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女配不做恋爱脑(快穿)》作者:青雨梧桐   文案:   有种女人,天生恋爱脑,为爱情生,为爱情死,为爱葬送自己的人生也在所不惜。   系统:欢迎进入虐恋情深系统,这里有为爱背叛家人导致家破人亡的痴情女子,也有为了爱情甘愿替爱人白月光捐肝捐肾的大无畏女子,还有为爱坠魔的神女,为爱...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你的任务是继续书写她们的传奇!   陆渔: 恋爱脑我没有,渣男打脸系统了解一下?   重点ps:1.虐恋情深系统在第二个故事结束后下线...   2.有的故事有CP,有的没有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只会虐渣!   立意:努力改变人生   作品简评:   绑定忘情系统的陆渔,在一个个世界穿越,帮助为情枉死的女配们重新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在虐渣打脸、帮助任务委托者完成她们心愿的同时,也收获了自已不一样的人生体验。本文构思巧妙,人物性格丰满,情感细腻动人,行文流畅,节奏欢快,讲述女主陆渔穿梭在三千世界里虐渣复仇,迎难而上,活出各种圆满快意人生。 第1章 恋爱脑小白花(一)   陆渔睁眼醒来,只觉头痛欲裂。   她眩晕了好一阵。   浣衣听到动静进房,看到自家姑娘愣怔地坐在床上。她轻唤了一声姑娘。   陆渔安静地下床,自己走到房中的方桌旁倒了一杯茶水喝了。   浣衣如梦初醒,慌忙道:“姑娘,您唤我倒就是了。”   陆渔没有理会她,因为脑中响起一道陌生的机械声音。   【嘀——欢迎玩家来到虐恋深情系统,本系统追求的是至高无上的爱情,在这里,爱情是你的一切,你的全部,你要为爱奉献,成为爱情的奴隶...不,爱情的殉道者。如果你最终能忍受爱而不得,依旧痴心不悔,领悟到爱情的真谛,视为任务完成,才能回到现实世界。现在,你将接受原主的记忆。】   陆渔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大股记忆强行被塞进脑海,一段段文字漫天飞舞,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现在叫周凌双。   这个周凌双,说命不好吧,含着金汤匙出生,出生于青州最富庶的人家,还是唯一的嫡出,被捧为掌上明珠。要说命不好吧,就是遇人不淑。   她十四岁那边去庙会,碰见了一个青衫书生,一见倾心,非卿不嫁。一回家就因思念成疾,病倒了。   她爹周忞是个宠女如命的人,女儿都病倒了,这还了得?立马就着人去打听那人的来路。   一打听不要紧,那书生名林筠,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十分有才华,年纪轻轻,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   周家时代经商,对读书人带着天生的敬仰,又观那人人面如玉,确实一表人才,一思量,配自家姑娘也合适。   便请了媒人前去提亲,但是要入赘。   那林筠也极有骨气,怎么都不答应,自有他读书人的傲气,怎么能去给人做赘婿?简直有辱他读书人的身份。   周老爷有着铁腕的手段,才能在青州城的商海叱咤风云,本来他就只有一个独女,一定是要招赘婿的,奈何这个周凌双,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卿不嫁。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真的上吊,差点没救回来。   周忞被吓得够呛,看女儿整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心软之下,不上门就不上门吧。   周家晓之以情,动之以钱财,林家那边没理由不答应了。   这下周凌双高兴了,一听到定亲的消息,仿佛吃了灵丹妙药,当天就喝了两碗血燕粥,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   周忞一看,暗中叹了口气。   周凌双不遗余力地帮助那书生。寒门难出贵子,考功名是件十分耗财的事情。周凌双可以说是要粮给粮,要财给财,情愿耗尽家财,也要帮着他把功名考出来。周忞疼爱女儿,有时候虽然觉得女儿过于付出了,但是也耗不过女儿,只得任由她去了。   林筠果然不负众望,三年后考中进士,虽然没得一甲,却也是进士及第,有了官身。本来这个时候该迎娶周凌双过门了,谁料周忞这些年思虑过多,竟突然撒手人寰。林筠披麻戴孝,儿子一般地给周忞办了葬礼,送了周忞出殡。   周凌双热孝在身,一年半载成不了亲了。但林筠新科进士,刚出锅的热馒头,惹人哄抢。但林筠都一一谢绝,对外言称已有未婚妻。   周凌双此时已经将林筠当成了唯一的依靠,林筠几句话一哄,周凌双就将周家的良田旺铺双手捧给他,交给他去打理。周母曾经反对,但是周凌双振振有词:“如果连筠哥都不能信任,那我还能信任谁呢?”   不久她就发现了林筠早就和寄住在周家的远方亲戚吴莹月有染,两人好了很多年,周忞在世的时候,不敢明目张胆,周忞一死,林筠就大摇大摆地和吴莹月成双入对地出入。   这么多年,周凌双早已将林筠视为全部,当她发现第三者,自然是不依。可林筠威胁她,要是不接受吴莹月,她就立马收拾东西滚蛋。反正周家的财产都已经全部掌握在手里了,林筠不怕她闹起来。   原主也意识到家里的财产全部变成林筠的了,这她不在乎,可她在乎林筠不要她了,林筠要赶她走。她不能接受没有林筠的生活,她那么爱他!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她只得接受了下来。   另一边,周母郑氏觉得周老爷死得蹊跷,暗地里查,发现周老爷的死,跟吴莹月的老仆有关,她怀疑周忞的死,是吴莹月和林筠一手设计的。她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女儿。   可没想到周凌双恋爱脑上头,怎么也不肯相信林筠会做出这种事,她跑去告诉林筠,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我娘肯定弄错了,筠哥你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林筠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你肯信任我就好。”   隔了几天,郑氏也死了,林筠对外宣称是她悲思过度,自缢身亡。   周凌双前后失去双亲,悲伤过度,一下就病倒了。   周凌双是动不得了,周家双亲死了,要是周凌双再出什么事情,林筠就会被世人怀疑。可吴莹月不甘心,她等了林筠这么多年,早就想让周凌双让位了。她趁着周凌双病了,跑去告诉她真相。   “你知道吗,我和筠哥早于你就认识了,你还记得当年庙会上是我带着你,才认识了筠哥吗?一切都是我们设计好的,你果然爱上了他,为了嫁给他要死要活。”吴莹月微笑,“周家是真有钱啊,我现在已经尝到有钱的滋味了。你那个死鬼老爹也是我和筠哥设计毒死的,你母亲也是我们勒死的,至于你...”   吴莹月话还没说完,林筠进来了。他没想到吴莹月会将真相都告诉周凌双,所以现在,林筠不得不对周凌双动手。   一看到林筠进来,周凌双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筠哥,她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能会那样对我,不可能!我不相信!”   事到临头,林筠懒得再伪装,他痛快地承认:“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周凌双惊诧万分,她呆呆地坐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多年,她都在为了爱情活着。   她已经失去了全部,不能再失去林筠了!   “筠哥,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我们不去计较以前了,以后,就我们俩,忘记一切,好好地厮守好不好!”   “!!!”阅读周凌双生平的陆渔看到这里,心中只有无数个感叹号和曹尼玛奔腾,这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啊!   【瞧瞧,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周凌双这样伟大的女子,应该成为你的楷模,你的榜样!她为了爱情从容赴死,临死还遗憾是自己没有为林筠做得更多,你一定要达成她的心愿,加倍地对林筠好,让林筠对她死心塌地,两人厮守终生!】   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陆渔甚至听到了它抽泣的声音。   这个系统竟然被周凌双感动哭了!   陆渔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涌到喉咙的去你妈咽下去。   【林筠来了,你快去跟他表明心迹!他现在很缺银子,将你所有的私房送给他!】   原身残留的执念也涌上来,一股强烈地去见林筠的念头升腾起来。   去见他,去见他!   ※※※※※※※※※※※※※※※※※※※※   新文刚开,求鼓励撒花哟~ 第2章 恋爱脑小白花(二)   从陆渔的生平里,陆渔大概知道了林筠这次上门来的目的。   有个翰林院的学界泰斗告老还乡,受白马书院之邀,六月中旬在白马书院开堂讲课。林筠这次上门来,就是想要周忞出银子去买请帖。   周忞因为是商贾,对读书这件事有种敬畏,他本不太赞同林筠的去买请帖的举动,但因为考虑到女儿,还是给了银两。   “秋闱将至,晚辈从同窗那得知,董大学士将择日在白马书院开堂讲课。”   “董大学士?”   “是,他名董元年,是洪庆十四年进士,祖籍青州,这次告老,回乡探亲,恰逢秋闱,白马书院院士与董大学士是同年,就邀请董大学士设堂讲课。”   陆渔刚走到书房外面,就听到里面传出这样的对话。   周忞是个商人,对朝堂之事都一概不知,更别提什么董大学士。只是即使不懂,也知晓厉害,这位大学士开堂讲课,如能临场,听君一席教导,定会受益匪浅。   “这样听来,若是贤侄能去听一堂,肯定会大有裨益。”周忞摸了摸下巴上的青须。   林筠心下微嗤,这个消息早就在青州城里传开了,甚至临近几个州的读书人可能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果然这周府空有财,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一府上下连个读书人都没有,只怕连自己大名都不会写。   他心中瞧不起周忞,面上带着淡淡的傲气,“董大学士开堂讲课,我若是能进去听一听,秋试都能多几分把握。”   说及此,林筠心下暗恼。本来白马书院作为青州最负盛名的书院,本应该公平公正地给青州最有才名的读书人发帖才是,可事实上,请帖几乎都被有权有势的人家包揽过去了,像他们这种出身清贫的读书人,连请帖的影子都别想见到。   他就知道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拿到了帖子,还不是因为家里有权势!   若是以前,他对此无可奈何,可如今有了周家,他也有了资本竞争,不过是费些银子罢了。   “白马书院颇负盛名,既然是他们邀请了董大学士,想来是为了给青州的读书人一个机会。贤侄才名在外,大概是不愁的。”   林筠有些不耐烦,他要是不愁,今天也不会来周家这趟了。   “我自是不愁,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买一张请帖,免得到时候白马书院那边发漏了或者出现别的意外,也好应对。”   周忞听了,却不接话。   【周忞不愿意出银子,林筠心里不舒服了,他对你起了隔阂,快拿银子去哄哄他!这个时候雪中送炭,事半功倍!】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陆渔适时推开门。   房中两人转头看来。   “林公子这话说得可笑,这种读书人的盛会,当然是读书人各凭本事,林公子不想着自己努力,却想来依靠我爹帮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到时候下场,也要我爹替你去吗?”   陆渔讽刺满满,嘴角还挂着嘲笑。   林筠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   【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林筠说话!你快跟他道谢,说你是开玩笑的!】系统顿时在她脑海里暴跳如雷。   陆渔理也不理它,继续笑道:“还没成亲呢,就已经摆上了姑爷的谱?你又想要银子,又不肯亲口说出来,坏你的清高名声,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哪有这么好的事?”   【警告!警告!林筠对你的好感度降为负值!任务即将失败,你快扭转局面,现在就痛哭流涕祈求原谅!】   若是这个系统摸得着,陆渔一脚就将它踢飞。   【去您妈的,给我闭嘴!】   【若是宿主偏离剧情,将受到惩罚!】   林筠脸色变得极端难看,他阴冷地盯着陆渔,“你说什么?”   陆渔微笑,一字一句道:“我说,当了婊.子就不要立牌坊!”   一股突如其来的刺痛,瞬间击中了陆渔的心脏,她猝不及防,痛得登时呼出声。   【立刻跟林筠道歉,否则还将接受惩罚!】系统冷酷的声音响起,   一粒粒汗珠从陆渔额头上冒出来,可见她现在在忍受什么样的痛苦。   周忞已经被陆渔那些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前面她还要死要活一定要嫁给林筠啊。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我道你大爷!】陆渔暗骂了一句。   林筠气得面如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瞪着陆渔,从他中了秀才那日起,就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当面侮辱他!   “好!好!陆渔你行!这些话,我都记下了。”   “你记得住最好,千万不要忘了!”陆渔微笑,她知道周忞一直对林筠不太满意,趁此机会,她毫不犹豫道:“爹,我...”   意识到陆渔要做什么,系统暴跳如雷,一串串代码不停地闪现,一眨眼功夫,它修改了游戏规则!   而陆渔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她张张嘴,无法发出声音,她没办法说出退亲两个字!   “双儿,你怎么了?”周忞注意到女儿的嘴在动,但是没有声音。   “我没事。”别的话都可以说出来,除了退亲相关的话。   系统得意地哈哈大笑,【劝你改邪归正,继续书写原主的爱情传奇,这样好的男人摆在你面前,你要好好把握!】   【这种男人叫好?】   【虽然他和吴莹月有点关系,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你的心胸不够宽广,要学会去接纳这件事。既然爱他,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爱的人!】系统苦苦劝导。   陆渔自动屏蔽了它逼逼叨。   这林筠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清清瘦瘦的身材,常年闭门不出养出来的白皙,算得上唇红齿白,一表人才,难怪当年陆渔会一见钟情。   “林公子可是不服气?我虽然是个姑娘家,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林公子大摇大摆地上周家来要银子,不仅没有一点羞耻之心,还好像视为理所当然。读书一途辛苦,却没有捷径可超,林公子不会因为做了我周家的未婚女婿,就想着从此不必受贫寒之苦,平步青云吧。可惜我周家没那么大的能耐,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林公子没那个本事自己拿到请帖,周家也爱莫能助。”陆渔丝毫不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她脸上挂着微笑,“以前林公子不是嫌我周家臭铜臭吗?怎么今天也上赶着来闻了?”   林筠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一向对他痴心不悔的陆渔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就连周忞也惊得微微张嘴,也不敢相信这样伤人脸面的话会从周凌双嘴里说出来,还是对林筠说的。   林筠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一直享受着周凌双无脑的爱慕,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卑微的样子。她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今天她怎么敢这样大胆!   她一介商贾之女,低贱如尘,竟然敢这样跟他说话!   林筠简直气笑了,陆渔一脸的鄙夷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他多话不说,朝周忞拱了拱手,“周老爷,今日这趟就当在下没来过,告辞。”   他本气得想当场悔婚,好在理智尚存。他暗自握拳,现在要是毁了婚,实在是得不偿失。   周忞虽然向着女儿,但毕竟考虑到林筠是周凌双自己相中又非嫁不可的,周凌双今天说错了话,难保林筠心里不会介意。   “林贤侄啊,双儿她没有那个意思。”他想打圆场。   林筠冷冷地扫了陆渔一眼,她说的话,一定要付出代价!   他再次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转头就往外走。   周忞接连叫了几声,“林贤侄,林贤侄!”   【快拦住他!原主这样痴心不悔,你就这样忍心让她的爱付诸东流吗?你难道想孤独终老吗?你要以爱为食,如果你的心里滋生不出爱,你会死去!】系统终于放出了它的杀手锏。   陆渔一怔,这是什么傻逼规则!   她随即冷笑,【那样卑微无脑地活着,我宁愿死!】   林筠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哎呀,双儿,你怎么跟林贤侄这样说话?”周忞有些着急。   陆渔给周忞倒了杯茶,放在桌上,“我怎么说话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周忞一顿,好像陆渔说得也没错。林筠当初确实看不上他周家的商贾身份,包括现在,都未必全然接受。   陆渔继续道:“以前总觉得好像天下读书人,再没有比林筠更清贵秉直的人了,现在细想,也不过尔尔。您也能感受到,他对我周家一直看不起,也未必多喜欢我,但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呢?若是他真当那样清高,为何不清高到底,遇到事情就来找爹你出银子解决呢。周府差三岔五地送银子送东西,人家都照单全收了。”   “说到底,人家不过是利用我们罢了。”陆渔一针见血地总结。   周忞愣住。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陆渔喜欢林筠得紧,他也是无计可施。   “说不定人家到时候真的中了进士,平步青云了,像我们这种见过他最穷困潦倒模样的人,一辈子看到我就想起他潦倒时候的样子。爹您说,他会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吗?他对我,又会有几分真心呢?”   周忞听出点意思来,“双儿,你的意思是…”   “明知道继续走下去是死路一条,何不趁早调转马头,人生还长,哪里会没有转机呢。”既然不能明说退亲,但拐弯抹角隐晦一点,还是可以。   周忞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不语。   系统气得直跳脚,在她脑海里哔哔响个不停。   【你继续这样执迷不悟,没有多久可活了!林筠现在还在周府外面徘徊,你立马追上去道歉!】 第3章 恋爱脑小白花(三)   林筠刚出周府就后悔了,他上门来是要银子的,而今银子没要到,被陆渔一气,竟然负气走了。周府前面送去林家的银子,虽然他没有保管,但是他娘赵氏花钱如流水,他看在眼里的。周家每个月送去的银子,基本一个月下来都不剩什么,若不是这样,他今天也不会上周家来。   他在府门口徘徊,他不相信陆渔真的能突然变了个人,她一定是早上没睡清醒。等她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定就会像以前那样不小心惹了他不高兴,就急急忙忙地拿着自己的小宝库来求他原谅。   可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明明周府的下人看到他在都进去报信了,还是没有人出来。   陆渔没有出现。   而此时,陆渔知道林筠就在府外。系统不停地给她提示。但让她去道歉,白日做梦!   “我们已经给了林家很多钱了,帮急不帮穷,您看看,赵氏如今隔山差五地就去酒楼定席面,穿金戴银,全然已经将我们当成摇钱树了。这样下去,他们觉得花周家的钱是理所当然,有朝一日不给了,人家反而会倒回来怨恨我们。读书这事都是各凭本事,您不能出这个钱。”担心周忞会给林筠银子,陆渔先说话话将之堵死。   原来就是周忞花银子给林筠买的请帖,他才能进去白马书院。他可没白费这张请帖,不知道是如何认识了一个权贵之子。林筠一直自负清高,好像不屑与权贵交往一般,实则是,他压根不认得什么权贵,那些真正的权贵也并不会将他这样清贫读书人放在眼里,有才华又怎么样,在人家那里什么都不算。   当他真的结识了一个权贵,见识过他们那种圈子后,林筠一直压在心里的自卑和不甘成倍放大,从此那一点本心逐渐丢失,他开始摒弃了自以为是的清高,又有周家的银钱为他铺路,这条功名路的捷径,林筠是走得又顺又稳。   而这次,周忞不会为他买请帖,以后陆渔也不会让周忞再出一分银钱给林筠,陆渔倒要看看,他林筠这辈子能走多远!   林筠在周府徘徊半天没人理他,无奈只好回了家。   焦急地等了两天,眼看离讲学越来越近,请帖还没着落,林筠真是坐不住了,也暂时不去计较陆渔对他的无礼,趁着晨光,走了大早上又到了周府门外。   可他这次没见到周忞。   陆渔上次就想到林筠一定还会再来,早就着人吩咐了门房,要是他来,就来通禀她。   这周家除了周忞,就是陆渔最大,她说的话,谁敢不听,再者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知道姑娘痴迷林公子痴迷得厉害,林筠一来,门房就麻溜地去通禀陆渔了。   陆渔知道他的来意,岂会让他如意?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也感觉到了,最近精力还是不济,你需要爱,好好地跟林筠道歉,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只要你投入了,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沉寂的系统再次冒了出来。   花厅里,陆渔笑吟吟地看着林筠。   看到她开了笑脸,林筠微微地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爱他的。   【林筠心里原谅你了,你快说说好话哄他!】   【我哄你大爷,要哄你自己去哄!】   “上次送去林家的细粮吃完了吗?秋闱将至,你还是多用点心在功课上才是,钱粮都会按时送过去的,不麻烦林公子亲自上门。”   “上次林公子似乎是负气走了,我后面细细回想,不知道是哪句话揭了林公子的短,我想想,”陆渔苦恼地敲敲额头,“难道是说林公子来周府闻铜臭?哎呀,这句话真是说得不礼貌,不过林公子大人有大量,今日还能登门,说明是没放在心里的,我也就放心了。”   林筠勉强坐了一会儿,就被陆渔气得面红耳赤,顾不上旁的,又气走了。   正事还是没办成,周老爷也没见着。   陆渔过足了嘴瘾,等林筠一走,忍不住扶腰哈哈大笑。突然笑声戛然而止,恼怒地系统又惩罚了她。痛劲过去,陆渔心里道:“【你当初就选错了人,这个虐恋情深的戏码我可玩不来,我只会虐渣打脸。】   但她确实感觉精力越来越不济了,就好像饿了很久那种感觉。看来系统说的游戏规则是真的。   以爱为食。她宁愿饿死。   在周府坐了这么大的冷板凳,林筠也有些清醒过来了。陆渔对他的态度可谓是逆转,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是林筠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看着周府是指望不上了,他只得四方托人打听,想看看可有认识的人拿到了请帖。这一打听不要紧,原来他有两个认识的同年已经拿到了请帖。同样家世清贫,才名甚至不如他。   林筠又急忙打听那两人是从哪里拿到的请帖,好不容易一人漏出口风,原来是白马书院自己送来的。   林筠就想不通了。   明明自己的名气比那两人大,怎么白马书院的不给自己送,倒给那两人送了。难不成是白马书院的漏自己?   越想越有可能,眼看着讲学没几天了,林筠决定要亲自去白马书院问个清楚。   他自负,就论学识,自己也有资格拿到请帖。   打发了林筠,陆渔心情大好。来这个世界一趟,怎么样也得出门见识见识。   次日清晨,带着浣衣,她们乘了马车出了门。   本想看到一片繁华景象,事实上,青州这个富庶的地方,集市上摆卖的东西也十分寻常,至少在陆渔看来是这样。   陆渔乘着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有些兴致缺缺。   浣衣见了,提议到:“听说白马书院那带风景最好,不如我们去看看?”   白马书院?   陆渔起了些兴趣,古代的书院还是可以见识见识的。转念一想,过些天才是讲学的日子,今天那边人应该不多,趁着今天兴致高,去转转也好。   反正都已经出门了。   于是她吩咐车夫调转马头,驶出了城门,朝白马书院的方向驶去。   一路夏花灿烂,马车跑得飞快,白马书院出于宁静悠远的深山之中,出了城门往北再走半个时辰,一路进了山。   可能是白马书院名气十分大,在此读书的多是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子弟,山路并不崎岖,反而修得宽大气派,能容两辆马车并行。   所以一路十分顺畅,很快到了白马书院大门下。   陆渔看着白马书院气派的大门,那门匾上的四个描金大字,即使她对书法没有造诣,也能看得出那字十分不同寻常。   “听说这白马书院非请进不去的呢。”浣衣在一旁小声地说。   陆渔点点头,书院又不同于那些寺庙,想进去就能进去,“没事,我们在外面看看也行。”   正说着话,远远地听到马车车辘声传来。   陆渔也没注意,她正背对着书院大门,朝山下俯视而去。白马书院位于山顶,从山顶往下看,山下一片郁郁青青,延绵不绝。   山风徐徐吹拂,她衣袂翻飞,发丝轻扬。看着远处延绵的青山,内心空前平和。她侧颜透着一股出尘的娴静。   车辘声传来,陆渔转头望去,只见一架玄色马车不知何时在不远处停下。一个着竹青绣银纹的男子背着手站在车辕上。他气度斐然,容貌上佳,身量高大。   他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华贵。陆渔心知这人身份可能不简单,白马书院里可能多的是这种身份不简单的人,她也不稀奇。   那人气度神闲地从马车上下来,陆渔本不欲理会,没想到接着有个人从车厢里钻出来,看清那人的模样,陆渔不觉愣住了。   随即她蹙起了眉头。   竟然是林筠。   林筠看到她,也是明显一怔。   那人将两人的异状看在眼里,便笑问,“林兄,可是识得这位姑娘?”   林筠看了一眼陆渔,神色闪过不自在,还是点了点头,“是的,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   那男子眉头明显一挑,随即笑开了。   “哦?这倒是很巧。”   林筠勉强笑了笑。   【这是林筠的贵人,他会提携林筠,一路助他平步青云。这是林筠生命里最重要的角色之一,你要巴结好他!他最喜欢字画,一直在找吴道子的春日山居图,这幅画在周家藏着,你找个机会送给他,他高兴了就会提携林筠的!】系统滴滴地响。   这幅画陆渔知道,是周忞的心头爱。被原书偷出来,送给了这个秦阙。   “姑娘可是想进书院?正好林兄也在,不如一道进去?”他微笑着邀请。   陆渔眉头微挑,心里对他已然有了成见,能眼瞎提携林筠的,会是什么好人吗?   “那么就走吧。”她还是应允,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陆渔干脆利落,倒叫秦阙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做请。   林筠在一旁看得心热。要知道书院闲杂人等是不准进去的,像他这样的,绞尽脑汁未必能踏进院门。这个人却可以随意地带人进去。换句话说,这个人或者这个人背后的权力让书院都不得不给面子。   这样的人,他竟然机缘巧合结识了。   陆渔恰好抬头,将林筠脸上的喜意看在眼里。   凤凰要飞上枝头了呢。   林筠注意到陆渔正在看他,连忙将喜色收了起来。他没忘记前几天陆渔是怎样蔑视他的,换上了一副冷淡的神色。   果然门房没拦他们,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后山有一大片辛夷花开得正好,林兄正好可以陪这位姑娘去赏花。”进了院门,秦阙笑着和林筠道。   林筠现在的心思已经全然放在了秦阙身上,怎么可能还愿意陪陆渔去赏花。他笑道:“秦兄如若无事,一道前去不正好?正好有些学问想向秦兄请教。”   秦阙笑道:“请教不敢,学问我只怕不如林兄的,院正找我有些事,你们先去,我事毕就过来。”   他既是这样说,林筠当然不好再多说。   秦阙告辞后,剩下林筠和陆渔大眼瞪小眼。   陆渔也不想和林筠待在一块,故意道:“林公子看来是拿到请帖了,提前来白马书院认认路吗?”   林筠不接话。   “前些日子您母亲在周家赖死赖活要的一百两银子按理说一张请帖还是能买到的,怎么?这么快花完了?有了周家这棵摇钱树,花钱也开始大手大脚了吗?”   当初定亲时,林筠母亲赵氏非觉得自己儿子配一个商户之女吃亏了,非得让周家拿一百两银子,说是给林筠的添墨钱。   周忞当时就不岔,奈何女儿实在喜欢人家儿子得紧。转念一想,反正也不是外人了,女婿读好了书,对女儿以后也好。   当时林筠并没有出面,银子都是赵氏来拿的。周忞当时觉得这件事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也压着没说出去。   林筠当时也不知道赵氏竟然会要一百两银子,知道的时候赵氏已经拿到银子了。   他没叫母亲将银子还回去,但内心也觉得理亏。幸而这事也再没有人提。今天猛地被陆渔提出来,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脸上。   言外之音好像就是在说,瞧吧,你们母子二人就是贪图人家的银子。   “周姑娘,你这是何意?”林筠涨红了脸。   陆渔捂住嘴,“呀,对不住,又揭你短了。”她委屈巴巴地,“可我也没说错啊,你母亲没拿我周家一百两银子吗?话说这银子到底凭什么拿?林公子博学多才,不如给我讲讲?若是这道理讲不通,可能要麻烦令堂将银子还回来了。”   林筠简直忍无可忍,他一时气得发抖。   陆渔声音不小,旁边刚好路过两个学员,听了她的话,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林筠。   林筠双颊涨得通红,他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羞辱,“那一百两银子是周老爷同意借的!”   【警告!警告!宿主再继续这样跟林筠说话,将接受惩罚!】系统看不下去了,又跳出来。可惜陆渔理也不理它。   陆渔哦了一声,“原来是借的。有道是,有借有还,林公子可不要忘了择日还了。忘了也没关系,我会提醒你的。”   林筠简直感觉面前的陆渔陌生得他不认识了,以前那个陆渔怎么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   相比林筠的郁结于胸,陆渔心情大好。估摸着林筠也不会想陪她去赏花了,她微微颔首,“林公子想来还有其他要紧事,就不麻烦林公子陪同了。”   说完,施施然拉着已经惊得呆住的浣衣朝一个方向行去。   林筠站在原地,目送陆渔离开,拳头握紧又松开,面色阴晴不定。   “姑娘,你!”   浣衣愣了良久,才回味过来刚才姑娘到底说了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说林公子?”   陆渔转头看她,“我怎么不能?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浣衣有些支吾,“是实话….可这实话也太伤人自尊了吧。您以后可是要嫁去林家的。”   陆渔呵地笑了一声,没接这话,“走吧,我们也去瞧瞧这书院里的花,是不是和这里的读书人一样呆。”   两人估摸着朝后山方向走去,一个着艾绿色的男子出现在一簇大花紫薇后,他背着手,脸上带着一丝趣味。   “这书院里的花,可不也如人一样呆板无趣?   陆渔带着浣衣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那秦姓男子说的后山,只是一片光秃秃的辛夷树,半片花瓣都没见着。   浣衣捶了捶自己脑袋,“哎呀,姑娘,咱们被人哄了,这辛夷花早春三月开花,现在这个时节哪里有花可赏啊。”   陆渔也不是非要看到花不可,倒也不觉得失望,笑着安慰浣衣,“这些书呆子,只会读书,哪里知道花几时开呢,不要怪他们了。”   浣衣扑哧笑出声。   这时,背后有人说话,“姑娘此言差矣,书呆子可不是只会读书。”   这声音突兀,将陆渔二人都吓了一跳,转身望去,不知何时,一个着艾绿色圆领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不远处。   陆渔见那人面上含笑,本不欲理会,心里却涌上一股劲儿来,反问道:“你说书呆子不止会读书,那他们还会什么?”   那人微微怔了怔,还是笑道:“会的可多了,比如还会张嘴骗人。姑娘可不就中招了吗?”   这回陆渔没说的了,这人说得对,林筠可不就是此中高手吗?   那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笑。   这男子面容十分清秀,不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微微的笑意。可陆渔就是有种对方十分不好相处的感觉,便朝他微微福身,算是见礼,叫了一声浣衣就要走。   那男子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陆渔走远。   他负手,望着那一片光秃秃的辛夷树出神。   良久,肩膀被人从后面轻拍了一下。   “甫良,你怎么在这?”   他回过头,秦阙的脸出现在三寸开外。   他指了指面前的辛夷树,“为何要哄骗人家姑娘来看辛夷花?”   秦阙微微一怔,朝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啊!好久没回来,我都忘了这个时节没有辛夷花。”他轻拍脑门。   尚庭沛轻轻动了动眉峰,没拆穿他。反而淡淡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回来路上交了一个朋友?我方才遇到他跟院副说是你的朋友,请院副给他一张请帖,说是你的意思。”   秦阙这下是真的疑惑了。   “没有啊,我没有交朋友….啊!是他!”   ※※※※※※※※※※※※※※※※※※※※   喜欢请加个收藏支持一下哦~开文留评有红包哟 第4章 恋爱脑小白花(四)   从白马书院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喝杯水,一道黛色身影进了她的房间。   “双儿,你今天出去玩了,怎么也不带上我?”   声音发柔含嗔,陆渔听得直皱眉头。   她转头望去,一张含笑的瓜子脸映入眼帘。   眼前的女子看着十五六岁,身段娇柔,容貌姣好,一双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泉水,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病西施的感觉。   系统跳出来给她介绍:【这是林筠喜欢的人,你爱林筠,就要对她好。爱屋及乌,你应该听说过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傻子,心眼也窄,容不下一粒沙子,更别提这么一朵白莲花。】   【如果你不对她好,林筠是不会接受你的。你现在就好好地巴结她,以后林筠才会对你好!】   【滚!】   陆渔一边喝茶,一边骂着系统。有意无意地不理会吴莹月。   被这样无视,吴莹月的笑容微僵,随即又换上一副更加亲和的微笑,十分不见外地在陆渔身边坐下。   “下次想进我房间,麻烦先让浣衣先通禀一声,我周家虽然小,但是小也得有规矩。”陆渔看也不看她,冷声道。   吴莹月咋听这话,愣住了。   她在周家住了四年了,进陆渔房间从来都不需要通禀。   她愣着没说话,陆渔转过头来,神色寡淡,“你是客人,不是吗?”   吴莹月那一泓泉水,霎时间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陆渔不耐烦地啪的一声放下茶杯,“怎么了?这样都觉得委屈?客人进主人房间,难道不需要通禀吗?这些规矩本来早该教你了,念在你是客人一直没说,如今不同以往,你我都大了,这些规矩,也该学起来了。   陆渔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吴莹月本来想抹泪,被陆渔冷漠的神色怔住了,愣坐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陆渔转头看向她,突然露齿一笑,“你说呢?”   吴莹月怔怔点头,忍着眼泪,“双儿说得对。以前是我考虑不周。”   陆渔笑不及眼底。眼前这个姑娘,若她不是提前知道,谁能想到竟然会有那歹毒的心肠。原身将吴莹月当成朋友,在她借住这几年,周家没亏待过她半分,连月银都跟陆渔一样,每月二两银子,换季有新衣裳。   二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半年花销。   可是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   陆渔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我同龄,你又在我家住了四年,早就不将你当外人了。”   听她这么说,吴莹月脸上划过喜色,连连点头,“双儿素来对我很好,周家也对我很好。”   可惜你心里不这样想,陆渔想到吴莹月前世对原身做的那些事,心里厌恶不堪,她别过头,淡淡道:“如今我都已经定亲了,你我都是一样的,想来是母亲前段时间忙,顾不上你,我晚点要去母亲那里用饭,就将你的事同她提一提,过了这个花样的年纪,可就不好找好人家了。”   吴莹月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之后,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警告!吴莹月绝对不能嫁给旁人,宿主再一错再错,将进行惩罚!你扮演的角色是为爱无私奉献的女子,你已经严重偏离!】系统地话音刚落,陆渔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电流一样的东西击在她的心脏上。   陆渔脸色猛地惨白了一瞬。她经历了很多次,现在都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呼痛出声。   可她脸上依旧笑吟吟的,“怎么了,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好吗?”   吴莹月连忙摇头,垂下头,装作羞涩,“双儿可千万别去跟舅母提,我受了周家的养育之恩,以后双儿出嫁了,我就替双儿好好地孝敬二老。我不嫁人!”   陆渔忍着恶心,拉住吴莹月的手,情真意切道:“我知道你感激,你好好的嫁人,就是对我父母最大的报答了。”   是的,你好好的嫁人,别祸害他们就是最大的报答了。   吴莹月还是摇头。她怎么可能肯。   陆渔遂不再多说,这件事可由不得她同不同意。   “没事你就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还有事。”   打发了吴莹月,陆渔感觉到心脏似乎越跳越慢了。兴许不久后,就会完全停跳。   她去了周母郑氏氏处。   郑氏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不像别家主母那样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她这一辈子只生了陆渔一个女儿,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疼到了骨子里。   “双儿来了,可曾用过晚饭了?”   陆渔一进门,郑氏就喜色顿开,忙叫丫头上点心上茶。   “还没呢,打定主意来母亲这里吃饭的。”   郑氏更加高兴了,陆渔有些日子没同她一道吃饭了。   陪着郑氏聊了会儿天,陆渔扯到了正题、   “母亲,如今我都已经定亲了,莹月算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她虽是借住在我们家的客人,但谁都知道,她肯定是要从我们家出嫁的。”   郑氏点点头。   “她又没个长辈,只能娘费费心,替她张罗了。正因为她是客人,我都已经定亲了,要是太厚此薄彼,传出去,难免叫人说闲话。”   陆渔不打算现在告诉郑氏她绝对要退亲的事情,免得郑氏担心。至于吴莹月,她是绝不可能乖乖嫁人了,陆渔之所以让周母安排,也是想逼着吴莹月提前动作,好抓了那两人的把柄,以此劝周忞将亲事退了。   郑氏听了十分认真道:“双儿说得对,前些日子我就考虑过这件事。只是想着莹月毕竟是客人,得听听她的意思。”   陆渔道:“母亲,女儿家的面皮总是薄的,你去问她,她又怎么肯说?再者说了,你张罗你的,她要是不领情,说出去,谁也不能说我周家半分不是。”   郑氏笑着赞许,“还是双儿想得周到,确实是这么个礼。”   可能已经完全觉得陆渔没救了,这次系统竟然没跳出来阻拦。   吴莹月本以为那天陆渔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隔两天郑氏那边就有消息传来,郑氏在满青州的给她相夫婿。   吴莹月自是吓得不轻,虽说她如今是客居的身份,但她是孤女,周家收留了她,又操心她的亲事,还送她嫁妆,传出去别人都只会说周家仁厚。   可吴莹月决计不肯嫁人的。或者说,决计不肯嫁给旁人。   “双儿,你快劝劝舅母,我真的不想嫁人!”   吴莹月跑来求陆渔。   陆渔正闲着,跟浣衣学着打络子。   “上次不是告诉过你,进我房间要先通报吗?”   吴莹月迟疑片刻,“外面没有丫头。”   “没有丫头,你就可以直接闯进来了?”   吴莹月咬了咬唇,“下次我会注意的。”   陆渔自顾自地打着络子,十指翻飞。   “双儿。”   “以后你还是叫我周表姐吧。”陆渔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吴莹月。   上回吴莹月就察觉到陆渔好像哪里不对劲,今天这感觉越发明显,陆渔前后对她态度截然不同了,变得十分冷漠。   “…周表姐。”   “至于你说的亲事的问题。你现在住在周家,论理,周家不能不管你,你若是实在是不想我母亲干涉,那么,不如还是搬出去自在,免得受人约束。”陆渔含笑看向她,“你说呢。”   吴莹月脸色微僵,“…怎么,怎么会呢,我知道舅母是为我好。双儿,表姐让我搬出去,我能搬去哪呢。”   “知道就好,我母亲费心费力地给你张罗,别落得个吃力不讨好就行。”   吴莹月暗自咬牙,只得自己去求郑氏。   “我知道姑娘家面皮薄,有道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如今双儿都已经定了亲了,没道理将你瞥到一边。当初收留你,如今自然也会为你备份嫁妆,我看中了两家,恰好今日你来了,就跟你说说,看看4你的意思。”   “两家都是书香门第,年纪都差不多,二十出头,一个已经中了秀才,一个听说学问很好,明年就要下场,虽然没中秀才,但是已有了童生的功名。家境都合适,只有一点,不知你介不介意,那秀才定过亲,只是那姑娘福薄,早两年过世了。”   吴莹月听得火冒三丈,这安的是什么心呐!她只配嫁给那种鳏夫吗!   她心里有火,脸上难免带出来,“舅母,这两个我都不喜欢。”   郑氏也听出她话里的嫌弃之意,劝道:“这也没什么,只是定了亲,又没过门。”   吴莹月心里冷笑,换成是你女儿,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吴莹月不说话,郑氏也看出她不情愿了。她尽心尽力地托人去打听,这两人算是千挑万选的人选,人品相貌都上佳的。吴莹月也不想想自己,只是借住周家的孤女,托人去说和,人家还未必肯呢。   当下有些意兴阑珊,“你先回去吧。”   从郑氏处出来,吴莹月弄不清楚郑氏到底歇没歇心情,到底担心,万一郑氏不顾她的意思,硬将亲事定下,就什么都完了。又觉得陆渔这几日十分反常,心来有些不安。思来想去,还是托了人递了信出去。   陆渔拿着信,反复地翻转了几圈,确认是用蜡封好的。   “去打盆热水来。”她吩咐浣衣。   浣衣看了一眼陆渔手上的心,神色闪过担忧,还是转身去打热水了。   陆渔抖了抖那份蓝色水纹纸制作的带着香味的信,冷笑连连。她猜到吴莹月肯定会坐不住,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就递信出去。她大概是太过自信了,以为不会有人察觉,才如此大意。   等浣衣将热水打来,陆渔用毛巾将信封上的蜡捂化,将里面的信笺子抽出来,略作扫读,就拿着信往前院去了。   ※※※※※※※※※※※※※※※※※※※※   求收藏撒花花呀~ 第5章 恋爱脑小白花(五)   林筠接到吴莹月送出去的信时,无端地吓了一跳。以往两人也有过互通书信,但是都是挑在林筠去周家的时候,趁着没有旁人交换,像这样叫人送出来还从来没有过。   他担心了一阵,又想两人的关系天衣无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吴莹月也一直很小心。既然她都信任那个递信的人,应该问题也不大。再者说,他也觉得陆渔近来举动十分不正常,也许吴莹月知道些什么。   吴莹月在信里约定,两人在周家后门那里见面,她晚上买酒去给守门的婆子喝,拿了钥匙就出来。   林筠犹豫再三,还是提前进了城,开了间客房住下。   换做以往,他自是舍不得花这个钱,但是现在不同以往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因为周家的原因,他不再那么拮据。以前去书斋买纸,都只能买一些发黄的边角料,如今他可以揣着底气,进去要最好的宣纸。   林筠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过边角料写字了。连毛笔都是用的周家送来的最好的,至于他以前自己用猪鬃毛做的毛笔,早就被他扔得不见了。   趁着夜色,他摸到了周府后门。他缩着脖子,不时地左右张望,像做贼一样防着避着路过的人。   他没发觉此刻他斯文全无,再没有半分他平日自以为傲的读书人的气质,而像是个踩点的强盗。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头缩进脖子里去,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推进,里面还没有动静。林筠有些不耐烦。   明明都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很久了,吴莹月还没有出现。   正当他以为吴莹月被什么事情绊住出不来,准备回客栈的时候,里面传出很小的声音。   “林筠哥,你在吗?”   林筠精神一抖,小声应:“我在。”   接着传来门栓的响动声,铁链的撞击声,然后门吱呀一声响,被人从里面拉开,紧接着吴莹月的脸出现在门内。   “莹月!”   吴莹月探出头左右张望,见没有人,朝林筠招了招手,“进来说话。”   林筠跟着进了门去。   吴莹月小心翼翼地将门轻轻地关上。   后门有些黑,两人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筠哥!”吴莹月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林筠担心被周家的人看到,连忙制止,“别哭,被人听到不得了。”   吴莹月连忙收起了哭声,但是心里还是倍感委屈。   “筠哥,他们要将我嫁出去!”   林筠吃了一惊,“什么?”   吴莹月重复了一遍,又告状似的道:“这都是陆渔的主意,是她撺掇周夫人给我相婿的,我昨天去找她,她还跟我装傻充楞。而且,你不知道她现在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好像我是她家的下人一样呼来喝去的。”   林筠眉头微皱,“怎么,她对你的态度也较以往大不相同了吗?”   吴莹月点点头,“说来真是奇怪,她对我的态度突然就转变了,还不准我再叫她双儿,让我叫她周表姐。特别是,我以前进她的房间从来不需要通传,如今竟然要我跟丫鬟通传了,才准进去。”   林筠脸色微变,“她对我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你说,她是不是已经发觉了什么?”   吴莹月也被吓到了,“不可能吧,我们最近也没见过面,没吓自己了,她怎么可能知道!”   正在这时,另一边有说话声传来,吓了两人一跳。   林筠慌忙想逃出去,免得被人撞见。一拉门栓,纹丝不动,他晃了晃,门发出哐哐两声响,拉不开。   门外面不知何时被人锁上了。   “什么人!”   门响动的声音惊动了道路尽头的人,他们撒腿就往这边跑过来。   林筠吓得冷汗直冒,他不管不顾地狠狠地拉了几下门,还是拉不开。   躲无可躲,后门前面是一处空院,没有地方可藏人。   那边人已经喊了起来,“有贼啊,捉贼啊!”   林筠慌乱之下,已经全然忘了吴莹月还在他身边,他连忙制止那人,“别喊,别喊!我是林公子!”   那人停了停,嘲笑道:“哪个林公子,做贼的林公子吗?”   林筠听了这话,脸色腾地涨得通红。   还是吴莹月反应过来,自己和林筠深夜在这里见面,实在是说不清楚。正想找地方躲,那边的人已经像风一样的跑了过来,一共两个下人,将林筠和吴莹月围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喊捉贼。   林筠是真的慌了神,“别喊,别喊,你们应该都认识我,我是你们姑爷!”   姑爷这两个字,似乎真的镇住了那两人,那两人果然不再喊,不知从里面摸出火折子和蜡烛,嗤啦一声点燃,凑近了林筠,上下打量。   林筠一张俊脸又白又红,额头上尽是斗大的汗珠。   那人看清了林筠,也看清了吴莹月。   他有些不怀好意地笑,“哟!还真是林家公子,这夜深了,您和吴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林筠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他很后悔白天没考虑好就来了,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我…”平时的满腹经纶,此刻都无用武之地,林筠结结巴巴的,一个借口也想不出来。   还是吴莹月脑子转得快,“是林公子有东西要拿给双儿,双儿这会儿没空,托了我过来拿的。”   那下人十**岁模样,十分油头的样子,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几遍,才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作为下人的本分,刚才也吆喝了捉贼,还是去和姑娘禀明了好,免得下面的人对吴姑娘有误会!”   “万万不可!”林筠脑子此刻仿佛已经不会转动了,他慌乱地制止那个下人。   吴莹月心里暗骂了他一声蠢,他这样慌不择路的,人家又不是傻子,不会多想才怪了。   果然那两个下人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目光中都冒着兴奋的光。   “两位,还是随我去见老爷吧?你们到底是给姑娘拿东西,还是旁的事情,都只管去和老爷说明。”   “不可、不可…”林筠连连摆手。   吴莹月见他吓得六神无主。又见那两个下人虽然说要拿他们去见老爷,但是也没有真的动,心知那两人肯定是想要好处。   想要好处就好办了,就怕两人是个愣子,怎么说都不进油盐。   她上下摸了摸,将手上的玉镯子和头上插的金钗子拔下来,准备塞到其中一人手里,“你们守夜辛苦了,这些就当做我请你们喝酒的。”   岂料那下人连连后退,嘴里道:“姑娘的东西,我们可不敢收,守夜是我们的本分,可当不起姑娘的感谢。”   心知那人是嫌少,吴莹月心里暗骂这些人贪心不足,脸上只得赔笑,“这些只是小意思,明天我再拿些银子与两个小哥打酒喝。”   那两下人心里推说不要,对视了一眼,推拒没那么明显了。   吴莹月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道:“明天可不是我哥俩当值了,记不记得今天的事也说不准。”   吴莹月听了这话,知道他们是想今天就拿到银子。也无法可施,只得道,“那两位小哥稍等,我去取来。”   林筠这会儿冷静下来了,见那两个下人真的就站在原地等吴莹月去取银子,心里很是鄙夷,这种人就知道贪图这种蝇头小利。   吴莹月很快回来,她就住在旁边不远的院子里。   她这些年存了些体己,怕封口费不满那两个下人的意,将所有银子都带了过来。一开始塞了一半过去。   那下人接了银子后,在手上抛来抛去的,也不说话,吴莹月暗骂一声贪心不足,只得将另一半银子又塞过去。   “这些是我全部的积蓄了,再多也没有了。只望两位收下银子之后,忘记今天的事。你们收银子打酒喝,今天的事再也不要提。”   吴莹月看着两人将银子揣进衣兜,心痛不已。这些年她花的用的都是从陆渔那里抠过来的,自己的月银都存了下来,谁知道今天竟然都奉送给了旁人。   那两个年轻下人对视一眼,嘴里笑着,“这是自然,我们什么也没瞧见。”   林筠自此松了口气,但也担心,这两人以后不会时常用这个来威胁人吧,那就真的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了。   那两个下人很快跑了。   两人惊魂未定,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后怕。   “筠哥,你快走吧,一会儿再被人撞见,就真的全完了。”   不消吴莹月提醒,林筠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只是这后门被人锁上了,一时不知从哪里走。   “这后门怎么会被人突然锁上了?”吴莹月奇怪地说了一句,伸手去拉,没想到门竟然拉开了。   她咦了一声,来不及多想,“筠哥,你快走。”   林筠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此时也来不及深想,两人拉开门,吴莹月推着还有些发愣的林筠出来。   突然感觉外面很亮,一抬头,两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周忞负手站在门外,旁边还站着陆渔。两人后面站着五六个下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火把,即使周忞背对着火光,也能看清他脸上的阴沉。 第6章 恋爱脑小白花(六)   林筠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伯…伯父!”   周忞阴沉地看着他,“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林筠下意识看了旁边的吴莹月一眼,他不知道周忞他们在外面站了多久,又将他们说的话听去了几成。   “我…我们…”   他脑子发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原谅他!爱他就要原谅他的一切!接纳他的一切!】系统似乎已经有些放弃了,这话说得有气无力。陆渔自然选择无视。   “你没有?你没有什么?”陆渔上前几步,逼近林筠,盯着他的眼睛质问。   漫天的火光下,林筠将陆渔脸上的冷意和嘲讽看得真真切切。   “凌双…”   林筠话还没说完,陆渔突然手一扬,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林筠脸上。   林筠被打懵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打。何况是挨一个女人的打。   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捂住脸,愣怔地看着陆渔。   “你怎么打人?”   吴莹月也是懵了一瞬,才尖叫出声。林筠是个什么样天人一般的人啊,她陆渔怎么敢打他?   陆渔冷笑,不等吴莹月接着控诉,反手也赏了她一巴掌。力道很重,打完她手心火辣辣的。效果立竿见影,吴莹月的脸上清晰地印上了五个巴掌印。   “你说我怎么打人?”她俯身逼近捂住脸的吴莹月,“我打的不是人啊,两个畜生而已。”   “你!”吴莹月想还口,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表姐,你误会了,我和林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双目含泪,委屈巴巴地解释。   陆渔眉头一挑,冷笑道:“你脸皮可真厚。我没工夫听你们解释不是这样不是那样,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转头恶嫌地看了林筠一眼,“你以为,这种男人,我还屑要?”   林筠一张俊脸青白交加,他想解释,可看到周忞阴沉的脸色,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林公子真是好个读书人,圣人教化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样的女婿我周家担待不起,老夫明日就请媒上门将亲事退了。”周忞当机立断道。   “周伯父!”林筠大惊失色,原先瞧不起的商贾,在他说出退亲两个字时,林筠慌了。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他经历过了周家在钱财上给他带来的享受,一到要失去这些的时候,他再顾不上先前端着的读书人的架子,慌到想开口求饶。   周忞本想按着抓贼拿了,送到官府去。又顾虑到女儿的名声,到底忍住了。   陆渔狠狠地甩了两人各一巴掌后,又听周忞说要退亲,胸中的郁气去了大半,她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手心,心想刚才应该再甩一巴掌的。   按两人前世对原主做的那些事,一人一个巴掌真的是太轻了些。   “双儿,回去吧。”   女儿有多喜欢林筠,再没有人比周忞更清楚了。出了今晚上这样的事,周忞担心女儿受刺激太大。   “舅父!这真的不关林公子的事!是我以双儿的名义,写信给林公子,约他过来的。我知道错了!”吴莹月突然戏精附体,冲到周忞身前,扑通跪下哀求,只差抱着周忞的腿痛哭忏悔了。   吴莹月无疑是聪明人,她见周忞和陆渔带着人站在这里等他们,前因后果她脑子里一下就门清了。   肯定是那份信出了问题。或者是她托付的那个人走漏了消息,最差的是那个人将信给了陆渔。   若是陆渔看到了那封信,那么她这些解释就显得太苍白了。但不管怎么样,总要试着解释一番。陆渔对林筠情深似海,退亲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   周忞垂下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吴莹月。想到这些年周家尽心尽力地待她,她却做出这样的事,心里没有丝毫怜悯,一脚将人踢开。   “我周家也伺候不起你这尊大佛,今晚上就收拾东西,给老夫滚!”   吴莹月被当心一脚踢在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到周忞叫她滚,一时懵住了,滚?她能滚去哪?   “舅父,舅父!”吴莹月连滚带爬地想过来求情,被有眼色的两个男仆拦住了。   “舅父,你不能让我走,我能走去哪里,我就只剩你们一家亲戚了。”   周忞回过头,厌恶地说,“以后我周家跟你再无关系,别在外面说什么是我周家的亲戚。”   陆渔见周忞气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担心他气坏了,劝道:“爹,咱们回去吧。”   林筠眼睁睁地看着那父女二人离去,吴莹月还趴在地上,头发散乱,形容狼狈。   看到她这种模样,他不由得心生厌烦,又到底不忍,还是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怎么办啊,筠哥?”   “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筠哥!”林筠一听这个称呼,就莫名动气,呵斥道。   吴莹月吓得一个瑟缩,垂下头低声啜泣。   林筠左右看了看,生怕来人看见,匆匆道:“我看今天周伯父是气上心头,才说出那些话,他们都收留你这么多年,未必会真的赶你出来。周伯母是出了名的心善,到时候你去求求她,她肯定不会赶你走的。”   吴莹月心里没底,只能胡乱点头。   “这里不便久留,我先回去了。”   “那我要怎么办?”吴莹月慌了,抓住林筠的手臂。   林筠蹙起眉头,“你就进去啊,要是来人看到我们俩在这,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吴莹月就不敢说话了。   林筠匆匆离去,吴莹月胡乱的拢了笼散乱的头发,想从后门推门进去,才发现门从里面被人栓上了。   她使劲敲门。   “有没有人,开开门。”   可惜没人理会她,吴莹月拍了小半刻钟,里面终于有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一喜,更加大力地敲门,“有没有人,给我开开门。”   门栓响动的声音传来,吴莹月仿佛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周家果然不会赶她。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接着一张满是褶皱的脸露了出来。   是夫人身边伺候的李妈妈。吴莹月认得。她是贴身伺候夫人的,怎么会来这里。   吴莹月心中顿感不好。   “吴姑娘。”李妈妈皮笑肉不笑的,她顺手将一个包袱扔了出来,“姑娘当年带到吴家来的东西,早就扔了,其他的东西都是周家的,不允许你带走。夫人仁慈,允许你带两身衣裳走,吴姑娘这就走吧,夫人说了,以后姑娘跟周家再无瓜葛,以后切莫来周家了。”   吴莹月瞪大眼睛,想挤进门去,李妈妈却早有准备,猛地伸手一推。   吴莹月在周家养得娇滴滴的,这一推就推出去老远,再回过神来,李妈妈已经将门猛地一关,拴上了。   吴莹月再上前敲门,里面再无动静。   她身无分文,想去找林筠,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无奈只得在周家后门外蜷缩了一晚。   “您别担心我,我好着呢。”面对周父周母苦口婆心,生怕她因为此事想不开,陆渔反过来安慰他们。   “这就叫及时止损,人生还长着呢,我何必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你们别担心我,还是想想怎么退亲。前面林家得了我周家不少好处,不能叫他们白白得了。明天派人去将我周家的东西全部抬回来。”   周忞和徐氏对视一眼,听女儿这样说,心里是真的想明白了,当下也放下心来。   吴莹月这一晚不大好过,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后门终于有了动静,门栓响动,里面走出人来,是厨房采买的下人。   吴莹月赶忙冲上去,一把推开那人,进了院。   那人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晃眼见是吴莹月,也没有拦着她,只是心里奇怪,怎么吴姑娘会从外面进来?   吴莹月径直冲到了徐氏的主院,她要好好求求徐氏。昨晚上她吃尽了苦头,终于意识到,要不是周家肯收留她,她一个女子兴许早就饿死了。   可是徐氏不肯见她。   吴莹月跪在院门处,哭得声嘶力竭的,就想让徐氏听了同情她。   视线之内,出现一双绣花鞋。吴莹月抬起来,就看到陆渔高高在上,睥睨的姿态俯视着她。目光里尽是嘲弄。   “表…表姐。”   陆渔微微一笑,“你贵人多健忘?昨晚上我爹都已经说了你和我周家没有瓜葛了,这声表姐我可担待不起。”   吴莹月想抱住她的腿哀求,陆渔早有准备,后退两步,让吴莹月扑了个空。   “在你和林筠合谋起来设计我周家的时候,你就应该想过有今天的后果。”陆渔感觉到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那股怨愤在蠢蠢欲动,她没有再刻意压制,那股怨愤喷泻而出。她猛地俯身,伸手钳住吴莹月的下巴,她仿佛不认识吴莹月一般,狠狠盯着她。   就是这张脸啊,害得她家破人亡。   陆渔狠狠地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力道之重,让吴莹月扑倒在地,被打的半边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陆渔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转头对李妈妈道:“叫人将她拖出去,吩咐下去,以后我不想见到这个人再出现在周家!”   李妈妈是徐氏的奶娘,对徐氏忠心耿耿,也将陆渔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昨晚上的事她都清楚,心里对这个狼心狗肺的吴姑娘自然没有什么同情,当下就应道:“姑娘放心,一切都交给老奴。”   吴莹月尖叫踢打挣扎,还是被扔出了周家大门。   此刻街上已有行人,好些人看到吴莹月被人从里面抬着扔出来。   李妈妈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诸位过路的街坊邻居请留步,劳烦诸位做个见证。”李妈妈指了指地上的吴莹月,“这位吴姑娘四年前来投靠,我们老爷夫人见她实在可怜就收留了她。这些年也一直当另一个姑娘在养,吃穿用度,没有亏待过。可她却忘恩负义,做出背叛周府的事情,从今日起,我周府没有这样的亲戚,谢谢诸位了。”   说着她使了使眼色,背后的小丫头掏出碎银子赏给了围观的街坊。   那些人没想到大清早出个门,还能看到这样一场热闹,看完了还有银钱可拿。当下欢喜不已,回去以后,卖力的将今日所见说了开去。   不出几日,周遭的住户都知道了周府收留了个白眼狼,已经赶出去了。   林筠远远地从人群后看到了这一幕,他大清早就来了周府附近想看看情况。亲眼看到吴莹月被人抬着像狗一样地扔出来,他也没胆量上前去护着她,生怕周府的人会将昨晚上的事说出来。他在青州小有名气,这件事要是传开了,他以后别想考功名了。   他不敢再多待,也管不了吴莹月了,转身回了家。   ※※※※※※※※※※※※※※※※※※※※   喜欢一定要点点收藏呀~谢谢小天使们~ 第7章 恋爱脑小白花(七)   刚到家不久,就有人上门了,林筠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他娘赵氏接待了来人。   “什么!退亲?”   赵氏的惊呼声简直要将她家新盖的茅草掀开。   媒人宋氏眼皮也不抬,“是的,请老嫂子退还信物。再请林秀才出来在这份退亲书上按个手印,大家好聚好散,不要闹得太难看。”   赵氏是个泼辣人,她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干了什么事,用力一拍周府送来的梨木桌,“什么话!退亲是他们想退就能退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宋氏冷冷一笑,这赵氏先前被捧得太高了,都忘了自己穷困的时候是个什么德行。如今也敢跟周家拍板了。   “这亲事为何要退,林秀才一清二楚,不如老嫂子将人叫出来,好生问一问您那好儿子干了什么事,这亲,你不退也要退,还能由得你了?我告诉你,”宋氏扬高了声音,“这亲你们要是不肯退,闹将起来,只怕会影响林秀才的功名路!”   宋氏想着周家老爷承诺的大红封,腰杆子挺得更直了。什么狗屁秀才老爷,那些一辈子穷困潦倒的秀才老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见得多了!有什么了不得!   听她这么说,赵氏有些迟疑,正要说话,林筠闯进屋中来,“娘,这亲事,退了吧。”   他害怕。害怕周家真的将这件事情抖出去,如今读书人都注重名声,没有好名声,别提做官了,就是考取功名,都没有资格。   宋氏其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前面的威胁都是周老爷跟她说的,没想到还真的管用,看来这林筠真是干了什么为周家所不容的事。而这种事,想都不用想,都能猜个大半。   “筠儿?”赵氏满腔狐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瞒着我?”   “娘,这事你先别问了,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可…”赵氏急了,她一开始觉得周家女儿配不上自己儿子,可现在,她吃穿用度,好像那些高门老太太似的,她还计划买个丫头回来伺候她,要是周家这门亲事断了,以后这些用度银子从哪里来?她已经过惯了这种福贵生活,再让她回去吃糠咽菜,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拉着林筠去了另一件房,“筠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我跟你说,周家这门亲事万万不能退的,你以后考功名还要耗费不少银子,要是没了周家的支持,咱娘俩又得过以前的苦日子了。”   林筠苦笑,他何曾不知道。可谁让周家知道了他和吴莹月的事。   一时间,他心里不禁埋怨起吴莹月来,要不是她那封信,他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娘,退了吧,”林筠不想跟赵氏说真正的原因,“儿子是秀才之身,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他周家今日做出这种态度,儿子也不屑再娶他周家姑娘了。”   赵氏迟疑,“可…娘知道周家姑娘配你是差了点,可是周家有钱啊!”   “娘!”林筠大喝一声,“读书人岂能为五斗米折腰,传出去,只怕夫子都要羞于收了我这样的弟子了。等儿子考中了功名,要什么钱财没有?”   这话仿佛给赵氏吃了颗定心丸。反正周家以前送来的东西还在,以后省着点花,应该也能撑到林筠考上功名。到时候,再给林筠相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来伺候她,岂不是更好?   赵氏合计得很好,从房间里出来后,就趾高气扬地扬着下巴对宋氏道:“这门亲事,要退也是我林家退,他周家算个什么东西,配我们筠儿还是高攀呢,呸!只是我家以前送去的聘礼,要一样不少地给我退回来!”   宋氏笑吟吟的,“这是自然。既然老嫂子和林秀才商量好了,就在这退亲书上按个手印吧。”   赵氏没再犹豫,接过印泥,就在退亲书上按上了手印。   林筠手指上摁上了印泥,心里却开始犹豫不决,宋氏见他犹豫不摁,催促道:“林秀才犹豫什么呢,你家那些聘礼,周老爷都已经派人送过来了,就在你家大门外边候着呢。就等你在退亲书上摁了手印就抬进来。”   听了这话,林筠知道这件事没有转机了。   宋氏眼看着林筠摁下了手印,呵呵一笑,将退亲书收回来叠好放进袖袋,这才出去招呼周家的人将东西抬进来。说是抬,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是当初宋氏为了撑场面去置办的一些便宜货。当时的原主当成宝贝般收起来,如今完璧归赵。   跟着一道进来的还有李妈妈,李妈妈身后跟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男仆。   李妈妈扬眉,朝林家的聘礼一努嘴,“你们林家送去的东西,都一件不落,完好地归还了,那么我周家的东西,也麻烦全部归还。”   听了这话,赵氏眉毛一扬,“什么你周家的东西,这里哪里有你周家的东西?送人的东西还想要回去?什么道理?”   “原先送给你们,是因为亲事的原因,如今亲事都已经退了,自然就应该将东西都还回去,不管你去哪里说理都行!今天这东西你要还得还,不还也得还!你要是肯自己还了,咱们体体面面的退亲,你要是不肯,那对不住,今天恐怕要得罪了。”   赵氏警惕地看了一眼李妈妈身后那几个壮汉,双手一展,将门拦住,“你们想做什么,想强抢吗?”   李妈妈看了一眼林筠,似笑非笑,“林秀才是读了满腹经纶的人,你说说,这周家的东西,应该还吗?”   林筠心里也慌,周府将东西收回去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可是要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不还,而且还有个嘴巴大的宋氏在一旁,只怕明天街坊邻居都会知道,他要怎么做人?   “娘,让他们抬回去吧,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要。”林筠嘴上劝赵氏,身体却不动。他甚至内心里希望他娘能坚持住,让这些人不敢将东西抬走。   李妈妈又问了一句,“林家嫂子真的不肯退东西?”   赵氏将门拦得死死的,“你们想将东西抬走,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李妈妈一扬手,身后几个男仆就朝房间里冲去,赵氏即使泼辣,又如何能抵得过几个男人?当即就被撞得扑倒在一旁,挣扎了几番才坐起身来,见自己拦不住人,就开始铺天抢地的哭起来。   “抢东西了!快来人呐!抢东西了!”   宋氏看不下去,嘲讽道:“林家嫂子,您可千万别吆喝,万一来了人,周家的人将你儿子干了什么事往外一抖,您别说留不住周家的东西,还要害得林秀才遭人嘲笑,这是何苦呢。”   这话提醒了林筠。   “娘,我说了,是周家的东西都让他们抬走!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丢脸!”   林筠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样重的话,赵氏一怔,哭喊的嘴终于闭上了。   周府的人真是将送来的东西收回得干干净净,连送给林筠写字的毛笔都给收了回去。   指挥了男仆将东西抬走,李妈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没忘记姑娘的叮嘱。   “林家还在周府借了一百两银子,麻烦也一并归还了。”   赵氏听了当场不干,那一百两银子她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两日正在寻思着上周府去要银子呢,哪里还有银子还出来,就是有,她也不可能还!   李妈妈直接不跟赵氏说,她和林筠说,“林公子是读书人,不会想要赖账吧。您可是亲口跟我们姑娘说过,那一百两银子是借的,要是不肯归还,我们可能要公堂上见了。”   公堂二字有些吓住了赵氏,她看了看儿子,不敢说话。   林筠回想起那日在白马书院,他确实在气急之下说过那一百两银子是借的这句话。其实他也知道,当初周家拿银子的时候,并没有打欠条,即使上了公堂,他也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但是这事不占理,即使打赢了官司,他们也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这对心高气傲的林筠来说,如何能忍受?   他这瞬间,心里恨极了陆渔。她竟然能做得这样绝,那一百两银子对周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她却逼着他还!   果真书上说得没错,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   “娘,您去取出来,还给他们。”   这下赵氏不肯再听林筠的了,让她还银子,简直就是在要她的老命。   “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赵氏打定主意不还,梗着脖子装傻充愣。   李妈妈也不怕她不还,赵氏不在乎名声,林秀才可在乎着呢。这是来之前姑娘就交代过她的,只要拿名声来威胁林筠,他一定会还银子。   “不还也没关系。”李妈妈看了一眼林筠,“那么林秀才准备好,过两天知府老爷就会请你去喝茶的。”   知府林筠也见过,他中秀才的时候,知府还特意请他去府上做过一回客。知府也姓林,对他十分看好。如今要是因为这一百两闹到他那里去,林筠以后也没脸再见他了。   “娘!拿出来还给他们!”林筠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想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   “可是…”赵氏抹起泪来,“我哪里还有钱,钱都花完了。”   林家的银子都是赵氏在管,林筠并不知道银子是如何花销的,只是一百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他也不禁错愕。   “真的没有了…”赵氏转身回屋,拿出她藏钱的匣子,打开盖子,喃喃道:“你们看看,我哪里还有钱。”   果然,里面只剩几颗碎银子和一些铜板。   赵氏以前是出了名的抠,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但是自从有了周家这根摇钱树,尝过了有钱花随便花的滋味,就再管控不住手脚。   李妈妈看这情况,知道林家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既是这样,就请林公子写个欠条,我带回去也好交差。”   林筠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回屋,想写字才发现纸笔都不见了。他涨红了脸,从李妈妈那里将笔借来,这才写了一张借据。   陆渔从李妈妈手里接过借据,“林家真没钱了?”   李妈妈笑道:“老奴看着,是真没有了。周府的东西,也全都收回来了。”   陆渔扬了扬借据,“没了就好,这借据先收着,便宜他了。”   李妈妈笑道:“姑娘不知道,林秀才他娘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了,这习惯可不好改。且看着吧。”   “辛苦李妈妈跑这一趟了。回去歇着吧。”   李妈妈一走,陆渔就舒舒服服地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吴莹月的银子,她昨天就设计让仆人全部骗了过来。她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些银子都是周府给她的,既然她忘恩负义,这些银子她也别想带走一分一厘。   就是不知道吴莹月被赶出周府,会过什么日子了。   她伸手捂住心脏,几乎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了。她已经成功地退了亲,可她还没死,说明任务没结束。   ※※※※※※※※※※※※※※※※※※※※   打滚卖萌求收藏呀~给作者一点点码字的动力好不啦? 第8章 恋爱脑小白花(八)   林家的人刚走没多久,一个不速之客就出现在了林家。   “筠哥,我现在无处可去了,你一定要收留我。”   林筠没想到吴莹月会找过来。   “莹月,你怎么来了?”林筠现在再面对吴莹月,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在责怪她,因为她,事情才变得这样糟。   “周府的人将我赶了出来,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吴莹月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筠,她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只能来投靠林筠。   林筠沉默不言。   “筠哥?”吴莹月以为林筠会帮助她,这会儿见他不说话,心里不禁害怕起来。   “莹月,你住到我家来不合适。我和陆渔已经退亲了。”林筠开口。   吴莹月怔住,“退亲了?真的退了?”   林筠有些烦躁,还是点点头。   吴莹月先是一怔,随即喜悦起来。林筠和陆渔退亲,意味着,她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林筠在一起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筠想的却和吴莹月想的完全不是一个角度。   他和陆渔退亲的事情,一定会很快传开。别人都在猜测原因,这个关头,吴莹月住进他家里,是个傻子都知道其中原因了,他还做人不做?   “别人会议论的。”林筠一脸为难,却又带着坚决。   吴莹月的喜色僵在脸上,仿佛不认识地看着林筠。   “你因为害怕被议论,就要不管我的死活?”   林筠垂下头,避开吴莹月指责的目光。   “莹月,你别为难我。”   吴莹月自嘲出声。   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看看啊,自己为了这个男人一无所有,结果他跟她说别为难他。   吴莹月再没说话,转身就走。   林筠追上她。   “莹月,这些银子你拿着。”林筠到底不忍,“这些是我们家全部的银子了,你现在身无分文,拿着先租个地方安顿下来。”   吴莹月咬了咬牙,想推开不要,自己又真的身无分文。又听林筠说这是他家里仅剩的银子,心里微微一暖,没再推开收下了。   “你安顿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放心。”   吴莹月没说话,提着包袱走了。   林筠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吴莹月在暮光下走远。   他这一生,虽然穷困,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意过。他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如今被打击得焉头巴脑,毫无傲气可言。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他握紧拳头,暗自发誓,一定要活出一个人样来,让那个女人后悔!   自从退了亲,陆渔吃得好睡得香,完全没有周忞担心的一蹶不振。   她身为周家唯一的嫡女,十分自有,周家又有银子,陆渔开启了享受模式。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十分新奇,天天关在院墙里也闷,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受得了这样的约束。   好在周家长辈也并不多管她,陆渔便时常出门玩耍。   她不知道任务何时才能结束,应该需要一个契机,她不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所以只能静静地等。   这日,她在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用午饭。   浣衣是不肯与她同吃的,陆渔也不强求,只拿了碟子装了菜,让她去一旁吃。   她所在的位置临窗,俯视下去,是青州城最繁华的街道。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的,耍艺的,都在这条街上讨生活。虽然吵闹了些,作为一个闲得发慌的旁观者看来却别有趣味。   陆渔边吃边看,看着看着,她就看到了一个不是很想看到的人。   林筠。   陆渔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有种感觉,她不会凭空遇到林筠。再扫一眼,林筠跟着一个人,那人着一身竹青色圆领袍,器宇轩昂,林筠跟在他身后,原先那一身书生意气消失不见,换而之的是微微的谄媚。   那人十分眼熟,陆渔想起来,是前些日子,在白马书院碰到的那个。当时林筠从他的马车上下来。   两人进了她所在的酒楼。   陆渔静坐着没动,她猜测两人一定会上二楼雅座来的。   果然不多时,几串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店小二殷勤的话语。   “二位客官,这边请,这边还有一间雅座。”   听声音,两人进了隔壁的雅座。   陆渔不动声色地将一块无刺鱼肉放进嘴里,入口即化,蛋羹般的细腻,这是这家酒店的招牌菜品,罐儿鱼,陆渔着实很喜欢。   她支起耳朵听旁边的动静。   这是木墙,并不隔音。而且隔壁也没有要避人说悄悄话的意思,声音很清晰透过壁墙,传到她耳中。   “林兄点菜吧。”   这家酒楼,林筠是第一次来,但是赵氏曾经叫过几次这里的席面,他并不知道菜品的价格,当结果秦阙递过来的菜单,看到上面标的价钱时,心里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最便宜的一品汤竟然都要三十文!   他如今处境窘迫,以前赵氏靠浆洗衣裳来供养他,如今赵氏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不再愿意去给人浆洗衣裳,也看不上那点子收入,母子两人靠典当衣裳度日。   他悄悄地摸了摸口袋里装的银钱,心想还不够点两品菜的。   他自是不敢点单,又退给秦阙,“这里的菜品我不熟悉,还是秦兄来点吧。”   秦阙哪里耐烦点菜,直接交代小二上这里最出名的菜品。   “上次一别,没想到今日这么凑巧又碰到林兄,果真是有缘。”   林筠赔笑,他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街上碰到秦阙,他本来是想来卖两幅字画的。   兴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想到此,他心中一热。   秦阙喝了一口茶,抬眼扫了一眼林筠。   上回给他的不卑不亢的气质已然全无,他秦阙见多了谄媚的人,即使林筠已经很刻意的隐藏了,在秦阙面前还是暴露得一览无余。   “我见林兄眉头紧锁,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筠张了张嘴,他是遇到事了,可这事他绝不会跟秦阙提起。   “无事,只是最近家母身体不适,我有些挂心。”   这话林筠说得半真半假,自从林家的日子江河日下,赵氏着急上火,还天天怒骂周家没良心,气急攻心,就犯了头疼的老毛病。   秦阙哦了一声,“按理说,伯母身体不适,我该上门看望才是。”   赵氏现在那个怨天怨地的样子,林筠可不敢让秦阙看到。   “不过犯了疴疾,休养一阵就好了,秦兄不必挂怀。”   陆渔听到这,眉头一挑,赵氏病了?这个赵氏前世可没少折磨原主,原主当时还没嫁过去,就摆出婆婆的谱,原主又一心喜欢林筠,对林筠的老母亲当然也是极尽讨好,受了赵氏不少委屈。   想也不用想她是怎么病的,日子过得不舒心了,人自然也就不舒服了。   可她听了很舒服。   接下来陆渔听了满耳朵的客套话。   听着听着,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阙讲话的方式听着让人不太舒服,那是一种高位者说话的方式,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也能感受到里面的敷衍。   秦阙似乎并不是真心想结交林筠。可他又特意请林筠来吃饭,为什么?   那边推杯换盏,陆渔也吃好了,干脆支起耳朵听。   “我听说,上回林兄去白马书院,是去要请帖的?”   听到这,陆渔感觉到秦阙已经进入正题了。   而那边,林筠的脸倏地又红又白。   他那次是去要请帖了,还用了秦阙的名义。可他不知道,整个白马书院,就他碰到的那个李院副是最刚正不阿的,要是那天林筠用自己的才情去说服人,可能他那天就拿到请帖了,可惜他用了另一种方式。   冒充秦阙的朋友。   他因为看到秦阙能大摇大摆地领他们进去,从而产生的这个想法。他本以为十拿九稳了,没想到那个院副听完,不仅不给他请帖,还训斥了他一顿,最后还令弟子将他赶出了书院。   林筠那天可谓是脸面全无。   今天被秦阙冷不丁提起来,他想起那天院副训斥他的话,一时又羞又愤。   猛地,他想起一个问题。秦阙怎么知道他那天去白马书院要请帖,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他冒充他朋友的事?   林筠的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好在秦阙没有提到,反而道:“林兄要是想要请帖,我可以帮忙。”   这个惊喜来得有些突然,林筠呆愣片刻,才道:“秦兄真的肯帮忙。”   秦阙笑道:“你我兄弟,哪里有不肯帮忙的道理,”   林筠简直大喜过望,他立马站起身来,朝秦阙一揖到底,“多谢秦兄!”   秦阙连忙拦住他,“慢点道谢也不迟。我可以帮你,但是得花银子买。书院里有人专门做这个生意,我可以帮你搭线。” 第9章 恋爱脑小白花(九)   得花银子买?他现在哪里有银子?   秦阙十分体谅地道:“若是林兄囊中羞涩,我可帮助林兄一半的银子,实在是不巧,我出门匆忙,没带多少银钱,也只能帮助林筠这么多了。”   林筠一听,问道:“不知这请帖多少钱一张?”   “一百两。”   林筠听了心里发苦,就算秦阙肯帮助他五十两,这剩下的五十两,他又如何拿得出来。若是换了以前,周家肯定会出这笔钱,可现在…   林筠心里又止不住地后悔,为何当初要发昏呢。   “姑娘,奴婢怎么听着隔壁的声音,有点像是…”浣衣小声地说,话没说完,就被陆渔抬手制止。   “秦兄不知道,在下如今实在是身无长物,家里全靠母亲给人浆洗衣裳过活,这五十两我也是拿不出来的。”他叹了一声,“可能真的造化弄人吧,拿不到请帖,也怪不得旁人。”   秦阙喝了一杯酒,摇摇头,似乎在替他惋惜。   “这样吧,林兄尽量回去凑银子,要是凑到了,就来找我。”   林筠到底心有不甘,虽然知道自己凑五十两银子不太可能,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剩下的谈话内容,陆渔没兴趣听了。   她叫来店小二结账。   可在她出声跟小二说话的时候,隔壁的林筠突然闭嘴不言了。   “怎么了?林兄?”   林筠认真地听了隔壁的声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又看了看秦阙,下定决心。他站起身,“在下突然有点事,回头在下要是凑够了银子,就来找秦兄。实在抱歉,我要先告辞了。”   秦阙也觉得他有点突然,但是正事都已经说完了,他也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便道:“林兄既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林筠匆匆走出雅座,果然看到两个女子正跟着店小二下楼去,前面那个着紫裙的,正是他以前的未婚妻,陆渔。   他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追了上去。   因在城里,离家不远,陆渔并没有乘坐马车,出了酒楼,她带着浣衣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途径一条小巷,后面突然冲上一个人来,将浣衣挤开,一把将陆渔拉进巷子。   浣衣被撞得一个趔趄,反应过来姑娘被人拉走后,大惊失色,连忙喊救命。   林筠回头制止她,“别喊,是我。”   陆渔也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是林筠,眉头紧拧,吩咐浣衣,“快喊人,这个人我们不认识,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打劫我们。”   林筠苦笑,一脸宠溺地看着陆渔,“凌双,别这样,你知道我是谁。”   他那副神色看得陆渔有些恶心,她别开头,“别说这种话,你我并不熟。”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那也是一时糊涂,我不知道莹月竟然会冒充你给我写信,约我过去啊。”   陆渔后退两步,隔他远了些。   “林筠,你若是堂堂正正点,告诉我,你们就是真爱,怎么样都要在一起,我可能还会觉得,至少你敢作敢当,可你连承认都不敢,还将责任通通都推到吴莹月身上,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恶心?最可笑的是,你现在拦下我的目的是什么?你以为你再回过头来哄骗我几句,我就会什么也不计较,继续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我告诉你,你不配!”   林筠被这一通狗血淋头的痛骂骂得发昏,虽然前面陆渔对待他的态度已经有所不同,但是她曾经那么喜欢他的啊,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今天又在这里碰上,他觉得是缘分,一定是陆渔还对他念念不忘,她以前可是不出门的啊。   “凌双,我…我要是不喜欢你,当初怎么会同意和你定亲呢。”林筠干巴巴的道。   “为何?”陆渔冷冷一笑,“你随便去这青州城里问一个人,他们都知道为何,我周家是这青州城里第一富庶人家,这点你再清楚不过了。”   林筠如今穿的衣裳都是棉布的,看起来还有点发旧,与以前还是周家姑爷时,简直是天差地别。   “你怎么会这么狠心?”林筠仿佛不认识般地看着她,“当初是你要死要活地让我娶你啊。”   陆渔微笑,“是啊,我当时脑子发昏,现在已经治好了。看清了你是个什么衣冠禽兽,麻烦你离我远一点,我不与禽兽为伍!”   她欲走,林筠心急,不自觉地伸手拉住她。   陆渔被钳制,心中大怒,反身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接着她大喊救命,“救命啊,登徒子啊,救命啊!”   浣衣见自家姑娘被拉住,也赶忙来帮忙。   可怜林筠被那一耳光打懵了,这是他第二次挨这个女儿的打。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他眼珠发红,像一头被惹怒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扬起手,一道声音凭空插了进来。   “林兄这是在做什么呢?”   林筠转头望去,秦阙好整以暇地站在巷口,不知何时来的,脸上兴趣盎然。   林筠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   陆渔趁机甩开他的手,朝巷子外面走去。路过秦阙,她别过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这种人即使考中了功名,做了官,也只会为祸四方,公子既是有钱有资源,何不帮助那些德行好的人?”   秦阙眉头一挑,这小姑娘泼辣,竟然敢对他指手画脚。正欲说话,人家没理会他,径直走了。   秦阙笑意微僵。   林筠将情绪压下,他捂住被打的半边脸,解释道:“我和未婚妻有些误会,正在解释呢,叫秦兄看笑话了。”   秦阙早就将戏看完了,此刻什么也不说,只笑道:“既是有误会,说开就好了,林兄可别动手。”   林筠微晒,“怎么会,君子动口不动手。”   秦阙就告辞了。   留下林筠独自站在原地。他脸色阴沉,心里也窝了一肚子火。陆渔这一巴掌可没轻,他脸还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又一巴掌的,彻底将他的自尊击得粉碎。   他本来看到陆渔,是想好好哄哄她,按着陆渔以前那种没脑子的喜欢,叫她拿点钱,她肯定会愿意,可惜她如今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林筠站了半天才有动静。他还得去收字画。   到了摆摊的地方,他字画还好好的,一张没少。连续三天,他一张字画都没卖出去。   他沉默地收着。   收着收着,他突然发狠,一把将一副字画撕成了两半。   嗤啦一声响,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看到被撕成两半的字画,他又后悔不迭。这是家中仅剩的几张宣纸。   他气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怔。   “你有没有见过?”   “我都在外院做事,藏在后院呢,我哪里见过?”   “嘿!我见过。那天是我和几个兄弟去抬的,那模样水灵的,难怪老爷丢了魂。听说可不便宜呢,花了五百两银子才买来。”   “啧啧,五百两银子买个女人,也真的只有我们老爷舍得出这个银子。”   另一个人嗤了一声,“五百两算什么,只要老爷看得上,就是一千两,也是眼都不眨就给了。男人嘛…”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嘿嘿两声。   这种对话本与林筠无关,他听了满耳,但没什么反应。他站起身,继续收拾他的字画,可收着收着,他突然顿下,扔下手里的字画,朝那两人奔去。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明天就是白马书院的开堂讲学。   秦阙有些无聊地翻着手中的镶玉折扇,朝坐在窗口下面的人道:“甫良,你说这林筠能凑到银子吗?”   甫良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冒充了你朋友,心眼就这么小?五十两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秦阙冷哼一声,“当然也要让他尝尝后果,才长记性。”   他眼珠一转,说起了别的,“我看林筠那个前未婚妻,就比他有趣多了,那日我还碰上了两人争执,那姑娘可泼辣得紧,反手就狠狠地甩了林筠一耳光。”   甫良听了挑了挑眉,没说话。   正说着话呢,前面来人通传,有人求见秦阙。   秦阙眉头顿展,“猜猜,会不会是林筠来了。”   “多半是。”   秦阙去了前院,果然是林筠来求见。   今天的林筠给他的感觉又叫上回不同,上回是带着谄媚,这回浑身都是阴沉。这个读书人有意思,变化很快,秦阙心里暗笑。   林筠拿来的不是五十两,是一百两。   秦阙将五十两推还回去,“说了要帮助林兄五十两的,这五十两你拿回去吧。”   林筠如今又将骄傲拾回来了,“不必麻烦秦兄了,我自己拿得出来。”   秦阙装作不经意地打量林筠,心里疑惑,前几日都还在囊中羞涩的人,怎么今天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难不成是他那个前未婚妻给的?那就说得通了,人家可是青州首富。   秦阙没有再说什么,拿出一张请帖推了过去。   林筠阴沉的眸光中,泛出些喜色。   他将请帖收进怀里,没有多想。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林筠就告辞了。   “你说他拿出一百两银子?”   秦阙点点头,将林筠那一百两银票摸了出来,在手里把玩。   “我猜想是他那未婚妻给的。”   甫良看了他一眼,“前未婚妻。两人都已经退亲了,我想那个姑娘没那么傻。”   秦阙笑道:“这可说不定,这世上蠢女人还少吗?”说话间,他将银票提给甫良,“若真是,你看看要不要找个机会将银票还给她。”   甫良犹豫片刻,还是将银票接了过来。   那日在巷子里被林筠堵住,他又一副讨好的样子,陆渔猜想他是想从她这里要银子,可惜他算盘落空了。   这些日子,陆渔也有派人去盯着林家。   毕竟她的任务还没完成,肯定林筠那边还要出幺蛾子的。   这几天送回来的消息都和往常一样,赵氏每天骂骂咧咧的,不肯做工。   陆渔也没多想,因为有一个曹姓富户的老娘过寿辰,商贾之间多有来往,两家虽然是竞争关系,但私下也有些交情,周家也应邀在列。   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诸如此类的宴会,故而兴致勃勃。到了那天,就收拾打扮好,跟着徐氏上了马车,朝曹家而去。   这曹府的府宅跟周府差不多大,但是里面的仆人比周府多了太多了。府上张灯结彩,像过年过节一般喜庆洋洋。   曹府不像周府那样低调,装修十分豪奢。   陆渔跟着徐氏见了曹家的当家奶奶。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很是庄重,眉心时刻拧得紧紧的,是个严肃的女人。   长辈客套,陆渔就只管在别人提到她的名字时,微微抿唇,算是笑过了。   来的客人都是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家,谁都知道周府唯一的女儿许给了个秀才,可最近又退亲了。   便有人悄悄地打量陆渔,想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秉性。可她们失望了,陆渔看上去规规矩矩,文文静静的,没有想象中的刁蛮任性。那么到底是为何退亲,就更让人想知道了。   陆渔不是没有感受到那些人的眼光,但是她并不在意。   “素珍,带周家姑娘去玩吧。”   那曹家夫人见陆渔独自坐着,体贴地召来自己女儿,吩咐她带着陆渔去和旁的姑娘一处玩。   素珍看着比陆渔稍大,她模样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十分温婉,她笑盈盈地走到陆渔身边,说话也是轻声笑语,“周妹妹跟我走吧。”她又转头对徐氏道:“婶婶可放心,我会好好照料周妹妹的。”   徐氏拉了拉陆渔,她也感觉到有些妇人目光不住地往女儿身上打量,担心女儿会不舒服,“跟曹家姑娘玩去吧。”   陆渔便站起身,对曹夫人欠欠身,跟着曹素珍出了花厅。   “周妹妹模样越长越好看了。”曹素珍笑道,“说起来,上一次见到妹妹,是早几年的事情了。”   陆渔抿唇笑,“是啊,姐姐也越来越好看了,已经许了人家了吧?”   曹素珍羞涩地笑了笑,刚要说话,突然想起陆渔才刚退亲,不好在她面前说这个,她拉住陆渔,“周妹妹千万要想开点才是,你家世好,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人的。”   陆渔是是真的感受到这个姑娘的一腔善意,她回拉住曹素珍的手,“多谢姐姐提点,姐姐放心,我都想得明白呢。这种事,没有缘分,强求不来的。”   曹素珍点点头,“你想得开就好。”   “我带你去看看我娘养的花,就在后花园那边。”   曹素珍体贴地对待,陆渔十分领情,自然是同意。   两人相携往后花园方向去。   “我娘十分喜欢话,在后花园辟了一块空地,搭了暖棚,专门用来养花,还花了大价钱请来了花匠,养了很多珍稀花种,周妹妹可喜欢花?”   陆渔笑道:“自然是喜欢的,不过家里没怎么养。”   曹素珍笑道:“无碍,一会儿妹妹喜欢哪盆,我可以做主送你。”   陆渔连忙婉拒,“这如何能行,那些花都是曹夫人的最爱,我拿回去又不会侍弄,白白可惜了。”   曹素珍笑道:“也可以请个花匠来服侍。”   陆渔笑道:“要是我娘喜欢,倒是可以请一个,我就算了,我没耐心侍弄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后花园。   周夫人果然很喜欢花,一进后花园,甬道两边都是盆栽,里面养了各种名贵的花草,一看就是用心打理过的。   “真的十分雅致了,看来我回去,也得叫我娘养些花草了,人看着也舒服。”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满脸急色的丫鬟匆匆从一处跑出来,看到曹素珍,松了一大口气,连忙跑过来。   “大姑娘,不好了,吴姑娘要剪夫人的火睡莲拿回去插瓶,奴婢阻拦不住,这会儿正在剪呢。”   曹素珍一听脸色都变了,这株火睡莲是她娘花了重金买来的,平日宝贝得不行,专门有一个花匠伺候,前两天才刚开了花,如今竟然要被人剪掉!   她顾不得陆渔还在一旁,急匆匆地就朝暖房奔去。   陆渔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进了暖房,果然看到一个着天青蓝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剪刀,站在一个白玉缸前,弯腰剪里面的花朵,在她手里,已经有两朵剪下来的花朵。   “住手!”   饶是曹素珍的修养再好,看到曹夫人的心肝宝贝被人这样肆意糟蹋,也不禁气得发抖。   “你在做什么?”   陆渔看到那个女子的侧颜时,就愣住了。 第10章 恋爱脑小白花(十)   那女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越过曹素珍,看到她后面站着的陆渔,眼神忽闪。   她下意识地很抬不起头,可转眼,她又挺起胸脯。   她为何要难为情?她陆渔胜也胜在命好罢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花,“这花好看,我剪两支回去插瓶。”   那白玉缸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朵花了,要是她再来迟一步,可能全部都要被人剪掉了。   “你可知道,这花是我娘的心爱之物?”曹素珍质问道。   她扬了扬眉,话语散漫,“这倒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花好看,想剪就剪了。”   陆渔就静静地站在后面,吴莹月装作不认识她,她也不会上去像老友一样找人家攀谈。   曹素珍气得眼睛发红,走近吴莹月,“把花交出来!”   吴莹月微微一笑,扬了扬手里的花,“你想要啊?”她猛地将花往地上一砸,抬脚就踩了上去,鲜艳娇嫩的花朵,瞬间变成了花泥。   曹素珍性子好,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她盯着一眼地上被吴莹月踩烂的花,抬手就给了吴莹月一巴掌。   吴莹月被打得头一歪,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曹素珍啐了一口,回身对侯在一旁的丫鬟道:“去叫人来把她押回院子去,好生看守,等明天我娘空了,再让她发落。”   吴莹月笑了笑,突然转向陆渔,“表姐,你不救救我吗?”   这声表姐惊住了曹素珍,她讶异地回身看向陆渔。   这吴莹月是陆渔的表妹?   “周妹妹,她是你表妹?”   陆渔以为吴莹月会一直装作不认识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   “以前是,她是我家的远方亲戚,四年前来投靠,我爹娘收留了她,但是前阵子,她做了一些事,我周家已经和她断绝了亲戚关系,现在她与我周家无关,曹姐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顾忌我。”   “断绝关系,”吴莹月笑了笑,“你周家家大业大,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我一个小小孤女,又如何反抗呢。”   “你做了什么,心里有数,不必我说出来撕破你最后一点脸皮。”   吴莹月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有话和你说。”她突然道。   陆渔拒绝,“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   吴莹月盯着陆渔,姿态突然放得很低,“算是我求你了吧,就半刻钟,可以吗?”   陆渔犹豫片刻,也许这是契机也说不准。   “曹姐姐,可以让我和她单独待半刻钟吗?”   曹素珍虽然有气,但是也不会不给陆渔面子,当即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   等曹素珍带着丫鬟走了,陆渔走近两步,“说吧。”   吴莹月挑了个空台子坐了下来。   她沉默良久,才慢慢地开口。   “你看到我如今这样,一定很高兴吧。”   陆渔挑挑眉,高兴说不上来,乐见其成是当然的。   “我是被林筠骗来卖的。”   吴莹月语出惊人,陆渔着实惊讶到了。   “你也不敢相信吧,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他将我骗到这里,卖给了曹府的老爷。你也看到,曹老爷的女儿都比我大。连姨娘都算不上,顶多是个体面点的丫头,生杀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陆渔沉默,这确实是她没想到的。   林筠真是丧心病狂啊,她原本以为他有多爱吴莹月,没想到会吴莹月也能做出这种事,衣冠禽兽都不足以形容他。   “我不求你救我出去,如今我这个样子,也无处可去了。”吴莹月淡淡地自嘲,随即脸上划过怨毒,“可林筠害我至此,我绝不会放过他!”   “我曾好羡慕你啊,家世好,有疼爱的父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取,还落得这个下场。你知道吗?当初林筠告诉过我,他并不是真心想娶你,只是他考试太耗费银子了,周家能解决他这个问题。他承诺过要娶我。”   吴莹月说着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周家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周家,我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吴莹月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着这样的吴莹月,陆渔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怨愤在一丝一丝地消散,似乎原主在开始释怀。   “明天就是白马书院的讲堂,你能想办法带我去吗?”吴莹月看着陆渔,问道。   陆渔毫不犹豫地摇头,“没办法,你现在毕竟不是自由之身。”   吴莹月也没有失望,她平静地点了点头。   ※※※※※※※※※※※※※※※※※※※※   again,求收藏呀~这篇故事我已经写完啦~ 第11章 恋爱脑小白花(十一)   曹素珍就在暖房外面等候,等陆渔出来,她迎上来,“说好了?”   陆渔点点头。   曹素珍到底顾及周家,犹豫片刻才道:“先前并不知道吴姑娘和周家的关系…”   陆渔打断她,“曹姐姐不必多虑,如今我周家跟她真的没有关系了,曹姐姐要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我是不管的。”   曹素珍点点头,心知她说的不是假话,放下心来,说起了别的。   从曹家回来,陆渔一直不自觉地回想吴莹月决绝的表情来。   她要做什么?   晚间,陆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有些无法入睡。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契机应该已经到来了,兴许她离任务完成不远了。   她坐起身,叫了声浣衣。   “姑娘。”浣衣披着外套进来,点亮了房内的蜡烛。   “怎么了,姑娘?”   陆渔吩咐道:“你去和马房的人说,明日清早备好马车。”   “备车?”浣衣愣怔片刻才应下了。   等浣衣走了,陆渔躺下来。   在睁眼已经是清晨,她洗漱完毕,匆匆用了几块糕点,就上了马车。   马车在一处巷口停下,她静静地等着。   半盏茶后,一个身影匆匆从后门跑了出来。她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巷口,微微一怔。正犹豫不决,车帘处探出人脸来,对她说:“上车。”   吴莹月看到陆渔,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再迟疑,奔将过来,上了马车。   两人相对而坐,吴莹月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渔。   “双儿,你不怪我吗?”   陆渔脸色平静,“怪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怪你浪费我时间。”   “谢谢你肯帮我。”   陆渔侧过脸,“不必谢我,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吴莹月昨日将花踩碎,曹夫人本气得要将她发卖,是曹老爷还新鲜呢,死活不肯,她才逃过一劫。   但是这曹家,她不会回来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白马书院方向驶去。   今天路上十分拥挤,马车几乎是排着队上了山。驶到白马书院大门前,都已经日上梢头了。   往来的都是读书人,几乎都是男子,很少见到女子。   陆渔从车帘缝隙间看出去,问吴莹月,“你打算怎么办?”   吴莹月惨淡地笑了笑,没说话,只道了声谢就下车去了。   浣衣憋了一路,她不明白姑娘和吴姑娘这是在做啥,但主子的事,她也不敢发问,只得在一旁憋着。   陆渔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下了马车。   白马书院大门有人把守,进去的人非持着请帖不可。   林筠卖了吴莹月,拿到了银子,那么他一定拿到了请帖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进去了。陆渔静静地立在马车旁,看着那些陌生的读书人,一个一个排着队,进了书院去,没有看到林筠。   “这不是…周姑娘吗?”一道声音从一旁传来。   陆渔转头看去,是秦阙,旁边还站着那日在后山碰到的男子。两人一样的玉树临风,只是那个男子看起来沉稳很多。   陆渔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了。   “怎么,姑娘也是来听讲学的?”秦阙问道。   陆渔摇摇头。   秦阙笑道:“想来也不是。那么姑娘可是要进书院去?”他看了身旁的甫良一眼。   她又不是读书人,今日却出现在这里,只怕多半是为了她前面的未婚夫林筠了。   甫良也知道。   吴莹月还站在一旁等林筠出现。   陆渔点点头,“秦公子可以帮忙吗?”   秦阙笑了笑,“可以是可以,不过秦某不干亏本的生意,卖给林公子的请帖是一百两,姑娘的话,就收五十两吧。”   他只是试探一下,林筠的银子到底是不是陆渔给的。   陆渔也不是非要进去不可,“这样的话就算了,我又不是读书人,这五十两花得不值。”   他们讲话的声音传到吴莹月耳中,她连忙奔将过来。   “公子是说五十两就可以进去是吗?我出五十两,公子带我进去吧。”   秦阙并不认识吴莹月,他说的五十两也只是逗一下陆渔,并不是真的要收她银子,当下就要拒绝,没想到陆渔帮腔道:“帮我是帮,帮吴姑娘也是帮,秦公子行个方便如何?”   听陆渔这样说,显然是认识这个女子的。秦阙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吧。不过周姑娘真的不进去了吗?”   陆渔摇头,她又不是傻子,花银子进去做什么。   “ 我不收你银子。”站在秦阙身边的甫良突然说话,“你扮成我的侍女,一道进去就行了。”   陆渔本想谢绝,秦阙却没给她机会,“快走,一会儿院副亲自来守了,谁也进不去了。”   陆渔只得跟着几人一道进了书院,因有两个女子,还惹来旁人侧目。 第12章 恋爱脑小白花(十二)   林筠果然一早就进了书院了,几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正坐在第一排的蒲团上。   几人挑了各式的位置坐下。   又等了半个时辰,空地上摆的蒲团都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也到了开讲的时间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上事先布置好的椅子坐定,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场上登时就鸦雀无声了。   他喝了口茶润喉就开始讲学。   陆渔是听不懂的,周围的读书人却听得如痴如醉。   甫良坐在她身侧,突然凑过来,带着微笑,“姑娘可不知,多少学子为了能听这一堂课,绞尽脑汁都没办法,姑娘坐在这,却在打瞌睡。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可不得捶足顿胸,痛骂姑娘不知珍惜了。”   陆渔轻声道:“有所需才珍贵,这对我来说,半点用处没有,我如何会珍惜?”   “那么姑娘为何要进来?”   陆渔顿了顿,“自然有我的道理。”   一个时辰后,讲学终于完了。轮到学子向董大学士提问。   这个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董学士指哪个,哪个就可以起身提问。   吴莹月每次都举手。   终于董大学士注意到场上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还将手举得很高。   他不是个认死规矩的老学究,他点了那个女子。   “那位小姑娘,你有什么要问的?”   吴莹月站起身来。   场上所有眼睛都朝她转过来。看到真是一名女子,众人脸色精彩纷呈。   吴莹月的目光扫向其中一人,他在看到她是,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换上惊恐。   她怎么会来?   “我想请教先生,什么是仁,什么是义,不仁不义之人是否配读圣贤书,受圣人教化?”   “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是信义之根本,不成仁无以立…圣人有教无类,不仁不义之人,更该受圣人教化。”   吴莹月耐着性子听完,听到最后,深感失望,她指了指林筠,“原来圣人要教化这类不仁不义之人,我还以为圣人教化有多注重德行,却让这种人进了圣人学堂,玷污圣贤之书!”   陆渔注意到吴莹月失望的神色上闪过疯狂,心里顿觉不好。   吴莹月那番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都盯向林筠。很多人都认得林筠,听这个姑娘说他是不仁不义之人,都心生疑惑。   吴莹月朝林筠那边走去,边走边大声道:“我和林筠早年一见钟情,他却和我寄住的周老爷家的姑娘定了亲。当时还告诉我,要我等待,他只是为了周家的钱财才和周姑娘定亲,等他中了进士,就把亲事退了,来娶我。”   场上想起一片嘘声。   秦阙和甫良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陆渔。   陆渔微皱着眉头,看着吴莹月,她感觉到吴莹月有些不太正常。   “前段时间,我和他暗下见面被周老爷发现了,周姑娘和他退了亲,也把我赶了出来。我无处可去,想去投靠林筠,但是林筠顾及名声不肯收留我。我只得在城里找了间破房子住下。前几日,林筠突然找到我,说帮我找到了更好的房子。我信他,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可没想到,他是将我卖给了曹家老爷做小妾!”   吴莹月已经走到林筠身边,她脸上挂着怪异地笑容,“那曹家老爷比我爹还大,我却因为林筠不得已委身做了他的小妾。你们今天拿到的帖子,林筠也有一张,那是卖了我,拿到的脏银买到的!”   林筠再也坐不住,他腾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指着吴莹月,“你休要胡说,我不认得你!”   吴莹月冷笑一声,“不认得?你真不认得我就好了,我还有我大好的人生,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希望,行尸走肉地活着!这些都是你害的,你凭什么活得好好的,还能衣冠楚楚地装成人样在这里坐着听讲学!你凭什么!”说到最后三个字,吴莹月的脸色已经变得疯狂,她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柄刀。   陆渔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不对劲了,她急忙喊了一声,“快拉住她!”   可惜晚了,人在疯狂之下,潜能都被激发出来。吴莹月手里的刀,不偏不倚,狠狠地刺进了林筠的胸膛。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可也不是上去救人,而是慌不迭地离开蒲团,生怕吴莹月会发狂地来杀他们。   林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吴莹月。   “你…”   吴莹月握刀的手青筋突起,林筠气绝倒地,她突然像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   林筠瞪大了眼睛,就倒在她身边。   书院的护卫很快赶了过来,董大学士也下了抬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变故的发生,却没能阻止。   “小姑娘,你这…何苦为了这样一个人,葬送了自己呢?”   吴莹月只是呆呆地坐着,没理会他。   陆渔也赶了过来,看着地上的林筠,她也愣怔了片刻。   心里浮起难过,极淡极淡。   吴莹月抬手抚上林筠的脸,很珍惜地细细地抚过。她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笑,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   “筠哥…”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陆渔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她心里叹息,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傻女人。希望下一个任务可别是她。   吴莹月死了。她似乎才是以爱为食的女子。   “宿主任务失败,将进行下一个任务。”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陆渔将头靠在车壁上,心跳越来越慢,直至全无。   ※※※※※※※※※※※※※※※※※※※※   这个小故事完结啦~今天在修文,加了一个系统。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前三章,其实剧情都没怎么变,后面的故事也会加人系统 第13章 嫡姐抢我夫婿(一)   睁开眼睛,陆渔就发现环境已经变了。   她所在的地方明显是一间新房,大红帐幔、地毯,龙凤烛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再低头看自己,一身大红嫁衣。明显是新婚之夜。   陆渔闭上眼睛。原主的一生走马观花般从她脑海里闪过。   原主名柳清越。是户部侍郎柳平章的嫡长女。她有个嫡亲的妹妹柳清和。   姐妹俩骨肉同胞,本应该相亲相爱的,却狗血地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也就是柳清越现在嫁的男人安易旻。   安家家主不过是五品的员外郎,但安易旻却十分出色,是京中青年男子中的翘楚之才。柳家也正是看中了安易旻的才华,才会不计较安家的门第,将大女儿许配给安易旻。   坏就坏在,两家结亲以后,安易旻来柳家拜见长辈,和二妹柳清和一见钟情。可这是安家和柳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而且柳清越也已经对安易旻情根深种,所以不管柳清和和安易旻怎么和家里人闹,这门亲事最后还是没退,柳清越顺利地嫁进了安家。   因为柳清越一心痴恋,安易旻才错失了自己的所爱,如何不会将怨恨柳清越?柳清越在安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安家夫人不是什么善茬。而柳清越看在丈夫的面子上,一再忍让,吃了不少苦头。   柳家父母担心二女儿痴心不改,在大女儿出嫁没多久,就给她定了亲事。   柳清和绝食自杀都闹了,最后还是乖乖地嫁了。   即使成亲了,安易旻还是一心念着心爱之人。偶然之下,他收到了一封书信,得知柳清和在夫家过得极不好,她那个夫君喝醉了经常打他。   安易旻看到这封信,真是心也要碎了。   有心之下,两人恢复了联系。不过都是私下的。   恰好这时候,柳清越怀孕了。柳清和这两年过得不好,一直将自己的悲剧归咎于长姐,要不是她当初夺人所爱,她又怎么会嫁给别人,日子还遭成这个样子?   柳清和得了柳清越怀孕的消息后不得了,她甚至以上吊自尽来威胁安易旻。安易旻满心满眼都是她,她不高兴了,安易旻如何能高兴。   柳清越怀孕了,这也好办。他暗中吩咐了心腹给柳清越下药,果然,不久之后,胎儿掉了。   柳清越深受打击,安易旻又对她没有好脸色,安夫人更是话里话外都在怪她没保护好自己的乖孙子。   柳清越遭受多重打击,心情郁郁,终于病倒了。   说来也巧,柳清和嫁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就突然死了。柳清和一夜之间成为了寡妇。   柳清越的病也越发不好了,在安易旻的强烈提议下,柳清和来了安府照料嫡姐。   柳清越病得越来越重,而那两人也越来越放肆,有时候甚至在柳清越面前也毫不避讳的卿卿我我。柳清越又恨又怒,可是毫无办法。   到了这时候,柳清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惜她已经病入膏肓,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柳清越弥留之际,柳清和站在她床前,高高在上又得意洋洋。   “姐姐,你早前破坏我和安郎,可惜这安夫人的名头你守不住,你就要死了。等你一死,我还是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她俯身,怨毒地盯着柳清越,“你知道吗?你那个孽种,是安郎亲自安排打掉的,哈哈哈哈…”   在柳清和得意的笑声中,柳清越死了。眼睛瞪得溜圆。而柳清和果然顺利地嫁给了安易旻,两人和和美美地过了一生,还生了几个孩子。   【当前任务,做好安家媳妇,全心全意伺候安易旻,消除和嫡妹之间的隔阂并接纳她。用爱去感动安易旻,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刚阅读完柳清越的生平,系统机械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真应该找个吴莹月那样的女人来玩这个游戏,我只会虐渣打脸,让我去爱一个渣男,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如果你这一生一次为爱付出都没有,那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本系统可以让你的人生变得完整。】   【少说废话,这种无脑爱情不配写上我的人生。】   正这时,门‘砰’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门扇撞上两边的木墙,纸窗户漱漱地抖,蜡烛都被这突然刮来的风吹得闪了几闪。   一身酒气的安易旻站在门外,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坐在床上的女人。   一步一步的,他踏着沉沉的步伐进了房,反手将门用力关上。   换了芯子的陆渔睁开眼睛,看着逼近的安易旻,她不动声色。   【上去给安易旻宽衣,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着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闭嘴!我字典里没有贤良淑德这个词,再说,他配吗?】   “你现在满意了?”安易旻心情郁郁,就想大醉一场,敬酒的都来者不拒。可惜越想醉就越醉不了,他最终还是得来这里。   陆渔看着他,不说话。   安易旻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烦躁。如今他娶了她姐姐,今生今世也不可能与她再续前缘。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为何当初不再反对得强烈点,说不定现在他娶的就是她,而不是他姐姐。   陆渔不理会喝多了的安易旻,头上沉沉的头面压得她脖子有些酸疼。   她起身走向梳妆台,对着黄铜镜,缓慢地解着头上的饰品。   “你以为你死皮赖脸地嫁给我,成了安家的少夫人了,我就会喜欢你吗?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我爱的永远只有清和一个人!”提到这个名字,安易旻心一阵抽疼,他曾经数次跟柳清越表达过他喜欢的是柳清和,请她和柳家长辈说清楚,可这个该死的柳清越非他不嫁,她不肯退亲,柳家双亲自然都由着她,柳家不提退亲,他安家又怎么敢退亲。   他话音刚落,陆渔顺手抓起梳妆台上一只玉镯,狠狠地朝他砸来。安易旻喝多了酒,反应迟缓,无法避开,镯子狠狠地砸在他胸口上,又掉落在地,很清脆地一声响,断成了几节。   “说够了没,说够了就滚出去!”陆渔冷冷道。她眉毛纤细,素日是温和的模样,一旦发怒,眉宇微微拧起,就显得十分凌厉。   胸口传来钝钝的痛,安易旻迟缓了片刻,才发应过来他被陆渔砸了。   “你!你!”安易旻伸手颤巍巍地指着陆渔,“你竟然敢动手!”   陆渔眉头拧得更紧,一字一句非常清晰明了,“我说,叫你滚出去!”   “你,你真是个泼妇,我要休妻!”安易旻这会儿脑子似乎被气清明了,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没有了半点醉意。   陆渔霍地站起身来,吓得安易旻朝后退了一步。她方才才砸了他,保不齐现在要做什么。   然而陆渔没有朝他走来,而是去了隔间里,翻东西的动静随即传来。   不多时,陆渔拿着文房四宝出来,寒气凛凛地将东西往方桌上一放,指着笔墨纸砚,看向安易旻。   “好啊,那么你现在就写和离书!”   【警告!警告!严重偏离设定,请宿主冷静,现在立马跟安易旻道歉!祈求他的原谅!】   【不想挨骂就闭嘴!有本事你就电我,你也只有这点手段。】陆渔冷笑。   【本系统也是为了你好,安易旻这样优秀的男子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珍惜,人间自有真情在,你何必活得那样孤独?】系统开始打感情牌,苦苦劝导。   【我脑子清醒得很,知道什么才是真情。这种人渣也配被爱?】   安易旻没想到她竟然会真的去拿笔墨纸砚,一时愣在原地。   ※※※※※※※※※※※※※※※※※※※※   可能不该分享私事。之所以会写这篇文,是因为我遇到了渣男,伤透了心...迷途知返吧。祝愿所有的小天使,都不要碰到这种事。当然,如果不幸碰到了,经历过后会更加坚强~   系统会怎么说啊?我绞尽脑汁了,大家集思广益,我采纳~   动动小手,收藏点点哦~   感谢驴你小天使的地雷~   有营养液的小天使也可以灌灌呀~小文文才能茁壮成长。 第14章 嫡姐抢我夫婿(二)   “写啊,你怎么不写!写了我立马走人,你爱娶谁就娶谁,从此两不相干!”陆渔寒声催促他。   安易旻咽了口唾沫,他从来没见过陆渔这种态度对他,她对他从来都是爱慕而娇羞的。   陆渔抬手就将桌上的茶水到进了砚池里,捏着墨条用力地研墨。   她侧脸紧绷,透着一股冰冷。   不似作伪,她似乎真的想让他写和离书。   安易旻有些慌了,心里却又道声音在狂喊。   “写吧,休了她,你就能娶心上人了。”   但是理智又在阻止安易旻,不可能了,不管他写不写和离书,今生今世,他不可能娶她了。   而且柳家是他安家得罪不起的人家,不然他何至于委屈自己娶陆渔,这个他不爱的女人!   他今天敢写这个和离书,明天估计柳家就能找个理由让他安家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陆渔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都已经违背自己的心意娶了她了,她称心如意地嫁进了安家,竟然还敢这般任性,当他安易旻真的是软柿子好捏吗?   安易旻正被陆渔的举动刺激得受不了,这时得了消息的安夫人匆匆赶来。   “这是怎么了?”   听到安夫人的声音,安易旻松了口气。他娶了陆渔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休了陆渔只会更糟。   陆渔有两个陪嫁丫头,一个陪嫁嬷嬷。嬷嬷姓李,她冷笑着回话,“安姑爷不满意我们姑娘,正闹着要休妻呢。”   陆渔研墨的动作没停,她冷淡地开口,“安公子说他不喜欢我,心另有所属,我也成全他,就让安公子送我一封和离书,从此男娶女嫁,再不相干。”   安夫人一听这话,简直要晕过去。她是官宦人家出身,女德二字时常挂在嘴上,像陆渔这样毫不遮掩地能说出合离二字,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是娶了什么一房媳妇啊,新婚之夜闹着要和离!   心中顿生恶感,可也知道这尊大佛,暂时动不得。而且一听是自家儿子新婚之夜就跟人家说要休妻,这说出去站不住理,柳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旻儿喝多了,你跟他计价什么,听娘的,别提这些不吉利的话,小两口过日子,要和和美美的才好。新婚之夜,闹这些不愉快做什么。”   陆渔抬头看向这个安夫人乔氏,她穿着一身玫红绣福字纹的褂子,穿得十分富贵。她脸有些瘦,颧骨微微凸起,光看面相都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事实也确实是,这位安夫人前世为了过足世家夫人的瘾,摆足了婆母的谱。   【你要侍奉公婆,做一个好媳妇…】系统又开始逼逼叨。   可惜陆渔理也不理它。   自家儿子喜欢的是柳家二姑娘,这个乔氏知道。安易旻也因为这个闹过很多次,最后为家族着想,还是娶了柳家大姑娘。   这陆渔如今得偿所愿,也该知足了吧!不知道是在闹什么!   “旻儿是喝多了,你大家族出身,凡事该有个度量才是,怎么还计较上了。这大喜的日子,要是传出去,于你名声也不好听!”乔氏理直气壮地让陆渔息事宁人。   “安公子在新婚之夜跟我说心有所属,叫嚷着要休妻,到头来还得我承担后果?我是大家族出身,我就活该受这种窝囊气?难道这就是安夫人小家族的强盗道理?”陆渔冷笑连连,吐出来的词句,有些扎人心。   “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不想嫁,你早几日为何不提,现在都已经嫁到我安家来了,才出幺蛾子?”安易旻终于忍不住,他揽着乔氏往外走,“娘,你先回去休息,这事儿子会处理。”   陆渔微笑,“是,我现在是嫁到你安家来了,但是那样你就觉得我可以任凭你们揉搓,就大可试试看。”   她说这话时,神色带着睥睨的高贵和不屑,刺得安易旻眼睛生疼。   “碧环,李妈,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碧环是陆渔的陪嫁丫鬟。   碧环对陆渔忠心耿耿,姑娘说什么就什么,况且刚才她可是将安易旻说的休妻的话听得明明白白。当下就真的去开始收拾东西。   这阵势唬了乔氏一跳,她意识到陆渔是来真的。这种大家出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门小姐,脾气最是任性,可别真的让人收拾东西走了。这笑话传出去就闹大了。   她连忙冲身旁的嬷嬷使眼色,让她去拦住碧环。   狠狠地将怒气压下去,乔氏耐着性子轻言细语地劝,“新婚之夜,纵然旻儿有些不对,他喝多了,你谅解一下吧。以后日子还长呢。”   陆渔看了她一眼,“安夫人这话可说得真有意思,若是换了安家的姑娘在新婚之夜这样被人对待,不知你还能不能这样宽容地说出谅解二字。”   乔氏有些讪讪,虽然舍不得儿子受委屈,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行。   “旻儿,今天是你不对,还不快给清越道歉?”   安易旻看着陆渔的眼神里能喷出火来,他忍了又忍,才将怒火压下,以后日子还长呢,有的是时间让这个女人后悔!   他不服气地拱拱手,“对不住了。”   陆渔笑,“安公子真是心高气傲得紧呢,这个歉道得好像是我的不是。”   简直是得寸进尺!   安易旻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别要欺人太甚了!”   陆渔眉头微挑,“相看两相厌,何必呢。安公子还是送我一纸和离书,大家清净!”   陆渔看着安易旻气得浑身发抖,眼看着要被激得去写和离书了,一道怒吼插了进来。   “逆子!你还不认错!”   安佑宏得知消息后,气冲冲地赶来。安易旻曾经因为娶亲的事跟家里闹过无数回,新婚之夜闹出这样的动静,安佑宏想也没想,先打安易旻五十大板。   “我没错!”安易旻气得三尸神暴跳,哪里肯认错,梗着脖子吼完,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   感谢支持~ 第15章 嫡姐抢我夫婿(三)   老爷!”乔氏吓了一跳,接着就心疼得不行,“你怎么能打孩子,这大喜日子…”   安易旻的脸被扇得偏向一边,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安佑宏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陆渔,他目光中闪过不满意,娶妻娶贤,这个陆渔才刚进门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以后怕会家宅不宁。   只是碍着柳家的权势,他不能吭声,还反过来安抚陆渔。   “清越,我已经教训了这个逆子,听爹的,今天就这样算了。”   陆渔也知道想要这样轻松地要到和离书是不可能的,眼见着安易旻被打,她心气稍顺,打蛇随棍下。   “自然安老爷肯做主,我自然是听安老爷的。”   安佑宏听了这个称呼,眉头微皱,但什么也没说,转头欲走,又见乔氏还杵在一旁,斥道:“你还留在这做什么?”   安佑宏正在气头上,乔氏哪里敢有个不字,叮嘱了安易旻两句,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恨不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安佑宏那一巴掌是实打实的,安易旻半边脸都红了。   他看着陆渔,眼神森然。   “你如意了?”   他脸颊慢慢地肿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可笑。   陆渔懒得理他。   “只要你在一天,我绝不会踏进这个门槛!”安易旻撂下狠话,大步走了。   他前脚才踏出们,后脚陆渔就吩咐碧环,“栓门。”   李妈挨过来,轻声道:“姑娘今晚上冲动了些。以后你要在安家生活一辈子的,今天将人都得罪完了,即使有娘家撑腰,日子还是和顺些过着才舒服。”   李妈是真心实意地劝,毕竟是陆渔非安易旻不嫁,如今闹得这样僵,只怕安易旻以后不会善待她。   “李妈放心,我有分寸的。”   安易旻在书房蜷缩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溜得不见人影。   安佑宏夫妇早早地起了,坐在厅堂等着新人来敬茶。但是左等右等,日头上三竿了,还没看到两人的身影。   因想着喝了敬茶再一同用早点,两人早已饿得发昏。   到底安夫人沉不住气了,埋怨道:“敬茶都让公婆等着,这就是大家闺秀的规矩吗?派个人去看看,难不成是还没起床?”   又等了一会儿,陆渔才姗姗来迟。   她前脚刚踏进厅堂门槛,乔氏的不满意的声音就跟过来了。   “清越是大家闺秀,应该更有大家闺秀的教养才是,怎么敬茶还让公婆等这么久?这就是柳家的规矩?”   陆渔听了,心里好笑。这乔氏出身不高,好像特别不待见簪缨世家,说教总要讽刺地带上一句‘大家族的规矩’。   陆渔淡淡地解释,“昨晚上大爷一夜未归,我想着今早上毕竟是要敬茶的,大爷应该要去接我,早早地就起来等了,可左等右等,还是没看到大爷的身影,怕夫人你们等急了,就先过来了。”   陆渔就是算准了安易旻不可能去接她,早上起来,慢慢地用了早膳,看着日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过来。   乔氏一听,新婚之夜,安易旻竟然一夜未归。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安佑宏,果然已经看到他脸色沉下来了。   “来人,去把那个逆子给我找来!”他将茶几拍得震天响。   又等了几刻,去找安易旻的下人战战兢兢地来回话。   “什么!天不亮就出府了?去找!非要将人给我绑回来!”安佑宏更加生气,安易旻这分明是故意的!   乔氏赶忙劝道:“老爷,这事闹大了,也难看,等旻儿回来再好好说他吧。”   安佑宏脸色几变,乔氏这话没说话,这事要是传出去,不仅仅对柳家,对他安家的名声更不好。别人会笑话他安家没有家规,他安佑宏教子无方!   几个深呼吸,安佑宏压下了怒火,温和地对陆渔道:“清越啊,旻儿实在是玩心太大了,他刚成亲,还不适应,等以后慢慢地经历事情,就好了。”   乔氏也苦口婆心道:“你也别觉得委屈,旻儿这孩子知道轻重的,等他回来,给你赔罪。”   陆渔笑得无所谓,“我自然不会觉得委屈。”   乔氏稍感欣慰,从昨晚上看,这个陆渔是个蛮横的,要是不依闹将起来,最后难看的还是安府。   “来人,送敬茶上来。”她吩咐一声。   很快就有丫头将装着茶杯的托盘呈到陆渔面前。   陆渔不接。   原身也经历过这一遭,安易旻新婚之夜没回新房,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人影。原主委委屈屈地独自敬了茶,以至于到最后她失势时,别人都背后骂她不是正经奶奶,安易旻可没跟她一起敬过茶,算什么夫妻?   她带着微笑,十分和气道:“夫人总是将大家族的规矩挂在嘴上,我们大家族的规矩是,敬茶得夫妻同敬,没听说过女方单独敬茶的。不知道夫人习惯的小家族的规矩可是这般?”   乔氏挤出来的笑容顿时就僵在脸上,安佑宏也不自在地轻咳。   这规矩不管大家族小家族都一样,陆渔没说错。   “可旻儿不在…”乔氏讷讷道。   陆渔笑得更加和气了。   “这其实也好办,一时半会我猜想大爷不会回来了,要么这茶先就不敬了,或者,就如拜堂成亲,男方不在时,就可用公鸡代替,若是夫人一定要喝这杯敬茶,也可让下人捉只公鸡来,也是一样的。”   乔氏听了这话,差点当场就骂出来。   拜堂成亲用公鸡替代是没办法的事,要么是男方死了,要么是男方是个病秧子起不来床,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她陆渔提这个建议是安的什么心,她儿子好端端的呢。再说,从来没听说过用公鸡代替敬茶的,要是传出去,她安家还要脸不要?儿子好端端的,用公鸡敬茶?   乔氏脸登时黑如锅底。   ※※※※※※※※※※※※※※※※※※※※   感谢 驴你栎杨两位小天使的雷雷、感谢金针菇右袋儿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16章 嫡姐抢我夫婿(四)   安佑宏听了也是脸色不大好看。偏陆渔没事人似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不妥。   “我看不行。”安佑宏沉沉发话。   陆渔也无所谓,笑道:“既然这个法子行不通,就只能等大爷回来了,再一道敬茶了。”   安易旻肯乖乖地敬茶才怪了。   乔氏心里也清楚,本来陆渔乖乖地敬了茶,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谁知道陆渔不肯轻易将事情揭过去。   且两人只得安易旻这一个儿子,没喝到儿子的敬茶,心里到底不大痛快,也就勉为其难地应了。   两人本来想留两口子用饭,这会儿只有陆渔一人,见到她也觉得闹心,就将人打发走了。   陆渔气定神闲地回了屋。   “将安易旻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扔出去,这房间太小了,光我自己的还不够放呢。”   安易旻终于在回门前一晚回来了,他刚回府就被安佑宏叫去教训了一顿,要不是乔氏死命拉着,一顿揍是免不了的,即使这样,安佑宏还是勒令他回门回来就去宗祠好好跪着。   原书那会儿不是这样,原身心疼安易旻,一句错话都不肯说,反而还说他的好话,原身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作为父母的,当然也就是骂几句就完了。   然而现在不一样,茶没敬,陆渔至今不肯改口,一直老爷夫人地叫着。   乔氏气得狠了,却也毫无办法。   挨了一顿训斥,安易旻揣着满怀地怒火,刚回到书房,就发现书房多了不少东西,定睛一看,全是自己原先放在主屋里的东西。   叫来问话的丫鬟回答得磕磕绊绊。   “是…奶奶,叫人扔出来的…管家让人先抬到大爷书房来。”   “扔?”安易旻霍地坐起来,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如今被雀占鸠巢不说,自己东西还被扔了出来。   小丫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仿佛又没错,这些东西确实是奶奶陪嫁的丫鬟扔到熹风院外面的啊。她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了。   安易旻气得连连冷笑,连道了两声好。   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要不是…要不是他想去见她一面,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来的。   思及此,他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如今,还有资格再去见她吗?   陆渔并不知道安易旻回来的消息,第二天看到他站在马车下,眉头轻轻一挑,也不惊讶。   安易旻等了她很久,见她挑眉,不知道怎的,心里竟有些发虚。   他没在看她,转身先上了马车去。   陆渔稍一犹豫,也跟着上去了。   她不是原主,不会对安易旻有什么情绪。爱憎皆无。不过她占着原主的身体,原主残留的情绪,偶尔会影响到她。   安易旻背靠厢壁,闭目养神,并不理会她。陆渔对他也没话可讲,车厢里的气氛稍显沉寂。   “你如今嫁进了安家,柳家毕竟是娘家。到了柳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心里有数。”   快到目的地,安易旻突然出声。   “我不是三岁小孩,用不着大爷教我怎么说话。”陆渔十分不客气,将安易旻气了个仰倒。   “随便你。”安易旻气恼不堪。   陆渔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陆渔是柳家的嫡长女,素来就更受疼爱一些,今日回门,对柳家来说意义非凡。   陆渔并没有选择告状或者什么。这条路是陆渔自己选择的,当初她一意孤行要嫁给安易旻的时候,柳母就不太同意,是原主又哭又闹,伤了父母心,才求来的。如今刚嫁去几天就回家哭诉的话,柳家已经是娘家,就算帮忙也有限,还平白让父母担心。   这是陆渔不愿意见到的。   所以柳母郑氏问她在安家过得怎么样时,她只说一切都好。   “娘以前就跟你说过…”安易旻跟林清和生情的是,柳家双亲都知道,这也是当初为何柳家双亲不愿意陆渔嫁给安易旻。只可惜当时陆渔被情下了降头,宁可死也要嫁给他。绝食几日抗争,终于将这亲事保全了。   想到如今陆渔已经嫁了过去,晦气的话郑氏都吞咽了下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初林清和也是闹得不可开交,可这亲事一开始就是林清越看上了安易旻才去安家议的,林清和明知道安易旻和自己亲姐姐定了亲,还跟他纠缠不清,让郑氏伤透了心。   “你妹妹如今也到了年纪了,你也嫁了人,也要开始给她相看起来了。”   柳清和因为安易旻,早已和陆渔闹得水火不容。陆渔恨柳清和横插一脚,柳清和恨陆渔不肯退出成全,如今尘埃已定,两姐妹不能一直这样僵着。   柳清和虽然是原主痛恨的人,可也是血亲,当初柳清和丈夫死了,陆渔念着姐妹之情,即使直到丈夫和她可能会旧情复燃,还是同意将她接到府上照顾。   可柳清和半点都不念情,原主早已寒透了心。   如今芯子换成了陆渔,她自然更加不可能对柳清和有什么姐妹之情。   她笑道:“妹妹确实也到了年纪了,不知娘看上了哪家公子?”   郑氏听她肯接话茬,喜不自禁,“是府西赵家,也是嫡出,年纪轻轻却十分沉稳有才干。”   陆渔忽略了系统在她脑海中狂吼让她阻止的话,点头,“倒是个好人家。”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声娇叱。   “陆渔你安的什么心?你抢走旻哥哥不算,还想把我嫁出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亲姐姐,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话音还未落,门帘猛地被人从外面揭开,柳清和虎虎生风地从外面冲进来,到了柳清和跟前,不由分说,扬手就想扇上去。   只是她这一巴掌没扇下去,陆渔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就一巴掌掴了回去。   这一巴掌打得毫不手软。   柳清和被这重重的一巴掌扇得站立不稳,扑倒在一旁的锦榻上。   她捂着脸,惊怒地看向陆渔,“柳清越,你竟然敢打我!”   陆渔缓慢地朝她走去。   “不说是亲姐姐,就算是别的姑娘,你在明知道人家未婚夫已有婚约在身,就不该再去和他有什么牵扯。你还认为是我抢了你的亲事?你怎么不想想,你认识安易旻的时候,他早已和我定下了婚约。退一万步说,你我嫡亲姐妹,从小相亲无间,嫡亲的血源不及一个男人,你甚至以下犯上,想对长姐出手,你无孝无悌,无规无矩,这一巴掌,是作为长姐的给你的教训!”   ※※※※※※※※※※※※※※※※※※※※   感谢支持~记得收藏点点哦~ 第17章 嫡姐抢我夫婿(五)   柳清和被她骂得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尖声道:“你凭什么指责我?你口口声声说着孝悌,可你呢,你友爱姐妹吗?我和旻哥哥那么相爱,你生生地拆散我们,你又算什么姐姐?”   这个柳清和已经头脑不清了,不说陆渔,郑氏都被气得浑身发抖。   如今安易旻已经成为了她姐夫,她还口口声声地说她和安易旻相爱,已是走火入魔,无可救药。   郑氏恨不得也甩她一耳光,将她打清醒过来。   她咬着牙齿,“从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绣你的嫁衣,学好了规矩再出门!亲事自有父母做主,轮不到你插言,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父母偏爱柳清越,在他们不肯退了柳清越和安易旻的亲事时,柳清和就已经认定了。   她见母亲气得发抖,丝毫不爱怜她,她气得跳起来,冲着郑氏大吼。   “你们要逼死我才满意吗?你们敢给我定亲试试看,我立马死给你们看!”   陆渔冷笑连连,“好啊,你现在就死给我们看啊,只要你真敢去死,我保管将安夫人的位置让出给你!在人世做不了夫妻,到阴间也是一样的。”   柳清和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愣住。   郑氏被两人气得发昏,勒令奴仆将柳清和押回房间。   等柳清和哭闹的声音远去,陆渔才眉头微挑。柳清和不知道今天安易旻为了来见她,都愿意委屈自己陪同陆渔回门,可惜她这样一闹,注定是见不到心上人了。   郑氏看了陆渔一眼,“你知道你妹妹的性情,从小骄纵,大了也没改掉。你别放在心上,你既是嫁去了安家,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她心中大叹,当初依着柳清越让她嫁去了安家,也不知是好是坏。   柳清和今日这一闹,更让郑氏觉得,趁早将她嫁出去,她错付的心才收得回来。   要是柳清和知道她今天这一闹更加快了她嫁人,不知会气恼后悔成什么样。   柳清和被郑氏勒令学规矩,晚饭时也没能出来一起吃饭。   安易旻万分失望,就连应付柳家父兄都有些兴致缺缺。   郑氏的速度果然很快,次日就请了媒人去府西赵家提亲。   柳家是高门大户,柳太傅虽然致仕了,但是影响力还在,他桃李遍天下,京中很多高官都是他的学生。再加上柳平章是户部侍郎,手握实权,柳家的姑娘向来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不过赵家门第与柳家相当,这门亲事双方父母都比较满意,进展也很顺利,很快连八字也合了。   安易旻买通了柳家一个下人,给他提供消息。几乎在郑氏和柳家合八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气愤,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他如今是她名义上的姐夫了,这是柳家的家事,轮不到他置喙。再者说,他心里对柳清和有愧,即使不甘愿她嫁人,可如今郎已娶,还是她的姐姐,他只能违背内心,希望她能觅到良人。   柳赵两家很快将亲事定下。   柳清和定亲这天,安易旻将自己关在钟楼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伺候的丫鬟连忙将消息报给乔氏。   乔氏本来已经歇下了,一听消息,不得了,当即就要去照顾儿子,被安佑宏一句话喝住了。   “如今他是成了家的人,自然有妻子照料他,两人生分了这么久,今天正是让两人好好相处的机会。你现在去了,还有清越什么事?你想早点抱上孙子,就老老实实地睡觉!”   说完也不等乔氏说话,就沉声吩咐了下去,“去禀报大奶奶。”   那丫鬟得了吩咐下去了。   乔氏却担心儿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担心陆渔照顾不好她儿子。可细想,直到今天,她连两人的敬茶都没喝上,生怕这事传出去,叫人看了笑话。   陆渔也早就歇了,听了浣衣传进来的话。她心里冷笑几声,门清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想翻个身继续睡,不予理会,想了想,还是坐起身,“伺候我穿衣,去看看。”   浣衣真性情,噘着嘴不高兴。对于自家姑娘和二姑娘之间的事,没有人比她这个贴身丫鬟更清楚了。二姑娘定了亲,夫人早些时候就差人送了信过来。大爷肯定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这才喝得酩酊大醉。   她为姑娘不值,不管以前如何,他不管心甘不甘愿,既然娶了姑娘,自然要担起责任来。可他却难忘前情,还因此喝得烂醉,完全不考虑姑娘会怎么想。   陆渔穿了衣裳,带着浣衣往钟楼去。   报信的小丫头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   上了钟楼,看到几个伺候的丫鬟远远地站在门外边,显然是安易旻不准她们进去伺候。看到陆渔来,明显都松了口气。   陆渔脸色如常,推开门。   一大股浓烈的酒味登时扑鼻而来,还夹杂着难闻的异味,十分冲鼻。   陆渔摸出手帕将口鼻掩住,这才往屋中看去,只见一身竹青色圆领袍的安易旻,正抱着一坛酒,半躺在地上,玉冠歪斜,头发散落几缕在肩头,形容十分狼狈,再没了平日端着的贵公子的派头。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看也不看,就将怀里的酒坛扔了过来,“给我滚!谁让你进来的?”   酒坛落在陆渔身旁,‘啪’地一声摔成碎片,里面的酒肆意流淌,沾湿了陆渔的鞋底。   浣衣都吓了一跳,陆渔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听到脚步声没像前面那样匆忙出去,反而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安易旻抬起头,只看得到一片紫影朝他走过来,他醉得太厉害,连人脸都看不清了。   陆渔在安易旻面前蹲下,看了他几瞬后,冷不丁扬手用力地赏了安易旻两个耳光。   两声脆响,安易旻被打蒙了,浣衣也被吓了一跳。   见他还知道痛,看来是酒喝得还不够,陆渔转头吩咐浣衣,“再抱几坛酒来,大爷心里不痛快,让他多喝点。”   “姑娘?”浣衣有些不明白。   陆渔摆手让她去拿。等浣衣抱了酒来,她接过来,将酒坛放在安易旻怀里,声音柔和,“快喝吧。”   安易旻醉得狠了,心里却还有个声音在呐喊,“喝吧,喝个痛快!”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酒,仰头就喝。   陆渔就带着微笑看着他喝。   终于,安易旻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板上,酒坛也抱不住了,从他怀里滑下来,剩下的大半坛酒,就哗哗地流了出来,安易旻整个人都泡在酒中。   “姑娘!”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浣衣吓坏了,生怕安易旻喝死。   “你去跟外面伺候的丫鬟说,大奶奶今晚上会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大爷,大爷让她们都回去休息。”   浣衣依言,将丫鬟们都叫散了。   浣衣回来,看到安易旻还在酒里泡着,看了陆渔一眼,提议到:“姑娘,我们把大爷扶到榻上去吧。”   正这时,安易旻有了动静,他诈尸般从地上撑起身子,眼睛醉到睁不开,一手捧着嘴,干呕了两声。   “大爷要吐!”浣衣急急忙就想去找个东西接着,被陆渔一把拉住。   “他要吐就吐,要你去伺候!”   浣衣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姑娘的意思。   “可…”可姑娘说了会照顾大爷的啊。   陆渔生怕安易旻会吐到自己身上,连忙站远了些。果然她刚离开,安易旻就忍不住吐了起来,他吐得止不住,又意识不清,污物多半都吐在了自己身上。   顿时一股难言的气味在屋中蔓延开来。陆渔嫌弃地捂紧了鼻子。   “我们去隔壁休息一晚。”   浣衣有些不放心,指了指安易旻,“万一大爷…”   陆渔冷笑,“放心,死不了。”祸害遗千年,安易旻最多是吃点苦罢了。   两人吹了灯,不管地上的安易旻,自去了旁边的空房歇了。   躺在不熟悉的被窝里,陆渔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安易旻泡在酒和自己吐的污物里的惨样,乐不可支地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来的 13瓶;   谢谢支持哦!我会继续努力~ 第18章 嫡姐抢我夫婿(六)   安易旻是半夜醒来的。   他被冻醒的。现在虽然已经进入早夏了,半夜还是有些寒凉。他又泡在了酒和污物里,衣裳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像冰一样。他坐起身,鼻遭萦绕的都是酒味和难闻的异味,差点将他熏吐。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酒意尚存,站立有些不稳,摔了一跤,额角正好磕到桌沿上,疼得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伸手一摸,黏黏糊糊的,都是血。   “人呢!人都哪去了!”他又疼又怒,怒喝道。   陆渔睁开眼睛,是时候出场了。   浣衣也听到了动静,一咕噜从旁边的小榻上坐起身来,小声道:“姑娘,大爷好像醒了。”   陆渔嗯了一声,“我们过去吧。”   浣衣掌了灯,陆渔接了过来,走在前面。   她推开门,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她掩住口鼻。   “大爷醒了?”   光亮渐渐将黑暗驱散,安易旻看清陆渔的脸。   “怎么是你?”话里是浓浓的嫌弃。   “大爷有所不知,昨晚上大爷喝多了,吩咐我将丫鬟都叫走了,我只好留下来照料大爷。”   安易旻低头看了看自己肮脏的一身,怀疑道:“你照顾我?”言下之意就是,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   陆渔看到了他正在冒血的额头,心里苦苦地憋着笑,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可能是大爷实在不喜我近身,就连喝醉了也不喜,我刚走近些,大爷就要用酒坛砸我。你看。”陆渔纤手指了指门口的碎陶片。   安易旻浑身难受得紧,又脏又臭,额头还疼得要命,自己确实厌恶她,懒得和她多说,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也不需要你照顾…”   话还没说完,陆渔款款地福了福身,“我也知道大爷不喜我,既然大爷醒了,我也不必守在房间外面吹冷风了,这就回去休息了。”   说完,不等安易旻反应,掉头就走,浣衣也跟着主子,脚底生风,溜得飞快。   她们将光亮也带走了,房间登时又陷入黑暗。   安易旻本来是想让浣衣叫别的下人来,吩咐还没出口,人就已经走得不见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拖着沉重的身体,忍着难受,好不容易下了楼,又走了几个院落才碰到守夜的下人。   那丫鬟一边在前面给他带路,一边偷眼瞧他。   安易旻注意到她的眼神,眉头一皱,“怎么了?”   那丫头可能是个口直心快的,脆生生道:“大爷被人打了吗?”   安易旻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不小心磕的。”   “可奴婢看,大爷脸好像被人打了,还有手掌印呢!”   “手掌印?”安易旻疑惑。   那丫头点了点头。   安易旻顿时疑惑,谁敢打他?回到房间,对着镜子一看,果然,两边脸颊上红红的五指手印十分明显。   安易旻又脏又臭的样子,次日就传进了乔氏的耳朵里。她勃然大怒。   “你是怎么照顾旻儿的?竟然让他弄成了那副德行!你看看你,自从进门那天起,有尽过一天为人妻的本分吗?还将旻儿的东西都清理出来,你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是吧!”   见陆渔垂着头不言声,乔氏更加来气。陆渔进门多少天,她就憋了多少天的气。不,这口气应该说是从安易旻定亲的时候就憋下了。   当初安易旻闹着要退亲另娶柳家二姑娘的时候,做娘的哪能不心疼儿子,她内心是支持儿子的,只是柳家那边不肯,安佑宏又生怕这门姻亲泡了汤,不允许她去柳家说道。   如今这柳家大姑娘嫁进来,上不知孝顺公婆,下不知伺候丈夫,真是哪哪都不顺眼,看着就让人来气。还端着她柳家嫡出姑娘的架子,跟她拿乔。   乔氏目光闪烁,想起奴仆在耳边说的话来。   “您如今是婆婆,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您又没做那等恶婆婆,晚辈做得不好,当长辈的难道还不能说她两句吗?就是这个理!就算传到外面去,别人也不能说您半句不是!”   “你看你嫁到安家来这么久,可曾给公婆倒过一杯茶?可曾给丈夫做过一双鞋?你还将旻儿的东西清理出来,不让他进屋?”   “夫人,”陆渔平静地抬起头,“之所以将大爷的东西清理出来,是因为大爷说再也不会踏进我的院子,大爷那些都是用惯了的东西,我担心大爷用别的用不习惯,这才清理了出来,好拿去给他用。至于你责怪我昨晚上没照顾好大爷,着实是冤枉我了。大爷昨晚上说什么也不让我近身,也不让叫别的丫头,还叫我滚。我担心大爷,在钟楼走廊上候着,吹了半宿冷风,就是担心他出什么意外,还因此受了凉。没得夫人一句好话也就算了,夫人还如此错怪我,实在叫人心寒!”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瞎话,她将一切原因都归咎于安易旻,叫乔氏张嘴都说不出话来。   “你…旻儿不过是一时说了气话,怎么你就那么当真,真的将他东西清理了,你将他的后路都堵死了,他怎么好意思回去?”   好半天,乔氏才找回了理,但是气焰明显弱了。   “有道是,君子一言九鼎,我一直以为大爷是君子,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呢。再说,夫人也知道这事是大爷的原因,怎么不去和大爷说理,反倒是来说我的不是?难道是因为大爷是您亲儿子,不忍心责骂,所以就来说我不是?”   陆渔寸步不让,将乔氏气了个仰倒。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这柳氏是要翻天啊!   “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乔氏柳眉倒竖,猛地一拍榻桌,那气焰似乎要将陆渔吃下肚去。   “我只不过是在讲理罢了,如果夫人不想讲理,那就是我错了。”陆渔似乎在让步,话意可不是这样的。   “真是反了,反了!”乔氏气得胸口疼,别人家的儿媳都是老老实实地侍奉公婆,生怕行差踏错,战战兢兢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夫人消消气。”陆渔无辜地看着乔氏,“我昨晚上确实不该听大爷的话,真的不去管他,可是你可知道,昨晚上大爷喝醉了,还念叨些什么话?”   “昨天是我二妹定亲的日子。”   乔氏心头一跳。   “大爷昨晚上说他对不起我二妹,一边哭一边说他当初不该娶我,不然二妹现在也不会嫁给旁人了。”   陆渔这话不亚于霹雳在乔氏耳边炸响。   她以为安易旻成了亲就会收心了,谁知道竟然还对柳二姑娘念念不忘,还因为这个喝得酩酊大醉,还让陆渔听见了那些话!   她顿时就讪讪的,面露尴尬。   “这个,清越啊,喝醉的人说的话不可信,旻儿他不过是醉了罢了。你别将那些醉话放在心上。”   她忘了自己本来的一腔怒火,反过来安抚陆渔。   陆渔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乔氏生怕这些话会传到柳家那边去,现在柳二姑娘都已经定了亲了,可想而知这些话会有什么后果。   安抚的话,乔氏说了一大箩筐,陆渔临走,又赏了她很多好东西。   回了院子,陆渔转手就将东西都赏给了浣衣。   安易旻因为受了半夜寒,本来就不是什么身强体健的人,次日就病了。他忍着对陆渔的恶心,派人来问她,他脸是怎么回事,被谁打了?安易旻怀疑是陆渔打的,不然伺候的都是下人,谁敢动手打他?   柳清越对着安易旻派来的丫鬟无奈道:“那是大爷自己打的啊。他一边打,一边哭,”陆渔扮得十成像,做出哭丧脸,“清和啊,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那丫鬟是以前贴身伺候安易旻的,一听这话,顿时尴尬不已,连忙告了退。回去之后,将陆渔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安易旻。   安易旻顿时无话可说。自己在最讨厌的人面前丢了大脸,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   为啥我评论这么少呀~不好看吗? 第19章 嫡姐抢我夫婿(七)   柳赵两家速度十分之快,不久之后,连婚期都定下来了。   安易旻这次学了个乖,再也不敢在家里喝,他约了友人去外面酒楼喝。   可是好巧不巧,柳家派了下人来酒楼定席面。   安易旻喝熏了,刚出门就撞上了柳家的下人。他没注意,掉头要走,那人却拉住了他。   “这不是姑爷吗?”   安易旻定了定睛,看清了那人的脸,觉得面熟,却不认得。   “小的是柳家的管事,姓刘,姑爷可能不认识小的、”他笑着自我介绍。   柳家?   安易旻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抽手要走,突然又醒过神来。他一把拉住那刘管事。   “您这是怎么了,喝多了吗?可要小的送您回去?”   安易旻摇了摇头,他醒了醒神,左右看了看,才小声道:“我听说二姑娘婚期定了?”   安易旻和柳清和之间的事,刘管事也听了一些闲话。他眼珠一转,“是了,已经定下来了,大管事派我来,就是定一桌席面,给媒人送去。”   安易旻顿时失魂落魄地啊了一声。他拉着人不肯放手,良久才问道:“定到几时?”   “六月十二,正是好日子。”   安易旻点点头,抽手欲走,那刘管事却笑道:“听说大姑娘回门那日,二姑娘和大姑娘吵了一架呢。”   这刘管事的婆娘在郑氏院里当值,那日刚好在院里听到了争吵声。   安易旻果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那刘管事,“为何?”   刘管事嘿嘿笑了两声,“这个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安易旻皱起眉头,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看也不看地塞到刘管事手里,“现在知道了吗?”   刘管事飞快地看了一眼银锭,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因为大姑娘和夫人商量,要让二姑娘早点嫁人!”   “陆渔,你给我出来!”   月上梢头,宅院一处传来震天动地的敲门声,随即几盏灯笼亮了起来。   陆渔已经躺下了。深夜寂静,敲门声显得更加突兀,也传出去老远。她听到浣衣起身,开门出去探情况。   不久,浣衣回来。   “姑娘,是大爷在砸门。”   “他疯了吗?这大晚上的来做什么?”随即她想到,昨天柳清和才定了亲,看安易旻这脑子不清醒的样子,想来又是喝了酒了。   外面的砸门声还在继续。   “姑娘,您看要怎么办,放人进来吗?还是叫人去请夫人过来?”   “请她来做什么?我看大爷是脑子不清醒了,叫人去打一桶井水来。”   浣衣一怔,大晚上的打井水做什么?这井就在院角,冬暖夏凉,这深夜更是寒得透骨,姑娘莫不是想用这井水给大爷梳洗?   浣衣带着满肚子疑问下去准备了。   陆渔也披着衣裳坐了起来。   安易旻确实喝多了,可他撑着一口气,愣是没像前次那样醉得不省人事。他回到府中就直奔目的地而来,他完全忘了自己说过再不踏进陆渔院子半步的话,满腔都是愤怒,她陆渔怎么这样无耻!这样卑鄙!   他很用力的敲门,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敲了多久他也不记得。敲了很久没人开,他开始凭着本能撞门。   猛地,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他正朝门撞去,一个扑空,就摔了个狗啃屎,腿骨也磕在门上,痛得他连连吸气。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桶井水就劈头盖脸地泼到了他头上,浇了个透心凉。   泼了水,陆渔将桶递给浣衣,拍了拍手,“问问大爷清醒了没有,若是没清醒,就再去打一桶水来。”   浣衣愣愣地接过桶,已然惊呆了,姑娘竟然将这桶水泼到了大爷身上!   院里还有其他安家的丫鬟,听到动静都已经起来了,都将陆渔毫不留情地泼安易旻井水的场景看在眼里,都惊得回不过神。   大奶奶刚才做了什么?!   安易旻也被淋懵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被这透心凉的井水一泼,他酒意果然褪去很多。   他狼狈地爬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渔,伸手指着她,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你竟然敢泼我!”   “这不是因为大爷不清醒了吗?我担心大爷走火入魔,以前曾听人说过,有人要是中了邪,这井水啊,是最驱邪的,用井水冲一冲,就最好了,看来果然有效,大爷这不是正常了吗?”陆渔眨了眨眼睛,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安易旻,忍不住笑出来。   “你…你…你胡说!”安易旻脑子有些发昏,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来,他手一挥,“全部都给我退下!”   那些丫鬟本来想看看热闹,安易旻出声赶人,只得缩回脖子,但回到房间也是竖着耳朵的。   等下人都走了,安易旻压低声音质问,“陆渔,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陆渔有些不明白。   “你别跟我装糊涂!如果不是你,清和会这么早嫁人吗?”安易旻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   陆渔明白了,但还是装糊涂。   “大爷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我怎么了,清和嫁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安易旻终于彻底爆发了,他眼睛涨得血红,“陆渔!我早就知道你是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你都已经得偿所愿了,为何见不得清和好,要逼着她嫁人!你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这么恶毒,这么狠心!”   陆渔顿时面笼寒霜,这个安易旻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抡圆了手臂,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安易旻脸上,安易旻白皙的脸顿时浮现一个手掌印。她冷声喝骂,“安易旻,圣贤书都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敢不顾礼法,这样明目张胆地觊觎妻子的亲妹妹!”   ※※※※※※※※※※※※※※※※※※※※   弱弱的,再求个收藏...点点收藏有什么好处呢,就是我计划等收藏到了三百,入v之后我会自虐日更九千啊!可想而知,等我日更九千的时候,没有一个收藏是无辜的。 第20章 嫡姐抢我夫婿(八)   柳清越这巴掌丝毫没有手软,安易旻被打的那边耳朵嗡嗡直响,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竟然被柳清越打了?柳清越竟然敢打他。   意识到这个,他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指着柳清越,瞪大眼睛,“柳清越,你竟然敢打我?”   “大爷不是也打了我吗?”柳清越寒着脸。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安易旻怒道。   “你既然已经和我成亲,还惦记着其他女子,还生怕我不知道,当着满院下人就来质问我,你这不是打了我的脸吗?怎么,别人打你你知道疼,你打别人,别人就是活该吗?你哪来的脸?”柳清越冷笑连连。   安易旻经过那一桶冰凉的井水和这重重的一耳光,酒意早就醒了大半了。   他心里稍微生出些惭愧,但是在看到柳清越冷笑的脸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你难道没有撺掇着将清和嫁出去吗?我只是…担忧清和这样仓促之下,嫁的非良人,你不必上纲上线地泼我脏水!”安易旻涨红了脖子分辨。   柳清越听了哈哈大笑,“安易旻,你不要当别人都是憨儿,柳清和的亲事自有我父母做主,几时轮得到你去担心?你既是这样担心柳清和嫁不到良人,何不自己毛遂自荐,去请求我父母将柳清和嫁你作妾?你放心,亲姐妹,我自然不会苛待她!”   安易旻被柳清越这席连讽带讥的话气得脸色青白交加。让亲妹妹给人作妾,这样的话也就柳清越能说得出来了。   “怎么?没种?”柳清越见他半晌阴着脸不说话,朝左右侍女吩咐一声,“大爷喝多了,去请夫人来将她的乖儿子哄回去,我要歇息了,没空跟个闲人耗。”   这话又戳中安易旻的痛处,他喝问,“柳清越,你说谁是闲人?”   柳清越含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不是?你不是闲得去管别人家嫁女儿的事吗?先管好你自己吧!以后别喝了猫尿就来我这撒野,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现在,立马给我滚!”   “柳清越!”安易旻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你这是什么说话的态度?”   柳清越一脚将脚边的木桶踢开,微笑,“不好意思,跟畜生说话,要什么态度?”   安易旻气得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柳清越,你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清越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困了。   “碧环,将院门关了,睡觉。”   看着柳清越没事人一般慵懒地往房间走,安易旻气得恨不得上前去揪着她打一顿。但是旁边站着两个虎视眈眈的粗使婆子让他冷静了下来。   柳家陪嫁的人都在,不可能任由他对柳清越做什么。而且,他一旦敢动手,依着这个柳清越现在的脾气,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他是儒生,名声要紧。   安易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将这股令人难受到想吐血的窝囊气咽下。   他恨恨地转身,前脚刚踏出院门,后脚里面的人就将院门重重地关上,惊了他一跳。   [你真不该这个态度对安易旻说话,他毕竟是你的丈夫,女子要贤良淑德…]   系统又开始在脑袋哔哔起来,柳清越掏了掏耳朵,她已经习惯将系统的话当成屁一样放出去,丝毫不会被影响了。   系统仿佛也放弃了,不像以前那样长篇大论,看她不给反应,也就不再出声了。   安易旻和柳清越吵架的事,隔日就传到了乔氏耳朵里,但是她暂时无暇理会了,因为她有一件更烦心的事。   “你说,这老太太在泉州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到汴京来?”乔氏捏着一大早就送进来的书信,脸色十分不虞地问李妈。   李妈是乔氏的陪嫁丫鬟,对往事十分清楚。   当年乔氏嫁到安家的时候,安老爷是个举人,后面中了进士,最开始是外放,七八年前才升任入京,在京城里安顿下来。   李妈也不由得愁容满面,要知道,这高老太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高老太太膝下一共三子二女,安佑宏是高老太太第二个儿子。安家大老爷是商贾,家境富庶,高老太太也一直跟着安家大老爷。安大夫人性子软,高老太太一手将管家的大权拦在手里,她专横独行,性格十分强势,当年乔氏还没跟着二老爷进京的时候,在高老太太手底下过活,受过老太太无数的闲气,过得相当憋屈。这才刚过上好日子没几年,高老太太竟然来汴京了?   “这,还是像个法子,阻止老太太来才是。”李妈担忧道。   乔氏脸沉得能滴得出水来,她突然将书信往榻桌上一砸,“她这是先斩后奏呢,人动身了,才写的书信,这不是在征求我们的意思,这就是在告诉我一声,你老祖宗了来了,准备好接待!”   李妈疑惑道:“大夫人一向软弱,老太太在大老爷那说一不二扬武扬威的过得好不舒坦,怎么会突然来汴京?”   乔氏冷笑一声,“大老爷运气不好,从蜀国进的一船蜀锦翻了船,血本无归,想来是大房的生活支撑不下去了,这才收拾了东西来京城。”她越说越烦躁,凭高老太太的性子,来京城定然会插手管家的事,到时候一个孝字当头,她可没处说理去。这才当了几年当家太太就拱手送人,乔氏怎么可能愿意?   可再不愿意,高老太太还是来了,就在乔氏收到书信的第二天。   安佑宏倒是没什么想法,亲娘远道而来,做儿子的当然要好好尽孝,再加上这是天子脚下,唯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想当官,首先要将这个字给刻在脑袋上,他自然不会有二话,还叮嘱了乔氏要好好侍奉老太太。   乔氏气得吐血,却又不敢不应下。   柳清越知道这个消息稍微慢了点,是在老太太临到达之前知道的。乔氏派人来通知她,一并去前门等候高老太太的到来。   柳清越对这个高老太太有印象,她可是跟乔氏势不两立的人。但同时,她也瞧不上原主,经常给原主穿小鞋受闲气。   想了想,柳清越露齿一笑,这个助攻可来得太及时了。 第21章 嫡姐抢我夫婿(九)   陆渔赶到前院的时候,乔氏等人已经垂首侍立等候了。   不满归不满,乔氏也不敢一上来就让高老太太不痛快。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乔氏早点都没来得及用就过来等着了,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不见高老太太的马车。   “既是这样迟,为何早早地就去报信,我还以为老太太到了,害我好等!”她烦躁得发作身边的下人,埋怨个不停,她做当家太太习惯了,早就没了在老家时的谨言慎行,“这老太太也真是的,好好的大房不待,非要千里迢迢地跑进京来,”她越加烦躁,“这老太太凡是都爱指手画脚,专断独行,还不知道怎么难伺候呢!”   正骂着呢,有下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老太太到了,已经到了前街。”   乔氏连忙住口,站直了。   前些年在老太太手底下讨活,着实留下了心理阴影。   陆渔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等着。   不多时,五六辆马车进了院,徐徐在影壁前停下。   乔氏一看这阵势,心都凉了一半,高老太太将行李带得这样足,怕是铁了心要来望京住了。   她心中烦躁,脸上却不敢显现半分,还装出一脸恭敬的神色,舔着脸迎过去。一见马车门帘晃动,似有人影出来,她连忙一迭声地请安。   “老太太一路辛苦了,儿媳给您请安了。”   出来的却是个年轻姑娘,粉脸桃腮,身姿纤细,楚楚动人。   乔氏愣住。   紧接着就看到那姑娘看也不看她,转身从马车里扶住一人来。   她着一身青缎福禄纹褂子,额上勒着福字抹额,眉心紧紧地蹙着,脸色严肃,一看就像不好相与的样子。   她扫了乔氏一眼,脸上没个笑意,想来是连日舟车劳顿,有些倦意掩在眉心。她冷冷道:“不用伺候老身,你这些年倒是过得滋润。”   乔氏笑容僵在脸上。   乔氏在那女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四下打量这个院落,眉心皱得更紧,嫌弃道:“这么小的院子,怎么住人?”   乔氏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是啊,这院子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打哪来回哪去吧。但是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决计不敢说出来。   “我听说我那孙儿成亲了,人在哪里?”   这老太太打一到,就开始颐指气使,让乔氏好不痛快。   她不敢多言,连忙叫陆渔。   “旻儿媳妇,快来拜见老太太。”   陆渔在旁边看着乔氏吃瘪,见她们点到自己,上前两步,略略福身,“给老太太请安。”   高氏毫不掩饰地上上下下从头到尾地打量了她几遍,才开口,“怎么成亲了这么久,还没见动静?”   乔氏赔笑,“也就一个多月,老太太莫要太心急了。”   高氏剜了她一眼,教训道:“不心急?二房子嗣单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陆渔看了那扶着高氏的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子,心中一动。   乔氏讪讪一笑,忙将祸水东引,她训斥陆渔道:“老太太的教训你都记下了?这是你作为人媳的本分!”   陆渔笑道:“老太太说得对,子嗣要紧,不如我做主给大爷收几房妾室,这样也好为大爷开枝散叶!对了,夫人不是有要紧事吗?就由我来伺候老太太,夫人自管忙去吧。”   乔氏一怔,“我没有事啊,再者说,有什么事能大得过老太太去。”   陆渔比她更疑惑,“没事嘛?刚才等候的时候,夫人就一直在埋怨老太太怎么还不来,还你好等,我还以为夫人是有急事要等着去处理呢。”   乔氏:“.……”   “你等得很不耐烦?”高氏带着寒意的声音随即而至。   她顿时冒了一脑门的汗,连忙跟高氏解释,“怎么会呢,老太太来京城,儿媳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家里没老太太坐镇,实在是一团乱麻。老太太来了,我着实松了一口气。”   陆渔眨了眨眼睛,“刚才夫人不是还在说老太太专断独行,难伺候吗?”说完她自知失言,连忙以手将口掩住。   高氏脸色黑如锅底。她目光犀利地扫向乔氏,冷冷笑道:“乔氏,你在京里做了几年主,就真当自己能当得起这个家了?”   乔氏像吃了毒菌一般,脸都绿了,她恨不得当场掐死陆渔这个搅屎棍。她说话的时候没防着陆渔竟然会拆台告状,这会儿后悔也晚了。   她连忙安抚高氏,“老太太实在是误会我了,是清越听岔了,我只担心老太太舟车劳顿辛苦,这才想让老太太早些到,好歇息一番。”   高氏又不是傻子,哪能就这样让她糊弄过去。她冷冷地盯了乔氏一眼,“早年是因为我不在,如今我来了,这个家就没你掌的份了,一会儿就将钥匙和对牌等物送过来,明天我要开库清查!”   乔氏差点没白眼一翻晕过去。虽然她早就猜测到老太太来,她日子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舒坦了,但也万没想到,这老太太人才刚踩实京城的地儿呢,开口跟她要管家权!她怎么脸皮这样厚实!   可没想到,更让她难受的在后面。   等她恭敬地将高氏迎到主屋坐下,屁股还没坐稳,高氏就将身边的姑娘推出来。   “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才情样貌俱佳,给旻儿做个妾室!”说着她拉过那姑娘的手,十分心疼,“委屈这孩子了!”   ※※※※※※※※※※※※※※※※※※※※   谢谢支持~ 第22章 嫡姐抢我夫婿(十)   乔氏从第一眼看到高氏这个娘家侄孙女,就觉得很不舒服。无他,这个女子通身都透出一股媚意,尤其是她那盈盈不足一握的水蛇腰,杏花般娇艳的娇嫩脸庞,都让她想起安老爷年轻那会纳的那些美娇娘,她十分不舒服、更别提这人是高氏的娘家侄孙女,更让她膈应万分了。   她婉拒,“老太太,如今旻儿正在安心备考,子嗣问题,就往后稍微缓缓吧,再者说,我看这姑娘着实是个好姑娘,给旻儿做妾实在是可惜了,不如老太太备份嫁妆,去过当家做主母的日子岂不更好?”   高氏冷笑,“怎么,你嫌弃惜玉出身低,不配给你那儿子做妾?”   乔氏心都恨痛了,这高氏果然跟她天生不对付,她一来,她就不好过了。刚进家就想给她儿子塞女人。   柳清越见婆媳俩起了龃龉,适时上前解围:“老太太别误会夫人的好意,老太太说得也对,本来就要给大爷相看妾室,这刚巧就有一位知根知底,且又温柔贤淑的,得此妾室,是大爷的福气。夫人是着实心疼这位惜玉姑娘。担心她受委屈,不如我们折中想个法子,就由夫人给惜玉姑娘备上一份厚厚的聘礼,一来,不算委屈了惜玉姑娘,二来,老太太也能放心。你们看如何?”   柳清越这话算是说到了高氏的心坎上,连惜玉都惊异地看了柳清越几眼。   乔氏冷不防柳清越竟然会出这种馊主意,脸色顿时大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高老太太已经拍板。   “我看这个法子着实很好,就这样办!”说着,还赞许地看了柳清越一眼,刚才下车的时候还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会儿见她这么上道,总算顺眼了很多。   至少比她那个哪哪都叫人不痛快的婆母好!   乔氏一口血卡在心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让她出聘礼?凭什么?她狠狠瞪了柳清越一眼。   老太太一路劳累,不多时就将两人挥退了。   刚出了老太太暂时安顿的院子,乔氏气急败坏地朝柳清越咆哮。   “跟我来!”   柳清越慢悠悠地跟着乔氏去了她的院子,刚进屋,乔氏就气得砸了一个杯子、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柳清越眨了眨眼睛,“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乔氏颤着手指着她,手指差点戳到柳清越脸上。她呕得要死,要不是柳清越在老太太下车时挑事生非,老太太也不至于这样心急让她将管家大权交过去。   “老太太下车时候,你说了什么?”乔氏气得头发昏。   “我说的那些话,不是夫人说的吗?”柳清越一脸疑惑,好像真的不知道那些话不该说。   乔氏缓了一口气,“这个暂且不提,为何老太太将她娘家侄孙女塞到旻儿房中你不拒绝!?”   柳清越疑惑更甚,“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夫人不是教导我要做好为人媳的本分吗?为大爷纳妾,好给安家开枝散叶,是我的本分,我看那位惜玉姑娘人品样貌俱佳,又是老太太的娘家亲戚,亲上加亲岂不更好?实在不知道夫人是因何发怒。”   乔氏感觉自己心更难受了。高氏来了不说,这个唯一的儿媳也不跟她一条心,甚至还隐隐帮着高氏对付她。   现在高氏的娘侄女更是成了她儿子的妾室,以后只会更加心烦。   她摆摆手,让柳清越走,她不想再看到她。她要和李妈商量一下怎么做,中馈她是不可能交给高氏的!   实在不行,就拖着不给,她还不信高氏能放下来脸面硬生生地来夺取!   至于那高惜玉的聘礼,她呸!什么拿不出台面的东西,也配让她出聘礼?高氏既然将她看得这样重,为何不送她一副好嫁妆?   可是不管她怎么不情愿,高氏那边第二天就派人过来催促她置办聘礼,说是高氏已经着人去问黄道吉日了,顺便责问她怎么还没将钥匙等物送过去。   乔氏陪着笑脸,“老太太刚来不知道,这账本有些乱,还要核实一下,等我核实好了,再亲自送过去。”   那孙嬷嬷是一直在高氏身边伺候的,以前见多了乔氏的怂包样,如今自然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只皱眉吩咐般的口气道:“这件事容我回去回禀老太太。还有我们那高姑娘的聘礼,夫人尽快去置办了,免得老太太不高兴,发作起来,谁都不痛快!”   孙嬷嬷趾高气扬的模样看得乔氏牙根直痒痒,可嘴上还是不得不应承,“这是自然的。”   中馈她拖着不给就已经惹了高氏不痛快了,聘礼这件事,她只得依着高氏的意思,派人去置办东西、不过也没多上心,置办的都是寻常的物件,普通百姓家的聘礼都不如。   高氏看了自然不高兴,逼着乔氏取了几件贵重的首饰添了进去。   安易旻自从上次被柳清越当着下人面扇了耳光后,就一直未归家。   等他回来的时候,不仅多了个祖母,还多了个妾室。   他心里只有一人,本来娶了柳清越就已经让他觉得对不起柳清和了。这要是再多个妾室,他觉得他连自己心里那关都过不去。   但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高惜玉已经由高氏做主开了脸,送到他院子里去了。乔氏和安佑宏连茶都已经喝了。   说来也是讽刺,正经儿媳的茶至今没喝上,妾室的茶倒喝了。   事已成定局。   安易旻既闷又苦还难言,只得夜夜宿在书房,借酒消愁。竟是连功课都抛开了。   自从在高氏那里见了安易旻一面,高惜玉一颗心就沦陷了。她之前是有些忐忑的,即使有高氏给她做主。她没想到自己嫁的人竟然会这样玉树临风,俊朗出色。可是还不等她和他说句话,他跟高氏请了安就推说有事,连老太太都拦不住他。   安易旻从来不去她那里,时日一长,高惜玉难免生出怨气。后来就听说大爷也从来不去大奶奶那里,她心知蹊跷,一打听,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高惜玉气愤难当,又无法可施。没看到连正经大奶奶都拿安易旻没有办法吗?   时间转瞬而逝,一晃眼,已经进了六月中旬。   六月十二,正是柳清和出阁的日子。   这天早早的,安家一家就坐上了马车,朝柳府赶去。   按理说,柳清越作为姐姐,昨天就应该去陪陪妹妹的。但是柳清越懒得去看柳清和怨恨的脸,何必两厢不痛快呢。   安易旻与她同乘,一路上脸色郁郁。   柳清越故意刺他。   “要说柳清和啊,着实不让人省心了点,今天都要出嫁了,昨晚上还寻死觅活...”   话还没说完,安易旻霍地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清和寻短见?”   柳清越点点头,“是啊,那赵家公子一表人才,家室相貌俱佳。真不知哪里不合清和心意了,”她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   安易旻不做声了,他垂下眼睛,心钝钝地痛。   柳清越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一声。 第23章 嫡姐抢我夫婿(十一)   到了柳家不过寅时,天都还没有亮。但是柳家灯火通明,四处都能看到下人忙碌的身影。   作为大姑娘的婆家,安家一家自然受到了最大的礼遇。   不比安家那个小宅院,柳家是真正的簪缨世家,这宅院一进套着一进,装修更是显露着一股世家的豪奢。   高氏自诩是见过世面的,安家大老爷没落魄前,住的宅院是一等一的气派,可是和柳家相比,顿时就日月失色,自愧不如。她原先还小瞧陆渔,一见柳家这个派头,不由得心里发憷。   乔氏他们自有人伺候,陆渔自去寻郑氏。   郑氏在柳清和的房中。陆渔进去的时候,里面一团糟乱,下人讷讷不敢做声,显然是柳清和刚发了脾气。   一看到陆渔进来,柳清和双眼一红,登时就要扑过来厮打陆渔。   郑氏已经劝了半晌了,见她到了此时,还不清醒,又急又气,拉住柳清和狠狠一拽,柳清和被拽得身形一个趔趄,还没站稳,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你还要何时才清醒?!”郑氏恨铁不成钢,红了眼睛。   柳清和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她,她确实在从出嫁这天被她亲娘打了。   她出奇地平静下来,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伺候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巴掌打出去,郑氏就后悔了,又看小女儿不哭不闹,顿时心口一痛。可她又气柳清和不肯清醒过来,硬着心肠不去理会柳清和,转而对大女儿道:“你来了。”   柳清越注意到柳清和脖子上有条血痕,她果然昨晚上闹了自戕。   郑氏满心疲惫,也知道大女儿和小女儿之间暂时无法化解仇恨,遂吩咐下人好好看着柳清和,自己带着陆渔出了房间。   “安夫人和安家老太太也来了,安易旻也来了...”有意无意,陆渔在出房间门前跟郑氏道。   郑氏现在对安易旻这个罪魁祸首十分心烦,她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房间里似乎心死如灰柳清和听了,眼珠子却动了动。   眼看着天开始亮了,赵家那边迎亲的应该也快来了。   郑氏和陆渔说了几句话,缓和了心情,就去了柳清和的院子。今天毕竟是柳清和出嫁的日子,方才她是被气得狠了,这才撂下柳清和,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可等她到了柳清和的房间,却发现柳清和不在房间里。   “二姑娘呢?”她喝问房间里的婢女。   那婢女脸色惨白如纸,嘴嗫嚅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二姑娘呢?”郑氏厉声喝问。   那婢女扑通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二姑娘…二姑娘,她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郑氏气得狠了,厉声道:“怎么不拦住她?立马叫人去找!”   她担心柳清和这是临阵逃婚了,这下可好,赵府的人登时就要来迎亲了,柳清和却跑得不见人影。   柳清和不见了,阖府上下都在找人。这动静自然惊动了早来的客人,都私下问,“这是怎么了,闹出这么大动静。”   她们还不知道是因为柳清和消失了。   陆渔看到那些下人匆匆忙忙地,像是在寻找什么,猜了个□□分。   “这是怎么了?”高氏问她。   “没什么事,方才我才刚和我娘分开呢。”毕竟是原主的娘家,陆渔还是要维护几分的。   她还没去找郑氏,郑氏就找了过来,将她叫了出去,才着急道:“你妹妹不见了!”   陆渔沉吟片刻,“娘,不要急,我想她应该没有跑出府去,只是在哪里躲了起来。”   郑氏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但若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她,周家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可不是闹了笑话!我们柳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陆渔心里有了决断,她拉着郑氏,“我猜想她应该去了前院,我们去找找。”   郑氏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两人谁也没声张,只往前院去。   前院是接待男客的地方,只是天色尚早,几乎还没有什么客人来。   前院灯火通明,找人的下人多在后院寻找。   两人直接往接待男客的花厅去。   “你妹妹,她不会是…”郑氏脸色十分难看。   陆渔嗯了一声,没说话。   两人路过花厅外面的几簇竹林。   这湘妃竹长得十分茂盛。竹子根根细密,里面一团漆黑。可分明有声音传出来。   “旻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嫁到赵家去!”   “清和,你…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我都不是孩子了,不能任性妄为。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你的家人和我的家人,都丢不起这个脸。”   “事到如今了,他们都不顾我们的死活,你又何必在意他们丢不丢脸?你就是没你嘴上说的那样爱我,不然你当初就不会娶柳清越!”   “清和!你又何必这样扎我的心?你还不明白我吗?这些日子我以酒浇愁,我的痛苦不比你少半分!”   “旻哥…”抽泣声响起,“我们走吧,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郑氏再也听不下去,她低喝一声,声音中蕴含着暴怒。   “柳清和,你给我滚出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里面一对苦命鸳鸯吓了一大跳。柳清和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听出声音是来自郑氏。   她紧紧拉住安易旻的衣襟,六神无主,“旻哥,是我娘,怎么办?”   安易旻吓得声音都结巴了,他万万没想到就说几句话的功夫,郑氏就已经找了过来。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啊!   “我…我…”   僵持了片刻,郑氏已经气得头脑发晕。   “柳清和,你是连脸都不要了吗?你现在立马滚出来,不要逼我进去抓你出来!”郑氏此刻真是恨不得自己没生下过这个女儿,竟然如此不顾廉耻,私会外男就算了,这外男还是她的姐夫!   柳清和知道没法躲过去了,壮了壮胆,就摸着竹子出来了。   她才刚现出身影,早已气昏了头的郑氏扑过去,抡圆了手臂,一大巴掌就扇了上去,她尤不解气,一把抓住柳清和的衣裳,巴掌雨点般落在了柳清和脸上和身上。   柳清和长这么大,还没被郑氏如此打过。她疼得直呼,一边扭身躲。   “娘,你做什么?”   “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要存心气死我!”郑氏边打边骂。   安易旻在竹林里听到心上人被收拾,心疼得不行,连忙也出了竹林,就看到郑氏疯了一般捶打柳清和。   而他的妻子,柳清越就站在一旁,冷酷地看着郑氏打她妹妹。   安易旻作不得他想,连忙上去拉住郑氏。   “娘,你冷静冷静,别再打清和了,你要打就打我!”   郑氏看到他,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扬手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郑氏咬牙切齿道:“你也配叫我娘?亏你还是读书人,清和是你妻妹!你连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吗?”   柳清和既气愤又委屈,坐在地上就开始哭了起来。   安易旻生受了这一巴掌,不敢吭声,只拉着郑氏不放,担心她又去打柳清和。   三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连有人来都没发觉。   “夫..夫人!”游廊上有人叫郑氏,郑氏转头望去,顿时愣住。   是管家吴伯,他领着十来个脸生的后生。   吴伯看了一眼地上坐着嚎哭的柳清和,咽了口唾沫,才道:“夫人,赵家送吉的人来了。”   吴伯后面那些人竟然是赵家的人!   ※※※※※※※※※※※※※※※※※※※※   看在加更的份上,记得点点收藏哦~ 第24章 嫡姐抢我夫婿(十二)   郑氏双眼猛地发黑,她丢下句“清越,快将清和送回去”后,就急急忙忙地上前去,将赵家的人请到另一边去了。   柳清和也被吓到了,她这副样子被赵家的人看去了,他们会怎么想她?   其实柳清越早就注意到吴伯他们来,只是没出言提醒。柳清和自己做下的恶,就应该自己去食果!   赵府的人面面相觑,但是都识趣地没问出来。刚才地上坐着的那个女子,即使没见过,看到她一身大红衣裳,也能猜到她就是新娘子。   等郑氏他们一走,柳清越理也不理两人,掉头就走。   柳清和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不甘心地追上柳清越,喝骂道:“柳清越,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带娘来这里,好看我的笑话!”   柳清越别过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柳清和,有句话你说对了,我确实是看了一场笑话,但是别忘了,这笑话是你自己闹出来的,我可没逼着你来和安易旻私会!”   “你胡说!”柳清和大声斥责,“那可是你丈夫,你也能给他泼脏水,说他和别人私会!”   柳清越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还知道那是我丈夫。”   柳清和的张牙舞爪顿时消失不见,她一瞬间怔住,是啊,他是别人丈夫了,以后她也是别人的妻子了。   柳清和回了房,乖乖地换了衣裳,再也没闹。   她似乎真的死心了。   郑氏看着花轿远去,不由得松了口气,总算没闹得太难看。   再转头看安家的人,真是哪哪都来气。   她打安易旻那一巴掌毫不手软,安易旻左脸明显肿了很多。乔氏一眼就看出来了,连忙询问他是怎么了。   安易旻心虚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柳清越,只含糊道:“被蚊子叮了。”   柳清越冷笑一声,安易旻就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柳清和闹的这一出,终究没瞒住赵家的人。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打听到柳清和以前爱慕她姐夫安易旻,再加上柳清和出嫁当天落在赵家人眼里那一幕。   柳清和坐在地上哭,郑氏神色激动,甚至动手打了安易旻,这种场面,就是没什么,也会让人联想出什么来。   本来赵家很满意和柳家这门亲事,谁知道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来,   那天去送吉的多是赵家本族的子弟,回去当成笑话一说,整个家族都知道了。赵家脸上挂不住,奈何人也迎回来了,亲也成了,事已成定局。要说上柳家去讨要说法吧,有没有确凿的证据,还丢人,弄得自己脸上更加无光。   那赵家次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加上又是这种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事,再看自己的新婚妻子,真是哪哪都感觉冒着绿光,还指望他对柳清和好,显然是不可能了。   再回到柳清和出嫁那天。   安家一家人回到安府,天色已经黑了。   安易旻沉默地回了书房。   他望着天边的孤月,悲从心来,又想到今天柳清和跟他说的那些话,此刻她已然在跟别的男人洞房花烛,更是让他心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叫人抬酒来。   他这些日子经常喝酒,伺候的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吩咐,抬了酒上来。   安易旻明知道今天他惹了柳家人不高兴了,但是心里的苦实在憋不住,只能借酒消愁。   他提前吩咐下人,不管他喝成什么样子,不许去惊动夫人和大奶奶。   他担心乔氏或者是柳清和知道,又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伺候的下人自然是一迭声地应了。   安易旻心里痛苦,酒喝下去,似乎能让痛苦麻木,不知不觉间,他就喝多了。   伺候的下人记着他的吩咐,不敢去惊动夫人和大奶奶。   这厢柳清越梳洗好了,寻摸了本杂书看着。   眼看着月上中宵了,她吩咐碧环。   “去,跟高姨娘说,大爷喝多了,让她好生照料。”   碧环啊了一声,姑娘怎么知道大爷喝多了?她不明白柳清越这吩咐的意思,但还是依言去了。   等碧环去了,李妈才上前来说话。   这么久了,她总算看出点意思来。自家姑娘对姑爷好像一点情意也无了,她劝道:“这些日子,老奴也看出姑娘对姑爷无意了,既是如此,不如就此脱身,姑娘如今尚是完璧之身,合离了,也好寻个真正值得托付的人。”   李妈也觉得安易旻忒不是个东西了,着实配不上她们姑娘。   柳清越笑了笑,合理自然要的,只是好戏才刚登场,她还不想中途退场。   “李妈不必担心,我知道的。”   收到消息的高惜玉,既惊喜又惊疑。   惊喜的是终于有机会可以亲近大爷了,惊疑的是,为何大奶奶不自己去照顾大爷,明明两人关系很是僵,趁着今天这个时候去照顾大爷,拉进感情不是正好吗?她为何要将机会拱手让给自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高惜玉犹豫了半晌,还是下定了决心,机会就在眼里,谁不抓住谁就是傻子!   她寻摸着到了大爷那,果然没看到大奶奶的人。   倒是伺候安易旻的下人见到她来,很是挣扎了一番才放她进去。反正早先大爷吩咐的是别惊动夫人和大奶奶,又没说不能让高姨娘过来照料。   高惜玉忐忑不安地见到了安易旻,他喝多了,醉眼朦胧地看着她。   即使他这样,也不显得狼狈,反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高惜玉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嘴上柔声劝道:“大爷,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不想安易旻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嘴里嘟哝道:“清和,你来了!清和,你别走,别离开我,不要嫁给那个姓赵的!”   高惜玉听了这几句话,心都凉了大半截,感情他将她当成柳家那个贱人了。也对,今天柳家贱人出嫁,难怪大爷喝成这样。   她正气恼地想回去,不妨安易旻一把将她抱紧,开始脱她的衣裳。   高惜玉一怔,随即迎合了上去。   不管他现在心里想的是谁,她得有个孩子傍身,高氏那里才好交代。   次日安易旻清醒过来,看到身边躺着的是他那个被强塞进房的高氏,顿时大怒,他深深地自责,觉得自己背叛了心中所爱,指着高惜玉鼻子骂她不知廉耻,趁着他喝醉就爬上他的床。   句句诛心。   高惜玉感觉自己那颗心就此冷了,她一句话都没有辩解。   安易旻转身拂袖离去。   转眼两月过去。   高氏最喜欢给晚辈立规矩,本来定下每日晨昏定省,她在大房那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但是乔氏不吃她这套,经常推说有事去不了,柳清越也不耐烦每天去老太太那请安,也常称病不去,高老太太被气了个仰倒,却又无法强行将人叫过去,毕竟这里是二房,不是她能呼风唤雨的老家了。   高氏因此更加恨乔氏,连带着柳清越也看不惯了。   高姨娘有喜的消息在一个清晨就传遍了安府上下,后来听说是她在伺候高氏的时候干呕了,高氏有所怀疑,就派人去请了大夫,没想到真是有喜了。   高氏自然是亲爹般的喜不自禁,就连平日最看不惯高惜玉的乔氏听了消息,都接连念了三声阿弥陀佛。   等柳清越去高氏那请安时,她明显能感觉到旁人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是啊,她肚子还没动静呢,竟叫一个妾室抢了先机,这要是生下来的是儿子,可就太打脸了。   但是柳清越仿佛不知道似的,甚至还诚心实意地赏了高惜玉不少东西,叫她好生养胎。   高惜玉看着神色寡淡的柳清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就是在那晚怀上的,而大奶奶分明是故意给她的这个机会。   她一时间竟有些看不懂这个大奶奶心中到底是作何想。   全安府上下,最不高兴的,怕是孩子亲爹安易旻了。他万万想不到高姨娘竟然会怀上,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可他也知道,自己迟早要生孩子的,不是和她生的,是谁的都无所谓了。   只是心里着实膈应得慌。   他越发思念柳清和。终于在这件事情的刺激下,忍不住派人去打听柳清和的消息。   这一打听不要紧,他听得是怒火中烧。   那姓赵的竟然不知道好好珍惜柳清和,反而对她极差,甚至赵府有传言,那姓赵的喝醉了酒会动手打柳清和!   一想到心爱的人竟然在嫁了人之后过的是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安易旻就恨不得拿上刀子去捅那赵家小儿几刀。   柳清越让碧环买通了在安易旻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在安易旻气得发疯后不久,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几个月在安家,她又不是什么也没做,至少该买通的人都买通了,反正她不缺银子。只有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她才不会处于被动。   柳清和在赵家确实过得水深火热。上至婆母,下至下人,全都看不起她。她出嫁那天闹出来的动静,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丈夫赵仕林更是不将她当人看,要不是看在柳家的面子上,可能早就休妻了。可即使这样,她日子也不好过,郑氏对她寒了心,不管她送什么信回去,一律都不加理会。   一定是柳清越搞的鬼!她心里坚信。她过得不好,她就高兴了,不是她还是谁?   赵仕林一开始只是对她冷言冷语,可是有一天他喝醉了,竟然对她动起手来,她一个女子如何打得过,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即使这样也没人替她做主,公婆都装聋作哑,赵家未出阁的小姑子更是对她冷嘲热讽。   柳清和实在过不下去了。   正这时,她收到了一封书信。   “两人开始通信了?”   柳清越听了碧环传达的消息,一声冷笑。   这两人的爱情当真是可歌可泣啊,叫人叹为观止。两人都已经各自婚嫁了,说好听点是爱情,往难听了说就是不顾廉耻。   又是两月过去,高姨娘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冬天悄然来临。   这天,柳清越收到郑氏派人传来的消息,她那个妹夫,突然得了暴疾,死了。   柳清越毫不意外。   不过她作为姐姐,总要上门去吊唁的。   临去这日,她派人去叫安易旻一道。   回来的人回禀,安易旻推说自己有事情,让柳清越独自去一趟就是了。   柳清越听了回话,也不多说,直接去了安易旻现在的院子。   安易旻不像他说的那样有事在身,而是呆滞地立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连她来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大爷真的有事在身,脱不开身。”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安易旻吓得浑身一抖,他转过身,见是柳清越,才松了口气。   “怎么,大爷这是做了亏心事了?怎么如惊弓之鸟?”   安易旻不自在地僵笑,“没有的事。”   “既是大爷无事,便和我走一趟吧,我那可怜的妹妹,年纪轻轻地就没了丈夫,以后可怎么活啊。你作为姐夫的,也一并去宽慰宽慰。”   安易旻目光闪躲,“我,我就不去了吧!”   柳清越笑嘻嘻地道:“怎么大爷竟好像有些心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赵家二爷的死跟你有关呢。”   安易旻被这话吓得脸色发白,他瞪了柳清越一眼,“胡说什么呢,我心虚什么,去就去!”说完他迈步就往外走。   柳清越跟在他身后,目光变得幽深。   到了赵府,入目一片缟素,赵家下人披麻戴孝,神色沉痛。   毕竟赵家二爷确实太年轻了,事发突然,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看到安易旻时,脸色都是一沉。   只是上门都是客,如今赵二爷都已经死了,计较那些也没意思了。   等那些异样的目光落在身上,安易旻开始不自在起来。   到了灵堂,安易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她跪在灵堂前,正在烧纸。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柳清和本就生得楚楚动人,如今一身缟素,五分柔弱都显出八分来。叫人看了心疼。至少安易旻心是疼的。   可在赵家人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这安易旻竟然毫不掩饰地直勾勾地盯着赵二爷的未亡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赵家有的是血性汉子。   “姓安的,你乱看什么?”   当即就有人跳出来指着安易旻鼻子骂,这人是赵二爷的堂兄。   安易旻是读书人,碰到这种身形蛮横的就先输了气场。   “没,没看什么啊!”   “没看什么?管好你的眼睛,再敢乱看,小心我将它挖出来喂狗!”   安易旻看着他凶狠的脸,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柳清越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心里暗自发笑。   再往灵堂看去,心里一叹,这赵二爷死得冤啊,可惜赵家无人知晓。   她装模作样地安慰了柳清和几句,柳清和这下倒低眉顺眼不跟她呛声了。   柳清越推了愣神的安易旻一把。   “愣着做什么?不去给亡者上三炷香,不过我想三炷香没什么用。”   安易旻一怔,“什么没什么用?”   柳清越露齿一笑,“三炷香能抵命吗?”   安易旻被她这句话吓得心脏一抖,生怕她是知道了什么,不想她话音一转,可惜道:“这赵二爷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安易旻这才舒了口气,上前准备上香,不想赵家人一把将香夺了过去,冷声道:“我们二弟生受不起,你还是算了吧。”   安易旻反倒松了口气,让他去给赵家二爷上香,他还膈应呢。   他垂眼,和柳清和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色。   柳清和将她拉到一边。   “姐姐…”柳清和低声叫她。   柳清越盯了她几瞬,才问道:“你在叫我?”   柳清和抽噎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姐姐,不是叫你,还是叫谁呢?”   柳清越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了?”   “姐姐,如今我可怎么办才好?赵家我是待不下去了,赵家的人都不将我当人看,我活不下去了啊,姐姐!”柳清和说着就哭了起来。   “活不下去就去死啊。”柳清越微笑道。   柳清和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一时怔住,随即回过神来。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狠心,以前你我姐妹二人确实有龃龉,可是亲姐妹,血浓于水,你就忍心真的不管我了吗?赵家我是待不下去了,他们昨天就指着鼻子骂我让我滚!”   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柳清越心想,换了哪个男人,还没成亲就被妻子戴了一顶绿帽子,都决计不能忍。以前赵家二爷还在世也就算了,如今赵二爷死了,赵家人能容得下柳清和才怪了。   不过这也正是柳清和想要的。   “如今娘家,我只怕也回不去了,姐姐,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真的只能去死了。”柳清和戚戚看着她,目含泪光,楚楚可怜。   安易旻也适时站出来,“清越,你和清和毕竟是亲姐妹,如今她落得这个下场,你做姐姐的就忍心吗?”   柳清越有些好笑,“她落得这个下场,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赵二爷是我弄死的?”   安易旻被怼得咽了声。   “姐姐,你收留我一段时日吧,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寻个院子,搬出去。可以吗?”   安易旻也一脸热切地看着她。   柳清越简直被两人的操作骚到了,赵二爷刚死,柳清和就迫不及待地想搬到安府去?就算她同意,安家长辈又焉能同意?   “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自去问你娘,若是安夫人同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说着笑看了柳清和一眼,“毕竟亲姐妹嘛,我怎么能真的狠心不管呢。”   得了她这句话,那两人神色都是一松。   没几天,赵家将从柳家娶的媳妇连带嫁妆,打包送回柳家。   柳家丢不起这个人,愣是不开门。   赵家人也不管,自将东西和人放下,就走了。   柳清和一点不觉得羞耻,她反而窃喜,终于脱离赵家那个鬼地方了。   柳家不接受她,她也不伤心,她早在双亲愣是不顾她的意思将她嫁去赵家的时候就死心了。   她早就做好了退路,打发人将嫁妆抬去她陪嫁的院子后,换了一身新衣,人就消失不见了。   柳清越不知道安易旻到底是怎么求得乔氏同意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住进家里来的。   是的,乔氏竟然同意了。虽然她的条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柳清和住进了安家。即使以后不小心传出去,也要统一口径,是柳清越心疼妹妹,看妹妹孤苦无依,这才收留了妹妹。   这样的旗号,总不至于太难听。   柳清越一连几天看到安易旻都是意气风发,一扫之前的颓废,又变回了原先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她啧啧称奇,爱情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能让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教条世俗、什么礼义廉耻,通通都要为他神圣的爱情让路!   家里凭空多了个客人,安易旻让下人称呼柳清和姑娘。   柳清越简直要笑死。   柳清越不理会安易旻和柳清和怎么折腾,但是有人眼睛是雪亮的。   高姨娘怀着孕呢,安易旻从来不多瞧她一眼,偶尔在路上碰到,安易旻也是匆匆塞给她两句话,客套的关心都不愿意多说,高姨娘既气又恨。   如今骤然得知府上竟然多了个不知来路的姑娘,大爷还十分上心,什么都要亲自过问。作为女人,若是这点敏感都没有,也不用在后院待着了。   高姨娘立马就察觉出不同来。   她先是去柳清越那里探听消息。   对于柳清越,高姨娘的心情是复杂的。从一开始见面,柳清越就没对她表现过敌意,甚至在她怀孕后,先后还赏了她不少东西。慢慢的,她也察觉到,这个大奶奶对大爷一点都不上心。也难怪当初会不在意多一个姨娘。   “我听说府上来了位娇客?是咱家的什么亲戚吗?”   柳清越点点头,“是亲戚。”   “是远方表妹?”高姨娘试探地问。   柳清越摇摇头,笑了笑,十分痛快地给了她答案:“不是远房表妹,是我亲妹妹。”   这话不亚于一道惊雷在高惜玉耳边炸响!   柳清越的亲妹妹,不就是柳清和吗!就是大爷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高惜玉每日都会去高氏那里请安,乔氏不待见她,高氏是她在安家唯一的依靠。所以她也知道,柳清和的丈夫前些日子突然染了急病死了,前几天大爷大奶奶还曾吊唁。现在柳清越告诉她,她妹妹住进安家来了?   高惜玉还记得那次安易旻喝醉,喊的那个名字。如今柳清和住进安家来,不用想都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她顿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柳清越了,她是不知道安易旻和柳清和的关系呢,还是知道却碍于姐妹情分没法管呢?   她试探地问道:“大奶奶的妹妹不是刚死了丈夫吗?怎么…”   她话没说完,柳清越明白她的意思。   她无奈一笑,“家妹新丧了丈夫,本来来安家做客就十分不合适。这事我也反对过了,但是大爷执意同意。且这件事,夫人也首肯了,哪里还有我说话的地方?”   高惜玉听了,心里顿时对柳清越很是看不起,作为正经奶奶,竟然能忍下这种事,她作为姨娘都忍不了!   她匆匆地告了退。   “姑娘,你说高姨娘会怎么做?”碧环在一旁问道。   柳清越喝了口茶润嗓子,“肯定会去找高老太太做主的。”   碧环有些不明白,“姑娘,你明知道二姑娘和大爷之间…为何还要同意她住进来?”   柳清越笑道:“我可没有同意,这都是安夫人和安大爷让人住进来的。再者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她阅读过原身的生平,原主那世,柳清和死了丈夫后,也是住到安家来了的。不过那世,安易旻并没有纳妾,也没有孩子。   高惜玉果然一状告到了高氏处。   高氏一听,脸都气绿了,怎么乔氏会这样拎不清,将一个新死了丈夫的女人收留进府?这要是传出去了,安家还要脸不要?   她当即就气冲冲地命人去叫乔氏叫了过来。   乔氏不明所以,放下手里的事过来,刚进门就被高氏骂得狗血淋头。 第25章 嫡姐抢我夫婿(十三)   “你是不是在京城里待久了,脸皮也练得厚实了?那是个什么人?刚死了丈夫,你就敢收留,也不怕沾了晦气!这要是传出去了,你这一府上下,还要脸不要?佑宏还做官不做?你儿子还科考不考?别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乔氏被骂得晕头转向,总算回过味来。   柳氏的事情竟然被高氏知道了!她余光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小高氏,心里冷笑一声,原来是这么个吃里扒外的来告状了。   可是高氏骂的她无法反驳,她也知道这本来就是于理不合的事情。   她试图祸水东引,“老太太有所不知,这柳氏为赵家所不容,娘家也不收留她,她只有清越这一个亲姐姐,清越不帮她,谁帮她呢!”   高氏冷笑,讽刺道:“看不出你倒是菩萨心肠,她娘家都不收留她,你能放下安家的脸面收留她,你这样菩萨心肠,不去庙里做姑子实在是可惜了!”   乔氏顿时脸色很不好看,听听高氏这说的是什么话!   可她答应了安易旻,这会儿只得顶着压力道:“老太太不必忧心,这件事只咱们自己知道,外面人不会知道的。”   “你焉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外人不知道,留这么个人在家里,也会坏了运道!你道那柳氏为何会为赵家所不容,因为她不检点!”高氏还不知道柳氏不检点的对象正是她孙子,张口就痛骂道。   乔氏是知道内情的人,一时僵住,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不去叫她走人,老身亲自派人去叫她滚蛋!”高氏下了最后通牒,“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安家顿时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老身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顾礼法的事情!你莫要吃了**药,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葬送了安家的前程!”   高氏骂了这么多,最后这句有些让乔氏清醒过来。   是啊,这事一开始她就觉得于理不合,是儿子苦苦哀求她才答应下来,如今看来,果然是十分丢人的事。这要是真的传出去了,先是赵家就第一个不答应!   她当即道:“这事是儿媳想岔了,这就回去叫那柳氏收拾东西走人。”   高氏冷哼一声,“立马去办!”   乔氏回了院子,就去了柳清和暂时住的院子。   “赵夫人,你毕竟有热孝在身,如今住了两天,见了你姐姐,想来心情应该舒畅了很多,我就不留你了。”   这两天晚上,安易旻都会悄悄地过来和她见面,柳清和才刚尝到这个蜜罐子的滋味,哪里舍得走。   “夫人,你当初可是答应了大爷,要收留我的,如今竟是想反悔了吗?”   乔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事确实是她食言,但是相比安家的名声,食个言又算得了什么。   她拉下脸,“我想你应该是明白事理的人,你一个新死了丈夫的女人,在别人家长住,当然不是道理!”   这话她说得十分不客气,可以说是撕破了脸皮了,柳清和当即就白了脸色。   “去请大奶奶过来,让她好好教导她妹子什么是礼义廉耻!”   乔氏直接骂她不知廉耻,柳清和脸色又红又白,她看出乔氏是铁了心让她走,一时方寸大乱。   “去帮赵夫人收拾东西。”乔氏十分刚硬地吩咐下人。   柳清和本来还想拖到安易旻回来,有他在,就没人敢让她走。可是不想乔氏有备而来,竟然想现在就让她走。   “我不能走,我不走!”她张开手臂,拦着不让下人进去。   乔氏脸上像是笼了一层寒霜,她没想到请佛容易送佛难。   陆渔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乔氏和柳清和僵持的局面。   “赵夫人不要给脸不要脸,撕破了脸皮大家都难看!”乔氏脸色沉得滴得出水来。   柳清和慌乱地拦住想强行闯进去的下人,大声喊道:“我怀了大爷的孩子,你们谁敢乱来!”   平地响惊雷!   一院子的人都愣住了,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乔氏脸都绿了,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柳清和咬咬牙,重复道:“我怀孕了,是大爷的孩子!”   不知是谁喊了声,“大奶奶来了!”   乔氏猛地回过头,果然看到陆渔在院门口站着,显然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柳清和怀孕了,孩子是安易旻的。这个消息将乔氏打击得体无完肤,她下意识就不肯相信。   “你撒谎!你怎么可能怀了旻儿的孩子?”乔氏低声喝问。   柳清和反倒是有恃无恐了,她甚至选择性忽略了她亲姐姐正站在一旁。   “就是大爷的孩子!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请大夫来!”   乔氏阴沉着脸,冷笑道:“就算是你怀孕了,赵二爷可是刚刚才死,你怀也是怀的赵家的种!”   柳清和振振有词,“夫人你错了,赵二爷从娶了我就从来没碰过我。”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赵二爷娶了你,如何会不碰你?”乔氏分明不相信。   柳清和一指门口的陆渔,“大爷娶了柳清越,不也从来没碰过她吗?”   乔氏转过头,看到陆渔一脸淡漠地看着。她心头一跳,安易旻竟然从来没碰过柳清越?   “这事,等大爷回来,就知道分晓了,大爷最清楚这件事!”柳清和道。   乔氏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真如柳清和所说,这孩子是安易旻的,安易旻有多看重柳清和,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不过了。若是此时动了柳清和,说不定安易旻会一辈子怪她。为了个女人让母子俩生分了,实在划不来。   还是等安易旻回来再说。乔氏定了主意。   可再抬头看到陆渔,她心里一虚,转念一想,这柳清和可是她的亲妹妹,两姐妹之间还有什么化不开的的恩怨吗?   “清越啊,你先回去,晚点等旻儿回来再做计较。”乔氏劝她。   陆渔看着柳清和如愿以偿得意洋洋的样子,突然十分不爽。即使她视安易旻如粪土,也见不得这种贱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不发一言,快步朝柳清越冲过去,中途还弯腰捡起院子里装饰的小花盆。   见她这副明显要动手的模样,乔氏大急,连声叫喊,“快拦住大奶奶!”   几个丫鬟迟了几瞬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陆渔一把扯住了柳清和的头发,不等她挣扎,就将手里的瓷花盆砸了上去。   只听到‘哐’地一声,花盆碎了。   柳清和感觉头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人事不知了。   看到柳清和软软地倒了下去,血线从她额头上漫延下来,乔氏眼前顿时一黑,人可别被砸死了。   那些丫鬟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掩着嘴呆在原地忘记动作。   陆渔尤不解气,狠狠地又踹了柳清和两脚才算完。   “清越,你疯了!还快去请大夫!”乔氏毕竟是当家主母,这点冷静还是有的,她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边叫人将柳清和抬进房去。   乔氏壮着胆子凑过去,用手探了探柳清和的鼻息,感觉到热气,着实松了一口气。   “清越!这可是你妹妹!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乔氏站起身指着陆渔就开始指责。   “怎么,还有气?”陆渔低头四下寻找,似乎要再给柳清和来一下子。   乔氏着实被她吓住了,连忙叫丫鬟将她送走。   浣衣也被陆渔这一下给吓到了,回去路上,她脸色发白,还有些后怕,生怕陆渔将柳清和给打死。   “姑娘,你实在…”   “担心什么,死不了!”剧情还没走完呢,柳清和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可…”浣衣轻声道,“二姑娘不会真的怀了大爷的孩子吧?”她说完偷偷地觑了一眼陆渔,生怕她心里不痛快。   陆渔笑道:“这问题你得去问大爷,我如何能知道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陆渔却知道这孩子一定不是安易旻的。因为原主那世,柳清和费尽心机才将这个孩子打掉,还栽赃到原主头上来,若是真的是安易旻的,她怎么可能舍得打掉呢。   既然安易旻这样爱柳清和,她就让他爱屋及乌,一并爱她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这也是陆渔为何会同意柳清和住进来的原因。   不过陆渔觉得安易旻和柳清和两人是真的蠢,非要明目张胆地住进安家,好好地在外面找个院子过二人世界不好吗?非要住进安家来,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安易旻一回来就知道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柳清和有了孩子,是他的,坏消息是,柳清和被陆渔用花盆砸晕了,生死不知。   他自然是心急如焚,都来不及去找陆渔这个罪魁祸首,连忙奔去了柳清和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大夫正在开药方。   那大夫将两张药方分别递给乔氏,“这一张是外敷的药,敷在这位夫人头上,这张药方是安胎药,”他看到安易旻急匆匆地跑进来,发冠都乱了,“这位就是孩子的爹吧?恭喜了。”   安易旻抿唇不做声,拱手将大夫送了出去。   一回来,就看到乔氏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那张药方。   “怎么了?娘?”   “你个逆子!”乔氏憋了一天的火,终于发了出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这事一旦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老实告诉娘,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其实安易旻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是,孩子是我的。”   因为他一旦有一丝犹豫,乔氏绝对不会认这个孩子,只有他态度斩钉截铁,乔氏才能相信。   乔氏恨铁不成钢,指着安易旻骂,“你真是娘的好儿子啊,柳氏肚子里的孩子两个月,她丈夫死了没几天,你竟然…”话没说出来,乔氏都觉得臊得慌,她看着床上的柳清和更是厌恶,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和有妇之夫做下苟且之事!   两个月?安易旻顿时愣住了。   乔氏没发觉安易旻的反常,一顿臭骂后不想再理会这个烂摊子,一甩袖子就扬长而去。   安易旻站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   他是和柳清和有了首尾,但是是一个月前。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在他耳边说,赵二爷嫌弃她,从来没碰过她。   他当时欣喜若狂,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愣愣地坐在柳清和床边,看着床上人的脸,心里痛苦万分。   她竟然怀了别人的孩子!   他该怎么办?他一时竟迷茫了起来。   正这时,床上人睁开眼睛,看到是安易旻,嘤咛一声就哭了出来。   “旻哥,我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   这声音将安易旻从痛苦中拉了出来。他忽地想起,以前失去她时自己的痛苦,如今费劲心力才得到她,他要因为一个孽种,将她推开吗?   不!   安易旻一瞬间想得很明白了,他伸手拂开柳清和的碎发,轻声道:“我听说,你有孩子了?”   柳清和哭声一顿,她脸色僵了片刻,还娇羞地低下头,“是啊,旻哥,我有了我们的孩子。”   安易旻生生将自己心底自然而然生出的厌恶之感压下去,他挤出笑容,“真好,我们有孩子了。”   柳清和听出安易旻声音不太对,她脸色微变,“怎么,旻哥,你不高兴吗?”   安易旻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强撑起笑容,“高兴啊,我怎么不高兴。”   ※※※※※※※※※※※※※※※※※※※※   明天就要入v啦!12点准时发v章。梧桐承诺,从明天开始,日更九千起~感谢支持,也请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哦~前二十留评有红包相赠哦~ 第26章 嫡姐抢我夫婿(十四)   柳清和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 没多一会儿,柳清和就推说自己头疼想休息,让安易旻先回去。安易旻心情也阴郁, 强打着精神陪了柳清和这会儿, 听到她让他回去,骤然松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安易旻一走, 柳清和也松了口气。   头上持续传来的钝痛让她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堪,回想起柳清越拿花盆砸她的狠样, 她还有些后怕, 自己这个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虎了?不过这一花盆她迟早要还回去!   她叫来伺候的丫鬟。   “你去打听打听,为何夫人会突然出尔反尔!”   那丫鬟叫冬青, 是安易旻给她找的,对她还算衷心。不过乔氏请大夫的时候, 因为不好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屏退了下人,所以冬青也不知道大夫到底和乔氏说了什么。   等冬青走了,柳清和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才开始长吁短叹。她前几日发觉自己两个月没来葵水, 就担心自己是不是有孕了, 今日乔氏想强行将她送出府, 她无奈之下, 才大声说自己有了安易旻的孩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了。   她和安易旻只有过一次, 这个孩子多半是那个死鬼的。她心里膈应万分,恨不得立马就去开个药方,将这个孽种打掉。   而此时, 柳清越却去了乔氏的院子。   她诚诚恳恳地认错。   “夫人,刚才是我冲动了。等我回去冷静后一想,不管清和以前是什么身份,她既然怀了大爷的孩子,就是大爷的人了。我作为正妻,自然也有义务让清和安安稳稳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若是男丁,安家就有后了。”   听她说得如此大度,乔氏不由得怀疑。   “你不会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让我安心,转头就去使法子将清和的孩子打掉吧?”   柳清越笑道:“怎么会呢,大爷搞大了有夫之妇的肚子,夫人都不嫌丢人,怎么轮得到我?再者说,我要是不是大度的人,高氏怀的孩子怎么可能还平平安安的?”   乔氏脸色不大自在,她斥道:“这么粗鄙的话,也是你说的?”   柳清越还是微笑,“大爷都敢做,我还不敢说吗?我不仅敢在安家说,在外面,我也一样敢说的。”   乔氏脸色顿时一变,这个柳清越怎么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她粗鄙得不像是大家闺秀。倒像是市井妇人,生怕她真的没分寸地跑到外面去说,苦苦劝道:“这件事是旻儿做得不对,可话说回来,夫妻一体,旻儿在外面丢了人,你脸上同样无光。”   柳清越奇道:“夫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又不是我搞大了别人的肚子,我怎么还见不得人?就是夫人要担心担心,若是赵家那边的人得知了大爷在赵二爷没死的时候就和清和做下苟且之事,不知会不会上门找大爷拼命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乔氏被她冷嘲热讽弄得很烦。   柳清越抠了抠指甲,笑道:“我没想怎么样啊,就是我那些陪嫁的铺子最近进营不善,资金出了点问题,想跟夫人借点银子…”她轻松笑道,“也不多,区区一万两,对夫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一万两!”乔氏惊讶出声,“你还真是敢说!”   柳清越苦下脸,“没办法呀!这是救命钱,我那些伙计还等着我开月银,他们要养家糊口呢!夫人应该不会吝啬吧!如若不然,我去赵家借点银子也是可以的,总归我妹妹以前在他们家做个媳妇,想来这点薄面还是会给。”   乔氏恨得牙根痒痒。想到今天柳清越用花盆敲她亲妹妹脑袋瓜子的狠劲,乔氏相信若是不将这个狠人的嘴封牢了,她是做得出去赵家那边报信的事来的。她不敢赌。   乔氏沉着脸,命人开了箱子,取了一万两银票给柳清越。这走的是她的私房,乔氏心口隐隐发疼。   柳清越心满意足地收下银票回去了,走之前,还跟乔氏道:“夫人您放心,我一定让人好好地伺候清和,保管她给您生下一个大胖孙子!”   ………   安易旻心里很乱,虽然他已经决定接受柳清和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的事实了,但是心里还是难受得他无法入眠。   他意识到,其实他在意的是柳清和骗他。柳清和本来就嫁人了,所以他没指望她还是清白之身,可是柳清和骗他她是。   这让安易旻耿耿于怀,更别提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却说是他的。   他接连几天没去看柳清和。   柳清和开始不安,她潜意识觉得安易旻的态度不对。   这天她正担心着,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柳清越,你来做什么?”一看到柳清越的身影,柳清和仿佛觉得头上的伤口又开始疼。   柳清越笑了笑,吩咐碧环将带过来的补品拿给伺候柳清和的下人。   “你如今有孕在身,我作为姐姐的,自然要来看望你。”   柳清和看了那一大包补品一眼,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这补品一定有问题。她名义上怀的可是柳清越的丈夫的孩子,更何况柳清越还爱安易旻爱得非卿不嫁。柳清越不发疯才怪,前几天她还发狂地用花盆砸她,今天就好心送补品来,没存坏心才怪呢。   但是这正合柳清和的意。   她将这些有问题的补品吃下,既能让肚子里的孽种滑胎,又能将罪责都推到柳清越身上。   一举两得!柳清和心里暗自高兴。   柳清越瞧她那欣喜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面上笑吟吟的,“这些都是安胎的补药,妹妹可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每日煎三幅来吃,吃完了我又着人送过来。”   柳清和心里想的是一定要吃,嘴里却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柳清越自顾自地坐下,“你这话差矣。我当初看你可怜,念在姐妹之情,好心收留你,谁知你竟不知廉耻地爬上我丈夫的床,安的什么心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柳清和丝毫不觉愧意,在她看来,都是柳清越搅了她和安易旻,不然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拆散我和旻哥,我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柳清越抚掌笑道:“果然爱情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变成智障。当初是我拆散你们?是谁在明知道安易旻定了亲还和他勾勾搭搭?算了,像你这种能在成亲后背着丈夫和别的有妇之夫私通的女人,还指望你明白什么礼义廉耻不成?”   柳清越站起身,正要走,又回过头来,“府上还有一位高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比你这来路不明的高贵得多,眼看着没两个月要生了,你放心,她我能照料得很好,你我同样会好好照料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养胎,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这顶乌龟帽子,柳清越要让安易旻好好地戴稳了!   出了柳清和的院子,柳清越吩咐碧环。   “吩咐这院子里的人好好地伺候柳清和,可别让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有钱还怕买通不了人吗?柳清越早就在柳清和身边安插了人。   柳清越是走了,留下柳清和愣在了床上。   高姨娘!她才来没几天,安府的情况她都还没摸透,冷不丁地被人告诉安易旻还有个姨娘,还怀了孕?   柳清和傻了。   那高姨娘肚子里怀的可货真价实,是安易旻的孩子啊!   一瞬间,不甘、愤恨、失望万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安易旻竟然背叛了她!他明明说过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可他却让别的女人怀了身孕!   “去叫大爷过来!”她嘶哑着声音,寒着脸吩咐伺候的下人。   冬青急急忙忙地去了。   安易旻正在温习功课,一见是柳清和身边伺候的人过来叫他,连忙放下笔,就跟着过来了。   甫一进门,一个枕头就迎面砸了过来。   安易旻吃了一惊,抬眼就看到柳清和神色愤愤地坐在床上,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了这是?”安易旻弯腰将枕头捡起来,好脾气地送过去。   “你有个姨娘?还怀了身孕?”柳清和指着他鼻子,问得直截了当。   安易旻没想到她急匆匆地将他叫过来竟然是问这个,在这个问题上他确实心虚,他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见他是这个反应,柳清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猛地推了安易旻一把,“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安易旻本就坐得不稳,被这一推,顿时就跌倒在地,腰磕在脚几上,疼得他脸色发白。   他忍着疼,狼狈地爬起身,复又凑近了哄柳清和,“那是个意外,你听我慢慢解释…”   柳清和伤透了心,哪里肯听解释,她手往外一指,“你立马给我滚!”   安易旻好说歹说,柳清和只有一个字,滚。   安易旻渐渐哄得不耐烦,你使人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滚的?   “我看你现在情绪很激动,我还是等你冷静了再过来。”安易旻丢下这句话,真的滚了。   柳清和不过是在发脾气,没想到安易旻竟然真的走了。   她愣愣地看着安易旻的背影离去,才哭了出来。   冬青上前劝她,“赵夫人,别哭了。”   她现在哪里听得了赵夫人三个字,猛地抬起头来,甩手就给了冬青一巴掌。   “你也给我滚!”   冬青好心相劝却挨了打,捂着脸跑开了。   安易旻出了柳清和的院子,走了一圈,心情稍微平复下来,想到柳清和哭泣的模样,心中不忍,又回了她的院子去。   房间里传出啜泣的声音,安易旻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推开门。   柳清和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安易旻一言不发,走过去将她抱住。   “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你又何必动气?”   柳清和也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她一昧地闹,只会让安易旻心烦。   “旻哥,我以为我肚子里的才是你唯一的孩子,冷不丁知道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叫我怎么受得住?”柳清和低声哭道。   安易旻听她提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心里着实不自在。   “不过是个妾罢了,是老太太塞给我的,我作为晚辈,拒绝不了。你最善解人意,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   柳清和将他推开。   “我自然能理解你的难处,明日我就出了府去,不叫你和你娘为难!”   安易旻连忙哄她,“你现在这个样子,出了府,要怎么活呢。”   “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娇妻美妾,不必理会我的死活。”   她骤然变冷的眉眼着实刺激到了安易旻,他心口一痛,他哀求道:“清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不生气?”   柳清和抬起眼来,语气坚决而冰冷,“打掉那个孽种,你只能和我生孩子!”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墙根下的人耳朵里。等里面没了动静,她悄悄地起身,踅摸着出了院子去了。   一连吃了好些天柳清越送来的安胎药,都没见动静,柳清和有些疑惑,难不成这补品是慢性药,要多吃几幅才见效?她还记得柳清越说过,吃完了她再送过来。   是了。柳清越又不是蠢货,要动手脚也不会这么明显。柳清和又继续每日三碗安胎药,一顿不落。   高氏从乔氏那得知柳清和怀了安易旻的孩子后,也不由得双眼一黑。安二老爷是安家唯一的官身,他唯一的嫡子自然是全家的希望。   可现在乔氏告诉她,她这个出色的孙子勾搭有夫之妇,还让人家怀了孩子?   高氏昏了一阵醒过神来,就斩钉截铁道:“这个孽种不能留!要是让人知道,安家就完了!”   乔氏何尝不知道,可是她更知道,这个柳清和是她儿子的心头肉,轻易不能动啊。她可是将儿子近几个月人不人鬼不鬼的颓废样看在眼里,谁生的儿子谁心疼,她不想再看到儿子变成那样。   “老太太,不如这样,反正现在惜玉也怀了孕,到时候等柳氏将孩子生下来,就抱到惜玉那里去,对外称惜玉生的是双胞胎。”   高惜玉就站在一旁,听到乔氏出这个馊主意,顿时就冷笑道:“夫人此言差矣,我出身低贱,可生受不起出身这样高贵的孩子!”   “你觉得呢,清越?”高氏转头问一旁静坐好似这件事与她无关的柳清越。   柳清越是打定主意要让柳清和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她道:“这毕竟是大爷的孩子,说不定是个男丁,我当然一切以大爷为重,我同意将孩子生下来。”   乔氏苦口婆心地劝高氏,高氏好不容易才改口道:“等孩子生下来,立马就将柳氏远远地送走,现在不许柳氏随意出门,派人好生看着她,不要弄出幺蛾子!”   柳清越立马自告奋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毕竟是清和的姐姐,由我照料她,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高氏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清越一眼,点头道:“也好。”   她以为柳清越一定会对柳清和动手,刚好她也觉得这个孽种不该要,就任由柳清越去。   柳清越当天就将柳清和院子里几个不好收买的下人给换了,又收买了几个人为她所用。柳清和表示不服,但是现在安家没她说话的份。   安易旻从来没去过高姨娘的院子,所以当他出现的时候,高惜玉一愣神,手上的绣花针便扎进了肉里去。   她连忙起身相迎。   “大爷真是稀客,怎么今天会来我这?”   安易旻低头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飞快地将目光移开。   “你怀了身孕,怎么不歇着?”他四下看了看高惜玉的房间。很简单,没什么贵重的家具。   高惜玉连忙叫丫鬟看茶,又请安易旻坐下。   “大爷快请喝茶,这茶粗糙,怕大爷难以下喉。”   安易旻倒十分赏脸地喝了一口,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你在这住得可还习惯?下人伺候得还尽心吧?”   高惜玉听到这两句话,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就红了,她别过脸擦泪。   安易旻听到了她轻微的抽泣声,却只是低着头,看着茶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没有反应。   “我给你送了点东西过来,”安易旻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这才将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盒沉香。   十分珍贵的香。   “我偶然听到下人说你夜里睡眠不好,今日偶得这盒百年沉香,留在我那没什么用处,就送过来给你用了。”   高惜玉盯着一眼那盒装饰精美的沉香,渐渐收了眼泪,她一笑,“多谢大爷有心。”   安易旻总觉得高惜玉这笑容里带着些惨意,他低头,又看到高惜玉的肚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他匆忙道:“这香你先用着,不要舍不得用,等你用完了,派下人来告诉我,我再给你买。”   高惜玉福身道谢,“多谢大爷体恤。”   安易旻站起身,不自然地一笑,“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我身子不便,就不送大爷了。”   高惜玉站着,看着安易旻开了门逃也似的出去了。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在她脸上,十分寒凉。   她盯着桌上的沉香看了一会儿,突然拂袖就将之掼在地上。   她僵站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丫鬟秋玟,“悄悄地去大奶奶那里,就说大爷今天来过了,送了一盒沉香来。”   秋玟低头应了,正要出去,高惜玉又加了一句,“你再替我跟大奶奶说声谢谢。”   高惜玉愣愣地看着地上那雕刻精巧的木盒,惨惨一笑。要不是事先得了警告,这东西是安易旻亲自送来的,她满心欢喜之下,焉有不用的道理?   她伸手抚摸肚子,低声道:“娘会保护好你,任谁都不能伤你!”   她目光坚定而狠厉。   柳清越听了秋玟带来的话,哦了一声,“叫你们姨娘好生养着身子,别多想。”   “姨娘吩咐奴婢代她谢谢您。”   “嗯,回去吧。”   等秋玟走了,碧环才凑过来道:“大爷真真狠心。”   柳清越是吩咐她去跟高姨娘通了气,让她小心提防着。她当时说完,高姨娘还一脸不置可否,而今算是知道了大爷是个什么衣冠禽兽,竟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此毒手。   柳清越问了旁的,“柳清和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碧环道:“二姑娘每天都在喝姑娘送过去的安胎药,一日三晚,从不间断。”   柳清越笑道:“喝了好啊,喝了给安易旻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碧环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奇怪,“姑娘怎么知道二姑娘肚子里的不是大爷的孩子?”   柳清越笑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若是真的是安易旻的孩子,她会肯喝我送过去的药?”   碧环恍然大悟。   柳清和接连喝了大半个月的药,肚子还是毫无反应。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这孩子要趁着还小的时候打才安全,若是月份大了,风险就大了。她还想和安易旻长相厮守呢,为了这么一个孽种冒险实在是不值得。   她悄悄地让丫鬟冬青去请大夫。也是没法子,她自己丫鬟婆子一个都进不来。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拿了银子收买冬青。但她不知道冬青早就被柳清越收买了。冬青是个机灵的,且安易旻和柳清和两人苟且,她着实看不惯,银子她照收不误,但是转头就去给柳清越通风报信了。   柳清越得了消息,冷笑,“想打孩子,也要等生下来才打得着。”   冬青悄悄地从外面带回来一包药,依了柳清和的吩咐,煎给她吃。   柳清和喝了落子药后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来,那个高姨娘那里没有动静。那沉香是她以前对付赵二爷的妾室的,因为副作用太大,她不敢给自己用。   那妾室怀孕三个月,点了这香不超过五天,就滑了胎。而高姨娘少说也用了大半个月了,竟然半点动静没传出来。   她不由得怀疑高姨娘根本没用这香,又或者,安易旻根本没将香送去给高姨娘!   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不忍心也有可能。想到这一层,柳清和顿时不痛快了。   晚上安易旻过来的时候,柳清和就装作不经意地问,“高姨娘那里可有什么动静了?”   安易旻一怔,自从他将沉香送过去,就没在关注高姨娘那边,他摇摇头,“应该是还没什么动静,我没听下人来说。”   柳清和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十分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急道:“再拖下去,高姨娘都要生了!”   安易旻今天被高氏训斥了一通,心情有些不虞,他皱着眉头道:“不过是一个姨娘,你这么在意做什么?就算孩子生下来,我不会在意就是了。”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柳清和本就怀疑他不忍心根本没将沉香送过去,她冷笑道:“你只怕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让高姨娘将孩子生下来吧。这可是你唯一的孩子呢!你可不得用心护着!还骗我说已经将沉香送过去了,你心疼就直截了当地跟我坦白,柳清越都能容得下姨娘比她先生孩子,我有什么资格容不得?”   柳清和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话里说的高姨娘的孩子是安易旻唯一的孩子。   但是安易旻注意到了。   他低下头,看向柳清和的肚子。这几个月来憋攒的怨气在这一瞬间放大。   他霍地站起身来,红了脖子,“是,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真是畜生不如,才会真的将那盒沉香送过去!”   撂下这句后,他拂袖而去。   柳清和愣住,她没想到安易旻竟然会真的跟她发脾气,可是还来不及生气,她就反应过来刚才安易旻说的话里的‘唯一的孩子。’   她心脏顿时一颤。   他…他都知道了?   安易旻从柳清和的院子逃也似的走出来,他的心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高姨娘兴许没用那个香,所以她现在安然无恙。   他随意乱走,竟不知不觉间,又到了高姨娘的院子外面。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高姨娘的房间里了。   高惜玉目含警惕地看着他。安易旻浑然不觉。   “上回给你送的香,你可用了?”   高惜玉下意识摇头,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安易旻要是知道她没用那个香,不知道会使出什么别的手段来呢。   “大爷,我…”   高惜玉还没说完,安易旻抬手打断她。   “我昨天听大夫说起,怀了孕的人不宜用沉香,这香放在你这不好,还是先还给我,等你将孩子生下来了,我再给你寻合适的香。”   高惜玉听着安易旻的话,不由得疑惑,安易旻这是什么意思?要将香拿回去?   她走进内室,将香取了出来,递给安易旻。   安易旻打量了几眼木盒,见完好无损,果然高姨娘没用过这香,难怪她没有异状。   拿到香,安易旻又小坐了一会儿,才走了。   高惜玉有些弄不懂安易旻这个举动,她问秋玟,“你说安易旻这是什么意思?”   秋玟摇头。她也不知。   “去跟大奶奶说一声。”高惜玉如今完全信任柳清越,或者说,在这诺大的安家,她只信任柳清越。她说不清是为什么,明明她和柳清越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可是柳清越却奇怪地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莫名就相信,柳清越不会害她。   就连高氏她都不怎么信任,高氏肯将她带来,也不是什么祖孙情深,高氏就是想利用她来牵制乔氏罢了。可惜她没那个本事。高氏也看出这一点来,已经将她当成弃子。   柳清越知道安易旻将香要了回去之后,也是有些不明白安易旻的用意。不指望他是良心发现,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柳清和消失不见后,柳家那边暗中着急,虽然真的对这个女儿失望,但是血浓于水,也不是说不管就不管的。虽然派了人找,但是也没想到柳清越这里来,毕竟姐妹俩关系水深火热的,不指望柳清越知道柳清和的消息。   安家的下人虽然知道柳清和就待在他们府上,但是因为乔氏的严令,都不敢往外说。   不过也有例外。   负责清理马桶的冯老婆子就是个嘴不严实的。她当年也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只是因为嘴不严,爱说道,被主子抓了个正着几次之后,就被打发来洗刷马桶了。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死性不改。   几家负责运马桶的婆子闲暇下,凑到一堆说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有几个婆子说出主家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来分享,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故事有真有假,就是为了博人一笑。别人笑了,好奇了,说的人就十分有成就感。   见一个婆子说了主家老爷偷人的事惹得众婆子心领神会的笑,冯婆子不以为然,“这都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了,有什么了不起。”   那婆子素来和冯婆子不太对付,她听不得冯婆子嘲讽,冷笑道:“那你倒是说个新鲜的,我们也开开眼界。”   冯婆子得意极了,这消息可是她今天不小心听到的。   “城西有个赵家,刚死了赵二爷那家你们知不知道?”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冯婆子拿眼睛角瞥了众婆子一眼,这才神神秘秘道:“赵家二夫人,如今在我们府上住着呢!”   这消息着实新鲜,当即有婆子追问为何。   冯婆子早就憋不住,有人一问,就将自己知道的都抖了出来。   “嘿!说来可真是新鲜,听说那赵二夫人是我们大奶奶的亲妹子,那赵家二爷死后,赵家就将赵二夫人赶了出来,你道为何,听说那赵二夫人极不检点,还没出嫁就跟人有了收尾。被赶出赵家之后,娘家也不收留,这不上安家来投靠我们大奶奶来了。”   先前那婆子听到这,嘁了一声,“还当是什么新鲜事呢,就这样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冯婆子哪受得住这种蔑视,她情急之下,放了大招,“听说那赵二夫人坏了我们大爷的孩子!”   此言一出,几个婆子都惊住了。   冯婆子本来不想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毕竟这是安家的密辛,要是被安夫人查出是她传出去的,少不得要被乱棍打死。   几个婆子一听竟然是这种没命的事,都不做声了,一哄而散,剩下冯婆子留在原地惴惴不安,她冷不丁抽了自己两巴掌。   “你这张臭嘴啊!”   赵家被赶出去的柳家姑娘,如今在安家,还怀了安家大爷的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没两日就传遍了全城,还越演越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十分生动。   这样的新鲜腌臜事真是很多年难遇到一次。   外面炸开了天,安家里面也炸开了天。   “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乔氏面色铁青地坐着,底下呼啦啦跪了一屋子的人,没人说话。   “不敢承认是吧,我迟早要查出来,到时候,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周氏撂下狠话就打发人去外面跪着。   她闭着眼睛,思前想后,这个人,是安家大奶奶柳清越无疑了。只有她最见不得柳清和,这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没人在后面做推手,她才不信!   “去将大奶奶叫来。”   柳清越来之前就听碧环说起了,也猜到了乔氏叫她去的由头。   她刚踏进外间,丫鬟正在给乔氏拧手帕敷额头,想来是头疼得不轻。   见柳清越来了,她将丫鬟推开。   “清越,你老实告诉我,清和在安府的消息是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柳清越心道果然。   这一家子脑子都不是很灵光,这个时候,乔氏想的不是怎么去解决问题,而是将她叫过来进行莫须有的责骂。   乔氏是真的头疼,她能想象到安家名声已经臭成什么样了。   为今之计,就只能让柳清和这个姐姐站出来,对外面宣称是她心疼妹妹,才将妹妹接到安府来的。这样虽然不足以堵住悠悠众口,总算能将安家的名声扳回来一些。   柳清越好整以暇地看着乔氏,也不说话。   乔氏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苦劝道:“亲姐妹本就没有隔夜仇,你又何必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呢。你出去听听,外面的传言到底有多难听!”   柳清越淡笑,“有多难听嘛?不就是说柳清和怀了安易旻的孩子吗?我看你知道柳清和怀孕的时候高兴得很嘛。有大胖孙子抱着,还怕外面说得难听?不能够!”   她话里的冷嘲热讽乔氏听出来了,乔氏黑了脸。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旻儿的正妻,旻儿这样被人非议,你就不嫌丢人?”乔氏暴跳如雷,就差指着柳清越鼻子骂了。   柳清越好笑,“连安易旻都不嫌丢人,我又没将人家有夫之妇的肚子搞大,我丢什么人?再者说,你现在知道丢人了,当初硬要将柳清和留下的时候,就没想过丢人?”   乔氏气得脸都紫了。她做媳妇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在婆婆面前喘一下,这个柳清越却敢和她叫板。   “反了天了!你这是在跟长辈说话?”   柳清越嗤笑,“那也要看是什么长辈了,若是那种恬不知耻的长辈,恕我直言,她还不配!”   “你!你!我…”乔氏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安家还需要柳清越来救命,若是此刻将柳清越惹恼,她闹将出去,安家才是真的没了翻身的机会。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将怒气压了下去。   她挤出笑容,“清越啊,我说你都是为了你好,自从你嫁进我们安家,我是真心将你当亲女儿看的…”   她还没说完,柳清越就冷嗤道:“亲女儿?你会容忍你亲女儿的丈夫勾搭她亲妹子,还搞大她妹子的肚子?难怪安易旻这样不知廉耻,原来是你安家的家风!”   乔氏脸由紫转绿,勉强道:“先不说这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由你出面澄清,旻儿和清和清清白白,是你接了妹妹来安家做客,念着姐妹之情才收留她的。”   柳清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乔氏,“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将委屈打碎牙齿肚里吞的人吗?不要说傻话了,我没落井下石,已经是因为我心地善良了。”   乔氏脸色顿时一僵,随即恼羞成怒。   “柳氏!你别得寸进尺,你如今住的是安家的房子,吃的是安家的粮食!安家有难,你就想袖手旁观?早知道,我儿当初就不该娶你这样一头白眼狼!”   柳清越站起身,本来是要走了的,但是一听乔氏这样咆哮,她转过身。   沉寂许久的系统此刻似乎意识到危机,它哔哔的响起来。   “宿主请冷静!宿主请冷静…”   但是柳清越丝毫不理会,她一步一步朝乔氏走过去,乔氏看着她冷酷的眼睛,忽地想起来那天她往柳清和头上砸花盆时的冷酷劲来,心里不由得害怕,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吞了口唾沫,“你…你想做什么?”   柳清越大步越过她,朝一处走去。   乔氏经常在这间暖阁里处理事务,因此榻头的小几上摆着笔砚。   柳清越捏起墨锭随手摸了摸,余光瞥见乔氏落在榻上的一方白手帕。   她一把将之扯过来,挥毫几笔成书。随即她将笔扔下,转身走到乔氏跟前,将那白手帕扔到乔氏脸上。   “你这安家的饭、安家的粮食实在是让我恶心够了,从此之后,我与你安家再无瓜葛!”   说完,柳清越转身大步出了门。   乔氏被柳清越的气势唬了一跳,等柳清越走出去了,她才弯腰将手帕捡起来,只见白手帕中间抬头写了三个大字——“弃婚书”。下面几行字大致是列举了安易旻自成亲后的斑斑劣迹,如此种种,实在不配为人夫君,自此成文,从此嫁娶两不相干!   乔氏眼一翻白,差点晕了过去。   从古自今只有丈夫休妻或者合离的,从来没听过有妻子胆敢休弃丈夫的。这要是传出去,乔氏能想象道安家的名声会被臭到哪个臭水沟去。   柳清越其实早就想过这么一天,只是这天来得比她想象中早了那么一点,她一回到院子就吩咐碧环叫人来抬东西。   人是早就找好了的。只消出去喊一声,就能上门来抬柳清越的嫁妆。   乔氏还当柳清越是气急了才写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弃婚书,本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柳清越亲自来求她原谅,她才会将这件事揭过去。   不想没多一会儿,下人就跌跌撞撞地跑来报信。   “夫人,不好了!”   乔氏本来就被气昏了头,才刚冷静点,就被丫鬟一惊一乍叫得脑门疼。她劈手就摔了那丫鬟一巴掌,喝骂道:“小蹄子乱喊什么!什么不好了!”   那小丫头被打得耳朵都嗡嗡直响,捂着脸不敢哭。   “说话!哑巴了?”乔氏又骂。   那小丫头这才小声道:“大奶奶叫了人上门,将她的嫁妆抬走了,李妈妈拦不住,这才叫我来给夫人送信。”   乔氏顿时眼前一黑,脚跟发软,她不敢置信地重复问,“你说什么,大奶奶叫人抬她的嫁妆?”   小丫头点点头,“已经抬了不少了呢!李妈妈拦不住。”   乔氏深吸了口气,她万万没想到柳清越竟然来真的。这柳家当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啊,二女儿不知羞耻,大女儿离经叛道。   现在不是谁向谁低头的问题了,问题是一旦真的让柳清越走了,安家…乔氏真不敢想象安家以后在京城里会成为怎样的笑柄。   “拦住她!”乔氏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一定不能让她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 第27章 嫡姐抢我夫婿(十五)   乔氏急急忙忙地朝柳清越的院子赶过去, 快到时,果然远远地看到一些人在搬东西。   那些汉子都很面生,不是她安家的下人。   乔氏不由得又是一怒, 这柳清越果然没将安家放在眼里, 随意写个什么弃婚书,就想将嫁妆都抬出去了,这安家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怕是不能够!   乔氏风风火火地快步赶过去, 拦住一个搬东西的汉子,喝骂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也是你们这种山野粗人能进来的地儿?”   那汉子人高马大, 看到乔氏叉腰挡在路中间,嘴里还不干不净, 顺手就将她推开,嘴里道:“好狗不挡道!”   乔氏被气了个半死, 那汉子力道不轻,她被推得一趔趄。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安夫人!你们胆敢在安家撒野,当心我抓你们去见官!”乔氏指着那汉子就开始骂。   那汉子扛着一只箱箧,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很重。他懒得跟乔氏废话, 扛着箱子就大步走了。   其余人也没人理会乔氏, 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   很简单, 谁给银子帮谁干活, 其余的人,谁理会她啊!   乔氏见喝不动这些粗野汉子, 急急忙忙进了院子去,柳清越正站在廊下,指挥人抬东西。是她的她一件不留地带走, 不是她的,她也绝不要。   话说回来,安家的东西,送她她还嫌恶心呢。   “清越!你这是在做什么?”乔氏十分不悦,脸色阴沉。   柳清越看也不看她,“你没长眼睛吗?”   “.……”乔氏挡在院门口,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有话好好说,你别使性子,闹出去,不仅安家没脸,你娘家也没脸。”   柳清越默了片刻,乔氏这点说得对,确实,这件事传出去,柳家脸上无光。柳家一共就两个女儿,柳清和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现在柳清越也要从夫家搬离,不管这其中是谁的原因,世人只看得到柳家两个女儿婚姻不顺,定会觉得是长辈教导无方。   柳清越想起郑氏来,郑氏是真的疼爱女儿的。不管是柳清越,还是柳清和。可能方式不太对,当初她明明看清了安易旻是个人渣,却因为宠爱女儿,顺着女儿的意思将她嫁给安易旻。   所以这件事情上,柳家双亲一定程度上也要负责任。   当然原主落到最后的下场,也实属活该。   柳家双亲会怎么样,柳清越已经管不了了。她做了她该做的,至少,她会在舆论上,让柳家处于有利这一方。   乔氏见她没有反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再者说,你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出了安家要怎么过活?你想想你妹妹柳清和,柳家可没让她进门!”   柳清越微微一笑,“这个就不麻烦安夫人操心了,麻烦你让开,挡到路了。”   乔氏怎么可能让开,她绝对不能让柳清越走,至少现在不能。   然而,柳清越先礼后兵,见她不让,跟那些抬东西的汉子道:“既然她不让,就把她推开,别担心推倒推伤,我有的是银子赔偿!若是今天能将东西搬完,诸位的工钱也加倍!”   有钱就好办,当即就有脾气不好的,一把将乔氏推到一边去。乔氏一个妇人,哪里是这些汉子的对手,她见拦不了路,就跑到柳清越身边,试图劝她。   “清越,你何必做得这样绝情,我知道以前是旻儿做得不对,你不要跟他计较,你那样喜欢他,怎么舍得离开他?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总要经历磨合…”   可任凭她口水说干,柳清越都没有反应,一句回应都没有,仿佛她是在放屁。   乔氏终于恼了,“柳清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清越终于有了反应,她撇过头,似笑非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能怎么罚我?我倒要试试看。”   乔氏还待再说,安家的管事匆匆从门边挤进来,看到乔氏的身影,面色顿时一松,他快步走到乔氏身边,担忧道:“夫人,不好了,赵家的人打上门来了!”   乔氏霍地转头看他,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管事重复道:“赵家的人打上门来了!你快去看看吧,门房都拦不住赵家的人,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闯进来了!”   乔氏顿时双眼一黑。   柳清越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这剧情和前世有很大出入,前世赵家的人并不知道柳清和在离开赵家后来了安家。这辈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竟然让赵家的人知道了。   柳清越还不知道她想的纰漏正是她自己。要不是柳清越,也就不会有高惜玉做了姨娘,更不会有高惜玉去高氏那里告状,弄得安家满府下人都知道了赵家二爷的遗孀住进了他们安府,更别提后面柳清和嚷嚷自己有了安易旻的孩子。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消息或早或晚都会传出去。赵家人知道不奇怪。   赵家和柳家一样,是个大家族,在朝中做官的都有好几个,像安府这样的小门小户,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正是这样的小门小户,竟然让赵家在京城里成为了笑柄。赵家人如今走到哪,都有人用异样又同情的眼光看他们。   流言越传越烈,渐渐地传得和真相相差无几。传言说赵二爷还在世的时候,柳二姑娘就和安易旻好上了。更有好事者牵出了当年两姐妹抢一个男人的事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众人都替赵二爷不平,原来没成亲之前,这柳二姑娘就和安易旻牵扯不清了。   柳家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柳家家族甚至开了家庙,将柳清和的名字抹去了。   当然这事,柳清和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有了爱情,还在乎这些虚的做什么?   柳家人羞于出门,赵家人也被人指指点点得火气腾腾地冒。等有一天流言演变成了赵二爷之所以会暴毙,就是因为柳清和和安易旻合谋,将赵二爷给弄死了,两人好双宿双飞的时候,赵家坐不住了。   他们先是去柳家想要个说法,但是柳家人站出来说柳清和已经被族长除名之后,实在没理由再找柳家人的茬,就只好来了安家。   乔氏听了这个消息,只是吓得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夫人,如今如何是好?”管事催促道,不能真的让赵家人这样闹下去,虽然安家的脸早就被他们自己踩进了泥里。   “去跟老太太讨主意!”乔氏当机立断。高氏人老有经验,说不定她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乔氏已经处理不过来了。   可是高氏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安二老爷是官身没错,可如今安家在京城里的名声差成这样,高氏都羞于待下去。她甚至开始计划回老家去了,安大老爷虽然破了产,好歹在老家风评佳,她去哪都是座上宾,总好过在京城里过街老鼠般活着。   高老太太不管这事,眼看着赵家人要打进门来了,乔氏余光注意到柳清越,她双眼一亮。   乔氏一把拉住柳清越。   “清越啊,你一定要帮帮娘,帮帮旻儿!”乔氏差点哭出来,她是真的想哭了,“你看赵家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安家就完了呀!你忍心吗?”   柳清越一把将她甩开,“安夫人,如今我和安家可没有关系了,你别求错了人!”   乔氏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如何会轻易放弃,她重新扑过来,死死地拉住柳清越的手,“你只要肯帮忙,要娘怎么样都行,等旻儿回来,我一定让他跪着给你认错,再将柳氏那个贱人扔出府去!”提到柳清和,她不禁咬牙切齿,“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安家,这次我一定叫她收拾东西滚蛋!”   柳清越皱着眉头想甩开她的手,忽地顿住了。   “赵家人在哪里?”   乔氏听她这话,以为她答应了,大喜过望,连忙问管事,“大奶奶问呢,赵家人在哪里?”   “在大门口。”管事连忙道。   柳清越吩咐院里的帮工,“继续搬,我去去就来。碧环,你在这盯着。”   碧环早就成了她的心腹,此刻只差拍着胸腹保证,“姑娘放心去吧!”   乔氏一听柳清越同意去,哪里还顾得上揪碧环称呼上的问题,她拉着柳清越就往前院去。   柳清越甩开她,大步朝前走。   “赵家来了多少人?”乔氏问管事。   管事回道:“起码二三十个。好在他们只是叫骂,还没有砸门。”   乔氏听到来了二三十个人,先就吃了一惊,“这赵家人真是可恶,竟然上安家来找麻烦,他也不想想,当初是他们嫌柳氏,将柳氏赶了出来,现在柳氏就跟他们没关系了,要住在哪里是柳氏的自由,赵家人这个时候跳出来管这事,别叫人笑掉了大牙!”   那管事抹了抹额头上泌出来的汗珠,不敢说那赵家人骂的是他们大公子在赵二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和柳氏勾搭成奸。   还没有走到前门,就听到一阵盖过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安府真是好不知廉耻,听说安老爷还在朝为官,官家要是知道底下有这么一个治家无方的臣子,一定会罢黜安佑宏!”   “对!罢黜安佑宏!可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儿子听说还是秀才之身,就能做下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我看也不必再考试了,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的人,不配读圣贤之书!”   “说得对!”   “.……”   乔氏白了脸,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安佑宏的官途去,安佑宏的仕途若是真的因此受影响…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柳清越倒十分镇定。   三人到了大门后,守门的下人看到乔氏她们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看着赵家人的怒气越来越高涨,他们还担心赵家人会砸门。   “怎么样了?”管家问。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骂得难听些,倒没有砸门。”   好歹赵家人自诩书香门第,砸门这种粗鲁之事,想来他们不屑做。   “将大门打开。”柳清越精明扼要。   “这…”两个下人犹豫不决,去看乔氏的脸色。   乔氏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把大门大开,赵家人不会直接冲进来吧?   “打不打开?”柳清越又问了一遍。   乔氏听出她话里的不善,连忙吩咐,“听大奶奶的,快将门打开。”   下人们同情地看着柳清越,这位也是苦主啊。说不定由她去劝说,赵家人会罢休。   安府侧门终于徐徐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绯色身影来。   赵家人正骂得起劲,突然见门开了,出来了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这是个模样秀美的女人,看起来有些柔弱,但是她的步伐却走出一种让人不容小觑的气场来。   “哟,安家这是没人了吗?打发一个女人出来说话!”赵家人自诩书香门第,是不屑于和一个女人吵的。   柳清越冷冷一扫,果然赵家来人不少,都是些穿长衫,戴冠帽的青年后生,全都义愤填膺地看着她。街道上还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全都指指点点等着瞧好戏。   柳清越看了那人一眼,赞许般道:“你说得不错,安家确实没人了。”   “你是谁?”有人问她。   “我是柳家大姑娘,柳清越。”   柳清越话音刚落,就有人带着嘲讽道:“原来是安家大奶奶,我且问你,你丈夫与你妹妹做下苟且之事,你可认?”   柳清越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既然说,是安易旻和柳清和做下苟且之事,与我无关,为何要我认?”   那人没防她会这样回答,一时哑口无言,随即反应过来,冷笑道:“一个是你妹妹,一个是你丈夫,与你无关,那么与谁有关?”   “当然是谁做的,就与谁有关了。对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安家大奶奶了,这么个丈夫我受用不起,至于他和你赵家的恩怨,也不要算到我头上来。至于柳清和,她已经被柳家除名了,以后也不是柳家的人,你们要找她算账也好,不要扯上柳家。”   有人当即冷笑,“你这话倒是说得轻松,将柳家完完全全地摘出来,但是这件事不怪柳家怪谁?明知自家姑娘不检点,还同我赵家结亲,害我赵家落尽了脸面,成了京城里的笑柄。”   柳清越盯了那人一瞬,才道:“你说柳家明知道自己姑娘不检点,还同你赵家结亲?你娘生你之前,知道你是个瘌痢头吗?再说了,拿奸拿双,你可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柳清和在婚前就不检点?”   那人头上有几块斑没长头发,平时最恨人提起,没想到这柳家大姑娘牙尖嘴利,直接在这么多人面前骂他是瘌痢头。一时间,他气得脸色发青。   “拿不出来?那你凭什么信口开河?”柳清越寒脸道:“柳清和在成亲之前没有这些臭名声,嫁去了你赵家之后,反而有了,焉知不是你赵家人的责任,我可是听说赵二爷在喝醉后经常打骂柳清和,这件事,柳家还没上赵家讨要说法,你们倒倒打一耙,指责柳家教女无方?”   柳清越并不是想维护柳清和,只是郑氏是原主的母亲,虽然教导方式不对,但是爱女之心无过,她现在作为柳家的姑娘,当然不能容忍旁人在她面前诬蔑柳家双亲。   乔氏在门后,听到柳清越骂得赵家人哑口无言,顿时心下一喜,这柳清越平时就牙尖嘴利气得她半死,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派上了用场了。   但是没等她高兴多久,紧接着就听到她继续道:“所以,我今天出来,只是想告诉众位一声,你们要找安易旻算账也好,要找柳清和算账也罢,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柳清和现在已经不是柳家的姑娘了!柳清和住进安家,也不是我的意思,我当初就极力反对,觉得这件事于理不合,但是安家夫人和安大爷执意要让柳清和住进来。至于柳清和身孕一事,我也不知情。这样复杂的人家,我实在不想再多待,今日已经写了弃婚书,嫁妆今日就能搬完,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安家的人,你们要找麻烦,也别找到我头上!”   她这一席话音刚落,赵家人都愣住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这个柳家大姑娘、安家大奶奶,写了弃婚书,还言出力行,已经在开始搬嫁妆了?   虽然觉得她离经叛道,但是没有人觉得她做得不对,换位想想,若是他们赵家有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说什么也要让她和离回娘家。这柳大姑娘看着性子刚正秉直,和她那妹妹真是天壤之别,看来不能以偏概全,指责柳家教女无方,看着柳大姑娘,不就是拎得清的人吗?   但是这个柳家大姑娘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她的丈夫和自己的亲妹妹有首尾,这样的打击想来巨大。众人一时间不由得同情起柳清越来。   当下有那路见不平的赵家人道:“我们赵家是明事理的人,这事我们要找也只是找安易旻算账,绝不会有人动到你柳大姑娘头上来的!”   “正是!我赵家素来恩怨分明,柳大姑娘也是受害者,话说这安家如此无耻,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柳大姑娘走,只要柳大姑娘一句话,我赵家立马派人来帮姑娘搬嫁妆!”   “不错!柳大姑娘要是有难处就说,如今我赵家和安家势不两立,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只要柳大姑娘吱个声,我赵家没有不帮的道理!”   “……”附和声四起。柳清越有些傻眼,这赵家不是书香门第吗?怎么给人感觉像是道上混的,有些讲究路见不平呢?   她笑了笑,朝赵家人福身一拜,“多谢各位大哥,不过安家人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我已经将我的话说完了,这件事我就不掺和了,各位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告辞。”   她就这样进去了,乔氏愣在门后。   “柳清越,你疯了!”乔氏眼睛瞪得溜圆,她本意是想让柳清越去和赵家人说清楚,让赵家人不要再闹下去,没想到柳清越会跟赵家人将自己和柳家撇出去,让她安家成为众矢之的。   “你快出去跟他们说,柳清和是来投奔你的!”乔氏扯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安夫人,请你自重!”柳清越将她甩开,“当初您儿子着了魔障的时候,你包庇他,现在出了事,却想让别人去替他擦屁股,你不好好教导儿子,就由别人去教导也是一样的。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已经和安家没有干系了,你别再想跟我摆什么婆婆的谱,我脾气不太好,你是知道的。”   乔氏当然知道,她自从看到柳清越是怎么收拾柳清和之后,对这个儿媳,就有些畏惧。   她再想说话,就听到外面赵家人大声道:“赵二爷的死,我们怀疑是安易旻干的,赵二爷平日力壮如牛,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暴毙?柳清和在我们二哥死后没几天就急匆匆地住进了安家,要说二哥的死跟这对奸夫□□无关,三岁小孩都不信!”   “说得不错,我们拿了这安易旻和柳清和两人去见官,自有分晓!”   乔氏被吓得面无血色,她赶忙叫过一个下人,“快…快悄悄跑出去告诉大爷,今天不要回家来。”   她失了冷静,头昏脑涨,一时间竟失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易旻是要考功名的,可如今他名声臭到泥里,士人都爱惜名声,还有哪个老师会肯收他为弟子呢。就算他自学成才,以后试卷也会没人批改他的。   她不知道安家要怎么渡过这个难关,讷讷地站了半晌后,才吩咐,“快去将老爷请回来!”   大门前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安家阖府皆知。高惜玉摸了摸肚子,定了定心神,才跑去前门找乔氏。   乔氏正急得团团转,送信的人也没有回音,眼看着赵家人的情绪越来越激烈,都准备要冲进来了,她急得跳脚,又不敢出去和赵家人说话,她担心情绪激动的赵家人会动手打她。   正着急呢,高惜玉挺着大肚子过来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乔氏本来就烦躁,一看到高惜玉来添乱,更是火上浇油。   高惜玉仿佛没看到她不虞的脸色,只道:“我是来跟夫人分忧的。”   “分忧?”乔氏怀疑地看着她。   高惜玉笑道:“夫人,外面赵家人情绪为何会如此激动?因为他们想拿住大爷和柳清和说理。大爷不在府上也就罢了,就是在,也不可能让大爷去跟这些人对峙。但是柳清和如今在啊,柳清和才是罪魁祸首,夫人何不将柳清和交出去,赵家人得了交代,自然就走了。”   乔氏一怔,“可是,柳清和她…”   “夫人想说她怀了孕?这也简单啊。只看夫人舍不舍得。”   “你少卖弄,有话直说,我对她有什么舍不得的!”乔氏催促道。   高惜玉道:“夫人只消咬定柳清和肚子里的孩子跟大爷无关,是那赵二爷的,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氏长长哦了一声,愁云尽散,“你说得对,”柳暗花明,她喜笑颜开,“这孩子是他赵家的种,跟我们旻儿可没有关系!”   柳清和这两日身体不太爽利,总觉得绵软无力。   乔氏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床上躺着阖眼歇息。   门被人用力推开,撞上两边的门柱,哐当两声巨响将她吓了一跳。   “是谁?敢这样无礼?”她睁眼喝问。   “是我!”乔氏冷冷回了一句。   听出是乔氏的声音,柳清和坐起身来,“是夫人来了…”话还没说完,她看到两个粗使婆子朝她走过来,脸色不善。她心里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乔氏冷笑,“都是你这扫把星,一来我们安家,就将我们安家搅得家宅不宁,我安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今日就请了吧!”   柳清和没想到乔氏竟然还会来叫她走,分明她现在都知道她怀了安易旻的孩子了。   “你不能赶我走,我可怀了旻哥的孩子!”柳清和大声道。   乔氏呸了一声,“你怀的是赵家的种,别想赖在我们旻儿头上,我们旻儿洁身自好,怎么会和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有首尾?”   柳清和瞪大眼睛,她没想到乔氏竟然翻脸就不认人。   “你那天亲耳听到旻哥承认这孩子是他的!”   乔氏打定了主意不认这个孩子,孩子嘛,只要安易旻好好的,以后要生多少孩子不能生?非得稀罕这一个?再者说,她心里还犯嘀咕,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别是辛苦给人家养孩子!   又加上现在赵家人在外面闹得这样凶,就算这孩子真的是她安家的,那也不能认!   她不和柳清和多说废话,吩咐那两个婆子,“将赵夫人请出去,赵家人在外面来接她了。”   柳清和一听这话,吓得面无血色。赵家人来接她!为什么?赵家人早就扬言她和赵家没有瓜葛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撸起袖子就上来扯柳清和。   柳清和哪里肯依,她蹬弹着腿,挥舞手臂,不让那两个婆子近身。   不过那两个粗使婆子可不会怜香惜玉,两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就一把将柳清和按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乔氏连忙道:“轻点轻点,要是伤了他赵家的孩子,又是多出来的麻烦。”   柳清和被那两个婆子用被子卷起来,动也无法动,被两人抗在肩上,连嘴,都因乔氏嫌吵,也怕她乱说话,让人往她嘴里塞了手帕堵起来了。   “抬着跟我走!”乔氏雄赳赳地走在前面。   柳清和被人抬在肩上,十分难受,嘴还被堵上了,话也说不清,说出来也是唔唔的声音,谁也听不见她的抗议。   正要到达垂花门,迎面碰到了柳清越一行人。柳清越的嫁妆不算少,也是将嫁妆运到她陪嫁的宅子去。   柳清和还不知道柳清越和安家闹掰的事,此刻看到柳清越站在游廊上,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过来。她一瞬间突然觉得十分羞耻。她这样不堪的样子落在她眼中,定是觉得十分高兴吧。   柳清和听说过皇宫里,皇上的女人要去侍寝时,才会这样被被子卷着,由太监抬着去。   乔氏也看到了柳清越,只是她现在无暇理会柳清越。   她今天将嫁妆搬走,这门亲事没经过官府,还是有效的。这个可以回头再处理,赵家那边可耽误不得。   柳清越就这样看着乔氏她们将柳清和抬出去。   “姑娘,那是二姑娘吧!”柳清和被卷着,有些看不太清脸。   “是吧。与我们无关。”   碧环突然有感而发,“要是夫人和老爷知道二姑娘如此不争气,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   柳清越默了片刻,柳家双亲难受是必然的,在这件事上,柳清越做不了什么。她没有当着赵家人的面抖柳清和的底,已经是看在柳家双亲的面上了,让她去帮柳清和,绝不可能。   柳清和就这样被抬出安家大门。   赵家人里有部分情绪激动鲁莽的已经准备要撞门了,还是其中尚存理智的人苦苦拦着。他们今天要是撞门进去将人抓走,有理就会变成没理。毕竟强闯官宅,也是一项不小的罪名。   正这时,安府的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个妇人,看那装扮,也能猜测出她的身份来。   果然,她出声。   “你们赵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她一上来就先给赵家扣了一盆屎盆子,“我安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能任由你们这样欺负!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你们赵家竟然如此枉顾王法!堵在我安家门口,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抢劫吗?”   当即有人回怼,“呸!怎么不继续做缩头乌龟了!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清楚!你   这老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不知羞耻为何物!我问你,你是不是收留了我赵家的弃妇?”   论起骂人,乔氏也很有一套。她冷笑,“你都说是弃妇了,还跟你赵家有什么关系?她上哪待着,你赵家都管不着!”   这是实话,若不是因为赵家怀疑赵二爷的死与安易旻有关,他们是不管理会柳清和去哪的。   “安易旻何在?让他出来,我们一同去见了官,我们怀疑赵二哥的死与这两个奸夫□□有关,等见了官,自有分晓!”   乔氏一听,心中大惊,这私通的罪名也就算了,顶多被人戳一戳脊梁骨,这要是扯上了人命,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她叉腰就骂:“你赵家人是吃屎长大的不成?怎么满口喷粪!胡乱说话是要负责的!你凭什么说赵二爷的死与我儿有关?”   那人冷笑,“若是无关,你们心虚什么,将安易旻藏起来?见了官,有关无关,不就知道了?”   乔氏怒骂:“谁说我们心虚?我儿出了远门,还未回来,等他回来了,自然要跟你们赵家讨个公道!”她转身一指两个仆妇肩上扛着的人,“这柳氏,我当初好心,看她被你们赵家休弃,爹娘又不收留,她只得来投奔柳清越这个姐姐,我看她实在可怜,这才收留。谁知好心办了坏事,竟然被有心人诬蔑我们家旻儿和她不清不白!”   “怎么,她和安易旻之间的苟且,你们也不敢认了?”赵家人冷嘲道。   乔氏痛心疾首,“这柳氏是怀了身孕不假,可这身孕足有四月多,那时候,赵二爷可还没死,柳氏也没住进我安家呢!怎么这孩子就成了我家旻儿的了?说话也要讲道理,若真是我们旻儿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了事,承认了也是一条汉子,可是这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这孩子想赖上我们安家,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四个月!算算日子,那时候赵二爷确实没死,赵二爷死了不过两月呢。   难不成这孩子真是赵二爷的?   赵家人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这柳氏如此不检点,城里不是有流言说她在成亲前就和安易旻有了首尾吗?   可是还有一层顾忌就是,万一这孩子真的是赵二爷的,就是赵二爷唯一的孩子。   赵家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乔氏看对方苗头熄了,赶忙吩咐那两个仆人将柳氏交给赵家人。   “大哥,如今该怎么办?”有人跟赵家大房赵荣明讨主意。要说这赵家其实挺团结的,换了安家这样的家族,二房绝嗣更好,留下的东西瓜分了就是。   赵家兄弟关系亲近,赵明荣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被子里卷着的女人,“先将这个女人抬回去,等请了大夫诊了脉再说,万一真是老二的孩子…”   “可二哥的死怎么办?”   “容后计较吧。”赵明荣道,其实他们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如今知道了柳氏可能怀了赵二爷的孩子,自然这个在轻重缓急上更要紧些。   “回去跟老太太讨了主意再说。”   赵家人抬着柳清和呼啦啦散了,乔氏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抬眼看到还有人围观,立马高声道:“今日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们安家清清白白,怎么会出有姐夫跟小姨私通的丑事?想都知道是有心人针对我们安家。”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好事者高声问:“若是安大爷真跟赵夫人没什么,怎么柳大姑娘会闹着和离?这大户人家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弄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谁不知道安大爷成亲以前就中意赵夫人?”   乔氏听得一惊,连忙看去,可是围观者甚众,不知是谁在挑事。   “只是可惜了这柳大姑娘,竟嫁到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家来。好在柳大姑娘及时止损,早日脱身而去。安夫人如今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来,实在是让人恶心!”   乔氏这回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忙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淡蓝圆领袍的青年男子,面带不屑地看着她。   围观的众人恍然称是,这安夫人当然不能承认了。   “所谓无风不起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男子冷冰冰地撂下话,转身走了。   乔氏看着围观的人目光渐渐变得鄙夷,心里发虚,不敢再多话,转身进门。   还有事要她操心呢。   柳清越今天当着赵家人和围观的人的面将话放出去了,乔氏也头疼,她也看柳清越十分不顺眼,恨不得一脚将她踢走。可是这个时间不对,安易旻本来就被人怀疑,如今要是柳清越真的走了,安易旻身上的传言,就变相被证实了。   她想去拦着柳清越不让她走,但等她赶去柳清越的院子,早就人去室空。   柳清和被抬回赵家。   赵家大爷赵荣明去请示赵家老太太。   赵老太太不理事多年,早些时候赵二爷突然逝世让她备受打击。她在锦榻上端正着,额头上勒了石青色绣福禄纹抹额,脸上褶子颇多,显得人十分严厉。   赵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雷厉风行,老了之后锋芒尽蓄,但是果决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她略微浑浊的眼睛顿时扫出两道利光。   “老二的事,让人再去好好查查。至于这柳氏,”她顿了顿,眼睛冰冷无波,“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就让她死于难产。”   赵荣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万一,这孩子不是二弟的呢…”   赵老太太心里自然有了决断,“先生下来再说吧,请了大夫来看过了没?”   “请了,说是四个月。”   “四个月,多半应该是老二的。派人好生看管着柳氏。你二弟那事,你多费点心,我赵家满门清贵,自然不能让人这样欺负了去!至于柳家那边,既然他们都已经将柳氏除名了,再上门去讨要说法就没了道理,以后绝了来往也就是了。”   “我暗中听说他们在寻找柳氏,若是他们知道柳氏在赵府后,来要人呢?”   赵老太太冷笑,“我想,柳太傅没这个脸。”   赵荣明应了声是,下去办事去了。   柳清和被抬回赵府之后,就被关了起来,住的地方看着样子像是下人房,门口还有两个腰粗膀圆的婆子日夜轮换地看着她。   柳清和听多了富贵人家里秘辛,且她又在赵家生活过几个月,她知道赵家这伙子人平日好像彬彬有礼,但是骨子里都是十分刚硬的人。她因为名声不好都能被赶出去,如今被定下了私通的罪名,还有活路吗?赵家现在不动她,不过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的孩子罢了。   被关的时间越长,她越后悔,当初兴许应该听郑氏的话,她就不会被柳家除名,现在她出了事,柳家不管不问,想来是爹娘都被她寒透了心了。   她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两天。想到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不知多长,她就害怕了。   按理说,安易旻早该知道她被赵家人带回来的事,可是他却没有来救她。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长了,柳清和渐渐失望死心。   她以前在赵家,虽然赵家人十分厌恶她,但是因为她是赵二爷的遗孀,对她还是礼遇的。如今待遇完全不一样了,她连个赵家下人都不如。   眼看着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她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当初没有将这孩子打掉,不然她现在回到赵家就是个死。或许等孩子安然生下来后,赵家人念在她是孩子的生母的份上,能放过她。   这孩子本来就是赵二爷的啊!想到这个,柳清和稍微松了口气。   但没等她心情松快两天,她隐隐感觉肚子开始疼。   一开始只是隐隐的疼,到后面开始变成一阵一阵,剧烈的疼。   她一开始呼疼,赵家的下人不理会她,等她真的疼得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时候,赵家小人才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跑去禀了赵夫人。   赵夫人对这个可能是她早死的二儿子的孩子十分紧张的,连忙就派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匆匆地往柳清和那里赶。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柳清和已经疼得面白如纸,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见她来了也没有反应,已经疼晕了过去。   赵夫人命奴仆将她从湿透的被子里移出来,那婆子刚将她盖的被子掀开,不由得一声惊呼,只见被褥中已经被血打湿。   “老天爷!夫人您快看!”   赵夫人定眼看去,也不由得面色大惊。柳清和流了这么多血,想来孩子…她头一阵眩晕。   不多时,大夫来了。一诊脉,眉头就拧了起来。   “如何?这孩子…”赵夫人急忙问道。   大夫收了手,叹了口气。   柳清和正好在此时悠悠转醒,大夫的话落在她耳中。   “这位奶奶的胎是保不住了,胎死腹中,为今之计,是将死胎洗下来,不然大人都有性命之忧。”   听到胎儿没了,赵夫人晃了一下身子,一旁的下人连忙将她扶住。   那大夫道:“我这就开几幅药,要尽快去抓药,煎给这位奶奶吃下,晚恐有性命之忧。”大夫脸色凝重。   柳清和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那个大夫写下了药方,交给了赵夫人的奶娘后离去。   她还听到那奶娘跟赵夫人讨主意,“夫人现在怎么办?派人去抓药吗?”   赵夫人脸色狰狞,她冷冷一笑,“抓什么药?你没听到大夫刚才说的是没救了,让准备后事吗?别叫她死在我赵家,免得晦气,叫几个人将她抬出去安置!” 第28章 嫡姐抢我夫婿   柳清和一听这话, 瞪大了眼睛,哑着声音道:“别…不要…”   可惜赵夫人半眼都不会多理会她,她交代完事情, 转身就走了。留下奶娘吴嬷嬷处理。   吴嬷嬷在赵夫人身边伺候了几十年, 是赵夫人最倚重的人,也对赵夫人忠心耿耿,她看着赵二爷长大, 如今赵二爷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她如同死了亲儿子般悲痛。更何况赵夫人发了话要将柳清和抬出府去, 她自然不会对柳清和心软, 这女人可是害死了她们二爷的。   她神色冷硬地吩咐丫鬟,“去叫几个后生来将她抬出去!”   “抬去哪?”那丫鬟问。   吴嬷嬷眉头微拧, “抬去城外的庄子,等她死了, 也不必回禀了,找个地挖个坑埋了就是。”   柳清和将她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她有些恍然,自己的生死就那样轻飘飘地被人决定了。   她是柳太傅的嫡亲孙女啊,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死了, 她对赵家已经没有了最后的价值, 赵家恨她入骨, 怎么可能会肯给她请大夫。就如同赵夫人说的那样, 她已经被定了死刑。   柳清和在被赵家的下人像抬牲口一样抬出赵家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她的那个姐姐。   因为两人年岁相差不大, 姐妹俩以前很是要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仇人?柳清和可能是流血过多,头开始昏沉。回忆慢慢地涌上心头。   她慢慢地回想起来,自从安易旻出现后, 姐妹俩为了一个男人,开始争得头破血流。安家的亲事一开始就是给柳清越定下的,所以她输了。   但是她输得不甘心,所以才一步错步步错,走到现在这步。   后悔吗?   柳清和拼命地将心底自然涌上的后悔的情绪压下去,即使全盘皆输,她也要输得高傲。她和柳清越的姐妹之情早就破裂得不可修复了,即使死,她也不会后悔。   吴奶娘到底不放心底下人办事,一同跟着过去了。   到了庄子,几个佃户帮着将柳清和搬入一间柴房。她就那样随意地被扔在一堆烂稻草上。   佃户们都心照不宣,一般从主家抬出这样的人来,都是被判了死刑的,几乎都不用搭理了。要是她不死,主家说不定还会追究他们的责任。   柳清和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快失去了意识。   可她偏生能听到人的对话。   “咦,这东西是什么?”这声音是赵夫人身边的吴嬷嬷的,柳清和跟她打过很多回交道,记得她的声音。   然后她感觉到腰上什么东西被人扯走了。她猛地想起来,她腰上系的是安易旻送给她的香囊,他说里面的香是他特意找大夫配的安胎的香,让她随身携带,她虽然不想好好安胎,但是因为是安易旻送给她的,她一直都佩着。   那是安易旻送给她的,如今却被人扯走了!她内心一阵抽痛,这是安易旻留在她这里的唯一的东西。她想呐喊着让人还给她,却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那吴嬷嬷又咦了一声。   “这香袋里怎么会装着这东西,难怪了!”她恍然大悟般,“难怪孩子会掉了,这东西十分凶猛,多闻两次都有可能导致滑胎,更别提柳氏天天随身携带。是谁想害这孩子?还是说这是柳氏自己装的?”   “这东西是什么,嬷嬷?”有人问。   “这是西蜀传来的药,就叫落子花,以前宫闱里常有人用,但是此花十分凶猛,若是闻的时间长了,会导致终身不孕,你是小姑娘家,还是离远了点好。”   那丫头听了,连忙后退几步。   落子花!   柳清和眩晕的脑袋有了一瞬间的清醒。她还记得,她让安易旻送去高姨娘那里的沉香,就是被用落子花的汁水浸泡后的。她也知此物凶险,但是是拥在安易旻的姨娘身上,所以她毫不心软。她当时还曾将此物告诉过安易旻,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没想到啊,高姨娘安然无恙,安易旻转头就将这个花藏在香囊里,亲手送给了她。   柳清和还记得,安易旻曾经说过,高姨娘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早就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即使他知道落子花有多凶险,还是一样给了她。他不能容忍她怀了别人的孩子!   若不是安易旻做了手脚,打掉了她的孩子,她本不会就这样香消玉殒。赵家人说不定会念在孩子的份上,放过她。而且,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她完全可以回娘家求救,虽然爹娘对她失望,但也肯定不会坐看她去死。   可就是这样生的希望,被安易旻掐灭了。   再回想从前那些执着,那些离经叛道,一切都变得那样可笑,她做的那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因为一个男人,她本该灿烂的人生黯然失色,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吴嬷嬷她们说着话,没注意到草堆上的柳清和眼角滑下一连串的泪珠。   “这柳氏就交给你们了。”吴嬷嬷交代完,又走近柳清和,想看她身上还有什么别的可疑的东西没有。   冷不丁,本该是昏迷之中的柳清和突然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吴嬷嬷…”   柳清越从安家搬出来之后,并没有回柳家去,但送了一封信回去,好让郑氏她们知晓这个事情。   她本来以为郑氏他们会特别失望,毕竟有了柳清和的前车之鉴,柳家双亲只怕会更加失望。   但是没想到,信刚送回去,郑氏就派了人跟着送信的人回来。   “夫人命奴婢跟大姑娘说,大姑娘如今竟然已经和安家和离,就回娘家去,大姑娘独自在外面,夫人不放心。”   来人是李妈,她几乎是看着柳家姐妹长大,如今姐妹俩一个都没有好结果,她十分心疼。   柳清和已经被柳家除名了,柳清越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是她从安家出来,柳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好责怪的,郑氏更加不放心她独自在外面。毕竟她和离的身份本来就惹人非议了。郑氏一合计,还是将女儿接回去。他们已经没有了二女儿,大女儿再出什么意外,郑氏真的要承受不住了。   柳清越当然不会跟她一同回去,一是回去肯定没有自己在外面那么自在,二是,她一旦回去,柳家就会遭受更多非议。   李妈苦劝柳清越不遂,天色晚了,只好先行回去复命了。   柳清越虽然从安家搬出来了,但还是在安家那边安插了人,好及时知道安家的消息。以免安家出什么阴招,她应对不及。   她知道,安家绝不可能就这样将这件事情揭过去。其实她也知道,她写的弃婚书,可能没有法律效力。这个世界和离,还是要经过官府的程序。   安易旻白天跟着同窗出去游玩了一天,等晚些时候回到家,才知道安家出了大变故。   柳清越搬走不说,柳清和还被赵家人带了回去。   安易旻一听这个消息,就准备要去赵家要人。但是他才刚转身欲走,安佑宏就回来了。   他先是狠狠地甩了安易旻几巴掌,而后请了家法,不顾乔氏的阻拦,愣是将安易旻抽得晕死过去,躺在床上半个月下不来床。   这期间,安佑宏还亲自安排了人看守着安易旻。   安易旻无计可施,只盼着赵家人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能对柳清和好一些。思及孩子,他脸色不由得大变,他自己神使鬼差地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若无今天的事,柳清和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快掉了的,如今赵家人肯将柳清和带回去,也一定是因为顾及柳清和怀了赵家的孩子,若是这个孩子不在了…安易旻简直不敢想象丧心病狂的赵家人会对柳清和做什么。   可是他被人严加看管,连门都出不去,平日伺候他的人也被派去了别的地方,他就是想去救柳清和,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好不容易等到乔氏来看他,不等乔氏将柳清和姐妹骂完,安易旻就道:“娘,这个关头不能让柳清越走。”   乔氏止住骂声,长长一叹,“娘何尝不知道呢,这个柳清越真是害人精,早知今日,何必要死要活地非要嫁到我们安家来,我看她就是个丧门星,她一嫁到我们安家来,就搅得我们家宅不宁!”   安易旻劝道:“这些都后面再说,她如今生了我的气,等我去哄哄她,她也就回来了。现在我们安家本来就难过,要是再失去柳家的帮忙,真不知道爹的官位还能不能保住,我要是名声臭了,以后考试都没资格了。”   乔氏有些犹豫,“可是你爹下了死命令,不准你出门。”   安易旻听她松口,顿时大喜,“娘,你放心,爹要是知道我是去跟柳清越认错的,一定不会生气的。”   乔氏只好悄悄地安排人抬着安易旻出了安家,往柳清越现在住的宅院行去。乔氏确实不死心,暗中早就打探好了柳清越现在的住处。   安易旻本来想吩咐下人直接去赵家,但是转念一想,现在赵家人恨他入骨,他要是直接上门,被打出来都是轻的,更别提要人了。   这件事,还是得求柳清越去做,她是亲姐姐,上门去要人是理所当然。   他自以为是地以为柳清越会念在姐妹之情,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柳清和走投无路。   柳清越她们现在住的宅院只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但是胜在小而精致,而且伺候的下人也没几个,住起来是绰绰有余了。   安易旻上门求见的消息让柳清越丝毫不意外。但是她没空理会安易旻,随意吩咐碧环跟那传信的下人吩咐,“跟他说我没空,而且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了,请他以后不要再上门来寻不痛快。否则,我就以强闯民宅的罪名,抓他去见官。”   碧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去了。   安易旻没想到就这样被拒之门外,曾经那个爱他爱到非要嫁给他的柳清越,如今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说不出来,总之不太好。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能走几步了,他腿伤得厉害,多走几步都疼,安佑宏生气之下,下手没个分寸,伤到筋骨了。   他正在想要不要让下人将他的请求传达给柳清越,就看到柳清越带着碧环从前门出来。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叫住她,偏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柳清越身前,一个年轻公子从车厢里出来,两人相视一笑,而后两人说了两句什么,柳清越就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随即离去。   那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且穿着也不俗,显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这个场面对于安易旻来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他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柳清越跟着一个男人走了,两人有说有笑,还共乘一车!如此亲密的勾勾搭搭!   他那一瞬间理智被抽空,转头就吩咐安家的下人,“快,扶我上车,跟着前面那辆马车!”   马车追着那辆马车跑了很久,安易旻一路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就在奇怪为何柳清越突然要和离,还那样快地将嫁妆全部都搬了出来,没有留下一点余地。却原来是她不知在哪里勾搭上了别的男人,难怪了!他一时间只觉得冲天的怒气将他淹没,回想方才那个场面,他都想气得想动手打人。   他竟然被戴了这么顶绿帽而不自知?柳清越是什么时候背叛他的?难怪他从来不去她的院子,也没看到柳清越有任何着急,说不定她在出嫁前就已经跟这个男的好上了,所以新婚之夜,才会那种态度对他!   安易旻越想越觉得哪那都可疑,越想就越气氛。脸色跟吃了毒菌一样,白里透着绿光。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那辆马车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大爷,那马车停了。大奶奶下车来了。”外面马车道。   安易旻这一刻忘记了他腿上的伤,他霍地站起身来,他动作太大,腿骤然疼得他眉头直皱,但是他忍住了,他推开下人的搀扶,自己撑着下了马车。   果然看到柳清越和那个男子有说有笑的,两人已经下了马车,并肩而行,正准备往府门走。   青天白日,两人竟然敢如此放肆!   安易旻再也忍受不了,他寒着脸,大喝一声:“柳清越!”   那本来要打算进去的两人听到声音都回过头来。   眼前的这一幕夺走了安易旻的理智,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当初若不是柳清越坚持要嫁给他,他和柳清和之间怎么会受这么多苦?可这柳清越嫁给他却又如此不守妇道,还妄想和他和离?他还没同意和离呢,她就跟别的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成双入对?   安易旻气得双眼发红,理智早就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他一瘸一拐地朝柳清越冲将过去,像头发怒的野兽。   柳清越转身看到安易旻,还微微有些惊讶。这惊讶落早安易旻眼中,更加认定了她是被抓了现行后的做贼心虚。   他终于走到柳清越跟前,想也不想,抬手就欲给柳清越一巴掌。柳清越没有躲,她旁边的男子却出手一把钳制住了安易旻,随即轻轻松松一甩,安易旻就被掼在了地上。   他本来屁股就有伤,这一摔将他结痂的伤口摔裂开了,疼得他不自禁地龇牙咧嘴。   柳清越这才上前一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易旻,“安易旻,你想做什么?”   安易旻生生忍住疼,恨不能指着柳清越鼻子破口大骂。   “柳清越,你这样不知廉耻,还知道什么叫做妇道吗?如此不要脸,光天化日,就与外男成双入对,你将我这个丈夫置于何地?你柳家的女儿果然都不要脸!”   这句话将柳清和也骂进去了。   柳清越没有说话,她默了片刻,冷不丁地一脚踹了上去,这一脚正好揣在安易旻的大腿上,他受家法正是大腿和臀部,这一脚真是疼到心里去了。   可这还没完,柳清越一脚接着一脚,一脚狠过一脚。   安易旻本来就行动不便,这会儿更是逃都没法逃,他又顾忌脸面,不愿意随地打滚来避开,只得硬生生地受下。   “柳清越,你疯了?”他瞅着空档大声喝。   但是柳清越不理会他,她又猛踢了几脚,才停下来喘口气。   安易旻早就疼得眼泪横流,他万没想到柳清越竟然会动手。虽然这不是柳清越第一次动手打他,但是这样下死手还是第一回 。   “柳清越,你…你个泼妇!你竟然敢踢我!”   柳清越又是一飞脚,正好踹在安易旻胸口上,这一脚丝毫没有留余地,安易旻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差点闭过气去。   柳清越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冷冷地俯视着他。   “安易旻,你也配跟我说廉耻二字?你自己做过什么,难不成你已经忘了?你跟柳清和私通苟且的时候,将我这个妻子置于何地?将柳清和的丈夫置于何地?你也配跟我提要脸二字?”   “你!”安易旻脸色铁青,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柳清和那样是不道德的,猛地被柳清越当着脸骂,他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怎么,你想说你们是真爱?我呸!你们这叫打着爱情的幌子,实则干着畜生不如的勾当!”柳清越微微俯身,盯着安易旻的眼睛,冷不丁问道,“赵二爷是你们害死的对吧!”   安易旻脸色突变,他目光一闪,嘴上已经下意识地否认,“你胡说!赵二爷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清越冷笑一声,赵家不是吃素的,既然已经怀疑到安易旻头上来,就一定会严查。若是安易旻他们做的手脚,赵家就一定能查出来。   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她本就在知道赵二爷的死讯的时候,就怀疑过是安易旻和柳清和两人联手动的手脚,只是她没有证据。   “让我猜猜,你们是怎么害死赵二爷的,我想,一定是下药吧。否则赵二爷不会突然暴毙。”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冷冷地看着安易旻,果然见他眸光闪了一下。   “看来真是下药了。”柳清越收回脚,在地上搓了两下,仿佛想将脚上砸的脏东西搓掉。“你与其来找我发疯找打,还不如好好想想,你安家二房就你一个男丁,恐怕要绝嗣了。我想赵家很快就会找到证据,你还是想想怎么安置你那老娘吧!”   那蓝色圆领袍的男子就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柳清越狠厉地收拾安易旻,眼中尽是惊讶,随即变成高兴。在他印象中,柳清越还是那个为安易旻痴为安易旻狂的样子,今天这样毫不心软地痛殴了安易旻的模样,看了真是…真是让人通身爽快。   他早就觉得安易旻不是良人,不能托付终身,只是他这个表妹着实被迷了脑子,一心一意要嫁给安易旻。   好在如今总算是迷途知返了。   “快进去吧,理会这些闲人做什么,祖母该等急了。”郑景泽带着微笑叫她。   柳清越也是搬出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柳清越还有个很疼爱她的外祖母,甚至柳清越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曾在外祖家借住过几年。这也是柳家双亲为何会偏爱柳清越一些。因为他们觉得对柳清越有所亏欠。   当初柳清越执意要嫁给安易旻伤了郑老太太的心,这一年多几乎就没有什么往来。但是郑老太太还是心疼外孙女的,一听到她和离的消息,立马吩咐她的孙儿,也就是原主的表哥过去接她。   柳清越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听说安易旻来了,猜想他应该还在外面候着。她故意和郑景泽共乘一车,安易旻一定会以为她早就红杏出墙了,以男人的心态,他一定会受不了会追上来找茬,刚好可以趁机收拾他一顿。   安易旻果然跟了上来。   柳清越拍了拍手,道:“表哥先请,我都忘记带点礼品来了,真是失礼。”她出门是临时起意。   郑景泽微笑,“祖母看到你来,就会很高兴了。”   两人说说笑笑进去了。留下安易旻摊在地上喘着粗气傻眼。他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门楣上写了郑府两个大字。   他恍然反应过来,这里是柳清越的外祖家,刚才那个男子是她的表哥。   他误会了。   可是安易旻心里的愤恨没有减少,这个柳清越竟然当街暴打他,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可他没有等来报复的机会,倒是等来了京兆尹的衙役。   本来官役上门,乔氏就有些慌神,见他们二话不说就将安易旻带走,她哭天抢地,“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儿子?我丈夫是礼部主事,你们谁敢抓我儿子?”   那些官役只是戏谑地看着乔氏,别说安家老爷只是礼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就是冲着赵家的委托,这个案子京兆府姚大人也会尽心尽力地办好。   安易旻早在看到官役上门的时候,就心凉了半截。他做过什么,心里清楚。   虽然证据他自认为销毁得干干净净了,但是他总是心虚的。毕竟有句俗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乔氏被官役粗鲁地推开一边,安易旻还是被带走了。   他跪在公堂下时,还在想,一定是柳清越落井下石,跟赵家那边的人通了消息,不然赵家的人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来呢。   他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咬定不承认,反正他笃定赵家那边没有证据。直到姚大人将证人证物都请上公堂,安易旻才神色大变,在铁证物证之前,他实在反驳不出什么话来。   那证人是他当初委托去药铺买药的人,还有药铺的掌柜。   “就算这人是我请来去买药的,我和赵二爷素来不相识,怎么能给他下药?我又没有去过赵家!”他试图垂死挣扎。   “下药的人已经招了,这是她的证词!”姚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师爷将证词给安易旻过目。   安易旻一听这个,背脊当即就坐直了。他有恃无恐,这份证词一定是假的。   可当他看到证词上面的画押时,整个人都傻了。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柳清和的名字。   柳清和交代了是安易旻去买的药,由她给赵二爷下。甚至这些证人也是她说出来的,不然姚大人他们估计还查不到这些和安易旻从来没有交集的人身上去。   安易旻脑子里反反复复下意识地就浮起三个字。   不可能!   柳清和绝对不可能出卖他!   “这证词是假的!你们弄个假证词想来定我的罪?我不服!”   姚大人冷冷一笑,“这份证词是柳清和亲口陈述的,有多名官员在场,可以证明这份证词的真实性,你想抵赖也抵不了,来人,将安易旻收押大牢,择日审讯!”   安易旻情绪十分激动,“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将她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他还是不肯相信这份证词的真实性。   姚大人道:“证人已死,无法与你对质了,但你的罪名也逃不了,老老实实地听候审讯吧!”   “你胡说,清和怎么可能死?”安易旻似乎听到了什么旷世的妄言,他死死地盯着姚大人。   姚大人一拍惊堂木,“放肆!来人,将他拖下去!”   “清和不可能死!你在骗我!”安易旻被拖走时还朝姚大人大喊。   安易旻蹲在牢房里,嘴里还是说着这句‘清和不可能死…她怎么可能死?一定是他们为了让我认罪,编出来的谎话!’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他在害怕。害怕柳清和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死了,毕竟她被赵府的人抬回去了,赵家人对她恨之入骨,说不定…   柳清和见了郑老太太,祖孙二人再次见面,已不由觉得唏嘘。   郑老太太到底心疼外孙女,她含着热泪,将柳清越招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当初想让你嫁给你景泽表哥,你偏生不听,如今…”说及此,她不由得连连叹息。当初郑老太太考虑到柳清越好郑景泽青梅竹马,本想让柳清越嫁过来的。不想柳清越非要嫁给安家那儿子,如今落到和离的下场。   柳清越只是安抚地笑了笑,并不言语。   郑老太太如今就是再心疼外孙女,也不可能让亲孙子娶个和离过的妻子了,就是郑景泽不说什么,郑景泽的母亲一定会强烈反对。本来好好的亲戚,别因为这事弄得不和睦。   所以这件事,郑老太太绝口不提 。   可她不提,郑景泽自己来提了。   “表妹如今恢复了自由身,我也未曾娶妻,愿求娶表妹,请老太太成全!”   郑老太太微微有些吃惊,但是也不意外,这一年来,郑景泽的母亲徐氏一直在给郑景泽相看,但是郑景泽就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原来他对柳清越情根深种。   郑老太太不由得犹豫,这事徐氏一定会反对。   柳清越也在场,她跟郑景泽就只见了两面,而且她现在是刚和离的身份,当然不会这么快再嫁。   “这件事,你和你娘商量过没有?”郑老太太问。   郑景泽微微一顿,“还没有,我回去就跟她商量。”   郑老太太不想专断独权,以后柳清越真嫁过来了,徐氏才是她的婆母,两人若是闹了不愉快,以后柳清越的日子难过。   “清越刚刚和离,这件事先放放。”   听到老太太有松口的意思,郑景泽大喜过望。他欣喜地看向柳清越,却看到柳清越一脸的不自然,他喜意稍黯。   柳清越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就上一个世界来说,她是任务失败了就立马被传送到下一个世界。所以她暂时不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看到柳清越反应平淡,郑景泽很是失望。但转念一想,她才刚刚和离,暂时不想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本来都已经心死如灰,没想到柳暗花明,她竟然会清醒过来,跟那安易旻和离。而且看今天在家门口,她痛殴安易旻,可见她对安易旻是真的死心的。   没事,来日方长。郑景泽这样安慰自己。   安易旻铃铛入狱的消息很快在京都里传开,柳清越也得了消息。   她脑海里的系统很久没有反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遵守游戏规则而格式化了。但是她还得将线走完,这个世界的游戏才能结束。   没两天她就得知了一个消息。   柳清和死了,真的死了。她胎死腹中,又没能及时得以治疗,被随意扔到庄子上。虽然后面吴嬷嬷去请了大夫来,还是回天乏术。   她临死前,写了一封信,请吴嬷嬷帮她转交。   安易旻被关进大牢没几天,安佑宏就因为教子无方被弹劾,贬为了一个偏远地方的小吏。   乔氏担心儿子不肯随安佑宏出京,安佑宏也因迁怒乔氏,留下一纸休书后就赴任去了。至于高氏,早就打包回了老家,这京城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只有高惜玉,她如今怀着孩子,哪也去不了。   乔氏因她怀着安易旻的孩子,态度转变,恨不得将她供起来。她还四处拿银子想打点救安易旻出来,但是安易旻犯的是命案,又弄得满京城皆知,谁会这样傻的淌这趟浑水呢?   吴嬷嬷因着柳清和临终时的良心发现,替她了解了心愿,想法子将信送到了牢狱之中的安易旻手里。   安易旻是认得柳清和的字迹的,但是这封信上,字迹十分潦草,像是拿笔之人已经没有力气握紧笔。   他将信拿到光亮处,努力分辨。   上面只有两行字。   “早知今日,悔与君识。”   他跌坐在地,呆愣良久,终是掩面而泣。   安易旻害死赵二爷一案,因为安易旻伏法认罪,很快盖棺定案,判于秋后斩首。   乔氏得知宣判,当场昏死过去,等醒将过来,也只得接受了事实。从此将希望寄托在高姨娘的肚子里。等高姨娘足月生产时,安易旻早已斩首。   乔氏盼望高姨娘生儿子继承香火的希望落了空,高姨娘生了个女儿。   可好歹,这也是安易旻的后代,乔氏强打起精神,想将高姨娘的女儿抱过来自己养。高姨娘哪里肯依,两人因此闹得水火不容。   次年清明时,乔氏本想带着安易旻的女儿一道去上坟,但遭高姨娘拒绝,她称女儿太小不能见风。   乔氏一想也对,便留了高姨娘在家照看孩子。   等她上坟回来,高姨娘和孩子都不见了,她派人四下寻找无果,晚些时候才发觉自己藏在床头的财帛银两铺契,全都不见了踪影。   乔氏本来因为儿子的死和丈夫的抛弃就终日郁郁寡欢,再碰到高姨娘带着孩子,偷了她所有的钱财逃之夭夭后,更是深受打击,大病了一场,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没两月,连安家的宅院都被人卖给了一户外来人家。一个小小的安家仿佛就这样静悄悄地,消失不见了。偶尔有人当成笑话提起。   自从知道安易旻被砍头之后,陆渔就一直在等着任务结束的声音。但是这一等就是半年,有一天清早,她刚睁开眼睛,系统机械的声音终于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任务失败,将进入下一个世界。柳清越的相关痕迹将会抹除,以维持世界稳定。” 这声音和原先的系统声音不太一样,但是没等陆渔多想,她就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感谢 迟到的钟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29章 错付的帝姬(一)   “恭喜宿主进入游戏——”   陆渔稍微清醒些, 就听到一道十分活泼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不是先前那道机械声,两者截然不同, 这个更像人类, 声音都有起伏,还能感受到这声音里的喜悦之情。   “你是谁?”她心中默念。   “我是忘情系统的新手系统,宿主可以叫我的代号巴拿拿。”   “忘情系统?”陆渔稍微一默, “我前面那个系统不是叫虐恋情深系统吗?”   “.……因为宿主前两个任务接连失败,那个系统因为没有积分, 已经被淘汰, 还因为宿主似乎对情爱十分冷漠,所以被选入忘情系统来执行任务。”   见陆渔不说话, 系统有些担忧,它才刚出生呢, 不会也跟上一个系统那样因为完不成任务而被淘汰吧?   于是它有些讨好地道:“这个任务很简单,很多痴情女子为了爱情放弃了一切,但是却依旧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去改变她们的人生轨迹,完成后, 可获得积分奖励, 累积到一个程度可以兑换道具。”   陆渔哦了一声, 心里已经接受了。相对比上一个虐恋情深系统, 这个系统明显符合她口味些。   “宿主?是否为您展示任务简介?”巴拿拿小声的问。   “嗯,展示吧。”   陆渔许可后, 一大段文字在她脑海中浮起。   这个世界的任务名叫班葵,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本朝最得宠的帝姬。她和当今圣上一母同胞, 还未出嫁,就被赏赐了豪华帝姬府。   她也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   按理说,这样显赫的出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班葵这一生注定会富贵滔天,有权有势,平安喜乐地过完她这一生。   但是很不幸,这个班葵也是个恋爱脑。   她爱上了本朝最年轻有为的将军,秦商。她是最得宠的帝姬,一跟皇帝透露她看上了秦商,皇帝就立马为她指了婚。   成亲之后,她搬出皇宫,却没住进她自己的安阳帝姬府,而是跟着秦商住在秦家。秦家人一开始唯唯诺诺,时间长了,发现这个帝姬脾气着实是好,又那样全心全意地爱着秦商,也十分愿意尊重他的家人。对秦家人态度和善。   人善被人欺,秦家人就开始作妖了。堂堂帝姬在秦家生活得十分憋屈,每日晨昏定省地去秦老夫人那立规矩,席间伺候长辈用饭,还因为迟迟不孕,秦家人给秦商塞了很多女人,她还没生下孩子,秦商先就有了庶子庶女。   皇帝为她抱不平,准备惩戒秦家人。帝姬连忙劝阻,她觉得她既然嫁了秦商,这都是她的本分。   若是光是这样也就罢了。   这秦家人狼子野心,竟然趁着皇帝病重之时,发动兵变,夺取了皇权。而帝姬在秦家人最开始有些异样的时候就察觉了,她苦苦劝秦商,秦商当着她的面痛哭流涕,表示秦家人是一时糊涂,求帝姬不要去告诉皇上,他们一定悔改。帝姬对秦商情根深种,秦商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下场就是,秦商当着她的面,将她母后和弟弟的头颅砍下来,自己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而她也被秦商的白月光极尽羞辱,她这才知道,原来她不孕,是秦商做的手脚。   秦商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就连帝姬看上他,也是他提前筹划好的。   皇权更迭,名不正言不顺,天下诸侯自然心生不满,频频起兵,大周竟然因此乱了百余年,期间还被外族趁机入侵,几州的地被割据了出去。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安阳帝姬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中,被形容为一个荒唐蠢笨的女人,甚至有些形容她祸国殃民。   事实也确实如此。   秦商之所以会谋划造反,起因还得追溯到先皇那会儿。当年林大将军因为背叛投敌,被先皇下令诛了林将军九族,而秦商就是林家侥幸逃了出去的遗孤。他立誓要为家族讨回公道。他被秦家收养,从军入伍,从最低等的士兵做起,一路升到将军。这其中虽然离不开秦家的助力,但也可以看出秦商这人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陆渔将原主的生平大致看了看,“这秦商原来是被收养的。不过先皇诛了他九族,也难怪人家要报复。”   巴拿拿邀功似的道:“这其中还有隐情呢。”   “什么隐情?”   “这是我偷偷地告诉你的哦,本来这个线索应该由宿主去发现的。”巴拿拿飞快地在陆渔脑海中打上一行字,确认她看完之后,又飞快将之抹去了。   这是它的投名状,希望宿主能对它有好感,完成任务它就能升级啦!   陆渔看完长哦了一声。   “这好像有些复杂,你说是秦商现在的养家当年陷害秦商的父亲叛国投敌,这才导致林家被诛九族,但是既然是这样,秦振南为何不斩草除根,反而将秦商收为义子?”   “因为…”巴拿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它觉得它还是个孩子呢。   “什么?”   巴拿拿一口气道:“因为秦商就是秦振南亲生的儿子啊,秦商的生母只是原林大将军的侍妾,后面有一天秦振南喝多了,然后林将军的侍妾就怀孕了,他以为秦商是他的孩子,这件事林大将军一直不知道。秦振南对那侍妾动了心,就是现在秦府里的杜姨娘。”   陆渔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么杜姨娘是知道当年的真相的咯?秦商到底是不是林将军的孩子?”   一人一系统还在交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往这边来,随即一个梳着同心鬓的丫鬟出现,她垂着头,十分恭敬。   “帝姬,三姑娘来了。”   因为任务对胃口,陆渔决定好好完成这个任务,她要将自己当成真正的班葵,才能切身融入这个世界,而不是一个旁观者。   她从这一刻起,就是班葵了。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巴拿拿悄悄地松了口气,它生怕这个宿主会像前两次任务那样事不关己,导致任务失败。   这个侍女口中的秦姑娘,大概就是秦商的妹妹秦淑宁了。在原主的生平中,这个秦淑宁一直扮演着洗脑者的角色。她时常跟安阳帝姬说出嫁从夫,要全心全意地帮秦府,秦商才会对她死心塌地之类的话。   原主贵为帝姬,又深得宠爱,太后给她营造了一个宁静无争的成长环境,因为太后不想她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反正她自信,这辈子会保她女儿平安喜乐。   正是这样,原主性子软和,心地善良,才会被有心人利用,骗得团团转。正是有安阳驸马这个身份,秦商后面行事才那样方便。因为皇帝因为帝姬的缘故,对秦家根本就不设防。   侍女话音才刚落,秦淑宁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   “嫂子,我来看你了。”声音如黄莺出谷,煞是动人。   “咦!听得我头皮发麻。”巴拿拿在她脑海里说了句。   班葵听得想笑,“你有头皮这种东西吗?”   还不等班葵准许,那秦淑宁已经掀开了门帘,自己走了进来了。可见她们在帝姬面前到底有多随意。   在这个时候,原主因为顾念她是秦家的姑娘,是秦商的妹妹,而对她十分友善,秦淑宁也发现,自从她大哥和安阳帝姬成了亲之后,她在京都一众贵女之间,身份水涨船高,隐隐成为了最尊贵的那层。在此之前,旁的贵女嫌弃她出身武将之家,都不太愿意与她交往过甚的。   班葵朝门口望去,暗中打量这个秦淑宁。只见她身着一身玫粉色纱裙,纤腰动人,容貌妍丽,确实生得十分娇俏。   而在她打量秦淑宁的同时,秦淑宁也在打量她。   秦淑宁早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安阳帝姬也嫁给了她大哥,帝姬生性良善,秦家因为秦商尚了驸马而一跃挤入精度最尊贵的阶层。而她也因此谋得了一份亲事,嫁入侯门。   但是后面秦家竟然起兵造反了,秦商还成了九五之尊!   也是在这个梦里,她才知道,原来秦商不是秦家的孩子。   她梦醒过后,总觉得这个梦十分真实,因为梦里发生的事,和现实里已经发生的一模一样。   “你可是有事?”班葵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准备先静观其变。   秦淑宁亲热地拱到她身边,“老太太身子不太爽利,想着嫂子你是皇家血脉,继承了天地气运,想让嫂子过去坐坐,兴许病能很快好起来。”   班葵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淡笑。   这秦家也真是敢想,老太太生病了,想让班葵过去侍疾?   要知道班葵贵为帝姬,就是秦老太太见了她,也是得下跪参礼的。这会子就跟她摆上长辈的谱了,还想借大周的气运给她治病?   哪来这么大的脸?   班葵虽然在笑,但是那笑无端让秦淑宁感觉到了寒气。她突然有些害怕,毕竟班葵可是帝姬啊,老夫人这要求是不是过了点?   但是随即,她想到梦中安阳帝姬逆来顺受的样子,又将担心放回了肚子。   果然,班葵站起来。   “老夫人既是身子不爽利,我们作为晚辈的,自然要去看看的。”   秦淑宁笑了笑。心想这安阳将这帝姬做得可真窝囊啊,看看别的帝姬,即使没有安阳这么受宠,生活也是有滋有味,就是出嫁了,夫家也是唯唯诺诺地伺候着,生怕惹了皇家血脉不高兴,毕竟这夫家可以再找,脑袋可只有一个啊!要是换了她是帝姬,还不将人间富贵都享受个遍?   可惜她不是。秦淑宁摇了摇头,怪只怪自己不会投胎,她以后虽然嫁的是侯府,但是公婆难伺候,还要费劲心思地对付丈夫的那些层出不穷的小妾,实在是没意思。   思及此,秦淑宁心下得意。因为她早就知道了秦商的身份,也知道了秦商以后会成为皇帝。试问嫁给谁有嫁给皇帝,成为一国之母那样有权有势呢?   她和秦商多年感情,青梅竹马,到时候就算秦商广纳后宫,她也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因着这个原因,这几年她故意和秦商走得很近,处处关心他,早就超出了一个妹妹对哥哥的体贴。秦商一直记得自己真正的身份,一开始对秦淑宁也只有兄妹之情,但是后面不知不觉地,感情就变了味儿。   只是秦商碍着两人现在的兄妹关系不敢说出来,但是秦淑宁本来就是出于目的接近秦商,她早就感觉到了。   上一世秦商娶班葵是带着目的,也算心甘情愿的,但是这世不同,因为秦淑宁的原因,皇上赐婚对秦商来说是道晴天霹雳,他不再愿意用娶安阳帝姬这样的方式,去达到目的。但是皇命难为,他只能不甘不愿地娶了帝姬。   两人结伴往外走。   如今班葵所在的地方是秦府。她本该住在她自己的帝姬府的,但是因为秦商一句要孝敬父母,情愿搬来与他同住。   秦商甚至用帝姬年纪还小,等她长大一些再同她圆房的理由,从来不同帝姬同睡。这事秦淑宁是知道的,她也知道秦商是顾念她才这样,再面对班葵,她心里就暗暗多了些得意。   贵为帝姬又怎么样,你的男人还不是念着我一人?   一路上,秦淑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班葵都没怎么理她。   “这女人真聒噪。”巴拿拿第一个受不了了。何况这个女人会成为宿主完成任务的一颗绊脚石,它更加讨厌她了。   班葵一笑,倒觉得这个系统比上一个有意思多了,至少它不会让它讨厌。   很快,她们就到达了秦老太君所在的院子。   秦老太君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连看了几个大夫都没能好起来。一个嬷嬷给她出主意,听说这皇家人因为背着国运,寻常的病邪不敢靠近,若是让帝姬过来秦老太君屋里伺候着,肯定会很快好起来。   秦老太君一开始还觉得这个提议不行,若是她让帝姬侍疾的消息传到宫里去,只怕秦家会吃不了兜着走。但是过了几天,病还是没好,又听秦淑宁说安阳帝姬性情最是和善,和善在这种大家族来说,意味着可欺。再加上帝姬为了秦商,都愿意屈尊来秦府住,想来不是那等会告状的性子。   “帝姬来了。”守在门口的婆子和丫鬟连忙跪下行礼,等班葵轻嗯了一声之后,就有人替她打帘。   甫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看来这秦老太君确实是病了。   老太君在里面就听到了动静,等班葵一现身,她朝班葵笑了笑,躺着不曾动弹,“帝姬来了,恕老身身子不爽利,不便相迎。”   她倚老卖老不给班葵行礼,班葵笑了笑,“老太君身子不爽快我能理解,但是大周以礼兴国,我作为帝姬,更该要做出表率,秦家更是簪缨世家,礼一日不可废,本来现在文官就因为武将粗鲁无礼而瞧不上武将,老太君该不会想将这个偏见坐实吧?”   秦老太君熊氏顿时面色一僵,连带着后面进来的秦淑宁脸色也是微变。   班葵这席话说得轻轻巧巧,但是明里暗里都在指责熊氏不懂礼节,臊得熊氏老脸一热。   她确实是想倚老卖老,躺着不起来给班葵见礼。但班葵不吃这套,直接讽刺她不懂礼节,粗鲁无礼,她哪里还能躺得下去,只得坐起身来,准备下床给班葵见礼。   秦淑宁当然看不下去,在她的认知里,班葵不应该是计较这种的人。她性子和软,吃了亏也只会自己闷着。   “嫂子,你看你,老太君都病得起不了床,你还死磕着礼节呢。大哥可不喜欢不懂变通的人。”   班葵转头看她,依旧是笑吟吟的。   “看来秦府自上到下,都要好好学学礼节二字了。谁给你的资格直呼我嫂子?你应该尊称我帝姬!”   秦淑宁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自从帝姬和秦商成亲后,就一直叫她嫂子,虽然她也知道于理不合,但是班葵从来没说过什么,她也就这样一直叫着。冷不丁被班葵不客气地纠正,就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脸上一样。   第一次当面被人这样落脸面,秦淑宁的脸色顿时又红又白。   熊氏是最心疼秦淑宁这个孙女的,又贴心又懂事,见她被班葵这样说,顿时不悦,“怎么,还在我秦家摆起你帝姬的谱来了?你既然嫁给了秦商,就是我秦家的儿媳,上敬长辈,下恭兄妹,这是你的本分!太后娘娘竟是没教导过你吗?”   班葵摇头,“太后真没教导我在秦家要上敬长辈来给老太君侍疾,下恭兄妹,不劳烦老太君代为教导,当然老太君也没这个资格,等我下次进宫见母后的时候,再让她好好教导教导我。”   班葵语气十分缓慢平静,但是熊氏却听得脸色发白。   不是说这个安阳帝姬十分温顺和善吗?她前面表现出来的也本来就是和善可欺的样子啊,怎么突然变得这样高高在上不容亵渎来?   巴拿拿在班葵脑海里直欢呼:“宿主真棒,看这老婆子吓得脸都白了。”   班葵说的其实一点也没错,她贵为帝姬,熊氏即使是她夫君的婆母,也没资格跟她提教导二字,要教导世上只有两个人有资格教导帝姬,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   熊氏算哪门子葱?   若是帝姬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上敬长辈,下恭兄妹确实不错,但是帝姬之所以为帝姬,就是因为她是天潢贵胄,真正的金枝玉叶啊!若是让太后知道她熊氏这样要求帝姬,只怕会当即震怒。   她秦家就算是尚了驸马,那也是臣子!   熊氏当即脸都白了,连忙下床,双腿一软就跪下了。她生怕班葵会一个不高兴,真的进宫和太后告状。前面想的那些让帝姬侍疾的主意,早就抛在脑后去了。   “老身给帝姬请安。”   秦淑宁看到熊氏给班葵跪下,气得眼睛都红了。   其实以前秦府无论是谁见到帝姬都要下跪请安的,就算是班葵和秦商成了亲也不会例外,君臣泾渭分明。只是班葵看在秦商的份上,免了秦家人的请安。   时间一长,就有人觉得不下跪请安是理所应当,一旦下跪就是班葵仗势欺人了。   “嫂——帝姬,你怎么能让祖母给你下跪?”秦淑宁瞪大了眼睛,不悦地看着班葵。   班葵笑了笑,“因为我是帝姬,礼不可废。至于你嘛,老太君都跪下了,你还站着,你觉得你比老太君更高贵,甚至高贵过我是吗?”   熊氏连忙喝了一声,“淑宁,还不给帝姬请安?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其实熊氏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她的想法和秦淑宁一样,她是长辈,一个长辈给晚辈下跪请安,她觉得脸上臊得慌!   原身前世可没少受这老婆子的磋磨,也是因为原身性子实在太柔弱可捏了。   但是现在,她们想欺压到她头上来,做梦!   “我今天过来呢,一是来探望老太君,二则嘛,来来告诉老太君一声,秦府太小了,我住得不习惯,明日就搬离秦府,回我的帝姬府去。”她走到外间软榻前坐下,这才慢悠悠道。   咋一听这个消息,熊氏心里一惊。她不明白为何班葵要突然搬回帝姬府去,是对秦家哪里心生不满了吗?   她本来还想拿捏班葵。熊氏出身不高,她只是一个农户之女。后来有一日秦老太爷领兵打她们村庄过的时候,看上了她的姿容,就娶了。后来秦老太爷军功出色,加官进爵,给秦老太君挣来了浩命。熊氏做了几十年的富贵夫人,还是不掩本身的粗俗,也因为这件事,年轻的时候没少被人嘲笑。   这是她一辈子的痛。   谁能想到,临到老了,她孙子能给她娶个公主孙媳妇回来,她着实在昔日那些嘲笑她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   更别提班葵成亲时就决定住到秦府来,跟秦商一起孝敬长辈。   这让熊氏一度大喜过望。就算她那样低微的出身又如何,天潢贵胄都要伺候她。   熊氏着实满足了一把虚荣心,但还没几天呢,班葵就说她要搬回帝姬府?   “怎么突然要搬回去?”班葵也不知是不是忘了,坐下后也没叫熊氏她们起身,熊氏感觉膝盖开始疼,又不敢站起来。   “我身为帝姬,本来就应该住在帝姬府,怎么,老太君有异议?”   “可是商儿要在秦府孝敬父母啊!”老太君想用秦商还留她,说来可是可笑,别的人家要是尚了驸马,巴不得帝姬住在帝姬府,免得日日去请安,但是熊氏不一样,因为前面原身的好脾气,从来没让秦家人去请过安,倒因为帝姬住在秦府,别人家宴会什么都会邀请秦家,还有很多说不来的好处,这让熊氏舍不得班葵走。   班葵一笑,“老太君说,秦商要孝敬的是哪个父母?”   熊氏一怔。   “我知道老太君出身乡野,怕是不知道,男人一旦尚了驸马,他就是皇家的人了,跟本家再无瓜葛,老太君这话的意思,是想跟皇室抢人吗?”   熊氏脸色一白,今天这班葵是怎么了,怎么说话一句比一句吓人。   “帝姬误会了,我是说…我是说商儿在秦家住惯了,去帝姬府怕不适应。”   班葵也只是想说话来呛呛熊氏,至于秦商,他就算是想跟着去帝姬府,她还嫌恶心呢。   “既然老太君舍不得孙儿去帝姬府,那他就留下来好了。话我也说完了,我看老太君说话中气十足脸色红润,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这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班葵扬长而去,留下熊氏和秦淑宁二人面面相觑。   秦淑宁顾不得膝盖疼,连忙过去将熊氏扶起来。   “老太君,您没事吧?”   熊氏心神一松,头就开始痛起来。她被秦淑宁扶着坐下。   “今天这安阳是怎么了,怎么咄咄逼人的?还闹着要搬去帝姬府?”熊氏回想刚才班葵身上散发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势,还有些后怕。早知道就不该招惹她。   毕竟是皇家出来的人啊,怎么会简单了去。她开始后悔。   秦淑宁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和大哥闹矛盾了?”   “快去将你大哥叫回来,安阳要搬回帝姬府,知道的是她自己要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秦家亏待她呢。这要是传到宫里去,太后怪罪可不得了。”   秦淑宁撇撇嘴,心里不以为意,心想这肯定是班葵想拉拢秦商的手段,梦里的班葵可从来没有搬去过帝姬府呢。   她还是去了。她心想一定要让秦商知道今天班葵让她和老太君下跪的事,等秦商知道,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瞧!   秦商听了秦淑宁委委屈屈地告状,果然勃然大怒。   敢情以前班葵在他面前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转头就在他亲人面前摆帝姬的谱?还让他祖母给她下跪?她怎么承受得起?   “哥哥不知道,本来老太君身子就不太好,被班葵这样一吓,又跪了好长时间,病越发重了。”   秦商更加生气。   “哥哥,是不是我们做得不好,才让帝姬觉得在秦家住得不舒服,想搬回帝姬府去?”秦淑宁可劲儿地上眼药。   秦商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难不成我们秦家是请了一尊菩萨回来吗?既然她嫌弃秦家,那就让她搬回帝姬府去好了。”   其实秦商内心也觉得班葵不会搬回帝姬府,他其实知道班葵将他看得有多重,所以才那样越来越有恃无恐。   他以为班葵是因为他最近一直借着公事不回家,所以想用这个法子来激他回去。别说班葵如此不尊重他的家人,就是没有这一出,他也不会理会班葵。   所以等他去了营地几天回来后,知道班葵真的搬走时,还有些愣愣地回不过神。   “东西都收拾走了?”他再次问伺候的下人。   “是的,全部都抬走了。”   “那我的东西呢?”他下意识问。   “帝姬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秦商顿时脸色不大好了,班葵真的回去了也就算了,他的东西却一件都没带走,难不成她不想让他过去住?   自己不想过去是一回事,别人不想他过去又是一回事。兴许人性就是有这样两根贱骨头,秦商当天越想越不得劲,晚点就打马去了帝姬府。   帝姬府的门房还是认得他的,见他来,连忙躬身行礼。   “驸马来了。”   秦商冷淡地嗯了一声,将马鞭甩给他之后,就欲往帝姬府里走。   那门房连忙赶上来拦住他。“请驸马稍候,小的去通报帝姬。”   秦商仿佛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要去通报?”   那门房点点头。“   “我还需要通报吗?”秦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哑然冷笑一声。   那门房满脸的为难,“这是帝姬的吩咐,不管是谁上门,都需要进去通报。”   秦商盯了他两眼,一言不发,夺过马鞭,翻身上马就走了。   “秦商来了。”巴拿拿的声音响起,“但是他又走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班葵还没见过秦商,但也没有兴趣见就是了。   班葵从秦府搬出来的事,很快被宫里的两位主子知道了。   宫里来人请班葵进宫。   来的人是太后身边的苏望元。   “太后知道您从秦家搬出来,很是担心。这才派奴才前来请帝姬进宫说话。”   班葵嗯了一声,“有劳苏公公了。”   苏望元躬身道:“帝姬折煞奴才了,这都是奴才的本分,不敢谈辛苦。”   这位帝姬可是太后的心头肉,虽然她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苏望元可不敢在她面前拿大。   班葵就乘坐了皇家马车进了宫去。   太后和想象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常年身居高位,她即使只是坐着不说话,浑身也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只是见到了女儿,她浑身摄人的气势尽散,脸上露出真正的笑意。   “安阳来了,快坐到母妃身边来。”她朝班葵招手。   班葵走到她跟前,屈身请安,“给母后请安。”   太后姓蔡,四十多岁,保养极好,看着就像三十出头的样子,这倒让班葵有些惊讶。   她坐到蔡太后身侧,太后问了几句日常,就将话音转到了这次的目的上来。   “哀家听说你搬出秦府了?”   班葵点点头。   “为何?秦家人轻慢你?”太后像寻常说话那样,但是班葵已经从里面听出了丝丝寒意。   班葵道:“我毕竟是帝姬,秦家是臣子,我住到秦家去,有损我天家的威严。”   太后先是一怔,随即笑开,“好,这才是我的好葵儿!当初母后就劝过你了,你当时不听,怎么突然想通了?”   当时班葵提出要住到秦家去时,太后就不太愿意。就如班葵刚才讲的,秦家是臣子,没有主子住进臣子家的道理。   班葵被她的笑容感染,这蔡太后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杀伐果决的人。   “秦商呢,可跟着你一同去了帝姬府?”   班葵摇摇头,“我那日和秦老太君提及的时候,秦老太君说秦商要留下来照料父母,我就让他留下了。”   太后满脸的笑意顿时一收,她声音里带着寒气,“秦老太君这样说的?孝敬父母?”   在太后看来,秦商既然尚了驸马,虽然不能要求他跟本家脱离关系,但是应该一切以帝姬为重,这会儿竟然以照料父母为借口,拒绝跟帝姬一同回帝姬府?   班葵刚要说话,外面走进来一个宫侍,“太后娘娘,秦昭仪求见。”   太后双眼冷冷一眯。她看了一眼班葵,见她面无异色,才道,“让她进来。”   少倾,一个着粉色宫装的妇人婷婷娉娉地走了进来,她走到屋中停下,蹲身行礼。   “臣妾参见太后,拜见安阳帝姬。”   “这人就是秦商名义上的姐姐,半年前才进的宫,封了嫔位。”巴拿拿解惑的声音适时响起。   班葵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后来成为皇贵妃的秦泠。   要说这个女人为何后来会成为皇贵妃呢?这里面大半是班葵的功劳。班葵在皇帝那分量很重,太后也会顺着她的意思。班葵在后宫长大,虽然从来不参与那些宫妃的尔虞我诈,但多少了解一些。有她的帮助,再加上秦家后来在战场上的战功,秦泠在后宫如鱼得水,很快成为皇贵妃,并诞下皇子。   后来她也成为秦商造反的一个重要的人物,她后面也算位高权重,在宫里暗中拉拢部署,秦商攻进宫墙,轻而易举。   不过她下场算不得好。因为她生下了皇帝的孩子。这个孩子留不得,然而一个母亲焉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去死。秦商不顾她的反对将她孩子杀了之后,秦泠就疯狂地想为子报仇,可惜最后也死在了秦商手里。   想到这里,班葵不由得啧啧两声,秦商这人实在够狠。   “要完成任务,眼前这个人,是比较重要的人啊。”巴拿拿提醒道。   班葵嗯了一声。既然秦商因为秦泠在宫里帮他们部署才顺利地造反,这个秦泠便不能留着了。   秦泠是特意过来的,她听说班葵进宫后,就寻了个由头过来。   她自从进宫后,就一直不怎么得圣宠。而她这个帝姬弟妹,却是深受宠爱的,若是和她拉好了关系,还怕皇上翻牌子的时候想不到她来吗?又或者,安阳帝姬帮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都好过她自己苦苦地等皇上想到她。但是皇上的女人多如牛毛,皇上没事怎么会想到她呢。   “秦昭仪可是有事?”太后丝毫没因为她姓秦,是秦家人而对她有什么优待,相反,因为帝姬搬出秦家一事,现在太后对秦家人很不满。   秦泠听出太后声音中的冷意,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但是还是取出一条早就准备好的绣福禄抹额,“臣妾闲来无事,听说太后偶尔会有头疼之疾,所以特意请教了太医,绣了这条抹额。里面装了一些安神的药材,都是臣妾亲自挑选放进去的。希望太后笑纳。”   蔡太后看也不看那抹额一眼,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你有心了。”随即道,“今日安阳进宫来,哀家还没好好和她说说话,你先回去吧。”   有宫人过来将她手上的抹额接了过去。   秦昭仪没想到就这样被打发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安阳帝姬说两句话。她只得求助的朝班葵看过去,希望她会看在秦商的份上,留她下来说几句话。   可她希望落空了,班葵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只好失望地回去了。   班葵看着她不舍地离去,面上透露这沉吟。   太后注意到她的神色,问道:“怎么了,安阳,可是有不妥?”   班葵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秦昭仪十分有心计。”太后是班葵亲娘,对班葵的疼爱也不是作假,所以班葵有什么说什么。   太后哦了一声,追问道:“此话怎解?”   班葵指了指宫人手里的抹额,“这抹额想来是早就备下的,只等着我来了。”   太后真正重视起来,班葵以前从来不参与这种事情,太后一直以为她看不懂宫妃间玩的手段。这会儿听她突然这样明白,很是意外。   班葵笑道:“只我刚来不久,秦昭仪就巴巴地将抹额送了过来。要说这种抹额,真心想送,定会挑个好的时间过来,而不是挑在我来的时候。全宫里没人不知道母后难得见我一面,我来了母后自然要和我说话,没空理会旁的。但是她偏就来了,也不担心母后会心烦。想来是因为我现在嫁到了秦府,她在宫中又不受宠信,想沾皇兄对我好的光吧。她可能觉得她姓秦,我一定会帮她。”   太后听了这席话,没有喜意,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她的葵儿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从来看不懂这些。可刚出府没多久,就能一眼看穿别人的目的,难不成,她在外面竟是吃苦了不成?不然怎么会突然成长起来?   思及此,她眸色发沉。   “这秦家到底对你如何,你跟母后实话实说。”她的葵儿本性良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就从来不体罚宫人,那秦府老太君听说是泥腿子出身,不好相与,可别胆大包天给她葵儿气受!   班葵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那天老太君身子不太利索,她想让我过去侍疾,说是我皇室血脉身负一国气运,寻常病邪不敢靠近。”   她话音刚落,蔡太后已气得脸色大变,‘砰’地一声,她手重重地拍在榻桌上。   “这老虔婆真是好大的胆!”   安阳帝姬刚嫁去秦家,为了维护天家的脸面,太后当然不会明着追究秦家的责任。但是她也自有他她惩罚的办法,秦家不是有个女儿在宫里吗?没两日,太后就寻了个差错,将秦昭仪降为了六品明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下章留评有红包哦~   大家感觉新系统怎么样? 第30章 错付的帝姬(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有红包相赠哦~感谢支持~厚着脸皮求求营养液花花~   因为我的粗心,前面有两千字和前一章重复了,已经替换了三千字在后面,看过的小天使,麻烦再往后看一点哦~   当初秦昭仪进宫的时候, 就因为父兄和秦家的军功,封了四品昭仪。而今安阳帝姬嫁到了秦家,按理说秦昭仪应该更加受重视才是, 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小错, 而降为了六品明仪。   宫里是权势斗争最为激烈的地方,随即都有人加入这个权利的漩涡,也随即都有人失败退场。有宫妃被贬, 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秦明仪说白了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这错要是有心盖过去, 不过斥责两句也就罢了。但是太后却小题大做, 将秦昭仪降为了秦明仪。有联想到帝姬刚从秦府搬出来。聪明的人都知道,一定是帝姬的亲事出了问题, 这才让太后迁怒于秦明仪呢。   这正是此时秦泠的想法。她回想前两日去太后宫里的时候,太后看她的眼神似乎确实不善, 只是当时她没注意到这个。   她连忙修书一封,托了人带去秦家。   秦泠的母亲,也就是秦夫人收到这封信,看完不觉神色大变。她急匆匆地就去了熊氏处,请她拿主意。   “当初也就是看着帝姬与商儿定了亲事的份上, 才敢将泠儿送进皇宫去, 想着皇上念在帝姬的情面上, 总会对泠儿好一些。如今老夫人看看, 帝姬从府上搬出去,定是惹了太后不高兴, 这才拿了泠儿的错处,将她贬为了明仪。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些宫妃看到泠儿落难, 怎么会不踩几脚,泠儿如今处境堪危啊!”   谁的女儿谁心疼,秦夫人戴氏脸上已经挂满了忧虑。   熊氏也有些傻眼。   “一定是安阳去宫里告了状,太后才会发作泠丫头。”熊氏不满道,“当初就不该让商儿尚驸马,这天家的女婿是好当的?你看看,太后如此不顾念商儿,直接发作泠丫头。”   戴氏心里很是不满。心想若不是你在安阳帝姬面前摆长辈的谱,帝姬会搬出秦府?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当初熊氏最开始知道帝姬看上秦商的时候,可是恨不得举双手赞成的。出去赴宴什么的都高人一等了,如今竟然怪她当初不该应下婚事?   但戴氏在秦家做了这么多年儿媳,也知道熊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下也不跟她争执,:“我想太后这只是给秦家一个警告,我去找商儿说一下,让他搬去帝姬府,帝姬都已经回去了,商儿不能不跟着同去。真惹恼了天家,换个女婿不过是嘴皮子动一动的事。”   熊氏心里不岔,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倒是一母同胞的秦瑾宁知道自己的亲姐姐遭到贬黜之后,十分激动。   “这帝姬也真是的,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哪里会没有矛盾呢。她就这样不顾大局的一状告到了太后面前?还连累了姐姐,她怎么过意得去?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她!”   这话唬了戴氏一跳,连忙想去捂她的嘴。   “姑奶奶,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帝姬面前说,要是她听到了,定会不高兴,你还觉得你姐姐在宫里还不够艰难吗?”   秦瑾宁愤愤不平的住了嘴,但是心里还是十分不痛快。她打定了主意要去和秦商说说,一定要他不能屈服!不就是一个帝姬吗?大哥以后还是皇上呢!   她跑去找秦商,如此这般地将秦泠被贬的事情说了。   “一定是安阳帝姬搞的鬼,她就是不满那天祖母说她不敬长辈,这才跑去找太后告状!”   秦商不是没脑子的人,听完秦瑾宁义愤填膺的一席话后,他分外冷静。   “这事你先别管了,我会去找她说一下的。”   秦泠虽然不是亲姐姐,但是秦商被秦家养大,早就将秦家人当成了真正的亲人。秦泠遭受无妄之灾,他也很愤怒,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再次站在帝姬府门口的时候,看着门匾上的龙飞凤舞的敕造安阳帝姬府几个大字,心情有些复杂。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他心里默念了一句,随即上前敲门。   这次门房要去通报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拦。   他已经做好了低头的准备。   可是当他看到安阳帝姬躺在舒适的软椅里,面带笑容,一边吃着新鲜时令水果,一般欣赏着一旁一个着白衣的俊朗男人弹琴的场面时,怒火终是压不住了。   安阳帝姬在嫁给他之后,竟然公然养起了面首!   而且明明帝姬府的下人都已经进来通禀她他来了,她竟然也不知道避讳一下。这到底是将他的脸面置于何地?   一阵淙淙的弦音流水般倾泻而出,那弹琴的男子面容十分俊逸,一身气质斐然,按在琴上的十指修长,优雅翻飞,十分赏心悦目。   “秦商来了。”巴拿拿道。   班葵嗯了一身,没有理会。   “他脸色好难看啊,像吃了毒菌子。”巴拿拿止不住幸灾乐祸。   班葵默了默,坏心突起,她站起身来,余光都没给秦商一个,仿佛真的不知道他来了,她捻起一颗水晶紫葡萄,走到琴师身旁,将葡萄喂过去。   琴音一顿,梅九行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拧,随即他顺从地张开嘴,任由班葵将葡萄喂到他嘴里。   这一幕落在外面的秦商眼里,他目光冰寒如刀。   “见过帝姬!”他沉着声音,大声道。   班葵这才回过头,和秦商的明显压着怒火的目光对上。   “秦将军来了,可是有事?”她脸上笑意一收,声音冷淡地问道。   梅九行这才停下来,他抱起琴,施礼道:“既是帝姬有事,九行先行告退。”   他站起身来,秦商才发觉这个人身量颀长,气质清冷。他心中不屑,这种以色侍人的人,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   他早就听闻那些帝姬们出嫁后,与夫君不合的,都会养些年轻颜色好的面首在帝姬府里,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有一天也会落到他头上来。   他眸色暗沉,里面隐有两团火光在燃烧。   他走到厅中,再看这个他不喜的妻子。他尤记得上一次两人见面,她看他的目光还是带着爱慕的,她虽然贵为帝姬,但是面对他时,十分温顺,就像一个普通的妻子。即使他从来不跟她同房,她也没有半句怨言。他担心她住进秦府后会让他的家人不便,毕竟她身份不同,秦家人见了她都要下跪行礼。   但是她一直都将姿态放得很低,从来没有摆出帝姬的身份。   可是她怎么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还是说帝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她懒得再伪装?   “你可知道我姐姐,被太后贬黜为六品明仪了?”他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来的目的。   班葵前两日茶进宫,自然是知道的。她点点头。   “我姐姐并不曾犯什么太大的过错,太后为何要贬她?”   班葵重新落座。   “他在质问你呢。宿主。”巴拿拿唯恐天下不乱。   “这个嘛,既然是太后的旨意,你自当去问太后为何贬黜秦明仪,跑来问我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是我让太后贬黜秦明仪的?退一步说,你今天来质问我,是不满太后贬黜秦明仪,想让我进宫的时候帮你递个话是吗?我一定将你的意思带给太后。”   秦商不妨她竟然会这样应对,一时有些气恼。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太后英明,我哪里敢对她老人家不满?”   班葵冷冷道:“既不是对太后不满,你特意跑来,难不成是因此迁怒我,对我不满?”   她变脸之快,让秦商有些措手不及。他确实是对太后不满,也对她不满。   “你如今嫁入秦家,是秦家的儿媳了。即使明仪有些过错,太后要惩罚她,你也应该帮忙说情才是。你现在与秦家荣辱与共,明仪在宫里被贬黜,丢的还不是你安阳帝姬的脸?”   班葵笑睨了他一眼,嘴里吐出来的话像刀子般能扎死人。   “你在说梦话吗?我安阳帝姬就是嫁了人,那也是皇家的人,你秦家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你去你秦家的族谱上好生翻一翻,看他们可有胆量,将我班葵的名字写入你秦家的族谱!”   秦商万没想到班葵竟然会翻脸不认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班葵,不敢置信前些天还不顾身份,一定要嫁给他的人,转脸就能变成这种冷漠的样子。   “班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后悔嫁给我,那我们就和离!何必这样出言不逊,侮辱我秦家?”他实在压不住怒火,直呼班葵的名字。他秦家好歹也是二品武将之家,虽然算不上顶级贵勋,但是实权在握,在朝堂上也是跺跺脚,要让朝纲一震的存在。她班葵仗着自己是帝姬,就敢对秦家出言不逊?   “和离,快和他和离!”巴拿拿兴奋的声音响起,和离了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了。   班葵霍地站起身来,她面寒如霜。   “这话是你说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出发去宫里,请皇上做主将这亲事废除。”   秦商说的和离不过是一时气话,谁知道班葵竟然会真的要和离?   “帝姬说的是真的?”他冷冷发问。   班葵道:“我乃一国帝姬,自然是一言九鼎。”   秦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飞快地计较得失。如今因为他娶了帝姬的缘故,皇上对秦家大加器重,已经有了让他养父接手西北大门的意思。若是这个时候和离…一定会惹得龙颜大怒,于他们的计划不利。   班葵看出他的犹豫,出言刺道:“怎么,才做了几日驸马,就贪恋这滔天的富贵了?”   这话秦商如何能忍,立马就冷笑道:“和离是帝姬提出来的,我当然没二话。”   班葵认真道:“当然是我提的,难不成你还以为你有资格提和离?”   秦商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班葵命人吩咐备马车,秦商是骑马而来,两人出了帝姬府,径直往皇宫去了。   “胡闹!”   文英皇帝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了两人,原就疑惑两人怎么会突然进宫见他,没想到是请和离。   他看自家妹子神色十分坚决,又看秦商脸色也不太好看,两人显然是闹了矛盾。   自家妹子脾气到底有多好,文英皇帝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又回想起前些日太后脸色不太好地跟他说了秦家为难安阳的事情来。   安阳最是识大体的人,今日闹到御前来请和离,文英皇帝下意识地就觉得一定是秦家人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才会让安阳忍无可忍,才成亲没多久就闹到御前来请和离。   “怎么回事?秦商,你说。”文英皇帝脸色沉下来。   秦商看了一眼班葵,她神色极淡,仿佛两人和离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微臣…”他实在是不好说理由,难不成跟皇上说是因为两人今天吵了几句,他一下之下说和离,然后班葵就当了真,真的闹到御前来和离吗?那样的话,皇上只会认为是他的责任,皇家亲事不比平民百姓,若是让皇上知道是他先提的,一定会认为他对皇室不敬,进而牵连到秦府,至于班葵,那是皇帝的亲妹妹,还妄想皇帝会处罚她吗?   “说!”文英宗声音中带了怒气。   秦商微微一沉吟,只好道:“微臣出身低微,恐无法侍奉好安阳帝姬,是臣之罪。”   他现在只能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皇帝会觉得是自己妹子的错吗?就算是帝姬的错,也不能真的在皇上面前说出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事与愿违,皇上听了他的话之后,更加震怒了。   “你真是该死!娶帝姬之前怎么不说!现在竟然用这样的托词来糊弄朕!你秦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秦商将头深深地埋在地毯上,掩去了眼中的仇恨,一言不发,承受着天子之怒。虽然当年是先皇赐死了林家满门,但父债子偿!他一定会让皇室班族,给他林家几百口人偿命!   “安阳,这事你怎么说?”   发了一通火,文英宗终于想到了班葵,询问道。   班葵俯身一拜,她正色道:“既然秦将军都觉得身份卑贱无法侍奉我,我也请皇兄准许和离。”   “这事不是小事,安阳,你可是考虑好了?”   其实上回太后找他说班葵的事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若是秦家不识趣,就让安阳和离另嫁,她皇家的帝姬,可从来没有说愁嫁的。当时文英宗考虑到秦家一直忠心耿耿,既然安阳没提,他回头敲打一下秦家也就是了。没想到没两天呢,安阳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是,我已经认真想过了。我在秦家住了这些天,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文英宗追问。   “秦将军似乎心有所属,之所以娶我,实属皇命难为,既是如此,我愿意成全秦将军。”   班葵话音未落,不管是文英宗还是秦商,脸色都是一变。   “秦商,帝姬说的可属实?”文英宗语气里带着骇人的寒意。   若是因为秦商和班葵不合,即使和离,皇上也不会太过于为难秦家,只是从此少了一份信任罢了。但是若是因为秦商心有所属,那就是欺君之罪!说不准皇上会不会震怒,这可是杀头之罪!   秦商登时背冒冷汗,这种指责他当然不能承认。他当即俯首,“微臣绝没有像帝姬说的那样心有所属,却不知帝姬从何得知?”   班葵冷笑道:“既然没有心有所属,为何成亲这么久,你从来不与我同塌而眠?从来不踏进我房间半步?请问你难道不是在为人守身如玉?”   班葵这话无疑将秦商的罪名定了一半了。他竟然在成亲之后从来没有和帝姬同房而眠?   “秦商!这你如何解释?”文英宗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惩罚秦家了。他万万没想到秦商竟然敢这样对待帝姬,真是狗胆包天!罪不可赦!   秦商没想到素来文弱的帝姬竟然会在皇帝面前毫不羞涩地提到同房的事情上来,他只好道:“因为微臣念及帝姬年纪尚幼。”   “你现在的欺君之罪又加上一条!”班葵冷笑,“在皇上面前,也敢这样谎话连篇。我问你,你难道没有和秦淑宁心意相通?”   秦商脸色一变,文英宗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安阳!”文英宗隐约知道班葵嘴里的秦淑宁是何人,好像是秦商的亲妹妹。   这不合人伦的事,文英宗下意识就有些不相信。兴许是班葵看到兄妹俩关系太好而吃味?   他正要出言相劝,班葵就语出惊人。   “皇兄是不是在想这两人是亲兄妹,所以是我误会了。但是若是我告诉皇兄,秦商乃是秦家收养的孩子呢?”   秦商脸色终于大变!这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在秦家,只有他养父养母知道这件事,就连秦瑾宁都不知道。   文英宗也是吃了一惊,他怀疑地看向秦商,见他脸色巨骇,心知班葵说的是真的了。   班葵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一个惊天秘辛一般,继续道:“秦商是收养的孩子,跟秦淑宁可没有血缘关系,两人只不过是碍于兄妹关系,所以没有互相表明心迹罢了,但是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如今我也算明白了,何必要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生生地拆散人家一对璧人,讨不到好还做了恶人。请皇兄做主,准许安阳和离了吧。”   其实秦商是不是秦家收养的孩子,跟皇上关系不大。这对他来说,仅仅是有些吃惊罢了。但是秦商若是真的跟秦淑宁早就有感情的话,他还同意娶帝姬,这就是欺君之罪。   “秦商,朕且问你,帝姬说的是不是属实?”   秦商将心头的惊涛骇浪压下,他听出了文英宗话里的不善。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害了秦家满门,指不定文英宗会怎么迁怒呢。他和帝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绝无此事。我对淑宁只有兄妹之情,是帝姬多想了。”   “皇兄不要听他一面之词,”班葵扭头看向秦商,“撒谎谁不会撒,若是秦将军想证明我说错了也可以,就立个誓言吧。”   秦商冷冷地看了班葵一眼,“帝姬想要我立什么誓?”   班葵微微一笑,“不如就立,若是你对秦淑宁的感情超出了兄妹之情,就让你祖宗八辈先人在地下不得安宁!”   “哇!宿主,你这毒誓也太狠了吧!”巴拿拿忍不住道,“古人可是很重誓言的!”   文英宗也觉得班葵这话有些过了,微微皱眉叫她,“安阳!”   “好吧,那换一个吧。”其实班葵还觉得这个誓言没什么意思呢,“那就换成,若是有朝一日,你娶了秦淑宁的话,就当欺君之罪定论,抄斩秦家满门!”   巴拿拿忍不住吐槽,“这个更狠好吧!不过都是这个秦商活该!”   文英宗觉得这个誓言还算合理,秦商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娶了秦淑宁,可不就是欺君吗?到时候就算安阳今日不说,他也会治秦商的罪。   “朕觉得安阳这个要求很合适,秦商,你起誓吧。”   其实文英宗不太相信秦商真的会和他妹妹有什么,但是为了安抚班葵,也觉得这个要求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秦商竟然沉默了。   文英宗眉头渐渐拧起。   “秦商?”   “他脸皮在抽搐诶!”巴拿拿观察入微。   秦商死死地压制住自己想暴起杀人的冲动,理智将他从暴怒的边缘拉回来。他一字一句。   “臣同意。”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这样激怒过。他手指扣着青砖上的缝,指甲裂开而不自知。   “安阳,你还是坚持要和离吗?”文英宗再次问班葵。   班葵毫不犹豫,“是。”   “那就和离吧,来人,拟旨。”   安阳帝姬和秦商和离的消息,像一道夏日惊雷般,在京都中凭空炸响。随即还传出一个消息,安阳帝姬之所以会选择和秦商和离,是因为怀疑秦商和他的妹妹秦淑宁有染。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本朝最年轻有为的将军,竟然是秦家的养子!并且安阳帝姬在和离的时候,已经和皇上讨了一个旨意,若是秦商有朝一日和秦淑宁成亲,就以欺君之罪抄斩秦家满门!   这几个消息一时之间,将人惊得都迟迟回不过神。   虽然秦商一力否认,并且立了誓,但是人都是好事的,世人都会想,若是秦商真的和秦淑宁之间没有什么,为何帝姬会执意选择和离?要知道当初可是帝姬求来的亲事。   即使秦商只是秦家的养子,他和秦淑宁还是兄妹,这样额不论为人所不齿,一时之间,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勋人家都精致家中姑娘与秦家姑娘往来。   而此时,秦家书房内。   秦孟脸色十分难看。   “安阳是如何得知的?你告诉她的?”   秦商站在秦孟身前,摇头,“不,我怎么会告诉她这个?”   秦孟皱紧了眉头,“她是如何得知的?保不准她还知道别的。皇上得知这件事后,是什么反应?”   “皇上有些吃惊,但是也没多问。”秦商回忆了一下当时文英宗的反应后,才道。   秦孟沉吟片刻,“本来能尚驸马,对于我们是极有利的。我看皇上最近都有意让我接管西北大营。可是现在你和帝姬和离了,皇上对秦家必然会有疙瘩,他这两日都绝口不提了。”   秦商不以为然,“父亲多虑了,我想皇上不会因为安阳的事情对父亲有所不满,父亲这些年一直衷心耿耿,皇上不信任您,又能信任谁?”   秦孟自负一笑,“安阳这件事不过是个意外,就是没有她,我们好好筹划,也能拿到兵权。”   秦商应了一声,见秦孟没有别的吩咐了,告了退,正要转身出去,秦孟叫住他。   “至于你和你妹妹的谣言,不要理会,我会和你母亲说,尽快将她的亲事定下来。”秦孟看着秦商,似是无心提了一句。   秦商眉梢一跳,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看到秦商这个反应的秦孟,眉头却深深地拧了起来。   “太棒了!”巴拿拿欢呼不停,“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啦!”   自从皇上下旨,同意班葵和离后,巴拿拿就一直在班葵的脑海里响个不停。   班葵奇怪道:“不是应该已经完成了吗?为什么只说完成了一半?”   “因为委托人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大周繁荣昌盛。”   “这个要求也太高了吧,我只是个帝姬,又不是皇帝,怎么能让大周国运亨通?”   巴拿拿正在开心地算它离升级还有多少积分,漫不经心地回道:“乱臣贼子就是秦商他们啊,只要秦商他们嗝屁了,就不会影响大周的国运了。这个国家大概还能繁荣个三百年,三百年后会怎么样,就不管我们的事了,朝代更迭是世界正常的运转。”   “你完成任务的一半,获得了三百积分呢。”巴拿拿提醒道。   “三百积分可以做什么?”班葵问道。   “嗯…能换的道具不太多,有一些低级的武学秘籍,宿主要兑换吗?”   “要完成委托人的心愿,就得将秦商他们弄死,你说我要是学了武功,能不能直接将他们弄死?”班葵问。   巴拿拿道:“不行,这些武学只是低级的,防身足够,但是对敌还是不足。宿主可以等积分多了之后,兑换好道具。”   “那我兑换垃圾做什么,不换,先留着。”   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帝姬府。   她刚下马车要往里面走,迎面碰到梅九行背着琴出来。   “见过帝姬。”他躬身行礼,明明是很恭敬的姿势,他做来却显得分外不卑不亢。还自然得行如流水,兴许是因为他的清淡的气质就让人如沐春风。   “你出门吗?”班葵顺口问了一声。   “是,我与朋友有约。”   班葵哦了一声,“需要给你备马车吗?”   梅九行婉拒,“不必麻烦,我朋友会来接我。”   班葵哦了一声,进去了。   梅九行走了几步,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哇!九行真的好帅啊。”巴拿拿的声音响起。   “听你的声音,你应该是个男的吧?”   巴拿拿难得困惑,“我们系统并没有男女之分,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声音,是觉得这个声音可爱,宿主肯定喜欢。宿主,你喜欢我的声音吗?”   班葵默了片刻,“…将就。”   巴拿拿沉默了片刻,再响起,已经是另一种声音,“那宿主喜欢这个吗?”   是梅九行的声音。   班葵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梅九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让她十分不习惯。   “你还是换回来吧,我觉得原先那个可爱。”   巴拿拿换了回来,略带失望道:“我还以为宿主喜欢九行的声音呢。我不是人都喜欢!”   班葵回忆了一下梅九行的声音,确实好听。   “我觉得,梅九行是个有秘密的人。”   “什么秘密?”   班葵道:“他不像普通的乐师,接近我应该有目的。原主的一生里,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吧?”   巴拿拿确认了一遍,“是的,没有。”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总有一天他会露出来。”   秦淑宁在知道秦商被逼着答应那样一个要求之后,气得砸了一个白玉彩釉梅瓶。   “她安阳不就是一个帝姬吗?竟然敢这样侮辱哥哥,侮辱秦家!真是该死!”   一旁的侍女见她竟然敢这样骂帝姬,吓白了脸,连忙劝道:“姑娘当心,祸从口出啊!”   她不知道秦淑宁仗着自己预见了未来,已经是有恃无恐。秦商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皇帝,她到时候凭着多年的感情,皇后的宝座还不是她的?到时候,到时候她一定要叫安阳这个贱人跪在她脚下忏悔!   秦淑宁恶狠狠地想。   可是没几天她就知道了一个十分不利的消息。戴氏已经在着手帮她相看夫家了。   她梦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娘给她相中了镇远伯家的嫡子,那时候帝姬嫁到秦家来,十分乖巧,秦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所以她有了一门好亲事。   但是这个时候不一样,因为帝姬和秦商和离,又传出秦商和秦淑宁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太正常,在这个节点,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这个的媳妇回去。   所以秦淑宁去戴氏处表达自己不愿意嫁人的时候,戴氏脸色不太好看,她已经接连委托好几个中人,都被婉拒了。   “你还不想嫁,现在可不好相看。”戴氏不想让她糟心,“你年纪到了,再拖两年,就更难嫁人了。”   秦淑宁不以为然,“安阳帝姬都不愁嫁不出去,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会愁嫁人吗?”   戴氏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安阳帝姬毕竟曾经是她儿媳,现在和离了,关系就变得很尴尬。   “你也不想想帝姬是什么身份,是你能比的吗?”   戴氏察觉到秦淑宁心比天高,虽然帝姬让她不舒服,但是适时敲打一下秦淑宁也是很必要的。   秦淑宁不服气,“她现在是和离过的人,若不是因为她是帝姬,还能嫁出去吗?我是黄花大姑娘,出身也高贵,娘您就别操心了。”   戴氏察觉到秦淑宁的抵触情绪,冷不丁正色问道:“淑宁,你不会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与你大哥…”   戴氏知道秦商是收养的,但是她将秦商当成亲儿子,绝对不能容忍两人之间感情超出兄妹的界限。   秦淑宁犹豫了片刻,才否认,“怎么可能?娘你想什么呢。”   但是这片刻,已经够戴氏想很多了。   文英宗没两年就会病逝。在原身那世,因为有原身的帮助,秦泠成了皇贵妃。本来的皇太子夭折后,太子之位就落在了秦泠生的孩子身上。   秦商自然不满替别人做嫁衣,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皇,从此大周改朝换代。   可现在班葵看皇帝身体康泰,正值英年,丝毫没有要病逝的样子。   说不定是这两年,有人在皇上身上动了手脚。   但是皇上的衣食住行都会十分谨慎小心,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给皇帝下药的,一定是他非常亲近的人。   如今宫里,得宠的就那几个妃子。班葵在心里盘算了一回,好像没谁跟秦家有太多瓜葛。   得宠的几乎都是世勋大族出身的姑娘,京中势力泾渭分明,除非是和秦家有十分亲密的关系的,才有可能这样冒着全族被诛的风险,在皇上身上动手脚。   当务之急是查出这个人是谁。   班葵借着陪伴太后的借口,进宫小住。实则是欲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太后对于班葵进宫小住的请求,当然是十分愿意,皇帝是班葵的亲兄长,自然也没有反对之言。   班葵顺利地住进了宫里,还是她为嫁人时的寝宫,安阳宫。   皇上政务繁忙,班葵进宫好几日,都只是在太后那里匆匆见了他一面。   如今宫中得宠的有贤妃,出身襄平侯府,良妃,出身孙府,她爹是户部尚书孙伯临,这个孙伯临在后面秦商篡位的时候,当堂斥责他狼子野心,大义赴死,所以良妃基本上可以排除了。还有一位德妃,名安容,出身安府,父亲的官位好像不算高,能爬上德妃之位,全靠的自己的本事。   在班葵看来,这个德妃最可疑。因为她出身不高,凭自己,很难爬到贵妃之下的德妃之位,除非有人暗中帮她。   班葵还特意去会了这个德妃一次。   班葵突然来访,安容着实有些惊讶,连忙扫榻相迎。   “今儿是什么风将帝姬吹来了?”不怪她惊讶,以前安阳帝姬在宫里的时候,几乎从来不与她们这些宫妃往来,就算是走动,也只会去皇后那里坐坐,平日和她们都是遇到见个礼,从来不多说多言。   “我偶然间听母后说起,德妃娘娘这里有宫人做簪花糕是一绝,刚好今日馋了,便不请自来了,希望德妃娘娘,不要嫌我叨扰才是。”   德妃看着眼前眉眼舒展的班葵,心里感叹,这帝姬确实是不一样了。以前都是疏淡清冷的样子,如今也会和人打交道了。   “帝姬既然是喜欢,我立刻命人去做。”德妃说了,吩咐人去做簪花糕去了。   班葵惨淡一笑,“如今我是个什么光景,德妃娘娘想来也耳闻了,实在是心里苦,听说娘娘这里的簪花糕软糯香甜,这才动了心思,想来尝一尝,这心里苦,就想吃点甜的。”   说话的时候,班葵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德妃的神色,只见她眉头微微一动,随即才劝道:“帝姬万万要想开了才是,你身份尊贵,世间男儿皆可配得,又何苦因为一个区区秦家过得不高兴?赶明儿就去求了皇上,重新找一家比秦家好的人家,帝姬还年轻,人生路还长着呢。”   班葵十分像模像样地哀哀一叹,眉梢拧成结,千般愁苦不尽言之。   德妃开解了她好一阵,等到簪花糕送来了,班葵才将情绪转换过来,一边吃糕点,一边问道:“我以前在宫中,等闲事不愿管,早知道德妃娘娘心地这般好,当初就该和娘娘多加走动。我记得,德妃娘娘是永和七年入的宫?”   德妃点点头,“帝姬记得不错,当年逢大选,我被家父送进宫来。”   “德妃娘娘这些年只怕不容易呢,不过也是气运十分好的人,不过七年,就已经是二品德妃,还顺利地诞下皇子。”   班葵这话似有深意,德妃微微一怔,只是笑了笑,“都是皇恩浩荡。”   “这个女人好像在说谎,宿主。”巴拿拿生怕她被哄了过去。   “我看出来了。”   “是不是这个女人给皇上哥哥动的手脚?”巴拿拿问,它对皇帝十分有好感,因为他对宿主极好。   “暂时确定不出来,但是这个女人一定有秘密,话说回来,这个深宫里,谁又没有秘密呢。”   班葵很快从德妃处告辞。   等她一走,德妃收起了笑容。   “娘娘,奴婢觉得帝姬此行定有目的。”她的心腹侍婢玉兰轻声道。   德妃点点头,“我何尝不知道,你说,帝姬会是因何而来?”   “奴婢最近听说,帝姬常往太医院去。”玉兰忧心道。   德妃脸色顿时一沉。   “你说,她不会是在查…”德妃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安阳帝姬不过是个孩子。   班葵在宫里毕竟没有什么势力,她暗中查了两天没有结果之后,思忖之下,太后是她和皇上的嫡亲母亲,没有不帮着他们的道理。   “母后,儿臣近来一直在做一个梦。”   班葵一大早就来说这个梦,想来是很要紧了。古人都十分相信这种。   “安阳做了什么梦?脸色这样差。”   “儿臣梦到,”班葵将头凑过去,悄声道:“皇兄不知被谁暗算,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没出两年就病逝了。”   蔡太后脸色大变,还不待她说话,班葵又说了更让人震惊的,“接着秦家造反,推翻了幼帝,秦商当上了皇帝,还将您、我班氏皇族杀得一干二净!”   蔡太后听了,震惊得面无血色。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班葵,你可真是做了这样的梦?”不怪太后问,班葵刚从秦家和离,也有可能是班葵出于私心想报复秦家而编出来的谎言,虽然太后觉得班葵不会,但是还是要确认一下。   班葵苦笑,“母后以为我为何要和离?”她说的半真半假,“因为我梦到,我自从嫁给秦商之后,就一直帮着秦家,那秦明仪是秦家放在皇兄身边的一颗暗探,我帮着秦家取得了皇兄的信任,秦明仪更是一跃成为了贵妃,皇兄临死前,将兵权交给了秦家,又有秦泠在后宫坐镇,秦家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皇权!母后,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拿皇兄的性命、江山社稷开玩笑?就为了我一己之私?”   蔡太后脸色还白着,“这事关重大,母后就是相信你,也要多问几句,这不是小事。”   “母亲,我在秦家这些天,已经发觉了秦家真的不简单,跟我梦中的预兆十分像。”   蔡太后脸色凝重,“你说。”   “秦家二女儿嫁的名赵勇,赵勇的爹是京畿大营的校尉,统领京畿大营十来年了。有个不知名的庶女,嫁的是河西道刺史的嫡子,这河西道母后是知道的,乃是京都的门户,若是河西道有什么异动,就会威胁到京都的安危。母亲都不知道这个吧?当年秦家嫁女儿的时候十分低调,甚至都没有大办宴席。这个庶女更是嫁得悄无声息,就算是将军府,一个庶出的女儿嫁给刺史的嫡子,还是有些不够身份。两家偏生就结了亲家。母后,你说这不奇怪吗?”   蔡太后脸色越发凝重了。   “秦家若是真的忠良,就不会将女儿嫁给如此敏感的人家,他背地里勾结这些有兵权的,且是早几年就已经开始部署了,只怕狼子野心,早有图谋!”   太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大变。   “你皇兄前两日来的时候,还无意间曾提到他最近夜不成寐。我还说他可能是勤于朝政,累着了,如今你一说,不会是…”   不会是已经有人开始动手脚了吧?太后这话没说完,但是班葵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人能绕过层层严守,给皇兄下药,一定是皇兄身边最为亲密的人才有可能。”   太后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看向班葵,“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太后终于意识到,如今的班葵真的是长大了,不可同日而语。也有可能是她一直这样聪慧,只是以前不愿意理会宫里的是非。   “我想,应该是秦家的人,或者是秦家买通的人。有可能是宫侍,也有可能是宫妃。”   原身那世,是因为太后他们没设防,这一世有了班葵的提醒,太后叱咤后宫几十年不是靠运气,她有的是法子将背后的人揪出来。   蔡太后冷笑,“这秦家真是狼子野心,其罪当诛!我会提醒你皇兄的,现在我们就静观其变,你皇兄刚将兵权交给秦孟,若是我们着急了,只怕会打草惊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班葵一惊,“皇兄竟然已经将兵权交给秦孟了?” 第31章 错付的帝姬(三)   蔡太后一叹, “如今不比你父皇在世的时候,虽然你和秦商和离了,但是皇上念在秦家一直衷心耿耿, 且不管是秦商还是秦孟, 对于打仗都是行家,实在没有弃之不用的道理。你该早些说的,这样我就会劝阻你皇兄, 如今只好徐徐图之了。”   蔡太后肯信任她,班葵稍微松了口气。她不好在宫中长住, 先行回了帝姬府。   而太后当晚和皇帝促夜长谈, 次日,皇上就寻了个由头, 将即将出发去西北的秦孟父子留在了京城。   自古帝王多疑,何况班葵将怀疑说得有理有据。   秦孟他们当然不知道皇上已经开始怀疑秦家了, 虽然奇怪皇上为何突然变卦,但是还是没往深处想。   皇帝命人去查了秦家,果然和班葵所说一样,秦家暗中和几个有兵权的武将,结为了儿女亲家。   将秦家的面目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揭开, 班葵已经将自己能做的做了大半了。   她和离了, 现在算是未嫁之身。但是皇宫她不好再回去了, 就算能回去, 班葵也不想回去,皇宫哪有自己当家作主的帝姬府住着舒服呢。   一般女子要是和离了, 只怕得屈居于后院一隅,除非能寻到另一门好亲事,否则是没脸出门见人的。但是安阳帝姬是谁?不说班葵丝毫不会在意自己和离的身份, 就是别人,也绝对不敢嘲笑她。   即使是背地里嘲笑。   这日阳光正好,她听了一会儿梅九行的琴,就有些昏昏欲睡。   梅九行见状,停下弹奏,试探着问道:“帝姬,不如出府走走?”   梅九行十分擅长古琴,班葵也很喜欢听他弹琴。梅九行几乎每天都会为她演奏几曲,但是出言相邀,这还是头一回。   “宿主,快答应他!”巴拿拿兴奋地叫起来。   “为什么?”班葵有些惊讶巴拿拿的激动。   “你都已经和秦渣渣和离了,人生还长,难道你不想给自己找个伴侣吗?梅九行好帅啊,气质又好,主要是,他这样温软,能任你揉捏!”   班葵冷冷一哼,“我现在可是帝姬,谁敢不任我揉捏?你忘了你可是无情系统,怂恿我恋爱是怎么回事?当心你们主管扣你积分!”   巴拿拿要是有头,它肯定会吓得一缩。听到可能会被扣积分,它不敢说话了。   “再者说,这梅九行故意接近我,明显是有所图谋,我看他隐忍了这么久,今天是时候露出马脚了。”   “宿主,你要当心哦!”巴拿拿适时体贴的提醒,“你要是嗝屁了,我可就跟着完蛋了。”   班葵心里升腾起来的一点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梅九行看到班葵脸色沉下来,还以为是她不愿同行,虽失望,还是道:“若是帝姬还有别的事要忙,不去也是可以的。”   班葵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啊,我没有什么好忙的。”   梅九行连忙收了琴,跟在她身后。   “我听说雁湖风光正好,不如我们去那里,帝姬看如何?”梅九行提议。   天天闷在帝姬府里,班葵也有些烦了,反正是出去走走,不限于去哪里。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乘车出行。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   这几日晴光潋滟,雁湖游人如织。   一路上班葵不说话,梅九行抱着琴坐在她对面,也不曾言语,到了雁湖,自有仆人去租赁游舫,两人就在车上候着。   “帝姬。”梅九行突然开口。   班葵将脸转过去。   “帝姬可曾听过,十六年前林家一案?”   “来了。”   “来了。”   巴拿拿和班葵同时道。   班葵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林家一案,我竟是不曾听说过。”   梅九行看了班葵一眼,才道:“十六年前,林铮林大将军叛国投敌,被判斩九族。”   “哦!我曾经有过耳闻。”班葵要是说自己不知道,就有点奇怪了,林大将军一案牵连甚广,当年先皇震怒,血流成河。梅九行一定不是闲聊聊起,班葵支着下巴,问道:“怎么,梅先生和这林大将军有渊源?”   梅九行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才带了一丝丝微笑道:“当年林大将军精忠卫国,可惜最后却惨遭奸人陷害叛国。试问,当年林大将军一家老小都留在京都,他孤家寡人,怎么可能为了钱财叛国通敌?”   “可是当年确实三十万将士留在关外,再也无法回到家乡。”班葵没错过他眼里的一丝痛色。心道果然,这梅九行和林大将军有牵连,那么他和秦商也是认识的吗?难不成这梅九行也是改名换姓,其实是林家当年逃出去的子弟?   于是,她半笑着道:“怎么,难不成你是当年林家逃出去的子弟?”   梅九行否认得很快,“非也。我只是觉得当年的事情着实蹊跷。我曾经查过,林大将军当年有个副将…”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争吵声。   “这游舫是我们姑娘看上的,当然要让给我们!”   ‘可是姑娘,这游舫人家已经给了定金了,不如你换一艘吧,我给你个优惠,少收二钱银子,您看这样可以吗?’   “呵,你看我们姑娘像是缺钱的人吗?我告诉你,这游舫你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   “你这丫头好没道理,这游舫我已经下了定金,你何苦来抢?”这声音班葵认出来,是她刚派去租游舫的下人。   那一道声音十分刁蛮。   “你给了定金,我双倍给你也就是了,快快离去,免得惹了贵人不高兴,当心你一家老小的小命!”   这人十分不讲理,帝姬府的下人也不是软包子。   “哟,您好大的口气。你说你们姑娘不像缺钱的人,嘿!巧了!我们主子也不是缺钱的人,这游舫是我们先定下的,万不可能让给你!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他本来也想放几句狠话,但是话冲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可不能给帝姬招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即使他已经这般克制了,那边还是咄咄逼人不肯退步。   “天下竟有你这样的狗奴才!”那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冷不丁地上前就给了帝姬府下人一个耳光,“今儿,姐姐就教教你,什么叫做贵人的规矩!”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连车中的班葵都听到了,可见那丫鬟用力之重。   那出租游舫的店家见那丫鬟竟然敢出手打人,又看她衣着不俗,顿时不敢吭声,逃往一旁缩着了。贵人打架,可别殃及他们这种平头百姓。   那丫头打完人,洋洋得意,“这一巴掌只是轻的,还不快滚!”   那帝姬府的下人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这样的亏,一时之间愣住了。   正这时,一个着鹅黄绣月季长裙的女子从一旁的马车上下来,呵斥道:“怎么还没将游舫租下来?要我等多久?”   那丫鬟遭了训斥,指着帝姬府的下人道:“都是他,最好的游舫被他选走了,奴婢方才就让他让出来,但是他偏偏不肯,奴婢办事不利,奴婢该死!”   那女子扫了帝姬府下人一眼,这种人都没资格和她对话,她冷冷地朝婢女道:“还不快点,太阳都要落山了!”   那侍女见帝姬府下人不说话了,还以为是他被震慑住了,冷哼一声,“早点识相,也免得吃苦,刚才还有定金赔偿,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班葵从那女子出言的时候,就从声音分辨出她的身份来了。她起身下马车。   那帝姬府的下人正打算来回禀帝姬,就见帝姬下了马车,一溜烟地跑过来,“主子,奴才替您看好了一艘游舫,连定金都已经下了,但是这两人横空出来,非要将游舫夺走!”   他也有点小心机,故意将被打的半边脸露给班葵看。   五根手指印,根根分明。   从班葵下马车那刻,对方就愣住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班葵,还打了她的下人。   看到班葵脸色不好看,秦淑宁一时间有些慌神。   顿了顿,她还是盈盈下拜,“原来是帝姬,参见帝姬。”   那打人的婢女也是认识班葵的,毕竟班葵在秦家生活了一月有余。她万没想到她打的竟然是帝姬府的下人,一时间吓得脸都白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求饶都不敢。   秦淑宁见自己的婢女这样没出息,顿时皱起了眉头。   班葵不说话,她蹲了一会儿站起起来,正要说话,没想到班葵冷冷开口,“我叫你起来了吗?”   秦淑宁一怔,随即不服气道:“帝姬想仗势欺人吗?”   班葵仿佛听到了笑话,“你不是在仗势欺人吗?怎么,你行,我就不可以?我再说一遍,我叫你起来了吗?”   她声音里的冷意仿佛要刺穿骨髓,冷得人心一颤。秦淑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拜了下去。等她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屈于安阳帝姬的权势,气恼得脸都红了,可偏生不敢直起身子来。   班葵转而对她府上的下人道:“刚才你被打了?”   那下人忙不迭地点头,还将脸微微偏了偏,好让帝姬看清楚。   “谁打了你,你就上去打回去。”   那打人的丫头顿时白了脸,连忙磕头,“奴婢之罪,帝姬饶了奴婢吧!”   她那卑颜奴膝的样子看得秦淑宁心里来气,转念一想,自己亲爹可是秦大将军,即使现在班葵的性子好像没有以前好了,谅她也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有了这个念头,她站直身子,呛声道:“帝姬好大的架子,她不过是一个下人,帝姬和她计较什么?”   班葵听了毫不生气,甚至还笑了笑。   ‘你说得对,她不过是一个下人。’她转头对她府上下人道:“既然她主子觉得不该和她的奴婢计较,主代奴过,你就上去将你这一巴掌还给她的主子吧!”   “安阳帝姬,你敢!”秦淑宁当即就变了脸色,班葵竟敢如此羞辱她!让一个下人来打她?   那下人稍微一犹豫,班葵冷了脸色,“怎么,你不敢?”   帝姬府的下人狠了狠心,几步冲上去,迎头就一巴掌掴在秦淑宁脸上。他手上没留情,打都打了,还留什么情?秦淑宁没想到这下人竟然真的狗胆包天敢打她,一时间有些懵了,直到脸上的痛意将她惊醒过来。   她一手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班葵,她气昏了头,“班葵,你竟然敢打我?”秦淑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还是个在她眼里和草芥没什么区别的下人!   班葵又吩咐:“秦淑宁以下犯上,对帝姬不敬,再打,让她清醒清醒!”   那下人毫不犹豫,又是一巴掌抡了过去。这次两边脸都印上了手指印。秦淑宁捂着脸,愤怒地尖叫一声,她彻底失去了理智,朝班葵冲了过来,张牙舞爪地,要和班葵拼命。   但打人那个下人十分机灵,他一个跨步,拦在班葵面前。   梅九行也不知何时出现,挡在班葵身前。   毕竟现在秦淑宁气疯了头,怕她万一真的伤到班葵。   秦淑宁带来的下人们在短暂地呆愣后,也回过神来,她们姑娘这是找死啊,竟然敢上去扑打帝姬!   反应过来后,她们连忙一把将秦淑宁抱住,“姑娘,你冷静冷静,那是帝姬啊!”   “什么狗屁帝姬,”秦淑宁头发都散乱了,看着真像疯了一样,“她以后还不是会被我踩在脚下!你也就现在猖狂,等我大哥登基做了皇帝,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抱着她的下人不再阻拦她了,她顺利地朝班葵冲过来,但没到班葵跟前就被拦下了。   帝姬府的下人将她拦住,大着胆子又是一耳光,但是这一耳光似乎将她抽醒了。   秦淑宁方才魔怔一般说的话还句句在耳,她看向班葵,班葵正像看个死人一样看着她。她艰难地转头,秦府的下人们吓得身抖如糠,一个个的没了人色。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梅先生,”班葵道,“我不能同你游湖了,我要进宫一趟。”   梅九行倒是很淡定,他点点头,“帝姬自去忙,不用管我。”   秦淑宁这会儿倒回过神来了,她想扑过来求饶,但是被拦住。   “帝姬,帝姬!嫂子!我方才魔怔了,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能当真!”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帝姬,你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但班葵连头也没回,自上了马车去。   “帝姬!帝姬!”秦淑宁看着班葵的马车离去,浑身仿佛抽去力气一般,跌坐在地。   她就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姑娘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府,告诉老爷夫人!”有稍微经过事的下人忍着害怕,上来提醒。   秦淑宁如梦方醒,连忙起身,“对对,快回府!”   班葵径直入了宫,求见皇上。   皇上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听宫人传报班葵求见,登时放下折子,“宣。”   班葵一走进房,文英宗从御案上抬起头,笑道:“怎么要见朕?”   班葵见兄长,自是不必下跪,皇上还命宫人给班葵赐座。   班葵没有坐下,她立着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文英宗渐渐地变了脸色,到最后,已是面沉如水,他猛地一拍御案。   “这秦家真是好大的狗胆,连个无知妇人都知道秦家要谋逆,若不是皇妹提醒,朕还被蒙在鼓中,早已放虎归山!朕顷刻就命人将秦家一门捉拿!”   “皇兄息怒,如今秦家谋划多年,可能早就具备了谋逆的条件,若是骤然将秦家拿下,只怕会造成他们临死反扑,还是徐徐图之,先利用此事,将秦家兵权收回来。”而后再将秦贼捉拿,到时候要如何处置,都没有顾虑了。   文英宗稍微冷静下来,就知道班葵说的是事实。   “还是安阳考虑周到。”   文英宗有些惊讶于班葵的突然开窍,两人没说一会儿话,外面有宫侍进来,说秦孟求见。   文英宗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能不来吗?秦孟女儿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这话传到文英宗耳里,就是将秦家满门抄斩也是应当。   秦淑宁方才脸色难看地回到家,急急忙忙找到秦商将事情说了一遍,秦商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去找秦孟商议。   秦孟一听完就心里道了句糟,他刚得了皇帝信任,将兵权交到他手里。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会拉后腿,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没时间理会秦淑宁是怎么知道秦家在准备谋反的,当机立断,这事绝不能等皇帝来问罪,他要主动去认罪,才有回旋的可能。   “安阳,你先进内室避一下。”   班葵依言入了内室,不多时,秦孟就一脸忏悔地进来了。   一进门,还未面圣,就扑通跪倒,砰砰地磕起响头来。   “微臣有罪!”   文英宗哦了一声,“秦爱卿这是做什么,又何罪之有?”   秦孟心中一喜,看来安阳帝姬来没来得及告状。   他主动认罪,将今天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将秦淑宁说的谋逆的话说成是冲撞帝姬,最后道:“小女最近因为伤身婚事,情绪不佳,这才冲撞了帝姬,微臣回家一定重重罚她。”   “冲撞了帝姬?”文英宗冷笑,“她可不止这点本事!还扬言秦家以后会登大宝,要将朕和帝姬都踩在脚下呢!”   秦孟冷汗都出来了,他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这么快知道消息,本来占据主动,现在也成了被动。他不敢否认,只能道:“都是小女一时气昏了头,说的胡话,请皇上开恩,她只是一时昏了头,我秦家一门忠良,万没有谋逆之心!”   文英宗摇摇头,仿佛对秦孟失望透顶,“朕念在你秦家三代忠良,这才将西北大营交与你,可现在看来,你连女儿都教不好,朕又如何能将西北门户交与你?念在你秦家满门忠烈的份上,这事朕不予追究,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看爱卿还是先回家将令爱教导好。西北大营的事,就先放放吧!”   秦孟脑子轰隆一声响,他没想到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兵权,就这样要交出去了。   不交出去也可以,他只要向皇帝证明他治家以严教女有方。他女儿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论理当死,他只要能亲手将女儿送上断头台,就能将兵权保住。但是秦淑宁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兵权没了,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谋划,女儿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皇帝这是给他两条路选择,要么释兵权,要么死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哦,中午的样子会有二更~感谢支持~感谢在2020-04-08 01:09:00~2020-04-08 23:1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蜜 20瓶;冥灵岚 4瓶;迟到的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错付的帝姬(四)   这就是为君者啊, 一言就能定论臣子的生死。   秦孟将头深深俯下,盖住了他眼中的不甘和愤恨,也将他的野心掩盖。   “臣教女无方, 回去之后定将严加管教。谢主隆恩!”女儿和兵权之间, 他选择了前者。   文英宗拧紧了眉头,“你父亲追随先皇打下天下,秦门无数先辈, 马革裹尸,才赢得如今秦家忠良之名, 望你重而珍之。   秦孟走出上书房, 他转身回望,目光深沉而冰冷。   西北大营的兵权还没焐热, 就交出去了。秦孟的计划被打乱,只能重新部署。   “宿主,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事,有点过于巧合了。”巴拿拿难得正经一回。   “嗯。是很巧合。梅九行约我同游,正好就遇到了秦淑宁。秦淑宁还像疯了一般,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简直好像是将把柄送到我们手上来。你说, 这背后会不会有人设计?”   巴拿拿有点不相信梅九行那样仙逸的人会设计出这样精心的巧合, “兴许真的是巧合呢。”   “是不是巧合, 只消派人盯着秦淑宁那边就知道了。”   班葵暗中收买了秦家的两个下人, 帮她提供消息。两人都不是主子近身伺候的,能提供的消息也有限。但是秦淑宁这回的事闹得很大, 秦家定然会处罚她。   没两日,消息传回来。秦淑宁被禁了足,她身边的丫鬟也被发卖了。本来那个惹事的丫鬟要被打死的, 但突然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有人设计。我就说秦淑宁虽然有些刁蛮,但她身边的丫鬟不至于有一个这样不知轻重的,秦夫人看着也不蠢,要是女人身边有这样一个丫头,早就发卖了。而今,我能想到秦淑宁是被人算计了,秦家那边肯定也能想到。”   “他们会不会觉得是宿主你故意的?”   “有可能。但是我想,秦家更多会怀疑是皇上动的手脚。毕竟他们做贼心虚,肯定草木皆兵。皇上又借着这件事将兵权收了回去,最大的得益者,显然是皇上。兴许秦家已经在开始担心,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秦家密谋造反的事。”   “为什么皇上不直接砍了秦家人的脑袋?”巴拿拿有些迷惑不解。   “因为没有证据。秦家忠烈的名声不是白得来的,他们先祖追随先皇马上征战,立下赫赫功劳,若是皇上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秦家人捉拿,定无法服众。如今只有暗中部署应对之策。或者是,找出秦家意图谋反的证据。”   班葵猜测得不错,秦家在发现那个丫鬟找不见的时候,就已经发觉秦淑宁是被人算计了。可能算计那个人也没想到效果会这样好,他可能只是想让秦家和帝姬交恶,但没想到秦淑宁竟然会这样没脑子,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连累她爹将兵权都交出去了。   “你那个丫鬟,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秦孟亲自去问秦淑宁。   秦淑宁闯祸那日回到家,她爹进了宫一趟之后,回来就狠狠地扇了她几耳光。秦孟如何能不气,兵权相对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说算不得什么了,秦淑宁差点将秦氏满门害了。   秦淑宁被罚禁足半年。她尤不服气。   只是秦孟以为秦淑宁之所以知道秦家的密谋是秦商告诉她的,自然要迁怒秦商。所以不准许任何人来看她,秦商来不了,秦淑宁憋了满肚子的气也没处发。   “那丫头叫芍药,伺候我几年了。怎么了,爹?”秦淑宁尤不知道芍药已经消失了。   “你被人算计了。”秦孟脸色沉沉,“我一开始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皇上,但是想想,这个人的目的可能是想让你和安阳帝姬交恶,皇上不会理会这些小事的。至于这个芍药,我查了,她当年被买进府之后,一直老实本分,这才会被你娘派到你身边去。她以前表现出的性情,绝不像那日那样刁钻。她是被人支使,找帝姬的麻烦。”   “这个贱人真是该死!”秦淑宁咒骂了一声,这几日她也在担惊受怕,毕竟现在秦家还没有起事,皇帝也年轻力壮,一时半会儿不会暴毙。若是秦家此时露出了马脚,皇上要收拾秦家,虽然会伤筋动骨了点,但是还是能收拾的。   她反思了自己的狂妄。就算是以后秦商会做皇帝,那也是以后的事啊。她先前真是作死。   “我想起来,那日我本来是不想去游湖的,都是那个贱人说雁湖的风光怎么怎么好,那几日我心情不佳,她这么一说,我才心动去的。”   “你们凑巧就在那里碰到了帝姬。难不成这件事是安阳帝姬安排的?可是她为何要这样?”秦孟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但问秦淑宁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帝姬府。   班葵一边听着梅九行的琴,一边用手指头打着拍子。   一曲终。   “你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她睁开微眯的眼睛,看向梅九行。   梅九行露出淡笑,“今日阳光不错。”   班葵笑道:“前两日被人打断了,今日梅先生可还想去雁湖?”   梅九行一笑,“若是帝姬想去,我便舍命陪君子。”   班葵看了梅九行一会儿。   梅九行微微笑着。   “那天去雁湖,是你设计好的?”   “哇!宿主你直接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巴拿拿话音刚落,梅九行就点了点头,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是的。”   巴拿拿:“.......”   “我比较好奇,你为何要这样做?”   梅九行这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帝姬那天也听到秦淑宁说的那些话了,秦家狼子野心。”   “你说秦家狼子野心,你如何知道?”班葵追问。   梅九行伸手轻轻一抚,一个铿锵凌厉的音突兀地穿透耳膜。   “等合适的时候,我再跟帝姬说为何吧!”   “你上次提到十六前前林将军一案,怎么,你是林家的人?”班葵问起另一件事。   这次梅九行否认得十分痛快,“我并非林家的后人。”   班葵点点头。梅九行有些意外,“帝姬相信我吗?”   “为何不信?”班葵看着他,他目光十分清明。一个人的嘴会说谎,但是眼睛不会。   梅九行似乎有些动容,同样,他能看出班葵是真的相信他。   这一个月多的相处下来,他发觉安阳帝姬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柔弱,他本来担心帝姬会被秦家所蒙蔽,但是现在看来,帝姬似没有想象中那样傻。   “我有个不情之请。”梅九行突然作了一揖,“我想入宫一趟,还请帝姬帮忙。”   “你进宫做什么?”班葵顿了顿,“我其实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宫里两位主子是我的亲人,你若是怀着不利的目的进宫,岂非是我引狼入室?”   梅九行沉默了片刻,说来也怪,他心里对班葵竟然有一股莫名的信任。明明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人情冷暖,会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是件非常奇怪的事。   “我想进宫见我姐姐一面。”梅九行紧接着道,“我姐姐就是当今贤妃,李婉。”   “李婉不是出身襄平侯吗?你是襄平侯的儿子?”班葵问道。   “不,我不是,我姐姐也不是襄平侯的女儿。”   班葵笑道:“这就怪了。”   “襄平侯独得一女,十分宠爱,当年不愿女儿进宫,我姐姐在李婉身边伺候,襄平侯见她相貌不俗,就认了她做女儿,替李婉进宫。”   班葵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梅九行再次问道:“帝姬可愿帮我?”   班葵摇摇头,“你只说了贤妃是你姐姐,你一面之词,我又不知她真的是不是。谁知道你会不会是别有用心,你还是没有说你的身份。当然,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这世上谁没有点秘密呢。但是,你要是想进宫,还是想让我安排你进去,我就必须要保证,你对我皇兄和母后没有威胁。”   她说的是事实,她并不在乎梅九行的身份,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弹琴很好听的琴师,要是他不来请她帮忙,她不会对他的身份感兴趣。   其实梅九行完全可以不清班葵帮忙,通过别的途径,他也能进宫。但是不知为何,兴许是他对班葵莫名的信任在作祟,他就这样直接又自然的将请求说了出来。   只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信任,若是信错了人,不仅是他,还有他深宫里唯一的姐姐,也会因此付出代价。   “我本性周,名周幸。”   他看了班葵一眼,见她脸上没有惊讶,继续道:“我爹当年是镇守西北的一员副将,在林老将军手下任职。”   班葵道:“想来当年你家也受到了牵连?”   梅九行点点头,“我周家也被满门抄斩,只是没有累及九族。但是秦家株连九族。”   “你是想进宫报仇?”班葵话音十分轻松,好像她不是皇室的人一样。   “...不是,我就只是想见我姐姐一面,我们十六年未见了。”   “你怎么知道贤妃就是你姐姐,万一你弄错了呢?”   梅九行摇头,“不,我查了这么多年,很肯定,贤妃就是我姐姐。”   班葵是见过贤妃的,确实是个模样很看好的女子。她仔细看了看梅九行。   梅九行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帝姬,可有什么不妥?”   “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一说贤妃是他姐姐,我再看他,总觉得他和贤妃长得有些像。”   巴拿拿也见过贤妃了,“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宿主要帮他吗?“   其实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也没有再追查当年的事。就算梅九行的身份暴露,其实也无碍。班葵想了想,“我可以带你进宫,但是你去见贤妃的时候,我必须在场。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带你进宫。”   她之所以这样说,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原主那世皇帝就是因为被人陷害,这才英年早逝。她心里虽然愿意相信梅九行,但是还是不得不谨慎。   梅九行十分痛快,“可以。听凭帝姬安排。”   他这时应得十分痛快,可等他换上一身女装的时候,才哭笑不得。   “非要这样吗?”他虽然穿男装的时候,看着很是清瘦,但是等他换上女装,就显得十分魁梧。好在梅九行面容十分清秀,脸涂点脂粉倒不觉得怪异。   只是从背后看,这身材怎么看怎么怪。   巴拿拿已经在班葵脑海里哀嚎了,那样仙逸的郎君啊,竟然就这样被毁了。   班葵忍住笑,“怪吗?我觉得不错。”   梅九行无奈,“想笑就笑出来吧,何苦憋着难受。”   班葵被他无奈的表情逗笑,“没什么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梅九行看着她笑,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梅九行扮成她的侍女,两人上了马车,朝宫里出发。   “你说,贤妃不会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吧?说不定她失忆了什么的。”   提到姐姐,梅九行神色期待。   “其实,我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   班葵点点头,真相她知道啊。但是她不能告诉梅九行,免得她没办法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说出来不能让人信服。   “当年林将军是被陷害的。”他看了班葵一眼,她毕竟姓班,先皇是她祖父,班葵会站在什么位置上,梅九行也不能确定。   “是被秦孟陷害的。”他十分肯定道。   “当年我还是个孩子,和姐姐一道结伴出去抓兔子了,所以幸免于难。但是因为林将军被杀,边关失守,羌人南下,百姓流离失所,我和姐姐也是在那个时候走散的。”   “ 你是怎么知道,当年是秦孟陷害林将军?”   “当年我就知道秦孟和林将军经常意见不合,所有追随林将军的人都死了,秦孟却全身而退,就连林将军叛国通敌的消息,也是他命人传出来的。”   “你当年还是个孩子,如何知道这些?”   梅九行苦笑:“我当然不知道,我和我姐姐走散之后,曾经去投靠过一个幸免于难的世叔,是他查出来的。只是他后来被秦孟找了借口杀人灭口了。”   “难怪你会设计我和秦家交恶。”班葵了然道。   梅九行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道歉,就听到班葵道,“不过收拾秦淑宁真是让人心情大好。”   “帝姬…帝姬真的是因为怀疑秦商和他妹妹有什么,才和离的吗?”梅九行问完之后,就察觉到自己多话了,这可能是帝姬最不想提的事情,他却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正要将话回寰,班葵毫不在意道,“不是,是因为我觉得秦商是个垃圾,配不上我。”   “.……是的,帝姬金枝玉叶,秦商不过是个乱臣贼子罢了。”   “你又如何得知秦家司马昭之心?”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秦家,所以知道一些,若不是因为查他们,我也不会知道我姐姐进了宫。”   班葵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梅九行,“你的意思是,你姐姐已经为秦家所用了?”   班葵反应这样快,让梅九行有些愕然。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班葵也不言语了,马车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进了宫,班葵先去拜见太后。她没让梅九行跟着,因为梅九行的身高着实扎眼,又是张生脸,太后若是见了,难免会过问。   陪了太后一会儿后,班葵就寻了个理由出来了。   梅九行和其他侍从一起在外面候着,期间不少宫人路过,都奇怪地看着他。   梅九行平素都是飘逸如仙的样子,从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他。今天却被看得十分难受,只想班葵快点出来,他们好去见贤妃。   看都班葵的身影,梅九行着实松了口气。   班葵以前很少跟贤妃往来,今天要是特意跑去贤妃的宫殿,只怕会打草惊蛇。   她只悄悄地带着梅九行,往贤妃宫里去。   李婉听得宫人来禀安阳帝姬来访的时候还很是疑惑,安阳帝姬跟她素来没什么交集,怎么今日会特意上门?又想到她前些日子跟秦家和离闹得沸沸扬扬,今日上门,不会跟秦家有关吧?思及此,她摇摇头否定,班葵怎么会知道她和秦家的关系呢。   她迎了出去。   “帝姬今日怎么得闲来我这了?”李婉刚刚露出笑容,就注意到班葵身边的侍女,乍一看上去十分怪异,这侍女生身高也太高了些,看着也魁梧得不像女子。   难不成是男子假扮的?她又多看了一眼,越看,这人虽然面容清秀,但真的像个男人。   她警惕起来,班葵带个男人进宫作什么?还带到她这里来。   班葵笑道:“我今日得闲,想来找贤妃说说话,贤妃不会介意吧?”   李婉在深宫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一身的深沉。她附和着笑了笑,“帝姬大驾光临,是我的福气,怎么可能会介意呢。快请进屋坐。”   她目光又扫过帝姬身边那个奇怪的人,她不想让这个人进去,免得弄出意外来。能在深宫活下来的女人,有哪个能简单了去?她一眼就看穿了梅九行的男儿身。   班葵也不怕她看出来,正要进屋,李婉拦住她,笑道:“帝姬难得找我说话,我也有些私房话想和帝姬说,就不带侍女进去了吧?”   要是帝姬来意不善,带了个男人进她的宫里,一旦被有心人宣扬出去,她说不定会跳进黄河洗不清。   班葵笑了笑,低声道:“不瞒贤妃,我要说的话,正是和此人有关。”   贤妃目光一沉,脸上的笑意褪去两分。她目露警惕,“帝姬这是何意?我并不认识此人。”   班葵知道她的顾虑,直接道:“他名周幸。”   果然贤妃脸色大变。   她转头看向那男子,只见那男子正目不转瞬地盯着她,眼含热泪。   她再仔细分辨,果然从这男子的轮廓上看出当年幼弟的影子来。   “你…”   班葵打断她,笑着道:“贤妃娘娘,都到门口了,不清我进去说说话?”   贤妃如梦初醒,她很快恢复冷静,笑道:“帝姬难得来一回,如何能不清帝姬进去坐坐?帝姬快请。”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本来说中午发二更的, 但是今天真的太忙了,中午开了会...   感谢甜蜜、白日发呆小天使的地雷~ 第33章 错付的帝姬(五)   梅九行低下头, 跟着两人进去。   贤妃屏退了所有宫人后,才卸下假笑的面具,死死地看着梅九行, “你…你真叫周幸?”   梅九行鼻尖一酸, 差点落下泪来。   “姐姐,是我。”   他来得实在是太过于突然,贤妃不知该是惊是喜, 她表情复杂,“你怎么能证明你叫周幸?”   “当年我和姐姐在舞阳关外走散…我还记得姐姐当时扮作了男子, 将头发扎成了辫子…”   这些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梅九行说了几句, 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颤抖着唇,想叫弟弟的名字, 却生生忍住了。   “不,你认错了人, 我是李婉,没有弟弟叫周幸。”她狠狠地抹去眼泪,偏开头不去看梅九行。   “姐姐!”梅九行有些急了,‘你是不是有顾虑才不愿意认我?’   李婉声音转冷,“本宫说了, 本宫姓李, 没有姓周的弟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 手捏成了拳, 似乎在死死地克制自己。   梅九行突然就懂了。他不再强求李婉认他。   可是他有些话,不得不对李婉说。   班葵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仿佛没听到他们说话一般,只是喝茶发呆。   “我知道姐姐,现在在为秦家卖命。”梅九行冷不丁地提起, 贤妃终于脸色大变。   “姐姐,你可知道秦家狼子野心…”梅九行话还没说完,贤妃突然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到我宫里来大放厥词,我是襄平侯府的姑娘,我姓李!”她气愤地说完,转头看向班葵质问,“帝姬今日带这样一个人来强心认我,到底是何居心?”   班葵突然被她迁怒,先是一呆,随即怒道:“原来贤妃并不认识此人,我竟是被他骗了。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我这就命人将他捉拿了。”   李婉看她当真要叫人,连忙阻止。   “帝姬,算了,我看他也是寻亲心切,倒也情有可原。他今天却是认错了人,帝姬将他带出宫去吧。”   班葵不依不饶,“这怎么能行,这人欺骗于我,不知是何居心,说不定是相对贤妃不利,他杜才不就说了贤妃在替秦家卖命吗?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胡言乱语,贤妃娘娘放心,我一定将此人彻查到底,给贤妃一个交代!”   她作势要出去叫人,贤妃慌了神,连忙拦住她。   “不,帝姬!”   班葵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她。   “贤妃这是何意?难不成贤妃突然想起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   李婉深深地看了帝姬一眼,她内心明显在挣扎。   班葵这下不着急了,她缓缓地踱步回去坐下。   “让我来猜猜贤妃这会儿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到底是要弟弟,还是秦家吧。不,你两边都想保,所以你不认周幸。”   贤妃不言声。   “又或者是。你可以私下与弟弟相认,但是不能当着我的面,因为你下意识地将我当成了对立面的人。”   “其实我对你们姐弟要不要相认没有兴趣,但是…”她加重了语气,“你对皇上做的手脚,我不会轻饶!”   贤妃终于脸色大变,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梅九行。   “他不是周幸是不是,帝姬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人,就为了陷害我?”她开始怀疑梅九行的身份。   “姐姐,是我找的帝姬帮忙!”梅九行忙解释道。   贤妃显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思来想去,没有那么巧合的事,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接受了弟弟已经不在人世的猜想。冷不丁冒出来,她从一开始的惊喜,已经转为了冷静地分析他是周幸的可能性。   “姐姐,你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我雕了一只木马送给你,还因此划破了手!你还记得吗?”   梅九行见李婉开始怀疑,开始说兄妹之间印象深刻的事情。   贤妃再次愣住了。是的,她十二岁生辰的时候,周幸才六岁,他雕了一只不像木马的木马送给她,还划破了手指。   周幸将那处伤疤露出来给贤妃看。   贤妃瞳孔猛地一缩。   弟弟,真的是她弟弟!   “周幸…”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姐姐,你不用担心,帝姬是个好人,她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梅九行话音还没落下,班葵连忙否认,“你别乱说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保证过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贤妃在看到那道疤的时候,终于压制不住情绪,一贯的冷静也顿时烟消云散,她伸手抱住梅九行,无声地落泪。   “幸儿…”   班葵不太愿意见到这种场面,她难得识相地避开。原本她是想一直在一旁,就怕梅九行万一和贤妃商量什么别的对皇帝不好的事。   但是如今她能确定姐弟俩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就没必要杵在那碍着人家姐弟情深了。   姐弟俩说了很久的话,就到班葵都在脑海里和巴拿拿聊了很久的天。   贤妃眼睛红肿着出来叫班葵。   班葵进屋后,刚坐下,贤妃就扑通一下跪下了。   贤妃居于四妃之位,已经可以和帝姬平起平坐了,她冷不丁跪下,班葵连忙避让,“贤妃这是何意?”   李婉,不,应该说是周蓁,“我以前竟叫秦家那些狗贼哄骗了,他们跟我说当年是因为先帝一己之私,觉饿得林大将军功高盖主,这才设计林将军叛国投敌,并将林将军一系一网打尽。我…我们周家当年满门抄斩,心里怨怼,这才…”   班葵脸色一肃,“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她当时还怀疑是德妃动的手脚,这下看来,当时德妃表现怪异可能是另有其因了。   “皇上每每来我宫中,我都点了神仙香…”   “神仙香?”班葵疑惑,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香,但是梅九行显然知道。   “姐姐,你竟然…”梅九行面色心痛。   “这是什么香?”班葵问道。   “这是一种,能渐渐让人失去理智的香,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闻多了会让人精神萎靡,身体短时间内亏空。但是从脉上又感知不到,悄无声息地就能让人丧命。”梅九行解释道。   班葵想起上回太后说皇上最近感觉精神不济,连忙问道:“这香,你用了多久了?”   贤妃不敢隐瞒,“刚用两月有余,皇上一共来了四次。”   梅九行显然松了口气,“还好,后面不再闻了,再吃些调理的药,就无大碍了。”   梅九行跪下,“帝姬,我姐姐也是受了蒙骗…”   他话没说完,但班葵懂他的意思。   “你们跟我去见皇上,我只能保证,我在皇上发怒的时候,求求情。”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贤妃一叹。   “其实我在宫里这些年也发现了皇上是个明君,他勤政爱国。秦家早就让我动手了,我一直犹豫不决,直到两个月前,当时帝姬嫁到了秦家。我猜秦家得此助力,一定会起事了,这才下了决心。皇上知道秦家的狼子野心吗?”   班葵点头。   三人一起去见了皇上,贤妃将自己为秦家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包括姐弟两的身份。   文英宗震怒。   他当即就将两朝阁老,内阁大臣叫入宫里,一起再听了一遍贤妃是怎么帮秦家办事的。   班葵自然没有资格去听政事,贤妃和梅九行都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她相信贤妃最后顶多是被废,性命肯定是无忧的。   这天是中午,阳光很灿烂。   羽林军将秦家围得密不透风,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秦孟一听下人连滚带爬地进来传信说秦府被围了起来之后,心里就直往下沉。   他做了什么心里清楚,其实他也早有有了预感,从皇上不动声色地将河西刺史找了个由头贬黜时。   他也想过负隅顽抗,但是秦府府兵就几百人,外面羽林军数以千计,负隅顽抗不过是以卵击石。   秦淑宁被禁足,外面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直到羽林军冲进来,十分冷漠地将她扣起来。   “你们是谁?竟然敢这样大胆!这里是秦府,你们不要命了?”   秦淑宁还以为是皇上追究她说错话,这才派人来拿她。她脸上顿时惨白无血色。她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要被砍头的啊!   但是等她被羽林军押着出来,发现不仅仅是她,秦府上下,包括秦老太君都被绑了起来。   秦孟他们的密谋一直是瞒着老太君的,秦老太君尤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在京城生活了这些年,总认得羽林军的服饰。她本想叫骂,看到那些羽林军冷硬的脸,也将骂声吞下去了。   这一定是皇帝的旨意,不然没有人敢将秦将军一门都锁起来。   “人可拿齐了?”负责此事的羽林校尉王金问下属。   “回校尉,还差两人,一个是秦商,还有一个是秦孟之子秦哲。”   王金冷冷地看了一脸大义凛然的秦孟,冷笑道:“秦将军有先见之明啊,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祸及九族的事情,先将儿子送出去了。不过没关系,只是费点事,我回头就让你们一家团聚。”   事到如今,秦孟打定了注意不能认罪。秦家三代忠良,说秦家谋反,谁会相信?到时候内阁大臣肯定会力保秦家,皇上就算是顾忌着朝臣,也不会对秦家赶尽杀绝。   “老夫不知今日被拿是所谓何事,王校尉可别拿错了人!”   王金笑道:“这普天之下,也只有秦将军敢意图谋反了,别人是不敢的,拿的不是你,能是谁?”   王金懒得同这种死人废话,一扬手,“带走!”   熊氏等女眷本来就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让秦家从上到下都被抓的事,想想也只有那一件,而今听了王金的话,不少人眼皮一翻,就要晕过去。   谋逆啊!这还能活吗?   哭啼声顿时四起,王金皱眉,但是这些人要听从皇上发落。   秦家人全府上下,连奴才都被捉拿,下了大狱的事情不胫而走,几乎在半天之内,就传遍了京都。   秦孟在狱中一直要求面圣,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他曾经设想过的,大臣会替他鸣不平的场景也没有出现,整个朝廷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默认了秦孟谋反。   秦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五天后。   他彼时正在秦孟掌管的东风营里。在距离京都四天路程的河北道境内。   听到秦家满门下了大狱的消息,秦商就知道,一定是事情败露了。   皇上若是没有证据,一定不会贸然将秦家捉拿。   他和秦孟手下的几个心腹商议过后,达成了意见统一,如今之计,唯有驱兵北上,逼着皇上将秦家人放出来,后面之事,再做打算。   他立即修书,传给前面密谋好的同谋。但是没想到,当初说得好好的人,现在一个个都如鹌鹑般不肯说话了。   秦孟都已经被抓了,秦商他们匆匆起事,曾经说过的是等皇帝病逝了再图大计,这个节点上,有谁会愿意去送死?   东风营有五万将士,都是跟着秦家先祖打江山的老人,对秦家忠心耿耿。   秦商驱兵北上,不过三日就到达了京都外五十里地。   秦家竟然真的敢举兵谋反,让朝纲震怒。   这下那些本来有心为秦家说话的人连忙住口,庆幸还好自己没说话,不然皇上到时候说不定会迁怒。   京师外五十里地驻扎了京畿军,但也不过一万人马,加上三千羽林军,万不可挡东风营五万人马。   文英宗没想到秦家在秦孟被抓之后还敢举兵,准备不足,这才陷入了被动。   秦商命人送了信进宫。   他在心中表明,秦家还是忠良之后,皇上不该以谋逆的罪名捉拿秦家,只要皇上肯将人放出来,东风营立马回河北道。   “这秦商真是罪该万死!”文英宗不由得庆幸,还好让安阳和他和离了,不然如今他要是拿安阳做人质,他才是真的会陷入被动。   “朕就不信,他秦家一门都在朕手里,秦商真的敢攻城!”   秦商是不敢攻城,但是也不能排除他狗急跳墙。   朝臣已经吵做了一团,部分人主张将秦家人送出去,反正秦家谋逆,天下人得而诛之。大部分人不同意将秦家人送出去,现在秦商就是因为顾忌秦家人在皇帝手上,若是将秦家人送出去,无异于送虎归山。秦商再无顾虑,到时候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皇上当然不会将秦家人送出去,但是秦商威胁着皇城,若是他再联合别的藩王,皇城就真的威矣。   班葵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   “那些主张将秦家人送出来的人脑子是进了屎吗?皇兄可千万不能听他们的。”   文英宗听到班葵竟然如此粗鲁地说话,先是一愣,也没时间纠正她,“朕当然不会将秦家人送出去,但是现在秦商兵临城下,人心惶惶…”   班葵轻松一笑,“皇兄信我一回,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   文英宗一怔,“安阳,这事你怎么处理?”   “皇兄之需交给我便是。我保证能将秦商的人头给你提来。”   班葵笑得自信又从容,这个样子是文英宗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一怔之后,沉吟片刻,“安阳想怎么做?”   “将秦家人交给我,我去处理。”   文英宗犹豫片刻,“我给你五百羽林军,护卫你的安全。”   班葵笑道:“皇兄放心,我不出城。”   “皇帝哥哥好好啊,这样信任你。”巴拿拿感动不已,“但是宿主你真的有把握吗?早知道用积分兑换武学秘籍了,你可别逞强,要好好的活着。”   班葵假装不知道它是在为它自己的小命担心,“放心,我死不了。”   文英宗果然将秦家人都尽数交给了班葵。   班葵除了拿住秦家人之外,还让人去查了秦孟手下的底细。将那些人的家眷一块锁了,都带上了城墙。   她静静地站在城墙上。   不多时,远杜出现了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渐渐看得清人样。   她早两个时辰,就派人去告知了秦商,他们的亲人在她手里的事。   所以,秦商一定会来,就算他不来,他身边的那些将领也一定会来。   他们一定不会单枪匹马的来,所以这么多人马,是班葵早就预料到的。这也是她想要的。   秦商大约带了两万兵马,他也担心班葵是设了陷阱,所以做好了准备才来。   两万人马,黑压压而有十分整齐地列在护城河外。秦商和为首的几个反叛将领站在最前面。   秦商看着城墙上因风而衣袂猎猎的班葵。她脸上冷酷,又带着难难掩的坚毅。她看着完全不同了,和以前的顺从的样子大相庭径。   她的改变让人有些奇怪。但是此刻显然不适合深想。   “班葵,你想做什么?”秦商中气十足,声音远远地从城下传上来,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班葵手一挥,羽林军们将秦家人和其他将领的家人全部推到城墙上。黑压压站了好几排。   底下的将领都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被绑了起来,嘴里全部塞了东西。   “班葵,你这种小人行径,算什么帝姬?”当下就有人喝骂。   文英宗在一旁暗自看着,其实他也觉得班葵这样有些不太道德,至少他和满朝大臣,没一个想到要用他们的家人去威胁叛军。   不过文英宗并没有觉得班葵做得不对,他们只是做不出来,但是不能说班葵不对。毕竟是对付叛臣贼子,对他们仁慈,可能连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文英宗并没有打断班葵,他静静地看着。   只见班葵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牵牛花状的东西,她将那个东西凑到嘴巴边。嘴一动,一道十分洪亮的声音传出来,比秦商那道声音大得多,一里开外都能听得清楚。   “我是小人,你们是什么?乱臣贼子!”班葵张嘴就骂,偏生她手里的东西似乎有什么邪法一般,将她的声音扩大无数倍,不知秦商他们,就连他们身后的两万人马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代表皇上,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是受了秦狗贼的欺骗,所以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保证,你们人头无恙。但是,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执迷不悟,你们的人头暂时能保住,但是你们的家人,我就先送他们上路,随即就送你们一家团圆。”   班葵手里的是扩音喇叭,是她花了她上一个游戏赢来的积分换来的。她要确保她的声音能被每一个人听到。   “你们不要以为我在说笑,”班葵顿了顿,随手指了一个衣着光鲜贵重的妇人,“这个人是谁的家属?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出来投降,我就命人将这个妇人杀掉!”   那妇人吓白了脸,瑟瑟发抖,她双手被羽林军剪于身后,她颤抖着嘴唇,在秦商身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她哭着喊:“老爷,你怎么能反叛?你要害死全家老小吗?”   她还在苦苦地劝,班葵已经数起了拍子。   “一!”   见班葵开始数数,那妇人更是吓得摇摇欲坠,惊慌失措地朝城门下大喊:“夫君,你快救我!”   “二!”   班葵的声音想催命符一般,将那妇人吓得哭了出来。   城下她夫君脸色阴晴不定,他勒缰的手青筋突起,双眼死死地瞪着班葵。   秦商盯着这个副将,准备着,若是他真的要站出来投降,他就先一□□死他,免得军心大乱。   那副将还是没有站出来,而班葵的‘三’也落了音。   她手再次一挥,一个羽林军上前,一刀将那妇人脑袋斩下。鲜血喷涌而出,将她生下的地砖染红。   她的儿女嘴都被堵了起来,眼看着他们的母亲身首异处,顿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眼睛暴突,却又不能言声。   那副将本来还抱着侥幸,班葵在外面的名声就是十分良善,他本来抱着侥幸,班葵只是做做样子吓唬他们,没想到班葵竟然真的将他妻子杀了。   他亲眼看着他妻子去死。   班葵心里划过不忍,但是很快被她掐灭。   如果她现在心软,死的就不仅仅是这一个人或者这一群人,是大周无数的百姓,若是她今天不能阻止,事情像原主那世那样发展,这个朝代会经历战乱,会从繁华走向衰落,会被蛮夷外族侵占,会国破家亡。   而且,这就是那些叛军造反的代价,他们从反叛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这种下场。   “班葵!”那副将红了双眼,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你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此毒手,你真是毒妇啊!”   班葵毫不在意他怎么骂她,她举起手里的喇叭。   “你们若是抱着侥幸,安阳帝姬只是吓唬吓唬你们,不会真的动手,那我也试给你们看了。你们若是还是不相信,我也可以继续试给你们看。”喇叭有些大,她举得有点累,她招手叫过一个羽林军帮她举着。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你们在战场那样拼着命,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给家人一个荣耀,挣来侯爵之位光宗耀祖吗?但是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你们是叛军,我大周常备大军三十万,你们就五万人以卵击石,你们死了是小,但是你们因反叛留下的骂名,会让你们家族几代人蒙羞!”班葵顿了顿,“退一万步说,民间有句俗话,婆娘孩子热炕头,你们辛苦打仗除了保家卫国,还是为了家人。但是你们如今成了叛军,你们的家人会因为你们而被处死,最后就算你们侥幸逃出性命去,从此孤家寡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班葵这一些话显然有些效果,城下叛军行伍中的士兵们左右四顾,显然被她说动了。   “班葵,你这样草菅人命就不怕遭天谴吗?我们不是反叛,我们只是想救出家人!”秦商喝道。   班葵看了他一眼,“你想救出家人?那么你家人为何被抓?因为你们秦家意图谋反!”   秦商当然不愿承认,他们不能承认他们是在谋逆,否则就会失去人心。   班葵吩咐了一声:“将秦淑宁带上来。”   秦淑宁很快被羽林军从秦家人里拉了出来。   她将刚才班葵眼都不眨就吩咐人砍死了那个妇人的一幕看在眼里,这会儿班葵点名拉她出来,她已经知道班葵想要做什么了,顿时吓得鼻涕眼泪横流,偏又不能发出声音。她身体吓得瘫软,偏偏一个羽林军提着她的后衣领,让她站在城墙的空缝处,好让底下人看清楚。   秦商看清秦淑宁的脸,瞳孔猛地一缩,他大喝:“班葵!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一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可惜他的狠话没有半点震慑的作用。   班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秦商,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就走到城门外受降,我可以饶秦淑宁不死,我还是数三声。一!”   城下的秦商脸色阴沉,他死死地盯着班葵,握缰的手紧得能看到白骨。   “二!”班葵试他吃人的眼神于无物,照常喊着二。   秦淑宁冷汗和眼泪一道留下,她希翼地看着秦商。可是他依旧一动不动。   班葵啧啧两声,“看来京城里的传言都是假的,秦商对你没有意思嘛。”她看着吓得痛哭的秦淑宁一笑。   秦淑宁拼命地摇头,这和她梦里一点都不一样,秦家造反失败,她现在相当于上了断头台。她一直当成竹马的秦商就站在城墙下,看着她走上断头台无动于衷。   秦商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煎熬。   他要是走出这一步,不仅他会死,他身后的这两万人马,十里外的三万人马都会死。秦淑宁一样会死,只是苟活得长一些。   孰重孰轻,他心里十分清楚。秦商一直是个冷静自恃的人。   “三!”   “慢着!”秦商怎么样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淑宁去死,他出声喝止。   班葵的手已经扬起,秦商连忙道:“班葵,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你杀害一个手无寸铁地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他话还没说完,班葵的手已经如斩般落下。   秦淑宁疯狂地摇头,她嘴里的异物在她摆头的时候终于被甩了出去,但是她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不!”,就身首异处。   秦商就这样看着秦淑宁瞪着眼睛的脑袋从她肩膀下落下去。他双眼顿时变得血红。   “班葵,我要你不得好死!”他迅捷地从马肚一侧的箭袋里摸出一只箭,搭弓拉弦,手一松,箭矢就流星般飞向城墙上的班葵。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练就了一身百步穿杨的箭术。这一箭,不偏不倚,若是无意外将正中班葵的心脏。   “安阳!”在在旁塔楼里暗中观察的文英宗**叫了出来。   “宿主当心!”巴拿拿的声音刚落,箭矢已经到了班葵的面门不过三尺。   班葵下意识要躲开,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钻出一支箭来,这支箭有着金制的箭头,比秦商的箭速度更快,它不偏不倚,刚好撞上秦商的箭,几簇火光起,秦商的箭被生生折去了箭头,只余箭身呼啸而至,打在班葵身上。   尽管只是箭身,也让班葵猛地觉得一疼。   而那只金色的箭矢在撞断秦商的箭后,趋势不减,生生插.入城墙上的砖缝里,箭尾还在颤动。   见班葵安然无恙,文英宗着实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那金色的箭是何人所射?这箭术真是百年难见!”   底下的秦商也愣住了,他一直自负箭术了得,却不知有人远在他之上。   只是此刻顾及不了那么多,他还有血仇未报。   班葵没有被这突然的意外吓到,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头,秦淑宁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到死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死了。没圆她的皇后梦,甚至连好好的活着都没办法。   “秦商!”那抬喇叭的羽林军连忙将喇叭拿过来,声音立刻就如水波一般四面八杜地传出去。“你以为秦家收养你十六年,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了。我且告诉你,当年林铮林将军,就是被秦孟这个老狗陷害叛国通敌,这才被先皇诛了九族。这件事,诚然有先皇察情不明的责任,但是,若不是秦孟这老狗蓄意陷害,林大将军又怎么会落入陷阱,大周三十万士兵怎么会埋骨他乡?”   看着秦商巨变的脸色,班葵继续道:“你不相信是吧?你肯定在想,我一定是在骗你,当年若是秦孟陷害林将军,他又怎么会留下你,还收养你,将你培养成大周最年轻的将军是吗?因为,秦孟以为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当年才留下你不杀,你知道,秦孟后院的杜姨娘其实是你亲娘吗?”   秦商先是惊骇,随即回过神来,“班葵,你不要妄想哄骗我。”   班葵示意将杜姨娘带上来,她命人将杜姨娘嘴里的异物取出来。   “杜氏,当年是什么情形,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想让你儿子继续认贼作父,在这条不归路上走到尽头,大可以不告诉他,但是你若是想救你儿子的命,我劝你还是将实情说与他听。”   杜氏看着城下望着她的秦商,顿时泪眼婆娑,这些年她忍辱负重,明明自己的儿子就在身边,却不能相认。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儿子成了叛贼,叛贼能有什么好下场?   再者说,当年她是和秦孟两情相悦,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秦孟身边如花美眷层出不穷,她早已年老色衰,秦孟早就不来她这了。说对秦孟没有怨恨是假的,这么多年,怨恨一日深过一日。   她若是此刻不将真相说出来,就要将它带进棺材里了。而她的儿子,将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孩子!”杜氏未语先哭,这一刻她等了这么多年,“我是你娘!当年你爹确实是被秦孟害死的!”   秦商满脸不相信,“你和班葵早就商量好了吧,别以为我会相信!”   “当年秦孟本来要杀掉你,我为了保护你,只好说你是他亲生的孩儿。你肚脐上有一颗黑痣,是你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是你娘,你不叫秦商,你叫秦皓,孩子,你要永远记得,你爹是被秦孟害死的!”   秦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难以冷静,他脸色忽青忽白,显然内心在经历挣扎。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秦孟竟然是当年害死他爹的人。   “林大将军一声忠君为国,不想竟然生下你这种叛军背国的儿子,若是他泉下有知,不知该怎么失望。”班葵只是略提了一句,就冲着那两万将士道:“你们是秦家军不错,但你们做了太多年秦家军,而忘了一个事实,你们首先是大周的士兵,皇帝的士兵,这才是秦家军!你们,或者是你们的父兄,在战场上拼死杀敌,马革裹尸保家卫国,这才赢得了秦家军的忠烈名声,你们背负的所有赞扬都是你们自己、或者是你们的同袍、你们的先辈、一刀一枪,从战场上实打实拼出来的。你们的家人曾经为你们而骄傲,可是你们现在做了什么?你们跟着叛徒,离开自己坚守的土地,要攻打你们的先辈誓死保卫的京都。你们要攻打的不是皇帝,不是皇上,你们是攻打自己曾经坚守的信念!是攻打家人对你们的骄傲!”   班葵慷慨激昂,“你们仔细想一想,这样的反贼,值不值得你们用生命去追随,值不值得你们抛下父母亲人,白白丢掉自己宝贵的生命!大周的士兵就是死,也要实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即使死,也是一种荣光,你们的家人将受到厚待,你们名垂千古!可是现在,你们的死毫无价值,你们的家人也为你们蒙羞,你们扪心想一想,是不是值得!”   喇叭将班葵略带着冷意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风静静地鼓起她的衣袍。天地为之一静。   第一个人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武器落地的声音不响,却惊醒了一大片人。   随着放下武器的士兵越来越多,秦商急了,大喝:“谁敢放下武器,以军法论处!”   班葵在墙上道:““谁敢阻止你们成为亲人的英雄,那就是敌人,我允许你们捡起地上的武器,对准他的胸膛!”   她话音刚落,原本要放下武器的士兵,迅速移动,将秦商等人团团围了起来。   一场叛乱几乎已经落下了帷幕。   文英宗背手,轻轻一叹,“可惜安阳是女郎啊。”   他走下塔楼。班葵已经吩咐羽林军将那些将领的家属押下去。剩下的事就不需要班葵来操心了。   她看到文英宗带着微笑朝她走来,欢喜地叫了一声皇兄。   文英宗笑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羽林军手里的喇叭,“这是何物,竟然能将声音扩大。”   班葵撇撇嘴,“我干了这么件了不起的事,皇兄竟然也不夸夸我。”   反叛平定,文英宗心情大好。   “当然要夸,你做得很好。”   班葵笑容却僵住了。   巴拿拿小声道:“怎么了,宿主,你很少被人夸奖吗?”   班葵冷哼一声,“胡说,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   巴拿拿自顾自地,“以后我会常夸你的。”   “不需要!”班葵虽是这么说,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后续只有人收尾,班葵回府换衣裳。她衣裳上沾了血。   她一下马车,大门外转角处立了个人。   “是梅哥哥!”巴拿拿激动不已,但是随即疑惑,“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班葵却不意外。   “梅先生。”   梅九行看着她,笑了笑,还是温润如玉,但是到底有地杜不一样了。   “我要走了。”梅九行尽量想说得轻松点。   班葵点了点头,“珍重。”   梅九行依然看着她,仿佛想说什么,到底没说话。   他转身欲离去,听到背后班葵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心里一松,却没再回头,大步离开了。   “梅哥哥走了…”巴拿拿少有的失落。   “喂!你是绝情系统啊,怎么情绪比我还多?”   “宿主,你为何要跟他说谢谢?不是因为是他谢你吗?”巴拿拿疑惑问道。   “你以为当时在城墙上,那千钧一发的一箭是谁射的?”   “啊!”巴拿拿震惊到了,“梅哥哥不是琴师吗?”   班葵耸耸肩,“谁知道呢。”   ………   秦家叛逆满门抄斩,跟着一起谋反的武将也被砍了头,但祸不殃家人。   秦商临死前,请求见了杜氏一面。这个女人他在秦家这十六年,只见过几次面。每次他都觉得她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只是没有多想罢了。   杜氏悔不当初,若不是当初她蒙了心,怎么可能让儿子认贼作父,还连累儿子如此年轻就要被砍头了。   林家是真的绝后了。   可是秦商死罪难逃。   他在临死前,竟然发现自己对班葵的恨意淡了很多,也许是她让他知道了真相。他对秦淑宁的死,似乎也释然了。有了恨,在再也没有爱了。   ………   “积分到账!”   “多少?”   “两千。”   “下个任务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了哦~ 第34章 憋屈的正室(一)   “奶奶, 您快别闹性子了。您万要想开才是,江氏虽然有了身孕,但是您才是正房奶奶, 以后就算江氏生下一儿半女的, 也是要叫您娘亲的。这大喜的日子,您要是再哭,不但自己伤身子, 还伤了夫妻感情,何苦来哉,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劝慰声, 但没得到回应。陆渔默默地将脑中巴拿拿给她传的信息看完。   这个世界,她叫燕宁。   这是燕宁的新婚之夜。   她嫁的是鸿胪寺卿之子霍青迟。霍青迟年少有为, 是京城里有名的玉面郎君。   燕宁的出身十分显赫,她祖母是长乐长公主, 父亲是奉恩候,她是侯门正经的嫡出姑娘。   只因为她在武安伯府的赏花宴上对霍青迟一见倾心,苦苦求了母亲。奉恩侯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再加上霍青迟在京城里确有才名,样貌不俗, 家世虽说差了一些, 但是也不影响。侯府本来就不打算用小女儿的婚事去联姻来壮大势力。   侯夫人就派了中人去说和。   虽说霍青迟在京中有些名气, 但是霍家在京城里的根基不深, 霍青迟的父亲是寒门出身,一般的勋贵人家不愿意将女儿嫁入这样的清贵人家。霍青迟的婚事也就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侯府一请中人过去说和, 霍夫人喜不自禁,奉恩侯不是闲散侯爷,他在朝中有官职, 且燕宁的祖母还是大长公主,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实在是霍家高攀。   当即就透露出结亲的意思来。   两家都有意向,亲事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燕宁也安安心心欢欢喜喜地开始备嫁。   那个时候,她绝不会想到自己后半生会因为这样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变得有多悲惨。   这个霍青迟早就有了心上人,就是前来投奔霍夫人的远房表妹。他想娶表妹为妻,但是霍夫人死活不同意。   她儿子这样优秀,霍夫人怎么样都要找一个出身能和他儿子匹配的,在她眼中,那远房表妹就是个破落户,给他儿子作妾还要掂量掂量呢,做正妻,简直是痴心妄想!   霍青迟拗不过霍夫人,只得同意娶一个高门贵女,但是他也和霍夫人约定好了,等他一娶妻,就立马收表妹做妾室。   怀着满心欢喜的燕宁嫁到霍家,洞房花烛这晚上,持宠而娇又心怀怨恨的江卿就偷偷地跑过来跟她说她早就有了霍青迟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做便宜娘亲了。   燕宁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但是她霍家的人都跑来劝她,夫妻之间以和为贵,以后还要一同生活几十年呢,这不过是件小事。   做女人嘛,要大度!   燕宁没办法啊,她无法舍弃霍青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几个月,江卿生了,是个儿子。   正室还没生孩子,姨娘先生了庶长子。   燕宁自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一直瞒着娘家人,直到三年之后,她迟迟不孕,娘家才知道原来霍青迟早就有了庶长子。   但是此时燕宁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哪里敢对这个庶长子有多话,就算娘家人不岔,想要来找霍家讨要说法,也被她拦住了。   又过了两年,燕宁还是没有孩子。这时霍青迟跳出来说要把庶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   这些年燕宁吃够了江卿的亏。她在侯府的时候是被长辈捧在手心的宝,来了霍家却步步为难,因为无子,婆婆不给她好脸色看,丈夫一心都系在江卿上,江卿持宠而娇,不将她这个正室看在眼里。甚至霍家的下人,也隐隐因为江卿处处压她一头,而不将她放在眼里,反而处处去巴结江卿这个姨娘。   又过了两年,霍青迟这些年在官场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大理寺卿一职。   等江卿又给他生了两个孩子,霍青迟跑来和她商量,念在江卿辛苦给霍家生了这么多孩子的份上,抬她做平夫人。   理论上,江卿抬了平夫人之后,还算是姨娘,但是夫人和姨娘,到底天差地别。   燕宁几年无子,越发唯唯诺诺了。她虽然不满,但是也不敢出言阻止,还给江卿送了礼物表示祝贺。   江卿从此在霍家更是如鱼得水,甚至霍夫人连管家的事都交给她而不是正室燕宁。   燕宁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身体一直不好,她又四处求送子药,药喝多喝杂了,身体越发不好了。   燕宁死的时候不过三十岁,她一生无子,死的时候,想见霍青迟一面,但她从白天等到晚上,也没看到霍青迟的身影。   直到死,她已经几个月没见过霍青迟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被变相软禁了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不能有孩子,是霍青迟做的手脚。他担心燕宁一旦生下了嫡子,就会威胁他疼爱的庶长子的地位。所以他宁愿没有嫡子。而他下的药实是狼虎之药,对身体伤害极大,所以才导致了燕宁红颜薄命。   她死后,霍青迟迅速给江卿扶了正,去掉了那个平字。   她生养的孩子个个都深得霍青迟宠爱,教养得很好,后来霍青迟与江卿伉俪情深,双双寿终正寝。而他们的孩子也都成功有为。   谁也不记得那个死在三十岁的正室燕宁。   霍青迟一生官运亨通,世人对他赞誉有加,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宠妾灭妻,亲手将妻子害死。   燕宁就是这次的任务。   将燕宁一生履历看完,陆渔这才睁开眼睛。她现在就是燕宁了。   “奶奶…”   “闭嘴!”   一直喋喋不休的劝解她的婆子是霍夫人徐氏院里的管事妈妈,姓杜,也是霍夫人的心腹。今天是霍青迟的大喜之日,本来徐氏吩咐将江卿看管起来的,就是怕她出幺蛾子,毕竟霍青迟是在婚前就让姨娘有了孩子,这要是传出去,不仅仅霍家没脸,就是奉恩侯府那边的人也肯定不会让自家姑娘吃这么大的一个亏。   没想到负责看管江卿的小丫头贪嘴,被江卿的侍女用糖哄开,让江卿逃了出来,还跑到了婚房里跟尚没有揭开盖头的燕宁炫耀她的大肚子!   燕宁虽然不太经世事,但是侯府陪嫁妈妈不是好糊弄的,当即就气得变了脸色,准备派人回侯府报信。   徐氏及时赶了过来,让人拦住了回去报信的人,跟着婆子轮番劝解燕宁。   原主那世,燕宁听了劝,吩咐陪嫁妈妈不许让娘家人知道,免得娘家人担心。她又一心爱慕霍青迟,生怕霍青迟会因为此事遭了奉恩侯府的怨恨,苦苦地瞒着娘家人。   但是现在,此燕宁非彼燕宁了。   “你说,直接悔婚能不能直接完成任务?”她问巴拿拿。   “不行,原主的愿望是成为堂堂正正,不受妾室打压的正室。”   “好吧。”   燕宁起身,随眼一扫,房间里有好几个人。   目带担忧地看着她的,一定是她的陪嫁了。至于那个穿着玫红华服的中年女人,一定是霍青迟的母亲徐氏。她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丝丝愠怒,又夹杂着些许不耐烦。   地上还跪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淡青长裙,小腹肉眼可见地微微突出,她生着一张瓜子脸,眼睛很大,皮肤白皙,双眼水光潋滟,仿佛下一刻就能掉下泪来,但一脸柔弱的表情也掩不住她眼底深处的得意。   她和燕宁的目光对上,唇角一勾,也不避开,带着些许挑衅。   “她完了。”巴拿拿太清楚宿主的秉性了,她最受不得激了。   果然,燕宁站起身,走到跪着的江卿面前。她面笼寒霜,目露讥笑,那劝人的杜妈妈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生怕弄出什么事来,这位江卿虽说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点,但是是大爷的心头肉啊,现在又怀着大爷的孩子,实在是动不得啊!   她连忙走过去,想将燕宁劝回来,但是没想到燕宁动作快太多,她扬手就掴了江卿一巴掌。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骄傲?凭什么?凭你肚子里的这块肉?”燕宁冷笑了一声,吩咐自己的陪嫁妈妈宋氏,“宋妈妈,即刻派人回侯府,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的事情跟我母亲说清楚。”   宋氏本就担心姑娘太年轻会不会被霍家这些人唬住,如今见姑娘拎得清,心中略感宽慰,应了一声正要去,就听到燕宁道,“要是有人敢阻拦,就回来禀报我,我亲自回去跟我母亲说!”   本来还因为燕宁动手而呆滞住的几个人,因为燕宁这几句话醒过神来,徐氏其实对她这样当着她的面教训江卿的做法很不满,燕宁还是新妇,行事就这么嚣张,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是这时候不是斥责她的时候,见她动真格的,徐氏连忙上前劝阻。   “燕宁啊,你还年轻,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江氏顶破天,以后不过是个姨娘,你又何苦这样较真?娘答应你,只要她将孩子生下来,就立马将孩子抱来你屋里养。”   燕宁丝毫不买账,她冷冷一笑,“我可没有兴趣做这种便宜娘!什么东西!也配养在我膝下?”   她如此不给脸面的骂江氏的孩子出身低贱,江氏脸色一变,她就是出身是个硬伤,不然现在霍大奶奶的位置哪里轮得到燕宁来坐?   江氏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不然也不会将原主弄得那样惨。   她当即回呛,“燕姑娘错了,这孩子就算有个出身卑贱的母亲,但他是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霍家第一个孙辈,可不是燕姑娘口中的什么东西!”   她将得意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话里也丝毫不加掩饰。   杜妈妈就是侯夫人放在燕宁身边照料提点她的,她是跟着侯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她岂能看着一个连妾都不是的女人欺压到她们姑娘头上来。   她当即连连冷笑,“我听人说霍家是最重规矩将礼节的人家,虽然不是勋贵人家,但是家世清白。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我们姑娘才刚进府呢,就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欺压到头上来,偏偏霍夫人还觉得这样没错。我倒要问问夫人,当年霍老爷也在夫人进门之前就让别的女子怀有身孕,所以轮到霍大爷的时候,夫人才会觉得这样理所应当?”   杜妈妈一席话怼得徐氏说不出话来,随即脸色铁青。   真是反了,连个陪嫁也敢这样跟她说话。   可是她又说不出理来,她也知道这件事着实是霍府理亏。但是母亲的心都是偏向儿子的,虽然她不在意一个姨娘生的孩子,但是有一句话江卿说对了,这是霍府第一个孙辈,怎么着也会在她心里占些分量。   “这事是青迟的不对,我一定让他给燕宁赔罪。”徐氏在霍府说一不二惯了,当即拍板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江氏我会禁她的足,在生产之前,不让她出现在燕宁眼前。杜妈妈,你也知道,夫妻要以和为贵,将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毕竟以后燕宁还要在江家生活,你说呢?”   最后一句已经带了点威胁的意思了。   “哦?”燕宁出声,“夫人的意思是,我以后还要在江家生活,这位,”她指了指尚还跪着的江卿,“是大爷和夫人的心头宠,我要想在江家好好的生活,就得仰这位的鼻息,是这个意思吗?”   徐氏觉得燕宁有些得理不饶人,在她看来,多大点事,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就这点肚量,以后还能容下旁的女人给她儿子生孩子?   徐氏素来是专断独权的,即使这个新儿媳的出身高,她也不愿意自己在儿媳面前低下一头。   “江卿快给大奶奶道个歉,这大喜之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江卿知道徐氏一直瞧自己不起,江卿的母亲和徐氏是表姐妹,算下来已经是很远的亲戚了。当年徐氏收留她时就十分不情愿,江卿年纪还小,收留她就意味着以后说不定要帮她出一笔嫁妆,徐氏自己还有两个女儿呢,怎么可能愿意给旁的不相干的人出钱。   只是当时江卿献上了两间铺子,徐氏这才将她收留下来。   江卿是孤女,手里还捏着她娘的嫁妆,所以,即使徐氏嫌弃她的出身,但还是眼馋她手里的财产,能给她儿子作妾最好了,所以她对霍青迟和江卿的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徐氏都发话了,江卿就是再不愿意,现在也得伏低做小。她知道,在霍家,这位新进门的奶奶可能说不上话,但是徐氏向来是说一是一的。她要是不巴结着徐氏,在霍家的日子会很难过。毕竟霍青迟有些愚孝。   她不甘不愿地给燕宁道歉,“今日来,其实是想恭喜燕姑娘,倒叫燕姑娘不高兴了,真是我的过错,还希望燕姑娘不要与我计较才是。”   燕宁冷眼瞧她,“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跟你计较?”   徐氏对她的咄咄逼人已经不耐烦了,“好了,今天就这样了,江氏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杜妈妈已经派了人回侯府报信,这下没人敢拦着。那报信的人十万火急地赶回侯府,一说是燕宁派回去报信的,门房不敢多拦,连忙带着他去了奉恩侯夫人院子。   奉恩侯陈氏和奉恩侯燕绥本就担心女儿还没有歇下,一听丫鬟来通传,说是姑娘派人回来了求见她,心立即就沉了下来。今晚上应该是燕宁的新婚之夜,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不可能叫人特意回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快将人领进来!”   那回来报信的人也是先前陈氏就挑选好的,名叫李松,人机灵,跟着燕宁,帮她跑宅外妇人不方便的事。   李松一进二门就跪下了。   “见过老爷、夫人。”   陈氏失了平素的稳重,急得站起身,“是怎么回事,姑娘为何叫你回来?快快说来!”   李松口齿清晰,逻辑连贯地一口气将今晚上的事说了。   陈氏听完,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奉恩侯更是砸了一只上好的白玉茶杯。   “霍家真是欺人太甚!”奉恩侯霍地站起身来,穿上衣裳就欲往外走。   陈氏连忙拦住他。   “老爷欲往霍家去?这事情老爷不便出面。”   奉恩侯一顿,脸上怒气未消,“这霍家真是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这般欺瞒我侯府!真当我不敢对他们做什么不成?我这就叫宁儿大哥去将宁儿接回来,什么东西!”   陈氏这刻倒比奉恩侯冷静许多,“老爷说的是气话,你现在去将宁儿接回来,宁儿以后如何做人?”   “我奉恩侯的女儿难道还愁嫁不出去?”燕绥吹胡子瞪眼。   陈氏将他拉过去坐下,“可是老爷忘了,宁儿是喜欢霍青迟的。你若是现在派她兄长去接她,万一宁儿不愿意回来呢?岂不是让她在霍家难做?”   “她愿意留在霍家受人欺负,那我也无话可说。”燕绥怒道。   陈氏叹了口气,“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事不宜迟,只怕宁儿还在等着娘家人去给她撑腰。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轻轻揭过,不然霍家还以为我奉恩侯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宁儿就怎么捏呢。来人,”她扬声道,“去将大奶奶请过来。”   燕宁的兄长燕楠娶的事武安伯的嫡女,王氏。   王氏本来已经歇下了,听婆婆大半夜请她过去,心里不由得一个咯噔。   等她匆匆赶到陈氏处,看到陈氏和奉恩侯阴沉的脸色,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小姑那边出了事了。   她嫁进来几年了,和燕宁关系不错。听陈氏几句话将霍家的事说完,心里也是气愤不平。   燕宁不是普通的出身,她是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女,也是奉恩侯的嫡女,霍家尚敢如此对她,若是换了旁的人,还不知道霍家要怎么猖狂呢。这件事,在王氏看来,就是霍家的家风问题。小姑如今嫁去了那样的人家,思及小姑柔顺的性格,王氏不由得捏了把汗。   “我们都不便出面,你连夜赶去霍家,好好地敲打一下霍家人,我们奉恩侯府不是没人,要想收拾他们小小一个霍家,还是轻而易举。”   其实王氏更倾向于将燕宁接回来,燕宁毕竟才刚嫁过去,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但陈氏绝口不提,王氏便知道陈氏肯定已经思前想后,这才没有提出来。她为人儿媳的,不及人家母女亲近,陈氏都没有做此打算,肯定是已经仔细衡量过了,她便也不提了。   “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孽种不能留!”陈氏目光沉沉地交代王氏。   王氏坐着马车,连夜赶到霍家。   她是奉恩侯世子夫人,本身又出身武安伯府,出身高贵,此刻前来,也是代表这奉恩侯府来。   徐氏可以在燕宁眼前耍婆婆的威风,但是听到王氏来了之后,气焰顿时消了。   她就算没见过王氏,也听过王氏的威名。她出身高贵,性格刚烈。当年嫁进奉恩侯府就跟着陈氏管家,现在陈氏已经想侯府的中馈交给了她,偌大的一个侯府,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此人的干练。   没想到侯府会如此重视,派了王氏前来。   还没见到人,徐氏先虚了。   她连忙亲自去迎接。   “怎么大奶奶亲自跑一趟?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可以。”徐氏笑意盈盈,王氏却寒着一张俏脸,见面不跟徐氏多话,只道:“明日?等到明日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不知我小妹在何处?我要见她。”   “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徐氏赔笑道,转头吩咐下人,“还不快去将我那上好的武夷山毛尖取出来给大奶奶泡上。”   王氏扬手阻止,“不必了,小妹派回去的人说得不清不楚,我们夫人担心得夜不成眠,等着我回去复命,我这就要去看小妹,麻烦徐夫人派人带路。”   冷脸贴了热屁股,徐氏笑意一僵。   “也没什么事,燕宁这孩子,可能是年纪轻,又初到陌生的地方不习惯,其实没什么事。”   可惜王氏压根就不跟她多说,徐氏说了一大段见王氏不接腔,也觉得讪讪的,亲自带着王氏往霍青迟的新房去了。   她其实是担心燕宁乱说话,这才屈尊亲自领路。   霍青迟还在前院接待客人,还不知后院发生的事。   到了新房外面,徐氏想跟着一道进去,被王氏拦住。   “我跟妹子说几句话,劳烦徐夫人在外间略等上一等吧。”   人家都这样说了,徐氏不可能还厚着脸皮死赖着跟进去,她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王氏其实都做好了燕宁哭哭啼啼地诉苦的准备,但是燕宁十分让人意外的冷静。只是坐着愣愣地看着她。   “小妹?”她这个样子更让王氏揪心了。她走过来,将燕宁的手拉起来,“小妹,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燕宁在心中猜测着她的身份,听她叫她小妹,又是娘家人,应该是她那个大嫂无疑了。   “大嫂?”燕宁试探着叫了一声,她有些担心认错人,所以声音很小,落在王氏耳里,就是伤透心的表现了。她一直将燕宁当成亲妹子一般地疼,见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一把将燕宁搂在怀里,“小妹,别怕,怎么样还有娘家人呢。”   燕宁听出她话里的真心实意,不由得感动。   原主也是将一副好牌打得稀烂,明明有这么心疼她的家人,却生生将自己的人生过成了那副样子。   “娘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事,你放心,不管你怎么选择,娘家人都永远站在你身后,你告诉嫂子,你是怎么想的?”王氏轻声问。   “我想和离!”燕宁在心中大喊,但是可惜,她不能,原主的心愿并非和离。   “嫂子,那女人肚里的孩子不能留!”燕宁斩钉截铁道。   王氏也不意外她没有选择回去,看来知女莫若母,陈氏没提这茬果然是因为认定了燕宁不会回去。   不过她能说出那个孩子不能留的话,也已经成长了很多了。王氏深感欣慰。   “当然,这件事,就交给嫂子去办。”毕竟燕宁以后还要在霍家生活,王氏考虑的是,由娘家人来提这个要求,也是对霍家的一个震慑。   奉恩侯府不是一般的人家,奉恩侯的姑娘也不是能任由人欺凌的!   王氏进去了许久,两人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徐氏虽然想将耳朵伸长一点,但是什么也听不见。   好不容易等王氏出来了,却见她脸色比之前更冷了,徐氏挤出一个笑容,正要迎上去说话,就听王氏冷笑一声:“这满京城的世勋人家,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正房奶奶还没进门,通房姨娘先有孕的奇事呢!霍家自诩清贵知礼的人家,今日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徐氏顿时哑住,“...这,这件事是霍家做得不对。”   她可以在燕宁面前逞威风,但是在王氏前面,她乖巧得像只鹌鹑。本来徐氏出身就不高,面对这种真正高门出身的贵女,天然就有一种畏惧。何况她心里对侯府确实是有敬畏心理的,王氏今天来,是代表奉恩侯府前来,她的态度就是奉恩侯府的态度。   目前看来,奉恩侯府不会轻轻将此事揭过。   “我以为徐夫人已经被喜得孙儿的喜讯冲昏了头,原来还知晓一些是非道理。”王氏继续讽刺,她那一张嘴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利。   徐氏讷讷的,无法言声。   王氏态度十分强硬,也十分直截了当。   “既然徐夫人知道这件事是霍家的不是,那么就请徐夫人说说,接下来要怎么解决吧。”王氏也不跟她绕弯子。   徐氏咬咬牙,“我明天就派人将江氏送去庄子上。”   她觉得在这件事上,霍家已经够退让了,可惜王氏显然不满意。   “怎么,担心我们姑娘要陷害这个江氏,赶紧将人送去庄子上养胎?”王氏语气嘲讽。   徐氏有些恼火,强摁着不敢发出来。   “那大奶奶想如何?”   王氏看着好像受了莫大冤屈而愤愤不平的徐氏,她开始有些怀疑陈氏不将燕宁接回去的决定是错误的。   “如果霍家不能给出一个能让我们满意的答案,这也好办,我们姑娘刚进门,一切还有反悔的机会。既然霍夫人这般舍不得这个通房肚子里的肉,我们也不勉强,这就带了姑娘回家去!”   王氏是真怒了。这徐氏连面对她是都如此好歹不分,事理不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燕宁呢!王氏相信,就算她今天将燕宁带回去,陈氏也不会怪罪她,所以这席话,王氏说得掷地有声,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她就是这个意思。   王氏一怒,徐氏顿时就哑火了。今天要是真的让王氏将人带回家去,霍家别说面子,就是里子也无了。   霍家在京城并无根基,全靠的是清贵的名声,如今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徐氏自然舍不得。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心里一发狠,“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给江氏喝落子汤的。”   王氏显然不会让她用拖字诀,冷冷道:“这事情过了夜,可就没谁能说得清理了,我还着急回去,霍夫人要办,就快点办吧,我也好回去跟我们侯夫人复命。”   徐氏的算盘落了空。她确实是想等王氏一走,就将江氏送出府去,反正这一夜都过了,奉恩侯府想将女儿接回去,就得掂量掂量了。到时候霍家也就有了谈判的底气。   但是王氏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不成她想耍什么把戏。   徐氏无奈,只得吩咐杜妈妈,“去找落子药出来,命人去熬一碗,给江氏喝下去。”   王氏也吩咐身边跟着来的赵嬷嬷,“你跟着一道去,这个你有经验,仔细着汤药,有哪些药材你是清楚的。”   赵嬷嬷应了声是,跟着杜嬷嬷一道下去了。   徐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王氏,这王氏果真处理事情十分坚决果断,又滴水不漏,连她们会在汤药上做手脚都考虑好了,还特意派人跟着去。   徐氏不由得庆幸,还好这燕宁不和她嫂子一样,不然真是够她喝一壶的。   徐氏想请王氏坐着喝杯茶,但是王氏拒绝了。她转身回屋,想跟小姑子好好交代几句。   “今夜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世道上没几个男人是好的。所以你也别傻傻的将自己的真心全部都交出去,留了余地,以防以后发生什么意外,才好抽身。”   王氏这真是肺腑之言了。就连燕宁的兄长燕楠,都有几房妾室通房的,王氏这样直爽的性子,想到这种事,心里还膈应,更别提未经世事的燕宁了。   “嫂子放心,我知晓的。”   “这徐氏我看着不像是好相与的,不怕人蠢,就怕人明明蠢还觉得自己聪明的。我看这个徐氏就是这样,别人都是傻子,就她一个聪明人。她将你当成傻子,你可别真傻了。我看圆房也可以推后一些,以后说不定…还有后悔的余地。”   王氏这话真是肺腑之言了,真是将她当成家人,才会这样说。换了原主听到这种话,不说感谢王氏,可能还会觉得王氏多事。   燕宁拉住王氏的手,“嫂子放心,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   王氏点点头,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   约莫一炷香之后,赵嬷嬷回来了,冲着王氏点了点头。   徐氏没有跟着过来,江氏被逼着喝下落子汤,这孩子铁定是保不住了。她将王氏怨上了,也懒得过来虚与委蛇地受气,只吩咐了下人过来送王氏。   “这夜也深了,夫人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你要小心些,有事情就吩咐李松回去传话。”   王氏走了没多久,得知消息的霍青迟才匆匆赶去救江卿。可惜他去得太迟了,江卿已经喝下了落子汤。那落子汤是徐氏拿出来的,是她拿来对付霍老爷的通房姨娘们。没想到却用在了儿子的姨娘身上。   江卿一见到霍青迟,就哭得不成人样。   霍青迟又心疼又着急,连夜命人去请了大夫,可惜还是回天乏术,下半夜江卿肚子就开始疼,疼了一夜将近天亮才将落了下来。   霍青迟一夜都没有去新房。他一直留在江卿那里,一夜没有合眼。   江卿流了一床的血,将霍青迟吓得不轻,好在请了大夫看过说无碍,只是以后需要好生将养着了。   霍青迟的心才落下一点,将新房里的新娘忘记得一干二净。直到次日有丫鬟来提醒他该陪同新奶奶去徐氏院子里敬茶,他想起自己的新娶的妻子来。   他眉头紧皱,担忧地看着虚弱的江卿。   江卿本来有些迷糊了,一听霍青迟要陪同他新娶的妻子去敬茶,顿时眼泪婆娑,嘴里却还是倔强道:“你去吧,别让夫人又觉得我不懂事了。”   “你才刚…你都这样了,叫我怎么能放心去。”霍青迟看着虚弱得好像命悬一线的江卿,对燕宁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霍青迟温柔地抚着江卿的脸,语气沉沉。   江卿虚弱地笑了笑,“大奶奶肯准许我留在府上,就已经是对我的宽容了,大爷切莫再去惹恼了她,不然只怕卿儿的命都要没了。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孩子,若是再让大奶奶不高兴,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罚卿儿呢。”   霍青迟脸色更沉了,他尽量温柔地安抚江卿,“ 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看着霍青迟离去的背影,江卿收起了笑容,她目光空洞地盯着帐顶,忍不住回忆昨晚上被灌落子汤的情景来。她摸了摸肚子,里面曾经有她的孩子,现在孩子没了…   燕宁…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手不知何时已经将被单抓得皱成一团。   “昨晚上睡得好吗?”巴拿拿在燕宁睁开眼,就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故事也太惨了,新婚之夜就让它的宿主独守空房。   燕宁怔了片刻,才彻底清醒过来。   “睡得很好啊,这新床还不错,挺软的。”   听到她起床的动静,外面早就候着的婢女鱼贯端着洗漱之物走了进来。   除了燕宁陪嫁的侍女,还有几个面生的,显然是霍府的下人。她们在看到房间里只有燕宁一人时,眼神都划过诧异。   她们一早就候着了的,不可能大爷出去她们却不知道的,一定是大爷一夜未来。   其实大爷和府上借住的表姑娘之间的事,她们都知道,看着燕宁的眼神里,就带上了怜悯。   她们还不知道昨晚上的事,只以为是大爷为了安抚表姑娘,昨晚上陪着表姑娘去了,将新奶奶晾在新房。   其实她们的猜测没有错。   燕宁注意到了她们的神色,也注意到其中两个目光中带了幸灾乐祸。   她并不加理会,坐到梳妆台前,她在侯府惯用的丫鬟上前来替她梳头。   房间里静悄悄地,燕宁闭着眼,她觉得那个伺候她梳头的很舒服,就让她捏了捏头。   房间里响起一声十分突兀的笑声,燕宁从铜镜里看过去,是一个穿着鹅黄裙子的丫头,她身边的同伴也面带嘲笑,不过还是比较克制地用胳膊顶了一下发出笑声的丫头。   那丫头连忙收起笑,看了燕宁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又用手顶了顶她身边的丫头的手臂。   两人肆无忌惮没规矩的样子看得燕宁的陪嫁丫鬟们直皱眉头,但是姑娘都没说话,她们也就不言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燕宁的头发还没梳好,那端着脸盆的丫头端得手酸,催促道:“奶奶还请快些,一会儿还得去给老爷夫人敬茶呢。”   燕宁还是不说话。她陪嫁的丫头言月终于看不下去了,她们姑娘不知怎的也不说话,她要是再不说一句,还让霍府下人觉得她们姑娘软弱好欺负呢。   “住口!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她轻叱一声。   那丫头又不服气,噘着嘴,顶了回去,“我说错了吗?这敬茶要是去迟了,夫人肯定要怪罪的。”   燕宁的头发也绾好了,她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那丫头。   那丫头见她笑眯眯的样子,心里那些微的担心也消失不见了,这个奶奶明显是好伺候的。   她扬起笑,“奶奶快洗漱了吧,在磨蹭下去该来不及了。”   燕宁还是不急不缓地朝她走过去,走到那丫鬟身前,她伸手,仿佛是要试水温,但她突然变了个向,一巴掌重重地扇在那丫头脸上。   那丫头没防她竟然会突然动手,被打得一个趔趄,脸盆也没端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燕宁轻轻一甩手,方才微笑着的脸,此刻已经笼上了寒霜。   “怎么,你霍家的规矩是下人来教主子怎么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晚安安 第35章 憋屈的正室(二)   那丫头冷不丁地挨了打, 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捂着脸震惊地看着燕宁。其余的几个丫鬟也是一脸惊色。   谁也没想到新进门的新奶奶竟然气性这么刚烈,大爷房中伺候了好些年的丫鬟也敢说打就打。本来她们看燕宁出身大家, 相貌又十分柔弱, 还以为新奶奶脾气好。这下谁也不敢放肆了,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被打的丫鬟捂着脸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   “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再打盆水来?”言月出声斥道。   那被打的丫鬟虽然有怨气, 但是也不敢发,将木盆捡起来, 顶着一张半边通红的脸出去了。   剩下的丫鬟如梦初醒, 连忙动了起来,忙将地上的水渍擦干。这下人都老实了。   燕宁梳洗过后, 有丫鬟端来早膳,她正慢悠悠地吃, 有丫鬟进来通禀。   “大奶奶,大爷在院外等您一道去敬茶。”   但燕宁仿佛没听到一般,不仅没有将手里的碗放下,反而吃得更慢了。   “大奶奶…”那丫鬟还要再说,一旁的丫鬟连忙见她拉住了。   她不明所以, 那丫鬟冲她摇了摇头, 她也是在府上伺候了多年的, 心知有异, 也就不敢多话,静悄悄地立在一旁等。   这顿早膳燕宁吃得格外慢, 慢到霍青迟差点不耐烦地进来叫她。   约莫半个时辰后,燕宁才收拾完毕,慢吞吞地走出院子, 霍青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到她,脸色不太好看,“今天是敬茶的日子,你怎么也不知道早点,让爹娘久等。”   燕宁仿佛没听到一般,也不理会他。霍青迟本来就担心徐氏他们等太久了,也不在意她说不说话,只管大步往前走。   但燕宁并不配合他的步子,依旧慢悠悠的,没几步就被霍青迟落在了后面。   霍青迟这点风度还是有的,虽然被她的速度弄得着急上火,但也忍着没有出言催促。   两人到达正院的时候,早就日上三竿了。   霍老爷和徐氏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来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霍家另外的人在下首坐着,其中一个衣着鲜艳的姑娘,眉眼和霍青迟有些相似,这正是霍青迟的妹妹,霍青如。   霍青如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下好不容易等来了人,怎么着也要出出气。但她不可能说自己兄长的不是,当即就对燕宁冷嘲热讽起来。   “喲,大嫂这是在房里打扮了多久啊,让我们好等,”她用十分夸张的眼神上下挑剔地打量燕宁,“我瞧着,似乎也没见哪里有效果啊。”说着掩口嘲讽地笑起来。   霍青如是嫡次女,从小性子就野,长辈又偏宠一些,导致她性格很是刁蛮。她想着燕宁是新妇,巴结她这个小姑还来不及呢,言语上刺她几句撒撒气,谅她也不敢有多话。   但燕宁显然不会如她所想。   她同样上下打量了霍青如两眼,才笑道:“霍姑娘说得不错,像我这种天生丽质的,扑脂粉只会落了俗套,画蛇添足,像霍姑娘这样的,才是真的需要多用些脂粉呢。霍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偷懒了,毕竟霍姑娘还未成亲呢,打扮打扮自己才是要紧是,毕竟,现在的男子还是看脸的不是吗?”   霍青如没想到她竟然会回嘴,现在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燕宁这话是在说她丑啊!她当即气白了脸,霍地站起身来,尖声喝道:“姓燕的,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青如!”   霍老爷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什么秉性,任她这样闹下去,只怕今天的敬茶没法好好喝了,连忙喝止她。   霍青如放肆惯了,哪里肯定霍老爷的话。她素来不怕她爹霍英。她并不退步,死死地盯着燕宁。   燕宁微微一笑,“怎么?霍姑娘听不懂我的意思?我说,人丑才需要那些胭脂粉,我是不需要了,不过我那里有两盒上好的胭脂,我看你需要得紧,不如回头我送给你?”   她这话更是火上浇油,霍青如更加气得狠了,哪里肯罢休,她脸色又红又白,当下就不管不顾地朝燕宁冲过来,准备好好地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知道她的厉害。   “青如!”眼看她越闹越厉害,霍英终于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他砰地一拍桌子,声音之大,将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要是再闹,就滚回你院子去!”   霍青如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霍英这样凶过。她一怔,看了一眼快气昏头的霍英,虽然愤愤不平,到底不敢闹腾了,她狠狠地瞪了燕宁一眼,眼神示意她走着瞧!   “这个女人真讨厌。”巴拿拿迅速将霍青如的资料显示给燕宁看。   这个女人虽然草包,但是运气还不错,寻了一门亲事,门户虽然不高,但是家世清白,公婆都是好相与的人,丈夫也是个好脾气,任由她折腾。一生倒也顺遂。   燕宁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徐氏一直没有说话,但看着这个新进门的儿媳竟然敢这样跟小姑子说话,心里顿时就很不舒服,霍青如可是她的心头肉,因为燕宁被霍英教训了,她看着燕宁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不善。   “怎么来得这样迟?”她语气苛责地问。   霍青迟不说话,他早早地就去等燕宁了,是燕宁磨磨蹭蹭的,这才导致来迟。他不会帮着燕宁说话的,她这样本来就该受几句教训。   燕宁笑眯眯的,仿佛没有察觉到徐氏不高兴。“按规矩,我是该早些来的,但是我以为霍家不是个喜欢讲规矩的人家,这才晚来了。”   徐氏脸色很不好看,她以为燕宁还要将昨晚上的事拿出来说,“霍家怎么不讲规矩了,江氏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床,你是侯府的姑娘,怎么心气小成这样?”   燕宁点点头,“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不知道霍家是这样的规矩,新婚之夜,我连新郎官的面都没见着,我说两句,就是我心气小。倒是长见识,以后我尽量心气大些,既然江氏这样严重,以后大爷便都在那边陪她吧。”   燕宁的话虽然听着像是赌气,也给他们传达了一个信息。昨晚上霍青迟一夜未去新房。   这去哪都说不通理。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是在新婚之夜去陪了一个连妾都不是的女人,将自己的正妻撂在新房一整晚!   徐氏虽然吃惊,但也并没有太当回事。昨晚上要不是燕宁非要那样闹,霍青迟会去江氏那里?在她看来,这都是燕宁自作自受。   但是霍英现在不这样想。   霍青迟是要走仕途的,这样宠妾灭妻的名声传出去,他还想做官?做梦!   “真是如此?”霍英平素不怎么愿意理会后宅之事,但是一旦扯到这种事上,他向来会拿出说一不二的家主风范来。   霍青迟在路上就想和燕宁说,让她瞒着点。但是一路上燕宁走得太慢让他有些烦躁得心神不宁,竟然将此事弄忘了,如今燕宁大喇喇地在霍家双亲面前提出来,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他本来就因为燕宁逼着徐氏将江卿的孩子打掉就十分怨恨燕宁,如今再加上一条,心里对这个女人更加厌恶了。   但是霍青迟是个十分隐忍的性子,他同时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燕宁是侯府的姑娘,她祖母是大长公主,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助力。他虽然娶燕宁娶得不情不愿,但是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助力,他一定会稳稳地抓住。   所以他认错认得十分痛快,“昨晚上我喝多了,去江氏那里看了她一眼,不小心睡了过去,一醒就天亮了,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也不是故意的。”   霍英见他肯认错,脸色缓和许多。徐氏不想看到儿子被骂,连忙打圆场,“来日方长,不说那些了,来人,赶紧将茶端上来。”   不等霍英再出言教训霍青迟,早有机灵的下人将蒲团拿了上来,另有一个丫鬟端来茶盘。   霍青迟十分自然地跪了下去,燕宁却站着没动。   一屋子的目光都扫在了她身上。   燕宁十分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小时候贪玩,伤了膝盖,膝盖弯曲艰难,无法下跪。”   “……”   霍青如第一个表示不相信,她立马跳出来,手指恨不能戳到燕宁鼻子上去。   “你骗谁呢?你要是不下跪,你昨天是怎么跟我哥哥拜堂的?”   燕宁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昨天是我强行跪下去的,昨晚上膝盖痛了一夜,今天若是再跪,要是我腿断了,是拿你的腿来补偿是不是?”   “你!凭什么?”霍青如又不是傻子,她当然不干了。   “既然你都不愿意成为残废,凭什么跳出来要求我去成为一个残废?”   霍青如:“……”   她只不过是跳出来揭穿她的谎言罢了,哪里说让她去做残废了?   燕宁都这样说了,谁还敢要求她下跪,毕竟若是燕宁真的因此出了什么问题,谁当得起这个责任?   徐氏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她心里也隐隐觉得燕宁在撒谎,但又不能证实,总不能为了让她下个跪,专门派人去侯府问一声:燕宁小时候膝盖受过伤吗?   霍英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跪就不跪吧,快些将茶敬了。”   不知怎的,霍青迟潜意识就觉得燕宁就是不想跪他爹娘,才编出来的借口。他虽然娶她并非本愿,但是已经将她娶回家了,她就该尽为人儿媳的本分,而不是这样姿态高傲。   他心中对燕宁越发不喜了,但是脸上却是不显,平静地从丫鬟处将茶端过来,递给霍英和徐氏。   不管心里有多不舒服,能喝到儿子亲手捧的敬茶,徐氏还是深感宽慰,眼眶一热,差点要掉下泪来。   霍青迟敬了茶,就该燕宁了。   另一个婢女重新端上两杯茶来。   燕宁端了其中一杯,捧给霍英。   霍英接了过去,递出一个红纸包着的红包来,刚才他也是这样给霍青迟的。   轮到徐氏的时候,徐氏就没那样轻松地放燕宁过去了。   她开始说教。   “如今已经是为人妇了,万事不像做姑娘那样,随心所欲,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孝敬公婆,伺候丈夫…”   燕宁已经将茶递出去了,但是徐氏就是不接,嘴里像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她就是故意要趁机好好拿捏一下燕宁,让她知晓,不管她是个什么出身,她现在已经嫁到霍家了,万事要以霍家为重,特别是要唯她这个婆婆马首是瞻。   燕宁不动声色,即使手已经很酸了,也没有将递茶的动作收回来。   约快一刻过去,徐氏说得差不多了,兴许也是对燕宁顺从的样子比较满意,这才伸手过来接茶杯。   她手即将碰上茶杯时,燕宁松开了手,同时还用拇指用力一顶杯身,本该直接下坠的茶杯却翻了个身才往下坠。   燕宁本来就是站着将茶杯递过去的,徐氏的手在茶杯下方,茶杯一侧翻,里面刚沏的滚茶,大半杯都洒在了她的手上,烫得徐氏啊呀了一声,连忙缩回手去。她手保养得细皮嫩肉的,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这动静吓得满屋的人一惊,随即有反应快的婆子连忙去端冷水来给徐氏泡手。   徐氏痛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怒斥燕宁,“燕氏,你是怎么端茶杯的?”   霍青如也回过神来,尖声道:“她肯定是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燕宁在心里说,嘴上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端了这么久的杯子,手实在酸得控制不住,这才伤了夫人,是我不好。”   “啧啧,真是大快人心。”巴拿拿她脑海里欢笑。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这个坏女人!”霍青如气得恨不能上来扇她几巴掌。   “行了!”霍英叫两人又要吵起来,徐氏又在一旁夸张地叫疼,不由得头脑发胀,“我看燕氏不是故意的,夫人也是,有什么话不能以后再说,非要今天一股脑地全部说完。”   他方才就有点等得不耐烦,徐氏一直长篇大论。燕氏端了那么久的杯子,手酸了也是正常。   要怪就怪徐氏自己作妖。   霍英和徐氏老夫老妻了,早就没了当初的温存,他现在连徐氏那处都很少去,每每都歇在姨娘处,恨得徐氏直咬牙,却又毫无办法,这都是十几年的姨娘了,总不能抬着卖了,只好平日加以苛责。但是没办法啊,腿长在霍英身上,他就是不来她院里歇。   听徐氏呼痛呼得这样惨,霍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燕宁一直自责,“都是我不好…”   很快下人端来冷水,徐氏将手伸入手中,总算**辣的疼痛减退了些。   徐氏这才腾出空来,准备好好骂一骂燕宁,但是还不等她开口,霍英就催促道:“快些,我还有事。”   徐氏心里顿时大恨,她都烫成这样了,霍英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顿时也不由得有些堵得慌,看向燕宁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   又有丫鬟端茶上来,这回徐氏不敢再耽搁,连忙小心地将茶杯接了过去,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才派人取了一只带了点杂色的手镯过来。   “这只手镯,是当初我嫁给老爷的时候的陪嫁,是老物件了,虽然质地差了一些,但是是我们徐家的传家之宝,今日我将它赠与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徐氏像模像样地说了几句叮咛的话,将手镯递给燕宁。   燕宁脸上露出感动之色,忙道:“这镯子既然是夫人的传家之宝,自然要给青如的,我怎么敢拿?”   徐氏露出愠色,“你如今是霍家的奶奶,这手镯不给你给谁?有道是长辈赐不敢辞,还不快收下?”   燕宁这才伸出手去接,她刚从徐氏手里将手镯接过来,一个没拿稳,手镯从她手里滑下,掉在地上,在一声脆响中,碎成了几段。   燕宁可惜地看了一眼那支离破碎的镯子,这才抬头看着惊呆了的徐氏道:“夫人,我不是有意的。”   这徐氏随便拿一只她身边下人都看不上的烂镯子就想将她打发了,还说什么传家宝,真是传家宝,徐氏舍得给她?   燕宁又不是捡破烂的,怎么可能会要这种成色的镯子。   “这徐氏好像吃了毒菌子,脸色好难看。”巴拿拿忍俊不禁地幸灾乐祸。   “你!你!”徐氏指着她,脸色难看,气到说不完整话。   “燕宁,你过了。”一直没说话的霍青迟终于开口了,刚才还可以解释是燕宁端茶杯端太久了手酸才不小心将茶杯打翻,但是这个手镯,分明就是她故意没接稳。   燕宁看了霍青迟一眼,微微一笑,“我哪里过了?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就像大爷说昨晚上不小心在江氏那里睡着了不是故意的一样。大爷连这种事情都可以不是故意的,又凭什么说我摔碎镯子不是?”   她根本就不将霍家这群垃圾放在眼里,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反正有娘家撑腰,她根本不在怕的,霍家人就算是对她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话说原主也真是蠢啊,拿着这样好的牌,能打出那样烂的结局。   霍青迟一怔,他反驳不出来。   霍青如适时跳出来,“好啊,我就说刚才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她才刚到霍家,就敢这样放肆,一定不能轻饶她!”   燕宁转身看她,微微笑道:“霍姑娘,放肆还分先来后到吗?我放肆,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呢?老实说,我几乎见过了京城里所有真正的贵女,还没哪一个像你这样没规没矩,连连对嫂子大放厥词,如此不懂礼节的姑娘呢。不能轻饶我,怎么,霍姑娘想做京城里第一个教训嫂子的小姑子吗?”   “教训你就教训你,怎么,以为我不敢吗?”霍青如最是受不得激,当即就要挽袖子冲上来,被手疾眼快的婆子死死拦住。   徐氏真是气得心肺疼,原先还以为这个燕宁是个好拿捏的,今日一看,点子硬得很,还是个不肯吃一点亏的主。   她开始有些怀疑,以后到底自己能不能让她服服帖帖地听话。   霍英没想到一个好好的敬茶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事实上,谁都没有想到。   他吩咐下人先将霍青如拉回去,等屋里总算安静了些,他揉了揉眉心,“行了,今天就这样吧,青迟你们先回去。”   徐氏还白着脸,她有心想教训燕宁几句,但是见燕宁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的样子,觉得自己今天不能再受刺激了,就也没在多话,眼看着霍青迟和燕宁离去。   “燕宁,你今天实在是过分了。”走出徐氏的院子,霍青迟就道。他语气不算差,至少听来没有很多责怪的意思。   但是燕宁也并不买账。   “我过分了?你眼瞎吗?没看到你娘你妹妹是怎么过分的?”   霍青迟看着一脸冷笑的燕宁发呆,他没想到这个传言中最是和气奉恩侯府的小姐跟传言中一点都不一样,她牙尖嘴利,尤其得理不饶人。   燕宁可没兴趣等他从发呆里清醒过来,自己施施然往前走了。   霍青迟很快回过神来,他几步跟上她的脚步。   “你毕竟是霍家的儿媳了,以后对娘态度好些,不然传出不孝的名声出去,对侯府的名声也不好。”   “有不慈才有不孝,你觉得霍夫人慈不慈?你觉得她慈,那我就没有不孝。”燕宁见他一直跟着她走,蹙眉道,“你那个心尖肉身子还没大好吧?你还不快去陪她?哦对了,也告诉你一声,我脾气相信你也看到了,不是很好,所以,你那个心尖肉,不管她在府上如何作妖,但是要是再敢像昨晚上那样跑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不好意思,那我可能就要拿出正室的派头,好好给她一个教训了。”   霍青迟又是一愣。他还不知道昨晚上的起因,听燕宁这样说来,是因为江卿跑到新房去了?为何江卿没有跟他说起这个?可能是因为江卿伤心过度吧。他没有多想。   虽然听着燕宁的口气像是在反激,但是他确实担心江卿,也就没在跟着燕宁一道,转而从另一条路走了。   “宿主真棒!”巴拿拿看着任务进度条涨了很长一截,高兴坏了,这个任务是做得越多,奖励的积分就越多。   “这霍家的人脑子都不太灵光,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日,第三日就是燕宁回门的时候了。   燕宁比较重视这次回门,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强大的娘家是她最大的仪仗。在这种男权世界里,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出身,到了婆家受难受难都只得自己憋着,慢慢地熬,否则就算自己再能干,也只能蜷居于后院一隅。   没办法,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即使是陆渔,也无法轻易改变规则。   霍青迟即使心里对燕宁有气,也不敢怠慢。   霍家更是准备了很多回门礼,虽然这些礼品侯府看不上就是了。   两人同乘一车。   在路上,霍青迟再三犹豫,才道:“到了侯府,你能不能不说我们还没有圆房的事情?”霍青迟连孩子都有过了,对这种事情当然不会羞涩,但是不知道怎么,他和燕宁说起,竟觉得脸上烧得慌。   燕宁听了却面不改色,冷嗯了一声。   两人又无话了。   霍青迟靠在车壁上,有些困倦。这几日江卿闹腾的有些厉害,他体贴她是刚失去了孩子,本来欢喜了很久,突然没了,还是以这种方式没的,霍青迟理解她的悲愤,这几日连他新娶的正室屋中都没去,一直陪着江卿。但是江卿尤不满足,她如今和燕宁是死敌,你死我活的关系,当然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揭过去。   霍青迟一开始也是愤怒的,但是他没有江卿那样感同身受,孩子嘛,后面还会再有的。虽然他极力克制了,但是对江卿的不依不饶,还是有些感到厌烦。   他张开眼,看到对面的燕宁正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看去,燕宁无疑是美的。她生了一张十分婉约的脸,看着柔柔弱弱的样子,谁也想不到她竟是那样的泼辣。   这样的反差,让霍青迟很是意外。他察觉到自己看了燕宁太久,连忙将头转到一边。   燕宁不是没有注意到霍青迟的视线,只是她不想理会。   她还没有见过侯府的人,担心一会儿认不出人来露马脚,这会儿正在和巴拿拿商量怎么办。   巴拿拿很直接地将侯府所有人的影像全部调了出来,一个人物一个人物地展示在燕宁脑海里。   燕宁有些脸盲,看了一眼也未必能记住。   “算了,一会儿,见到一个人,你快点将她匹配出来,然后告诉我这是谁就好了。”   巴拿拿答应了一声。   霍家的马车还没到侯府,沿途守候的人就已经回去将姑娘来回门的消息传回了侯府,也由此可见,侯府对燕宁的重视。   进来侯府二门,燕宁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前两日连夜赶去霍府的王氏,她正笑吟吟地站着等她。   燕宁连忙几步上前拉住王氏,“嫂子,这天有些冷,你这是站着等了多久了?”   王氏笑道:“也不久,我也刚到。”说着她看了霍青迟一眼,脸上笑意微收,转向燕宁,“夫人等了你好久了,快进去见见她。”   说着她又吩咐一旁的下人,“带姑爷去前院吧。”   王氏显而易见地冷遇他,霍青迟微微有些尴尬。   王氏也不担心得罪了霍青迟,她就是这样直爽的人,喜好从来不绕弯子,至于霍青迟会不会因为在侯府受了冷遇而回去苛待燕宁,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想来霍青迟也是不敢的。   侯府有这样的底气!   倒是霍青迟,看到燕宁亲亲热热地挽住王氏那十分乖巧的样子有些吃惊,她在霍家可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王氏和燕宁两人往侯夫人陈氏处去。   陈氏大清早就开始等着了,今天是燕宁回门的大日子,全府上下都十分重视,连一会儿吃饭的席面,都是从京城里最好的酒楼请来的厨子掌勺。   等走到陈氏院子,刚进院门,守在门外的丫鬟远远地见了嫂姑俩进来,欢喜笑道:“姑娘回来了。”   少倾,门帘晃动,从里面走出一个着琉璃紫对襟褙子的妇人来,她眉眼看着十分眼熟。就算没有巴拿拿在脑海中介绍,燕宁也知道,这一定就是原书的母亲,陈氏了。   “娘,我回来了。”燕宁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在霍家,她可从来没改口喊徐氏娘,但是这位不一样,她十分疼爱女儿,既然现在扮演她的女儿,就可以真心实意地叫她娘。   陈氏看着梳了妇人头的女儿,眼泪倏地涌将上来,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宁儿回来了。”   不过一句,燕宁听了却觉得眼眶发酸。   “是,娘,我回来了。”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她此刻真的与陈氏母女连心一般,她能感受到陈氏内心复杂的情绪,也影响着她自己。   说话间,她们已走到陈氏近前,陈氏伸手拉住燕宁,上下一打量,眉头拧起,“怎么感觉你好像瘦了?”   这几日燕宁吃好睡好,她笑道:“进去说吧,娘。”   陈氏点点头,拉着她往里面走。王氏也跟着一去进去了。   三人落座,陈氏这才问道:“宁儿,你在霍家过得怎么样?”   “娘放心,我过得还好,只是有些烦心,但是也无大碍。”   燕宁可不是原主那样的软包子,受了气自己憋着,回娘家报喜不报忧。如果娘家是平头百姓或者是小官小吏之家也就算了,自己在夫家受的苦,回了娘家诉苦也是白诉,还害得娘家人担心。但是燕宁不一样,奉恩侯府更不是一般的贵勋。当初但凡原主回家提上那么一句半句的,她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当然,她的结局也跟她本身的性格有关。若是换了现在的燕宁,就算没有强盛的母家,她在霍家一样不可能活得跟原主一样包子。   陈氏本来高兴的脸色微沉,“是因为那个贱人是不是?”   这两天,徐氏见她的时候,就曾经有意无意地提起要将江氏抬成姨娘的事来,只是燕宁听了就当没听到,也不接她的话。   本来徐氏当初就承诺过霍青迟,等他一成亲,就将江氏抬为姨娘。但是也因为他现在娶妻了,抬姨娘最好是让正室点头同意,若是正室坚决不同意,这姨娘也不好抬。不说这几日燕宁表现出来的性格十分强硬,就冲着燕宁背后的奉恩侯府,在抬姨娘这件事上,也不是许氏可以为所欲为的。   徐氏也清楚,所以她连着两日,都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燕宁。   但是燕宁是谁?她能让江氏如愿以偿?   在面对陈氏的追问的时候,燕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才刚进门,霍夫人就想着将那个女人抬为姨娘,这几日都在连番劝我。这女人好像和霍青迟是青梅竹马,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担心霍青迟非要将这个女人抬为姨娘呢。”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陈氏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冷笑着连道了两声好。   “这霍家真是欺人太甚,怪我当初…”陈氏说到这停了下来,转而道,“这女人还想成为姨娘?她这般不知廉耻,还没名分呢,就珠胎暗结,真成了姨娘,肯定会作妖,让你不得安宁。这件事交给娘去办,霍家如此不要脸,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王氏在一旁听了也是十分生气,要说这婆婆给儿子塞女人的不是没有,但是也绝没有新媳妇进门两天就提抬姨娘的事了,这也太拎不清了。   她最是直爽的性子,上一次就想提了,一直忍着,这次实在忍不住了。   “娘,小姑,实在不行,我看霍家也不是什么良配,不如趁着小姑还年轻…”   她话没有说完,但是燕宁听明白了,陈氏更清楚她是什么意思。   陈氏下意识地朝燕宁看过来。当初这门亲事是燕宁自己求来的,陈氏也派人去打听了,兴许是霍家将家里有个表姑娘的消息捂得很严实,所以一直到成亲,侯府都不知道这回事,不然怎么着也会退亲。   陈氏沉默了片刻,这才问燕宁,“宁儿,你是怎么想的?”   和离是不会和离的,至少任务完成以前不会和离。   燕宁摇摇头,“不,我不想。”   王氏脸上闪过失望。若是换了她,成亲当天就会收拾东西回娘家来,男人嘛,另嫁就是了,何苦让自己受委屈。   仿佛是看穿了王氏心中所想,燕宁笑了笑,“娘,嫂子,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霍家也决计不敢惹侯府真的不高兴,我若是哪天真的受了委屈,一定会派人回来说的。这世上男人都差不多,就算和这个霍青迟和离了,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另外一个霍青迟呢。”   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陈氏和王氏纷纷怔住了。   其实燕宁说得并无道理,这世上男人大多绝情。   陈氏点点头,“女儿,你放心,娘绝不会让你受苦。其实霍家人虽说拎不清了些,到底门第低也有门第低的好处,好拿捏。”   就像现在,霍青迟要是真的不听话,他现在是候补通判,侯府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将他调离京城,永远都不能回来。   陈氏毕竟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她其实不太赞同和离。因为在她看来,婚后的生活需要自己去经营,当年侯爷后院也有无数的女人,也有那等十分猖狂的,但是笑到最后的还是陈氏。所以一个区区的贱人,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稍微使个手段,就能解决,   三人又说了很久的话,陈氏将她这些年在后院的纷争中总结到的经验都传给了燕宁。   其实道理很简单,要么忍,要么狠。   燕宁当然不会做包子。   再说霍青迟这边。   侯府的下人将他带到客厅之后就告退了,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更别提侯府的主子了。他就这样坐了一个时辰的冷板凳,燕宁的大哥燕楠才姗姗来迟。   “哎呀,实在对不对妹婿,我实在是衙上有些事情走不开,来迟了,还望莫怪。”   燕楠脸上带笑,眼底却是冰冷的。   霍青迟也感觉到了。侯府这样安排,分明就是故意的。兴许是想敲打敲打他,表达侯府的不满。   霍青迟若是个性格刚烈的,说不定会甩手就走。但是霍青迟不是鲁莽的人,不会图一时的爽快。他以后还要入仕,凭他爹给不了他太多的帮助,但是侯府不一样。   他笑了笑,“无碍的,兄长公事繁忙,我略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后院的事情,自有陈氏来提醒霍青迟,燕楠倒不太好直接开口,就算燕楠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也会在霍青迟的其他事情上来表达,所以两人说了会儿话,没有亲近,好在也没有冷场。   就这样聊了半个时辰,开席了。   燕绥今日也在府上,只是他也故意不来招待霍青迟,直到开席时才现身。   他见了霍青迟也没什么好脸色,霍青迟作揖叫了一声侯爷,他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霍青迟。   霍青迟尴尬地杵在原地,好在燕楠似乎十分体贴地过来叫他同行,这才让霍青迟的尴尬略消。   到了饭厅,侯府几个主子已经到了。   看到燕宁的身影,霍青迟莫名地就松了口气。侯府的人对他来说,全都是陌生的,燕宁在此刻竟然意外地成了相熟的那一个,分明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还闹得十分不愉快。   男女未分席,等众人都同坐下之后。   侯爷猝不及防地转头问霍青迟,“我听说,燕宁还没过门,你就已经有了一个姨娘?”   他口吻十分冰冷,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燕家人都看了过来,脸色都不太好看,霍青迟一瞬间感觉到了压力,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燕宁。   却只见燕宁正盯着桌上的菜品,仿佛十分有兴致一般,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尴尬处境。   “...并不是姨娘,只是远房表妹。”   “只是远房表妹,为何会怀了你的孩子?”侯爷穷追不舍,丝毫不给霍青迟留脸面。   这下霍青迟没话好解释了,只好尴尬地沉默。   侯爷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这样一个女人,我觉得抬成姨娘,十分不合适,你说呢?”   他说话时就看着霍青迟,一股气场上的压力压迫得霍青迟有些坐立不安。   侯爷话里的威胁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霍青迟也不知道自己是畏惧强权,还是不舍得功名利禄。   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到手腕疼~晚安啦 第36章 憋屈的正室(三)   坐上回家的马车, 霍青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在席上连酒都没怎么喝,怎么就那样同意了呢。   他早就和江卿说得好好的,等正室进门了, 就抬她为姨娘。其实在这门亲事定下之前, 霍青迟就暗暗打听过燕宁的名声。他担心她出身太高了,以后江卿在这样一个正室手底下难过活。   结果他很满意,燕宁的名声是性子柔顺, 十分和善。   他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道打听的名声是一回事,娶回家之后才发现又是一回事。   她性子说不上刁蛮, 但是十分刚烈, 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就连他和江卿的第一个孩子,都因为她的善妒而打掉了。   霍青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 今天侯爷之所以会敲打他,一定是燕宁回家说了什么。她不是个能隐忍的性子。   霍青迟突然间觉得棘手。   一路山两人无话, 马车进了霍家之后,燕宁下了车,就自顾自地带着丫鬟往她的院子走,理都没理霍青迟一下。   霍青迟见她如此无视他,兴许是因为自己这两日冷落她, 让她不高兴了。燕宁不过是个小姑娘, 霍青迟大她四岁有余, 她应该还没有那么深的城府, 哄上一哄,也就好了。   所以霍青迟追了上去。   “怎么也不等等我?”   燕宁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等大爷做什么,又不同路。”   霍青迟干干地笑了一声,“今晚我去你那。”   他这句话让燕宁猛地吃了一惊, 霍青迟要去她那里睡?她下意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大爷这几天不是要照看江氏吗?去我那里做什么,万一夜里江氏有什么不好,大爷赶不及就不好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在霍青迟听来,就有种她在吃味的感觉。   霍青迟一笑,“江氏哪里能比得过你去,她已经大好了,再者说,我又不是大夫,我过去也守着也没用。”   燕宁听着这种违心的假话,只觉得恶心得慌。   她丝毫不加掩饰自己厌恶的情绪。   “大爷说自己不是大夫,去守着没用,不也守了这几天了吗?今天怎么突然脑子清醒了,知道自己不是大夫了?”   霍青迟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燕宁脸上大喇喇的嘲讽让他有些难堪,他皱紧了眉头。   “江氏不过就是姨娘罢了,你和她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燕宁纠正他,“大爷可不要叫错了,不说大爷今天在侯府才答应了不会让她做姨娘,就是没有今天的话,江氏也不是姨娘,她顶多算个通房。大爷这话也说得可笑,说我和她计较?她是个什么身份,有资格让我和她计较?以为我也是大爷的姨娘通房,每天晚上就等着大爷翻牌子吗,我那门也不是大爷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今儿随便大爷去哪,反正我那是不欢迎的。”   霍青迟的脸顿时忽青忽白,除去燕宁话里的嘲讽不说,她这是拒绝了他去她房里?   老实说,要不是为了安抚燕宁,霍青迟还不想去她那呢。但是自己不想去是一回事,别人摆明态度不欢迎自己去又是一回事。   霍青迟脸色一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宁微微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爷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霍青迟就算自认修养再好,被新婚妻子当面这样拒绝,脸上也挂不住。   “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欢迎我去你那?”   就算燕宁出身再高,侯府再疼爱她,她现在嫁到了霍家来,就是霍家的儿媳,侯府就是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霍家的后院来,霍青迟见她这样有恃无恐地放肆,心底男人的尊严开始作祟,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燕宁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来,她没有被威胁到,反而觉得可笑。这霍青迟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我本来话里没这个意思,但是大爷也可以这样理解。”她可没兴趣去伺候他,不来更好,免得她还要赶他走。   霍青迟却以为是燕宁今天看到侯府娘家人给她撑腰,越发的肆无忌惮,他冷冷地一笑,“这话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这个世道,女人就是再厉害也要依附男人,兴许是燕宁还太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霍青迟想自己迟早会让她明白。   霍青迟拂袖而去,燕宁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言月有些担忧。   “姑娘,您要是不让大爷来您房里,可就真的便宜江氏了。”   燕宁毫不在意,“这种好处让她占,就让她占吧,我可不想要。”   虽是这么说,但燕宁不会让江氏凭空就得了这样的便宜,在她看来,男人嘛,有几个能长情的。若是霍青迟真的那样长情,她倒要对他另眼相看。没看到今天在侯府,燕绥一说话,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答应不让江氏做姨娘吗?若是真的那样深情,燕宁就不可能嫁入江家。   前世原主会输得那样惨,也是因为她不会钻营。要收拾这么一个姨娘,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两人说话的时候,还有霍家的丫鬟在场,两人的对话,次日就传到了徐氏耳朵里去。   她大为光火,这个儿媳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贤惠也就算了,瞧瞧她跟丈夫是怎么说话的?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的磋磨磋磨燕宁,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本分。   她吩咐人天不亮就过去叫燕宁。   “夫人请奶奶过去。”   燕宁都还没睡醒,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那徐氏院子里过来的丫鬟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让她听得十分清楚明白。   “夫人说,奶奶进门也三天了,也要开始尽儿媳的职责了,夫人一般是辰时起身,这会儿已经快了,还请奶奶快些,一会儿夫人起身的时候,若是没看到奶奶,只怕是要生气的。”   燕宁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知道徐氏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让燕宁过去伺候她这个婆婆呢。   徐氏怎么着都是长辈,她拿出婆婆的身份来让燕宁尽孝,燕宁若是明目张胆地顶撞,可能会称了她的心意,好派人出去散布侯府嫡女的教养也不过如此云云。   陈氏他们是真心宠爱女儿,燕宁不会允许有这样有损侯府名声的事情发生,所以她还是叫了丫鬟进来,让人伺候梳洗了,赶往了徐氏那里。   院落里还笼着清晨的薄雾,正院里的丫鬟婆子已经起身了,但是都静悄悄的,不敢发出声响。看到燕宁的身影出现,她们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逐渐地传了出来了。   江卿作为一个寄住的表妹,以往在府上十分大方,经常打赏下人,很是得人心。但是这位新进门的侯府姑娘,在新婚之夜就逼着夫人给江氏灌了落子汤,心思委实歹毒,后面又听说她不顾身份的亲自打了大爷身边伺候的老人,张狂的名声更是不胫而走,现在这些下人看到她,心里都止不住的鄙夷。   侯府姑娘又怎么样?还不及她们江姑娘一半心善呢,还不将他们下人当人看,说打就打,还正当自己是个能做主的主子了,还不是得来伺候徐氏。   虽然过去传话的丫鬟说徐氏是辰时起身,但是燕宁立在廊下站了许久,太阳都从薄雾后面照下光芒了,还没听到徐氏起身的动静。   燕宁心里明白,徐氏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呢。   她也不如徐氏所愿那样闹起来,等得不耐烦回去。她站了会儿就一屁股坐在了廊下的朱栏上。   约莫辰时四刻,才听到里面有动静传出来,一个着碧衣的丫鬟从里面走出来,对燕宁道:“大奶奶,夫人请你进去呢。”   燕宁站起身来,她在那个丫鬟眼中看到了看笑话的窃喜。   徐氏今天就是故意要收拾这个新奶奶,伺候她的下人心照不宣。一个丫鬟适时端了水过来,朝燕宁身前一递,“请奶奶端进去吧。”   燕宁看着那热水腾腾的水汽,就知道这是烧开了的水。这下人故意端来为难她,她要是端了这样的水进去给徐氏洗漱,徐氏就可以趁机臭骂她一通。   连伺候人都不会吗?这水能用吗?想烫死我吗?燕宁已经能想象到徐氏会说什么了。   但真不好意思,她就是不会伺候人。   她淡淡地笑了笑,扬手就将那丫鬟手上的木碰揭翻,滚烫的热水浇了那丫鬟一身,这是初秋,虽然身上穿了两件,但是水顷刻间浸透衣裳,湿透的衣裳贴着肉,烫得她没忍住尖叫了一声。   一旁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   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徐氏,她不悦的声音传出来,“怎么回事,大清早的,闹什么!”   一旁的紫衣丫鬟看了燕宁一眼,她估计是徐氏身边得脸的丫头,知道徐氏今天是铁心要找燕宁不痛快,燕宁这个举动,刚好给徐氏送了把柄上去,她当即扬声道:“大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等了太久心情不好,竟拿碧珠撒气,碧珠好心给大奶奶端来伺候夫人洗漱用的水,却不想被大奶奶故意打翻,浇了碧珠一身。”   “都给我进来!”徐氏声音里透露着不悦。   那被浇了满身滚水的丫鬟流着泪,一掀帘子先进去了。   燕宁扬了扬眉,也跟着走了进去。   徐氏显然是刚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正在穿衣。那被浇了一身的丫鬟默默地垂泪,半身湿透,看着也确实怪狼狈可怜的。徐氏看了直皱眉头,这碧珠是个机灵的,以往也很得徐氏青眼。   徐氏扫了燕宁一眼,目光中透着不悦。   “燕氏,你等得不耐烦,拿我院里的下人撒气?”她语气生冷地质问。   燕宁叫屈,“夫人实在是冤枉我了。实在是夫人院里的丫鬟看夫人和善,伺候不尽心。夫人都已经起得这样迟了,这丫头还端着一盆滚水来。这水怎么能端给夫人洗漱呢,是想烫死夫人吗?侯府规矩森严,万没有这样不懂事的丫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我有些看不过眼,这才收拾了她。还有这丫头的水是端给我送进来给夫人洗漱的,若是我真的端了,夫人一个没注意,烫到了,岂不是我的不是?”   徐氏听了燕宁的辩解,脸色更不好看了。什么叫她起得迟?她今天确实故意起得迟了点,但是燕宁竟然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像她们这种年纪的,最是忌讳死啊活的,燕宁说话实在是太没顾忌了点。   “这是我院中的下人,要教训也轮不到你!”徐氏扬眉,“你说侯府下人没有这样的规矩,主子就有这样越俎代庖的规矩了吗?再说了,这碧珠天天伺候着我的,从来没见她端过滚水来,你怎么就说她今天端的是滚水?还泼了她一身?”   “侯府当然没有这样的规矩,”燕宁道,“夫人说她平素从来没端过滚水,那今天就是故意端来让我端进来的,岂不是故意陷害我?我倒要问问夫人房里的这丫头,我可曾什么地方得罪于她?要这样陷害我?”   那碧珠早就吓得脸色发白,其实今天这事是她自作主张,她想着燕宁是侯府姑娘,定是没有伺候过人,看不出这水的问题。到时候等她端进去了,夫人要责怪也是责怪她,回头说不定夫人还会觉得她机灵,格外奖赏她。   可没想到这大奶奶不是好忽悠的人,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还当场就掀翻了盆,烫得她现在全身都还在火辣辣的疼。   “碧珠,我且问你,你端的到底是不是滚水?”徐氏盯着碧珠问。   碧珠哪能承认啊,她要是承认了,就变相了承认了她就是故意端滚水来的。   “.……不是。”   徐氏又将质问的目光看向燕宁。   燕宁笑了笑,“是这样吗?可能是我弄错了吧。”她转而跟那碧珠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可能看错了,回头我就让人送一身新衣裳过去赔给你。”   徐氏对她这样老实就认了错,十分诧异,但是能将燕宁压下一头,徐氏还是十分高兴的,当即就板脸说教,直言燕宁行事作风实在是太张扬了些。   燕宁叫过言月,“重新去端一盆水来,就去方才碧珠姑娘去打水的地方端一盆水来,伺候夫人梳洗。”   言月方才也看得一清二楚,那碧珠端的就是滚水,热气腾腾,若不是滚水,浇到她身上的时候她鬼叫什么。   言月端了水来。   热气腾腾直冒,一看就知温度不低。   燕宁将水从言月手上接过来,“这盆和方才碧珠姑娘打的一样吗?”   言月点点头,“我问了烧水的婆子,碧珠姑娘约莫半柱香之前去打的水,算算时间,她打了水就直接端过来了。”   燕宁点了点头,她将水端到碧珠面前,笑问:“碧珠姑娘说你方才端的水不是滚水,那你看这盆是不是滚水? ”   其实这水和方才那盆又不是一盆,碧珠直接否认就可以,但是她心虚之下,看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的徐氏,下意识就摇头,“这不是滚水。”   “你确定?”   碧珠坚定地摇头,“这不是。”   她话音刚落,燕宁冷不丁地扬手就将那盆水泼在了她身上。   滚水再次浇到身上,方才就被烫过一回的,这下疼痛更加剧烈,碧珠当即就痛呼出了声。   房中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燕宁竟然会再次泼水,还是当着徐氏的面,在徐氏的房中。   衣裳贴在身上持续地烫着肉,碧珠痛得连连哭喊,已经顾不得这是在徐氏的房中,胡乱地将外衣扯下。燕宁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心里也没有丝毫怜悯。   为人善也要看什么人,要是这丫头不心存坏心,就不会遭受这么一遭难。   燕宁弯腰放下木盆,这才转头看着惊得失声的徐氏,笑道:“看来这真不是滚水,倒是我的错了,我一会儿命人多送碧珠姑娘一身衣裳当做赔礼。”   “燕氏!”   惊呆了的徐氏终于回过神来,碧珠已经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徐氏暴怒,“燕宁,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我霍家真是娶了个好儿媳啊!侯府也养了个好女儿!”   燕宁一脸无辜,“侯府养的姑娘当然都是好的,多谢您夸奖了。但您说我放肆却是冤枉我了,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受不得冤枉,方才那盆水烫得这丫头哭爹喊娘的,她说不是滚水,夫人也说这丫头知道分寸,那么我就证明给夫人看这是不是滚水。这丫鬟还是说不是,既然不是,就是挨了两盆水的浇嘛,那今日的事,是我的错,我也真心实意地道歉了,也会给她送两身衣裳作为弄湿她衣裳的赔礼。夫人还说我放肆,我做错事就认真道歉,真不知我哪里放肆了。”   徐氏气得双眼发黑。其实徐氏年轻的时候,也受过婆婆的磋磨。她一无强盛的娘家,也无丈夫的庇护,一年又一年地熬了过来。   就等着有朝一日,她做婆婆的时候,磋磨媳妇,将前些年的怨气都发出去。   她儿子争气,给她娶了个侯府姑娘回来。   一开始徐氏是欢喜的,她也打听过,这个侯府姑娘性情好。徐氏虽然不敢明着磋磨,但是拿出长辈的派头,想来这燕氏也不敢言声的。   毕竟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但是燕氏实在不一样,她每每都能将她气得发昏。   徐氏听着那碧珠的惨叫,着实心烦,摆了摆手,“还不快滚下去!”   那碧珠早就痛得受不了,闻言像是得了赦令,连忙踉跄着回去处理伤势了。   “好!好!”徐氏看着燕宁冷笑,连道了两声好,“我想不到侯府的姑娘规矩教养也就这样,连婆婆都敢如此顶撞,燕氏,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燕宁十分好脾气地道:“夫人说我眼里没有长辈,又是冤枉我了,夫人说让我过来伺候,我天不亮就起身过来了,就怕一个伺候不好,惹夫人不高兴。若是这样夫人还说我眼里没有长辈,那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还是说,霍府的下人比主子金贵,夫人要为那说谎的丫头打抱不平,若是这样,我会好好的去跟那个丫头道歉。”   燕宁这话以退为进,将徐氏堵得说不出话来。方才那情形,分明就是碧珠在睁眼说瞎话。要认真的说起,实在拿不到燕宁什么错处。倒还自己落下个管教下人无方的名声,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都是这个德行。   燕宁歉也道了,总不能真的叫她再去跟那个丫头道歉吧。这样丢脸的就不止燕宁,而是霍府所有的主子了。   可这口气她又着实憋得难受,徐氏转念想到了一个能让燕宁难受的事。   她十分宽容道,“这水的事就这么算了,先不追究了。你也嫁进霍府不少天了,江氏的事情,你也知道。”   她顿了顿,目光里透出痛快,“江氏的孩子虽然没了,但是好歹也是给青迟怀过孩子的,就抬了做姨娘吧。”   前两天她曾经拐弯抹角地提了提,但是燕宁不接话,今天她直截了当地让燕宁抬江氏,若是燕宁拒绝,她就以燕宁善妒的名头敲打她!   可没想到燕宁笑了笑,“夫人说的不错,江氏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前日回门的时候,大爷就已经当着我爹娘的面,承诺了不会抬江氏做姨娘。夫人还不知道吗?”   徐氏确实不知道,霍青迟还不知道怎么和江卿说这件事,就谁也没提起。   先前霍青迟为了娶江氏可是跟她闹过的,好不同意娘俩才各自退了一步,霍青迟娶妻,换来抬江氏做姨娘的条件。可是现在燕宁告诉她,霍青迟不抬江氏了?   徐氏表示怀疑。   燕宁道:“夫人若是不信,就可使人去问问大爷就知道了。”   徐氏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要是这是燕宁撒谎的话,她一问霍青迟就知道了,所以燕宁说的应该是真的。   她反应过来,那天霍青迟会做出这样的承诺,肯定是侯府给他施压了。   她心里自然气不过,转而道,“既然是这样,江氏就先不抬了。但是青迟身边没几个照顾的人,我实在不放心,他房里有几个丫鬟是早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也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了,也该给她们一个名分,就抬了秋玟和雪梅为姨娘吧。”   她以为燕宁听了肯定会不高兴,燕宁不高兴她就高兴了,但是她可能想不到她抬的这两个姨娘,真正膈应的是她的儿子和江卿。燕宁根本就无所谓霍青迟有几个姨娘。   甚至本来为了收拾江卿,燕宁都打算给霍青迟弄了个美貌姨娘的。   “这女人真讨厌。”巴拿拿有些气不过,给她出主意,“她给你丈夫送女人,你也给她丈夫送女人,谁怕谁啊。”   燕宁一怔,随即笑开了。   “拿拿,你真是可爱啊。”   徐氏还在为自己将了燕宁一军而暗自得意,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今天闹了一早上,徐氏早就饿了,她吩咐燕宁,“今儿就先这样吧,明日你早些过来伺候我起身。”   燕宁微微一笑,这徐氏看来是打着长久战的想法,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能受得住气,燕宁每天过来都可以。   那两个被徐氏做主给霍青迟的丫鬟得了消息之后,喜不自禁,燕宁十分大方地给两人安排在了霍青迟现在住的院子的东西厢房。   江卿一直在等自己成为姨娘的消息,虽然成为姨娘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是好歹算是有了名分。   可她等来等去,没等到自己的消息,却等来了霍青迟房中伺候的两个丫鬟被抬为姨娘的消息。   她真是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已经有两天没见过霍青迟了,霍青迟以前承诺过只要娶妻了就会给她一个名分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响起,但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她当初为了不让徐氏看扁,觉得她是个破落户来投靠,住进霍家的时候,就将自己手上的两个铺子送给了徐氏。   徐氏装模作样的推拒了两下,也就收下了。   因为这个,徐氏一直以为她手上还拿着很多嫁妆,所以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她和霍青迟的事情。但是江卿手上的嫁妆并不像徐氏想的那样多。   她娘本来就没给她留下多少,她又狠心将其中最好的两间铺子送给了徐氏,剩下的几间这些年因为经营不善,或者那些掌柜欺负她年幼,已经亏得开不起,都陆续卖了。如今她手上也没什么钱了,若是她有一笔雄厚的财产傍身,又何必委屈自己给人作妾呢,即使那个是霍青迟,她也不会愿意。   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霍青迟晚些来看江卿。   江卿见他来,不像以前那样迎上来,而是坐着愣愣地看他。   她眼睛很红,仿佛刚才哭过。   “这是怎么了?”   江卿是真的委屈。她为眼前这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连个姨娘的名分他都不肯给她吗?当初说的那些话,转眼就成了狗屁。   江卿不说话,咬着唇,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霍青迟一开始以为她是因为孩子的愿意,不觉有些不耐烦,“到底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江卿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里的不耐烦,赌气道:“怎么不去你新纳的娇妾那里,来我这做什么?”   霍青迟还不知道那两个姨娘的事,奇怪道:“我哪来的娇妾?”   见他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江卿道:“怎么,你不知道你那新奶奶替你纳了两个妾?就是你房里之前伺候的两个丫鬟,秋玟和雪梅。”   霍青迟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道此事,“我不知道。”   即使他不知道,妾是给他纳的,江卿又气恼他迟迟不给他她名分,难免迁怒。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听说姓燕的女人今天才给她们开脸,估计晚上就会送到你房里去了,你还来我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享受温香软玉?”   她连讽带嘲的话让霍青迟霍地气恼起来,本来这些天事情就多,他上次秋闱失意,这回就在好好准备,若是中了进士,也好上下活动关系,争取留在京城,只要朝里有人,就算是从底层的小吏做起,也能很快青云直上。   他本来就需要好好的集中精力,但是每次来江卿这里,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哭哭啼啼的,让霍青迟着实有些心烦,所以他连着两日没过来了。   今天江卿故态重演,霍青迟实在忍不下去了。   “你阴阳怪气地说这些有意思吗?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每日坐在后院里怨天尤人,你知道我在前面有多难吗?我不想兑现承诺吗?燕宁是我自愿娶的吗?她出身奉恩侯府,祖母是大长公主,是我得罪得起的吗?你什么都不必考虑,只需要考虑我什么时候给你名分,我为什么还不给你名分,我房里的丫鬟有几个想爬上我的床,麻烦你也想想别的吧,比如我的处境,我为何会这么为难?侯府的人给我施压,不准我纳你为妾!我要是不答应,他们一定会在我仕途上动手脚,兴许我等的就不是三年,而是一辈子无法成为庶吉士,侯府有这个能力!”   江卿倏地愣住了,霍青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过,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温和体贴的。   她眼泪倏地就落下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小孤女,而燕宁出身显赫,轻易就能改变她和霍青迟的命运呢。她一来,她连姨娘都做不了。徐氏那样势力的人,肯定巴结燕宁都来不及吧,一定不敢像对待她那样刻薄地对待燕宁。   她知道是她自己的命不好,谁让她就是这么个出身呢。可是她不甘心啊!她真的不甘心!   霍青迟发了一通脾气后,理智渐渐拉了回来,他看着一脸泪痕的江卿,终究不忍心,将她揽入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再忍耐一下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从江卿那出来,霍青迟整理了一番情绪,才往燕宁的院子去。   “大爷来了。”   燕宁刚洗漱好,只穿了一身中衣。   “就说我已经睡下了。”她随口道。   宋妈妈正给她铺床,闻言急忙走出来,姑娘和大爷还没圆房的事,宋妈妈最是清楚了,如今大爷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姑娘竟要将他往外推?   她叫住要出去回话的丫头,语重心长地劝燕宁,“这过日子啊,有时候一定不能太较真了,霍家已经将江氏的孩子打掉了,这一篇,就算是翻过去了。姑娘可千万不要和大爷拧着,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女人啊,要有孩子才立得住脚跟。”   燕宁最不耐烦听这样的话,但是念在宋妈妈一心替她着想的份上,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只道:“宋妈,我知道的,这事您不必管,我心里有数。”   宋妈妈这几日也看出燕宁变得极有主见,若是她认定的事情,她就是劝得再多,燕宁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她心里叹了一声,心道姑娘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些,看来得找个时间送信回侯府,让夫人劝劝姑娘。   那传话的丫鬟很快回来,“大爷说是有事情要问奶奶。”   燕宁顿时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事,“叫他去问他娘,这事是他娘同意的。”   得了回话的霍青迟有些意外,这姨娘的事情,竟然是他娘安排的?既然跟燕宁无关,他也就直接去了正院询问徐氏。   “你现在娶妻了,抬两个姨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徐氏正要歇下了,霍青迟匆匆来跟她说姨娘他不想要,顿时就不悦。   “但是江卿至今没有抬成姨娘,我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再者说,我现在要安心准备秋闱的事情,娘这个时候塞两个姨娘给我做什么?”   徐氏冷笑,“怎么,连燕宁这个正室都没有多话,一口就应了下来,江氏还不高兴?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徐氏向来不将江卿当成一回事,听霍青迟这样说,冷笑连连。   其实她心里对江卿还有些迁怒,若不是这个蠢货在燕宁的新婚之夜送上门去,霍家又怎么会落下一个把柄在侯府手上。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我不知道你这么当真做什么,等你功名都有的时候,女人还不是随你挑选,区区一个江卿,破落户的女儿,真不知道哪里值得你这么上心。依我看,你还不如多对燕宁用点心思。虽然燕宁泼辣,但好歹她出身侯府,能给你带来助力,江卿这个女人,除了能拖你后腿,还会干什么?”   霍青迟听徐氏这样说江卿,心里不舒服,但是徐氏是他娘,他要是在此时维护江卿,反而会适得其反,他娘一定会更加讨厌江卿。   话说江卿自霍青迟走后,越想越觉得憋屈。她还不知道姨娘的事是徐氏弄出来的,只以为是燕宁一手操办的。她一个正室何苦要在刚成亲不久就给丈夫纳妾?想想都知道是因为不高兴霍青迟每每都往她这里来过夜?不肯抬她做姨娘,却转头就抬了霍青迟院里的丫头。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想看她的笑话吗?   江卿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还不怎么好,只是她现在寄居人下,不得不低头。但是燕宁,早就在她设计弄没她的孩子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成为了死敌。   江卿唯一的优势就是,霍青迟的心都放在她身上。   如今燕宁仗着正室的身份给霍青迟纳妾,着实让她心慌了。江卿不是傻子,她知道男人是最不可靠的。即使霍青迟,也一样。   他最开始的承诺一个都没做到,现在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叫她忍。   她忍?她忍个屁!   燕宁是怎么对她的,她都要加倍还回去!   燕宁在徐氏那边闹的动静,江卿都听说了。现在徐氏肯定十分厌恶燕宁,若是能和徐氏统一战线,联合起来,还怕收拾不了她吗?   江卿思忖良久,咬了咬牙,才取出自己最后的家当,里面是几百亩良田和一个庄子,她拿上这些,往徐氏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迟到的钟 小天使的营养液~求撒花花呀~ 第37章 憋屈的正室(四)   江卿过去的时候, 徐氏已经歇下了。听说江卿过来求见她,徐氏不悦。   “她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怎么白天不过来, 非要晚上才来?让她滚回去, 就说我已经睡了。”   江卿预料到徐氏可能不会见她,所以就跟传话的黄莺让她跟徐氏说她有东西要送给徐氏。   “江姑娘说她有东西要送给夫人。”   “有东西要送给我?”徐氏略略沉吟片刻,这才压下不耐烦道, “让她进来。”   徐氏披着外衣到了外间,江卿跟着黄莺走了进来。   徐氏脸上是明显的不耐, 不悦地问, “这么晚了,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江卿将她脸上的嫌弃看在眼里, 气得暗自咬牙。   这徐氏就是个势利眼,做姑娘的时候和她娘那样要好, 她都完全不念旧情,一瞬间,她有点不想将手里的东西给她了。   但是现在的处境由不得她任性。   徐氏这人不喜欢绕弯子,江卿也就直接将东西拿出来。   “夫人,当年我娘给我留下的嫁妆, 因为我不会打理, 几间铺子都亏本关门了, 剩下这些田地和一个庄子, 想请夫人帮忙打理。”   徐氏眼睛霍地一亮,方才她就是猜测江卿应该是给她送这个来, 这才同意见她。   一听江卿说几间铺子都因为她不善打理而关了门,顿时大为肉疼,嘴上埋怨道, “你一个姑娘家,是不会打理,当初那些铺子交给我帮你代为打理多好,也不会导致亏本关门了。”   她伸手要去接过江卿手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叫我一声姨母,我当然不会亏待你,这些我就帮你代为打理,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打理了,我就还给你。”   江卿听了心中嗤笑,这徐氏还真是有意思,像她这样贪婪的,进了她的口袋还想让她吐出来?做梦!   徐氏不悦的脸上早已换上了喜色,她的手即将将东西接过来的时候,江卿却将手一缩,避开了她的手。   徐氏脸色一变,愠怒道,“江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卿盈盈下拜,“夫人莫急,我还有一事相求。”   听到这东西是有条件的,徐氏喜色褪去,她脸色转冷,幽幽道:“什么事?”   “以前夫人答应过大爷,等他一娶妻就将我纳为姨娘的,如今大爷都已经依您的吩咐娶了妻子,是不是夫人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徐氏已经大致猜测到她求的应该是这个事情,若是前几天她过来的话,徐氏当场就能应下来,但是现在…   “你不知道,本来我念着你是我侄女,怎么着也会向着你的,但是前两天青迟跟着燕氏回门,奉恩侯以权压人,逼着青迟承诺不纳你为妾了。”   江卿微微一笑,“夫人,那是大爷跟侯爷承诺的,您可没跟侯爷承诺过啊。你是母亲,要给儿子纳个妾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到时候侯府那边若是有责难,一句话就能打发了。这妾又不是大爷纳的,侯府那边也挑不出错处来。”   徐氏听得眼睛一亮,是啊,就像她前面给霍青迟抬的这两个妾一样,她是长辈,区区妾室还不是想抬就抬的,这侯府人可以管霍青迟,因为霍青迟是女婿,可管不到她头上来。   “你说得有道理,这事就这么定了。”她爽快地拍板定下。   江卿一笑,又是一拜,“多谢姨母了。”她双手将财产捧上,徐氏喜不自禁地接了过来,略略翻了翻,笑容更大了。   江卿看得恶心,这徐氏,若是给她钱,她就认你这个亲戚,否则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打秋风的破落户,也不想想当初她上门投靠的时候是给过钱的!   “姨母早点歇息,我这就回去了。”   徐氏这会儿非常和颜悦色,“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天我就将事情办妥。”   其实徐氏应得这么痛快还有一个原因。若是燕宁知道江氏被她抬为姨娘,心里一定不痛快。江氏不是个安分的,到时候肯定会跟燕宁斗起来,这正是徐氏乐见其成的。   她想了想,将杜妈妈叫了进来。   “明天就吩咐下去,说夫人给江氏抬了姨娘,以后都要改口叫江姨娘。”   杜妈妈有些担心,“这事会不会惹了侯府不高兴?”   徐氏冷哼一声,“不高兴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憋着。如今他们姑娘在霍府,应该是他们想着来巴结霍家,以期霍家能善待他们姑娘,万没有特意来得罪霍家的。再说了,就像江氏说的,这承诺是青迟承诺的,我可没跟侯府承诺过,我一个母亲,还不能给我儿子纳个妾?”   杜妈妈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要侯府的姑娘在他们府上,侯府行事就会顾忌着。   次日江卿被夫人抬为了姨娘的消息就传遍了霍府,下人们统一改口叫了姨娘。   徐氏还赏了一些东西给江氏,以示重视。   燕宁今日也早早地起身,来了徐氏这边。   徐氏今日倒没有故意不起了,因为她很想看一下燕宁知道江氏被她抬成姨娘后的精彩表情。   她有些等不及地将燕宁叫进去。   徐氏才刚起身,穿着一身中衣。有丫鬟伺候她穿衣,她将丫鬟推开,将燕宁过去,“燕氏,还不快过来伺候我更衣?”   “哇,这老婆子真是太过分了,不是有丫鬟替她穿得好好的吗,干嘛非要你过去?”巴拿拿不岔地道。   “过过恶婆婆的瘾呗,看我怎么收拾她。”燕宁无所谓道。   燕宁没有拒绝,依言走了过去,接过丫鬟手上的衣裳,真的伺候徐氏穿起衣裳来。   帮着徐氏将外衣穿上,又帮她束腰带。   燕宁将腰带环过徐氏腰身之后,冷不丁地猛地用力,勒得徐氏哎哟一声。   燕宁尤不知道一般,双手迅速地将腰带在徐氏身后打了个死结。   徐氏被勒得快喘不过气,连忙骂道:“你是想勒死我不成?勒那么紧,还不快帮我解开?”   燕宁啊了一声,“我看夫人这么瘦,还以为夫人腰很细呢,我就这解开。”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力,将死结勒得更紧。   “这腰带好像解不开了呀。”她勒得太紧了,确实解不开了。   一旁的黄莺连忙过来帮忙,但是她也解不开。   徐氏被勒得十分不舒服,黄莺她们解半天都解不开。燕宁出注意,“不如拿剪刀来将腰带剪断吧。”   黄莺就去取剪刀了。等她拿过来,燕宁非常自然地接了过来,帮徐氏将腰带剪断。   咔嚓一声,腰带断了,徐氏这件簇新的衣裳也被剪破了一个洞。   “哎呀,夫人,我不小心剪到你衣裳了,这可怎么办?”燕宁十分惊讶地低呼一声。   “什么!”徐氏将衣裳脱下来,果然看到后背处有一个新鲜出炉的洞。   这件衣裳是徐氏最喜欢的,因为布料十分珍贵,她统共也就得了一匹布料,就做了这么一件衣裳。   她本来打算今天要出门,所以才将这件衣裳拿出来换上。   没想到被燕宁剪了一个洞!   她目光不善地看向燕宁,“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燕宁连忙否认三连,“我不是,怎么会呢,夫人误会我了。我为何要故意将夫人的衣裳剪破,这么珍贵的料子,我可赔不起。夫人想来还有布料吧,我剪破了夫人的衣裳,自然要赔给夫人一件,我房里的言月手艺很好,夫人将料子取给我,我让她给夫人做一件新的。”   徐氏气结。这料子她就独得一匹,还取新的给她呢。   徐氏本来就是打着让她赔一件的主意,没想到燕宁先将话堵死了,说自己赔不起。还让她丫鬟给她做?她要是有布料,她这里多的是丫头可以做衣裳,再者,这么好的布料,她都舍不得拿给丫鬟做,都是在外面请的人做,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徐氏沉着脸重新换了一件,这下她不敢让燕宁来帮她换了。   等她换好衣裳,走到梳妆台坐下。   “燕氏,你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梳头?”   燕宁痛快地应了一声,走过去拿起木梳就梳。   她动作一点都谈不上轻柔,简直是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力。没梳几下,徐氏就痛得受不了,连忙叫停。   “你没给人梳过头吗?使这么大力?”   燕宁十分无辜地回道:“确实没梳过啊。”   “…轻点!”   燕宁稍稍轻了点,但是徐氏还是感觉她似乎想将她头皮揭下来。尤其是遇到头发梳不通的时候,她硬生生地就扯过去,疼得徐氏眼泪都要出来了,断发落了一地。   她实在受不了疼了,连忙把燕宁叫开,不让她梳了。   换了黄莺上去给她梳。   燕宁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我没给人梳过头,把夫人弄疼了吧?”   徐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伺候人都不会,你还会什么!”   “我会做福贵闲人啊。”燕宁一脸正经地回答,将徐氏气了个仰倒。   这下徐氏也不敢再使唤她了,让燕宁伺候她,不是燕宁难受,而是她难受。   但是她想到一件事,心情又十分之好了。   “青迟房里那两个丫头都抬为姨娘了,江氏为青迟怀了一个孩子…虽然孩子没生下来,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做主将她抬为姨娘了。”   她说完之后,从铜镜里观察燕宁的表情,她本来以为燕宁会十分生气,然后忤逆她的意思,这样徐氏就有理由发作她了。   但是让徐氏很失望的是,燕宁听了之后神色半点不改,她甚至没有质问徐氏霍青迟已经答应侯府了,她现在将江氏抬为姨娘是什么意思。   徐氏准备的说辞也就一句都没用上,燕宁很干脆的半点反应都没有。   “你认为怎么样?”徐氏不死心的问。   燕宁从她脸上看出得意,她真不知道徐氏是在得意什么。   “既然夫人都已经将江氏抬为姨娘了,大概是霍府这样的门第抬姨娘都不需要过问正室的意思吧,我还能说什么。”   霍府这样的门第?   这几个字将徐氏的神经刺痛了,不管她承不承认,燕宁嫁到霍府来确实是下嫁。但是事实是一回事,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燕宁现在都已经嫁到霍府来了,难道还敢嫌弃霍府门第低?   徐氏脸色霍地冷了下来。   她冷笑,“怎么,现在才觉得霍府的门第低,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燕宁十分奇怪地看着她,“不是现在才觉得,我一直都知道。”   徐氏:“……”   好气啊,可是燕宁说的是实话,怎么反驳?   没办法反驳,那就找点让她不痛快的事情做。   “江氏抬了姨娘,你是正室,总要表示些,我听说你前面那两个姨娘都送了东西过去祝贺?你不能厚此薄彼,江氏那,也要送一些,才彰显你的大度。”   燕宁道,“真是不巧,我是打算给姨娘一人一匹苏锦,我从家里就带了两匹过来,前面已经给了雪姨娘和秋姨娘做新衣裳了,江姨娘那边不凑巧,没了。”   “没了苏锦,就送点别的东西啊,总不能不表示一下。”徐氏道。   “夫人刚才才说不要厚此薄彼,不送苏锦送旁的,贵重了不好,轻了也不好,不如这样,这事我先记着,以后等有苏锦了,我再给江姨娘补上。”   徐氏知道燕宁以后一定不会送,但是人家都已经说了以后会补上,她也不能强行要求她现在就要送。   不过燕宁这会儿心里估计不好受,只是脸上装出来的淡然。徐氏这样一想,觉得畅快了许多。   江氏本来还在担心徐氏会不会拿了东西不办事,没想到她第二天就听到了喜讯。   江氏听着伺候的丫鬟的恭贺里的姨娘二字,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本来的欢喜仿佛也有些变了味儿。   她想她真的是没出息了,区区一个姨娘身份也值得她高兴?   江卿这样一想,顿时又不高兴起来。她本来可以做正室,都是徐氏这个搅事精。   霍青迟回家之后,得知江氏被抬为姨娘的消息,先是诧异,随即感到有些棘手。   他立马去了徐氏的院子,说自己已经答应侯府不会抬江卿为姨娘的,徐氏这样一来,他在侯府那边就很难交代。   徐氏眉梢都透着得意,“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是你答应了侯府,我可没答应他侯府。你到时候就说是我做的主,你有什么办法?有道是长辈赐不敢辞。”   “燕宁怎么说?”   “燕氏?”徐氏声音里带上了嫌弃,“她敢说什么?我今早上亲自跟她提的,她一句话都没多说。”   霍青迟听了倒有些担心,若是燕宁闹起来或者是表达自己的不满,都让人安心些,到底可以安抚,但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叫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会不会今天就派人回侯府去说这件事?   思及此的时候,霍青迟猛地发觉自己将侯府的态度看得太重了,他当初娶燕宁并非是为了侯府的助力,就是想要给江卿一个名分。   可是他现在,竟然有些违背本心了。   意识到这个,霍青迟很是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反省一下。   江卿其实成不成为姨娘,对于燕宁来说,她一点都不在乎。   江卿就算是成为了姨娘,她也只是一个姨娘罢了。若是她好好的守着她姨娘的本分,燕宁也不会去收拾她,但是江卿就是不肯。   她当天下午就跑到了燕宁的院子,打着拜见大奶奶的旗号。   既然她要拜见,不让她拜,岂不是太高傲了。   燕宁就让人进来了。   江卿特意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过来。其实一个姨娘身份也没什么值得她骄傲的,但是燕宁压着不抬她,她还是成为姨娘了,这就给了她一种得胜感。在加上她和霍青迟这么多年的感情,江卿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将燕宁踩在脚下。   燕宁就坐在榻上,看着江卿走进来,她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将得意都隐藏得很好。自从上回孩子被她没脑子一通折腾掉了之后,她就换了一种策略。   她十分能屈能伸地盈盈下拜,“见过大奶奶。”   燕宁这刻有些搞不懂这个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视她如仇敌,却偏偏能面不改色对她俯首称小,也是个狠人。   燕宁还没有说话,她身边的言月就出声训斥了。   “江姨娘莫不是不知,姨娘是没有资格穿红色的衣裳的。即使今天是姨娘的好日子,姨娘也不能穿红色。姨娘现在毕竟身份不同了,还是懂些规矩比较好,免得出去丢了咱们奶奶的脸面。”   江卿被训得一怔,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是她还没有成为姨娘之前就做好的新衣裳了,因为布料好,一直没舍得穿。   她想着今天毕竟不同,就换上了,却没想到犯了忌讳。她知道姨娘是不能穿红色的,但是她没有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姨娘这个事实。偏巧,燕宁今天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褙子,她是正室她可以,她是姨娘她不行。江卿突然感觉到一股挫败感。   一时间,江卿面红耳赤,十分难堪。   “你说要来拜见我,拜了拜了,就回去吧。”燕宁漫不经心的,看也不看她,就出口赶人。   从江卿的角度看过去,燕宁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格外傲慢。她心里升腾起一股羞恼,随即变为愤怒。   她燕宁凭什么这样高人一等?不就是命好了点,投胎到了侯府人家吗?论姿色,她自认比燕宁高出许多,论才情,她从来没听说过侯府这位姑娘有什么才情。   嫁到霍家来之后,也是不尊长辈,不敬丈夫。依旧摆着她侯府姑娘的派头。   不过江卿乐见其成,她知道现在徐氏已经对燕宁十分不满了,就连霍青迟,从成亲到现在都没去过她房里。   当然江卿不知道的是,燕宁根本就不欢迎霍青迟去。霍青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燕宁都说了不欢迎,他绝不会舔着脸上去。   “奶奶,”江卿本来都打算要掉头回去了,但是想想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不甘,她有些近乎放肆地看着燕宁,“我想要告诫奶奶一句话,也算是忠言逆耳。”   燕宁看了过来。   江卿将那句话说完,“就算是你有再高贵的出身,你如今的身份,不是侯府嫡女,而是霍家的大奶奶,还是得看霍家人的脸色过活。你看,你不同意抬我做姨娘,我如今还是成为大爷的姨娘了。”   燕宁轻笑了一声,“姨娘真是个值得炫耀的身份呢。你知不知道,”燕宁顿了顿,脸上笑容更大了,“你若是再敢这样放肆,我可以把你发卖了?”   江卿脸色一变,随即她冷哼一声,“就算你是正室又怎么样,想发卖我?你还没这资格,我可不是你院子这些伺候的人,有卖身契在你手上。你知不知道如今大爷有多厌恶你?别以为你是侯府出身,就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了,大爷的心,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   燕宁倒没有被她激怒,只是觉得可笑。霍青迟那种人渣的心她拿来还嫌腥臭呢。   江卿像个得胜的公鸡一般,高昂着头离开了。   燕宁没多大反应,言月却气不过。   “姑娘,你看她得意那个劲,大爷真是说话不算话,不是答应了侯爷不纳江氏为妾吗?这事我们要不要让夫人他们知晓?”   燕宁心平气和地喝了一口茶,“让他们知晓做什么,这妾是徐氏帮着霍青迟纳的,到时候霍青迟一个孝字就能让侯府挑不出个理来。一个小小的姨娘,我慢慢收拾。”   “宿主,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恶了,一定要让她知晓你的厉害!”巴拿拿也跟着愤愤不平地喊。   燕宁笑了笑,“不过有别的事情,我需要我娘他们帮忙。”   燕宁修书一封,拿给了言月,让她找人送回侯府。   陈氏收到信一看,脸色顿时就有些莫名。   她沉吟片刻,才将信收起来。   晚些时候,燕绥回来。   陈氏就跟他说起来了今天燕宁让人送回来的信件来。   “你说宁儿这孩子是想做什么,怎么会想送她公爹两个美貌妾室?”   燕绥初初也是一愣,从陈氏那里接过信件读了一遍之后,他倒比陈氏想得更通透一些。   “想来是霍家那位徐夫人让宁儿不痛快了,这才出此下策吧。”   陈氏一惊,随即也反应过来,紧接着担心道,“宁儿不会在霍家受委屈吧。”   燕绥沉默一会儿,才道,“当初这亲事是她自己挑选的,上回回门的时候你也问过她要不要和离,她都说不了。宁儿回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现在很有主见了,若是真的在霍家待不下去了,她会知道离开的。你就别操心了,实在不放心,就派人去问问她身边伺候的丫头,现在宁儿在府上是个什么情形…”   侯府的办事效率很高,没几天,霍老爷就领着两个美貌少女回了家。   徐氏一看那两个水蛇一样腰,桃花一般的脸的小姑娘,当场就要气翻天灵盖,她恨不能揪着霍英的耳朵骂:老都老了,还给老娘来这出?还嫌年轻的时候老娘的气受得不够?   但是徐氏到底忍住了,她近乎心平气和地笑问霍老爷带两个美貌女子回来是什么意思。   霍英其实也不是很愿意将人带回来的,倒不是怕徐氏,而是他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儿子都已经娶妻了,再做这样的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是能怎么办呢,这是上峰的好意,他已经待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很多年了,这个年纪他早就绝了再进一步的心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他现在和侯府成了亲家,没看到连上峰都开始来巴结他,给他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吗?   霍英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本来可以回绝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再作祟,他竟然就两顶小轿将人给抬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上峰那句当初寒窗十年是为了什么呢,文人雅士不就爱这些吗?说着还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就叫人将人带了进来。   霍英早就喝得七分醉了,看清那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面容,再被上峰两句话一激,莫名其妙地就将人用轿子抬回来了。   徐氏皮笑肉不笑的质问让霍英有些心烦,徐氏年轻那会儿就算不上什么美人,长相平平,也说不上贤惠。现在更是已经人过中年,发了福更不能看了。   不过是当时霍英出身贫寒,没办法选择罢了。后来霍英得志,家里抬了几个姨娘,但是美貌的要么犯了错发卖了,要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霍英也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当时一心在仕途上,也不愿意理会这些后宅之事,所以后来徐氏越发肆无忌惮.。   等到年纪大了,霍英就对这些事失了兴致。   可今天兴许是知道自己可能要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挪动一下,有些意气风发。他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们是宋大人送给我的,我能拒绝吗?不过就是两个小姑娘,抬个姨娘也就罢了。”   徐氏平静也不过是装出来的,霍英这话说得轻巧,却不知自己是在往徐氏的心上扎刀子。   徐氏当即就骂开了,“宋大人送给你又怎么样,你要是不肯收,他还能强迫你收不成?你都多大年纪了,你儿子都成家娶妻了,你还做这些小姑娘的美梦呢,你怎么就这么不害臊?”   本来霍英也有些尴尬和些许的愧疚,但是徐氏这一骂,什么都没了。他霍地站起身来,冷冷道,“我又不是没纳过妾,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这两人是宋大人送的,说不定就跟宋大人是什么亲戚,你且要好好待着,两个姨娘,就住在香花苑去,配些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着!”   说完,他拂袖而去。   徐氏恨恨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恨得眼睛都要痛了,直到霍英走后很久,徐氏才一把捏着手帕,默默地擦去眼泪。   杜妈妈在门外听着,这时才进来安慰徐氏。   “不过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以前那些姨娘这么猖狂都被夫人收拾了,这两个夫人还怕了不成?”   徐氏抬头看向杜妈妈,心里的委屈还是止不住地爬上来。   她不能告诉杜妈妈的是,她其实不是咻这两个小姑娘,而是,她在看着她们那年轻又好看得过分的脸时,深深地发觉自己真的是老了。看着她们如花一般的脸,深深地感到害怕。   她不敢面对自己老去后被霍英所厌弃,而霍英越来越身居高位的时候,这些花一样的姨娘只会层出不穷。   霍英只会越来越厌恶她,而她,除了收拾那些姨娘撒气,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当晚霍英就歇在了其中一个新纳的姨娘那里。   徐氏听了杜妈妈探听来的消息,沉默不言,良久才自嘲一笑。夜晚她独自躺在床上,心里想着霍英此刻与他新纳的姨娘是怎样的温存,只觉得心都要难受得撕裂了。   她一晚上没睡好。   次日,燕宁照旧去徐氏那里。   徐氏神色恹恹的,眼下一片青黑。看到她来也没有反应,也不叫她过去伺候,只是十分没精神的坐着,任黄莺她们给她梳洗。   她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她愣愣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皱纹发呆,她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脸。   燕宁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徐氏。霍英带了两个美貌女子回来的消息她昨天就收到了,今天看来成效极好,徐氏短时间内看来是没法来找她的不痛快了。   徐氏怎么都不会想到让她难受的那两个女子是燕宁的主意安排的。她无意从镜子里看到燕宁还站在一旁,她颓然一惊。   自己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绝对不能让燕宁多看,这不是送上笑话让人家瞧吗。   她几句话就将燕宁打发了,并且吩咐近段时间不必早上过来了。   她要腾出手来收拾霍英那两个小妾。   燕宁一路上心情极好。不就是霍英纳了两个小妾吗?徐氏经常将妇德和本分挂在嘴上教训她,轮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却忘了这两个词了。若是燕宁是原主,才新婚婆婆就迫不及待地给儿子纳三房小妾,只怕怄都怄死了。   徐氏真是活该,燕宁一点都不同情她。   甚至她以后要是再敢作妖,燕宁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日子在难得的平静中飞逝,转眼已经入了冬。   燕宁过了两个月的平静日子,没那些烦心的人来打扰她。   不过没几天就传出个消息来,霍英新纳的一个小妾怀了身孕。   言月将探听来的消息说给燕宁听,“听说夫人知道之后,气得眼睛都翻白了,二姑娘更是扬言要去将那小妾卖出去。”   “霍青如?”燕宁有些日子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差点忘了霍府还有这么个人。   “是啊,奴婢还没听说过哪家姑娘管起老子的后院事来呢,这个青如姑娘真是…”   燕宁笑了笑,“可别小瞧了她,我看这种事她干得出来。”   霍英对这两个新得的小妾十分宠爱,兴许是多年没有过的新鲜使然。夜夜宿在小妾那里,没多久其中一个就怀了身孕。   小妾也长了心眼,这事情本来是打算瞒着的,只是她们院子里都是徐氏的耳目,这消息瞒不住。   很快徐氏就知道了消息,真的是大气了一场。   霍英都四十多岁了,儿子都已经成亲了,现在再生下庶子或者是庶女,传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徐氏以后只怕出门羞也要羞死了。   这种事情,徐氏当然不可能任着它发生,她本来要暗中做手脚,没想到有人给她当了马前卒。   徐氏万没想到霍青如会去找那两个小妾的麻烦。   霍青如一开始听到她爹带了两个女人回来的消息时,真是气也要气死了,她本来当时就不高兴要去将那两个女人撵出去,但是被她奶娘生生拦下。   奶娘当时劝她她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去管她爹后院的事情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她现在还在议亲,若是这个名声传出去,只怕那些好人家都会掂量掂量了。   霍青如比较中意现在议的这家,好说歹说,总算让她歇了心思。   她娘应该会处理好的。当时霍青如是这样想的。   但没想到,她两个月没理会,那小妾不仅活蹦乱跳的,还给她怀了个弟弟或者妹妹!   这回霍青如不能忍了,谁劝都不顶用。   她带着爪牙,杀气腾腾地就往那两个小妾所在的香花苑冲去。   十分凑巧,昨晚上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那两个小妾正结伴在万花苑外面的人工湖边赏雪呢。   两人没见过霍青如,见霍青如脸色不善,都有些暗自戒备。   霍青如先是冷笑着盯了两人一会儿,然后才开口。   “你们两个,就是我爹新纳的小妾?”看着模样确实很好很可人,所以霍青如更气了。   那两个小妾听她这样说话,猜想应该就是府上唯一未嫁的嫡出姑娘霍青如了。   两个小妾也留了心眼,花钱买通了下人,将府上的情况打听了一下。知道眼前这位姑娘被宠坏了,脾气不太好。又见对方气势汹汹,明显来者不善。   两人当即就福了福身示弱,“原来是二姑娘,见过二姑娘。”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霍青如才不会理会这些。   她再次用挑剔地眼光上下打量了那两人,“两个小贱人,也敢勾引我爹?你们是谁怀了孽种?”   那怀了孕的小妾听了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孽种?她仗着怀了孩子,现在正得霍英宠爱,一时间忘了霍青如的凶名,怼了回去。   “二姑娘,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老爷的,你怎么能说是孽种?”   霍青如看着她冷笑,“不是孽种是什么?”她一步一步朝两人逼近过去,那两人虽然防备着,但也万没想到她会突然伸手,用力地一手一个将那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妾推下湖。   湖面上结了冰,只听到一串‘咔’声并着扑通两声,那两个小妾纷纷落了水。 第38章 憋屈的正室(五)   后来燕宁听言月说霍青如命人看着, 不准那两个小妾爬上岸,也不准人下去救人,生生地让人在结冰的湖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后面还是因为她觉得站着吹风太冷, 命人守着先回去了。那奉命守的人怕闹出人命来, 等霍青如一走,就将两个快冻成冰棍的人拉了上来。   饶是如此,怀了孕的那个小妾连当晚都没熬过, 一场高烧,一尸两命。   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去, 高烧后成了傻子。   这消息被徐氏拼了命的压着, 但是因为那天霍青如的动静闹得有些大,还是很多下人知晓了。   燕宁听了之后, 连连摇头。这霍青如不是刁蛮任性,她就是坏。   正常人都知道在冰天雪地里, 那结了冰的湖水有多冷,她竟然生生地让两个女子在里面泡了半个时辰!   她自己穿得那样厚实,站在湖边上都嫌冷,怎么会想不到泡在湖水里的两个姑娘会有多冷?这过程中那两个小妾一定是一直在求饶,最后冻得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霍青如没有半点心软。   事后她似乎也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事, 跟着手帕交约了好日子, 出门赏梅去了。   燕宁听了之后, 心里倒有些愧疚。这两个小妾是在她的要求下送给霍英的,虽然我不杀伯仁, 但伯仁之死终与她有些关系。   燕宁听说徐氏要将那个痴呆了的小妾卖点,而曾经与之无限温存的霍英正要将此事压下而焦头烂额,也顾不上这个小妾的死活, 燕宁就派人将小妾买了去,让人好生照料着。   “将霍青如残忍害死霍老爷小妾,导致一尸两命一痴呆的消息散布出去,三日之内,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特别是霍青迟现在议亲的这家。”   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时候不多见,这消息一传出去,甚至都没怎么在背后做推手,不出一日就在京城里传了个遍。   霍英当天下值后回来,才发现自己女儿干的好事,他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而彼时,霍青如和手帕交出去游玩还没有回来。   霍英看着床上两个瑟瑟发抖,烧得迷糊不清的人不敢耽误,连忙让人去请了大夫,但是大夫来了也只是摇摇头,连药都不敢开。   “听那边伺候的丫鬟说,老爷大为光火,狠狠地抽了青如姑娘几个耳光,若是男子,肯定又要请家法了。”言月现在成了消息通,她奉燕宁的意思,拿着一些络子啊荷包什么的东西,在几个院都有认识的丫鬟,她经常送些东西给那些丫鬟,日渐熟悉起来,探听消息也方便。   燕宁脸色微冷,“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徐氏本来以为自己将消息压在府上,应该不会传到外面去,毕竟她下了死命令,谁敢将这件事传出去,查出来了就乱棍打死。可没想到这消息一日之内就传遍整个京城。   她顿时两眼一黑,霍青如如今想要在京城找个婆家,怕是难了。   果然,那准备定亲的人家态度迅速变冷,甚至直言这样姑娘他们受不起,客客气气地将徐氏请去试探的媒人送了出来。   霍青如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气之下会让那两个小妾变成这样,她还委屈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家人不想议了就算了,换一家不就行了,我就不信我这么好看,还会嫁不出去。”   徐氏叹了口气,心里已经在筹划将霍青如嫁到京城周边去了,也不能太远。   等这件事情慢慢的平息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时候。   一转眼,燕宁已经嫁到霍家四个月了。   徐氏知道她和霍青迟至今没有同房后,曾多次敲打燕宁,但燕宁就当自己没听到,不予理会。   徐氏虽然讨厌燕宁,但是她又不讨厌嫡孙,只是燕宁就是不理她,徐氏也没办法,只能去找自己的儿子。   可霍青迟还记得以前燕宁说的那番话呢。如此伤他尊严,要他先低头,绝无可能。   这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不过燕宁这边没动静,自有人替徐氏生孙子。   江氏又有喜了。   这次她十分小心翼翼,一直满了三个月,才将喜讯说出来。   徐氏本来就在愁呢,没想到江氏竟然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她当即大喜过望。但是欢喜之余,她没忘记上一回的教训。   燕宁那样善妒,她还没怀孕叫一个妾室怀孕了,这个人还是她   讨厌的江姨娘,她担心燕宁会暗中做手脚。   毕竟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当年她没生下霍青迟之前,所有怀孕的姨娘都被她打发了。   她因此怀疑燕宁也会这么干。   燕宁听了江氏怀了孕的消息之后,也只是哦了一声,并不意外。   她不急,宋妈妈和言月都替她着急。   “姑娘,这都已经四个月了,您还…不如就跟大爷低个头,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看江氏现在都怀了孕了,万一被她生下庶长子,您会很被动,以后生下嫡子,说不定嫡子会被庶长子压上一头。”   燕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开玩笑,谁会可能给这么个渣男生孩子?江氏爱生就让江氏生去,反正生下来也不可能像原主那世那样抱到她这来,让她认做嫡子。   庶子,永远都是庶子。   燕宁坐得住,徐氏却坐不住了。   她将燕宁叫了过去。   “如今江氏有了喜,这是好事,你也别学别的后院的女人争风吃醋,你是侯府的姑娘,心胸要大度,这江氏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还不是要叫你娘的?”   徐氏苦口婆心的相劝,燕宁垂着头,似乎很是受教的样子,但是她其实在和脑海里的巴拿拿说话。   “宿主,你要怎么办啊,那个女人怀了孩子,会不会欺压到你头上来,这样我们就无法完成任务了啊。”   “你知道为什么,江氏只能做姨娘吗?”   巴拿拿对这种关系不明白,它老实回答:“不知道。”   “因为出身。江氏只是一个孤女,徐氏这样势利的人不会容许一个姑娘成为他儿子的正室,而恰好当时侯府派人来问亲,这种门第若不是侯府主动,凭霍家是高攀不上的,所以,出身就是我最大的优势。只要侯府一天不倒,我脑子不像原主那样蠢,江氏就不可能爬到我头上来。就算她这次生下的是儿子,也是庶子罢了。”   说不定江氏这次真的会生个儿子,原主那世不就是江氏生下的庶长子吗?   “燕氏?燕氏?”燕宁一直沉默不说话,让徐氏有些不满了。   “我听着呢夫人。”燕宁抬头道。   “我说,江氏怀了身孕,你是正室,怎么样也要表示一下,送些补品什么的。这些事还需要我提点你吗?”   燕宁笑了笑,“我倒是想的,就怕江氏不敢吃我送过去的东西。”   徐氏一噎,随即道:“这怎么会呢,江氏知道好歹的。”   燕宁本来想拒绝,但是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就点了点头,“可以啊,我库里应该有些红参什么的,我回去就吩咐人送过去。”   燕宁这次这样好说话,徐氏比较满意,也没说别的,就让她回去了。   “姑娘,真的要将这些红参送给江姨娘吗?”言月看着手里年份足品相好的红参,十分不舍。   “不过就是些红参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可是…”言月小声道,“我们送过去的东西,江姨娘未必敢吃,平白浪费了好东西。”   燕宁一笑,意味不明,“谁管她吃不吃呢,我们只管送过去。”   言月撅着嘴要去送,被燕宁叫住。   “ 你跟她院子里的桃红相熟是吗?”   言月点了点头,为了防备江姨娘,她特意送了桃红很多东西,才将桃红拉拢。   燕宁从箱箧里翻出一只她从来没戴过,款式也十分平常的金簪。   “这支簪子,你拿去送给桃红,让她盯着江姨娘。”   言月有些不明白,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参,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她应了一声,拿着红参去了江姨娘的院子。   言月说得不错,江卿是不敢吃燕宁送过去的东西的,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谢,将东西收下之后,还叫人打发了言月一个荷包。   “江姨娘收下了,不过我看她那个脸色,应该不会吃的。”言月回去复命。   燕宁最近闲得无聊,让巴拿拿在系统那里兑换了铅笔,每日都在画素描。   言月一开始觉得十分惊奇,姑娘竟然能将人画的栩栩如生,跟个真人似的。   燕宁就给她画了一幅,跟她本人一模一样。   言月欢喜过头,爱不释手,好好的将画珍藏了起来。   燕宁没有停下画笔,嘴上道:“没吃就好,其实就是防着她吃。”   言月一开始有些不明白,紧接着想到关键之处,“姑娘的意思是…”   可能是燕宁和霍青迟太不像夫妻了,言月至今还是习惯称呼燕宁姑娘。   “您的意思是,江氏会做手脚?”   “因为我,江氏的第一个孩子没了,江氏肯定恨毒了我的,这么好的机会,我想她应该不会放过。但是也说不准,兴许江氏会顾忌孩子,不会拿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冒险呢。总之,若是江氏没有异动也就算了,她要生孩子还是什么,我们管不着。但是若是她想在这上面做手脚,那就怪不得我了。”   言月明白燕宁的意思了。明白之后,她更加看重这件事,又秘密地去找了江氏院子里的丫头一次,让她好生注意江氏。   没几天,那丫头那里传来了个消息,江氏从家里带来的那个丫鬟出府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吩咐下人用燕宁送过去的红参炖鸡汤给她补身子。   言月以前是伺候陈氏的,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连忙去跟燕宁说了。   “拿拿,你说江氏这是想做什么?”   巴拿拿还对这种人类的勾心斗角不熟悉,它回答不上来。   “姑娘,江姨娘开始用我们送过去的红参,还十分刻意的张扬出来,我想,兴许姑娘曾经预料到的,已经发生了。”   燕宁正在研究怎么做拓染,她将木槌猛地敲在碧青的叶子上,让叶子上的汁液染上底下垫着的白绸。   “你收买的那个桃红,打听得怎么样了?”   言月道:“奴婢听桃红说起,她是一年前才卖进府的。她有个烂赌的兄长,欠了赌债还不上,这才将亲妹子卖了。桃红进府之前,有个青梅竹马,都快定亲了,没想到桃红会突然被兄长卖进来。”   燕宁笑了笑,“人要是有想要的东西就很好收买,你去跟桃红说,若是她肯,我承诺一定会替她赎身,并且送她一份嫁妆。”   晚些时候,言月回来,朝燕宁点了点头。   桃红当初被卖都不是自愿的,而且她那个青梅竹马一直未娶,还在拼命的挣银子,要替她赎身。   桃红听了言月的话之后,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言月知道她是不愿伤人性命,遂劝道,“若是江姨娘不起这样的心思,自然也就不会有事情发生,若是她起了这样的心思,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心存坏心,遭了报应。再者说,人活在这个世上,本来很多时候都要替自己考虑。人要狠心一点,才能过得好。”   桃红也不知道是被言月的哪句话说动了,总之她就是同意了。   她本来就一直后悔自己在善良,亲亲的兄长都能不顾她的死活将她卖进来,她若是还不替自己谋划,难不成真的要将一辈子交代在霍府吗?   再者说,言月也说得对,若是江姨娘自己不起坏心,她就不会有事,若是她真的起了,那就是她自己罪有应得。   眼看着天一日比一日暖和了,燕宁宅在霍家一个冬天,哪里也没去,实在待得有些无聊,趁着天气好,她收拾了点东西,就出了霍府,往侯府去了。   陈氏突然听闻她回来,很是惊喜,丢下手里的事务,陪她说话。   闲聊时,燕宁就将江氏被抬为姨娘的事说了。   陈氏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个霍青迟,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忘了他是怎么跟侯爷承诺的吗?”   燕宁嘲讽一笑,“他还早就跟江氏承诺过会在婚后抬她为姨娘呢,还不是没做到。这姨娘不是霍青迟抬的,是霍夫人做主抬的?”   “徐氏?”陈氏怒骂,“这老虔婆迟早要遭报应,等她女儿出嫁被婆婆这样对待,看她是个什么心情,哦对了,”她想起来,“她那个女儿好像叫青如是吧,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狠心害死那两个小妾,我听说有一个都有了身子是吗?”   燕宁点点头,“就是因为有了身子,才惹得霍青如大发雷霆。娘,你是不知道,那霍青如害死了人命之后,像个没事人似的。”   陈氏念了句阿弥陀佛,虽然她年轻的时候也收拾过小妾,但是从来没有弄出过人命来。   “她现在是别想在京城里寻人家了,名声臭到家了,我听说霍家还有两个庶女,肯定也被霍青如连累得找不到人家了。”   “我听说霍夫人已经开始着手往京城周边去寻人家了。”   陈氏冷冷一笑,“但凡好人家结亲之前,都会好好地打听,瞧着吧,霍青如再嫁不到好人家了的。”   陈氏注意到燕宁谈到霍家人的事情的时候,态度是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些看笑话的意思。又想到宋妈妈送回来的信,燕宁嫁到霍家四五个月了,竟然还没有和霍青迟同过房。   “宁儿,”陈氏正色,“你告诉娘,你到底是什么想的?你回门的时候,娘就问过你要不要和离,你当时说不,我以为你是真的要和霍青迟好好地过。可娘如今感觉到,你似乎并不想在霍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氏心情很沉重,她自责自己当初竟然没好好地去打听一下霍家都是些什么人,就这样草率地将女儿嫁了过去。   如今就算女儿和霍青迟和离了,她嫁过人了,还能重新寻到一个好人家吗?陈氏不确定。   所以当时传来霍青迟在成亲之前就有了孩子的消息时,陈氏并不是很介意。这实在很正常,只要霍青迟本人没有特别大的问题,陈氏虽然生气,但是也不会想劝女儿和离。   因为她自信,霍青迟在明面上绝对不敢对燕宁不好。   可现在,陈氏追悔莫及。   宋妈妈一直在给侯府递消息,她递得越多,陈氏的心就越沉。   这是什么样的一户人家啊。   徐氏心胸狭窄,容不下人,还处处想摆婆婆的谱,拿长辈的派头压燕宁,还让燕宁天天过去立规矩。   她是长辈,就算她这样对待燕宁,侯府也绝对说不出错处来,这京城里很多世勋人家的婆母都会给媳妇立规矩,甚至陈氏都是这样过来的。   霍家还有那样一个小姑子,心狠手辣,还没出嫁名声就彻底臭了。霍青迟一心系在别的女人身上,五个月都不曾踏足燕宁的院子。   陈氏深深地觉得自己真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了。   就是今天燕宁不来,陈氏也打算寻个由头,让燕宁回家一趟,好好问问她的。   “宿主,你觉得在霍家过得开不开心?若是不开心,这积分咱们就不要了,下个任务再好好的累积。”   巴拿拿也觉得这个任务实在是让人做得有些憋屈,现在江氏又怀了身孕,巴拿拿怀疑燕宁不仅完不成任务,还会受委屈。   燕宁有些感动,虽然巴拿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是真实存在的。燕宁做任务这段期间,难免会觉得孤独,仿佛她只是一缕异世之魂,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都与她无关。她空手来,迟早会赤手走,她无法产生归宿感,自然也会偶然感到寂寞。   巴拿拿不同于前一个傻逼系统,它会为她着想,会替她不平。   燕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没有再将巴拿拿当成一个单纯的系统,而是陪伴她的朋友。   “拿拿,你想什么呢,我们肯定要将积分拿到啊。”   燕宁抬头看着陈氏,“娘,你大概也发现了,霍家人都有些不靠谱。霍青迟和我成亲的目的并不单纯,当初他想娶的是江氏,但是徐氏嫌弃江氏的出身卑微,不准他娶江氏为正室。他为了给江氏一个名分,这才同意娶一个正妻。他如此误我,我若是就这样让他毫发无伤,让他如愿以偿地和江氏长相厮守,岂不是白白受罪了?所以我当时选择不和离。”   陈氏咋然听到霍青迟的这个秘密,不由得惊呆了。随即她泪流直下,她当初是瞎了眼啊,才会将女儿推入那样一个火坑。   随即她心中愤恨,这个霍青迟实在是该死,他要娶江氏就娶江氏,何苦牵扯入旁的姑娘来受这个活罪?实在是该死!   “宁儿,你听娘的,现在就和霍青迟和离,我们要收拾他霍家,多的是法子!你相信爹娘,爹娘一定不会让你平白吃了这个亏!好在…好在你没有和他圆房,现在就和离!”   “不,”燕宁拦下陈氏,“我都已经在霍家待了这么久了,不差这几天了,我……”燕宁附耳在陈氏耳边说了几句。   陈氏听了,更加心痛地看着燕宁。以前她女儿多么单纯善良啊,如今也不得不学会这些后宅里的勾心斗角了。   但同时也有些欣慰,燕宁总要成长的。   燕宁回霍府的时候,陈氏不放心她,又派了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跟着燕宁一起回霍家。   徐氏得知燕宁回娘家之后还十分生气,她竟然回去都不跟她这个婆母请示一下?   她本来最近操心霍青如的亲事就有些烦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每每托了人,想看看周边的城镇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要么就是门第太低,她瞧不上,要么就是门第稍微合适一点,一请中人去说和,人家最开始的态度是好的,毕竟霍家在京城里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人家,但是一出京城,还是拿得出手的。但是没两天人家就变脸了,甚至还有些人家直接嘲笑她们霍家的姑娘在京城里嫁不出去,就想往京城外面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如此的事多了,徐氏也开始怀疑起来,这事不会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暗中捣乱,不然那么远的地方不可能知道霍青如的事情。   徐氏以为的有人在后面捣乱其实是不存在的。她只是忽略了一个事情,就是别人都不是傻子。   一般京城里的人家都不会将姑娘往外边城镇嫁,特别是这种官宦人家,就更不会了。   只有在京城里出了事情的,在京城里找不到人家的,才会想法将姑娘嫁到外面去。所以一开始众人上门的时候,人家态度尚可,但是回头就会请人去打听。   霍青如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打听到。   像霍青如这种还是姑娘家,就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的人,是个人家都要再三掂量掂量自家是不是能经得起这种被宠坏了的姑娘的折腾,这不是娶个媳妇回来啊,这是娶个让家宅不宁的丧门星。   又恼怒霍家想欺负人家不知道霍青如的名声,若是真的被霍家哄骗了过去,以后再发现,可能就迟了。怎么可能不恼怒,对说和的中人也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   霍青如从一开始的毫不在乎,到后面被拒了很多次之后,她终于意识道,自己好像真的面临嫁不出去的风险了。她从前那些手帕交如今也不和她往来了,她每日惶惶不安,自己要是真的嫁不出去,那才是真的要成为笑话了。   这日徐氏愁眉不展,京城周边的城镇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往更远的地方找,但是这并不容易,因为再远一点,霍家都不认识人了。   霍青如这几日也是心情郁郁,她来找徐氏的时候,凑巧听到徐氏在和杜妈妈商议她的亲事。   “青如这个丫头啊,她那天要是不那么冲动就好了。”徐氏连连叹息,本来都已经快定下亲事了,那家人家也是难得的好人家,家里没什么人口,家庭简单,公婆也是出了名的心善,那公子也是洁身自好,听说长到十八岁,身边通房都没有,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徐氏每每想到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就这样溜走了,就不由得连连叹息。   杜妈妈心知这事难办,但也只能加以安慰,“夫人快别伤神了,有道是姻缘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可能是姑娘的红鸾星还未动,后面会有大造化也说不定。”   徐氏知道她是说来安慰自己的,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以后不得不远嫁,她就一阵心疼。也更自责,以前是自己太骄纵她了,才让她养成这样一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若是以后嫁得远了,娘家就照看不上她了,万一婆家待她不好,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杜妈妈正要说话,霍青如一揭门帘走了进来。   她高傲地扬了扬眉,“娘你在瞎担心什么,我还能嫁不出去不成?不就是死了两个小妾吗?有什么稀奇的,那些世勋人家多的是这些腌臜事,还装自己是个好人呢,跳出来指责我。”   徐氏看到霍青如还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头疼,“你说你啊!你倒是说说看,哪家人会将这种事情闹得京城皆知?就算有,人家也是捂着,在外面都是仁慈的面孔。你还是个姑娘,这对你名声影响有多大你不知道?”   霍青如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是已经晚了,该她受的教训,她得受着。   霍青如隐约知道这个,可是她怎么能服气呢。   她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   “那燕氏不也是心狠手辣吗?逼着江姨娘打掉了孩子,怎么没人说她半句不好?”   徐氏一时无言。她不能告诉霍青如燕宁做的是所有正室都会想做的事,那些正室夫人们都感同身受,所以就算这事情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霍家实在是没规矩,而不会说燕宁做得不对,也许还会拍手称赞。   霍青如现在还不懂这些,徐氏也不想让她这个年纪就开始懂,所以也就没解释。   提到燕宁,霍青如无意道:“燕氏不是出身侯府吗?那侯府这样有权有势,请燕氏她娘去我之前议亲那家说和说和,不就成了吗?”   霍青如话音一落,徐氏呆住了。   是啊,怎么之前没想到呢。霍青如之前议亲的人家还没霍英的官职品阶高呢,若是能请动侯夫人去说和,这亲事说不定还有希望。   毕竟霍青如只是年少不懂事,等以后成家了,就会懂事起来的。   燕宁被叫去徐氏院子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最近徐氏忙着霍青如的亲事,很少想起她来,这大白天的叫她过去,一定是有事。   燕宁过去的时候,霍青如还待在徐氏那里未走。   徐氏倒是想让她先回去,毕竟徐氏要和燕宁说她的亲事,她一个姑娘家在旁边听不好。   但是霍青如就是不肯,她执意想在旁边听。   徐氏都觉得这法子可行,肯定能行了。霍青如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惜的,对方模样很好,霍青如当初一眼就相中了。   霍青如就心安理得地等待结果,她根本就没考虑过燕宁会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   甚至连徐氏都没想到燕宁会拒绝得那样痛快,连片刻的思考都没有。   “你不愿意?”徐氏拧紧了眉头,“这可是青如的终身大事,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样都要帮衬一把。”   霍青如也从惊讶里回过神来,气鼓鼓地看着燕宁,仿佛燕宁拒绝她是多么不知好歹的事。   燕宁笑了笑,“不是我不愿意帮,是实在是无能为力。二姑娘如今在京城里是个什么样的名声,夫人想来心里也清楚的,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我娘去说和了,就是皇后娘娘去说和,人家也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应下的。”   燕宁这话实在是不客气,不客气的话一般都会让人生气。   果不其然,徐氏和霍青如听了这话之后,都露出同一个表情。   “他们好像吃了毒菌子啊,脸色都在发同一款青。”巴拿拿似乎只会用吃了毒菌子这个比喻来形容人脸色难看。   “噗哧——”   燕宁被它一本正经地幸灾乐祸逗笑了。她笑出声之后才发觉自己这笑声实在是不合时宜,因为徐氏母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回不像吃了毒菌子,像是钻锅底,抹上了锅灰,好黑啊。”巴拿拿换了一个形容。   “燕氏!”徐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嘲笑青如?”   天地良心,燕宁真的只是被巴拿拿逗笑了而已。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   但是在徐氏看来,燕宁这更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而在霍青如那里就更难接受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名声很臭,但是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面嘲笑她的。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在此刻,一瞬间恼羞成怒将她淹没,她脸色顿时青白交加,张嘴就口吐芬芳:“燕氏,你个贱人竟然敢嘲笑我!我跟你拼了!”当即她就要扑上来厮打燕宁,被早有准备的杜妈妈扑过来一把拦腰抱住。   “二姑娘冷静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拦着她,霍青如更加来劲了,她手脚并用,非要挣脱杜妈妈的阻拦,上前去撕烂燕宁那张带着蔑视的脸。   霍青如之所以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是因为她心里积攒了一股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不甘。   她一直觉得委屈,她觉得京城里的人对她实在是太苛刻了,她不过就是发了一个正常人都会发的脾气,她也不知道会弄出人命,要怪就怪那两个小妾太弱不禁风了,关她什么事?凭什么这样骂她?   霍青如毕竟是在发疯,杜妈妈年纪大了,力气难免有些跟不上,让霍青如给挣脱了开,她一头就朝燕宁冲过来。脸上带着疯狂,她需要好好地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而今天燕宁刚好就用话给她憋了好久的气撕开了一个口子。   “宿主,快躲开!”巴拿拿被霍青如疯狂的脸色吓到了,慌不迭地让燕宁躲开。   但是燕宁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等燕宁冲到近前,抬起手准备狠狠扇她一巴掌的时候,燕宁才出其不意地飞快踢出一脚,她没有余力,这一脚揣在霍青如肚子上,霍青如连退了几步才一屁股坐到地上。   房里的人都安静如鸡。包括方才还在发疯的霍青如也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燕宁竟然会动手,不,动脚。   慢慢的,剧烈的疼痛将发呆的霍青如惊醒过来,她看着燕宁怔了片刻,才猛地发出一声尖叫,“燕氏!你个贱人竟然敢踢我!”随即她收了声,因为疼痛让她开始不自主地吸冷气。   彻底惊呆了的徐氏也回过神来,她脸上迅速从吃惊转为愤怒。   徐氏对燕宁的厌恶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巅峰,这个女人竟然敢揣她的心肝女儿!   “燕氏!你疯了!你竟然敢揣青如?你真是疯了!”徐氏颤着手,指着燕宁的鼻子骂,“你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恶毒?刚进门就打掉了江氏的孩子,现在还不想青如好,还敢动手了?你——”她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她脸色阴沉地看着燕宁,“我知道了,那两个小妾的事,是不是你故意派人传出去的?”徐氏一说出来,自己都已经信了几分,是啊,这府上唯一不想青如好过的就是这个女人了,青如曾经在她敬茶的时候为难过她,她这样小心眼,肯定记恨上了青如。   一定是她派人传出去的!几乎在一瞬间,徐氏就认定了。   她恨得眼珠都要拖眶而出,霍青如听了更是不得了,顾不上疼痛的肚子就要站起来和燕宁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应该可以完结了吧... 第39章 憋屈的正室(六)   燕宁没有否认, 消息本来就是她让人传出去的,但是她也不会承认,反正徐氏她们也没有证据。   “你怎么这么恶毒啊…”徐氏喋喋不休地指着她骂。   燕宁听她越骂越来劲, 越骂越难听, 终于在霍青如也加入骂阵的时候,燕宁发作了。   她几步走到一旁的高几旁,扬手就将高几上摆着的珍贵瓷器打翻在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终于让那两个气得失了理智的人暂时停了下来。   “骂够了没有?”燕宁冷冷地扫着两人。   燕宁虽然有时候会牙尖嘴利地反驳, 但是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对着干还是头一回, 徐氏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戾气,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住了嘴。   燕宁指了指还摊在地上无法起身霍青如,冷笑一声, “那两个小妾是霍青如害死的没错吧?怎么,你的女儿是女人,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这世上只有你的女儿最珍贵,即使她害死了两条人命,也是人家活该是吧?霍青如敢做, 还怕人说吗?你想让我去请我母亲去做中人说和, 不知道你们哪来这么大的脸, 有句话叫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看你们不仅没有自知之明,还十分不知廉耻!”   燕宁骂人不带歇的, “我告诉你,再惹恼了我,我保管让你的霍青如嫁不出去!不信你就试试看, 看我能不能说到做到!你不是常说我仗着侯府的势,不将你看在眼里吗?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我才成亲不到五天就给霍青迟抬了三个姨娘,你还想让我尊敬你?你哪来这么大的脸?”   徐氏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反应过来,怒气更甚。   “真是反了,我真是娶了一房好媳妇啊!竟然敢这样对婆母不敬,我就这要去侯府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教管的女儿!”   燕宁倒比她先转身准备出发,“好啊,谁今儿要是不去侯府,谁就是王八蛋!”   燕宁实在是被这一家子恶心到了,这个原主的任务她怕是完不成了,拼了这个积分不要,她也要出这口恶气。   “对!没错,就是这样,这积分我也不要了!一定要让她们好看!”巴拿拿也激动道。   徐氏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干脆,一时间倒是顿住了。   “走啊,您不是要去质问我父母吗?您找得到侯府大门朝哪开吗?我带您去。”燕宁脸上挂着满满的嘲讽。   徐氏不过就是放个狠话出出气,真让她去侯府质问奉恩侯和奉恩侯夫人,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徐氏还记得上次见到奉恩侯陈氏时,她被对方那通身真正的权贵气质震慑得话都不敢说的狼狈样子。   可是燕宁真的要走,徐氏又没脸去拦着。她跟杜妈妈使了个颜色,杜妈妈就懂了。她连忙赶上去将燕宁拦住。   “大奶奶,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您和夫人气极之下说的话都是气话,可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闹了笑话还不是您和夫人脸上都不好看?夫人是心疼您的,您要是真去了侯府,让侯爷和夫人知道了,还白白担心。”   燕宁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夫人大概是教管孩子十分有心得,她觉得我父母教子无方,让夫人去跟我父母传授点经验也是可以的。”   她话里满满都是嘲讽,可不是吗,在现在霍青如名声臭大街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可不是讽刺吗?   徐氏自觉脸上挂不住,她冷着脸不说话。   燕宁催促她,“夫人怎么不走?趁着天还早,去了说不定还能赶上侯府的晚膳。”   燕宁是铁了心要去,徐氏一开始不出声,后面见挨不过去了,生硬道:“去什么?你要去丢脸,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怎么说是丢脸呢?夫人不是要去教我父母管教孩子吗?”   徐氏呛道:“怎么,像你这样目无长辈,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燕宁指了指已经站起来恨恨地瞪着她的霍青如,“夫人说的目无长辈的人是不是还漏了一个,这个可是敢挽袖子跟长嫂动手的人呢。夫人说我目无长辈,这句话我不能苟同,对于那些有长辈样子的,我自然尊敬,其他的,就不好意思了。”   言下之意,徐氏是自己没有长辈的样子,所以不怪她目无长辈。   徐氏又是一气,但是看着燕宁情绪好不容易有些平复,她也不敢再出言刺激,免得燕宁真的一根筋地闹去侯府,就真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可徐氏生生地又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像江氏这样的媳妇才好拿捏啊,当初真是想岔了!   徐氏想大事化小,燕宁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她脸上挂着冷笑,“刚才夫人说我将二姑娘的事传出去,我就真做一回给夫人看,二姑娘如此彪悍,敢对长嫂动手,这样的好名声当然也要让外人知晓一声,才好给二姑娘找婆家。”   徐氏这下是真的变了脸色了。霍青如现在在外面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若是再加上一条不敬长辈,粗鲁彪悍的名声,霍青如这辈子就真的别想嫁人了。   她知道燕宁这是威胁,但是没办法,燕宁看这样子是不会想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徐氏只得喝令霍青如,“青如,还不快给你嫂子道歉!”   霍青如红了眼睛,她怒吼,“凭什么让我给这个贱人道歉?她嚣张成这样,娘,你还不快让大哥把她休了!”   徐氏眼睛也红了,气的。她到现在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真的是被自己宠坏了。   她第一次动手打了霍青如。   霍青如被徐氏打得头一歪,随即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氏。   “娘,你打我?”   因着燕宁还在一旁,徐氏不想当着燕宁的面再教训霍青如,她疲惫地吩咐杜妈妈,“吩咐人带二姑娘回去,不准她出门半步。”   霍青如被打蒙了,一直到两个婆子上来将她压着推着出去,还惊醒过来,   听着远远霍青如传来的怒骂,巴拿拿十分嫌弃道:“她声音真大。”   徐氏看了一眼杵在房间里的燕宁,十分克制地皱眉,让她回去。   “夫人不去侯府了?我方才可是说了谁不去谁就是王八蛋的。”燕宁十分不嫌事大。   徐氏怄得想吐血,她一刻都不想看到燕宁,“不去了!你出去!”   燕宁便十分体贴地退下了。   “好奇怪…任务进度条竟然在涨。”巴拿拿疑惑,燕宁应该是将任务做砸了啊,毕竟霍家一家人都很讨厌她了,她估计是做不成正室了。   “真的吗?是奇怪。”燕宁分析道,“也许,原主的心愿其实是想出一口恶气?”   巴拿拿赞同,“应该是吧。不管了,进度条再涨就好,我们还有希望拿到积分!”   霍青如被禁了足之后,徐氏着实气得病了一场。   但几天之后,竟然有媒人上门。   徐氏虽然吃惊,但还是撑着病体,见了媒人。   媒人上门,都是为了姻缘之事,但是徐氏万没想到这个媒人竟然是来给霍青如提亲!她不敢相信地重新问了一遍,“你说谁?”   那媒人笑了笑,“贵府的青如姑娘。”她仿佛不知道霍青如现在在京城里闹出的名声一般,将霍青如一顿猛夸,还十分体贴地安慰徐氏,“京城里都是些福贵闲人,没事就喜欢乱听些谣言,但还是有人眼睛是清明的,看得到霍姑娘的好,今儿不就请我前来提亲了吗?”   徐氏确定这姓刘的媒人是来给霍青如提亲的,顿展喜颜,“大嫂子说得对,正是这么个理儿。想我们青如懂事听话,真是倒了霉了,才会为那些名声所累。不知大嫂子要提的是哪家?”   那刘媒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嗨呀,请我提亲的这家啊,正是刑司狱曹狱正家的嫡子,人端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又十分上进有才干,曹御正是正五品的职儿,跟霍家正是门当户对得紧…”   听刘媒人一通猛夸,徐氏喜不自禁,听起这条件确实是还不错,虽然比以前的预期差了点,但是相比让霍青如远远地嫁离京城,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了,   当即徐氏就表达出了自己有意向,只等着和曹家的夫人见个面,也顺便看一下这个曹家的公子。   徐氏多留了个心眼,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个曹家的嫡子,确实和刘媒人说得一样,年纪轻轻已经中了举人,在京城里也是小有才名的。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曹家那边似乎是很急切地想在春闱之前给曹公子定下亲事,而徐氏也有她的考虑,她担心是因为曹家消息不灵通,没有听说过霍青如的事,等到他们听说了,兴许这门好亲事就泡汤了。再者说,这位曹公子功课十分扎实,若是春闱一举得中,到时候有的是好姑娘选,哪里还会再看得上霍青如了。   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徐氏连着几夜没睡好觉,生怕一觉醒来,这个梦就醒了。   而铺垫了许久的江卿,也终于有了动静。   这天晚上,江卿就一直喊肚子疼,伺候她的丫头吓了一跳,连忙去禀告徐氏。   徐氏这几日心情十分好,一听江氏肚子痛,也没太当回事,“这大晚上的,去哪里请大夫,怀孕的时候,肚子偶尔痛,是很正常的。”   说完她就将丫头打发了回去。   她最近忙着给霍青如置办嫁妆,别的事情都要往旁边让。   徐氏几乎从自己的嫁妆里匀了一半出来添给霍青如,因为她听说那曹家十分富庶,若是嫁妆轻了,说不得人家会看轻了霍青如。   而霍青如在知道这么门亲事之后,也不由得暗自欣喜,这亲事实在是来的太及时了!她不用远远地嫁到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徐氏又清点了一边嫁妆单子,才换了衣裳躺下。   才刚睡着,外面又传来了动静,将徐氏吵醒。   “谁在外面?”   “夫人,是江姨娘那边的丫头又过来了,奴婢说了夫人已经睡了但是那丫头就是一根筋的不肯走,非说江姨娘肚子痛得厉害,要请夫人过去看看。”   徐氏操心了一天才躺下,这会儿那边又来了人,虽然十分不耐烦,但是还是觉得有异。这毕竟是霍青迟的第二个孩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真的就不吉利了。   “大爷呢?”她问起霍青迟去哪了,江姨娘那边出了事情,霍青迟不应该没反应。   “大爷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徐氏皱紧了眉头,在黄莺的伺候下换了衣裳,匆匆往江姨娘那边去了。   几乎是在江姨娘院子的伺候的丫鬟前脚去正院请徐氏,后脚桃红就悄悄地溜了出去,往燕宁院子去了。   她得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燕宁。   这个时候,下人们都在紧张江氏,没人注意到桃红去了什么地方。   “桃红说江氏吃过晚饭后就开始说肚子疼,大爷也不知府上,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言月听了桃红传的信后,便匆匆进房去回禀燕宁。   燕宁将目光从手里的杂书上抬起头来,“这么久了才发作?我还以为她要放弃了呢。不过这疼是真疼还是假疼?”   言月道,“听桃红说,江姨娘疼得汗水都出来了,可能是真疼。奴婢觉得,若不是真疼,江姨娘不会挑在一个大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发作。”   “桃红在半个月前动的手脚,到了今天,也差不多了。”燕宁站起身,“走,咱们也去瞧瞧,毕竟是还是大奶奶呢,手底下的妾室身体有恙,当然得去看看。”   两人就往江氏的院子去了。   到的时候,徐氏已经到了。走到院子里都听得到江氏呼痛的声音,想来是真的痛了。   守在外面的丫鬟见燕宁来了,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行礼,“大奶奶来了。”   她是叫给屋里的人听的。   燕宁不理会她,言月上前替她打起了帘子,燕宁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来江氏今晚不是装的。   绕过屏风,就看到徐氏焦急的脸,她眉头深深地拧着,自从霍青如的亲事尘埃落定,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这么烦躁过了。   “大夫怎么还没来?”她焦急地询问了一句,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大夫请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却又看到燕宁主仆二人从屏风后转出来,脸上顿时闪过失望,“你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站在了江氏那边,敌对地看着燕宁。   燕宁道,“夫人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我身为大奶奶,江氏身子不爽利,事关大爷的子嗣,我来看看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吧。”   能妥才怪了,徐氏在心里不以为然,但是也发觉自己的发问确实没有道理,她心里焦急,懒得跟燕宁斗嘴,问跟着进来的丫鬟,“派人出去找大爷了吗?”   那丫鬟点头,“已经派了。”   这是霍青迟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没保住也就算了,这个孩子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燕宁脸色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到幸灾乐祸或者是像徐氏那样焦急,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言月还给她和徐氏都倒了一杯茶。   徐氏见不得燕宁这样悠闲浑不在意地样子,忍不住刺了一句,“怎么,你是上江氏这来喝茶来了?”   燕宁放下茶杯,微微笑道:“早年我看到过一个大夫给我爹的一个姨娘诊脉,当时那姨娘也是肚子痛,不过后来孩子没保住,滑胎了。反正大夫还没来,夫人若是见不得我闲坐着喝茶,我就权且充当一下大夫,替江姨娘诊个脉。”   徐氏嘲讽道:“就你?你会诊什么脉?”   “我不会啊。”燕宁理所当然道。   徐氏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不会跳出来捣什么乱?”   燕宁无辜道:“这不是夫人见不得我只是喝茶吗?那我只好如夫人的意,去给江氏诊个脉了、”   徐氏顿时气结,狠狠地坐下,不在理会燕宁了。   江氏就躺在里间,从听到燕宁的声音起,她就忍着没有再呼疼了。   她虽然知道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是没想过会疼成这样。甚至还流了血。   这可将她吓坏了,她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上一个孩子,也是流了很多血,然后孩子没了。   她心里满满地攀爬起恐惧来,生怕这个孩子也会和上一个一样,没保住。   江氏止不住地心慌意乱,她不住地安慰自己,她吃的只是普通的寒凉的东西,就算会肚子痛,也不会对孩子有太大影响,孩子都已经四个月了,胎相稳了,她才敢吃的。   又等了一会儿,大夫终于姗姗来迟。   徐氏连忙引着人往里间去,燕宁也跟在后面。   几双眼睛都盯着给江卿诊脉的大夫,这个大夫诊脉的时间格外长。   看到大夫的眉心紧拧,江卿实在忍不住了,她声音颤抖地问了出来,“大夫,怎么样了,我的孩子没事吧?”   “可是流血了?”这大夫是个中年人,虽说医者仁心,但是男女之别还是存在,他就不能下手检查,只能询问。   “是,姨娘流了一些血。”伺候江卿的丫头快人快语。   那大夫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再次伸手搭在江卿的脉上,在江卿愈渐恐惧的注视中收回了手。   “这胎恐怕是保不住了。”   短短几个字,就将江卿打入了地狱。   江卿直接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徐氏更是身形一颤,差点就此晕倒过去,燕宁就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犯晕,也没想伸手拉一把,   徐氏稳过神,咬牙切齿,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孩子怎么会突然好端端地保不住了?”   那大夫看了一旁好像事不关己的燕宁一眼,这大户人家里的腌臜事他见了太多了,这位眼观鼻的,约莫就是这户人家的正房奶奶了。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这孕期不可大意,我听这位姨娘的脉,气血不足,似乎前面不久才滑过一次胎是吗?这样就更得小心,特别是在吃食上面,这位姨娘最近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徐氏脸沉得能滴得出水来,她盯了一眼伺候江卿的丫头,“姨娘最近吃了什么,老实说来!”   那丫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燕宁,“这…姨娘最近…”   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更是惹了徐氏不快,后面的杜妈妈显然知道自己此刻该替主子做什么,她上前就狠狠掴了那丫头一巴掌,“贱蹄子,还不老实说?”   那丫头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姨娘最近没吃什么,要说吃了什么的话,只吃了大奶奶送来的红参,给姨娘早上炖粥喝了。”   徐氏毫不意外这件事情会扯上燕宁,她一开始就怀疑燕宁做了手脚。此刻听那丫头这样说,她冷冷地看向燕宁,“燕氏,你怎么说?”   燕宁半点怯都没露,“是的,我命人送了红参过来,一共送了两次。”   徐氏阴着脸,吩咐那跪着的丫头,“趁着大夫还在这里,你去将江姨娘吃的红参拿出来给大夫检查一下,我们不能平白冤枉了人,也不能让心存坏心的人侥幸逃了去。”   那大夫却不愿意卷入这样的后院纷争来,他若是真的查出什么说了出来,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上事端。   他当即推辞要走。   徐氏命人取了银子出来,“这会儿夜深了,还请大夫行个方便。”   徐氏一心要抓住燕宁的小辫子,都不顾江氏还昏死在床上让大夫去看看她。   徐氏给的报酬丰厚,倒值得冒险,那大夫就同意了。   那丫头就去将燕宁送来的红参取了出来,拿给那大夫分辨。   那大夫在一堆红参里翻了翻,从里面捏起一根跟红参模样十分像的东西来。   “这是寒心草,也叫假人参。”那大夫脸色凝重,“这也是一味药材,穷人家也有用这个冒充红参卖的。”   徐氏不知道什么是寒心草假人参,她抓住重点问,“这个吃了会怎么样?”   那大夫道:“这寒心草本来也是一味药材,若是普通人吃了,其实也无碍,但是孕妇万万不能吃,因为此物属性寒凉,吃多了就会出现这位姨娘这种情况。”   徐氏谢过了大夫,让人将大夫请了下去,   等人走了,她才开始发作。   “燕氏,你这下要怎么解释?”她死死地盯着燕宁,虽然江卿的孩子没了不至于让她心痛,但是她的孙子接二连三地都被燕宁陷害夭折,这让徐氏十分愤怒,仿佛自己曾经没有对霍英的姨娘下过手一样。   燕宁还是一副十分置身事外的样子。   正在这时,江卿悠悠转醒,她看到燕宁,眼中发出怨毒的光,“燕宁,你还我的孩子!”   她挣扎着要下床和燕宁拼命,但是被丫鬟死死地拦住了。她现在身子十分虚弱,万吹不得风动不得怒。   江氏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等着燕宁,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   燕宁突然拍了拍手,她朝床上怨毒地盯着她的江卿一笑,“江姨娘这一箭双雕之计,果然用得很好。”   江卿愣住,徐氏也怔了怔,“燕氏,你休要想蒙混过去!”她随即反应过来,“这一次,我绝不会轻饶你!”   徐氏这刻心里更多的是她拿住了燕宁的把柄的喜悦,她近乎得意地看着燕宁,“这次不管你怎样抵赖,这证物都在,你是抵脱不了的。”   燕宁同情地看了一眼江卿,“江氏,你以为你可以趁着这次怀孕,陷害我意图谋害你的孩子,好让霍青迟对我厌弃,甚至是以善妒休了我?”   江卿没想到她竟然能将她的心思猜中□□分,顿时反驳道:“你胡说!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还不够,还想将我一块除去,燕氏,你简直是一条毒蛇!”   她可能说话声太大,扯动了肚子,凭着一口气骂完之后,疼痛更加剧烈,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敢这样说,自然是因为我有证据。”   燕宁这话一出,房中陡然一静。   江卿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你有什么证据?就是你动的手脚,我这几日只吃了这个红参,刚才那大夫也说了,这红参有问题,不是你动的手脚,难不成还是我自己给自己下了药?”   “对啊。你就是给你自己下了药。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东西,本来只是想吃个一两天,脉象里能看出来就好了,所以你在我送来的红参里掺入了这个寒心草。说来我真是挺佩服你的,为了争一口气,连孩子都可以不顾。”   江卿将真相说得□□不离十,江卿脸色顿时不自觉地变了一变,她立马就意识到,这件事真的是燕宁动的手脚,她身边就有燕宁买通的人!   “但是你好像没注意到用量,这寒心草不能多吃啊,你看你,好端端的孩子,被你自己弄没了。”   徐氏在一旁听得一呆,她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但是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就算是药是江卿自己下的,她也要帮着江卿将这件事算到燕宁头上去。   她要让燕宁付出不尊重她的代价!   “江氏说得不错,难不成她还会害她自己孩子不成?你不必白费口舌的解释,事实证据就摆在你面前,容不得你狡辩!”   燕宁拍了拍手,点头称赞,“很好,夫人跟我事实,讲证据是吗?”   她还要再说,一阵匆忙得几乎是在跑的脚步不过顷刻间就闯了进来。   霍青迟带着满身寒气闯了进来。   他首先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如纸,面上尤带泪痕的江卿。   他的心蓦然被刺得生疼,他不过就是出去找同窗共品一篇他新写出来的文章,怎么她就出事了。   “卿儿!”霍青迟看都没看到房中还站着其他人,几步冲到江卿床前。   江卿终于可以肆意地哭泣了。   “青迟,我们的…孩子…没了。”江卿泣不成声,整个人仿佛是水做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霍青迟安抚着江卿,两人实在太过亲密,以至于连徐氏看着都有些不适。   她还是容不得儿子将心放在一个姨娘身上。   在徐氏看来,儿子是会有大出息的人,沉迷儿女私情的人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她咳嗽了一声,这才将霍青迟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他看到了徐氏,也就看到了一旁的燕宁。   他站起身,先朝徐氏行了个礼,却没有理会燕宁。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原因也找出来了,就是江氏这几天吃的红参里面被人做了手脚,这红参是燕氏送过来的。”   霍青迟将要吃人的阴沉目光投到燕宁身上,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江卿和他们的孩子,霍青迟觉得自己再也容不得她了。   霍青迟的声音里带着刺人的冰冷,他看着燕宁,一字一句地问,“是你做的手脚?”   燕宁冷冷地对上他的目光,发出了经典一问,“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霍青迟没有犹豫,“若是你动的手脚,我霍家容不下如此狠毒的人,今日就请你回侯府。”   燕宁冷冷一笑,作为回应。   “你是读书人,我想你的脑子应该比她们清醒一点。”燕宁还是一副平淡的表情,“我要是动手脚,会在全府都知道我给江氏送过来的红参里动吗?”   霍青迟还是怀疑道:“若不是你动的手脚,这府上还会有谁会对江卿不利?”   燕宁霍地寒了脸。   “你都已经认定了是我做的手脚,我是不是应该就此承认,以彰显我的贤惠大度?可惜我燕宁不是这种软包子,绝不背这样的锅。”   “宋妈妈!”   她扬声叫了一句。   只见外面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个面生的男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氏暗暗有种不好的预感,江卿更是从抽泣里停了下来,一屋子的人看到那个被宋妈妈带进来的脸生的男人,脸色都十分莫名。   有不解、有惊讶、还有恐惧。   江卿从老家带来的丫头红罗吓得顿时面无血色,她下意识地看了江卿一眼,目光里满是担忧和恐惧。   江卿的心顿时就是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一更吧~尽量今天写完。手有点不舒服,晚安啦~ 第40章 憋屈的正室(七)   霍青迟脸色十分难看, 他看着一脸成竹在胸的燕宁,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江卿, 恰好看到她一脸阴沉, 甚至还带了几分恐惧,看到他转过头来,连忙道:“大爷, 大奶奶实在是太不尊重我了些,竟然让宋妈妈带了一个外男进我的房间!”   她这么一说, 算是提醒了霍青迟, 是啊,江卿还在床上躺着呢, 怎么能让一个外男看到?   他正要说话,燕宁道:“相比江姨娘这个快没了的孩子, 外男进姨娘的房间又算得了什么。江姨娘你们口口声声说红参的手脚是我动的,我就将外面药方的伙计请了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去买的寒心草。霍大爷,你要不要自己问?”   霍青迟这一瞬间,看到自信满满的燕宁, 他心里竟然闪过一丝犹豫。   然而燕宁不给他犹豫的时间, 她见霍青迟不开口, 自己问了, “小兄弟,你说说看, 这房间里可曾有去你药店买过寒心草的人?”   那伙计点点头,“寒心草极少,就是我们药方也没有常备的寒心草, 因为实在是用处不大。这个药材有人需要的话,我们就需要去订货,所以有人买的话,我都记得十分清楚。”他铺垫完,才指了指床边的红罗,“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姑娘去我店里买的寒心草。”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都落在了红罗脸上。   红罗下意识就要否认,她绝对不能承认。   她红着脸反驳,“你,你胡说!我才没有去买过什么寒心草!”   那伙计道:“我记得你大概是快一个月前去买的,我记得很清楚!”   红罗还是否认,但是燕宁没兴趣听她争论了。她看向神色复杂的霍青迟,“大爷,怎么样,真相大白了吧。或许江姨娘是因为考虑到才流过一胎,这胎怀上的时间不好才想要打掉吧。但是她打她的,妄图将事情来让我背锅,就太不厚道了。”   霍青迟将目光扫向江卿,他还是不相信这事情是江卿自己做的。   这时候徐氏跳出来,“这人是你带进来的,谁知道你有没有给他银子,让他说你想让他说的话?再者说,他是哪个药房的伙计?你说是就是了?我看红罗这丫头听心善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燕宁笑吟吟地看着徐氏,“夫人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还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吗?我还观夫人面相像个好人呢,谁知道坏透了顶呢。”   徐氏脸色一变,“燕氏,你说什么!”   那伙计很痛快道:“我是收了这位奶奶的银子,不过只是因为这个奶奶想让来霍家做个证罢了。不仅是记得这个姑娘去过我们店里,当天我们店里伙计几个应该都记得。我是西大街杏林药房的,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核实。”   燕宁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的红罗,心生一计。   她以退为进,“我觉得夫人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哪个亲娘会蓄意谋害自己的孩子呢。这件事说不定就是这个红罗一手主导的,江姨娘,你是不是和红罗只见闹了龃龉,她才会下这样的狠手啊。”   其实徐氏在听那个伙计说完之后,已经将事情信了□□分。燕宁肯定是早有准备才会在这个时候及时的找出证人,撇清关系。这个江姨娘这,肯定有燕宁收买的人。   她已经相信了这件事是江卿自己做的,可能本来是想陷害一下燕宁,但是没想到反被燕宁将了一军,孩子都没了。   霍青迟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带上失望,显然霍青迟内心也已经开始相信燕宁的说辞了。   江卿对上他带着失望和痛心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颤。她开始害怕了,她刚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霍青迟了。   “青迟,你要相信我,这件事与我无关。”   燕宁适时接口,“既然是与江姨娘无关,想来就是这个红罗擅作主张,想陷害我了。”   她微微笑道:“既然这个红罗想陷害我,我也不能姑息,江姨娘将她的卖身契给我。”   江卿脸色一变,警惕道:“将她卖身契给你做什么?”   燕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寒意,“当然是发卖了。她妄图陷害正房奶奶,还害没了大爷的孩子,怎么,江姨娘还想替她求情不成?”   霍青迟或许知道她在保帅弃卒,沉着脸没吭声。她们陷害到燕宁头上,以他对燕宁呲牙必报的性子了解,她不会善罢甘休。   燕宁见江卿不肯,道:“这人是江姨娘的,江姨娘想保她也可以,那我就将这笔账算到江姨娘头上,你不肯发卖了她,那我发卖了你如何?”   “卖了她,卖了她!”巴拿拿差点没举个小旗子,给燕宁呐喊助威。   “你说我要是真的将江卿卖了,会不会直接完成任务了。”她跟巴拿拿道。   “有可能。”   房中几人脸色都是一变,霍青迟不得不出声。   “燕宁,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燕宁仿佛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先是笑了两声,随即脸色冷下来。   “这红罗意图陷害我,我想将她发卖了,就就是过分?那霍大爷说,我该怎么做才叫不过分,将正房之位拱手送给江氏?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情若是不处理得让我满意,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追查到底!”   霍青迟抿了抿唇,他看了江卿一眼。   江卿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她不敢看红罗,内心十分挣扎。   燕宁不等她挣扎,冷声逼问道:“这卖身契,姨娘是交还是不交?”   红罗脸都吓白了,她希翼地看着江卿,她从小就在江卿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感情下来,红罗对江卿十分衷心,她希望姑娘能保她。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江卿狠了狠心,让人去取红罗的卖身契。   红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很快,燕宁拿到了红罗的卖身契。   她走到红罗面前,手里扬着她的卖身契,带着让人看了心里都冒寒气的冷笑,“你知道我要把你卖去什么地方吗?就是那种最深的大山里,给那些半辈子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他们很多人都娶不上媳妇,所以他们会凑钱买一个,作为共同的媳妇。我想想,大概十来个光棍才能凑足钱买一个。我就把你卖去那种地方。你不仅要成为十来个光棍的妻子,你还得给他们生孩子,那些地方都是穷得饭都吃不上的,到了年头,一年的口粮就吃完了,就开始吃树皮充饥。怎么样,你既然敢陷害我,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可没人能保得住你。”   红罗的脸越发没有人色了,她恐惧地直摇头,一把抱住江卿的手臂,“姑娘,姑娘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卖去那种地方。”   霍青迟听了燕宁的话,心里不太舒服,却又相信,这种事情燕宁干得出来。她是侯府姑娘,怎么会将这些下人的命看在眼里。   江卿不敢替她说话,只是暗暗地捏了捏她的手,江卿本意是想让红罗知道她的意思,今天当着燕宁的面,她不好出言,等后面再将红罗救下来。   但是满心惊恐的红罗根本就没领会到江卿的意思,她求了半晌,见江卿无动于衷,她想想燕宁口里形容的场景就吓得牙齿打抖,她这半生都在伺候江卿,忠心耿耿,却没想到一出了事情,江卿就将她舍弃,保全了自己。   燕宁适时轻轻添了一句,“没人保你,你还不会自己保护自己吗?”   红罗心里一惊,她突然明白,这位大奶奶是知道事情是江卿吩咐她做的,她只是个替死鬼。   “这事情是姨娘吩咐我做的。”红罗连连给燕宁磕头,“奶奶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奴婢,姨娘吩咐的事不敢不做,奶奶饶了我吧!”   顿时,江卿的脸色精彩纷呈。她看到霍青迟的脸色从隐忍变成不加掩饰的失望,顿时慌了神,她起身踹了红罗一脚,“你自己意图陷害奶奶,跟我有什么干系?你这个贱婢,还害了我的孩子!”   “够了!”霍青迟突然大喝一声。   江卿住了嘴,慌乱地看向脸色极差的霍青迟。   “青迟…我…”   不等她说完,霍青迟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青迟!”   霍青迟这种反应是不相信她了。   江卿绝望地闭了闭眼,眼角躺下两串眼泪。   徐氏见多了后院的勾心斗角,她知道江卿已经败了,当下也不言声。   但是燕宁却逼她表态。   “江氏意图陷害正室,夫人说,该怎么处置她呢?”   徐氏支支吾吾的,这若是个普通的姨娘,为了安抚燕宁,她肯定会说打一顿发卖出去,她以前就是这样对待霍老爷的姨娘通房的,但是这个江卿不一样,她是她表妹的女儿不说,和霍青迟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霍青迟就算这时候对她失望,肯定不会就此放弃她的,所以徐氏想和稀泥。   “江氏一时猪油蒙了心,她也得到了报应了,这孩子也没了。要我说,这事情就先这样吧,罚江氏一年的月例,禁足半年不许出门,你看呢?”   燕宁简直要笑出来了。   “刚才,夫人认定是我谋害的江姨娘的孩子的时候,还说要将我休弃送回娘家,结果是江姨娘自己心怀不轨,夫人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想要我吃下这个哑巴亏,当我是个傻子?”   她这话提醒了徐氏,她不久前是说过这样的话。   她当时以为这事情一定是燕宁做的,好不容易才抓住她这么大的把柄,以为以后可以将燕宁捏在手心了,所以她说话才没有了顾忌,当时话说得太狠了,如今却收不回来了。   “我当时不是气狠了吗?气话当不得真。”   “气话?我不管夫人说的是什么话,反正夫人怎么对我的,我就要求夫人怎么对江姨娘。”   燕宁丝毫不肯退让,徐氏被逼得上下不成。   “你想让我怎么样?”徐氏干脆就问了出来。她燕宁总该不会真的发卖江姨娘。霍青迟不可能会同意的。   “江氏心肠歹毒,意图谋害正室,所谓虎毒不食子,江氏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样的女人,我不能容忍。我请夫人将她赶出霍家!”   床上本来躺着不动的江卿听了这话,头倏地转了过来,目光怨毒地看着燕宁,她突然想明白过来,这件事本来就是燕宁做好了套子,让她钻的。   从她送来红参那天起,她就已经钻进了燕宁设下的套子。   “是你!”   江卿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她艰难地扶着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燕宁冲过来,她神色可怖,仿佛要和燕宁拼命。   江卿确实是想和燕宁拼了。   燕宁一开始没动,等江卿冲到了近前,怨毒地抬手准备挠花江卿的脸时,江卿才往旁边一让。   江卿本来就很虚,她脚下虚浮,有些站立不稳,燕宁又让到了一边,她一个扑空,就摔倒在地。   她半天没爬起来,房间里伺候的下人见徐氏和燕宁都不发话,也就没人敢去扶她。而红罗本来是对江卿最衷心的人,但现在也寒了心。   江卿没动弹,她身下的衣裙却慢慢地被浸染了红色。   徐氏这才见状不对,连忙叫丫头扶江卿起来。   等将江卿的脸转过来一看,她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额头上泌出了大颗汗珠,显然已经是昏过去了。   徐氏被她身下汹涌流出的血吓到了,“还不快将姨娘扶到床上去!快去请大夫!”   江卿的血流得吓人,不多时,床单都被打湿了。   有机灵的下人去找了霍青迟。   霍青迟方才是负气而走,并没有真的就此放弃江卿了。一听江卿扑倒在地开始流血,霍青迟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他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比上回江卿流产的时候更甚。   “她不会要死了吧?”巴拿拿小声问。   “说不准。”燕宁微拧眉头,“江卿流了这么多血,估计是要回天乏术了。”   “他们肯定会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来的!”巴拿拿有点担心。   “算到我头上又怎么样,又不是我将江卿推倒的。”   那大夫没走出多远就被霍家的下人追了回来,他本来开了一副药,这孩子保不住了,喝了药让它自然流下来。   等他再次进江卿的房间,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孕期的妇人若是如此流血,即使保住性命也会元气大伤。   霍青迟跪坐在江卿的床前,一手紧紧地握着江卿,见到大夫来了,连忙起身,焦急道:“大夫,你快给她看看。”   那大夫立即捏起江卿的手,诊了诊脉。   房中人都屏气敛声,神色各不相同地看着大夫。   少倾,那大夫放下江氏的手,“我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吧。”   一句话就宣判了江卿的死刑。   霍青迟晃了一下,他一把紧紧地拉住大夫,“大夫,卿儿她等不了我们再去找一个大夫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她!”   那大夫本来是不敢用药了的,这床上的女人明显流血过多,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了。   可是他是医者,存了一份仁心。   他叹息了一声,“我可以用金针之术,但是我不能保证能将人救回来,若是救不回来,你承诺不会找我的麻烦。”   霍青迟忙不迭地点头,“大夫请放心,我们是懂礼的人家。”   燕宁听了,心中微嗤,她盯着那个大夫,兴许他能将江卿救回来也说不定。   虽然燕宁觉得江卿罪有应得,但是也不至于到一定要要了她的性命的程度。   那大夫施了针,江卿的血似乎止住了。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那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剩下的就要看这位姨娘的造化了。”   他提笔写了几张方子,让人火速去药房抓来给江卿喝下。   霍青迟千恩万谢地将大夫送了出去,又火速派人去抓药。   等一切做完,他终于能喘一口气的时候,注意到燕宁还站在一旁。   刚才去报信的人在路上就说过了,江卿就是和燕宁打架,才导致摔在地上。   此时江卿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霍青迟一眼都不想多看燕宁。   “燕宁,你现在如愿了,麻烦你先回去,我想卿儿醒来不会想看到你。”霍青迟看也不看燕宁,出声赶人。   “看吧,人家果然将过错推到你头上。”巴拿拿一副我就知道的语调。   燕宁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她不再多言,转身出去了。   言月一路上替她打抱不平。   “这怎么能怪到姑娘身上,明明是江姨娘自己扑上来想打姑娘,难不成姑娘就站在那里任她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燕宁淡淡说了一句,“回去之后,准备准备,我们该回去了。”   言月一怔,“回去?回哪里去?”   “侯府。”燕宁丢下两个字。   她有预感,江姨娘好不了了。   燕宁猜得不错,江卿连当天晚上都没挺过去。直到咽气,她都没有醒过,在昏迷中死了。   燕宁当晚没有睡好,言月在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后,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跟燕宁说一声,燕宁就出声了。   “言月,进来掌灯。”   她没有睡沉,巴拿拿一开口说话,她就醒了。   “江卿死了。”巴拿拿从系统反馈里知道,它十分奇怪,“进度条又涨了一截。”   燕宁睁开眼睛。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就叫了言月进来。   言月掌了灯,看到燕宁已经坐起身了。   她轻声道:“姑娘,那边传来了消息,江姨娘咽气了。”   燕宁嗯了一声。   江卿的死,对霍青迟打击最大。   他连着几天都守在江卿的灵堂,衣冠不修,脸上长了一大截青须,整个人看着说不出的邋遢落魄。   燕宁听说他几日没有进食。   后面霍青迟这个样子传出去之后,世人并不赞扬他痴情,而是纷纷都觉得他实在太拿捏不清,一个姨娘罢了,何须值当如此。   这年的春闱,霍青迟连场子都没下。   他接连消沉了几年。后面再去考,因为荒废了几年学业,再也无法与那些一直苦读的人相争。而他爹霍英,也在某年因事触怒了上司,遭到贬黜。   不出几年,霍家就败落了下去。   后面霍青迟变成什么样子,燕宁就不知道了,因为彼时她已经和霍青迟和离回了侯府。   任务进度条,还差上一点,她只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没两年,她医者侯府双亲的意思,嫁给了一个品貌上佳,家世门当户对的男子。   成亲当晚,那男子揭开盖头。   燕宁抬眼望去。   这是一个眉眼很温和的男子,他长身玉立,身上带着一股儒雅的气质。   侯夫人陈氏吃过上一次的亏,这次的女婿是千挑万选,调查了个彻底,才选的人。   这男子名宋雅正,人如其名。   彼时燕宁以为在这个世界的这辈子都完不成任务了,只好照常一样将这个人生走完,她见了这个宋雅正觉得不错,又是陈氏很满意的,就同意了下来。   她刚要对眼前这个新郎官笑笑,脑海中响起了巴拿拿不可思议的声音。   “进度条满了!”   燕宁的笑容僵在嘴角,“为什么?”她问巴拿拿。   “可能是因为这个男子十分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好,系统预判到他后面一生会十分尊重爱护妻子,满足了原主的心愿,所以进度条完成了。”   燕宁心里我了个草,她刚做上新娘就完成任务了?早知道,当初还留在霍家,平白恶心了这么久。   “不过,出一口恶气应该也是任务内容吧。”   燕宁还想多说,意思就被吸入了黑洞。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问巴拿拿,“我这刚嫁了人,剩下的怎么办?属于燕宁的痕迹不会被抹杀了吧?”   巴拿拿道:“不会,完成了任务就不会,这个世界还是会继续留下你的一缕意识,就相当于是一个分.身,将燕宁的人生走完,它就会消散…”   …………   “夫人,您快醒醒…”   一道声音将陆渔吵醒了过来。   她抬眼,一个着碧衣的丫鬟模样的略带担忧地看着她。   “外面风大,姑娘在这睡着了,可别受了凉。”   “宿主,我们进入下一个任务了。”脑中巴拿拿的声音还是不变,它奇异地给了陆渔一种安心感。   她问巴拿拿,“这次是什么任务?”   巴拿拿嗯了一声,“这次的任务名叫赵晚清,是楚国丞相唯一的女儿。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有个故事叫陈世美和秦香莲,原主的丈夫就和陈世美差不多,他叫冯冠书,原主就是冯冠书攀上的高枝。”   “嗯,你继续说。”   巴拿拿感觉自己说不清,直接将原主的一生展现在陆渔的脑海里。   原来原主赵晚清是赵丞相唯一的女儿,赵丞相没有儿子,所以不得不招了赘婿上门,当年冯冠书中了进士,虽然不是前三甲,但是排名也十分靠前,加上人长得一表人才,在杏林宴上被赵丞相选中,就请中人去说和。   当年冯冠书已经二十有三,男子这个年纪的,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但是赵冠书一直以未娶妻自称,中人去说和,赵冠书就非常痛快地接受了。   旁人都笑他堂堂进士爷竟然去做了赘婿,但是赵冠书却不以为意。他是做了赘婿没错,但是也从此平步青云,从翰林院编修做起,一直官至宰相,而彼时,赵丞相早就致仕多年,半截黄土埋到了胸口。   当年嘲笑冯冠书的人,要么被他挤兑,在官场混不下去,要么就干脆找个理由除去了。彼时他已经在朝堂呼风唤雨,一手遮天。曾经落魄过的人一旦得志,就会竭尽全力地满足自己。   而就在这时,早就对他心存不满的人查出他早年曾经在老家娶妻生子,后来他老家遭了饥荒,父母饿死了,妻子携着儿子上京寻夫,就再也没了消息。   不少人怀疑是冯冠书做了手脚,他那可怜的妻儿才不见了。毕竟那时候他是赵丞相的乘龙快婿,原配寻上门来对他来说是死路一条。   这流言后面被冯冠书压下去了。他手段雷霆,后面再也没有人敢提这件事。   冯冠书得志以后,本性就露出来了,他忘了当年承诺过永不纳妾,姨娘一房一房地抬,他身边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那些想要讨好他的人,都投其所好,搜罗美女送给他。   冯冠书通常是来者不拒的。   后来他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吃拿民脂民膏,富得流油。   偏偏这样的人,还受到皇帝的宠信,他后半生官场异常顺遂,一直到致仕在官场上都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   兴许是每每看到赵晚清,他都会想起自己潦倒落魄,不得不做人赘婿的日子,从而心存不满。他先是将儿女的姓氏都改为冯姓。他在赵丞相面前再也不会唯唯诺诺,在赵晚清面前,也不会再装出体贴好丈夫的样子。   赵丞相是生生被变了脸的冯冠书气死的。而后在某一次他疼爱的小妾冲撞赵晚清被赵晚清处罚的时候,他大发雷霆,下令将赵晚清关了起来。   赵晚清是被活活饿死的。冯冠书下令不准下人给她送吃食,随即美人在怀的他不知是不是故意,就忘了此事。等下人们有一天想起这个曾经的丞相之女时,她早就饿死了。   冯冠书是个极狠心的人,不然他也坐不上后来那么高的位子。   不甘的赵晚清用自己的灵魂为报酬,换来了陆渔帮她完成心愿。   “呸!这个任务的男一好恶心人啊!”巴拿拿都忍不了。   陆渔也深有其感,正要说话,那个见她半天没有反应的丫鬟插了一言:“姑娘,姑爷回来了。”   “夫人!”   远远的,院门口出现一个着淡青直裰的男子,他面容俊朗,气质儒雅如竹,看到陆渔看过去,他露出一个温润而明朗的笑容,“夫人,为夫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是蒸的栗子呀 小宝贝灌溉的营养液~我青雨梧桐也灌溉了五瓶,同样感谢哈哈   感谢支持~梧桐会继续日九千+哒~   今天更了一万五啊...快夸夸我! 第41章 凤凰男之妻(一)   “拿拿, ”看着冯冠书越走越近的身影,换了芯子的赵晚清道,“你有没有听过有一个专门的词形容这类男的?”   “什么词?”   “凤凰男。这类人通常是中山狼, 得志就猖狂。”   说话间, 冯冠书已经走到了近前,他微微笑道,“怎么不理我?身子不舒服吗?”   “是, 不舒服。”   冯冠书感觉到赵晚清的语气有些生硬,追问道:“哪里不舒服?”   “看到你就不舒服。”赵晚清十分直白, 说着还将头撇开, 仿佛是真的看到他就不舒服一样。   冯冠书以为她是在跟他说笑,伸手欲将她从石桌上搂起来, 不料赵晚清伸手推开他,且不是那种玩笑的推开, 她是真的拒绝他的触碰。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赵晚清眉心间不加掩饰的嫌弃让冯冠书一怔,“晚清,你今天是怎么了?”   赵晚清站起身,弹了弹方才被冯冠书碰到的衣角, 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这个动作让冯冠书脸色微变。   赵晚清还要去熟悉一下这个新地方, 好在巴拿拿将这个新家的构造图呈现在她脑中, 她只需要熟悉一下就可以了。   她前脚一动, 后脚冯冠书就跟了上来。   他凑到她身边,小心地哄, “晚清,我听说女子在孕期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心情暴躁,你要是哪里不高兴, 尽管朝为夫发火,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赵晚清却惊得顿住了脚步,她转头惊讶地看着冯冠书,“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冯冠书比她还惊讶,“怎么了?你今天是真的不舒服?”怎么会连自己有喜的事情都忘记了?   “哇!恭喜宿主喜当娘!”巴拿拿顿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赵晚清强行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她机械地转过身朝前走,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实则翻江倒海。   “怎么会这样?我才不要给凤凰男生孩子!”   “那怎么办,你过来时原主就已经怀上了。”   “不行,我绝对不会要这个孩子,拿拿,系统里有没有安全的堕胎药?这个世界的我怕吃了就嗝屁了。”   “堕胎药?”巴拿拿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没多久重新出现,它方才去查询了。   “没有。”   “***”赵晚清忍不住骂了一句。   冯冠书注意到赵晚清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晚清,是哪个下人惹你不高兴了?不然命人打一顿,或者实在是碍眼,就发卖了。”   赵晚清本来心情就烦躁,这冯冠书又一直在一旁叽叽歪歪的让她更心烦,她转过头,脸上带上了嘲讽,“你还真不客气,赵府的下人是你想卖就卖的吗?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啊?”   这话让冯冠书脸上血色顿失,他僵在原地不再跟着赵晚清。直到赵晚清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脸上才出现羞恼和难堪。   是啊。他现在是赘婿,即使是做了赵丞相的赘婿,出门还是有很多人暗地里笑话他,甚至有些人当着他的面就敢出言嘲讽他。   冯冠书从来不理会,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若是一个成为赵丞相女婿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抢着做。依靠自己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实在是难如登天。有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摆在面前,谁都会抓住。   他不觉得做丞相女婿丢人。再加上赵晚清是个温婉贤淑,又负美貌盛名的人,对他百依百顺,赵丞相对他虽然严厉了些,但是毕竟是望婿成龙的心思。他是赵丞相的女婿,赵丞相只得了赵晚清这一个女儿,儿子都没有,所有人脉资源,都会倾泻到他身上。   冯冠书觉得这门亲事简直是称心如意,最近娇妻还怀了身孕,他得意得走路都带风。   但是今天是怎么了,一直温顺的妻子竟然会出口伤人?还尽揭他的痛处?   冯冠书很不高兴,他本来也就不是那种体贴耐心的人,心里有气他就不想伪装自己,转身就去了书房。   而赵晚清没心思熟悉赵府了,她在烦恼肚里的这块肉要怎么打下来。   “实在不行,只能试试这个世界的药了,完成任务之前,我应该不会嗝屁的。”   既然主意定了,赵晚清倒没有那么烦恼了。   她跟巴拿拿商量,“如今之计,是先一步找到冯冠书的父母和妻儿,摆到赵丞相面前,他就能认清这个冯冠书是个什么人渣,肯定就会同意和离了。”   “可是我现在,孑然一身,要怎么去寻找冯冠书的妻儿?要是请赵丞相帮忙,肯定冯冠书会知道,说不定他就会像原主那世一样,提前对妻儿下手,到时候就死无对证了。”   巴拿拿快速地检索了一遍原主的信息。   “有了,原主有个手帕交名叫李梦鸢,是户部尚书之女,她兄长在瓜州做刺史,瓜州正是冯冠书的老家所在的地方。”   赵晚清大喜,“拿拿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巴拿拿得意极了,“请叫我帮手拿。”   今天太晚了,只能明天递帖子去拜访李梦鸢了。   当天晚上,冯冠书赌气没有过来吃饭,晚上也没有睡,听伺候的采荷说他在书房歇下了。   “这凤凰男好大的气性,心眼也够小的。”赵晚清讽刺了几句,就没再理会,自顾自地睡下了。若是冯冠书来,她还得想法子赶他走呢。这样刚好。   次日用过早膳,赵晚清就吩咐了下人备马车,往尚书府去了。   李梦鸢和原主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和原主悲惨的一生不同,她后来嫁进了侯门,一生生活顺遂。   听到赵晚清来访,李梦鸢甚至亲自迎到了垂花门。   赵晚清跟着李府的下人走,还未走到垂花门外,李梦鸢先看到了她。   “怎么今儿晚清竟想起我来了?舍得离开你那新婚夫君了?”打趣的声音传来。   赵晚清放眼望去,一个着烟罗紫的十六七岁的姑娘立在垂花门外,笑意晏晏地看着她。   兴许是原身残留了意识,一看到这个姑娘,赵晚清就油然生出了亲近之感。   她笑容真诚了许多,“我想着很久没看到你,今儿刚好得闲,就过来看你来了。”   说话间,她已走到了李梦鸢的近前。   李梦鸢生了一张圆脸,肤如凝脂,虽然不算惊艳,但也是个相貌很耐看的姑娘。   她身量比赵晚清高一些,身材纤细,梳了一个垂髫鬓,这是少女的发式。   李梦鸢上前两步拉住她,笑道:“自你成亲,我们就没见过了,今天你得好好地和我讲讲。”   说着,她还促狭地对赵晚清一笑。   赵晚清做出一个苦笑。   李梦鸢十分敏感地发觉她笑容发苦,笑容一顿,小心问道:“怎么了?”   “进去说吧。”赵晚清道。   李梦鸢顿时就察觉到事情有异,脸上没了笑意,两人沉默地往她的院子去。   进了李梦鸢的院子,两人又进了东厢房。   李梦鸢将下人都挥退了,这才问她,“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一副脸色很难看的样子?”   感受到眼前这个姑娘真心实意地担忧,赵晚清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李梦鸢应得十分痛快。   “你兄长在瓜州做刺史对吗?我想麻烦哥哥帮我找几个人。”   “什么人,你找他们做什么?”   “冯冠书的父母和妻儿。”   李梦鸢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晚清。   “晚清,你说冯冠书有妻儿?”这实在太荒谬了,那个冯冠书她也见过,模样清隽,气质儒雅,当时觉得这个人看着挺舒服的,又是新科进士爷,虽然不是前三甲,但是能进士及第就已经很不错了,门第是差了点,对比赵晚清来说根本不够看,但是她好友要招的是赘婿去继承赵家的门楣,要求太高肯定不行,想冯冠书这样的寒门贵子是最合适不过的。   她当初觉得这个冯冠书还可以,但是现在赵晚清告诉她,冯冠书在老家有妻儿?   赵晚清点点头,“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   “那你为何不跟丞相说,若是丞相知道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冯冠书!这什么禽兽啊!还进士爷呢,我呸!”   赵晚清道:“因为若是我爹知道了,派人去冯冠书的老家,冯冠书肯定也会知道的。像这种能抛妻弃子的人,心肠一定十分狠,万一他做出什么事来,反而不好。我先悄悄地将人找到,带到京城来和他当面对质,到时候冯冠书就是想抵赖也抵不了了。”   李梦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用力地点点头,“我一定跟我大哥修书,让他帮你找人,找到之后直接送到京城来吗?”   “对,也不要告诉他们实情,只说冯冠书中了进士爷,接他们到京城来享福。”   李梦鸢点头应下,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怜惜地看着赵晚清,“晚清,你前几日才让人送了信来,说你有喜的事…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   李梦鸢是赵晚清最好的朋友,当她查出有喜的时候,就派人过来给李梦鸢报了喜讯。   如今这喜讯未免变了味儿。   赵晚清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这孩子我不要。”   李梦鸢沉默片刻,“你要和冯冠书和离吗?”   “当然,这种男人要来做什么?他如此欺骗我赵家,我不仅要让他滚,还要让他身败名裂!”抛妻弃子只为攀高枝,得罪的还是当朝赵丞相,李梦鸢都能想象到冯冠书下场会有多惨了。   只是她这好友毕竟是被耽误了,好好的姑娘,出身好,相貌好,要不是被冯冠书这人渣所骗,她应该是富足安乐地度过一生的。   “你才刚有两个月,我听我娘她们说过,这孩子要打就要趁早打,若是月份大了,就会有危险。”   赵晚清点点头,“自然的。我一会儿就去医馆看看。”   “我陪你去。”赵晚清握住她的手。   赵晚清婉拒,“不用了,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别去的好,若是被人知道了,会说你的闲话。”   李梦鸢柳眉微微一竖,“我看谁敢说我的闲话!”   她这样子十分娇俏可爱,赵晚清不禁一笑。李梦鸢坚持要陪同她一起,赵晚清只得应了,两人戴了幕离,带着心腹丫鬟坐着马车,去了城里比较有名望的医馆。   “这又不是什么珠胎暗结,我不怕见人。要去当然要去最好的医馆,性命要紧。”   李梦鸢也深深赞同,她就是担心赵晚清会去那些小巷子里的神婆开的医馆,那些神婆根本狗屁不懂不说,还会让人喝下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咒烧成的灰泡的水,人喝了不仅胎不落,严重的可能还有生命之危。   “就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两人带着幕离进了医馆,寻了一个擅长妇科的大夫看。   “夫人真要将这个孩子打掉?”那大夫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大夫,他看赵晚清和李梦鸢穿着都不俗,想来是大户人家的,这好好的胎要打掉,难免让人多想。   赵晚清点点头,“是,大夫可有什么安全一点的法子?”   那大夫捋了捋胡须,他是大夫,只管治病,旁的不理会。   听赵晚清确定了一遍,他就开始写方子,“打胎都是有风险的,没有什么很安全的法子。只能说,将药尽量用得温和,不至于伤了身子,且在以后要细心保养,”   听了这个大夫这席话,赵晚清觉得是个靠谱的,至少不是那种半吊子专门靠忽悠的。   李梦鸢听了却不由得担心,询问道:“这以后还能怀上吗?”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询问这个难免脸红。   那大夫点点头,“若是顺利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两人又抓了药,付了诊金,又坐着马车回去了。   等马车消失,有好事的伙计笑道:“这女子肯定是做外室的…”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人用力地敲了一下,疼得他哎哟一声。   “祸从口出知不知道,这是你小子惹不起的人家,我劝你不要惹是生非。”方才那看病的大夫手里拿着一柄铁制秤杆,刚才敲他的正是那柄秤杆。   那伙计不服气地嘟哝一句,“本来就是,正经夫人谁会想着来买这种药,还偷偷摸摸的。”   那大夫举起秤杆作势要再打,伙计嗷地一声,躲到一边去了。   那大夫立在原地,沉吟了片刻。这个女子他认识,去年他曾被请去丞相府看病。听说赵丞相的女儿几个月前出嫁了,却没想到今天会来医馆买堕胎药。   他甩甩头,将这事抛之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新故事~一更   感谢欢欢小天使的20瓶营养液~ 第42章 凤凰男之妻(二)   回到赵府, 赵晚清就吩咐采荷去将药煎了。   一开始采荷知道赵晚清准备将这个孩子打掉的时候,一度以为是因为那天赵晚清在院子里睡着了,染了风寒导致脑子有些迷糊了。   但是再迷糊也不能将孩子打掉啊, 要知道赵晚清在最开始知道喜讯的时候, 喜得当即就去给早逝的夫人上了香,告诉她娘这个好消息。   她这些天都在跟有经验的嬷嬷请教,要怎么保胎, 吃什么对孩子好之类的问题,怎么突然要将孩子打掉?   但紧接着, 赵晚清跟她说的话就让采荷理解了为何姑娘要将这个孩子打掉。   那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姑爷, 竟然早就在老家成了亲,连孩子都有了的!   采荷跟在赵晚清的身边最久, 对她也最衷心。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就全心全力地支持赵晚清打掉孩子。这个冯冠书实在是禽兽不如!   采荷悄悄去煎了药给赵晚清端过来, 刚好在门口就碰上了冯冠书。   冯冠书盯了一眼她手上的木托盘,多问了一声,“怎么,晚清还没有用晚膳吗?”   采荷现在看到冯冠书就觉得恶心,她寒了脸, “姑娘早就用过了, 姑娘说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 这是开胃汤。”   冯冠书昨晚上歇在了书房, 次日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好。若是这事情传到赵丞相耳朵里去, 还怕他会觉得他冯冠书对他女儿不好。   他本来想白天就过来哄哄赵晚清的,但是赵晚清出门了,他扑了个空。以前赵晚清出门都会告诉他去向, 今天竟然没有,冯冠书以为是她在生气的原因。   冯冠书自然而然地就想将采荷手上的托盘接过来,正好他也要进去跟赵晚清赔罪,端着这个去,就有了开场白了。他也不至于姿态太卑微,这是冯冠书不喜欢的。   但是采荷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嘴上道:“这药姑娘要得急,还是奴婢送进去了。”说完,她自顾自地一手揭开帘子,扭身进去了。   冯冠书的手悬在半空,他讪讪地收回来。   这丞相府的千金,连身边伺候的婢女都有一股清高自傲的气性呢。   他盯着晃动的门帘片刻,才走了进去。   “姑娘,姑爷来了。”采荷走进去后,将药碗放下,就轻声地提醒赵晚清。   赵晚清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她揭开托盘上略小的那盅上好的白瓷碗,里面放了几颗晶莹剔透的蜜饯,是为她喝药后吃准备的。   她端起药碗欲喝,冯冠书就走了进来。   “夫人慢些,可别烫到了。”冯冠书体贴入微,一脸的担忧,看那样子仿佛是恨不能替赵晚清喝。   赵晚清没理他,这药又苦又涩,她一口气喝完之后,差点没吐出来,连忙捡了两颗蜜饯丢进嘴里,才将那股冲鼻的涩味压了下去。   冯冠书走到她身边坐下,一手拉住她。   “夫人现在有孕在身,这些药还是少喝才好。若是积食了,我就陪你去院子里走几圈,对身体好,对孩子也好。”   采荷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若是她不知道这冯冠书的真实面目以前,她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十分温馨,她会为姑娘感到高兴,高兴姑娘找到这么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好人。   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这个男人装出来的样子让人看了倒足了胃口。   而赵晚清也真的吐了两下。   她是真的觉得恶心,连忙将冯冠书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赵晚清皱眉,嫌弃都显在脸上。   冯冠书本来就是为了跟她道歉才来的,这会儿见她这样冷淡的样子虽然不舒服,但也不敢再生气,轻声道:“我昨天有些公务没有做完,晚上就在书房处理,处理完之后,就有些晚了。我怕你睡下了,就直接在书房歇了,怕过来吵到你。”   看到赵晚清脸上露出笑容,冯冠书松了口气,赵晚清性格温良,虽然太木了一些,但是从来不会给他添麻烦,这是冯冠书还算比较喜欢她的一点。   “我最近睡眠都很不好,昨晚上自己一个人睡,总算一夜安眠,你以后就都在书房歇吧,我要自己一个人睡。”   冯冠书笑容微僵,“晚清,你这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昨晚上是我不好,我应该派个人来知会你一声的。”   赵晚清微微一笑,“我怎么会生气呢,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听话,我就不会生气。”   这话好像说得他不是她丈夫,而是她赵府的下人,还叫他听话?他又不是下人凭什么听她的话,他是她养的狗吗?冯冠书当即心中不喜,但面上不显,还是带着温柔的笑,“你前次不是说想多看点书,以后孩子生出来才像他爹那般聪明吗?我今天从翰林院带了不少书回来,回头就让人送过来。”   “不必了。”赵晚清拒绝得直截了当,别说这孩子根本不可能生下来,就是有万分之一有可能生下来,赵晚清也不会想要他能那些圣贤书读得多好,只希望他首先能做好个人。至于像他冯冠书,佛祖保佑,千万不要。不然她宁愿掐死。   冯冠书好脾气地哄她,“既然你不愿了,那就不看了,我先前就劝过你,孕期不要用眼过度,后面会留下后遗症的。”   赵晚清抓住他言语中的一个漏洞,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怎么,你有经验?”   冯冠书冷不丁被她提起这一遭,没有想到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而是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呢。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妻子,我哪里来的什么经验?”   赵晚清故意正了脸色道:“这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在老家早就娶妻生子了,所以有这方面的经验。”   冯冠书脸色不自然地微微一变,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会?我要是在老家娶妻生子了,又怎么会娶你?”   “你保证?”赵晚清揪着不放。   冯冠书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但是很快被他掩过。   “我保证。当时丞相请人去说和的时候就知道我没有娶妻,不然怎么会同意将你嫁给我。”   冯冠书说了一个似乎能让赵晚清信服的理由。其实,事实是,赵丞相因为太相信自己的眼光,根本就没有派人去瓜州核实。而冯冠书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破,干脆就说自己父母年纪大了,来不了京城,亲事他会派人回去跟父母说,至于接父母入京,就以后再说。而瓜州那些亲戚都是些势利眼,在他穷困的时候从来没有伸过援手,反而欺他只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将他家原先的财产都侵占了许多去。   所以冯冠书此生不想再回老家,他娶妻生子,也不欲让那些人知晓。   冯冠书说自己没有什么喜讯可以报回老家去,赵丞相也就不强人所难,反正他招的是赘婿,这些无关紧要。   “说不定我爹被你蒙骗了。”赵晚清说得异常正色,冯冠书心里着实一跳,他佯作生气,怒而起身,“如今你我夫妻二人同为一体,你为何会不信任我?既是如此,你就派人去瓜州查也就罢了,何苦在这里为难我?”   他以为他这样发怒,按照赵晚清以前的性子,定会反过来哄他,说自己不过是逗逗他。   但是这次赵晚清没有,她只是坐着,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个样子让冯冠书警铃大作。   他仔细想想,赵晚清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这遭,难道是因为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也有可能,毕竟从昨天起,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今天又突然问起这件事。   冯冠书越想越觉得不妙,他想起瓜州,他还有几个同窗,虽然他从来没在他们面前说起自己成亲的事情,但是家离得不远,他们会不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听说他成了丞相的女婿,心生嫉妒而将这件事抖了出来?   冯冠书心里七上八下的,他重新坐下,赔着小心,“晚清,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最近心情不好吗?还是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传闻?”   赵晚清转头看向他,目带讽刺,“怎么,你心虚了?”   冯冠书本来心里就没底,赵晚清说话又阴阳怪气的,她一改之前的贤惠体贴,变成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冯冠书十分烦躁。他拂袖站起身,丢下一句‘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之后就拂袖而去。   “姑娘,我如今才发觉这姓冯的恶心。”采荷等冯冠书一走,凑到赵晚清身边轻声道。她连姑爷都不愿叫了,直接称呼姓冯的。   “恶心?他远不止恶心。”赵晚清若有所思地看着冯冠书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有一种预感。   冯冠书知道她起了疑心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打消。   这打消的法子,要么就是加倍对她好,让赵晚清更加依赖他,从而不主动去怀疑那些,但是冯冠书很快就会发现,这条路走不通,那么他就只有一条路供他铤而走险。   将妻儿除去,永绝后患。   原主那世,可能真的是对冯冠书太过信任,其实这种谎言十分好戳破,只要派人去冯冠书家乡那边一打听,就知道冯冠书是成过亲的,毕竟冯冠书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少年举人老爷,在当地的名声炙手可热。   但是冯冠书就是轻易地将这个谎言揭过去了。冯冠书的气运确实十分之好,前世做了那么多恶,当官的时候也是大肆敛财,甚至是买卖官职。但是他就是深受宠信,还安然无恙到致仕归田。   不过这世,他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赵晚清会将他的气运,一一戳破。   确实如赵晚清预料那样,冯冠书察觉道赵晚清起了疑心之后,绞尽脑汁,想要将她的疑虑打消。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他顶头上司从来不敢挑他的刺,甚至平日都是小心翼翼地陪着小心,生怕冯冠书哪里一个不高兴,就给他在赵丞相面前穿小鞋。   冯冠书才将将体会到这些从前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人反过来巴结他,才将将尝到这权势带来的享受,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一定是赵晚清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会突然怀疑。   他一开始也是每天去赵晚清那里,想着赵晚清毕竟只是个后院女人,能有多大见识?成了亲之后,不管她是个什么出身,她丈夫才是她该依靠的天。   所以冯冠书一开始是有恃无恐的,特别是现在赵晚清已经怀了身孕的情况下。他甚至觉得就算赵晚清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为了孩子,她也会忍气吞声的,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最爱要脸面,有时候,宁愿打碎牙齿肚里吞,也不会将家丑张扬出去。   但是事实的发展却让冯冠书越发不安了。   赵晚清一开始还不会管他去不去,虽然他去了也是冷着一副脸,要么是不愿意和他多说话,要么一说话就带刺。   而且这刺还专门扎他最疼的地方。   她甚至有一次捏着鼻子,一边扇风,一边问:“什么味儿啊?”   她身边的采荷附和,“我也闻到了,奴婢曾经在外面的叫花子身上闻到过。”   “是什么?”赵晚清兴致勃勃地追问。   “穷酸味儿啊。这味儿准没错,奴婢曾经闻过的。”采荷说得煞有其事。   冯冠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们主仆二人实在嘲讽他,随即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将他视于无物时,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在嘲笑他呢。   冯冠书当即就气白了脸,偏这主仆二人还一唱一和,又对他明朝暗讽。   几次下来,冯冠书也不想自讨没趣,他本来就是个自尊心很敏感的人。   冯冠书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书房快一个月了。   赵丞相赵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还将他叫过去训话。   “晚清现在身怀有孕,你凡事多包容她一些。你到底是男人,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想做成什么大事?”   冯冠书只是垂头听训,好在赵莘没有像赵晚清那样说难听的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冯冠书也知道。但是他现在去赵晚清的院子,不仅连面都见不上,甚至连院子都进去。   他苦笑,“晚清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发脾气不说,连院子都不让我进去。我已经歇在书房快一个月了。”   赵莘只知他和赵晚清闹了矛盾,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听冯冠书这样一说,他眉头微皱,有些不相信自己那么乖的女儿会主动挑起事端。   “我听说你最近和你们同仁下了值之后,常去喝酒。你现在不是新鲜出炉的进士爷了,那些酒,还是少喝为妙。”   他最近偶然听人提起冯冠书下了值经常和同仁去喝酒,现在赵晚清在孕期,冯冠书去喝酒当然会引得赵莘不满,他看似随意,实则是警告地敲打了两句。   冯冠书顿时心中一凛。   他没想到赵丞相还是不放心他,连他下了值去了哪里都查得一清二楚,他感觉自己那可怜又敏感的的自尊被人狠狠地践踏。他本来就不满赵晚清最近莫名其妙的针对,这会儿赵丞相又一副防贼防他的样子,更让冯冠书极不舒服。他心中冷笑连连,面上还是唯唯诺诺地应承了下来。   他现在是赘婿,寄人篱下。凡事都得看人眼色。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冯冠书心中暗自发狠。   赵莘还是将赵晚清找了过去询问。   “你最近怎么和冠书闹起来了?这才成亲多久?怎么回事?”   “我就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算算日子,也快一个月了,她肚子里的肉早就掉了下来,而李梦鸢那边,大概也就是近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赵莘察觉到异样,拧眉问起,“什么消息?”   “有消息称冯冠书在老家有妻儿。”赵晚清忍了一个月,终于能将这个消息跟她爹说了。   赵莘眉头大皱,‘这个消息不知传了多久了,从你和他的亲事定下就开始流传起来的。如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有人造谣。不过是因为冯冠书的年纪稍大,像他这样的年纪的人早就成亲生子了,冯冠书是例外罢了。他早年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理会终身大事,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年纪轻轻能中举?’   见赵晚清好像犹自不服想要说话,赵莘打断她,“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将胎养好,这些事情理会它做什么?平白伤了心神。”   赵莘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不容置疑地决断意味。   赵晚清无奈地对巴拿拿道:“看来原主被养成那副样子,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她爹,凡事都替她做好了决定,还不许她有异议,原主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难免会逆来顺受。”   果然,赵莘见赵晚清不说话了,以为赵晚清已经听进去了,匆匆道,“你听爹的,主动和冠书示个好,我听他说,他已经连续一个月睡在书房了?这像什么样子!”   赵莘教训完赵晚清,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就让她回去。   “爹还有事要忙,你先回去吧。”   见赵莘是这种性格,赵晚清将本来要告诉他的关于孩子的事情,被她咽了下去。   从赵莘简短的话里可以看出,赵莘对子嗣问题十分看重,可能是因为赵家在他这一代,就只有赵晚清一个女儿,他想让赵晚清赶紧生个孩子继承门楣。   赵晚清猜测自己若是现在告诉他孩子没了,赵莘一定会大失所望。   赵晚清决定还是先将这个缓缓,等冯冠书的家人被送到京城来,在赵莘面前揭穿冯冠书的真面目之后,赵莘大概就不会可惜这个孩子了。   没两天,李府派人过来请赵晚清过去。   赵晚清顿时抖擞了精神,肯定是冯冠书的家人被接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晚安啦~ 第43章 凤凰男之妻(三)   赵晚清猜得不错, 李梦鸢的兄长接到李梦鸢去的信之后, 十分重视,他是一州之刺史,他说要找人,下面的官员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况且这人还没那么难找, 不过几日就将人找到了。   因为是刺史吩咐要客客气气的,所以下面的知县也客客气气的。   知县的态度着实将冯家人惊住了, 虽然以前冯冠书中举的时候, 这知县曾经派人送了银子过来祝贺, 但是像这样恭敬是绝无仅有的。   知县道明原因,冯冠书已经进士及第,要将他们接到京城去享福,冯冠书的妻子杨氏产生过怀疑, 毕竟就算冯冠书进士及第了,又怎么能吩咐这里的知县来接人呢。两人顶多算是平级,知县不至于这样恭敬。   但是冯家二老都是一副果然,我就知道,我儿子最有出息的样子,一听县官要将他们接去京城, 立马就去开始收拾东西。   杨氏无奈,只得收拾了自己的和孩子的,为了供养冯冠书读书,冯家几快家徒四壁,就是冯冠书中举之后别人送来祝贺的银两, 也全都拿给冯冠书上京赶考了。   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很快几人就坐上了知县带来的马车,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知县站在原地,看着冯家人离去。   “师爷,你说这冯冠书是得了什么天大的造化,能让李刺史帮他接人?”   肖师爷站在他旁边,捋了捋胡须,“依在下看,这杨氏不如不去京城的好。”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知县转头看向肖师爷。   肖师爷微微一笑,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上京赶考过的,只是没中罢了。对于京城那些事也知道一些。   “榜下捉婿一直都是京中那些权势世勋喜欢玩的…”   “这冯冠书这笔买卖做的不亏,一飞冲天啊...”知县感慨。   冯家一家人经过了半月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繁华的京师。   而赵晚清接到李家人送过去的信之后,立马就带了人赶往李家。   冯家人被李家的下人带领着,走小门进了李府,一家人被暂时安顿在一处小院。   冯母边走边打量,这院子太大,太精致了,她估摸着就是知县住的院子,也没有这间宅子大的。   “这是皇上赐给我们冠书的院子吗?”她啧啧两声,目露热切。   负责带领他们的丫鬟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脆生生又带点骄傲道:“这宅子姓李,主人是户部尚书李大人。”   户部尚书?冯父冯母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官职,但是丫鬟的意思他们听懂了,这不是皇上赐给冯冠书的宅子。   而杨攸宁听了,只感觉自己的心沉入了谷底,她不安地摸了摸怀里儿子的脸。   冯嘉树才三岁多,半个月的舟车劳动,让他疲惫不堪,这会儿就算到了十分豪华好看的大宅子里,他也没有精神惊奇,恹恹的。   杨攸宁是落魄的官家之女,当年她父亲病死,母亲改嫁之后,她就从衣食无忧陷入了赤贫。   后来嫁给了冯冠书,她就一直操持,早就没了当年官家姑娘的派头。   一听这间宅子是户部尚书的,她瞬间就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在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若是普通的进士及第,充其量也就是等着外放做个知县什么的,但是冯冠书留在了京城,还让人接他们进京,这实在很不正常。   冯冠书应该先荣归故里才对。   她想起她爹以前当趣闻跟她说过的榜下捉婿,冯冠书不会是被这户部尚书家榜下捉婿了吧?毕竟冯冠书着实生了一副好皮囊,当年她相看的时候,也是因为冯冠书的皮囊好,人看着气质温良,十分惹人喜欢才同意的。   冯家双亲可没有杨氏这么多的担忧,他们只知道儿子接自己上京享福了。   “冠书在哪里?”冯母周氏问那丫鬟。   “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带你们过去。”   赵晚清很快赶到赵家。   李梦鸢迎了出来。   “人是半个时辰前到的,我已经让人带去偏院了,你看你要怎么办?”   “我先将人带走,安置在你们府上不太合适。”   李梦鸢点点头,亲自带着赵晚清赶去偏院。   才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大嗓门,无不埋怨道:“怎么你们也不知道送些吃食来?我们早上吃了几个杂粮饼子来的了。饿死人了,你们这宅子看着这么大,怎么这么抠?连个吃食都不舍?”   李梦鸢和赵晚清对视一眼,才推门走了进去。   周氏正站在院子里支使一旁站着的丫头,那丫头看他们一身穷酸样,还将自己当成客人了,自顾自地埋着眼睛,不理会周氏。   周氏别的不行,看人脸色最在行,见那丫头一脸瞧不起他们的样子,若是以前倒还罢了,如今眼看着她儿子出息了,周氏腰杆子也硬了,她不依不饶,“你这蹄子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招待客人?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   那丫头翻了个白眼,闷声道:“我不知道。”谁知道她儿子是谁啊,总该不会是他们老爷。   周氏正欲叉腰喝骂两句,就见院门口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两个如仙子一般美丽的女子。   周氏看到她们穿着锦衣华服,她不认识布料,只觉得贵气又好看,气势迫人一看就知道是贵人来了。她顿时失了声,不敢再多言。   赵晚清打量了一眼周氏,她生的一张大饼脸,脸上是经历风霜的粗糙,一点都看不出冯冠书那副俊朗皮囊的样子。   “你是冯冠书的母亲?”赵晚清看着周氏问。   周氏讷讷地嗯了一声,她只觉得这个女子气势迫人,让她不敢多言。   赵晚清点了点头。这冯母一看就不是良善人,不知道冯冠书的原配是什么样子。   正这样想,一个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十分纤弱,可能是常年操持,她容貌看着有些憔悴,但是还是能看出美丽。若是她换上华服,只怕和京城这些娇养的贵女没差,但是她气质并不像京中这些贵女那样羸弱。可能是因为她嫁为人妇之后,不像普通女子那样待在后宅相夫教子,她得出去挣银子养家。   两人似乎都有感觉,对视一眼后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杨攸宁看着院门口好看到如仙子一样的姑娘,她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手掌心,拼命不让自己落泪。   她一路上的猜测都印证了,冯冠书真的在京城里攀上了权贵。   但是为何要将她也接到京城来呢,他大可以送一封休书回去,将她接过来受辱吗?   几乎在一个照面间,赵晚清就知道冯冠书这个妻子是个坚韧有气质的女子,和赵晚清想象中的山野村妇完全不同。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正这时,杨攸宁背后走出一个奶娃娃,看着模样约三岁的样子,他拉住杨攸宁的袖子,口齿有些不清楚,“娘,我饿了。”   杨攸宁蹲下身,摸着冯嘉树的小脑袋,“娘一会儿就去给你买吃的。”   赵晚清转头对李梦鸢道:“梦鸢,让人端些点心来吧。”   李梦鸢点点头,吩咐先前周氏使唤不动的丫头,“去端几盘点心来。”   姑娘发话,那丫头不敢耽误,连忙去了。   赵晚清抬脚,朝正房走去。李梦鸢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到杨攸宁近前。杨攸宁下意识地将冯嘉树抱在了怀里,警惕地看着赵晚清二人。   “进去说吧。”   赵晚清说完,率先走了进去。   李梦鸢有些同情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顺手将门帘揭了起来,看着杨攸宁道:“进去吧。”   杨攸宁用力地咬了咬牙,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赵晚清已经在东面窗棂下的榻上坐了下来,见杨攸宁跟进来,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榻几,“坐。”   等李梦鸢的丫鬟沏了茶,李梦鸢就将她打发出去守着。   周氏本来想跟着进去,但是看到李梦鸢的丫鬟站在门口,觉得她虽然是个丫鬟,但气势迫人得慌,讪讪的不敢进去。   先前的丫头很快端来了几碟子点心,一一取出放在榻几上。   赵晚清见杨攸宁十分警惕,不敢让孩子拿,她主动拿起一块递给冯嘉树,“快吃吧。”   冯嘉树才三岁,什么都不懂,见到吃的,自然就怯怯地接了过去。   杨攸宁本来想拒绝,但她感觉到赵晚清不像是有恶意,也心疼孩子饿得慌,就没有阻止。   赵晚清取出手帕擦了擦手,才仿佛像是闲聊一般地说起,“你丈夫在京城里又成亲了,他现在的妻子是赵丞相的独女,名叫赵晚清,也就是我了。”   杨攸宁并不惊讶,甚至连赵晚清想象中的哭闹不依都没有,顿时赵晚清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她说得直截了当,“这种负心的男人,也没什么好值得可惜的,你算是及时止损。”她低头看了一眼小声吃东西的冯嘉树,“这孩子像你,好好教养着,以后莫学了他那个人渣爹。”   杨攸宁还是不说话,因为她在拼命压制着心底冒腾出的酸意和委屈,她怕她一开口,就泄了气,她绝对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掉泪。   “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赵晚清看了一眼她紧抱着孩子的手,那是防御的姿势。“孩子我也会帮你保住,让他留在你身边,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早上好~梧桐可是七点就起床码字的哟~   感谢Judy小宝贝的雷雷,破费啦~ 第44章 凤凰男之妻(四)   显然赵晚清这样说无法让杨攸宁信任她, 她不能确定赵晚清是不是想让她主动放弃, 才故意这样说的。   杨攸宁和冯冠书成亲四年,为了供养冯冠书读书,她呕心沥血,从成亲到现在, 就没一天好好休息过,好在她有一手绣技, 能接些绣活来做。她经常熬着绣花绣到深夜, 连怀孕的时候都不曾歇过一天, 导致眼睛现在到了晚上都不太看得清东西。   冯母懒惰又贪婪,她挣来的钱,周氏还要硬抠一些过去作为家用,这些年若不是她, 冯冠书连赴京赶考的银两都没有。更别提她以一个女人的肩膀,挑起整个冯家的担子。   等冯冠书终于中了进士,可是随即他就攀了高枝,忘记了糠糟之妻,甚至连儿子都不要了。   杨攸宁又悲又愤。她明白赵晚清说的确实是实话,她能做什么呢。冯冠书现在是丞相的女婿, 她要是不自量力,吃苦的只能是她自己,还有她可怜的孩子。   她闭了闭眼,将不甘和愤怒都压了下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说出了第一句话。   赵晚清态度平和,并不咄咄逼人。   “我和冯冠书成亲的时候, 并不知道他在老家有妻儿。现在知道了,所以我派人去将你们接了过来,我想请你帮个忙,冯冠书如此狼心狗肺的人,我想你也不会想让他就这样得意下去,你,”赵晚清看了一眼杨攸宁露在外面的手,即使杨攸宁已经很注意保养,她绣花手不能粗糙,这手还是很粗糙,常年的劳作让她原本纤细的手略微变形,“我想你这些年供养冯冠书肯定不容易,他高中之后就将你抛在了脑后,甚至连孩子都肯舍弃,我猜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和你绕弯子了。”   “我想让你和我去丞相府,当着我爹的面,拆穿冯冠书的真面目,我会和他和离,至于之后你要怎么选择,就是你的事情了。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也可以送你两进宅子,只要你肯按我说的去做。”   杨攸宁着实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她要和冯冠书和离?是了,这位丞相之女方才说了她也是受了冯冠书的蒙骗,这事怪不到这位姑娘身上。杨攸宁能感觉到这位姑娘对她和她的儿子都没有恶意。   而且她还承诺会送她银两和房子,这是杨攸宁现在最缺的,她要将儿子带在身边,没有银两她就无法养活他。   杨攸宁几乎没有思考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而两人的谈话,都被外面竖着耳朵偷听的周氏听去了。   她先是目瞪口呆,自己儿子如今竟然这样出息了,竟然成为了丞相的女婿!她虽然不知道丞相到底是多大的官,但是也知道是很大的官。刚才这个仙女一样的人,竟然是她的儿媳!做了一辈子泥腿子的周氏想都不敢想这样的美事。   但是没等她高兴,她那儿媳竟然说让杨攸宁去当着丞相的面指出冯冠书是成过亲的?!这怎么能行,这样不就是将冯冠书骗人的事情抖出来吗?   就是周氏不懂太多道理,她也知道若是冯冠书骗人的事情一旦败露,他做不成丞相女婿不说,肯定还会丢了官。   周氏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不顾门口丫头的阻拦,硬闯进房去。   进了房就看到杨攸宁跟着那两个姑娘坐在东面榻上,齐齐朝她看来。   周氏急急忙忙,大言不惭地指着杨攸宁朝赵晚清道:“好儿媳,你可别弄错了,我们冠书可没有成过亲,这个,这个杨氏只是我们家的亲戚,早年死了丈夫,这才投奔到我们家来的。我心善,收留了她。她看我们冠书读书厉害,竟然不要脸地想嫁给我们冠书,我们冠书可是进士老爷,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周氏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屋中三人惊呆了、   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杨攸宁怎么可能任由周氏乱说,“婆母,我嫁到冯家四载,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要不是我这些年操持,你们能过得这样舒服,你们能成为进士老爷的爹娘?你和冯冠书果然是一家人啊,一家子白眼狼,怪我当初瞎了眼!我丈夫可不是死了吗!你说我不是你家的儿媳,那嘉树是不是姓冯?”   杨攸宁怀里的冯嘉树睁着无辜地大眼看着周氏。   周氏对于这个唯一的孙儿当然是喜欢的,但是若是和儿子的前程以及他们冯家人后半辈子的锦衣玉食比起来,这喜欢就显然有些微不足道了。孙子嘛,可以再生。   周氏一狠心,不去看冯嘉树,“这孩子是你那个死鬼丈夫的,跟我们冠书可没有关系,你不要乱说!”   “哇!这老婆子太无耻了!”巴拿拿忍不住打抱不平。   杨攸宁气得浑身发抖,她紧紧地抱住了冯嘉树,更加觉得冯家是一个坑,她该早日跳出去。   她不再和周氏争辩,转头看着赵晚清,她有些不确定赵晚清会不会信了周氏的鬼话。   “先不管她,我们先去丞相府。”赵晚清没有让她失望。   周氏听了眼睛顿时大亮,舔着脸道:“我们也去,我们也去见见儿子。”   丞相府啊,那是何等的福贵窝。   周氏不经意地垂眼看到自己一身粗布衣裳,十分自然地对赵晚清道:“儿媳啊,你看我们现在穿的衣裳,要是去了丞相府,肯定会给你丢脸的,你看,是不是拿身好的给我们先换一换?”   赵晚清对她这样贪婪又不知齿的样子十分恶嫌,嗤笑一声,“放心,不是叫你们去享福的,谁管你们穿什么。”   周氏顿时不高兴起来,她一听到丞相府两个字就失去了理智,完全将赵晚清话里的和离忘至脑后了。这个儿媳竟然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等她见到了儿子,一定要好好地和冯冠书说道说道,让他好好地管教一下这个不懂事的丞相之女!   李梦鸢并不跟她一起回去,这事情毕竟是赵晚清的家事。   “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能帮到你的地方一定会帮的。”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等李大哥什么时候回京城,我一定当面谢他。”   李梦鸢笑了笑,目送着赵晚清带着杨攸宁他们坐了马车离去。   “姑娘?”   李梦鸢的丫鬟见她迟迟回不过神来,出言叫了一声。   她惊醒过来,十分认真道:“你说,若是晚清成为我嫂子怎么样?”   丫鬟吃了一惊,“姑娘是说?”   李梦鸢笑了笑。晚清还没有和离,等她和离了她在跟她提。   李梦鸢的大哥,也就是这次出手帮忙的李聿池,他两年前的原配因病过世,再有半年,他要出孝期了。若是赵晚清真的和离了,以后怕也不好再寻好人家,她兄长就很不错…   再说赵晚清带着冯家人回到了丞相府。   周氏从下马车开始,就连连惊叹赵府的豪奢。这样的宅子,竟然是她们儿子现在住的地方,真是光宗耀祖了!   赵晚清叫过一个下人,吩咐他去请赵丞相到花厅,她有要紧事要跟他说。   那下人一溜烟地去了。   赵晚清带着几人先行到了花厅。   她没有先让人去通知冯冠书,准备先和赵莘通个气,在让人去将冯冠书叫过来,让他和他的父母妻儿团聚。   赵莘刚从宫里回来不久,正在处理公事,听下人来禀,他先将公事处理完了,才去了花厅。   还未走进去,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咋咋呼呼的声音。   “儿媳,你这是什么茶,是仙露吗?怎么会这样好喝?这杯子真是好看,这样通透的瓷器我第一次看到。这房子真是气派,以后我和冠书他爹也住在这里是吗?”   赵莘眉头一皱,他府上虽然没了主母,但是因为他的威严,下人们也从来不敢造次,像这样的场景,是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他走了进去。   赵晚清最先看到赵莘,她站起身来,叫了一声,“爹,你来了。”   听赵晚清叫这进来的男人爹,杨攸宁有些局促地跟着站起身来,她不敢多大量这个浑身都是威严气势的人,丞相是多大的官她知道。   周氏絮絮叨叨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她被赵莘的气场吓到,也连忙站起来,冯父冯忠人如其名,是个老实人,他木讷地坐着,也不吭声。   “这位…”周氏脸上绽出一朵皱纹花,“这位想来就是亲家老爷了?”   赵莘盯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粗布衣裳,又叫他亲家老爷,心里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看样子,莫不是冯冠书的家人寻到京城来了?   他看向赵晚清,“这几位是冠书的家人?”   赵晚清点点头,替他介绍。她先指了指冯父冯母,“这两位是冯冠书的父母,”接着她将手指转向略微紧张局促的杨攸宁,“这位是冯冠书的妻子,”她又指了指被杨攸宁抱着的三岁孩子,“这是冯冠书的儿子。”   赵莘严肃的面容终于破开了一条缝,他目光带上了惊讶,他认真看向杨攸宁,“你说这是冠书的妻儿?”   赵晚清冷着脸,“是啊,我前面跟你说,你还不相信,现在能相信了吧。”   赵莘还没来及得说什么,周氏就急忙跳出来否认。   “不!杨氏不是冠书的妻子,她只是上门投靠的亲戚!那也不是冠书的儿子,笑话,冠书连亲都没成,哪里来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感谢是蒸的栗子呀 小宝贝灌溉的15瓶营养液~梧桐会继续努力哒 第45章 凤凰男之妻(五)   周氏跳出来否认, 杨攸宁气得忘了恐惧, 她只知道周氏爱财,爱贪小便宜,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还如此厚颜无耻。   她气恼地反驳,“你说我不是, 那么我们就去官府查,四年前我嫁给冯冠书的时候, 可是在官府备了婚书的!”   周氏没想到这一遭, 是啊, 四年前他们成亲的时候,在官府是备了文书的。若是他们真的去查可怎么好,岂不是要露馅?   “丞相大人还可以派人去我们家附近打听打听,看我到底是上门投靠的穷亲戚, 还是真的是他冯冠书的妻子!”杨攸宁气红了脸。   赵晚清适时出声道:“这冯冠书的母亲实在是太无耻,难怪会教养出冯冠书如此忘恩负义的东西!爹,如今一切都证实了,冯冠书如此欺骗我们,我要与他和离!”   “不行!”   几乎没有犹豫,赵莘就说出了不行两个字来。   不仅仅是赵晚清, 就是厅中其他人也惊住了。   赵莘察觉到自己反应实在过于大了些。他见厅中外人太多,将赵晚清叫了出去说。   “晚清,你怎么不与我商量一下,就将冠书的家人接进京来?”   赵晚清还沉浸在他那两个不行的字中没有回过神来,不行?为何不行?赵莘这个不行让赵晚清想不通。   “爹你方才说了不行?为何不行?冯冠书如此欺骗我们, 难不成你还想让他继续做你的乘龙快婿?抛弃了糠糟之妻的人,继续这样逍遥快活?”   赵莘的脸色十分阴沉,“我当初听了那些闲言碎语,还以为是旁人嫉妒冯冠书故意造的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冯冠书竟然真的在老家成了亲的!”他方才也看到花厅中里那个小孩了,虽然和冯冠书不是很像,但是想都不用想,那一定是冯冠书的儿子。   赵莘也是又怒又气。   可是稍微冷静下来,他就知道,不能让赵晚清就这样跟冯冠书和离了。   “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再大一些,就知道,人生在世,这种不过是小风雨,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赵晚清:“……”   巴拿拿:“……”   这是亲爹能说出来的话?   赵晚清有些不敢信,“爹,你在说什么话?”   赵莘确实是这样想的,他虽然知道冯冠书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了赵家,他也觉得很生气,但是这种错误并不是不可以被原谅的,特别是现在赵晚清还怀着冯冠书的孩子的时候。   “冯冠书自从和你成亲之后,对你也很好,你现在又身怀有孕,若是这个时候将冯冠书扫地出门,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我早就将孩子打掉了。”赵晚清面无表情地回答。   赵莘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赵晚清重复道:“我已经将孩子打掉了。”   “胡闹!”赵莘猛地抬高了声音,“你怎么不与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   “我要跟你商量什么?”赵晚清也火了,这是亲爹吗?“现在冯冠书明明道德败坏成这样了,你还不准我和他和离?这么一个人渣,你图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愿意将女儿的终身幸福葬送到这么一个人身上?冯冠书给你下了**汤?”   赵莘顿时怒道:“你真是出息了,竟然教训起为父来!你知道现在京城里,有多少人等着看这门亲事的笑话吗?你现在与他和离,不就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堂堂赵丞相被人摆了一道,上门女婿在老家有妻儿,我在朝堂上的同仁面前都会抬不起头,你知道不知道!”   赵莘不同意她和离,竟然是为了脸面?赵晚清险些要以为自己会错意。   赵莘兴许也察觉到自己这样说,会让女儿寒心,他略微放缓了语气,开始淳淳教导,“你相信爹的眼光,这冯冠书虽在在这件事上骗了我们,但是人的本质不坏,也有才干有能力。他那个糠糟妻,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一个农家女,哪能和你堂堂丞相之女相提并论,我会让冯冠书给她一封休书,也会补偿她些银两,这件事你就不必理会了,我会吩咐冯冠书处理好的。”   又似乎觉得赵晚清脸色实在难看,赵莘微叹了一声,“你不要觉得爹在害你,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会害你吗?放眼京城,肯上门做赘婿的有几人?倘若有冯冠书这样才华的人,人家宁愿饿死也不会上门做赘婿,你若是现在和离了,以后就再难寻到好人家。何必走这段冤枉路呢,年轻的时候觉得过不去,等到年纪大了,再回过头来,再难过的坎,也就那么回事。爹是过来,不会害你。”   “天呐,这老头是怎么回事?”巴拿拿惊呼。   赵晚清自从接下这个任务,跟原主这个爹很少见面,因为赵丞相很忙。   她有些想当然地觉得只要将冯冠书的妻儿接进京城,将事实摆在赵莘面前,赵莘肯定会勃然大怒,将冯冠书扫地出门。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原主这个老爹竟然是这样的德行,竟然将名声看得比亲生女儿的幸福还要重要。他说了一大通什么年轻啊,什么坎啊,什么为她着想啊,都不过是给他的好脸面找个比较好听的借口罢了。   赵晚清突然同情起原主来了,就算她那世像赵晚清现在这样发现了冯冠书的隐藏起的这个不堪的秘密,肯定也会被赵莘压下去,从而将就一生。   因为像原主那样逆来顺受的性格,就算这里有改变,结局还是一样的。   赵莘见赵晚清不说话了,还以为她听进去了,欣慰道:“你能想通最好,冯冠书我不会让他这样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揭过去,有了这一出,他以后只会加倍对你好补偿你的。你这胎儿实在是不该乱打,你知道赵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继承人。我年纪大了,在这个位置上待不了多少年了,等我一致仕,等孩子长大,就没有人可以帮到他。我赵家兴盛了几代人,不能就这样衰败下去。”   “原来他在乎的还有赵家的门楣能不能兴盛下去。他肯定是担心若是我就此和冯冠书和离了,再也嫁不出去,赵家的香火就算是断了。而且,冯冠书是一个很好的连接桥,他只要能让冯冠书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还怕他的外孙以后混得不好吗?这老头算盘打得精。”   巴拿拿气愤极了,“这老头真是过分,宿主你好可怜啊。”   “我可怜什么,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走,再想法子也就是了。”赵晚清倒是想得开。   赵莘既然是如此好脸面,她回头就将这件事散播出去,赵丞相招的那个进士赘婿果然在老家有妻有子,这绝对是一条爆炸消息,到时候议论的人多了,赵莘肯定会挂不住脸,为了将脸面找回来,他肯定会报复冯冠书,到时候也就不会不同意和离了。   巴拿拿砸吧砸吧,问了句,“宿主,你要不要兑换个道具呀?”   “什么道具?”   “嗯…我看看,有忘情水,大胆丸,后悔药…后悔药很贵,你现在兑换不起。”   赵晚清对那个大胆丸比较好奇,“什么是大胆丸?吃了胆子会变很大?”   “是的,吃了之后,会让胆量成倍增加,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情,都敢做了。”   “这个有意思,”赵晚清顿了顿,笑道,“你说冯冠书最想做不敢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巴拿拿瞬间理会了她的意思,巴拿拿现在已经慢慢地习惯了人类的思维,它本来就是十分高级的系统,学习能力很强。   “试试就知道了。”它坏笑一声。   冯冠书晚些时候一回来就知道了赵府来了一些人,这些人还跟他关系十分密切,当得知是他父母和他的原配被接了来的时候,冯冠书脸色精彩至极。   恐慌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连杨攸宁都被接了来,他成过亲的事实就已经摆在了赵家人面前。他欺骗世人,欺骗赵府的事情败露,他简直不敢想象赵莘会怎么惩罚他。   而下人早就得了赵莘的吩咐,只要冯冠书一回来,就叫他过去见他。   下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五一十地将赵莘的吩咐传达给冯冠书。   冯冠书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几乎是拖着脚步过去的。他很不想去,但是又不敢不去而且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还是赶紧将它解决了的好。   到了赵莘的书房,冯冠书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走了进去。   才看到赵莘的影子,冯冠书就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小婿该死,骗了老爷和姑娘。”   冯冠书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如今赵家人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再否认是没有用的。如今之计,只有老老实实地承认,甚至辩解都不能有。   他将头垂得极低,仿佛真的一副真心忏悔的模样。   赵莘放下手里的笔,他没有说话,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冯冠书身前,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冯冠书胸口,冯冠书顿时被踹倒在地。但是他不敢有反抗,也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他重新跪好,一副任宰任杀的样子。   他预判得不错,他这副样子果然让赵莘略微消了些气,他没有再踹,而是冷笑,“冯冠书,你胆子当真大啊!”   冯冠书再次认错,“是我处理得不好,任由丞相处罚。”   书房里沉寂下来,赵莘没有再说话,冯冠书不敢说话。   良久,赵莘才语气沉沉地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冯冠书闻言,心中顿时大喜过望,赵莘这样问,显然是在给他机会做选择。他不敢将喜意表露出来,而是略带痛心道:“我知道我实属畜生不如,当年家贫,父母又催得十分急,我只能娶了杨氏,如今我遇到了真正的真命天女,就算是做负心人,背负骂名,我也甘愿。但是我毕竟对不起杨氏,更对不起晚清。我存了一些银两,我会将银两全部赠与杨氏,同时也会给她一份休书,以后就再不相干了。”   “你还有个儿子?”赵莘也不知道满不满意他的回答,而是问起了他儿子的事情。   冯冠书知道人的心在一些时候可以狠,这种恨会让人欣赏,但是狠得太过了,就会让人忌惮。   “那毕竟是小婿的亲生儿子,我欠他也良多,以后不能常伴身边,我也会尽力给他补偿。”   仿佛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赵莘语气稍缓。   “这错是你自己铸下,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会儿就都说出来,若是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就别怪我不客气。这次你也休想就这样轻易地揭过去,晚清那里,你要好生安抚。”说着他顿了顿,“晚清孩子没了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冯冠书大怔,“我不知道啊。”   赵莘蹙了蹙眉,“晚清年纪小,任性一些是正常的,你不一样,你都是第二次成亲的人了,应该做事有分寸了。这次晚清可能着实生气,才会将孩子打了。孩子嘛,以后会再有的,重要的是夫妻之间要和睦。”   冯冠书还楞着回不过神来,听赵莘的意思,是赵晚清主动将孩子打掉的?她还句话都没和他提起?   她赵晚清这样做,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根本没将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一时间,冯冠书十分不舒服。他仿佛就在片刻之间就忘了自己犯下的错,反而在心里去追究起赵晚清的不是来。   赵莘见他不说话,拧紧了眉头,“你听到了没?”   冯冠书回过神来,唯唯诺诺道:“听见了。”   赵莘却不喜欢他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教训道:“你现在是进士老爷,也是我赵莘的女婿,说话要立直了腰杆说,别出去丢了我的人!”   冯冠书哪里敢有二话,连忙应了。   “你父母就留在府上住着,也免得他们出去被别人套了话去,等过段时间,再行安排。至于你那…你打算怎么做?”   冯冠书立马保证道:“老爷请放心,我会将事情办妥当的。”   “以后你就再也没有什么妻儿了,你可听见了?”赵莘的语气不容置疑。冯冠书哪里敢有二话,自然是都应了。   然而等冯冠书想去见杨氏和他儿子时,才知道杨氏中午就带着孩子走了。   这茫茫京城,想要寻找一个人不是简单的事情,何况这件事不能张扬出去,冯冠书一时只得将这件事先按下,去见他的父母。   他跟着带路的下人走,越走眉头皱得越紧。这下人分明是将他往赵府最偏僻的院落去,这里常年没有人住,房屋残破,杂草丛生。   赵晚清竟然将他父母安排在这样的地方住下?冯冠书气得面如锅底。   他一路上隐忍不发,刚走进院门,就看到周氏指着冯忠的鼻子骂:“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这也能住人?”   冯忠讷讷道:“怎么不能住人了,比咱们家宽敞太多了,这青砖黛瓦白墙的,就是知县家,也未必有这院子气派呢。”   周氏简直要被冯忠气笑了,“你眼睛是不是瞎了,没看到前院那些院子精致得跟画似的,轮到咱们,就住这种破院子?打发叫花子呢!你儿子现在可是进士老爷,他们竟然敢这样轻视咱们,一定要将面子给找回来!让那叫什么…”周氏一时间忘记赵晚清的名字了,“咱们儿媳,给咱们安排一间最好的院子,否则,我可不认她!”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今天没有了,大家晚安~明早上,应该十点前有一更~ 第46章 凤凰男之妻(六)   周氏眼尖, 很快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儿子, 她脸上的愠怒迅速换成喜意,“儿子来了!”   她几步跑到冯冠书身边,上下一阵打量,嘴里啧啧, “我儿子也是富贵人了,瞧瞧这身衣裳, 这通身的气派!”她伸手摸了摸, 感觉到手底下的顺滑, 又啧啧了两声,“这布料值不少钱吧?果然做了丞相女婿就是好啊!再也不会吃苦头了,像以前咱们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没想到儿子竟然会有这样的造化!”   她这样回忆从前, 让冯冠书很不舒服。他能走到今天,诚然是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堆砌出来的,但是他现在做了人上人,就再也不想回忆当年是怎么样穷得让人看不起。他现在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个道理。   尊严是权势才能给予的。   “进去说吧。”   他打断周氏的喋喋不休。   周氏双目还亮着光,她儿子竟然能有今天的造化!她深感骄傲,以后若是有朝一日归故里, 她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儿子现在出息成了什么样!   “爹!”冯冠书叫了一声在一旁讷讷地欢喜的冯忠。   冯忠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但是没有像周氏那么多话。   冯忠老实是老实,但是有一个毛病,就是懒惰。当年杨氏还没有嫁到周家的时候, 周家那个时候真的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是冯忠都不会想着出去挣钱,只是每日四处闲逛,那个时候周氏经常骂冯忠。但周氏自己也懒,后来杨氏嫁到周家,做绣活养活了一家人。   冯冠书对于这对原生父母,说不上有多少感激,更多的是无奈。他自从来了这个繁华的京师,见了太多权贵,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会投胎一点,像京城这些无所事事的权贵之子,他前半生就不会走得那样坎坷…   几人进了屋。   这屋中的摆设更是简陋,家具都是用得发黑的,里面充斥着霉味,角落里满是灰尘。   察觉到冯冠书皱起了眉头,周氏来劲了。   “儿子,你看看这丞相府都是分的什么地方给我们住,这地方能住人吗?他们自己住宽敞明亮的大院子,将我和你爹赶到这种破院子住,明显就是看不起你,不将你当一回事!你快去和我那儿媳说说,我要住这宅子里最好的院子,”她十分理直气壮,“我可是她的婆母!”   冯冠书听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只觉得脑子发胀。他挑了略干净的椅子坐下,抚着额头道:“我知道这院子太旧了,我会和晚清说,让她给你们换一间院子的。至于什么你是她婆母的话,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了。”   周氏显然不解,“为何?我本来就是她婆母,听说这大户人家最讲究的就是尊卑,她还能不孝敬我?”   冯冠书不知道怎么和周氏将这个道理说通,难不成让他自己说:你儿子是上门的赘婿,出身卑微,在丞相府这种权贵面前不值一提,要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免得被扫地出门?   他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说让周氏老老实实的,不要惹事。   见过了父母,冯冠书就往赵晚清那处去了。不说让她重新安顿他父母,就是他有原配这件事,都要好好跟赵晚清道歉。说不得她故意这样安排他父母,就是因为心里有气。   “姑娘,姑爷来了。要见吗?”采荷其实不想叫姑爷,但是现在姑娘又没和他和离,谁知道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呢,她还是依着规矩叫。   赵晚清猜到他一定会来,刚好她也给冯冠书准备了礼物。   “让他进来吧。”   采荷出去后,不多时冯冠书就走了进来。   他也十分能屈能伸,走到赵晚清面前,冷不丁地就跪下了。也似乎不在意还有旁的下人在场伺候。   “是我欺骗了夫人,夫人尽可打我骂我,但是不要生气,我怕你气坏了身子。”   “咦!好恶心啊!”巴拿拿的声音里仿佛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赵晚清也有点被恶心到了。   见她不出声,冯冠书开始扇自己耳光,“是我该死,不敢求夫人原谅,只是夫人何苦要将孩子打掉,平白伤了身子。”   赵晚清拦下了他扇自己耳光的手,十分温柔贤淑道:“别打了。”   冯冠书心里一喜,以为自己弄这出奏效了,还不等笑容在他脸上绽开,赵晚清就用同样温柔的调子继续道,“你自己打不疼,你记不住这个教训,不如还是我来打。”   她让巴拿拿在系统里兑换了大力丸,兑换成功后,大力丸凭空出现在她手心里,她将之扔进嘴里,刚咽下,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倏地涌向了四肢百骸,她有种力量爆棚的感觉,似乎她现在能踢翻一头牛。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不等冯冠书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力道之大,她甚至都听到了冯冠书脖子处发出的不堪其重的骨骼咔嚓声,好险没将脖子扇断。冯冠书本来是跪着的,身形都被打得往后一偏,但不等他回味过来,赵晚清反手又是一巴掌,冯冠书猝不及防,被扇倒在一边。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咳了两声,呸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血里还带着两颗牙齿。   赵晚清这两巴掌,竟是将他的牙都扇了两颗下来!   赵晚清也没想到效果竟然会这样好,她愣愣地看了自己的巴掌片刻,按理说她这样用力,自己的手也会很痛,但是在大力丸的加持下,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冯冠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冯冠书怔愣地看着地毯上那口血沫子中的两颗牙齿,半晌回不过神来。   房中伺候的留香和明月两个丫头都惊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姑娘竟然将姑爷的牙齿都打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样的力道才办得到!   “打得好,打得妙!就是这样!”巴拿拿开心坏了。   冯冠书将目光转向赵晚清,刚开口就被自己嘴里涌出的血将话堵下去了,他牙齿被打掉,牙根处流血不止。   他呸地一声将那口血吐了出来。   赵晚清见他将血吐在地毯上,眉头大皱,一会儿得让人将地毯换了。   “晚清,你…”冯冠书的话说得不是很清楚,“你竟然下这般死手!”他用舌头抵了抵,发觉两边牙齿,一边掉了一颗。   “你这样欺骗我,怎么,两巴掌都受不住?”赵晚清冷笑,“受不住好啊,受不住你就带着你那爹娘趁早滚蛋!”   她现在是毫无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冯冠书听了肯定很气,但他也只能这样气着了。他现在可不是后来权倾天下的冯丞相,只能摇好尾巴讨好她。   冯冠书的脸已经肿泡了,看上去没了以前的清隽,显得十分可笑。   他暗自咬牙,将这侮辱都受住了。   “只要你消气,你再打我两下都可以。”   赵晚清晃了晃手腕,似乎当真要打,冯冠书真是怕了,他现在都感觉嘴里没掉的牙齿有些松动了,赵晚清再打两巴掌,只怕要掉光。   他连忙起身,离赵晚清远了些。   “不过为夫担心你打疼手,还是不要了。”   他心里也是奇怪,为何赵晚清会有这样的力气,他现在脸又痛又烫,就是他自己看不到,也知道一定肿得很厉害。   “你如此欺骗我,你说你该不该死?”赵晚清冷笑着盯着他。   冯冠书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是我处理得不好,我应该先给杨氏一封休书的,只是当时那个情况不容许,我也不是成心想要欺骗你的。晚清,你能原谅我吗?”   赵晚清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你先将这个吃下去,我就考虑考虑。”   冯冠书看着那枚滴溜圆的药丸,想到赵晚清狠心到连孩子都可以打掉,这药丸不会是毒药吧?   见他犹豫,赵晚清有些不耐烦,“怎么,不敢吃?你放心,这不是毒药,我还犯不着为了你将我自己的命搭上!你吃不吃?”   冯冠书一听也对,他走过去,从赵晚清的手里将药丸捏起。   他看了赵晚清一眼,赵晚清再也没了以前那样温婉的样子,这样的赵晚清让他有些发憷。   像冯冠书这类人,通常都是欺软怕硬的。   在赵晚清目光下,冯冠书一发狠,将药丸吞了下去。   见他吃下了药丸,赵晚清站起身,吩咐那两个丫鬟,“将地毯换了。”   房间里都是一股血腥味,实在是难闻。   吩咐完之后,她就走了出去。   两个丫鬟,留香出去叫人进来,明月一个人先行清扫。   冯冠书吃下药丸后,难免心惊胆战,但是等了好一会儿,身体没出现什么异样。   明月从他身边走过,一股女人的特别的香味传过来。   这个明月似乎对他有意,以前冯冠书就发觉了。只是碍着赵晚清和赵家,他现在的身份是赘婿,若是赵晚清不发话,他是万万不敢收什么通房姨娘的,至少现在不敢。   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把拉住了明月。   手底下柔胰一般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下午四点的样子应该会有二更,晚上十点前会有三更~ 第47章 凤凰男之妻(七)   周氏和冯忠住进来之后, 赵晚清并没有指派下人过去伺候。赵母多年前就过世了, 府上的姨娘因没有子嗣,并不理事,自从赵晚清大些之后,就由她管着赵府的中馈。   冯冠书特意来找赵晚清提过几次这个事情, 他想让赵晚清给冯家双亲换一个好一点的院子。赵府很大,很多院子都是空着的, 让他父母住在那么差的院子里, 他这个儿子心里很是难受。但是赵晚清都置之不理, 冯冠书说了也当白说,最后只得放弃。周氏大为不满,好几次都要来找赵晚清说理,都被冯冠书拦下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赵家现在本来就对他不满, 若是周氏再来赵晚清跟前闹,只怕赵晚清会更加讨厌他们,现在还有地方可住,若是真的惹恼了赵晚清,翻脸赶他们出去,也是有可能的。现在赵晚清性格大变, 这样的事情她绝对干得出来。   不仅住的院子最破,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冯冠书无奈,只得将伺候自己的丫鬟拨过去伺候周氏,他哄周氏丫头是赵晚清派过去的,这才让周氏稍微消停了几天。   但是也仅仅是几天。   周氏闲得无事就在赵府乱窜, 她很快注意到稍微体面点的婆子丫鬟的穿戴都比她这个主子好,顿时就不高兴了。   她这回没有先找冯冠书说,而是直接找了个丫鬟,让她给她指去赵晚清院子的路。   周氏对这个白捡来一样的贵女媳妇真是越发不满意了。   她去的时候,正好在一处月亮门前碰到两个仆人抬了一筐子葡萄往一处去,夏天到了,这葡萄是庄子上早熟的一批,佃户们特意摘了两筐来送给主子们尝尝鲜。   周氏一看到葡萄,眼睛就亮了。这种好东西她只见过没尝过,她也隐约知道这东西名字叫葡萄,是一种水果,她肥硕的身形一闪,拦住了两个婆子的去路。   她用下巴往框子一抬,态度十分傲慢,“这东西要送去哪啊?”   那两个婆子见她面生,举止也无礼,扬眉问道:“你这婆子是哪个院的?”   这质问让周氏顿时不高兴了,“什么哪个院的,我是你们姑爷的娘!”   原来是姑爷的母亲,虽然她无礼,但是两个婆子也不敢顶撞了,换了十分尊敬的语气道,“回老夫人,这葡萄是庄子上的佃户送来的,正要抬往姑娘那处去呢。”   周氏一听,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冷哼一声,“她倒是会享受,婆母没吃上,自己包圆了。这东西抬到我那院子去!我先尝尝味儿再说!”   两个婆子顿时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她们只是干粗活的,主子层面的门道,还不是她们能接触到的。正犹豫时,周氏不高兴了。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我可是你们姑爷的亲娘!你们姑娘见了我,也得乖乖地站在一旁立规矩!我叫你们抬过去,你们就抬过去,敢不听话,当心我吩咐晚清将你们发卖出去!”   其中一个婆子机灵点,她连忙赔笑,“老夫人哪里的话,奴婢们哪里敢不听您的,这就将葡萄抬过去,您消消气!”   周氏见她识相,这才满意了,冷哼一声,催促道:“还不快去!”   两婆子转了向,往周氏他们住的小偏远抬过去。   走远了,另外一个婆子埋怨道:“你怎么能应下来?今儿天热,姑娘身边的采荷姑娘可是吩咐了,要将葡萄冰镇了送过去的,你这会儿答应老夫人将葡萄送去她那,姑娘那里可怎么交代?”   那婆子斜了她一眼,笑道:“就说你笨呢!这葡萄是老夫人让我们抬过去的,到时候采荷姑娘要是问了,照实回答也就是了,就说老夫人非要让我们抬过去,我们作为下人也不敢多话。难不成采荷姑娘不去跟姑娘照实禀报,倒要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是下人罢了,神仙打架,我们站中间,总不会殃及鱼池。”   听她这么一说,另一个婆子恍然大悟。   不过随即八卦起来,“你说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按理说,这姑爷的父母住进来,不说住最好的院子吧,像样的客院总要准备的,怎么倒将人安排去偏院了,那都多少年没人住了?”   “这谁知道呢!”那婆子说完,低声补了一句,“听说是因为,咱们姑爷在老家有妻子!这次上京城,他原先的妻子也跟着来了的,那边姑娘亲自带着进府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竟然被压了下去。”   那婆子听了这样的密辛,惊得连忙扭头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才松懈下来。   “李婆子,你在哪里听到这样的消息噢?可不要乱说,要是被抓住了,可不得了!”   李婆子不服气,“我怎么会乱说,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到姑娘带人进府的。”   两婆子将葡萄抬进了周氏他们住的院子之后,连忙回去跟采荷通气。   周氏在经过那两个婆子对她言听计从之后,整个人都有些飘然。她感觉自己和那些世家贵族,那些富贵老太太也没差了。   她曾经在儿子中了举人之后,受邀去了知县老爷家的老夫人的寿宴。虽然她儿子是举人,但是她去了寿宴上也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特殊的优待,毕竟知县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但是她确实见识了一番富贵人家的老夫人是个什么风范,当时她还羡慕得不得了,如今总算是圆了梦了。   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这还是她儿子送去的,不是很合身,有些小了,她穿在身上,勒得她跟个肥鸭子似的,看起来有些可笑。周氏撇了撇嘴,显然极度不满意。   周氏到了赵晚清的院子外面,她伸着头进去瞧了瞧。真是越看越生气。   赵晚清作为赵家唯一的女儿,她住的地方自然是没差的。从院落布局到细微摆件,处处可见精致,院里摆着名贵的花卉,正吐着蕊,这都是有专门的花卉婆子打理的。   这院子十分阔气,五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两道抄手回廊连通两边。雕刻显然都是用的顶级匠人,一眼看去,心里只会觉得这院子真是气派。   周氏越看越不舒服,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和这个一对比起来,那简直就像是他们老家养猪的猪圈一般破。   她一直以婆母的身份自居,没有那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这赵氏实在是太不懂得孝道了点,若不是因为赵家有权有势,还不如杨氏呢。至少杨氏嫁到冯家这几年,一直任劳任怨,伺候公婆和丈夫,从来没有怨言,哪像这个赵氏,竟然跟她摆贵门姑娘的谱!   周氏狠了心要狠狠地收拾赵晚清一通,她可是听说富贵人家的儿媳都要到婆婆跟前立规矩的。她这个儿媳倒好,一点规矩都没有!   周氏就这样大喇喇地闯了进去。   恰好留香从里面出来,看到周氏这张面生的脸,又见她十分没规矩地转着眼珠子四处乱看,顿时不喜地竖眉喝道:“你这婆子是在哪里伺候的,为何跑到这里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出去!”   周氏先是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见是个小丫头在呵斥她,顿时叉腰怒骂:“你个小蹄子,瞎了眼了?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我是谁!”   留香本就是有些泼辣的性子,见周氏竟然口出狂言,还乱骂人,顿时气上心头。   “好啊,你这个婆子竟敢如此无礼,看我不禀了姑娘,让姑娘打你板子!”   周氏一听更气了,不仅赵晚清不尊重她,连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也敢不尊重她!周氏气得几步跑到留香跟前,扬手就一打耳刮子扇了过去。   留香没料到她竟然敢出手伤人,躲避不及,脸上顿时就多了一道巴掌印。   留香在赵晚清跟前伺候多年,还从来没人敢打她,顿时她懵了一下。   周氏还在不依不饶地骂,“赵晚清呢,让她出来,我倒要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教导的下人!”   几个下人听到动静,都从下人房里出来了,看到周氏面生的脸,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清楚这位的来头,但也太嚣张了一些,竟然敢对姑娘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动手!还敢直呼姑娘的名字!   留香忍着眼泪,撂下一句,“你等着!”转身就掀帘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她要去找她们姑娘做主。   周氏本来是要跟着进去的,但是这丫头的狠话激到她了,她就站在原地等着,倒要看看这丫头能对她如何!   “姑娘!”留香刚走到内室,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先流下来了。赵晚清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采荷站在一旁,神色也是愤然。她听出这外面的声音是周氏的了,放眼赵府,也就这婆子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来这里撒野。虽然可恨,但是毕竟是姑爷的母亲,想必姑娘也不好处置。   “外面的动静我听到了,不知是哪个院伺候的婆子发了疯,竟然敢跑到我这里来撒野!你听着我的吩咐…”   赵晚清顿了顿,“你去悄悄地叫上两个粗使婆子,从后面将这个疯婆子逮住,她肯定要张口骂人,你们要迅速将她的嘴堵住,免得她骂出那些难听话,传出去还让人说我赵府没规矩,连个下人都教导不好。然后让两个粗使婆子抬到一旁,打个五十大板,人就老实了。敢来这里撒野,也要让她长个记性才行。”   留香得了吩咐,眼神顿时一亮,姑娘肯给她做主,她喜得脸上的伤似乎都不疼了,一把将眼泪抹去,小鸡吃米一般地点点头,就出去悄悄地叫婆子去了。   等留香出去了,采荷才不解地叫了一声,“姑娘,你…”   赵晚清扬手止住她的话。   再说留香出了门,周氏就蔑视地看了她一眼,“如何,你们姑娘可敢发落我?”   留香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走到一旁看热闹的粗使婆子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那两个粗使婆子得了吩咐,点了点头。   留香再次走回周氏身前,将门堵住,她怕那两个婆子一旦钳制不住这疯婆子,让她跑进去惊到赵晚清。   周氏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见她似乎老实下来不敢回嘴,心里得意极了。   “你这小蹄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是你主子,也不敢跟我…”   话还没说完,她背后两个走近了的粗使婆子突然发难,一人一边,抓住了她的手臂。   周氏一惊,连忙挣扎起来。   她神色惊慌,左右看了看,见是两个块头极大的婆子,连忙厉喝道:“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她嘴里就被硬塞入了一块粗使婆子用来抹地的臭抹布,因为随时要注意地上是否掉了脏东西要及时擦去,所以这抹布婆子都是随身带着着。这会儿用得十分顺手。   周氏挣扎不脱,话也说不出,真是一时叫天天不应了。   两个粗使婆子力气极大,将她拖到台阶下的青石砖上。厨娘孙大娘平日和留香关系最好,刚才见这婆子敢动手打留香,早就气得不行,这会儿见这婆子被拿下,哪里还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迅速找来小厨房里闲置的麻绳,帮着两个婆子迅速将周氏捆上。   留香又指挥了两个丫头抬来一张长几,两个粗使婆子像抬猪一样将周氏抬了上去。   “你们去找板子来,姑娘吩咐了,这婆子敢以下犯上,在姑娘院子里放肆,要打五十大板,让她长长记性!”   周氏一听五十大板,顿时挣扎起来,她双眼瞪得溜圆,嘴里呜呜咽咽的,似乎有话要说。   但是没人理会她,她敢在赵晚清院子动手,就已经犯了众怒。   很快板子声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周氏痛得眼泪鼻涕直淌,嘴里却一句惨叫都发不出来。这抹布的恶臭直扑鼻腔,她险些恶心得晕过去。然而屁股上传来的疼痛却让她保持清醒,板子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落在她屁股上,很快就皮开肉绽。   屋里的采荷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时间,心里又痛快又担忧。   “姑娘,差不多得了吧,她可是…”   赵晚清打断她,“谁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是个敢在我院里放肆的疯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樱桃熟啦~梧桐白天跟着朋友去摘樱桃了,说好的下午二更也没更~我在评论区留言了的,不知道你们看到没哦~梧桐的错,罚我再写三千字~十点左右三更哦~ 第48章 凤凰男之妻(八)   那两个负责送葡萄的粗使婆子还没走进院门, 就听到里面传来板子的闷响, 一听就知道里面在处罚下人。   赵府的主子一般惩罚下人都是罚月银,像这样兴师动众地打板子是很少发生的事情。想来是有人惹了主子发了大火,这才会让人打板子。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悄悄地进去了。   随即眼前一幕让两人目瞪口呆!   刚才还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的周氏, 此时竟然被人按在长几上,三尺长的方木板, 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在她屁股上。   她嘴里被塞了东西, 疼得直翻白眼。   负责打人的粗使婆子可一点都没留力气, 这一下又一下都是用足了全力。   “这…”   那两个粗使婆子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心里都开始怀疑,难不成这婆子是伪装的身份?被姑娘发现了,这才吩咐人动了板子?不然姑娘怎么着也不会对婆母动手吧!   一定是这样。   两人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 直到那五十大板打完,留香才注意到这两个婆子,扬声问道:“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   其中一个婆子走过去对留香道:“留香姑娘,我们是负责送葡萄来的婆子。刚才我们抬着葡萄过来,在半路上遇到这个婆子,”她用手指了指长几上已经疼昏过去的周氏, “这个婆子妄称是姑爷的娘,非要让我们将葡萄抬去她的院子,我们拗不过,还以为她真的是姑爷的娘,不敢多话, 就将葡萄抬过去了,我们这就去将葡萄抬过来。”   她刚把话说完,就发觉院子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盯向长几上昏迷不醒的周氏。   这人说她是谁?姑爷的亲娘?   回想她方才一副天下老娘最大的嚣张,连姑娘都不放在眼里,姑爷的爹娘住进赵府的事情,院里的人多少都听说过,但是方才众人都只顾着发怒,没有一个人想过这个人的身份。   怕不是真的是姑爷的亲娘吧!   留香顿时吓白了脸,她连忙进了屋去回话。   “姑娘,姑娘!”   赵晚清将外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就装着不知道,“什么事?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留香吞了口唾沫,艰难道:“那婆子,那婆子说她是姑爷的娘…”   她越说越小声,若是真的,她们将姑爷的娘打了,这错犯得可就大了。   赵晚清“嗯?”了一声,置疑道:“不要乱说,姑爷都是进士老爷,他娘能这样像个疯婆子似的发疯?肯定是这个婆子乱说,把她抬出去。”   留香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婆子气焰太嚣张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像。   “不如姑娘出去看一眼?”   巴拿拿早就笑得翻江倒海了,此时在她脑海里怂恿,“宿主,快点出去看一看,我想看看这婆子被教训的惨样。”   赵晚清也想去看一看,她站起身,“那么我就去看一眼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这么大胆,假冒姑爷的亲娘!”   看到姑娘这样一本正经地撒谎,采荷暗里发笑,但是又不敢笑出来,这样别人就知道她们姑娘是故意装的了。   她跟在赵晚清后面往外走,见留香着实吓得不轻,安慰道:“没事的,这婆子罪有应得,姑娘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她说得隐晦,留香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是白着一张脸。   赵晚清出了门帘,走下台阶,仿佛才看清长几上的周氏一般,“啊呀”地一声,十分惊讶道:“天呐,竟然真的是冯夫人!”   巴拿拿十分嫌弃她夸张的演技,“宿主,你演得过头了。”   “ 啊?是吗?那我收起一点点。”   赵晚清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僵住了。   她们竟然真的将姑爷的娘打了,还打得这样生死不知。顿时人人都白了脸。   赵晚清十分冷静地吩咐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有下人回过神来,连忙去请大夫去了。   赵晚清可不想等周氏醒了赖在这里,吩咐两个粗使婆子将她抬回她们现在住的院子去。   也算周氏命大,五十大板下去竟然没死,就是伤筋动骨,起码要在床上躺上一个月了。   冯忠不仅老实,还是个没主意的,一看周氏活蹦乱跳地出去,却被人抬着回来,顿时失声哭嚎起来,老婆子长老婆子短的,急得团团转。   等到赵府的人将大夫请过来看了大夫过后,冯冠书才得了消息,匆匆往偏院赶来。   周氏早就醒了,她屁股疼得厉害,唉哟叫个不停,一边叫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赵晚清。   一看到冯冠书来了,她更来劲。   “冠书啊,娘差点就看不到你了啊!”周氏哭丧一般地嚎,“你那个媳妇,差点要了老娘的命啊!”   冯冠书只是听说她娘受了伤请了大夫来,并不知道过程,他此刻皱着眉头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忍着疼,添油加醋地将过程说了一遍,“我本来说,进了赵府这么久,还从来没去过赵晚清的院子,今天得了闲,就说去看看她,谁知道,我才走到门口,还没进屋呢。她就吩咐丫头来堵着门,不让我进去。我才说了没几句话呢,赵晚清就说我以下犯上,让婆子捉了我,按在长几上打板子!整整五十大板啊!差点没要了你娘的命!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毒蛇妇啊!就这样,还指望她孝敬我和你爹?我看我们在她手底下,连活命都难!”   冯冠书紧紧地抿着唇,眉心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即使知道他娘的话只可信三分,但是他娘被赵晚清命人打了是事实。   赵晚清就算生他的气,这么久了,他一直低三下四地道歉,她不仅不原谅也就算了,还变本加厉,现在连他亲娘都敢打!   实在是欺人太甚!   冯冠书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他霍地站起身来,“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赵晚清来你床前道歉!”   丢下这句话,冯冠书转身就往外走,连脚步都带着怒气,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板上。   “晚清!”   冯冠书走进赵晚清的房间的时候,她没事人一样地正在看着闲书。   看到他进来,她略略将目光从书上抬起,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这个表情着实将冯冠书激怒了。   他几步冲过去,一掌拍在赵晚清身边的高几上,高氏上的茶杯都被震得一跳。他双眼气得发红,瞪着赵晚清,“你有什么气,尽管朝我撒,为何要打我娘?”   赵晚清哦了一声,她将书放了下来,颇为轻描淡写地解释,“我最开始不知道是冯夫人来了,只因她太过嚣张跋扈,又目中无人,十分无礼粗鲁,我以为是哪个疯婆子走错了路,上我这来撒野了,就吩咐留香她们打了一顿。没想到会是冯夫人,这着实是个误会,想来冯夫人没事了吧。”   冯冠书简直呆住了。赵晚清打了他娘找这样蹩脚的借口也就算了,现在还当着他的面这样肆无忌惮地侮辱他娘?   他红着眼睛,近乎咆哮,“赵晚清!我娘被打了五十大板,人都躺在床上下不来,熬不熬得过去都还不知道,你还有脸问她没事了吧!?你说她有事还是没事?”   赵晚清耳朵都被他震得一鸣。她不耐烦地将手上的书猛地往桌上一砸,人也倏地站将起来,她身量比冯冠书矮上一截,但是气势丝毫不输。   她声音不大,但是很冷,“冯冠书,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还想怎么样?”   她这个态度更让冯冠书更是气冲天灵盖,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量,这股怒气仿佛将他的理智都尽数冲走了,他竟然扬手朝赵晚清挥去。   他以为这一拳能将他的怒气发泄出去,但是没想到赵晚清迅捷地伸手,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拳头拦了下来,她五指仿佛轻轻一合,冯冠书就有种自己的手被钳子钳住的感觉,再也挥不出去。   而赵晚清一手紧紧地捏着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冯冠书都敢动手,她也就不客气了。   她一拳就将冯冠书打倒在地。   “幸好宿主最近闲来无事,兑换了套武功心法,不然今天就要吃亏啦!”巴拿拿带着庆幸道。   赵晚清倒也不是闲来无事才练,只是她觉得她在这个世界有些孤立无援,赵莘为了保全赵府的名声,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可以舍弃,这个冯冠书又狼子野心。   赵晚清只是一介女子,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别说完成任务了,就是自保都难。   冯冠书一头栽倒在地的时候,还很是惊诧,赵晚清上回将他两颗牙齿打落,他就已经够惊讶了,今天还毫不费力地拦住他的拳头,反手就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难不成赵晚清天生神力?没听她说过啊!   不过冷静下来,冯冠书也不由后怕,若是他这一拳真的打在了赵晚清身上,赵莘恐怕不会让他好过。   “晚清,我…我是气极了,我不是真的要打你。”冯冠书从地方爬起来,连忙跟赵晚清道歉。   赵晚清对他这样的口不由衷十分恶心,但是今天这一拳打得很爽,她心情很好地指着门口方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滚。”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好少哦~看在我三更日万的份上,不要再潜水啦~起来冒个泡叭~   今天没有了哦~明天见,早上我会起床码一更,九点前~ 第49章 凤凰男之妻(九)   周氏望穿了眼, 也没望来赵晚清过来给她道歉。   冯冠书已经从下人那里大致还原了真相, 这事情,赵晚清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只在周氏被打之后,从屋里出来才认出周氏。   冯冠书怀疑她是故意的, 但是她就非说自己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周氏,根本就拿不到她的错处。   冯冠书无奈, 只得将这个闷亏吃下。   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 和赵丞相比起来, 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他是赵丞相的女婿,冲这一点,旁人都会给他脸面。   这日,冯冠书下值。   赵丞相有专门的马车, 每日在宫城外面接他。他从来不和冯冠书一道走,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翁婿,但是在朝堂上,冯冠书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罢了,还不配同他共乘一车。   冯冠书倒也知趣,从来不提要和赵丞相一起走, 免得以后他升了值,别人都会说肯定是因为赵丞相的缘故,而不是他自身的努力。   诚然,他的仕途离不开赵丞相的提拔,但是冯冠书并不想别人这样议论他。   赵府另外安排了马车来接他。   每天冯冠书都会故意在后面磨蹭一段时间, 估摸着赵丞相走了,他才出来。   今天依旧晚了一些。   处理事务的耳房里只剩他一人了,他正起身要走,余光注意到桌上的一本书下似乎有异常。   一角青白宣纸露了出来。   这不是他桌上的原有之物,冯冠书很清楚。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将那张宣纸抽了出来,上面草草地写了两行字。   “赵晅之事,还请丞相帮忙,事成必有重谢。”   他心里猛地一跳,再次抬头看了看四周,见确实无人,才安下心来。   这赵晅一案他知道,赵晅本来是户部右侍郎,因为买卖官职被查,如今应该正在审理。   这些人竟然求到他这里来了。   往常冯冠书也收到过不少这样的书信,他都是看了一眼就连忙将之焚毁。今日也一样。他摸出火折子,将宣纸点燃,火舌将字迹舔去,那两行字却仿佛从宣纸上印入了他心里。   直到坐上回赵府的马车,他还依然在想着这件事。   赵莘虽然是丞相,但是他从来不参加党派之争,为人为官也算是刚正不阿,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冯冠书很清楚,所以以前他收到这种条子,都是直接焚毁。   那些人未必不知道赵莘从来不会理会,依然还是会送书信过来的原因,冯冠书也清楚。他们只是想通过他借赵丞相的事罢了,冯冠书现在毕竟明面上是赵丞相的女婿,他的意思,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是赵丞相的意思。   他闭上眼沉思。   这日赵晚清收到了一封请帖,是恭王府送来的。   其实京中权贵闲得无事,时常会聚会,这也没什么。但是恭王是亲王,这宴会就得着重对待了。   赵晚清连帝姬的任务都做过,这种宴会自然是应付得来。   到了宴会这日清早,她换上了隆重华贵的新衣裳,带着采荷坐了马车去了。   赵晚清虽然是丞相之女,但是这种级别的宴会都是非富即贵,身份稍微差一点的,都进不来。所以她在这人堆里面根本就不显眼。   赵晚清如今是嫁了人的身份,自然不能同那些姑娘待在一处了。和她坐在一堆的都是些世子夫人啊之类的,年纪都比她大一些,同她们坐在一块,实在是没什么共同的话题可聊。因为其他人多半都在聊丈夫,聊孩子。   而赵晚清都没有聊这两样的兴趣。她自顾自地坐着和脑海里的巴拿拿说话,看这样子就像是在发呆,有人偏偏要提到她。   “赵妹妹怎么不说话?”   掩嘴娇笑的人赵晚清不大认识,巴拿拿提醒她,“这应该是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姓罗。”   “罗夫人。”赵晚清淡淡地打了招呼,“我在听你们说呢。”   罗夫人不知是嘴碎还是爱打听八卦,她一脸兴致盎然地问,“自从赵妹妹成亲,这京城里就一直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妹妹嫁的那个进士爷是成了亲的,我却是不信,若是真的成了亲的,赵丞相又如何会将妹妹嫁给他呢。妹妹说可对?”   她话上这样说,目光可不是。她双眼透出一股好奇又兴奋的光芒,好像巴不得赵晚清说不是,好让她好好地满足一下八卦心理。   周围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赵晚清。   有和罗氏一样好奇的,也有不满罗氏这种当着人家面落人脸的。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赵晚清一定会否认,这种事情,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能当众承认。   可就是让她们万想不到,赵晚清竟然点了头。   她点了头!   众人惊住了。   赵晚清做出一副凄婉又委屈的样子道:“让罗姐姐们看了笑话,我那夫君确实在老家已经成亲生子了。”   “……”   这下不仅仅是她们周围的人,就是整个花厅,都为之一静。   罗氏虽然是因为好奇才问,但是没想到赵晚清真的会满足她的好奇心,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问了一遍,“赵妹妹说什么?你那夫君真的在老家已经成亲生子了?”   赵晚清似乎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她还是坚定地点头,“是的,前段时间我将他老家的妻儿都接到了京城来。”   众人惊呆。   这赵晚清这样大度的?不仅没闹起来,反而将人的原配接到京城来?这是何等的大度!   罗氏终于相信赵晚清不是和她开玩笑,惊道:“我可是听说当初你那夫君一直说的是自己没有成亲啊!”   赵晚清无奈道:“他要是说自己已经成了亲的,还能攀高枝吗?”   “……”众人再次失声,还有这样耿直的女子吗?直接说自己的夫君爱慕虚荣,攀高枝?   这可是惊天大闻!众人在唾弃这个抛弃糠糟妻的冯冠书的同时,也不由得同情这位嫁错人的丞相之女来。   若不是当初看走了眼,她何至于嫁给这样一个一名不文的白眼狼?像这花厅里的妇人,哪一个不是婆家说出来都是名头响当当的人家,哪一个不是嫁得门当户对?   当即就有人出言安慰赵晚清,“赵妹妹可要想开了才是,这男人嘛,不值得用太多心思,最要紧的是先生个孩子,孩子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   也没人不识趣地劝她和离,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世,能坐在这里的,没一个蠢人。   赵晚清只管做出一个唉声叹气,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什么都不必说,就胜过说话了。   留给别人自行想象的空间才是最好的。   她堂堂一个丞相之女,碰上这种事情,应该立马将冯冠书扫地出门才是,但是她偏偏做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就不能不引人遐想了。   赵晚清看着周围面色各异的脸,这里坐着的是京城里的上等人,也是最无聊的一群人,她们终日就靠说人话柄为乐,想来不出两日,冯冠书的美名就会传遍全京城了。   “那么,他那原配现在何处?不会住在丞相府的吧?”罗氏追问,这也太让人膈应了。换了她,她自问忍不了。曾经她听过这个赵晚清性格懦弱的传闻,没想到是真的。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有些恨其不争地微微摇头。   但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只能将话说到点到为止。   赵晚清对杨氏的印象不错,不想也不会诋毁她,便道:“他那原配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可惜也跟我一样瞎了眼。”   听她这样说,众人吃惊。还以为她会怨怼地对待原配,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评价。   这聊着,外面传来动静,宴会的主人来了。   这宴会的主角是恭王妃,她就是出于茶话会的由头,将京城里富贵闲人都请到一处来闲话。   只见这恭王妃还很是年轻,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生得十分端庄秀丽,明艳照人。   厅中人纷纷站起身迎接。   “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我的罪过。”恭王妃微微一笑,风采夺人,是个难得的美人。   “王妃哪里话,来得更好。”   恭王妃走到主位坐下,又命下人添了茶点。   “今儿就是请众位来玩乐的,不许拘束,都放开了玩!”   有下人端了叶子牌,点点牌之类的上来,这些都是她们常玩的东西,倒也熟稔。   赵晚清倒是没有玩过这个,但是她有基础,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会了。   她心里琢磨着,做任务的时候时常会觉得无聊,要不要命人制一副雀牌,无聊的时候,可以拉着人一起玩。   她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有人让她玩了几局。这游戏对她来说太过简单了些,她觉得有些无趣,就让给旁人玩了。   她闲得无趣,自顾自地吃点心。   “恭王妃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一旁有人悄悄话。   “你没听说吗?好像是因为恭王不知从哪里带回一个女人,抬了妾室,正宠着呢,恭王妃当然会不高兴。”   “这样啊。”这样的事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那个妇人倒也没当回事。   “妾室嘛,不都是先热乎一阵,后面就冷了吗?等冷了就收拾她,现在气什么,没得平白气坏了身子。”   “恭王妃毕竟年轻了些,气盛是正常的…”   两人说的闲话都飘进了赵晚清的耳朵。   她倒是没有什么好奇的,就当自己没听见。   正此时呢,外面跑进来一个丫鬟,匆匆跑到恭王妃身边,凑到她耳边悄悄话了几句。   恭王妃听了顿时脸色大变。   她连忙站起身,抬步朝外走去,还没有走到门口,就有两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男一女,男的相貌堂堂,正是恭王。   而那女人,赵晚清随眼一扫,登时惊呆了。   虽然这个女人现在锦衣华服,脸上也上了淡淡的胭脂,气质也是大变,但是不妨碍赵晚清认出她来。   竟然是她帮着安顿到柳口巷子的杨氏!   她和恭王携手走了进来!   “竟然是杨氏!”巴拿拿也惊呼。   “这杨氏怎么会成了恭王的妾室?这剧情走得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原主那世也是这样吗?”   巴拿拿否认,“原主那世,杨氏生死不知,但是多半是被冯冠书弄死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造化。”   “那真是奇怪了。”   这厢赵晚清在和巴拿拿说话,那边杨攸宁已经看到了她。   她随即垂下眼,并不打算在这里和赵晚清相认。   “王爷怎么来了?”恭王妃看都不看杨氏,强行压下不快,问恭王。   恭王走进门就止步了,他道,“我见攸宁一人无趣,听说王妃在办宴会,就让她来和你们一道玩。攸宁不熟悉这里,我不放心她,就送她过来了,我就将她交给王妃了。”   恭王妃脸上的笑简直要挂不住,恭王竟然亲自将人送了过来!   只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倒也不至于当众对恭王和他的爱妾发难。她勉强笑了一下,“王爷放心,我会照料好杨姨娘的。”   夫妻俩这几句简短地对话,让厅中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恭王是真的对一个姨娘上了心,怕她吃亏,还亲自送过来。   恭王妃本来就是因为后宅之事心里不快,这才举办了这个茶话会,没想到恭王竟然将罪魁祸首送了过来。   等恭王走后,恭王妃一扫之前的笑意,冷冷对杨氏道:“你自己挑个位置坐下吧。”说完就不再理会杨氏,自己回了位置坐下,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   不知杨氏是有意还是无意,坐到了赵晚清的身边。   赵晚清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并没有主动跟她说话。   杨氏一开始也只是做着没说话。   一旁的妇人们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她们都是正室,眼看着恭王妃被一个妾爬到头上,她们都有些同仇敌忾。所以杨氏一坐过来,众人都很给恭王妃面子地冷了脸,没人主动跟杨氏说话。   跟一个妾室说话,她们只会觉得掉了身份。   又过了一会儿,厅中重新热闹了起来。   “赵姑娘。”   杨氏主动开了口。   赵晚清看了她一眼,心中有无数个问好,但是她压着没问出来。   杨氏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憋着疑问没问出来。   “我知道赵姑娘是个好人,若不是赵姑娘相助,我现在不知带着儿子在何处飘零呢。我也不怪你,你也是受了蒙骗,说起来,你也是受害者。”   杨氏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赵晚清,但是厅中人都若有若无地注意着她,见两人说话,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但是两人说得很小声,几乎听不见什么。   “你想问我是如何进了王府是吗?”杨攸宁非常善解人意地回答,“半个月前,我去街上的绣楼寻活计接,虽然赵姑娘赠了我一些银钱,但是毕竟不能坐吃山空。凑巧就遇上了恭王,我当时不知道他是王爷,只是他伸手拉我,我还以为是登徒子…”   赵晚清脑中已经自动补出了当时的画面。恭王这样伸手拉她,杨氏肯定要叫非礼吧!   想来是恭王真的对她很好,杨氏说这段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   “我当时还叫了非礼,恭王就表明了身份。让我跟他回来。”   赵晚清实在忍不住了,出言打断道:“你就这样跟他回来了?你不怕他是拐子啊?”   杨氏笑道:“他一身穿着极为华贵,哪里会有拐子穿成这样呢。我人老珠黄,想来也卖不了几个钱的。”   赵晚清看了她一眼,倒没觉得她人老珠黄,相反,可能最近日子滋润了许多,她脸色看着倒挺好看的,年轻了不少。   “你猜王爷为何会带我回府?”   赵晚清摇摇头。   “我最开始也奇怪,毕竟我又不是什么美貌天仙,能让人见之不忘。前些天我听到王府的老人私下议论,说我长得有些像恭王早逝的娘!”   “……”赵晚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天下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   杨氏收敛了笑意,“恭王现在十分偏宠我,但是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厌倦了。我要趁着现在,让恭王帮我做些事情。”   “你是说…”   “冯冠书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编修对吗?想来要恭王收拾他很容易。”   赵晚清忍不住道:“冯冠书只是个编修没错,但是他上面还有我爹,想来若是冯冠书出了什么事,我爹不会置之不理。”   杨攸宁沉默片刻,随即坚定道:“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让冯冠书付出代价,我一定要试试!”   赵晚清略微思量,“我会帮你。”帮杨氏也是在帮她自己。   两人说得热火朝天,一旁的人都看得惊奇。恭王妃脸色更是不大好看,看着赵晚清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这厅中之人都知道给她面子不理会这杨氏,这赵家之女倒好,和杨氏聊得这样热络。   她冷哼一声。人毕竟是恭王亲自送过来的,她也不好明着为难。   只得先将火气压下,等恭王的热络劲过去了,再出手收拾这个杨氏。   从恭王府回来,赵晚清就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赵莘对冯冠书彻底失望。   赵莘最看重的无非是赵家的门楣是否能一直兴盛下去,若是冯冠书做了什么事,威胁到了赵家,赵莘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冯冠书扫地出门。   就是不知道今天她将冯冠书成亲的事情抖出去有没有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应该在晚上十点前。   做一个民意调查,下个世界,我想些仙侠世界,小宝贝们觉得怎么样? 第50章 凤凰男之妻(十)   不出赵晚清所料, 冯冠书早有妻子的事情, 火速在京中流传开来。冯冠书当初作为相貌最好的新科进士,在最初的时候,就有好几家人盯上的,但因为冯冠书早就是应该当爹的年纪, 那些人家隐隐听说冯冠书在老家娶过妻子后,就望而却步了。   只有赵莘将冯冠书当成宝一般, 他要招赘婿, 像冯冠书这样毫无根基的新科进士, 是最合适的人选。   自从赵莘不顾那些流言,将女儿嫁给冯冠书之后,等着看热闹的人比比皆是。如今证实了那不是流言,还是赵丞相之女亲口证实的, 人人都在背后笑话。   赵莘是几日后才得知这个事情,他朝务繁忙,平时根本不会理会这些流言。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赵府这个赘婿的事成为满京城的饭后茶话。   赵莘就算是聋子,也该听到了。   他先是大惊,随即知道这消息是他女儿亲自说出去之后, 不由得勃然大怒。   他知道赵晚清对冯冠书心怀不满,但是没料到她竟然会不顾赵家的名声,亲口将这件事抖出去。   他气冲冲地回家,气急败坏地让人去将赵晚清叫过来。   赵晚清知道赵莘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她本来就想让赵莘知道。让他迫于流言的压力, 将冯冠书扫地出门。   她独自去了赵莘的书房。   进去的时候,赵莘正负手对着窗棂出神。   “爹。”她冷冷地叫了一声。其实她内心十分不愿意,但是迫于任务需要,她若是不肯叫他,就显得太奇怪了。毕竟原主是个十分柔弱听话的性子。   赵莘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他脸上尤带愠怒。这丝丝愠怒在看到赵晚清一脸冷淡无所谓的神色后顿时暴涨了几分。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赵莘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为父跟你讲的那些道理,你难道就没有听进去一丝一毫?”   赵晚清依旧反应平平地看着他,反问道:“我不知道爹是告诉了我什么道理?难不成是抛妻弃子的人不是无药可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重新做人?抱歉,这个道理我怕是永远也学不会了。”   赵莘怒得伸手指向她,吐出一个“你!”后,他猛地将袖子一甩,“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爹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就算是现在和冯冠书和离,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你以为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或者是还能找到一个比冯冠书条件更好的人?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是嫁过人的,和离再嫁,只能嫁给鳏夫,做人继室,当人继母!你愿意吗?”   “我愿意!”赵晚清回答得毫不犹豫,“若是再嫁一个人,只要他人品好,我没有什么不能嫁的。反观冯冠书,我现在多看他一眼就恶心。爹你还想要我生一个姓赵的孩子来继承门楣?我可以这样跟你说,你不同意我和冯冠书和离也行,但是我绝对不会和他生孩子,你若是想就此断子绝孙,也可以强行将冯冠书留下,我可以拖,拖一辈子都没关系。或者换一种方式,你既然是这样看中冯冠书,何不让他改了赵姓?这样冯冠书就能留下,你也有了一个便宜儿子来继承你赵家的门楣!”   “放肆!”赵莘被她气得将面前的书桌拍得震天响,“我这些年真是太纵着你了,竟然将你教养得如此不知人伦,不懂礼节!你真让我失望!我已经听说了你打了冯冠书母亲一顿的事,本来就想找个时间好好和你谈一下,你…你是在是太离经叛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赵莘闭了闭眼睛,似乎真的失望透顶,他似乎不愿再多说,扬了扬手,吐出两个字,“出去。”   赵晚清也已经对赵莘失望之极。即使事情发展成这样了,即使全京城的人都在指责冯冠书,笑话他赵莘识人不清,赵莘还是一意孤行,不愿意同意和离。赵晚清现在真的在怀疑,这冯冠书是不是才是他亲生儿子?她本来还十分同情赵莘,半辈子累积的人脉,独生的女儿,都全部葬送到了冯冠书身上,如今看来,赵莘得了那种结局,真是活该了。   “宿主,这任务可能要失败了,这糟老头子一直不同意和离,你就和离不了。怎么会有这样愚昧的人?”   “我也想不通了。我怀疑是不是冯冠书给他灌了什么药。”   赵晚清也十分烦躁,冯冠书这厮真的是气运好,即使原主那世没被爆出来的事情现在爆出来了,还是有人会无脑地替他兜底,冯冠书还是活得好好的。说不定还是会平步青云,小人得志。赵晚清想想都烦躁得想抓头。   因为前面赵晚清打了周氏一顿,冯冠书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关系,但是两人如今关系十分僵,只差最后一步就要撕破脸皮了。   而现在,赵晚清主动将冯冠书有原配的事情说出去,让冯冠书难以做人,知道她是罪魁祸首后,冯冠书恨得咬牙切齿,以前的温存两人谁都不记得了,如今再见面,内心都只有深深的厌恶。   若是可以,冯冠书都想将赵晚清休弃了,但是不行,他现在在上司和同仁眼里就是个没有道德、德不配位的骗子,不明面上对他冷嘲热讽,已经是看在赵丞相的脸面上了,若是现在真的和赵晚清和离,他在朝中只怕会举步维艰。说不定还会有御史参他一本。   赵莘不仅不会再帮他,肯定会反过来睬他一脚。   但是若是让冯冠书就这样将这口气咽下去,那也不可能。他都记不起到底多久没去过赵晚清那里过夜了,别说过夜了,就是一起用饭都再也没有过。   赵莘不同意和离,这件事只能暂时先搁置下来,反正这任务完不成,赵晚清就会一直留在这里,她时间多,耗得起。   这日,她依旧睡到日光照进房间才起身。   她坐到镜前,留香上来替她梳头。   昨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风吹得有些剧烈,她有些没睡好,这会儿依旧睡眼松醒。   她打着哈欠,不经意间从镜子里看到留香有些走神,似乎在想事情。   她顺口问了一句,“留香,想什么呢?”   留香惊得醒过神来,“啊?没有,没有。”   说了没有,但是不一会儿,她又十分纠结地看着她,一副有话说不敢说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事?”赵晚清认真问了一句。留香这丫头性情很是耿直,赵晚清对她印象还不错。这会儿见她欲言又止的,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就追问了一句。   留香似乎是下了决心了,她将木梳往桌上一放,猛地吸了口气,才道:“姑娘,我有事跟你说!”   赵晚清看她这副样子,看来是要说的事情与她有关了。她点点头,“说吧。”   “我…我最近看到明月好像偷偷吐。”   “嗯?”赵晚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留香一溜烟地说了下来,“姑娘不知道吗?我听我娘说起过,女人若是怀孕了,才会吐呢!”   赵晚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要说原主也是怀过的,只是赵晚清穿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孕吐的阶段了。所以显得没有经验。   留香看她愣愣的,顿时急了。   “这明月还是姑娘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呢,若是真的怀孕了,传出去,姑娘可就丢人丢大了。”她咬了咬牙,一狠心继续道:“其实,我跟踪过明月…”   赵晚清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听到明月吐了几回过后,就有些怀疑了。而且姑娘知道,我就住在明月的隔壁,她晚上若是开门,我都能听到声响。我前些日子经常听到她半夜开门的声音,还以为她是去出恭,但是后来一想不对,恭桶都放在房间里的。”   赵晚清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明月半夜去偷男人了?”   留香脸色顿时一红,讷讷道:“奴婢没有这样说…昨晚上,我又听到明月那房间开门的声音,心里好奇,就悄悄地跟了上去。晚上院门都会落锁,我看到明月和守门的婆子说了几句,那婆子就开了门,放她出去了。姑娘,你说,这还不是有问题吗?”   赵晚清收起了笑意。   留香说得不错,这明月确实是有问题。   那婆子不用说,一定是被明月买通了。   要说明月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半夜跑出去私会别的下人,应该不可能。她穿来这几个月,对身边伺候的这几个下人,也都有所了解。   采荷衷心,留香耿直,至于这个明月嘛,有些心高气傲。   这样清高的一个丫头,让她去和下人私会是不可能的。这府上只有两个男主子,赵莘和冯冠书。赵莘几乎可以排除了,若是赵莘,他直接就可以将明月抬为姨娘,不可能这样偷偷摸摸地,因为赵莘这人比较刻板注重规矩。   剩下的一个可能就是冯冠书了。   赵晚清冷笑一声,这就有意思了。冯冠书敢这样偷吃她身边的大丫头,就是不知道赵莘知道了,脸色会变成如何。   “我知道了,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第二个人。”   知道姑娘有了主意,留香终于放下心来。其实留香也暗自琢磨过那个人会是谁,想来想去都觉得姑爷是最有可能的。毕竟她以前就发现过明月看冯冠书的眼神不太对。她还私下警告过明月。   但是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她又不是姑娘的心腹,不敢乱说的。   “这样,”赵晚清琢磨了下,“下回你再听到明月半夜跑出去的声音,就来禀告我。”   她们住的地方就在主屋后面的耳房里,跑过来报信也快。   留香捣蒜一般地点头。   她和明月没有什么交情,虽然同是大丫头。留香素来不喜欢明月的心高气傲,大家都是被卖进府上当丫头的,一样是奴婢,哪里就有谁高贵了?她就看不惯明月一副心比天高的样子。   这天也没等太久。   这天晚上,赵晚清才刚入睡没多久,留香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晚是采荷守夜,她早就得了赵晚清的吩咐,见到留香过来,匆匆听她说了几句,就连忙让她进去了。自己则去下人房,叫起了几个粗使婆子,让她们赶紧起来听吩咐。   赵晚清很快穿上了衣鞋,走出房门,而那几个备下的粗使婆子也派上了用场,采荷一去房间吩咐,她们不敢耽误,连忙穿了衣裳,在赵晚清出来之前,就已经收拾妥当,只等赵晚清一声令下。   留香见这个阵势,有些被吓到了,看来姑娘是下定决心要去捉奸了。   一行人悄悄地直奔前院而去。   明月早就出了门去了,那婆子给明月开了门之后,就打了个哈欠,继续坐在台阶上犯困。   她没困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过来。她立马惊醒起来,厉声喝问了一句,“谁?”   随即人影就出现在回廊尽头,很快就能看清相貌。   为首的那人,正是赵府唯一的女主子,赵晚清。   只见赵晚清面笼寒霜,背后跟着四五个人,这阵仗让守门的婆子心中一凛,想到自己方才才放出去的明月,顿时慌了。   明月是要去见谁,她心里有数,看姑娘这样子,是已经发现了。   若是明月被捉到…她为明月开门,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连忙上前两步,挡在了赵晚清的面前,一张脸都笑出了褶子,“姑娘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里?”   赵晚清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这老婆子在赵府伺候了那么多年,早就混成人精了才对,她不可能不知道明月大晚上的跑去前院做什么,一定是收了好处。   她都懒得和她多说,只是往旁边一让,后面就有机灵的婆子上前两步,扬手就狠狠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嘴上喝骂:“你这婆子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拦姑娘的去路?还不快滚一边去?”   那婆子挨了打,脸上**辣的疼。见状不敢再多言,任那婆子抢过她腰上的钥匙,将门打开,一行人出去了。   她留在原地发愣,心里暗自叫苦,她收了不少好处,这下可全完了。   赵晚清这几日都在暗中调查这些日子,冯冠书歇在何处。冯冠书这些日子一直歇在书房,想来明月今晚上也是去的书房了。   一行人跟着赵晚清,直奔冯冠书的书房而去。   很快,她们到了书房外的院门出。   门口开了一条小缝,若是不注意还看不到这门是开着的。大户人家的院门,晚上都会有守夜的下人落锁,这门偏生是开着的。   赵晚清几乎可以确定,明月一定是跑来这里了。   采荷十分懂她心意地上前推开门。   赵晚清迈步走了进去,几个粗使婆子跟在她后面。   赵晚清是来过这个院子的,就是没来过,这院子的房间也只有一间是亮着灯的。   兴许是为了偷.情方便,冯冠书将下人都打发出去了,一个下人都没留。   赵晚清走在最前面,朝那唯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走得越近,里面说话的声音就越明显。   “讨厌,别摸了!”   冯冠书低声说了句什么,赵晚清没听清,后面又传出明月比较尖锐的声音来,“那你是喜欢姑娘那样的,还是我这样的?”   冯冠书回答:“当然是你了,赵晚清那个泼妇,哪里有你体贴?”   “那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说来我听听?”   房中明月和冯冠书两人都脱得差不多了,明月止住冯冠书的手,“今晚不行了,我怀孕了。”   冯冠书本来就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话哦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猛地抬高了声音,“什么?你怀孕了?”   明月见他是这个惊慌的反应,顿时就不高兴了。   “怎么,你不高兴?”   冯冠书还从震惊里回不过神来,他喃喃道:“怎么会怀孕了呢?”   明月嘴巴翘得老高,“怎么,你当爹还不欢喜?我可是记得当初赵晚清怀孕的时候,你喜得一把抱起她呢!”   冯冠书苦笑,这能一样吗?赵晚清怀孕那会儿他高兴,是因为赵晚清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当然高兴了,但是明月不一样,他们是偷情啊!是不能被发现的!明月若是怀了孕,他们俩都要不好!   冯冠书半晌没说话,明月欢喜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你害怕了?你害怕赵晚清?”明月盯着他追问。   冯冠书当然不可能在她面前示弱,“我怎么可能怕她?”他转念想到了主意。   “这样,这事情先不能声张,我想法子先将你送出府去,在外面给你置办一座宅子,你好好地安心养胎,等以后我就抬你为姨娘。”   明月冷哼一声,“你就只知道哄我,谁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就将我忘了?”   冯冠书安慰了一句怎么会,还没得及说下文,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随着两扇门猛烈地撞击两边的木墙声,一道带着寒霜一般冷意的声音穿进来。   “光置办宅子可怎么行?你是我身边伺候的丫头,伺候我多年,主仆一场,不如我再帮你准备个稳婆接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啦~ 第51章 凤凰男之妻(十一)   这突如其来动动静将房里两人吓了一大跳。   采荷和几个粗使婆子跟在赵晚清身后走进来, 看清房中的景象, 羞得连忙将眼睛捂住。   就是那几个粗使婆子,见惯了世面的人,看到姑爷这种样子,都有些不自然。但同时心里也在唾骂。   好一对狗男女!   冯冠书和明月纷纷躺在床上, 两人几乎没什么衣裳。   明月看到这么多人闯了进来,先是羞得惊呼了一声, 连忙将被单扯过来将身子盖上。   冯冠书先是惊得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 他也扯过被单盖住自己,才怒吼着道:“赵晚清,你想做什么?”   赵晚清一声冷笑,“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她指挥一个婆子, “去将地上的衣裳捡过来。”   冯冠书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婆子将他们的衣裳捡走。他再看向一脸寒霜的赵晚清,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你,还有你,去将这对狗男女用被子包裹好捆起来。”   冯冠书听到赵晚清这样吩咐, 他是想反抗的,但是他几乎□□,不敢跳下床,只能在婆子冲过来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的时候,用手臂抵挡两下。但是他虽然是男人, 也是文弱的读书人,那些婆子都是做惯了粗活的,哪里抵得过她们。   冯冠书只好厉声喝骂,“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对我动手,不要命了吗?”   赵晚清在后面嘲讽,“你不要以为你当了赵府女婿,就是赵府的主人了?你身上还带着股泥味呢,就妄想做上等人?我告诉你,若是只是通过攀权富贵,你永远都去不掉你身为泥腿子的泥味!”   那几个婆子可不管他是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她们是赵府的下人,只听姓赵的吩咐。   很快,几个婆子就将冯冠书和明月上下对面叠着紧紧地用床单绑到了一起。   “将嘴给我堵了。”   赵晚清又吩咐道。   冯冠书看着她不善的表情,心里是真的慌了。现在这个赵晚清简直是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晚清,晚清,你听我说,我错了,我就是一时间猪油蒙了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急出一头冷汗,连声求饶。   明月也害怕得哭了起来,“姑娘,看在我伺候你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赵晚清不为所动,她冷冷道:“伺候我多年还干得出这种事,你真是个贱人!堵嘴!”   两婆子从一旁的床帘上顺手撕下两块布,将那两人还要求饶的人嘴堵了。   “宿主,你打算将这两人送到赵莘那里去吗?”   赵晚清否定,“送去赵莘那里,凭赵莘愚蠢的程度,肯定也会想息事宁人,直接将两人送去闹市,明天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对狗男女。”   巴拿拿哈哈大笑,“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嘁!”   赵晚清不再理它,吩咐那几个待命的婆子,“将这两人悄悄地抬出府,放到东市的坊市去。”   几个婆子也以为姑娘是想将这两人这样绑好了抬到赵莘面前去,一听赵晚清的吩咐都愣住了。   这种丑事是见不得人的啊,若是放去外面,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赵府的赘婿偷人?   采荷劝道,“姑娘,这样不太好吧…不如将这两人送去老爷那里,让老爷做主。”   赵晚清摇头,“不,就要送去坊市。采荷,你跟着婆子一道去,务必要确保将人放在最热闹的地方。”   她们不知道,因为赵莘,现在赵晚清已经完全对赵府没有了顾虑,丢人就丢人,赵府名声什么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那是赵莘自找的。   采荷还要再劝,被赵晚清坚定的神色堵回去了。   床上两人听到赵晚清这样安排,一时间都吓得瞪圆了眼睛。他们拼命地挣扎,奈何嘴里塞了东西,身子也被被子紧紧地包裹上了,再挣扎也不过是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没有人理会他们。   几个婆子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妥,但是谁让这个冯冠书偷人呢,还偷的是姑娘身边的丫头,她们在外面听了很久,都听到明月怀了身孕的事情,也难怪姑娘会发这样大的火。她们只是下人罢了,主子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   赵晚清想了想,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件事情。坊市都是些平民百姓,未必能认出冯冠书来。   这里是冯冠书的书房,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她吩咐采荷研了磨,自己挥毫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新科进士冯冠书。   她捏起宣纸,吹了几口,将宣纸递给采荷,“等送到的时候,将这张张压到两人身下。免得别人不认识他。”   采荷沉默着将纸接了过来。心里不禁咂舌,姑娘这是真的狠了心了。   趁着天黑,几个婆子和采荷乘着马车出了赵府,马蹄声哒哒,往东市的坊市去了。   一路上,被绑住的两人都用希翼地目光看着采荷她们,拼命地发出呜呜声表示反抗。   一个婆子忍不住道:“姑娘这样会不会冲动了点,这要是真的送去了,赵府也脸上无光啊。”   听到那婆子这样说,冯冠书挣扎得更厉害了。他绝对不能这样送过去,他是新科进士爷,是翰林院的编修,这样□□地和一个同样□□的婢女被送去坊市,次日遭人围观,然后身败名裂,他光是想一下,都觉得要吓得晕过去。   赵晚清,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贱人!他心里发狠。   采荷看了一眼车厢里一脸愤恨的冯冠书,心知姑娘为何会这样激进的行事。   姑娘已经和这个冯冠书分居了好几个月了,采荷知道那不是赌气,姑娘是真的不想和冯冠书过下去了。但是老爷那里死活不松口,这才让姑娘不得已出此下策。   采荷想这事过后,老爷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留下这样一个臭名的女婿了。   她便道:“姑娘自有主意,我们做奴才的,只管按着吩咐做就是了。”   姑娘之所以派她同来,就是怕这些婆子半路被冯冠书收买,让她来盯着的。她可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信任。   听采荷这样说,婆子不言声了。   冯冠书绝望了。他看向身上泪水涟涟的明月,心里突然发恨,若不是这个贱人勾引他,他怎么会做下如此错事?落到这样的下场。   不多时,马车到了坊市,几个婆子将冯冠书他们抬下马车,扔到了一处墙角,就乘了马车,扬长而去。   留下两个被被单紧紧包裹的人,他们拼命地扭动身躯想挣脱出来,但是都是徒劳无功。   这一次,冯冠书没有那么好的气运了,打更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两人都累得睡着了,等打更人走远了,才被更声惊醒过来,但是再挣扎,打更人已经听不见了。   两人就这样在街道上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夜。   采荷和几个婆子回去复命。   “人送到了?”   采荷点点头。   “纸呢?”赵晚清又追问了一句。   “也压到她们身下了。”   赵晚清满意了,“做得很好,你去赏今晚上出力的几个婆子,一人五两银子。你和留香,一人十两。再吩咐一个婆子,明天天不亮就去那里守着,别让人太早将两人解救了。”   采荷听了吩咐去赏了婆子。   几个婆子得了这笔巨额赏银,都乐得笑开了花。这是两年的月银啊!   折腾了半宿,赵晚清换了衣裳,美美地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来。因为知道她昨晚上半夜才睡,今天丫鬟们都不敢吵她。   赵晚清看着帐顶的花纹,和巴拿拿说起话来。   “拿拿,你说冯冠书他们那里现在会是个什么光景?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赵晚清自己脑补了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巴拿拿也是坏笑。   外面等候多时的婢女们听到赵晚清的笑声,推了门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   赵晚清从床上坐起身来,问道,“可有婆子过去了?”   采荷回道:“刘婆子一早就去的,还没有回来,看这光景,约莫是快回来了。”   赵晚清脑中的场景和现实中相差无几。   坊市是最热闹的地方,从天刚蒙蒙亮,就有买菜的小贩来摆摊了。   刘婆子天不亮就赶了过去,守在一旁。一开始有两个人想将冯冠书嘴里的布条扯下来,被一旁的刘婆子制止了。   “这两人是偷人的贱人,你可别多事,我们主子是你惹不起的贵人!”   冯冠书差点没气昏了过去,赵晚清还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留,还特意派了人过来守着,就是打定了注意,要看他出尽洋相。   那小贩听刘婆子这么一说,也就不敢多事了。   天渐渐亮了,人也越来越多。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饶是冯冠书脸皮厚实,也又羞又怒,脸像烫了开水的猪皮一样,红透了。他心里不禁生出绝望之感,赵晚清此举,是将他后半生都毁了。想都不用想今天过后,这件事会闹得怎样的满城风雨。而他这个主角,也会遗臭起码几年。   明月更是羞得恨不得晕过去。   两人虽然被用被子包裹着,但从肩膀处还是能看出两人没穿衣裳。   坊市的小贩们都不识字,虽然看到了两人身下压着一张纸,但是都不认识上面的字。直到一个卖字画的书生被人拉了过来。   这卖字画的书生心里苦不堪言,他身为一个读书人,怎么能看这种画面呢。真是有辱斯文。   但是小贩们不让他走,非要让他认一认字。那书生捂着眼睛,让人将纸从地上捧起来,送到他眼前。   他急着走,十分敷衍地念了出来。   “新科进士冯冠书…”紧接着他顿住了,捂眼睛的手都惊得霍地拿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那对男女,这男人竟然是新科进士?   他这一句念出来也是石破天惊。围观的人就是不读书,也知道新科进士是个什么,这男子竟然是新科进士?   又见他和一个女人绑在一处,显然是和这女人偷情,被人捉了故意送到这里来的,没看到一旁还站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吗?   众人只觉得心里敬仰了多年的形象轰然轰塌,进士老爷都干得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吗?   那书生更是愤怒地指着冯冠书,张口欲骂,却因为从来没有骂过人而不知道该骂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斯文败类!”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mone 50瓶;迟到的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凤凰男之妻(十二)   这些虽然都是平民百姓, 但是毕竟生活在京城里, 偶尔上层权贵里的消息,也会传一些到他们耳中。   当即就有那种消息灵通的出声。   “新科进士冯冠书?这不是风头盖过前三甲那一位吗?”   旁边人听他说得出眉目,连忙追问,“你可是知道这冯冠书是何人?”   那人得意洋洋, “自然,我小舅子可是西街茶楼说书的, 这京城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快说说!”一边人急忙催促他。   “嗨!你们没听说过吗?要说这批进士爷里, 最得意的当属这位姓冯的进士。他可是被赵丞相招了赘婿, 成了丞相的女婿。从一名不文的穷小子,直接一飞冲天,麻雀变凤凰,你说他得意不得意?”   丞相的女婿!旁边人都惊讶了。   “既然成了丞相的女婿, 为何会被人绑着送到这里来?”   那人轻蔑地看了一眼冯冠书,“嘁,这还不是明摆着,这姓冯的进士爷偷了人,被捉奸,叫人故意送来这里的吗?可真是不要脸, 那样好运成了丞相的女婿还不知道珍惜,瞧瞧这女人的骚劲,要是换成我女婿,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嘿!偷一下腥,结果丞相女婿做不成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换了我有这样的造化啊,我得将人供起来伺候。”又有人无情嘲笑。   冯冠书听着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又羞又怒又急又气。想当初他新科高中,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了呢?   明月因为被裹了太久,气息不畅,又因为这样被一大堆人围观,羞急交加,已经晕了过去。   有好事者上前将冯冠书嘴里的布条一把扯了出来,这回那婆子没再拦着。   她看着天头已经大亮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只是冯冠书和明月这两人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真将人这样一直丢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妥当。   冯冠书嘴早就酸得没有了直觉,就算嘴里的布条被人扯走,他一时也说不清楚话。   那婆子悄悄地退出人群,回丞相府去了。   “你可真的是新科进士冯冠书?”有好事者蹲下身问他。   冯冠书当然不能承认,他下意识要摇头,没想到那人挥了挥他手上的布条,威胁道:“你最好是老实点,若是不老实,我可又要将它塞回去了。”   冯冠书无法,却也还是不想承认,他低声道:“兄台,你将我抬走,我赠你一百两作为谢礼。”   可那人根本就不是差钱的人,他站起身,朝周围人大笑,“这个进士爷说要送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将他抬走呢。”   “嘿!这是笔好买卖,我做!”   当下就有机灵的人要应下来。   “且慢,要说抬走也行,你得告诉我们要抬去哪里?丞相府吗?”   冯冠书不言声了,他是想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先穿上衣服再说。   冯冠书根本就没认出来眼前这个男子他曾经见过,就在考场里,坐在他隔壁。这个男子曾经想让他帮忙破一下题,但是冯冠书当时没答应。   这男子名落孙山后一直怀恨在心,后面得知冯冠书不仅中了进士还成了丞相的女婿之后,更是愤愤不平。   今天他刚好住在一旁的客栈里,听到楼下的动静就下来瞧热闹。谁知道这场戏的主角正是冯冠书!   真是天要祝他报仇雪恨!   这男子真的找了随从来将冯冠书抬了起来,上了马车就往丞相府去。   有好事的人一路跟到丞相府看热闹,这样的奇观可是多年难遇。   赵莘今日刚好沐休在家,他用过早膳之后,便去了书房看书。   “老爷!”   大管事赵禄十分慌张,连门都忘记敲地直接闯进书房。   赵莘眉心大蹙,放下书,教训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赵禄稍稍稳了稳心神,才道:“不好了,老爷,冯姑爷被人绑着送到了大门口。那送他来的人嚷着要五百两银子才肯交人!”   “什么五百两银子?今天冯冠书没有去宫里当值?”赵莘有些不明白。   其实赵禄也不明白,大清早的,怎么冯冠书会被人用这样的方式送回来?   “冯姑爷…”赵禄有些难以启齿,“冯姑爷是和一个女子被人用被褥裹了,一道送回来的。我刚去瞧了一眼,冯姑爷和那女子好像都没有穿衣服!”   赵莘咋一听,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他霍地站起身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寒声追问,“你说什么?”   赵禄倏地冒了一脑门的冷汗,他心里将冯冠书骂了千万遍,这场景论谁看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没注意看明月的脸还以为是冯冠书在外面偷了有夫之妇,被人捉奸送回来。   他不敢再说了,只好道:“老爷去看看就知道了。这要是晚了,围观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赵莘寒着脸,站起身就往外走。   丞相府所在的位置正是京城里权贵扎堆的地段,在丞相府周围都是些侯府伯府,还有一些大员的家宅都在此处。   丞相府门口的动静闹得极大,那男子也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一点都不怵赵丞相的权势,丞相府的人不肯给银子,他就是压着人不肯放。冯冠书说的是一百两银子,他们张口就要五百两。   很快这个动静就传到了旁边的府去。   等赵莘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早就里三层外三层。   而他那个好女婿,不知道被谁用被子裹了起来,他身上还是个女人,伏在他胸口,看不清面容。   有人眼尖,看到赵莘出来,顿时大喝一声,“丞相出来了!”   “丞相快给银子将你的好女婿接回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围观的人就弄清楚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   守在外面的小厮早就吓出了一脑门的汗,这会儿见赵莘他们出来,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走到管事赵禄身边,小声道:“这些人说姑爷和那个…不知道是被谁送去了东市坊市的,他们也是在街头捡到的人,姑爷承诺出五百两银子,请他们帮忙送回来。”说到这里,他极为艰难地转了个折,他们还说,若是丞相不肯出银子,他们就抬着人去京城各个街道绕一圈,这银子就算了。   赵丞相早在看到冯冠书这种丢人模样的时候,就脑子一昏。   赵禄也是焦头烂额,想不通冯冠书到底是做了什么,可是再想不通,人得先救下来再说啊。他心惊胆战地上前请示赵莘,“老爷,您看这样怎么办,取银子吗?”   赵莘脸色难看得可怕,他死死地盯着冯冠书,心里悔不当初。   当初为何不同意他和晚清和离呢,若是同意了,今天赵府也不会丢这样大的人。   赵府现在已经因为冯冠书将脸都丢光了,若是真的拿银子将冯冠书救下来,赵府以后在京城里,不要妄想再有翻身之时。这件伤风败俗丢尽脸面的事会一直伴随着赵家人,可能时隔几代,都还会有人将这件事当做笑话提起。   讽刺的是,赵莘一直因为顾及赵家的脸面不肯同意女儿和离,如今竟是闹得莫说脸面了,就连赵府都成为了一个笑柄。   他一时有些眩晕,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赵禄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赵莘勉强稳了稳心神,他大声呵斥赵禄,“拿什么银子?这冯冠书早就和我们赵家没关系了,他在老家成了亲却瞒着不说,欺骗于我和晚清,赵府早就跟他划清了界限!这些人将人抬到赵家大门来,是认错了门!”   赵禄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老爷这是将冯冠书舍弃了。这样丢人的事,赵府不能认下。只有言明他们早就和冯冠书撇清了关系,才能多少能保住些脸面。   赵莘撂下话转身就往回走,再不管冯冠书的死活。   留在原地的赵禄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姑娘!有人将冯冠书送了回来,要我们出五百两银子,才肯将冯冠书交出来呢。”如今彻底撕破了脸皮,采荷已经不叫冯冠书姑爷了,都是直呼其名。   赵晚清兴致盎然地哦了一声,“可有人去通知老爷了?”   “我不知道,老爷今天沐休,管事应该去通知老爷的。”   “派两个丫头去前院打听动静,及时来回禀我。”赵晚清吩咐。她就不信,都这样丢人了,赵莘还会一力保冯冠书。   冯冠书这种模样被人抬回来,还被人索要银子,赵莘那样注重脸面的人,除非是疯了,才会真的出银子将冯冠书接进来。   后续发展也确实如她所料,冯冠书被赵莘毅然决然地舍弃了。   赵府直接宣布冯冠书早就和赵府脱离了关系,他可是成过亲的,再入赵府做赘婿,本来就是不合礼法的事情。   赵禄将这个消息宣布出去之后,就派人将大门紧紧地拴上了,再也不去理会外面的人要怎么对待冯冠书。   而那人也真的说到做到,真的将冯冠书二人抬着饶了京城一圈。   赵莘回去之后,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当初早就将冯冠书扫地出门了的。   而周氏不知是从哪里得知儿子的消息,闹着要赵府出银子将冯冠书救下来。   消息传到赵莘这里,他本来就有气又怒,得知周氏闹将起来,直接不耐烦地一挥手,“冯冠书都跟赵府没关系了,他那一对贪心不足的爹娘,都给老夫丢出赵府去!”   周氏自从上次被打伤了筋骨,腿脚就不太便利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还在养伤。   她还因为赵府的下人对她视若无睹而暴怒,若不是脚上有伤,都准备跳起来打人了。然而不等她撒野,赵禄就亲自带着人上了他们院子。   赵禄早就看不惯这对夫妻了,冯忠还稍微老实一点,这个周氏是真的不将自己当外人,在赵府也不知天高地厚地当自己是个主子,整天喝骂下人,趾高气扬地讨要东西,从来都是理所当然。   他一挥手,直接懒得和周氏多说,“将这两人丢出去。”   他身后跟了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听他一声令下,就冲上去将毫无准备的周氏控制了起来。   周氏骂骂咧咧的。   “你们想做什么?我儿子可是赵府的姑爷!你们这样对我,我让我儿子回头将你们卖了!”   赵禄冷笑,“你儿子?不好意思,你儿子现在已经不是赵府的姑爷了,你二位就请了吧。”说着他吩咐下人,“将他们的东西都打包好,一样不落地全部丢出去!”   周氏屁股上的伤本就没好全,这样一通挣扎,又伤到了。   可她再怎么挣扎,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扔了出去。   话说冯冠书被抬着绕了京城一圈之后,彻底成为了京城里的热门风云人物。连皇上都听说了他的大名。   一个新科进士,翰林编修,竟然做出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的事情,皇上金口一开,就将冯冠书贬为了庶人。   那天冯冠书被抬着绕城一圈之后,就被随意地扔在了巷子里。还是一个过路的路人不知情地好心将被褥解开来。冯冠书顾不上早就昏迷过去的明月,裹上被单连忙逃遁了。   赵丞相府已经将他舍弃,现在他再回去也是自取其辱。他只得去了他一个还不知此事的同仁那里,要了一套衣裳换上了。   他那同仁见他裹着被单上门,十分惊奇,就询问他出了什么事。冯冠书哪里能将实情告诉他,就支吾着敷衍过去了。   再说被冯冠书弃在原地的明月,她运气不太好,被一个过路的无所事事的混混给看到了。   明月模样不错,见她光溜溜地被用被子裹着,一猜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混混如获至宝,连忙将人捡回了家。本来是想捡去做媳妇,后面发现明月竟然身怀有孕,他气恼非常,将明月毒打了几顿,就将人卖了。   而冯冠书在京城里除了赵府,已经无处可去。再加上他父母还在赵府。冯冠书只好去了赵府。刚好就在外面碰见了他那被赵家人赶出来的父母。   周氏一见他就哭上了。   冯冠书心里也烦。他有种预感,自己的仕途算是走到了尽头了。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在一处客栈安顿了下来。周氏被丢出来的时候伤了腿,腿一直剧烈地疼。她一刻不停地咒骂赵府的人。   冯冠书听得心烦。过了一夜,次日清晨,他悄悄地去了昨天借衣裳的同仁家里。   刚敲开门,他那同仁一看到他,立马就要关门。   冯冠书大急,不顾脸面地将门堵住,“适之兄,有话好好说。”   鲁适之一脸嘲讽,“我可不敢跟你称兄道弟,昨日我问你怎么了,你还不肯说实话。你啊!”鲁适之以前跟他也算有几分交情,他也不愿意落井下石,“我不知你是否知道,皇上昨天听说了你的事情,已经下了旨,将你贬为庶人了,好自为之吧。”   冯冠书顿遭雷击。   他怔愣当场,连鲁适之什么时候关上的门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周氏的腿痛了一晚上了,她担心再不找大夫看会落下残疾。但是两人被赵府人赶出来的时候,什么值钱的都没捞着,冯冠书又是那样的方式出的赵府,更是身无分文。昨天住进客栈,都已经将仅有的银子花去一半了。又哪里还请得起大夫?   见儿子失魂落魄地回来,周氏还不知道他丢了官职的事情,只管让他去请大夫,但是冯冠书愣愣地坐着没动。   周氏喊了两声,冯冠书都没动静。周氏气极了,撑着站起身,走到冯冠书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肩膀,“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不想冯冠书霍地站起身来,瞪着通红的眼睛,猛地一把推开她,周氏没防备,被推得朝后一倒,重重地坐到地上,只听到咔地一声细响,周氏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冯冠书一家三口离京的这天,有人来送他们。   看着眼前一身富贵,明艳照人的杨攸宁,冯冠书简直有些不敢相认。   杨攸宁在王府显然过得极为滋润,她养得水水嫩嫩的,看不出是个孩子的母亲。   她早就听说了冯冠书的下场,特意命人暗中打听了冯冠书他们落脚的地方,找来的时候,冯冠书一家三口正准备离京,回家乡去。   京城的人仿佛人人都认得冯冠书了,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出他来。冯冠书差点要被折磨疯了。再加上在京城里没有银子,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家三口连客栈都住不起,挤在城东的破庙里苟活。   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回老家去,至少家里还有一亩三分田。那是杨氏挣了银子后买的。   冯冠书目光复杂地看着一身光鲜亮丽的杨攸宁,显然,杨攸宁在离开他之后得了更好的际遇。   而杨攸宁以为自己再次见到冯冠书,会十分愤怒。但是并不是,当她看到这样落魄潦倒的冯冠书,她没有愤恨,甚至连高兴都没有。   冯冠书对于她来说,已经和路人没什么区别了。   杨攸宁突然觉得没意思,她转身想走。   但是周氏从马车缝里注意到了一身华贵衣裳的她,一开始还有些不敢认,随即她确定了杨攸宁的身份,不管不顾地拖着残废不能动的下半身,头钻出马车来,叫嚷道:“杨氏!好儿媳!你来看我们了是不是?快跟着我们一道回家去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仅让杨攸宁吃了一惊,就连冯冠书的脸,都肉眼可见地烧了起来。   他知道周氏为何会想认回杨攸宁,不过是看到她一身打扮华贵,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罢了。毕竟他们现在穷困得连饭都吃不起了。   “放肆!”跟着同来的丫鬟怒喝,“你这不要命的老婆子,竟然敢乱叫我们杨姨娘,你知道我们杨姨娘是谁吗?她可是恭王的姨娘!”   恭王!   不仅周氏愣住了,冯冠书也一瞬间有些惊得发怔。随即心里涌上不知什么情感来。   杨氏竟然会成为了恭王的姨娘!   杨氏不想再提起过去了,她转身上了恭王府那专属的华贵马车,扬长而去。   她觉得她以后可以好好地重新开始她的人生了。   “回老家去了?”   赵晚清听了下人回复,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冯冠书竟然会那样甘心地灰溜溜地回老家。   不过想想也是,京城再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皇上亲自将他贬为了庶人,以后都不会再用了。他本来在京城就没有根基,又没有银钱,混不下去也属正常。   不过,他老家应该就是在今年冬天开始闹饥荒,原主那世,冯冠书父母都饿死在这场饥荒里,就是不知道这世,他们能不能苟活过来了。   不过想想也难,毕竟原主那世,可是有杨氏这样勤快的人,周氏和冯忠都能饿死,想来这世更加艰难了。   而赵府的处境,如今也十分艰难。冯冠书虽然被贬为了庶人,但是他在任的时候,曾经利用赵莘的名头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被人爆了出来。   这件事虽然不是赵丞相做的,但是当时冯冠书还是他的女婿,冯冠书做的,也当得是赵丞相授意的。   赵丞相就被皇上顺势罢免了丞相之责,挂了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   赵莘又气又怒,但是都已经无力回天。只怪他识人不清,如今也后悔不及了。   “宿主,任务已经完成。奖励积分两千分,即将前往下一个任务。你依旧会留下一缕意识,将原主的一生走完。”   要说赵晚清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留恋的,就是原主唯一的好朋友李梦鸢了。   自从赵府出事以后,只有李梦鸢不怕被连累,时常过来看望赵晚清,甚至还有意撮合她和她那个刺史兄长。   赵晚清留下的意识和她本人没有什么区别,赵晚清猜测她留下的那缕意识多半会同意嫁给李梦鸢的兄长。   又是一阵已经熟悉的眩晕之后,她在一处开满奇珍花卉的山谷醒来。   等残留的眩晕感褪去,陆渔才打量起周围来。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陆渔呆住了。   这是怎么样一个地方啊。   无数朵巨大的模样奇特的花卉竞相绽放,她身后有一条挂着彩虹的瀑布,潺潺的流水从她身畔淌过。不远处的山涧上,几颗巨木根枝虬扎,树上奇异地只长着一片叶子,但是这片叶子奇大,像一张碧绿的床单挂在树上。   陆渔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天上咻的一声,一个着青衣的人飞了过去。   “那个人…会飞?”陆渔似乎喃喃地自说自话。   “是啊,这次宿主接的任务是修真.世界里的人。”巴拿拿适时在她脑海里响起,替她解惑。   陆渔这才回过神来,是啊,自己上一个任务完成了,这是下一个了。   “这是的任务是什么?”   “这次的任务委托者名夺玉。是正道第一大派青玉门最有天赋的女弟子。她年仅二十便凝出金丹,成了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三十五岁便结成元婴。”   巴拿拿突然停住不说了,陆渔追问,“那之后呢。”   “之后,”巴拿拿微微一顿,“之后她就死了啊。”   “死了?”陆渔有些可惜,“这样有天赋的人,真是可惜了。”   巴拿拿却道:“是有些可惜,但是也是她自身的一些选择造成的。”   随即,巴拿拿就将原主的一生投放在陆渔脑海之中。   原来这个夺玉,只是青玉门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之一,还有一个男弟子的天赋在她之上。   这男弟子,名叫宋蓟。   他是拿了龙傲天剧本的男人,一路开挂,年不过百,就修到了返虚,差一步就大乘,甚至以跨境界反杀魔界之主,赤麟魔尊。之后更是带领正道将魔人赶到西北极寒之地,成为当之无愧的正道之主。   而这宋蓟,正是原主之死的罪魁祸首。   当年还是金丹的原主跟着宋蓟出山门历练,宋蓟此行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范雪。范雪冰肌玉骨,是冰雪宗的掌上明珠,也是出来历练的。她生得娇弱美貌,素有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美名。   宋蓟理所当然地沦陷了。他见范雪独自一人,便邀请范雪同行。   两人行变为了三人行。而原主本就爱慕宋蓟,见他一路对范雪关怀备至,细心呵护,虽然不舒服,但也碍于宋蓟没提出反对。范雪就是个当之无愧的花瓶,一身修为都是丹药堆出来的,遇到个低阶妖兽都应付不过来。   后来几人不幸遇到魔头赤麟,赤麟见范雪美貌就想将之掠去。龙傲天当然要英雄救美,结果他确实逆天,以元婴的修为将魔头赤麟给打伤了。   赤麟见收拾不了龙傲天,就将一边观战的夺玉给掠了去。   他逼着夺玉吃下魔界最珍贵的魔果,让夺玉的灵力里染上了魔力,不知情的外人看到夺玉的灵力,就会认为她是魔修。   而龙傲天也有倒霉的时候。原来最开始赤麟之所以会败在他手上,是因为身上有多年前和正道血拼的时候留下的旧伤未愈,再次碰上的时候,赤麟的伤已经养好,宋蓟就没那么好运了。这一次是夺玉救了他。赤麟不知为何非要夺玉拜他为师,夺玉一开始不肯,后面见宋蓟差点死在他手上,就以她拜赤麟为师为条件,换取宋蓟的性命。   不仅如此,成为魔尊弟子后的夺玉,还曾多次从魔尊手里救下他和范雪的性命。   宋蓟明明知道夺玉为何拜赤麟为师,饶是夺玉多次救他,他还是在多年后的正魔大战中,魔界输掉之后,他本来可以救下夺玉,却因为担心别人误解他和魔修有染,亲手将当时被迫成为魔主的夺玉抹杀。   而他则和范雪,在几十年后双双飞升,自此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第53章 正道之女(一)   正和巴拿拿说着话, 一道玉符闪电般的速度朝她飞来, 眨眼就到了她眼前停了下来。   夺玉看着这张闪着淡淡的莹光玉符有些惊奇。   她做了五六个任务了,修真.世界还是第一次做。   “这个应该是传话的玉符吧?要怎么做,捏碎它吗?”   巴拿拿意识到她没有夺玉本来的记忆,对这个世界是完全陌生的。   “宿主, 你用积分换取继承原主的记忆吧,不然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任务和其他任务不同。”   “要多少积分?”   “你现在有五千六百个积分, 若是选择继承原主的记忆, 将花去五百积分。”   当然要继承了,不然她连怎么修炼都不知道。这个任务不比其他,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自身实力不强, 就只能被淘汰。   半刻后,继承了原主记忆的夺玉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捏碎身前的传音符。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出来,“夺玉,速到为师的风银谷来。”   这是原主的师尊,文梦真人。在原主那世,这是唯一护着她的人, 可是后面被宋蓟打伤,青玉门的门主和各峰主都拦着他,他最终还是没能救下原主。后来一直闭关不出,想来是对同门寒了心。   “这应该是要被派去历练了。”继承了记忆,这个节点正是夺玉要和宋蓟一起下山历练的时候。   她不再犹豫, 捏了个决,凭空飞起,朝风银谷飞去。   “哇!”夺玉都没有巴拿拿惊奇得厉害,不停地在夺玉脑海里惊呼。   天空上白云翻滚,飞到了高处,还能看到别的青玉门的弟子飞来飞去。   他们都统一着青衣。   夺玉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是一件青衣,只是款式稍微有所不同。嫡系弟子待遇自然和普通弟子不一样。   风银谷说是谷,其实就是一座山头。   山上修了十几间木房。   这就是她和她师尊文梦真人的住处。   她径直朝文梦真人的住所走去,一路上有侍童停下来见礼。   “夺玉师姐。”   这些都是外门弟子,被选入内门来伺候的。他们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地进内门做一个侍童,就是看中了那一点点希望,成为内门弟子的希望。   他们在各位峰主和峰主的嫡系弟子身边伺候,就算是不能成为内门弟子,也极有可能碰到一场机缘,修真之人,最是讲究机缘。   一路上碰到的侍童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她。   无他。只因为夺玉资质实在是逆天,如今不过二十来岁,已经是金丹修士。这要是放在外面的小门派中,金丹修士已经可以成为一方峰主,开山收徒了。   夺玉一路目不斜视,对那些侍童的见礼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原主的性格。资质逆天,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她要将人设维持好。   到了文梦真人的住所,她恭敬道:“师尊,您找我?”   一道水波一样的禁制墙微微荡漾了一下,一道声音传出,“进来吧。”   夺玉走了进去。   文梦真人着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他看着面容三十出头,但是实则是个几百岁的老头了。   见夺玉进来,文梦看着她温和一笑。   夺玉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她资质不可多得,前途不可限量。文梦真人是返虚的境界,已经卡在返虚小圆满多年没有寸进。   “夺玉啊,你金丹小圆满了吧。”   夺玉恭敬回道:“是的师尊。”   “为师和你明光师叔商量了一下,你宋蓟师兄要下山历练,不如你同他一道前去。这修炼不是埋头苦练闭门造车就能达成的,仙途漫漫,须经磨炼。你便同宋蓟一道去吧。想来他快出发了。”   这话和原主记忆里没差,夺玉知道文梦真人说的是实话,这修炼一途历练是十分重要的,若是光有修为,心境没有提上去,到时候境界提升的时候,就会遭遇心魔。亦或是实战不够,可能连雷劫都过不去,就会灰飞烟灭。   她想要完成任务,或者说她要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活下去,毕竟要变强。   夺玉应下,“谨遵师命。”   见她同意,文梦心里暗自点头,但若是真的让这个弟子就这样下山,他也不放心。他从芥子空间里取出几样法宝,递给夺玉。   “这几样法宝都是防御性法宝,可在你危难时保你性命,这几样法宝是为师当年在秘境中偶然获得,是天阶法宝,就算是为师全力一击,它也能将之挡下来。但是它们都有些损坏了,作用只有一次,你万万要珍惜使用。”   夺玉恭敬地接了过来。这是能保她一次性命的法宝,可见文梦真人对这个弟子是真的很看重。   其实原主那世,文梦真人也将这法宝赐给她了,只是她用在了宋蓟身上,替他挡下了赤麟全力一击。   到了夺玉这,她可就要将这个法宝物尽其用了。   “多谢师尊!”夺玉朝着文梦一拜,出了文梦的住所。   刚出来,一道玉符就传了过来。   她这回熟稔地将之捏碎,里面传出一道年轻的声音。   “师妹,我在忘川峰底下等你。”   忘川峰是宋蓟的师尊,明光真人的道场。这传音玉符是宋蓟发来的。   夺玉不再犹豫,捏了决,朝忘川峰飞去。   到了忘川峰范围内,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青年立在一颗巨大的花树下抱剑而立。这花树是常开不败的忘情花,树上的花朵有九种颜色,传言吃下忘情花树开的玄色花朵,就可忘情。   夺玉看了一眼这奇异的忘情花树,上面各种颜色的花朵都有,就是没有玄色的花朵。   察觉到她的气息,闭目养神的宋蓟睁开眼,看着她微笑,“夺玉来了,我们这就走吧。”   宋蓟现在还是一副阳光青年的样子,对每个师姐师妹都和颜悦色,资质逆天,又加上他生得一副好皮囊,这青玉门里,不知道看上他的女弟子有几何。   原主对他也是情根深种。   但是现在的夺玉看着宋蓟,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她冷淡地点头,“走吧。”   宋蓟见她这个反应倒有些愣住。毕竟夺玉性情确实有些冷淡,但是对上他的时候,就会温柔许多。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多问。修真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打探自己的秘密。   两人驭风而行,因为路途遥远,夺玉取出了一件飞行法器,同宋蓟一起,光芒一样倏地飞到了十丈开外。   夺玉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和巴拿拿热烈地一起惊呼了起来。   “天呐,那人座下的是仙鹤!”远处有人御仙鹤而过。   “快看,身后的青玉门被浓雾掩住了,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了。”巴拿拿道。   夺玉回过头,果然看到青玉门整个被浓雾掩住,想来应该是什么防御阵法的缘故。   两人此行是前往北面的北辰境。北辰境靠近极寒之地。五百年前,正魔一场大战后,正道将魔人尽数赶进了极寒之地,北辰境就在极寒之地的边上。   “有消息传来,近来魔人蠢蠢欲动,不少魔人出了极寒之地,到北辰境作乱,我们此行就是前往北辰境。”   宋蓟抽空讲了一下目的地。   夺玉嗯了一声。   宋蓟继续道:“魔人近来十分猖狂,甚至有人在内境发现了魔人的踪迹。魔人蜷缩在极寒之地五百年不敢异动,如今敢如此嚣张,有人传闻是消失了五百年的赤麟魔尊现了身。所以魔界才敢如此猖狂。”   夺玉心想,这是个确切消息,你不多时就能遇到他呢。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还是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蓟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夺玉的侧颜紧绷,显得十分生人勿近。   夺玉对他有好感,宋蓟能感受到。并且师门也有意撮合两人,毕竟两人是青玉门资质最好的弟子,嫁娶外人都是不是青玉门愿意看到的。若是两人结成了道侣,那最好不过了。   这次历练让两人同行都有这层考虑。   宋蓟并不反对师门的安排,夺玉不管是容貌还是资质,都是无可挑剔的。若是这次历练顺利,回来两人就可能会结成道侣的方向发展了。   但是今天夺玉似乎心情不佳,宋蓟也就不再多话。两人沉默地赶路。   半日后,两人已经飞了数千里的路程。   突然宋蓟降慢了速度,夺玉反应不及,一瞬间冲到了前面。   宋蓟是元婴修士,对天地间气息的波动比她要敏感不少。   夺玉几息之间已经冲出老远,宋蓟只得跟了上去。   他察觉前面似乎有人在打架,本来想避开,但是夺玉都冲了过去,他只得跟上。   几息后,夺玉看到了山下的平地上有人在打架。   一个粉衣女子,几个男人。   那几个男人在围攻那个粉衣女子,粉衣女子似乎不会法术,只从芥子袋里,不要钱一般地一把把地洒着攻击符。   这些高阶攻击符在外面都一符难求。连夺玉都看出这女子不太会实战,这三个男人更是早就发觉了这个粉衣的漂亮女人只会扔符,虽然心疼这些被她浪费的高阶符,但同时也更兴奋了,这粉衣女子不知是哪个门派的迷途小羊羔,富得流油。他们在城里见这女子身怀高阶法宝,就悄悄地跟了上来,准备杀人夺宝。   没想到这女子又给了他们惊喜。   顿时几人攻击又重了几分,想尽快将人拿下,免得这女子的师门得知消息赶过来,到时候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夺玉停在天上,看着底下泪光盈盈有些抵挡不住攻击的粉衣女子,心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上这个范雪。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   一会儿更新就是捉虫哦~   二更应该在晚上了~ 第54章 正道之女(二)   范雪果然不愧号称修真界第一美人, 她的美貌难以用言语形容,   夺玉立在天上,和巴拿拿道:“这三个男人真是不解风情,对这样的美人都能下得去死手。”   巴拿拿难得正经,“这个世界, 生存才是法则。其他都是虚的。”   早在夺玉出现在天上的时候,那三个男人就发现了她, 再一看她只是个金丹修士, 顿时就放下心来, 不过一个区区金丹小圆满罢了,他们可是三个金丹大成。见她只是在一旁观望,想来和这个粉衣女子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她看到了他们杀人夺宝, 计划着一会儿将粉衣女解决了,就将她也顺手杀了。   但是没等他们松懈多久,一个男修士就跟了上来。再仔细一扫修为,那三人脸色顿时大变,这男修士竟然是个元婴期!   虽说他们这边有三个金丹大成,但是毕竟境界的跨度在那里。一个实战丰富的元婴期修士对付一个金丹大成可是说是毫不费力。   何况那个女修士也是金丹期!   若是他们跟这个粉衣女子相识, 今日就麻烦了。   范雪正慌得要哭,突然看到天上出现了一对男女,她连忙求救。   “天上的两位道友,我乃是冰雪宗寒冰真人的弟子,这三个人想夺我宝贝害我性命, 还请道友相救,我师尊必有重谢!”   冰雪宗跟青玉门牵扯并不多,但是路上遇到了冰雪宗的嫡系弟子遇害,出手相助结个善缘也好。   那三个男人听了,都有些惊恐,连忙喝道:“这两位道友,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修仙一途漫漫,命却只有一条,还是珍惜为妙。”   然而他的警告是吓不退龙傲天的,宋蓟将脚下原本用来飞行的剑握在手里,哐地一声,拔剑出鞘,举剑往下俯冲而去。   范雪见他肯出手相助,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若是再迟些,她的符咒就要用完了。   夺玉也出了手。   并不是她想帮范雪,而是她知道,这三人加起来都不是宋蓟的对手,而她难得有一次实战的机会,就挑了一个个子稍瘦的男子出手。   宋蓟虽然能将这三个金丹修士杀退,但是毕竟要费不少力气,夺玉分担了一个过去,他压力骤减,对付起两个金丹大成,十分游刃有余。   修士打架很少有肉搏,都是祭出法宝。夺玉有些笨拙地祭出自己的攻击法宝,那是一柄玉如意,她依着记忆念了句决,玉如意顿时光芒大盛,朝那金丹修士飞了过去。   那小个子根本就没将夺玉放在眼里,因为刚有一个绣花枕头女修士在前,他对夺玉就十分轻视,甚至连法宝都没祭出,只念了句决,扬袖甩出一阵飓风,想将玉如意吹翻。   但他显然小看了这玉如意。这玉如意是文梦真人特意给徒儿找来的,虽然不是本命法宝,但是也十分厉害,只见玉如意一时间光芒大盛,穿透那阵飓风就像穿透一层纸一样容易,迅雷一般地飞到那修士身前,撞了上去,那修士猝不及防,被这一撞,撞到了十丈开外。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显然是伤得不清。   “混账!”他怒骂了一句,这下真正地谨慎起来,祭出了自己的法宝,是一轮玄色的带着法阵的齿轮。   他念了决,那玄色齿轮就高速旋转着朝玉如意飞了过来。   夺玉虽然知道这会儿应该让玉如意避开,不要对面硬碰硬,因为显然这男人的法宝是攻击型法宝。她慌忙念了决,玉如意朝一旁闪开,但是还是因为速度慢了些,被齿轮的光芒扫到。虽然玉如意无损,但是夺玉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气血翻滚。   她凝下心,用控制着玉如意发出攻击。   而宋蓟那边早就热闹地打起来了,只见宋蓟一人控制几件法宝,对付两个金丹大成还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他是青玉门最有资质的弟子,不说修为,光是法宝都有无数。   那两个金丹修士越打越心惊,因为他们察觉到宋蓟是留了后手的,这么多高阶法宝,他说不定身上连灵器都有,只是没有放出来。   这三个金丹修士攻击起夺玉和宋蓟,范雪就空了出来。她担忧地站在一旁看着对战,她根本没有实战经验,想帮忙也帮不上。   而夺玉第一次对战,也是经验不足,很是疲于应付。那金丹修士认真起来之后,他想速战速决,就将自己的法宝都祭了出来,夺玉从一开始的进攻,被迫转变为防守。   好几次那男人的法宝都落在了她身上,还好她身上有防御法宝自动将攻击拦截了下来,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感觉气血翻滚,差点要吐出血来,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而一旁的宋蓟注意到她应付不过来,心里不禁有些惊讶,夺玉可是天资与他齐名的,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弱。   他不再留手,祭出灵器,将那两个修士打退。   而这边,攻击夺玉的修士见状不好,连忙放出致命一击,想让宋蓟过来帮夺玉,他好趁机逃跑。   但是没想到宋蓟根本就不理会这一击,反而祭着灵器朝他砸过来。   他心里一惊,连忙招出法宝防御,但是为时已晚。   宋蓟的灵器像捅破纸一般,将他的法宝破开,撞在了他的身上。   那修士顿时气绝身亡,一枚金丹从他脑袋上破颅而出,流星一般倏地逃往远方。而宋蓟也并没有去追,他不是魔修,又不是死敌,用不着连金丹都毁去。   而那修士在临死之前放出的那全力一击,同时也落在了夺玉身上。   她身上防御的玉佩法宝终于不堪重负,咔嚓的一声脆响之后,湮灭成了粉末。没完全化解的攻击落在夺玉身上,顿时将她击飞出三丈开外。   宋蓟本来以为夺玉身上应该有保命法器,且夺玉应该能避开那一击,所以他没有理会,直接朝那修士攻击过去,没想到夺玉竟然没有祭出法器防御,被打飞几丈。宋蓟愣了一愣,连忙跟着飞了过去。   剩下的两个修士见状不妙,连忙逃遁。   宋蓟也来不及去管他们了,他落在趴地吐血的夺玉身边,想伸手将她扶起来。   “夺玉师妹,你没事吧?”   夺玉推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枚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宋蓟见她伤得如此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以为师妹会祭出法宝防御的…”   夺玉自顾自地打坐调息,没有理会他。   她并没有怪罪宋蓟的意思,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有义务去保护你。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巴拿拿见她受伤,有些不岔,“宿主,你怎么样?这个宋蓟真的个伪君子,他明明可以救下你的,却跑去不管不顾地杀了那个修士,就他会英雄救美!”   夺玉倒没什么好气的,“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自己弱,怪不得别人。”   巴拿拿气得哼了一声。   宋蓟取出疗伤的丹药,递给夺玉,“夺玉师妹,只是回清丹,你快吃下。”   从原主的记忆里,夺玉得知这回清丹是疗伤圣药,十分珍贵,若不是出于愧疚之情,想来宋蓟也不会将之取出来。   可惜夺玉注定不会领情了。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然后从储物袋里再取出一枚药丸,同样是回清丹。   她也是青云门的核心弟子,宋蓟有的东西,她同样有。   宋蓟有些讪讪的将丹药收回去,想要再说点什么,一旁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   “多谢这位道友出手相助,救命之恩,等我回了师门,禀明了师尊,一定重谢!”   按道理说,其实应该算是夺玉和宋蓟两人救了她,但是因为夺玉表现得有些拖后腿,范雪就自然而然地将夺玉给忽略了。   “宿主就不该出手,你看看人家现在连句谢谢都不知道说呢。”巴拿拿气呼呼道。   夺玉安抚它,“没什么好气的,本来我出手也不是为了救她。我就是想增加点实战经验,下次单独对敌的时候,才不会这样被动。”   而在她和巴拿拿说话的时候,一旁的两人已经开始互通姓名了。   “我叫范雪,是冰雪宗寒冰真人的嫡传弟子,不知师兄姓名?”   她说话时,一股若有若无地淡香钻进宋蓟的鼻腔,范雪的声音又柔又软,透着一股甜糯的味道。   宋蓟天资过人,即使他表面一直表现得谦和近人,但是清高自傲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他也有这个底气。只是在这个修真界第一美人面前,宋蓟不知怎么的,竟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他甚至都不敢正视范雪那双美丽的眼睛。   宋蓟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这种异状。   他英俊的脸微红,“原来是范师妹。我名宋蓟,是青玉门明光真人座下弟子。”   范雪那双犹如冰雪般澄澈美丽的眸子里顿时闪出惊喜的光来,掩口惊呼,“原来你就是宋师兄,久仰大名。”   范雪听说过宋蓟,他作为修真界第一门派青玉门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第一人,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大名鼎鼎的。范雪往日听说这位宋蓟,不仅年纪轻轻已经结成元婴,更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又见宋蓟微微埋着头不敢看她。这样的反应范雪见得多了。几乎没有哪个男人见了她不这样的。以前那些男人范雪都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见宋蓟这般,她心里骄傲的同时,又生出些微微的娇羞来。   范雪的心思可不像她对敌那样青涩,她从小就生活在仰慕的男人的包围圈里,对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处理,早就轻车熟路。   她咬着唇,犹犹豫豫,似乎十分不好意思地提出请求,“宋师兄,我和师姐走散了,独自一人实在是危险,可以同你们一道吗?”   “不行。”   宋蓟下意识要答应,没想到被一旁打坐休息的夺玉抢先回答了。   范雪惊讶地看向坐在地上睁开眼的夺玉,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夺玉师妹…”宋蓟准备劝她,被夺玉打断。   “师兄莫不是忘了我们此行是为何而来吧,你方才也看到了,这位范姑娘毫无对敌的经验,师兄若是将人带去北辰境,谁知道那里有多少魔人,若是将这位范姑娘伤着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宋蓟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听她这样一说,顿时犹豫了。   “这……”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一会儿十点左右会有三更哦~ 第55章 正道之女(三)   “这位师姐请放心, 我会传玉符回师门, 让师兄他们前来接我,在此之前,我能跟着你们吗?”最后一句,她是转向宋蓟说的。   美人如此目带希翼地看着他, 宋蓟实在心有不忍,但是他还算没有自大到忘了此行是两人, 他转向夺玉, 询问道:“夺玉师妹, 不如就让范姑娘与我们同行吧?她师兄想来会很快将她接回去的,在这之前,丢下她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夺玉?   范雪这才注意到宋蓟对夺玉的称呼。   同宋蓟一样,这个天资卓越的夺玉, 她也是听过名字的。听说是青玉门除了宋蓟之外,天资最好的人,年仅二十来岁,就已经凝出金丹。   范雪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是在无数天材地宝的堆砌下,才勉强凝出金丹。之后因为境界不稳, 就一直停滞不前。   不过今日一见,她心里十分瞧不起这个夺玉,刚才见她对敌,不过一个金丹修士就能将她打成重伤,她范雪还以一人之力在三个金丹修士手下全身而退呢。想来传言也不可尽信。又想起师尊曾经在她面前遗憾过, 青玉门似乎有意让他门下这两个天资最好的弟子结成道侣。范雪心里顿生不适,她刻意地忽略了夺玉,直接向宋蓟道:“宋师兄,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身上还有好多师尊给的护身法宝,寻常人根本就近不了我的身。”   宋蓟还是犹豫,再次询问夺玉,“夺玉师妹,你觉得呢?”   夺玉本来就受了内伤,见这个范雪非要跟着同行,而宋蓟也是一个万个愿意。她也懒得做这个恶人,便道:“宋师兄决定吧。”   这个范雪是个麻烦精,她光是那一张脸都要生出不少的事端来。   反正她带来的麻烦,宋蓟都有本事解决,与她无关,夺玉也就不再说话了。   范雪一听夺玉这样说,仿佛笃定了宋蓟一定会答应一样,顿时高兴得惊呼起来,像是一只美丽的精灵围绕在宋蓟身边叽叽喳喳,但是听来又不觉得聒噪。   “宋师兄好厉害了,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三人打退了。”   “宋师兄独自下山历练不害怕吗?”   夺玉想翻白眼,敢情她是透明的?   宋蓟被她捧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的事,范师妹谬赞了。”   两人一口一个师兄师妹的,夺玉懒得多听,她用灵力封了耳朵,默自调息。等药效差不多发挥作用了,她站起身来,将耳朵上的灵力撤去。   “宋师兄,这就走吧?”   她取出自己的飞行法器,一言不发地捏了决,先行一步。   “宋师兄,这个夺玉姑娘好凶啊。”范雪微微皱着好看的眉,嘟哝着嘴道。   宋蓟不得不解释一句,“夺玉师妹天性冷淡,并不是针对你的。”   范雪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是觉得宋师兄好。”   宋蓟顿时红了耳尖,他很是不好意思,“师妹,我们这就走吧?”   范雪道:“我方才对敌,灵力已经用尽了,我可以和师兄同乘吗?”   这也没什么,宋蓟点头同意。   天上的云朵迅雷一般地倒退,远处的山峦不过瞬息之间就能到达。   后面的人很快追上夺玉。夺玉偏头一看。   范雪和宋蓟同乘一剑,那剑就手掌宽,范雪也不嫌站着累得慌,她站在宋蓟身后,显得十分娇小。   看到夺玉的目光看去,范雪脸上不复在宋蓟面前的柔顺,她目光冷淡地对上夺玉,随即将目光移开。   “哟!这个范雪还有两张脸,男人面前一张,女人面前一张。”   “嘁,这么会装,连我都要唾弃她了。”巴拿拿也跟着道。   专心为美人御剑的宋蓟显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个女人之间的针尖对麦芒。又飞了半日,远远地能看到一个城镇出现在远方。   “范师妹,不如我们下去歇个脚吧?”   在剑上站了半日,范雪腿都快站僵了,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巴不得,连忙同意。   宋蓟正要往那城镇飞去,余光注意到夺玉,才意识到自己忘记询问她了,又连忙问道:“夺玉师妹认为呢?”   夺玉冷笑一声,“宋师兄和这位范姑娘都已经决定下来了,问我做什么?”   宋蓟被她的直白抢得有些尴尬,正要说话。已经有人先行替他打抱不平。   “夺玉姑娘,宋师兄是担心你赶路太过劳累,怎么你还不领情呢?”范雪一脸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的神情看着她。   夺玉本来都打算跟着一起下去的,但是这个范雪做作的婊样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冷冷道:“这里距离北辰境起码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若是每遇到一个城镇都下去休整一番,这半个月的路程我们起码要花上一个月来走。师兄是下山历练,还是带美人游玩?”   宋蓟顿时哑然。夺玉说得没错,他们是下山历练的,本来就该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他提议下去休整,也不过是顾及到背后的范雪,他担心她那样娇柔的样子怕是吃不消这样匆忙地赶路。   范雪这时候当然要跳出来充当善解人意的角色了。   “师兄不必顾及我,夺玉姑娘都能坚持,我也可以的。”   只是她脸上的神色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就好像是顾及宋蓟强撑着不倒。而夺玉的坚持就像是不近人情。   夺玉深吸一口气,她实在是难以和这个范雪同行了。   “这样吧,我看范姑娘是真的支撑不住了,我就先行一步,宋师兄带着范姑娘后面再来吧。”   说着她不等宋蓟说话,御着法宝,眨眼间就只剩一道背影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宋蓟虽然对范雪有些好感,但是还不至于昏了头。他下山之前,文梦师叔就特意来拜托他好好地照看夺玉,若是夺玉就这样独自出发,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他回去难以交代。   他愧疚地对范雪道:“夺玉师妹心急,我担心她一个人会遇上意外,我们还是追上她一起吧,”   范雪听了暗自咬牙,其实她也不愿意和夺玉同行,但是她毕竟是宋蓟的师妹,宋蓟顾及着她,范雪当然不能表示反对。   “宋师兄言重了,这是当然的。我看夺玉姑娘有些急功好利,若是路上真遇上什么人,怕是要吃亏,我们还是赶紧去追她吧。”   宋蓟当即就觉得这位范师妹真是人美心善,而对比之下,坚持要赶路的夺玉仿佛就有些任性了。   夺玉看着追上前来的宋蓟二人,心里有些无奈。   其实远离这二位可能更好,毕竟这二位可是要遇上魔尊赤麟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三人连夜赶路,遇到一个厮杀现场时,夺玉就有一种不是很妙的感觉。   那人着玄衣,一头黑发十分有特色地编成了一根根小辫子,辫子齐腰,一张脸在月光的银辉中显得异常雪白,红唇妖冶。他身量很高,站在那十几人中间,气定神闲,似乎他不是被十几个元婴金丹高手围住,而是这十几人都是他的下属。   “这气息不对。”宋蓟皱紧了眉头,不敢再轻易靠近。   “什么?”范雪一张小脸吓得雪白。   “这好像是魔人的气息。”宋蓟神色变得凝重,果然如消息所说,内境都有了魔人的踪迹。   “这被围起来的人不知是谁,若是正道人士…”宋蓟说到这里犹豫了,若是正道人士他也做不了什么,对方人数太多,即使他上去,也是送命的份。   但是没等他犹豫太久,那边有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谁也听不懂的话,只见中间那人冷哼一声,随手就放了法术,一个趁其不备,将几个金丹魔人打成重伤。   剩下的魔人见他暴起伤人,纷纷都亮出了看家法宝,一言不合就打得热火朝天。   宋蓟目光热切地看着中间那人,“这人到底是哪位大能?竟然在这么多魔人的围攻下不落下风?”   他本来想上前出手相助,但是随即发现了不对。中间这人竟然使用的也是魔力,这人也是魔界之人!   不仅宋蓟脸色不好,夺玉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这中间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张狂之气的男人,一定就是魔尊赤麟了。   “我们还是赶快走吧,这些魔人说不定已经发现了我们!”夺玉建议道。   宋蓟却不同意,“夺玉师妹,我们下山就是为了帮助北辰境的修士将魔人打退,如今在这里遇上了魔人,哪里有避开的道理?他们敢深入内境,一定是有所图谋,我们要将这件事查清,好报告给师门!让他们所有准备。”   夺玉听得想骂娘,“大哥,你要逞英雄,也衡量一下敌我实力再说啊,对方起码五六个元婴,中间那个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多高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界,我们这边呢?就只有你是元婴,你觉得你能对付几个元婴高手?还不论中间那个?”   宋蓟被质问得沉默了。   “你实在不肯走我也没办法,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跟你师尊传达你对正道的一片赤诚之心。”夺玉有些不耐烦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最珍贵。   范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见宋蓟被说得垂头不言,更是愤愤不平,跳出来反驳道:“夺玉姑娘,有句公道话我不得不说。宋师兄明知自己上去是以卵击石,还是义无反顾,驱杀魔人,是我们修道之人义无反顾的责任!你自己贪生怕死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这样冠冕堂皇地指责宋师兄?你要逃命,自管逃命去吧,我会陪着你的,宋师兄!”最后一句当然是对宋蓟说的。   宋蓟本来还被夺玉说得有些自我怀疑,被范雪这样言辞振振地一捧,顿时就觉得自己真是无私忘己,心里对范雪的好感不由更上一层。   夺玉直接翻了个白眼。   “那么你们二位请便,我就先行一步了。”   她祭出法宝准备逃遁,毕竟宋蓟是龙傲天,遇事一定会化险为夷,而范雪身为龙傲天的女人,当然也会逢凶化吉,只有她这个小炮灰,不逃命就真的要没命了。   然后还不等她逃遁,法宝就凭空炸了。   一道森然的声音传过来,“你们谁也别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晚安~明早上九点前再见~ 第56章 正道之女(四)   突如其来的桀桀声, 让三人心头猛地一跳。   夺玉沉默地看了一眼地上那炸成四分五裂的法宝。这赤麟的实力果然了得, 就算现在身上有旧伤,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那些魔人收拾了。   宋蓟连忙祭出灵器,防备地看着四周。   范雪这会儿没有方才不怕死的气焰了,她吓白了脸, 躲在宋蓟身后。   方才被围在中间的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看清这人的脸, 夺玉内心嘶地一声吸了口凉气。   这是一张怎样颠倒众生的脸啊, 夺玉做了这么多任务, 美成这样的男人还是头一回见。   但是这人身上的煞气显然比他的脸更夺目,也就是夺玉先知道了他的身份,反而将他那身煞气视为当然了。   夺玉不说话,但是宋蓟已经开始怀疑这人的身份了。   “传言魔界魔尊赤麟, 扎着一头小辫,你是魔尊赤麟?”   宋蓟心道一声坏了,这魔头五百年前就能以一己之力,杀掉正道好几位早就避世不出的大能。后来就一直没了他的消息,有传闻说魔尊在那一战中已经陨落了,如今看这人, 多半魔尊在那场战事里全身而退。   这男人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显然是魔语,在场三人谁也听不懂。   显然赤麟没有心思陪他们玩,直接丢了三个火球出来。火球是淡蓝色的,看着好像没什么出奇, 但是宋蓟瞳孔猛地一缩。这男人果然是赤麟魔尊,这火焰是他的本命火焰,冰火幽蓝。三大火焰之一,可焚万物,十分霸道。   宋蓟不敢轻视,连忙祭出他的本命法宝,一截翠竹,同时祭出防御法器,将他和范雪两人护了个严实。   夺玉也知道这魔火的名字,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了它的厉害,也赶忙祭出防御法器。那火焰瞬息间飞到她身前,她的防御法器就像是纸做的一样,轻易就被火焰烧毁,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焰近身,甚至在一瞬间感觉到了火焰带来死亡的冰冷之感。   却见魔头赤麟咦了一声,那快烧上夺玉的火焰就停了下来,折转回去了。   夺玉的发丝已经结冰,脸都冷僵了,这冰火幽蓝确实奇怪,虽然是火焰,但却冰寒刺骨。   赤麟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夺玉脚跟有些发软,心里早就将宋蓟和范雪两人骂了千百遍,若不是这两人逞英雄,她可能早就逃出去了。   此刻她不敢再逃了,在赤麟面前想逃就是找死。见赤麟朝她逼过来,连忙祭出文梦真人送给她的天阶法器。赤麟看着她祭出法器,眼中闪过不屑。   他竟是直接伸手过来抓她!   夺玉注意到他的手上也带着一层蓝色的幽光,显然他将整只手臂都用火焰包裹起来了。   那天阶法器没支撑多久,也滋地一声响,燃烧了起来,连粉末都没留下,直接烧成了虚无。   赤麟桀桀冷笑一声,将夺玉抓在手上。   两人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夺玉这才注意到,赤麟的瞳孔竟然是紫色的,漂亮得让人呼吸一滞。   而宋蓟那边,见赤麟的注意力都放在夺玉身上,他悄悄拉着范雪,两人祭出飞行法宝,一阵流光般拼了命地往远方逃遁而去。   夺玉整个注意力都被赤麟拉了过去,巴拿拿用一种吓得磕牙的声音提醒她。   “宿主,那两人丢下你跑了。”巴拿拿不过是个系统,竟然也好像感受到了赤麟的可怕一般,吓得声音发抖。   夺玉一瞬间气得想骂娘,这两个贱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刚才她要走,这两人义正言辞地指责她不顾大义,现在一知道遇上的人是他们打不过的,就丢下她逃跑?!   她气昏了头,当即不怕死地提醒赤麟,“魔尊大人,那两人,”她用手指了指刚才宋蓟他们站的方向,“跑了。”   魔尊好像听不懂一样的依旧用同一个姿势看着她。   其实魔尊在那两人动身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他懒得这会儿去追,反正那两人也跑不掉。   他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什么,夺玉完全听不懂。   正这时,就见赤麟冰霜一般的脸上露出裂缝,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飞远了的宋蓟二人回过头,正好看到赤麟魔尊将夺玉收进了芥子空间。   “宋师兄…”范雪虽然不喜欢夺玉,但是他们毕竟是丢下夺玉跑了,心里难免有些良心受谴责。   宋蓟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竟然就这样丢下同门师妹逃跑了。他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强大了一定会亲手替夺玉师妹报仇的。   他不认为夺玉落在了赤麟手上还能全身而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我们不跑,谁也逃不出来,我们还得回师门将这个消息报上去,让正道有所准备。赤麟魔尊竟然没死,跑到内境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范雪心里果然好过了很多。   “是啊,我们还肩负着更重的任务,我们要快点回去告诉师门这件事。”   两人这样一通互相安慰,心里都好受了不少。自己可不是为了逃命才逃命的,只是为了将这个重要消息传递出去!   话说这边,夺玉猝不及防地被赤麟扔进了一个地方。   而赤麟在将夺玉丢进去之后,整个人化身成了火焰,往远处遁去。   就在赤麟走后不久,三道强大的气息出现在赤麟他们站立过的地方。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三人用魔语交流了起来。   人跑了。   三人脸色不太好看,随即循着气息追踪而去。   而此时,夺玉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会突然就到了另一片天空下呢?这里蓝天白云,她脚下是一片碧绿的草坪。   在不远处还有一间木屋,木屋前面十几亩田地里种了什么。   这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难不成她被系统解救了出来?   正这时,巴拿拿在脑海里提醒她,“这应该是魔尊的一个芥子空间。”   夺玉恍然大悟,难怪了。原来这里只是一片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她也有,不过里面的空间就方圆三尺,这个芥子空间也太大了点吧。就是一方天地啊!果然魔尊就是壕无人性。   她有些不弄懂,为何魔尊抓的人是她,而不是范雪。   虽然说原主那世,也被魔尊抓走了,但是是因为抓不到范雪,这才将她抓来。而轮到她,魔尊的目标很明确,甚至看都没有看范雪一眼,就直接将她抓来了。   她也是倒霉催的!   夺玉骂了一声,认命地朝木屋走去。   这间木屋没有什么奇特的,就是一件普通的木屋,想来是因为是在魔尊自己的芥子空间里,他没有用禁制。   但是夺玉也不敢进去,免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反而招来杀身之祸。   她目光注意到木屋前的十几亩地。里面种的东西是灵药。   原主对灵药了解不多,所以她也只认出其中几种,看着样子,怕是年份不少于五百年。   这随便一颗拿到外面去,都会引发一阵哄抢,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像种大白菜一样种了十几亩,起码上万株!   夺玉眼馋地看着那一片灵药。   可是她不敢动,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本来就是任人宰割了,若是再不安分点,只怕会死得更早,凉得更透。   她强迫自己转开头,免得看着这些灵草,压不住心中邪念,跑上去拔了那么一株两株的。   “拿拿,你说着赤麟魔尊为何将我抓了来?”   巴拿拿也不太清楚,它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好像是因为,原主的身上有几缕他一个为保护他而死的下属的神魂!那下属名叫姜鸢,原本是赤麟养的宠物,后来被他喂了灵药,化出人形,一直对他衷心耿耿。五百年前正魔大战的时候,就是这个姜鸢保护了他,自己却陨落了。”   这是原主后来成为赤麟的徒弟之后知道的事情,所以记忆里有。   夺玉“嗯?”了一声,“竟然是这样。”   “但是范雪身上好像更多。”巴拿拿接着道。   “意思是,原主那时候,赤麟就是因为发现了范雪身上有姜鸢的神魂,所以才想将她抓回去。我看也是,这赤麟根本就不像是会贪图美色的人,不然我岂不是危险了?”   巴拿拿先是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随即非常捧场的狗腿吹捧:“当然宿主最美啦!”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早安~ 第57章 正道之女(五)   这芥子空间里没有昼夜之分。   夺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好在金丹修士早已辟谷, 不然只怕早就饿死了。   这天她正坐在小木屋前的草坪修炼,突然平静的天空出现了异象,某处被撕开一个口子,随即落下一个玄色身影来。   夺玉睁开眼, 刚好看到了十步开外,一身生人勿近气息的赤麟, 正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夺玉先是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 连忙从地上蹦起来,她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魔尊大人,您回来了?”   随即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话怎么听怎么感觉像是赤麟的女人在家等他,看到他回来,连忙迎上去的那种感觉。   赤麟的目光叫人心悸,夺玉笑容一僵。好在赤麟不愿意多理会她,转身进了小木屋去。随即木屋中走出一个人影,门就从里面被关上了, 一道半透明的光墙升了起来,显然是赤麟下了禁制。   再仔细一看,这走出来的人也是一身玄衣,脸被一团黑雾笼罩着,看不清。这明显不是刚刚进去的赤麟。一身漆黑的魔头。   黑魔也不理会夺玉, 他径直走到药田,拔萝卜似的扯了一些药草,还带着泥土,他洗也不洗,直接丢出一团冰火幽蓝,开始炼丹。   夺玉被他这粗暴的手法惊得一个冷吸气,这可是在外面一株难求的五百年以上的灵药啊,就这样粗暴地炼化,不怕直接烧成了灰吗?   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只见那十来株药草很快化成一团团液体,在那黑魔的控制下,很快融为一体,初见丹药的雏形。   夺玉见状,又忍不住惊讶地吸了口冷气。   这回那个黑魔有反应了,转过头来。虽然这个黑魔没有脸,也没有眼睛,但是夺玉就是感觉他在不满地看她,显然是嫌她聒噪。   夺玉连忙捂住嘴,还是小命要紧。   这黑魔也有冰火幽蓝,显然是赤麟的分.身。   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有他的存在。   夺玉看着黑魔炼丹,突然意识到刚才出现的赤麟好像气息不太稳,应该是受了伤。就是不知道伤得有多严重了。   夺玉倒没有趁着赤麟重伤去干掉他的想法,就是现在赤麟只剩一口气,要摁死她就跟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她就这样睁大眼睛看着黑魔炼丹,也想趁机偷学一个手两手的。但是随即她就发现这个想法不现实,可能全修真天下,敢这样粗暴炼丹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就这样,一人一魔,不知道在芥子空间里待了多久。   那黑魔早就炼成了几颗丹药,送进了小木屋去之后,他就再没有出来。   而这个芥子空间,灵气浓郁,夺玉在这里修炼了几个月,竟然隐隐有突破的趋势。   这日,关闭很久的木屋终于有了动静。   禁制一阵晃动,一头小辫的赤麟,寒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静默地安心修炼的夺玉,随即大步走到药田旁边一颗通身赤红的树旁,长臂一展,就从树上摘下一颗红色的果子。   “咔嚓——”   一声脆咬的声音,将闭目修炼的夺玉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一头小辫子的赤麟,手上拿着一只红色的果子在咬。红色的汁液沾上他的本就红润的嘴唇,更添一种别致的妖冶。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赤麟还一刻不停地,一口接一口的咬着果子。   能被魔尊种在芥子空间的肯定不是中看不中用的,一旁的灵药都至少是五百年份的,这果子通身笼罩着一层莹光,光看卖相都知道是好东西。夺玉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手里的果子。   赤麟似乎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过意不去,他送果子的动作一顿。   夺玉也发觉自己目光实在太过热切了一些,她尴尬地转开头,往他身后的红树看去,上面还挂着五六个赤红的果子。   她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只是不敢动手摘。怕乱吃了爆体,也怕赤麟找她麻烦。   而赤麟竟然随手从树上摘了一个,朝她抛过去。   夺玉愣愣地将果子接住,她有些不敢相信赤麟竟然会这么好,就这样大方地摘了一个果子送给她!   刚才赤麟才在咔嚓咔嚓地吃,所以夺玉也没有怀疑这果子会有毒。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   “魔尊大人,您的伤都好了啊?”吃了人家的果子,夺玉就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赤麟的目光逐渐变得戏谑,他看着夺玉,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你吃下的是什么吗?”   这魔尊大人正常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嘛。夺玉在心里想,她又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吞咽了下去。才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而赤麟也知道她不知道,否则她就不敢吃了。   “这是魔界的魔果,全魔界只有一株,被我移栽过来了。”赤麟顿了顿,“这一颗果子吃下,可涨百年修为。”   夺玉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上啃了一半的果子。   百年修为?这么好的东西魔尊就这么让她吃了?   “你可发现体内有一股火热的怪力,从腹中涌上来?”   夺玉依言查看,果然有一股奇怪的力从腹中升腾起来,钻进她四肢百骸里,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她发觉自己的力量在节节攀升,一股不可抗的力量在自动冲击着识海。   “这是…”   “这是魔力。”赤麟好心解答。   夺玉还没有来得及提出疑问,原本就已经松动的境界突然像是冰块破开了一道口子,识海中暴涨的灵力和那新生的魔力仿佛也找到了宣泄口,将识海冲击得扩大了数倍,剩余的灵力和魔力,就冲向她的四肢百骸,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她的经脉,将之拓宽。   两股一玄一白的力量在她识海中纠缠又各自为营。   她看到一颗小小的黑色的种子一样的东西,种在了她的识海。   “这是什么?”夺玉好奇地问了出来。   “我想你应该是看到了魔源,像一颗黑色的种子。”赤麟很耐心地解答,“它种在你的识海之中,以后你就有了两种力,灵力和魔力。”   夺玉突然想起来自己吃的是什么了。原主的记忆里就有!   原主那世,赤麟想逼着她拜他为师,原主心系正道,怎么会与狼为伍,就誓死不从。   然后就被赤麟强行喂下了这个魔果,导致原主的灵力中混杂了魔力,她每每动用灵力的时候,就有魔力的气息在里面。所以原主被正道人士打为了魔修,人人喊打。原主无法在正道的地界上正常的生存,只好去了魔界。   原主誓死都不肯吃的东西,她竟然主动给吃了下去!   一瞬间,夺玉有种想抠喉将吃下去的魔果吐出来的冲动。   见她嫌弃,赤麟不满地冷哼一声,“这魔果三百年一开花,三百年才结果,再三百年才成熟,你……”他冷冷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随手将手里没啃完的果子一丢,赤红的汁液染在他嘴唇上,不复妖冶,反而多了几分杀意凛凛,“你要么吃,要么死!”   这人方才还十分温和近人地不厌其烦地跟她解惑,这会儿立马就变了张冷酷无情的脸。   夺玉看着手里没啃完的魔果,啃都已经啃了,灵力也变成了魔力了,这果子吃了能涨一百年修为,不吃白不吃,更何况这位魔尊大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夺玉一副壮士扼腕般将半个魔果囫囵吞了下去。   然而不多时,她就感觉身体发生了异变,她身体开始变得滚烫,按理说她已经是金丹修士了,不应该会感受到寒冷和燥热这种凡人才会有的感觉,她疑惑地看向赤麟,但是赤麟这会儿已经耐心用尽,不想理她了,丢下她自顾自地进了木屋去。   赤麟之所以会将她困起来不杀,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将姜鸢的神魂找齐,暂时留着夺玉一条命。   而那日跟她在一块的另一个女子身上姜鸢的神魂之息更浓,他迟早要去将那女人一块抓来。   他虽然吃下了丹药,但是内里还是有几道紊乱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窜,赤麟在蒲团上坐下调息。   五百年前那些老家伙着实有些本事,虽然没能将他杀死,但是却用了另一种异火将他的神魂灼伤,导致他五百年来修为寸步不前,而且旧伤迟迟未愈。他用神识扫过外面热到晕厥的女子,紫色的瞳孔中闪过思忖。   魔界那几个老家伙也找上了门来,他现在不能再去内境,需要一个傀儡…   正这会儿,那热得在地上打滚的女人竟然开始无意识地脱起了衣裳!赤麟是个活了几百岁的老妖怪了,他不为所动地收回神识,开始静心打坐。   他体内的情况不容乐观。五百年前的战役在他体内留下的沉疴久未痊愈,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他此次深入内境,就是为了寻一味药引。若是不尽快将这药引寻到,他即使用冰火幽蓝,也难以压制住那些正道老妖怪在他体内种下的异火种子。   他越是虚弱,这异火种子就燃得越旺,以后就越难压制。   此刻他正全身心地控制着冰火幽蓝将异火种子包围起来,一点点地蚕食。这过程并不好受,并且消耗极大,稍有一点不慎,他的冰火幽蓝就会被这异火反噬,冰火幽蓝是他的本命火,若是冰火幽蓝被吞噬,他也会随即被这异火吞噬。   他不敢大意。   然而他却忘了一件事。   木门被人大力从外面推开,一脸不正常的潮.红的夺玉□□地出现在门口。   她目光迷离,早就烧得失去了理智。   即使巴拿拿在她脑中大喊,也不能让她清醒半分。   她在外面地上痛苦地满地翻滚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这木屋里逸散出一丝冰凉,似乎可以缓解她的痛苦。   她凭着本能朝静坐的赤麟走过去。   赤麟发觉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但是他此刻正在要紧关头,无法分心。   他方才竟然大意忘记将禁制升起来了!若是这女人这会儿对他出手,赤麟根本就无法抽出手来还击!   这是赤麟这几百年来,第一次陷入如此危险的境界。   他分出一缕神识,注意着夺玉的动作。   而在夺玉眼中,这会儿身上冒着冰火幽蓝气息的赤麟,就像是一块大冰块。她也如抱着大冰块一般,像只八爪鱼一样将赤麟整个抱了起来。   赤麟几百年来头一回这样被人冒犯,心中腾腾的怒火差点让他对冰火幽蓝失去控制。   他急忙稳住心神。   好在这女人只是抱着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忘记了,这个女人只是一个人类,承受不住魔果那样浓郁的魔力,而他的冰火幽蓝是神火,温度极低,能让修士感觉到寒冷。而他此刻对夺玉来说,就是解热的冰块。   赤麟咬牙切齿地想,等他将异火控制住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这个女人撕成碎片,至于姜鸢的神魂,他直接从这女人神魂里抽出来保存好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cp呢...   三更在十一点前。 第58章 正道之女(六)   随着身体将浓郁的魔力吸收, 那股燥热渐渐褪去。夺玉恢复了一些理智。她睁开眼睛, 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三寸开外。   这张脸十分白皙,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皮肤太白,就显得嘴唇异常的红。他此刻双眼紧闭, 没了睁开的时候那种煞气。   但是夺玉心还是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她发现自己正将赤麟紧紧地抱着,而赤麟紧闭着眼睛, 竟然没有反应。   她再低下头, 就发现自己没什么都没穿。   夺玉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敛了呼吸, 紧张地盯着赤麟,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反应。   该不会是死了吧?   夺玉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完全探不到!   她不敢再逗留, 就算修真之人对这些不太在意,她也无法淡然地面对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光着屁股啊!   夺玉蹑手蹑脚地出了木屋,还体贴地将门给关上了。   随即她捡起地上的衣裳风一般地穿上,就隔那间木屋远远的。   “宿主…”   巴拿拿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我做了什么?拿拿?为什么我不记得了?我怎么会将赤麟抱着?”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夺玉发出夺命连环问。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反正你失去理智之后开始脱衣裳, 没多一会儿,你就冲进了木屋里,将赤麟抱在怀里。”   “然后呢?”   “然后就一直抱着,直到你清醒过来。我真的拼命地叫你了,但是你一点都听不到。”   一人一系统都有种感觉, 这任务应该到此结束了。夺玉会死得很惨。   “我怎么逃出去啊?”夺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怎么会这样呢。随即她看到了不远处地上静静地躺着的半颗赤麟没啃完的魔果,这魔果一颗吃了能涨百年修为,拿出去肯定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但是在这里,就这样被赤麟浪费地扔了。   她灵光一闪,肯定是果子害的!   她再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识海,才发现识海阔大了十几倍。修为越高,识海越大,原主的经验告诉她,她现在已经是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结出元婴了!   这魔果的作用竟然如此之好!   夺玉作为外来人士,自然对什么正魔没有什么偏倚,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灵力里若是混杂了魔力,以后肯定会产生不少麻烦。但即使这样,这魔果让她实力大增,夺玉还是欢喜大于忧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正道魔道都无所畏惧。   只是她现在很担心自身的处境,那可是魔尊啊,被她如此冒犯,夺玉不抱希望自己还能活下命来。   一人一系统就这样胆战心惊地等了一天。   那木屋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夺玉开始思考要不要冒险将赤麟干掉的时候,木屋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半透明的禁制升了起来,随即一股强大的气息朝夺玉压来,瞬间就将她击出十几丈远,夺玉刚落地,就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禁制一闪,赤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还是着那一身玄色云纹长袍,这芥子空间里本来是无风的,但是他衣袍却猎猎地鼓动,可见他此时内心的愤怒。他脸色冷得可怕,盯着夺玉的目光阴鸷摄人。漫天的杀意毫不掩饰地朝夺玉漫涌而去。   夺玉被他放出来的威压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可就在她像是一只蝼蚁被赤麟的威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   原主夺玉是不可多得的天灵根,虽说这修真.世界里陨落的天才多如繁花,可她不想就这样像一只蚂蚁一样被人轻易踩死,她既然是做了这个天选之女,就要修成真仙,叩问天道!   她这样发狠一想,心境竟然歪打正着地一下跃升了好几个境界,而她吃下的那颗魔果本来就还有余力未用完,储存在她的识海里,这会儿她识海突然像是煮沸了一般,灵力和魔力都汹涌地翻滚了起来,冲刷着识海四壁。   她竟是在成功进阶金丹大圆满之后,不过一天,就要突破,结成元婴了!   这芥子空间里原本晴朗无风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竟是雷劫要来。   赤麟脸色阴沉地盯着那片劫云。这雷劫来得十分不是时候。   他迅速放出法术,朝地上的夺玉击去,只要将夺玉杀死,这雷劫也就会自行散了。   夺玉凭着最后一丝气力,祭出文梦真人送给她的最后一件天阶法宝。那法宝刚祭出,赤麟那一击就已经到了,天阶法宝不过瞬息就被破坏。   但是这瞬息也够了。天上劫云已经生成,见赤麟出手欲将渡劫之人杀死,天道似乎怒了,迅雷般一击,将赤麟的攻击化解。   而与此同时,外界某处,三个阖目的魔人同时睁开眼睛,朝一处看去。   那是一片空地,仿佛什么也没有。但是三人刚才分明感觉到了这处有异样。   几个月前,他们追上了赤麟,与之酣然一战。他们好不同意才查到赤麟的行踪,又得知现在赤麟正是虚弱的时候,要是不趁着现在将他击杀,等他将伤势休养好,以后再想对他动手,就难了。   所以三人拼尽了全力,想将赤麟抹杀,赤麟果然没有了以前那种逆天的实力,在三人全力围攻之下,很快就受了重伤。   就在三人以为可以将他抹杀时,赤麟突然失去了踪迹。   他们知道赤麟是躲进了芥子空间。   奈何赤麟的芥子空间是一件神级法宝,他们苦苦寻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那空间的下落。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坐在原地等。   这芥子空间也一定藏在某处,就等着赤麟以为人都走了,现出身形。   刚才他们感受到了一个方向有异动,随即将神识放出,笼罩了方圆几里,连一片树叶都不放过。   而芥子空间内,赤麟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他也知道外面的人肯定还在等着他,若是他不出去,就是那些人等上一百年也不可能找到他。   但是这会儿不同了,夺玉渡劫遭来了雷劫。雷劫是天道形成的,即使是在芥子空间,外面依旧会有异象。   而这样一来,他就暴露了。   但是现在夺玉已经开始渡劫,他阻止不了。   赤麟的威压消失,夺玉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第一道雷劫就落了下来。   夺玉对雷劫可以说是毫无准备,她身上可以防御的法宝,都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这道雷劫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她整个人都被闪动的雷丝笼罩起来,夺玉本来以为自己就此凉凉了,却没想到只是感觉到一阵被电的麻痛之感,这感觉十分剧烈,让她都有些承受不住,但性命至少是无忧的。   还不等她松一口气,第二道雷劫就落了下来。   赤麟看着经历雷劫的夺玉,目光中闪过奇异的光芒。   这女人竟然能以□□之身抗下雷劫!   要知道有些魔修专门修体,再加上魔人本来身体就和人类不同,所以能抗下几道雷劫,但是这女人分明是个人类,却也能以□□之身抗下雷劫!   若是夺玉知道他的惊讶,肯定会苦笑,这不是没办法吗?她第一次渡劫没经验啊!   夺玉不知道的是,因为她是异世之魂,不受这里天道的管控,所以针对修士的雷劫,对她来说,就是一道普通的雷,威力都大大削减,所以她只感觉到疼痛,却没有被真的伤到根基。   天道似乎也没有想到,雷劫一道比一道粗。   夺玉虽然是金丹修士,但是也抗不过这样的雷劈,扛到第七道雷劫的时候,就已经被雷打得皮开肉绽,整个人都在外放着雷丝。   这样的异象频出,果然让外面的三人找到了赤麟的芥子空间的位置所在。   原来化成了一颗微小到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尘埃,难怪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是天阶法宝,除了将之强行破坏才能将之打开,没有别的办法。   三人开始轮番用法术法宝轰炸这粒尘埃。   芥子空间顿时失去了平静,飓风开始在里面刮了起来,天象也开始有些紊乱。   外面的人果然发现了芥子空间。   赤麟不满地看了一眼即将昏迷过去的夺玉,这家伙早不渡劫晚不渡劫,偏生在这个时候。   他有点忘了是自己把魔果给她吃下的。   若是夺玉这会儿十分清醒,她就会看到她眼馋的那十几亩灵药在飓风的席卷下,迅速变黄枯萎。这些灵药本来就十分娇贵。   赤麟并不理会那些灵药,他摸出材料,开始布阵。   天上的雷劫有散去的趋势了。但是似乎天道不肯让夺玉就这样轻易地度过雷劫,又鼓足了劲,准备蓄力再给夺玉来一记致命之击。   外面三个魔界长老拼足了力,不间断地放出法术,打在芥子空间上。   这芥子空间虽然是一件神级法宝,但是它的作用更多是储物和另成一片天地,并不擅长防御,不多时,尘埃上就出现了一道裂缝,显然是要坏了。   三人大喜,更加卖力地施法。   而里面,赤麟飞快地摆出一个阵法。   天上的劫云“轰”地一声,放出了它最后一击。一道水缸粗的雷对准夺玉砸了下来。   然而砸到一半,它就被拦了下来。赤麟摆出的阵法将它吸收掉了。   地上躺着的夺玉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就在赤麟摆出的阵法将雷劫吸收去之后,她察觉到自己的识海发生了变化,里面原本悬浮着的金丹不知何时已经被雷劫击碎,紊乱的识海突然光芒大盛,所有的灵力和魔力都朝识海中心挤去,汇聚成了一个光团。   在夺玉的注视下,那光团缓缓打开,一个小人出现在了她的识海。   这小人不是夺玉的脸,而是她自己原本的脸。   她惊呆了,有些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但是外面的情形,显然没时间让她想明白。   芥子空间已经千疮百孔,在那三人最后合力一击下,终于在一声巨响中,开始支离破碎。   那三人顿时大喜,正要跳进来抓人,冷不丁一道白光从里面急速射出,重重地撞上三人,将三人击出十丈开外。   这白光正是赤麟收集的最后一道雷劫。   那三人猝不及防,被这雷劫击中,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而等他们回过神,化成一道火遁的赤麟瞬息间已经消失在了天际。   “混账!”   跳脚怒骂一声,他们连忙追了上去。   而刚刚成功进阶元婴的夺玉,也察觉到芥子空间似乎要碎了。但是她此刻身受重伤,即使结成了元婴,还是连一个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入了身下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里。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晚安啦~明天见 第59章 正道之女(七)   在紫灵境内, 有一处秘境。名洛仙秘境, 是一处上古秘境,每百年开放一次,为期十天。   这秘境因为是上古秘境,即使已经开放了无数次, 里面还是有数不尽地天材地宝,甚至运气好的人, 还能从里面寻到一场机缘。   这秘境千年前就被几大修真门派联手控制了起来, 因为秘境不稳, 每开放一次,只能放一百人进去。而且修为还有限制,必须是元婴以下。   所以这名额的分派就显得异常重要了。   几大门派联手将名额牢牢地控制在手里,其他小门派和一些散修, 只能干眼看着。虽然不满,但是谁叫你门派小呢。打又打不赢,说理没处说。   今年恰好是又一个百年。   青玉门是修真第一大门派,名额也是最多的,足有二十个。   一处大殿。   文梦真人看着徒弟还在燃烧着的魂灯,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无声地一叹。   他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不应该让夺玉下山历练,竟然会那样寸的就碰上了几百年未出世的赤麟魔尊。   回想当天,宋蓟逃回门派,将夺玉被赤麟抓走的消息报回门派,文梦本拜托宋蓟好生照料夺玉, 没想到宋蓟全头全尾地回来了,他那弟子却被抓走了。文梦一开始并没有怪罪宋蓟,后面得知他是为了救冰雪宗宗主的女儿,才将夺玉舍弃之后,就不由得迁怒了。   即使冰雪宗宗主女儿是个什么修真界第一美人,但毕竟是外派之人,难不成还比不过同门情谊吗?   宋蓟还曾两次过来,想跟文梦真人道歉,都被文梦拒之门外。   他盯着眼前的魂灯出神,若不是夺玉遭遇了意外,她一定会被派去参加这次的秘境之行。   这秘境之行不仅仅是对门派中弟子的一种历练,还是门派之间的竞争。   文梦又叹息了一声。但愿他这徒儿福泽深厚,能好好活着回来。   而被文梦惦念着的夺玉,在空间裂缝的飓风中,幸运地活了下来。   也不全因为幸运,她用一千积分兑换了一个防御法宝,保护她不被空间碎隙里的飓风切成湮尘。   她不知道自己在里面飘了多久,她本来就身受重伤,飓风虽然伤不到她,却会将她吹得滴溜溜地转,或者用力地碰上另一阵飓风。   很快,夺玉就失去了意识。   耳畔传来鸟鸣,夺玉睁眼醒来。   一阵淡淡的花香飘入鼻腔。   她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正坐在过膝深的草丛中。   “这是什么地方?”   巴拿拿也不知道,给不出答案。   她抬头望去,蓝天白云,和她之前待的芥子空间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这里好像是真实的世界,大得只能看到远方的天际线。且有微风吹过,将草丛吹得往一边倒去。   远处有一座外形十分奇特的山,这山像是许多大大小小的形状各异的石头堆砌而成,山十分高,耸入云霄。一条石道直通山顶。   她正要走,余光扫到草丛里好像长着一颗药草,通体赤红。   她从原主记忆里得中这是火焰草,看着样子年份可能超过了六百年。   夺玉大喜,喜滋滋地将药草给挖了出来,她在储物袋中翻了翻,果然翻到一些专门装药草的玉盒。这是修真之人必备之物。   她将火焰草放好,才走了没几步,又看到一株碧灵草,看着年份也是四五百年的。   看着这株碧灵草,夺玉想起赤麟那芥子空间里被毁去的上万株药草。早知这样,她当初就偷偷地挖几株了。夺玉可惜地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将碧灵草挖了出来。   她就这样一直挖一直挖。再次挖出一株天株草的时候,她一摸储物袋,玉盒已经没了。   她只好将天株草和其他药草混在一起放。这样有损失药性的危险,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不知不觉间,夺玉已经走到了石山之下。   她抬头望去,山腰上好像有个洞穴。   这山一看就十分奇异,山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一般,让夺玉忍不住抬步往山上走去。   石阶很长,夺玉走了一截回头看,山下的景象都不见了,只剩一层薄雾将山笼罩了起来。   这山上有阵法。   夺玉感受到了山上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她心里闪过犹豫。这也许是机缘,也许是送命。   “拿拿,你说我应该不会折在这里吧?”   巴拿拿道:“我看这里有点古怪,宿主还是小心为妙。”   夺玉心一横,富贵险中求。   她抬步往山上走去,好歹她现在已经是元婴修士了,碰到危险还是有反击之力的。   她健步如飞,不多时已经走到了山洞外面,探头望去,这山洞像是一条长长的遂道,石壁上点着灯。尽头却看不真切,不知通向何方。   夺玉走了进去。   沉寂许久的石道中响起了一串脚步。夺玉警惕地左右看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石道好像是一直在往下延伸。她猜想自己可能已经走入了地坪以下。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夺玉望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竟然又是自成一片天地。蓝天白云,和外面的世界相差无几。   不同的是,这里有条瀑布从一处极高的山脉上倾泻而下,像一匹白练,如画一般美轮美奂。   在山脉脚下,同样有一个洞穴。   夺玉往那间洞穴走去。   洞穴中空间极大,半空中漂浮着一团团莹光。定睛看去,里面包裹着一些法宝和功法。   夺玉警惕地走了进去,她没有去碰那些法宝,天上没有白掉下的馅饼。   在洞穴后方,有一汪水槽,里面长着几朵白莲。   夺玉不识货,她不知道这是冰晶莲,是炼制一种九品丹药转神丹的材料。   “你终于来了。”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将夺玉吓了一跳。   她慌忙四下张望,“谁?”   “接受我的传承吧,孩子。”那男声继续道。   夺玉警惕地看着一旁的石室门,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   夺玉没有贸然进去,说不定有什么古怪。   而正在此时,另一道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要相信他,他只是想夺你的舍!哈哈冥老怪,你现在连女娃的身体也不挑了吗?”   见自己的目的被人揭开,那冥老怪很是恼羞成怒,“风老怪,你又坏我好事!”   “几千年过去,你只剩一缕意识了吧?就这样还想夺舍?你死了这条心,只要老夫还没消散,就不可能让你得逞!”   夺玉听着那两道声音开始吵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那两道声音打了一会口水仗之后,冥老怪突然和夺玉温声道:“小道友,你帮我做一件事,你来将石室中左面那具骸骨烧掉,我就将这些漂浮的功法和法宝都送给你。”   风老怪恼怒地不甘于后,“小道友,你进来将右面的骸骨烧掉,我不仅将外面的功法和法宝送给你,我还送你一份传承!”   “我也可以!我的传承比他好!”   两人又吵了起来。   夺玉大致猜了一下。这两人应该是宿敌,不知道什么原因陨落在了这里,听他们说话,至少已经陨落了几千年。   两人一直在等有人进来好夺舍,但是出于什么原因,谁也没有成功。外面那些法宝和功法,应该就是这两人引诱人的手段。   夺玉想了想,还是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这间石室里除了地上歪七八糟躺着的两具骸骨,什么都没有。   两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快将左边的骸骨烧掉!”   “你过来,我将传承给你。”   夺玉心知这两人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心念一动,直接放出两道元婴真火,同时将地上两具骸骨点燃。   “你干什么!你不想要传承了吗?”   那两人终于不吵了,都被夺玉的举动吓了一跳。以前也有不少人闯进来过,全部都因为贪求功法和传承,被他们其中一个成功哄骗,结果没有一个身体是契合的,所以两人等到现在,元神都快消散了,都没有成功夺舍。这下倒好,这小女娃直接放火将两人的骸骨点燃了。   他们的元神都附在骸骨上,若是骸骨烧没了,两人也会就此消散于天际。   元婴真火十分霸道,很快就将骸骨烧成了粉末,也许是因为不甘心自己就此消散于天地,右面那具骸骨竟然发出了一道光亮,朝夺玉猛冲过来。   夺玉心中一惊,却躲闪不及,让那道光芒入了体。   “哈哈哈,冥老怪,想不到吧,我后继有人了…”风老怪觉得自己胜了冥老怪,满意地大笑。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消散了。   这两个老怪彻底消散了。   夺玉连忙检查自己身体,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再往识海看去,只见识海中有一团陌生的光,它突然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接着夺玉就发现了自己脑中多了不少东西。   这是风老怪送给她的传承。她也就知道了冥老怪和风老怪为何会陨落在这里。   当年他们都是门派中的长老,而这处秘境,最早就是这两人发现的。   两人为争夺秘境而大打出手,双双陨落于此。不过这两人的门派名字十分陌生,想来都在五百年前的正魔大战后衰落了。   这风老怪是高阶丹师,传给她的也是一些炼丹术和丹方。   其中就有十分齐全的药草辨识的方法和药草的长相、药性之类的东西。这个十分适合现在的夺玉。   其中还有一条是获得这个秘境的方法。   夺玉走出石室,外面的法宝和功法因为那两人的消逝而变得无主,散落了一地。   夺玉不管是什么法宝功法,全都一咕噜地捡了起来。   然后就朝着风老怪传承里说的秘境中心方向走去。   这处秘境原来是一个超级大的芥子空间,也算是一件神级宝物,现在处于无主期,这么大的机缘摆在夺玉面前,不要才怪了。   而就在她往中心方向走去的时候,这处秘境一闪,随机传送了一百人进来。   其中一个,正是用宝物将修为压制为金丹的宋蓟。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剩余更新在晚上~一会儿更新是捉虫 第60章 正道之女(八)   宋蓟不是普通的弟子, 他的修为是元婴期, 所有门派都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就算是提出异议,青玉门也只会给出一个回答。   你若是有元婴期的弟子可以将修为压制在金丹,并且能够成功进入秘境, 我们门派也无二话。   还有一个原因。本来能压制修为的法宝有很多,但是都只是隐藏性的压制。就算用法宝将修为压制在金丹, 也进不去秘境。秘境的禁制会将人拒之门外。   所以在看到青玉门进秘境历练的弟子中有宋蓟时, 也没人提出异议。   反正都进不去的。白忙活一场罢了。前面有太多前车之鉴。   四宗两谷一门, 还有一些分到一小部分名额的小门派,都派出了弟子前来参加这次的秘境之行。   冰雪宗大部分都是女弟子,个个貌美如花,着白色宗服, 仙气十足。   宋蓟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范雪趴在飞天船的船舷边,殷切地朝一旁的青玉门望去。   她不出意外地在一堆青玉门的弟子中看到了那道芝兰玉树,他也正朝她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时,温和地露齿一笑。   范雪的心随即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脸也倏地红透了。   她一旁的师姐注意到她从和各门派汇合开始就一直在寻找着谁, 这会儿见她看着青玉门的宋蓟脸红,心里恍然大悟,打趣道:“我们冰雪宗的白雪仙子也动了凡心了?”   范雪被人猜中心事,脸越发红了。   她不依地一跺脚,嗔道:“师姐你胡说什么呢?”   红音一阵娇笑, 笑完才凑到她身边,笑道:“你看上了外宗的人,这宋蓟虽说也不错,但是总没有丁师兄对你好吧?”   范雪听了,脸上红晕稍褪,她脸色微微转冷,“丁师兄?我只当他是师兄罢了。”   红音听了,遗憾地摇了摇头。丁师兄也是金丹期,本来可以来参加这次百年一遇的秘境之行,但是几个月前,丁师兄听范雪说她想要极寒之地冰蛟的眼泪,因为她听说那眼泪是极寒之物,用来炼她的本命法宝最好不过,丁师兄就义无反顾地出发去给她寻冰蛟的眼泪去了。   极寒之地在魔界,若是他有命回来,看到心上人已经和别人你侬我侬,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但是这也跟她没关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到了秘境之外,各门派带队的长老互相见了礼,不再耽误,就一批批地将历练的弟子放了进去。   轮到青玉门的宋蓟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看着他坦然地走进被白雾掩住的通道,本想看着他被弹出来,但是等了良久,白雾还是平静地翻滚着,一点异动都没有。   人竟是已经进去了。   这下其他门派不干了,纷纷嚷着指责青玉门留守在外面的长老。   “许长老,这可不公平,谁都知道宋蓟是元婴期的修为,我们可是约定好,只能元婴以下的弟子进去,这样对我们其余的宗派,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许长老其实心里也正诧异着,本来他都觉得宋蓟一定进不去,连备选弟子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宋蓟竟然成功进去了。   他耷拉着眼皮,摆出一幅高傲的模样。他冷笑一声,道:“我倒是不知道门派之间曾经定了一条元婴以下才能进去的规矩。这样吧,若是刘长老觉得不公平,不如也选派一名元婴修士进去吧,我们青玉门无二话可说。”   有人不信邪地上去试了试。   但不过须臾,那元婴修士就被弹了出来。   宋蓟不知道外面此时吵成了什么样,他此刻站在一片青草地上。   这秘境的传送都是随机的,在他站稳之后,还有别的门派的弟子被传送到他这边来。   他们看到元婴期的宋蓟真的被传送进来之后,也是面露惊讶。虽说这只是各大门派精英弟子的历练,但是以往也出现过一些门派弟子死伤惨重的情况,不知道是在秘境中遇上危险死亡,还是被其他门派干掉了。   总之,进了秘境之后,不是自己门派的都有可能是敌人。毕竟修士之间杀人夺宝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   那几个修士也没有理会宋蓟就走了。   而宋蓟进来,是怀着目的的。他早在一年以前出去历练的时候,就有奇遇,他在一件偶然得到的储物戒指中发现了一道前辈的神识。   那前辈的神识不仅给他指教功法,还告诉了他一个如何隐藏修为进入秘境的方法。   他本来已经是元婴修士,对这次的秘境开放是不抱希望的。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元婴修士进去过。没想到这位前辈的方法真的有用,他成功地进了秘境。   他不再迟疑,就跟着识海中那前辈的指点,寻找一座外形奇特的山。   ……   这秘境的中心地带并不好找。   夺玉走了两天,终于走到了秘境的中心地带。   在一处空旷的平野之上,一座山脉拔地而起,而山脉之巅,像是被什么利器一剑削平。   夺玉顺着山侧的石道走了上去。   等她登顶,在看到平台中心处摆了一座祭坛,散发出一阵阵威压,使得夺玉难以寸进。她看着那漆黑的祭坛,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按那个风老怪的传承里所说,这祭坛是一个阵法,只要将芥子空间的心脏放入阵法中,同时滴上自己的精血,就能让这个芥子空间认主。   但是夺玉看着这个古怪的漆黑祭坛,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她先要将这芥子空间的心脏找到。   可是当年那两个老怪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她又去哪找呢。风老怪的传承里面也没有讲到这个心脏是个什么形状。   而宋蓟在寻找了两天之后,也终于找到了那座石山。他依着识海里那道神识的指点,走进了石道,也到达了夺玉先前到的另一方天地,进了那座洞穴。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回来了!”他识海里的神识突然大笑起来,然而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他的骨骸已经不见了,他也感受不到自己残留的元神的气息。   “前辈,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常,宋蓟连忙问道。   “死了…”那道神识喃喃,他从宋蓟的识海中飘出来,化成了他原先的样子。他神色颓丧,看着他原先躺骨的地方发怔。   “前辈,谁死了?”宋蓟再次追问。   这神识正是冥老怪多年前分出来附在一枚储物戒指上,故意让人捡了去,好出外面去帮他挑选合适的夺舍的身体。   这神识本来看中了宋蓟,宋蓟天资逆天,肯定能装下他强大的元神。   他好不容易将人哄骗了来,自己的元神竟然消逝了。他看到地上还残存了一些骨灰,才知道骨骸被人烧掉了。   他先是怔愣地看着那些许骨灰,随即神色突然变得狰狞,恶狠狠地转头看着宋蓟道:“小道友,你一定要帮我报仇,若是你肯答应帮我报仇,我就将这处芥子空间的认主方法告知于你!”   他生前就不是什么善类,死后困在这个地方上千年,性情早就扭曲了。这人竟然害得他连元神都没了,不让他付出代价,不是冥老怪的作风。   “这是一处芥子空间!”宋蓟惊了。   “当然。”冥老怪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当初若不是为了争夺这处芥子空间,我也不会陨落了。”   “废话不多说了,”这神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致了,“我要你以天道之名发誓,一个是要将风老怪的弟子全部杀尽,二要将烧掉我元神的人杀死,将他们的元神焚毁。你若是肯发誓,我就告诉你获得这处芥子空间的方法,并且将我所有的传承都给你。”   宋蓟脸上闪过犹豫,这风老怪的门派他听冥老怪说起过,因为宗门里厉害的大能在五百年前被赤麟尽数杀死,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很快就被别的门派吞并了。   他是青玉门的弟子,若是起了誓,就得去现在那门派中将风老怪的弟子杀掉。   那样他和魔修有什么区别?   见他犹豫,冥老怪有些心急,诱惑道:“这处芥子空间在上古时期是一位神级界的大能之物,你若是获得了芥子空间,就能知道他洞府所在,里面全是大能毕生所用,神级界的宝物应有尽有!你天资过人,若是获得了这些,能让你迅速成为修真界下第一人!”   宋蓟脸色终于松动了。   “求仙问道,若不为己,难得大成!”   这最后一句将于将宋蓟的犹豫击碎,但是他不太相信冥老怪。其实他早就开始怀疑冥老怪怂恿他进秘境来的目的。他也要求冥老怪发誓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以天道之名立誓,天道就会作证,若是完不成誓言,就会产生心魔,被天道处罚。   夺玉在祭坛周围转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像心脏的东西。   她只得扩大搜寻范围。   而这边宋蓟出来之后不久,就遇上了冰雪宗的人,却没看到范雪。   他有心想问一句范雪在何处,但是又觉得不妥,毕竟两宗之间没有太多交情,因此也就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就欲离开。   但其中一个女子出声叫住了他。   “宋道友请留步。”   宋蓟回头看她。   这女子面带焦急,询问道:“宋道友可曾看到范师妹?”   范雪进了秘境之后,趁她们不注意就独自跑不见了,害得冰雪宗的人宝物也没心思找,这范雪是宗主之女,若是在秘境中出意外,她们回师门无法交代。   直到看到宋蓟,红音才有所怀疑,范雪不会是为了方便独自找宋蓟,才故意将同门师姐落下的吧?   宋蓟被问得一怔,“没有,我没有见过范师妹,怎么,范师妹不见了吗?”   听他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焦急,红音相信他是真的没有见过范雪。不由得又急又气,以前只是觉得范雪有点任性,如今看来,这岂止是任性,简直就是不懂事!   “宋道友若是见到范师妹,请宋道友帮忙带个话,让范师妹过来找我们。”红音虽然气,还是顾全大局。   宋蓟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这秘境之中处处都是危险,稍有不慎,可能就会灰飞烟灭。范雪的对敌经验他见识过,如今落了单,若是遇上什么麻烦……   宋蓟在去找范雪和找秘境之心之间,选择了后者。   想来她那些同门师姐们会将她找到的。再者说,冰雪宗是第二大门派,应该没有人敢那样不怕死地对范雪下手。而且自己现在是要去找这秘境的中心,也不太方便带着范雪同行。   宋蓟飞快地朝冥老怪传承里的秘境中心赶去。   他担心晚了一步会被别人抢先。   而这边的夺玉在搜寻了很久都没有线索之后,干脆随缘了。有时候也得讲究机缘。   “咦!”巴拿拿在搜寻原主记忆中发现了一个线索,“宋蓟最后成为正道的领袖的时候,曾经显露出他有一枚空间十分广阔的芥子空间,曾经将几个城池的百姓都装了进去。”   夺玉不由得惊讶,“难不成,这个地方,最后会被宋蓟收走?”   原主对宋蓟,其实并不太了解,因为她后面的半生,几乎都是在魔界度过的。她对魔尊赤麟的了解,可能都比对宋蓟多。   夺玉有些不甘,但是也没办法,修仙一途,本就十分讲究机缘。   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离秘境中心越来越远。   而宋蓟那边,却意外地碰上了范雪。   彼时她被一条红线蛇咬中了大腿,这红线蛇的毒本来对金丹修士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但是因为范雪完全不知道要怎么用灵力将毒素逼出来,导致蛇毒浸入她的识海,若是宋蓟再晚一点遇到她,范雪可能就这样陨落了。   宋蓟来不及惊讶,见范雪脸色忽青忽红,显然是中了毒。他最初以为是什么剧毒之物,随即在范雪身边看到了一条红线蛇的尸体。   宋蓟顾不得许多,连忙帮她驱出毒素。   范雪识海有些受损,良久才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宋蓟身边,脸腾地就红了。   “是你救了我吗?宋师兄。”   她还记得自己被蛇咬了,那蛇毒十分霸道,她不知道要怎么将之逼出来,不多时就晕倒过去了。   她当着宋蓟的面,将裙子撩了起来,指着大腿上的伤口,“宋师兄,你看,就是咬的这里。”   宋蓟只看了一眼,范雪的腿光滑如玉,上面有一个两点牙印。   他脸比范雪红得更厉害,连忙转开头,“你敷一粒回清丹上去,很快就好了。”   范雪又缠着他帮忙包扎。   若是别的女子如此引诱他,宋蓟一定会觉得这女子心怀不轨,但是在范雪面前,他竟然觉得这样的举动十分纯真自然!   宋蓟帮着她将腿包扎好,范雪又缠着让他背。   若是夺玉在此看到这一幕,肯定白眼都要翻得眼皮抽筋。   又不是凡人,一个金丹修士被蛇咬了一口,难不成还不会走路了不成!   但是男人可能就是吃这一套吧,受不了美人撒娇。   宋蓟在犹豫片刻之后,就听话地蹲了下来,将范雪背起来。   范雪趴在宋蓟背上,嘴角无声地勾起。   她这招无往不利,宋蓟也不例外。   而夺玉见没太大希望找到秘境之心,也就专注地去寻找天材地宝了。   还真让她找到不少。这秘境是上古秘境,里面的药草都是几百年份上千年份的。   因为夺玉一直在往秘境深处走,所以她还没有遇上紫宸境的人。她仅有而二十几个玉盒已经塞满了药草,再挖到只能放在储物袋里了。   这回她遇到一颗树,树上挂着白玉一样的果子,只有三个,整颗树都散发着莹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夺玉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她已经遇到过几回了,一般这种十分珍稀的灵草都有妖兽守护。夺玉一路走来,已经杀了好几个实力强横的妖兽,她的实战经验也在迅速提升。   她放出一个火炎术朝那颗树打去,欲引出妖兽。   果然,那守在暗中的妖兽见灵树有难,呵了一大口气,将夺玉放出去的火球吹开,随即,这妖兽显出身形来。   这是一种夺玉没见过的妖兽,身形有两人高,不知名字,也不知品阶。   它看上去有点像青蛙,通身雪白,头上还顶着一颗泛着七彩光芒的宝珠。   它两只大眼睛也瞪着夺玉,似乎十分不满她闯入它的地盘,还想将它的灵树烧毁。   夺玉直接放出法术朝它打去。只见这雪蛙呱的一声,吐出一道水箭来,和夺玉放出的火球嘭地一下撞在一起。夺玉同时祭出几件法宝,从不同方向打向这只雪蛙。   雪蛙吐出舌头,残云一般地扫向法器,将之打向一旁。   夺玉祭出玉如意,她现在是元婴修士,和上一次使用这柄玉如意时不可同日而语,玉如意充入灵力之后,光芒大盛。直直地冲向雪蛙。   这雪蛙可能品阶不高,只会用舌头甩和吐水箭,但是这两样都奈何不了夺玉,眨眼间,玉如意就冲到了雪蛙身前,正要将它撞飞,却异状突起。   只见一颗白玉果子从树上跳了下来,须臾间狠狠撞上雪蛙,将它撞到一边,使它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它自身却暴露在了玉如意之下,被玉如意撞飞老远。   那白果很快又飞了回来,冲着夺玉用一种童音,脆生生地骂道,“好呀!你这个臭人类敢打我,我要将你丢出去!”   夺玉这才注意到这白果有眼睛鼻子嘴巴,它此刻像人类一样,紧紧地将两只小眼睛挤在一起,十分生气地看着夺玉。   夺玉这些天遇到的妖兽不少,但是会说话的妖兽还是头一回见。她知道,高阶妖兽才会口吐人言,这白果看着也不像是高阶妖兽啊!   “你是什么妖兽?”夺玉问了一句。   “我才不是妖兽呢!我是——”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夺玉吐露自己的身份,它紧紧地闭上了嘴。不多时又开口讲道,“你不许杀吞天兽,它是我的玩伴。”   夺玉看了一眼那个被白果撞出去,逃过了一死的雪蛙,原来它是吞天兽。只是外形看着没有它名字霸气啊!   白果哼了一声,“主人说过让我不要轻易相信人类,你快走吧,不许将我的事情说出去!”   若不是因为这人要将吞天兽杀掉,它也不会现身。   主人,这白果原来还是有主的。   夺玉猜想它主人可能是个神通广大的大能,不然怎么会拥有一只会说话的灵兽。   她不欲招惹,转身要走。然而那吞天兽却大着胆子蹦了过来,用它一只前掌拉住了夺玉。一双蛙眼盯着她。   夺玉被它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它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一人一蛙就这样迷茫地对视着。   那白果看不下去了,它呵斥吞天兽。   “不过就是几千年没有吃到,有什么稀奇的,等主人回来,让你吃个够!”   几千年!   这白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夺玉惊呆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蛙一白果会是活了几千年的。   可这雪蛙的实力看起来也不像啊!   但是雪蛙根本就不听它的,还是紧紧地拉着夺玉的衣襟。   夺玉走一步,它就跟一步,看着样子,似乎想跟着夺玉走。   白果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但是等雪蛙跟着夺玉走得快不见人影了,才怒道:“这个该死的吞天兽竟然敢丢下我,等主人回来我一定要让主人好好收拾它!”   骂归骂,若是让它独自留在这里,它也是不干的。无奈之下,它只好飞着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璞玉曦华 小宝贝灌溉的8瓶营养液~   今天没有了哦~明早上见~晚安 第61章 正道之女(九)   夺玉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只雪蛙和一颗白果跟在身后。   这雪蛙似乎是看上了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所以自愿跟着她走。而白果完全是因为雪蛙跟着夺玉走了, 它叫不回雪蛙,只好跟着一起走了。   夺玉本来给这性子暴躁的小果子取了个名字,叫它小白,而那只蛙也是通体雪白, 夺玉顺口就叫它大白。   白果一开始还十分不喜欢自己这个新名字,但是一听夺玉叫雪蛙大白, 顿时不干了, 它抗议道:“为什么它大我小?我要叫大白!”   夺玉看了一眼双眼呆滞的雪蛙, 感觉自己有点欺负老实蛙,“好吧好吧,你就叫大白。”   大白喜滋滋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一人并两只大小白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走来两个修士, 看到夺玉从秘境深处走出来,有些惊讶。   因为是在秘境中,夺玉虽然是元婴修为,但是别人看来,她就是金丹大圆满。   而夺玉更加惊讶,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的秘境就是洛仙秘境, 因风老怪也不知道这秘境改了名字。   “这位道友是?”那两个修士主动问起。   夺玉道:“我乃青玉门弟子,你们二位是?为何会出现在此?”   那两个修士更加疑惑了,虽然没有注意到青玉门每个弟子的长相,但是这夺玉的名头他们是听说过的。怎么听她说话,好像并不是同他们一道进来一样。   “原来是夺玉师姐。”见她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 那两个修士表现得十分客气。   “我们是天煞门的。夺玉师姐难道不是同我们一块进来的吗?”难不成青玉门偷偷地多放了一个弟子进来?那也太过分了。   夺玉有点迷茫,但她也察觉到她不能说不是,只好笑道:“是一起进来的呀。”   “夺玉师姐可是和同门走散了?”另一人问道。   青玉门也有人进来?   夺玉迅速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了一圈,怀疑这里是洛仙秘境。而算算日子,这确实也是洛仙秘境开放的时间。   而那两人已经注意到了夺玉身边的大小白,“夺玉师姐的灵宠可真是奇特。”其中一人随口笑道。   这句灵宠可将大白气坏了,它张嘴骂道:“瞎了你的眼了,我才不是灵宠!”   夺玉顿时想捂额,怎么忘了这位是个脾气大的主,它这会儿出声,不是摆明了告诉眼前这两人,它是高阶灵兽吗?   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口吐人言的妖兽不超过五指之数。   果然那两个修士的眼神迅速变了,他们死死地盯着大白。这种灵兽他们从来没见过,竟然会口吐人言!起码也是八阶以上了。   夺玉警惕地看着这两个修士。   这两个修士都是金丹中期。而他们所在的天煞门,门如其名,经常在背地里干一些杀人夺宝之类的见不得人的事情,迟早得划分到魔修去。   这会儿,两人确实很动心。若是两人对上夺玉,胜算极大,但是她身边这个高阶灵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阶的灵兽,就是对上化神期的修士,也有一战之力。所以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它就是个果子,不是灵兽。”夺玉解释了一句。   但是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这两人的夺宝之心烧得更凶了。   原来只是灵果化了形。   灵果化形不比妖兽化形,妖兽一旦化形,实力会十分强横,等闲修士不是对手。但是天地灵宝不一样,它们化形之后,实力不强。   夺玉解释刚出口就知道不对,果然那两个修士连眼神都没交换,十分熟稔地祭出法器朝夺玉打来。   这种杀人夺宝的事情,天煞门干得多了,根本就不需要多加考虑旁的。   至于夺玉是不是青玉门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杀了她会不会惹来麻烦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她是怀璧其罪,一颗化形的灵果,就能让人疯狂到失去理智。   夺玉本来就防备着他们,在他们动手那瞬,夺玉就凛了心神,一点都不敢轻视,连忙将防御罩祭出。同时祭出玉如意。   那两人的攻击不过须臾就到了身前,重重地撞在夺玉的灵气罩上。   两件法宝被同时弹开,这两人偷袭成功多次的杀招没有奏效,两人都是脸色一变。这夺玉实力确实强横。   随即放出看家法宝,四十九面玄色招魂幡。   这招魂幡上浓烟滚滚,显然里面装了不少神魂,这本应该是邪修才会有的东西,却出现在了他们手上。   夺玉脸色一变,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顺手就收拾了。   她注入灵力,玉如意一时间光芒大盛,放出一道水桶粗般的攻击,朝两人撞去。   那两人连忙祭出法器阻挡。但两样防御法宝仅仅支撑了两瞬,就咔地两声,报废了。而玉如意的攻势不减,直接撞在了两人身上,将他们匆忙间升起的防御罩都撞得粉碎。   两人被撞飞两丈开外,同时吐了一口血。   这夺玉…绝对不是金丹的修为!   “你!你是元婴期!你怎么可能会是元婴期!你是怎么进来的?”其中一人看着夺玉,惊恐地睁大双眼。   夺玉无辜道:“我又没说过我是金丹。”   那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后悔,若是早知道夺玉是元婴,就是有十个化形灵果,他们也不敢动手的。可惜已经太迟了。   夺玉不打算留两人性命,她再次催动玉如意,朝两人砸过去。   一人注意到夺玉的灵力似乎有异常,他大喊一声,“她身上有魔力!她是魔修!”   夺玉一顿,这人发现了她身上的魔力,更加留不得了,然而她正要催动玉如意将这两人砸死时,异状突生,一道光芒闪过,那两人竟然凭空不见了。   夺玉疑惑地四下张望,同时铺出神识,确实没发现两人的气息,若说两人隐藏了起来,在元婴修士强大的神识下,也不太可能。   “别找了,这两人太讨厌了,我已经将他们踢出去了。”   一旁的大白突然开口。   夺玉猛地转过头,“什么?”   “我将他们踢出去了。”大白重复道。   “踢出哪里去?”夺玉有些不明白。   “踢出我的身体啊,”大白皱紧了眉头,“这里每百年都会有人闯进来,将主人的宝贝偷走一些,我最讨厌这些人了。但是我答应过一个人,不随意将人踢出去。”   夺玉有些回不过神来,她震惊地看着大白,脑海里不停地将它说的话掰碎了琢磨。   “这会不会就是宿主要找的秘境之心?”巴拿拿提醒道。   夺玉心猛地一颤。她再次震惊地细细打量大白,它看起来就是一颗很普通的果子啊,怎么会是秘境之心?   “你是…这处秘境的心脏?”夺玉小心问道。   大白用没有眼白的眼睛斜了她一眼,随即将头抬高,摆足了神气又高傲,“什么秘境之心,我就是这片芥子空间之灵!”   随即它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夺玉说出这个秘密,随即闭上了嘴。   夺玉已经在震惊里回不过神了。她苦苦寻找了几天不可得的秘境之心,就这样误打误撞地碰上了?   而那厢,宋蓟和范雪也来到了那处祭坛外面。他同样不知道什么是秘境之心,范雪好奇地问他那些祭坛是做什么用的。   宋蓟知道这是用来让秘境之心认主用的,但是他并不想告诉范雪。   “我也不太清楚。”他敷衍了过去。   ........   大白在看到她身怀魔力之后,突然用嘴拉上她的衣袖,十分激动地用力将她往一个方向带。   “你身上竟然有魔力!我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你了。”   大白这下终于明白,为何小白会跟着她走了,原来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而是察觉到她身怀魔力!   这秘境落在正道手上已经一千多年了,这期间当然不会有魔人进来。   夺玉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问道:“你想将我拉去什么地方?”   大白突然变得异常正经,“你帮我一个忙,我可以送你十株千年份的药草。”   生怕夺玉不答应,又立马加重了条件,“五十株!怎么样,肯不肯?”   反正这些人类修士稀罕得不得了的药草,在它身体的某处,多得像普通的草似的,别说五十株了,就是五百株,它也眼都不会眨。   “你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只需要将魔力注入一个阵法之中,就可以了。”大白希翼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夺玉有些不放心地问。   “你跟着我去就是了。”大白又开始傲娇。   见夺玉不动,大白还以为她是怀疑她不相信它能送她五十株药草,就皱了皱十分灵巧的鼻子,“那我们先去采药草。”   说着就先朝前飞。   夺玉丝毫不怀疑它能拿出五十株药草,它可是秘境之心啊,秘境里哪有药草,它都一清二楚。   夺玉跟了上去。   走了半日,到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山脚下。   大白从某处一钻,不见了。   夺玉这才发现这里有高阶禁制,若不是大白带着她过来,她绝对发现不了。   她跟着在后面穿过了禁制。   又站在了一条石道中。大白就在前方等着她,见她进来,就朝前飞去。   石道不长,很快就看到了出口。   出了石道,眼前豁然开朗,一股香甜的气息飘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夺玉怔住了。这里又自成一方天地,有很多长着翅膀的小人正飞来飞去,而她们面前,是一片上百亩药田。药田里齐刷刷地长着各种药草,看着样子,最大年份的都快上万年了。   夺玉惊了。   大白先是得意地看着她惊呆的样子,才骄傲道,“这是我主人的药田,这些打理药田的灵药精灵,是很多年前我主人从神级界捉来的。它们很勤劳,就是主人很久没有来,它们饿死了很多。”说着它脸上流露出一种落寞的神情。   夺玉突然干巴巴地问道:“你主人去哪里了?”   大白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大概几千年没有回来了。”   多半是陨落了。   夺玉看着这个精灵古怪,但是实则很单纯的大白,问道:“你为何不去找他?”   “因为我只是一个芥灵呀。”大白看向她,“我若是出去,很多人会想把我抓走的。”   “不如你跟着我?”夺玉试探地问道。她见识了这片芥子空间的好之后,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将这片空间留给宋蓟是不可能的。   巴拿拿适时道:“宿主,你快兑换一个好感丸。吃了能让它对你有好感,亲近你。”   “什么好东西,快兑换给我!”   夺玉手里出现了一个滴溜溜的丸子,她一把将之吃下。   大白是天地之精灵,先天能感受到善恶,它能感受到夺玉对它没有恶意,所以它才跟着她,但是若是让它出秘境去,它就不敢。   但是夺玉吃下好感丸之后,大白要说出的拒绝变成了,“好吧,你要带我找到主人。”   在好感丸的作用下,大白对她的好感成倍增加,莫名地对她产生了信任。   “有个问题,就是你刚才也发现了,你要是说话,别人就会以为你是高阶灵兽,或者是化形的灵药,他们就会想抢夺你,所以出去之后,你要待在我的芥子空间里,没人的时候才可以出来。”   夺玉没有挖走灵药,因为她玉盒不够了。而且只要大白在身边,她就等于是将这个秘境带在了身边。   她跟着大白往它说的地方走去。小白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越走越觉得景色熟悉,像是她走过的路。再走了一段路,夺玉猛地反应了过来,这是通往祭坛的方向的路!   大白想要她做什么?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石山之下。   大白一脸激动地朝石山上飞去。夺玉紧跟其后。   等爬上了山顶,大白停住了,夺玉也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蓟和范雪。   真是冤家路窄。   “夺玉师妹,你竟然没事?”宋蓟看到她,霍地站了起来,脸上闪过惊讶。   “怎么,你希望我死在魔尊手里?”夺玉刺了一句。   宋蓟这才发现自己的问话很不妥,连忙道:“没有的事,你没事太好了,文梦师叔很担心你。”   提起文梦,夺玉脸色一缓。   要说最失望的,还是范雪。看到夺玉完好无损地出现,她十分不高兴。她讨厌夺玉不仅仅是因为宋蓟,还因为夺玉天资过人的名头。明明比她小,却早一步比她结出金丹,夺去了她修真女子第一人的名头。   她十分假惺惺地笑道:“夺玉姑娘没事,真是太好了。”   大白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想开口,又想到先前夺玉的话,拼命忍住了。   但是范雪注意到了大白和小白。   “夺玉姑娘还养了灵宠吗?这白球怪有意思的,是什么品种的灵兽?”   夺玉暗道一声坏了。   果然,大白顿时就憋不住地反驳,“瞎了眼了?谁是灵兽?”   宋蓟和范雪顿时就惊住了,震惊地看着大白。   “夺玉师妹,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高阶灵兽?”宋蓟偏生又问了一句。   大白更加生气了,若是有手,它都要叉腰怒骂,它大吼一句,“说了我不是灵兽!”   不是灵兽,难不成是化形的灵药?   因为是同门,宋蓟倒没有产生什么杀人夺宝的想法,但是范雪盯着大白,心里意动非常。   只是在宋蓟面前,她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夺玉是他师妹。   只是大白是芥灵,感受到范雪的恶意,朝着她呸地一声,“坏女人!”   夺玉:“.……”   “你们二位在这里做什么?”夺玉问出口,就发觉了一个问题,这里是秘境中心,若不是知道这里的秘密,应该不会来这里,又想到原主那世,这个秘境是归了宋蓟的,她看了大白一眼,自己不会这么寸吧,送货上门?   而宋蓟同时也发觉了夺玉不该出现在这里,首先她就不是同他们一起从秘境口进来的。   “我还想问夺玉师妹怎么会出现在洛仙秘境中,你从哪里进来的?”   秘境入口常年有人把守,开放这十天更是严防死守,夺玉没有跟他们一起进来,就不可能是从入口进来的,难不成这秘境还要别的人口?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本来被关在赤麟的芥子空间里,有一天他的芥子空间突然碎了,我就从缝隙里掉了下去,醒来就到了这里。”她说的是实话,但是让人听了有些匪夷所思,因为空间裂缝里,飓风就能轻易地要了人命,即使是大乘修士,掉进了空间裂缝,都很难活下来。   夺玉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大白好不容易才拉着夺玉到了这里,它没有耐心再等几人说话,急匆匆地拉了夺玉的手,它心眼小,不会思考太多,“你快将魔力注入祭坛。”   魔力?宋蓟两人听到了这个敏感词。   夺玉当然不会当着宋蓟他们的面将魔力输进去,她站着没动。   宋蓟怀疑地看着大白,见它十分焦急地看着祭坛,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这不会就是秘境之心吧?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这是秘境之心?”   不等夺玉说话,大白就否认起来,“我不是,我不是!”   这下宋蓟确定了,这就是秘境之心。他心念一动,看着夺玉问道:“夺玉师妹是不是曾去过了一间石室,里面有两具骸骨。”   夺玉警惕地看着他。   宋蓟突然有些头疼。他没想到烧掉冥老怪尸骨的人竟然会是夺玉,而夺玉似乎也知道了这个秘境的秘境,还先一步地找到了秘境之心。   他曾以天道之名立誓,会将烧掉冥老怪的人杀死。   他现在要出手可以,但是范雪又在一旁,他总不能一会儿将范雪一块杀了。   范雪在一旁问了一句,“这秘境之心是什么?难不成是这个秘境的心脏?”   范雪方才就觉得这会说话的白球,肯定是什么天材地宝化出来的。若说它是秘境之心,范雪也是信的。   而她联系前后,就知道了宋蓟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直奔这里而来。但是好像被夺玉抢了先,秘境之心在她那里。   “夺玉师妹,这秘境之心想抢夺的大有人在,我觉得你还是将它交给宋师兄保管,毕竟你修为太低,保不住它的。”她好心地劝夺玉。 第62章 正道之女(十)   夺玉微微睁大眼睛, 奇异地盯着范雪, 似乎要将她美丽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范雪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她继续用一种我是为你着想的语气,谆谆善诱,“你现在虽然已经到了金丹大圆满, 但是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结成元婴呢。这秘境之心如此重要,你带着实在是给自己招杀身之祸, 要知道怀璧其罪啊!”   见夺玉不为所动, 她用一张夸张语气道:“难不成你觉得自己的修为配拥有这个秘境之心吗?”   夺玉听不下去了。   她一步一步朝范雪走过去。   范雪一惊, 见她脸色不善,虽然暗自防备,但也没有太重视。她还不信夺玉敢对她动手,就是她动手, 一旁的宋蓟也不会光站着看的、   她有恃无恐。   夺玉对她冷冷一笑,“这么说来,范仙子如此美貌,区区金丹修为,肯定是护不住的,不如将这张脸毁去如何?也省得以后被人捉去, 当了鼎炉。”   范雪脸色一变,“夺玉姑娘,你说什么呢!”她其实很想骂回去,但是宋蓟就在一旁,她不能将自己在他心里的仙子形象毁了。   “我说…”说话间, 夺玉已经走到了范雪近前,她出其不意地一拳重重地打上范雪的脸,同时用一种极其不屑的语气道:“你这张脸是什么面具吗?这么会装?”   她这一拳用足了灵力,只听到骨骼咔嚓碎响成一片,范雪的脸就肉眼可见的凹了一大块进去,并且整个人也重重地弹出老远,她身后就是山壁,范雪尖叫着落下了山去。   宋蓟万没料到夺玉会一言不发地出手伤人,想要救人已经来不及,他厉声喝道:“夺玉师妹,你怎可出手伤人?”   话音未落,他突然祭出本命法宝,龙吟剑,龙吟剑带着飓风,朝夺玉光速袭来,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竟然一出就是杀招。   夺玉若还是金丹修为,决计当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她飞速往后倒退,同时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云决玉,云决玉在她灵力的催动下,放出一阵刺眼的莹光,两道光芒倏地重重地交撞,霎时间照亮了半边天地。   “宋师兄,你也想杀人夺宝?”夺玉一声冷嗤。   而在她动用灵力的时候,宋蓟就发现了她身怀魔力。他顿时大喜,义正言辞地喝道:“夺玉师妹,我没想到你竟然投靠了魔界。今天不得不将你这师门叛徒除去了。”   夺玉冷冷一笑,“你和范雪这个□□真是绝配啊,两人都一样伪善!”   宋蓟本来以为要杀掉夺玉不费什么力气,毕竟在上次两人一道出去历练的时候,夺玉的实力很弱,但是他这会儿惊讶地发现,夺玉竟然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机缘,竟然已经到了元婴期!   宋蓟本来有把握将夺玉留在这里,而且刚才她突然对范雪出手,到时候范雪也能给他做个见证,是夺玉先行出手的。   至于夺玉为何要出手伤人,理由不是现成的吗?就是因为她投靠了魔界,想要将修士界最有前途的年轻一辈除去。她那一身魔力和突然暴涨的修为就是证据。   宋蓟没有再留手,他再次祭出上次用过的灵器,灵器注入灵力之后,清啸一声,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朝夺玉的本名法宝撞去。   两股青白之力,顿时撞在一起。两人都是元婴修士,打起架来力量足以毁掉一方天地。   但是两人脚下的山峰和祭坛竟然没有丝毫损坏。   夺玉祭出在冥老怪他们那个洞府里得到的一件灵器,这灵器是一把伞状,转动的时候,会放出一阵阵灵雨,出其不意地将对手射成筛子。   她注入灵力,这柄灵伞就高速转动了起来,它不仅仅能进攻,还能防御,将宋蓟的灵器挡住。   灵伞滴溜溜地转动起来,一阵又一阵细如毫毛又无坚不摧的灵针飞速射出去。   宋蓟不敢大意,连忙祭出法宝挡住灵雨。但是这些灵雨十分奇特,竟然能从他的法宝防御上穿透过去,到达宋蓟的灵力罩前,只见这些针就像是穿破纸一样,轻松就穿透了宋蓟的灵力罩,钉在他的衣裳上,就难以寸进了。   宋蓟惊讶地看着那些细微的灵针颤动着,似乎还想要钻进衣裳。幸好他这件衣裳也是一件中品防御法宝,不然这些灵针就是钉在他身上了。   心中一凛,宋蓟正要将这些灵针抹去,就突然眼前一闪,夺玉就不见了,视线之内,取而代之的是各门派停着的飞天船。   他明显已经被什么传送出秘境了。   “是宋蓟!”   有人看到他,顿时惊呼起来。   宋蓟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被传送出来了,不是什么幻境。   “不会吧,这秘境这么几天了才将他弹出来?”因为他是元婴修士,本来能进去就很不正常,这会儿被弹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时间也太长了吧,都在秘境里待了好几天了。   许长老听到动静,睁开眼,果然看到不远处宋蓟正站着发愣。   “宋师侄,你怎么出来了?”   许长老走过去问他。   宋蓟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在和夺玉打架的时候,被突然传送出来了。他想到被夺玉先行找到的秘境之心,脸上闪过阴沉。   而就在此时,又有人发现了被传送出来的范雪,她昏迷着,原本美丽的脸上凹陷了,能看得出像是一只拳头打的。   留守在外面的人都惊讶了。竟然有人敢对冰雪宗宗主女儿动手?冰雪宗的人更是脸色难看,二话不说,先将范雪救上了飞天船去。   宋蓟想了想,对许长老道:“长老,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上报掌门。”   许长老注意到宋蓟身形有些凌乱,好像是方才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又听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上报掌门,顿时脸色凝重起来,“有什么事,上了飞天船再说。”   飞天船上有禁制,在里面说话安全一点。   宋蓟点了点头,跟着许长老上了船。   两人前后走进船舱,许长老重新布了一道禁制,才道:“说吧,宋师侄。”   宋蓟就半真半假地将在秘境中遇到了夺玉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他没有说出夺玉身怀异宝的事,这处芥子空间,他迟早会从夺玉手上拿回来,若是上报给了师门,青玉门肯定会花大力气将夺玉寻回来,但是那样的话,秘境也就与他无缘了。   他先发制人,要先告诉青玉门的人夺玉已经投靠魔界,免得以后他今日对夺玉下杀手会被人认为是想杀人夺宝。只有夺玉投靠了魔界,他的出手才会正当。   听到宋蓟说起夺玉竟然身怀魔力,许长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都知道夺玉被魔尊赤麟抓走的事情,而夺玉再次出现,灵力变成了魔力,还对宋蓟出手,这夺玉是疯了不成?   夺玉是青玉门除宋蓟之外,天资最高的弟子,她的事自然不是小事。许长老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连忙传了玉符回师门,将这件事一一交代。   而不多时,外面有弟子来敲门,说是冰雪宗那边的长老想见宋蓟。   范雪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虽然性命无忧,但是脸却毁了容,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她脸上的骨头接好,就是接好,肯定也会留下后遗症。   而宋蓟几乎是和范雪同时被传送出来的,冰雪宗的人难免怀疑两人被传送出来之前是在一块的。范雪是宗主的女儿,冰雪宗的长老不敢等闲视之,就亲自上门来询问宋蓟。   宋蓟见了面,很痛快地承认两人在秘境之中是在一块的。   “范师妹是被我们门派里的夺玉师妹一拳打成这样的。”宋蓟语出惊人。   宋蓟知道,这样肯定会给青玉门带去麻烦,毕竟现在夺玉还是青玉门人,但是就算他不说,范雪醒了,冰雪宗的人照样会知道谁是凶手。   而且,夺玉对范雪出手,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他的话是真的,夺玉是真的入魔了,不然她怎么会对冰雪宗的人下死手。   冰雪宗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不善地看向青玉门的长老。   许长老连忙道:“孟道友,这件事还需要查明,如果真的是夺玉打的,我们青玉门会给出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最好是这样!”冰雪宗的孟长老冷哼一声,又追问宋蓟当时的情形。   宋蓟半真半假的糊弄过去,便提出要去看望范雪。   他得在范雪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让她保守秘境之心的秘密。   而秘境中,宋蓟突然消失在神识之中,夺玉奇怪地收起了灵伞。再次用神仔细地扫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宋蓟的踪迹。她怀疑地看向一旁的大白。   “这人和那个坏女人我一起踢出去了,你快过来将魔力输进去!”大白一副我帮了你,你还不快干活的模样催促她。   夺玉有些无奈,当然她也没有信心能将龙傲天就此杀死。只是宋蓟被送出去之后会怎么跟外面的人说就不知道了,不过猜也能猜出不会有什么好话,毕竟方才宋蓟起了杀心,他得为自己找个正当理由。   她后面可能会因此多出很多麻烦。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夺玉慢慢地走到祭坛边缘,一阵阵威压铺面而来。   她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这祭坛若是真的注入魔力,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不过她自己也想知道,催动这个祭坛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白那双小眼睛希翼地看着她。   夺玉心一横,将魔力输出,一股玄黑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放出,流入祭坛中心。   只见祭坛上方顿时浮现出一道光阵,这里竟然隐藏了一个高阶阵法!   夺玉一惊,但是那祭坛一被启动,就好像活了过来一般,迅速主动从她身上抽走魔力,夺玉初初想阻止,但是随即就惊讶地发现事情已经不受她控制了,魔力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抽走,很快就出现要枯竭的趋势。、   夺玉这才发觉不妙。这大阵开始抽取她身上的灵力。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夺玉清晰地感受到识海里原本浓郁的灵气被迅速抽走,识海变得空空荡荡。   灵力是一个修士的立身之本,若是灵力被抽空,她就会连凡人都不如。   然而夺玉已经不能阻止了。随着灵力注入越来越多,这大阵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而就在最后一丝灵力从她身上抽走时,那光阵一刹那间光芒大盛,随即寂静下来。   从它间或的闪动中可以知道,这大阵已经被启动了。   夺玉灵力被抽尽,她浑身酸软。差点就瘫倒在地上。   而这时,大白小白都兴奋地看着那大阵,不用大白说,小白用前掌将不明所以的夺玉抱起,跟着大白一起跳入了大阵。   不多时,她们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三双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都呆住了。   这里明显是另一个世界,天空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视线所至,全部都是浅红色的碎石,除了红色,没有别的颜色了。   夺玉听说这个地方。   这里是魔界。   大白用力地睁着它的小眼睛,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而夺玉终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大阵根本就不是什么认主的阵法,而是一个传送阵。   她们从紫宸境,传送到了魔境。   大白对上夺玉要吃人的眼神,心里一虚,“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主人三千年前就是从那个大阵走的,我以为顺着这个大阵,可以找到主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天上一群黑羽鸦飞过,呀呀直叫,听了让人很不舒服,这地方一大片的红色,更是让人看得心情烦闷。难怪生活在这里的魔修性情都十分暴躁,常年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就是正常人都会变得不正常。   “这里是魔界。”   她们身后没有传送阵,显然,秘境之中的那个传送阵就是个单向传送阵,她们现在要想回去,只能另找办法。听说魔界和修士界之间有一道巨大的禁制隔开,但是魔修都能穿过禁制去到内境,想来是有破解之法的。   大白趁她不备,将身体变小,‘嗖’地一下钻进她的衣袖里,不肯再出来。大白其实就是嘴硬,它从来没有离开过秘境,而且它对外面的修士来说是个宝贝,它心里害怕,只好跟着夺玉。   而小白也变小了身体,后腿用力一蹦,跳上了夺玉的肩头。   这两货显然是赖上了夺玉。   “你的本体不是还在紫宸境吗?”夺玉问大白,“我们重新进去,不就能回到紫宸境了吗?”   大白的声音从袖子里传出来,“当然是我在哪里,我的本体就在哪里了,我都已经离开紫宸境了,本体当然也不在紫宸境了。”   正如大白所说,所有进去历练的弟子,在三个被传送走的时候,都被一股脑地送出了秘境。   而这次开放的时间还不到十天,再想进去,他们就发现秘境的入口已经消失了。在紫宸境开放了千年的洛仙秘境消失了,这个消息让紫宸境的修士皆是大惊失色。   而宋蓟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显然,他认定是夺玉已经成功地收服了秘境之心。   而范雪早就醒了过来,宋蓟晚了一步,没能成功地阻止她将秘境之心的秘密说出来。   青玉门的夺玉收服了秘境之心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紫宸境。   先是洛仙秘境是一个芥子空间就够让人吃惊了,再加上这芥子空间如今成为了一个金丹修士所属,更让无数人疯狂。   那是洛仙秘境啊!每百年的历练都让整个紫宸境获得不少好处,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秘境属于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能获得多大的机缘!   而随即,夺玉成为魔修的消息也并着她身怀秘境的消息传开。   这都是范雪故意传出去的。她知道这消息传开之后,不管夺玉身上有没有秘境,她都注定难逃一死。这样的秘境,就算是隐世不出的大能都会心动。夺玉身怀这样一个宝物,修为相对高阶修士来说根本就不够看,她迟早会死很惨。   而夺玉现在成为魔修的消息,更为这些人提供了一个杀人夺宝的正当借口。   青玉门和宋蓟想象中一样,不仅没有将传言中背叛正道投靠魔界的夺玉逐出师门,还一力维护夺玉。称她是魔修的消息只是误传。   但是现在谁会相信呢,不管夺玉是不是,她现在在别的修士心里必须是魔修。   宋蓟并不意外青玉门做出这样的选择,夺玉身怀秘境,若青玉门还是承认她是青玉门的弟子,到时候将她寻回来,她身上的秘境就会成为门派所有。   范雪听到消息传开之后,顿时痛快大笑。   然而她不经意地撇到了墙壁上一柄如意上倒映出来的她自己的影子,本来完美无缺的脸上有一块明显的凹陷。   就算是她爹用了最好的灵药,也请了丹宗最高明的药师来为她治疗,都无法将这块凹陷恢复原样。   她不过一夕之间,就从修真界第一美人变成了一个丑八怪,她一度无法接受到想要自戕,但是想到始作俑者夺玉还活得好好的,她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倏地隔空将玉如意抓了过来,一张怪异的脸恨到扭曲,她死死地将手握紧,玉如意被捏得节节尽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上见,晚安咯~ 第63章 正道之女(十一)   夺玉本想将大白收到芥子空间里, 但是因为大白本身就是一个芥子空间, 所以它无法进去。   无奈之下,只好将它收到储物袋里。   为此大白还十分不满。   小白则像个普通的灵兽一般,跟着她去找城镇。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能先找人问问了。   朝着一个方向飞了半天, 终于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小城镇。又飞得近了些,才发现这个城镇是用一种黑色的晶石做成, 总算看到除了红色以外的其他颜色了。   因为有原主的记忆在, 夺玉在看到城门上方的黑金城三个就知道了自己大概位于什么位置。这里虽然不是魔境中心, 但隔紫宸境也有一个多月的路程。   城门无人把守,在魔境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在这里,一般不会有人管你做什么,只要实力够强。魔境比修真境还崇尚强者为尊。   原主的记忆显示, 这里的城主名泷,是个化神修为的魔修,他平日不会管束城里的居民,但是他有个嗜好,喜欢美人。   他城主府修得很大,有上百座宫殿, 是专门用来给他的那些美人居住的。   进了城,就看到了满街林立的商铺,行人稀稀拉拉的。   商铺里卖的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除了法器和丹药,就是卖一些尸体、神魂之类的。魔境尸修极多, 随处都可以看到一个带着十来具尸体到处乱走的人。夺玉也不是很懂他们为什么不将尸体装进储物袋,非要让尸体机械地跟在他后面,可能是为了震慑别人,夺玉这样猜想。   至于神魂,在魔境,神魂是供不应求而且价格奇高的货品。   神魂对魔修的用处更大,上次夺玉在秘境中遇到的两个天煞门的修士用的就是神魂幡。   至于吃的,魔境就没有什么能让人看了下得去嘴的,都是一些肉块、内脏,随便处理两下,煮熟了就给客人端上来。   原主虽然在前世也回修真界过,但是那是跟着魔尊回去的,魔尊实力强横,直接可以将禁制撕开一个小口,让人穿过去。   不过,魔境里有一些商人,是从修真界易容过来卖东西的,比如这街上的丹药和法器,都是他们偷渡过来的。毕竟魔修们整日忙着杀人夺宝,想要丹药和法器,去杀个人就有了,没人有功夫去弄这些。   夺玉现在要找的,就是这些偷渡的商人,他们有法子可以穿过禁制。   她带着小白走在街道上,正左右打量这座城池,突然有人出现在前面,挡住了去路。   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夺玉。   夺玉冷冷地注视着他,暗自戒备。   “美人,我缺个鼎炉,跟我走吧。”他没有调戏的意思,就是很认真地通知夺玉一声,你来做我的鼎炉。   像夺玉这样的容貌,放在魔境,那就是大美人,这样的美人,要么实力强横,要么就是别的强者的附庸。   实力一般的,就会成为别人的鼎炉。   夺玉一言不发,直接祭出玉如意将这人打得飞出三丈远。魔界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讲。   这魔修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夺玉,呸地一声将血吐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这么强,脸色阴沉了片刻,他祭出魂幡,足足八十一面。   在魔境这样不怕死的魔修比比皆是,除非将他们杀了,不然不会服气。   这可能也就是魔境的魔修人数一直比不上修真界的原因吧。   夺玉看着那些浓烟滚滚、怨声阵阵的小旗,不敢轻视,她将小白收入芥子空间内,然后祭出防御灵宝,掐诀结出灵火阵。   那魔修一挥,八十一面小旗就结成了一个阵法,将夺玉困在其中。   他们这边打得热闹,旁边走过的人看也不看,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   夺玉不能动用灵力,一旦用了灵力,她的对手就不是这一个魔修了。魔修们因为修真界的打压,都十分痛恨修士。她要是动用灵力,就会被围攻。   这刻她都有些感谢赤麟,要不是他哄着她吃下魔果,她现在这魔境会寸步难行。   灵火阵本来就对这种阴邪之物有克制作用,而且夺玉的修为还在这个魔修之上。她没怎么费太多力气,就将这个魔修的魔旗烧去大半,心疼得他赶紧将旗子收了回去。   但是夺玉不打算放过这个魔修,她继续结出阵法,反将这个魔修困住。正要将他杀死,头顶传来喝声,“城主早就下发了命令,一月之内城里不准私下打斗,你们竟然将城主的命令视为无物,该死!”   五六个元婴修士将两人围了起来,那魔修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不敢跟城主府作对,就算不怕死,也不会主动去寻死。   一个元婴修士抽出魔鞭咻地一声抽了过来,重重地打在那个魔修身上。这种鞭子是特别炼制的,可以打在人的神魂之上,本来修士的□□受伤不会有太多感觉,但是若是神魂被抽,就会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神魂受伤还会影响修炼。着实是利器。   打完了那个魔修,那修士转向夺玉,正要出手,看到夺玉的脸又停住了。   “将她带回城主府,由城主亲自发落!”   夺玉顿时一惊,这些人竟然要将她带回去。   可是对方有六个元婴修士,她就是反抗,也决计逃不出去,只好先乖乖束手就擒,到了城主府再看。   她被几人带到了城主府。   这城主府修得十分阔气,远远看去,好像凡间的帝王宫殿一般,但是面积十分广阔,放眼望去,延绵不绝全部都是宫殿。这黑金城的城主果然名不虚传。   她被两个元婴修士带去了城主住的主殿。   “城主,属下今日巡查,发现两个魔人在私下打斗,特意将人带了回来,请城主亲自处罚。”   他话音刚落,一阵气浪从殿门中冲出,将他重重地打飞。   同时一道声音传出来,“这点小事也来打扰我?”   那元婴修士原本以为他给城主带回一个美人,怎么样也能得一些好处,没想到城主竟然二话不说就将他打飞。他想起城主最近暴戾很多,他们这些魔将都死了好几个。顿时冷汗直流,连忙就想将夺玉带下去。   但是里面又传出声音,“让人进来,你滚!”   他擦了一把冷汗,看也不敢多看夺玉一眼,连忙尿遁了。   “进来!”   声音里透着一股刺骨的阴寒,夺玉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个泷是化身期修士,她在他手上绝对没有逃跑的机会。   她定了定神,实在迫不得已,她就躲进大白的秘境里,这化身修士就是再厉害,总不能将神级芥子打开。   她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地砖是黑金铺就,脚踩上去,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   殿内十分简约,只有一张榻,一把宝座。   而泷就半躺在榻上。   夺玉朝他看去,只见泷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袍角用金蚕吐的丝绣了云纹。   他皮肤很白,面容说不出的俊朗,那样随意地一躺,透出几分慵懒。   “你好大的胆子。”他只轻轻地吐了几个字,满殿的寒意更浓了几分。   夺玉感觉自己识海里的元婴真火都燃得旺了几分。   她敛了敛神,才道:“不知城主有何吩咐?”   泷定定地盯着她几瞬,突然笑了,但他笑比不笑更让人心里发寒。   “你不知道你被送来的目的吗?”他上下打量了夺玉两眼,嫌弃道,“这副容貌,做侍妾差了点,去扫洒吧。”   夺玉:“.……怕是不能够,我还有事情。”   泷的眼神倏地变寒,仿佛要将夺玉用目光冻住一般。   夺玉硬着头皮盯着,心里盘算了一下逃走的概率。   显然是零。   在这泷的威压下,她连动都动不了,别说逃跑了。   泷只是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看着她,随即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滚下去,聪明点,不要妄想逃跑。”   夺玉走出大殿,阳光洒在身上,将她心里冒出来的寒气驱散了些。   这个泷确实恐怖。若是他想杀她,夺玉敢肯定,只需要半息,她就不能死得再死。   这城主府都被泷的神识笼罩着,她要是敢逃,泷立马就能知道。   夺玉有些烦躁,怎么就这么倒霉。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后面那些宫殿好像都是泷的侍妾住的地方,旁人也害怕泷,没事都离得远远的,也没个人来带她找个住的地方。   夺玉总不能就睡在这些黑金地砖上,她注意到泷的宫殿还有不少空地方,自作主张地挑了一间,就当成自己临时的窝了。   “这个泷真是恐怖。”巴拿拿仿佛是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在她脑海里心有余悸地道:“我总感觉这个泷有点像一个人,同样吓人得连我都害怕。”   “谁啊?”   “魔尊赤麟。”   巴拿拿不说还好,一说,夺玉也感觉很像。难不成是因为在魔界,强者都是这个样子?   她没有多想,拿出蒲团,开始打坐修炼,她修为涨得太快了,还需要稳固一下。   而旁边的主殿中,泷睁开眼睛,脸上闪过趣味。   这女人竟然没死,还到了魔界。   他知道他的芥子空间被打碎,这女人没有生还的可能。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命大。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感谢 是蒸的栗子呀 小宝贝的10瓶营养液~梧桐会继续努力哒~ 第64章 正道之女(十二)   夺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黑金城主府上住了下来, 泷魔头虽然说是让她做个扫洒的, 但没也真的让她去扫地。而且好像忘了自己宫殿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似的,再没有想起夺玉过。   他整日关在主殿里不出门,谁也不见。   好几次,夺玉都亲眼看到, 一些魔将过来汇报事情还是什么,一言惹了泷魔头不高兴, 就被打成了渣渣。   这个泷魔头脾气是有够古怪的。   夺玉巴不得这个魔头想不起自己来, 毕竟夺玉还想修成真仙呢。若是被他叫到跟前去, 一句话不高兴,就将自己拍死,那也真的太冤了。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日夺玉正在打坐,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种下的禁制被人强行打破, 夺玉从入定中惊醒过来。   睁眼就看到泷魔头一身寒气地站在门口。   “你…”差点脱口而出的骂声被强行吞咽下去,夺玉挤出难看的笑容,“城主大人,您出来散心呢?”   泷还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没动,盯着夺玉。   夺玉在这样摄人的目光下,脑门简直要冒出汗来。散心就散心, 干嘛跑到她房间来,还招呼都不打的就破了她的禁制,实在是好没礼貌!   但是像这种修为的人,早就随心所欲了,你要跟他讲礼貌, 也得有命跟人家讲。   夺玉只能强行将这口恶气咽下。   “你身上有玄心草?”泷魔头终于开口了。   夺玉下意识就想捂住储物袋,但是她强行忍住了,她要是那样干,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有。”她否认。   她话音才刚落,泷魔头伸手虚抓,她腰上的储物袋就朝他飞了过去。   夺玉大惊,储物袋里不仅仅装着她在秘境中收集到的药草,还有大白也在里面。   可是接着她就发现自己动都都不了,这个泷魔头又将自己的威压放了出来。   夺玉一阵无效抵抗后,满头大汗,还是不能移动半分。这种修为的绝对压制,让夺玉生出一股愤怒感。   似乎被夺玉要吃人的目光影响,泷魔头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我会补偿你其他的,这玄心草我现在需要。”   你需要你自己找去啊,干嘛抢别人的东西?夺玉在心里大骂,嘴上却不敢说,小命还在人家手里呢。若是惹了泷魔头不高兴,命都保不住,别说区区玄心草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夺玉恨恨地安慰自己。   泷魔头轻轻松松就破解了她种在储物袋上的禁制,伸手一掏,就从储物袋里精准地拿出了装着玄心草的玉盒。然后看也不看其他的东西,就将储物袋扔还给了夺玉。   夺玉暗恨,又有些自恼,她这两天闲着没事,就将在秘境中找到的药草取了出来加以整理,当时在秘境中玉盒没有那么多,很多药草她都是胡乱塞进储物袋的。不用专门的玉盒将药草装起来,药性会流失得非常快。   她忘记了这里是泷魔头的地盘,其实也是因为没想到泷魔头会跑来抢她的东西。   好在泷魔头只是拿走了其中的玄心草,对旁的东西不屑一顾,也没发现藏在其中的大白。   泷魔头收下了玄心草,又抛了一样东西过来。   “这是转神丹,足够换你的玄心草了。”   抛下这句,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转神丹?泷魔头一走,威压就撤了,夺玉可以自由活动。她捡起泷魔头扔过来的琉璃瓶,里面果然装着一粒丹药。   丹药上有清晰的纹路,足足有九条!   这果然是九品丹药!转神丹是化神的时候吃的丹药,可增加进阶成功的几率。但是因为品阶太高,很少有丹师能够练出来,所以十分珍贵。   其实夺玉不知道那个玄心草有什么作用,但是也不过就是一株五百年份的药草罢了,再怎么珍贵也不可能比过这粒九品丹药珍贵。这泷魔头一定是急需这株药草,才肯这样交换。   但他这样强行交换,还是让夺玉暗暗给他记了一笔。   走出夺玉住的偏殿,泷魔头翻手将玄心草收了起来。他上次冒险去内境,就是为了寻找药草,这些药草只有内境才生长,而他现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只能自己去找。   还差一味药草,他就可以练出化清丹,治愈旧疾。   而偏殿里的夺玉,虽然心里不岔,还是将转神丹好好地收了起来,不爽归不爽,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啊。   夺玉发现泷魔头其实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她试探性地往城墙上走,一天走得比一天远,泷魔头都没有反应。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了?夺玉这样一想,心中大喜,就挑了一个日子,她装作散步一般往城里走,这次她不打算回去了。泷魔头的神识只限于城主府,出了城主府,因为魔修太多,泷魔头的神识并没有再延伸。   她磨蹭磨蹭地,就走到了泷魔头的神识范围边缘。   她一脚抬起,正要迈出,耳朵便边突然传来泷魔头阴恻恻的传音,“你这一脚下去,踩上的,可能就是你自己的脑袋。”   夺玉的脚顿时就僵在了半空,半晌,讪讪地收了回来。   原来不是泷魔头忘记自己了,他只是前面懒得出声。   夺玉心中气恼,“这泷魔头仗着自己修为高,就随意禁锢别人的自由,怎么不来个修为高的将他收了?这魔境不是崇尚弱肉强食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诅咒起了效果,两天后,几道强大的气息将整个黑金城锁定。   彼时,夺玉正在打坐修炼,这几道威压将她从入定中强行拉了出来。   夺玉猛地一悸,这起码有三四个强者来了黑金城,看样子来者不善。   她感觉到那四股威压是冲着她现在所在的宫殿来的。来不及想太多,她连忙就想逃走。但是那四道威压将整个宫殿都锁住了,别说她,可能就是化神期的泷魔头都难以抗衡。   她心里猜测这几个人应该是冲着泷魔头来的,就是不知道泷魔头是怎么得罪人家了,竟然让对方出动四个强者。这气息感觉像是四个化神修士。   “魔尊大人,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回去,你几百年不曾回来,魔界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还是随我们回去主持大局吧。”   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传来,像是在耳边炸响开来,夺玉感觉到一阵眩晕,随即她感觉到什么东西流出了鼻腔,伸手一摸,手上全是血。   这些人的修为这么恐怖吗?   夺玉直道倒霉,怎么她到哪里都没有好事发生。   巴拿拿说道:“看吧,我就猜这个泷魔头就是魔尊大人。”   巴拿拿这样一说,夺玉才反应过来。这些人肯定是冲着泷魔头来的没错了,听他们的称呼,这个泷魔头就是赤麟本人。   夺玉难怪了一声,就说这泷魔头和赤麟一样吓人,原本还以为是强者都是这副样子。   这时,听到城主府内,一声冷哼响起。   “风翁,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泷魔头飞至半空,脸逐渐起了变化,变成了另一张脸。   正是赤麟。   天空之上也出现四道身影,分为四个方向将赤麟包围了起来。   那个叫风翁的老怪,正是上次去追杀赤麟的人。上一回让赤麟跑了,他又追踪了近一年,才发现了赤麟的踪迹。   他不知道是原先黑金城的城主就是赤麟,还是赤麟将黑金城原来的城主杀掉,自己伪装成了黑金城的城主。   不过这一次,他们这边有三个化神期,还有一个半步大乘,即使赤麟以前的修为极高,现在也不过是化神罢了。   五百年来,赤麟的修为没有寸进,还一直在倒退。若是五百年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像这样来挑衅赤麟,只是现在毕竟今非往昔。   魔境之主早该换了。   赤麟神色森然地站着,即使面对四个强劲的对手,他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惧色。   眼看赤麟和那四个人对上了,夺玉连忙揪准时间逃跑。   这四个人打起来,方圆十几里只怕都会被夷为平地,她还是跑远一点,免得被误杀。像他们这些人在这种强者眼中,就是蝼蚁罢了,连杀都没兴趣杀。所以黑金城里的魔修抱头逃窜的时候,谁也没有去管他们。   赤麟率先出手,四团巨大的冰火幽蓝朝四人飞速撞去。   即使己方有四人,他们还是不敢轻视,毕竟赤麟现在虽然修为不比以前,威名还在。   几人打斗起来的瞬间,就将地下的黑金城夷为了平地。许多没有来得及逃出来的魔修,就这样命丧当场,连神魂都没有逃出来,就湮灭成了虚无。   逃到安全范围内,夺玉松了口气。   她问巴拿拿,“拿拿,你说这话赤麟能不能活下来。”   巴拿拿虽然对赤麟有些恐惧,但又莫名地有些敬仰,“肯定会吧。魔尊大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杀死?五百年前那些老怪可比这几个人厉害多了,都没能将魔尊杀死。”   夺玉嘁了一声,“你说得好像在现场看到过一样。”   但从内心讲,夺玉也不希望赤麟就这样死了,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因为赤麟用一颗转神丹换了她的药草?   半空中,空间被几人打碎,底下的人根本看不清战斗的过程。   夺玉往半空中那团宽约百丈的光团看了一眼,就往前面飞去,趁着现在,她赶紧走。   可不等夺玉庆幸多久,半空中那团光雾就朝她这边笼罩了过来。夺玉拼命催动法宝,还是赶不上化神修士的速度。   不过几息之间,她就被光雾笼罩了起来。   她所在的空间完全被几人的打斗打碎了,她一进入光团,就看清了战斗现场。   赤麟还是被包围在中间,嘴角泌出了一道血痕。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处于下风。   夺玉在被光团笼罩的时候,就让巴拿拿从系统里兑换了一件防御法宝。当几人又打了一阵才发现战场上多出的那个人还没有死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分出神识来查看。   见是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几人都放下心来。不过是个元婴修士,一巴掌就能将她拍死。   当下就有个化神修士,随意掐了个法术朝她扔过来,准备将她打死,免得站在一旁让他们分心。   但是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法术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那个修士还是完好无损地站着。   这下几个人重视了起来,这个元婴修士有古怪。就算是她身上有高阶防御法宝,在化神修士的攻击下,也不可能只像是吹了一阵风一般,一点事都没有。   夺玉也有些惊讶这系统兑换的防御法宝竟然效果这么好。   不过好像都有极限,若是那修士再来几下,这防御法宝就要碎了。   赤麟陨落不过是迟早的事,那个魔头对夺玉起了丝丝兴趣,连接打了几个法术过来。   夺玉的防御法宝终于不堪重负,咔地一声碎了。   夺玉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攻击之下。眼看着他甩出的法术越来越近,连头发丝都感受到了危险一般,倏地抖动了起来。   夺玉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是什么气息,这是她接到这个任务以来,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   她拼命地调动了灵气和魔气,催动了另一个防御灵宝,对上化神魔头的攻击,不过半息就碎掉了,眼看这那攻击就要落在她身上,原本站在中间的赤麟,竟然突然动了,他鬼魅一般地掠过,将定在原地被威压压得动弹不得的夺玉带到了一旁,躲过了那道攻击。而赤麟也因为后方失守,被其中一个化神老魔的法术打在后背。   四个老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赤麟竟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跑去救人?   赤麟抱着夺玉,心里也闪过一丝疑惑。他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在电光火石间想也不想就去将人救了下来。   夺玉被他抱在怀里,她本能地抱住了赤麟的腰。   这种危机关头下,她内心竟然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这腰真细!”   赤麟胸腔突然猛地起伏,他咳出一口血,点点温热洒在了夺玉的脸上。   “赤麟,不要再做无畏地挣扎了,乖乖的将冰火幽蓝交出来,我们会让你死得痛快,连你怀里的这个小姑娘,我们也会让她痛快地上路。”他们已经认定了夺玉是赤麟的相好,不然赤麟怎么可能抛下自己的安危去救她。   风翁老魔仿佛提出了一个让人心动得不得了的条件。   赤麟伸手抹了一把唇角的血,他嗜血的眼里闪过疯狂的神色。   一直注意着赤麟的风翁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赤麟想要燃烧神魂!快拦住他!”   若是真的让赤麟燃起了神魂,他的实力会猛然大增,就算最后四人能将他杀死,也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三人的攻击陡然加重,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就是要让赤麟应付不来,不让他有时间去捏诀燃烧神魂。   赤麟嘴角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本来就有旧伤未愈,上一次和风翁老魔他们一战又加重了伤势,这一年来也没有将伤彻底养好。今天更是以一己之力战四人,赤麟已经到了极限。   “你将你所有的防御法宝祭出,几息能抵挡住吗?”头顶上突然传来赤麟的声音。   他声音还是和平日一样的冰冷,夺玉却无端感到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凉。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住几息,“我尽力而为。”   说着,她将自己的本名法宝云决玉同几样灵器一同祭出,而与此同时,察觉到赤麟的疯狂的几个老魔,拼命地将法术催到了极致。   四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朝中心的两人打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勤奋更新~   晚上还有一更哦~应该在十一点左右。 第65章 正道之女(十三)   “宿主, 快兑换一个防御罩!”巴拿拿在紧要关头, 连忙提醒夺玉。   对哦,夺玉都差点忘了自己还可以在系统里兑换东西。   “快换给我!”夺玉紧张之下,都忘了她拿拿一直是用意识在交流,直接吼出了声。   紧接着下一秒, 她和赤麟就被一个能量泡一样的东西包裹了起来,几乎是同时, 那四股攻击也到达了两人身上。   攻击光柱打在防御罩上, 像挤一个球似的, 将防御罩挤成了方柱,紧接着防御罩一个回弹,就将四股力量沿着原路弹了回去,不过瞬息之间, 就打在了几个老魔身上。   这一记攻击是几个老魔的全力一击,没想到会打在自己身上,当即就被重重地撞飞几十丈,纷纷一阵狂咳,吐出血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仅让赤麟惊住了, 就连夺玉自己也没想到效果竟然会这么好。   而防御罩在将攻击弹出去之后,‘啵’地一声,像泡沫一样碎了。   那四个老魔震惊地看着夺玉二人,谁也没想到自己放出去的攻击,竟然会原封不动地打在自己身上。   几个老魔纷纷掏出丹药吃下, 将紊乱的气息压住,是他们小瞧了这个元婴修士,今天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赤麟陨落在此。否则等赤麟一旦将伤治愈,就是他们的死期。   几个老魔交换了一下眼神,再次谨慎地飞过去,这下他们不敢再大意了。   然而那两人突然就在四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神识都感觉不到两人。   他们这是进了芥子空间!   有过一次经验的风翁老魔大喊,“他们进了芥子空间,这芥子空间一定就在原处,我们用神识好好的搜寻,就能找到他们。”   因为上一次,赤麟的芥子空间变成了一粒尘埃,所以这次他们搜寻得异常仔细,每一粒尘埃都不放过。   然而,几天过去,他们还是没有发现芥子空间的痕迹。   而此时,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二人,已经离开了黑金城的势力范围,早就遁到了千里之外。他们并没有像风翁老魔猜测的那样进了芥子空间,而是夺玉让巴拿拿在系统里兑换了一个瞬移的技能,她抱着赤麟,一起瞬移出十里开外。   本来化神期的神识都能覆盖到十里之外,但是因为风翁认定了两人就是进了芥子空间,所以并没有将神识放出去搜寻,反而让两人成功遁走。   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简易地用木头搭起了一间十分丑陋的房子。   一道绿色身影走过,身后还跟着一颗通身雪白的果子。   “夺玉,你说过不再拔我的灵草的,我的灵草都是主人种的,要是主人回来见药草少了这么多,他一定会骂我的。”果子正是大白,它十分不满地跟走在前面的少女抱怨。   “几根灵草罢了,只是几百年份的,有什么稀奇,你主人的药田里上万年的灵草比比皆是,他看得上这几根嫩芽吗?”   大白呸地一声,不满道:“你现在真是财大气粗了,几百年份的药草竟敢说它是嫩芽。”   夺玉哄它,“那些灵药精灵我都喂得很好,很快就会帮你主人种出更多灵草来,到时候他用都用不完,而且呀,你主人是个神通广大的大能,他又不会受伤,其实需要这些灵草的时候不多。”   大白一听,好像也对,只有那个受了伤又凶得要命的男人才需要这些灵草呢。   一人一芥灵说着话,就已经到了木屋外面。   小白像只看家狗一样,老实地蹲在木屋门口,呆滞的双眼在看到两人回来的时候,咕噜地转动了一下。   夺玉奖励一般地伸手在它脑袋上拍了拍,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道声音。   “灵药都采回来了?”   夺玉走进屋去,一身玄袍的赤麟坐在木椅上,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采到了。”   夺玉晃了晃手上的药草。   “那还不快开始?”赤麟不耐烦地催促道。   夺玉没有理他,反而走到他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才道:“我累死了,好歹让我喝口水再开始吧。”   赤麟见她反驳,眸子里染上异色,最近这个女人越发的大胆了。随时都敢反驳他的话。   “你偷偷地炼了大胆丸吃了?”他上身俯过来,神色不善地盯着夺玉。   夺玉先是不解地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赤麟这是拐弯抹角地说她胆子大了敢顶嘴。   夺玉装作不明白他话里的讽刺,疑惑地问道:“没有啊?大胆丸是几品丹药,我现在能不能炼出来?”   赤麟冷哼一声,“我看你早已经炼成,背着我吃下去了。”   夺玉不接话了,她兀自倒了杯水,咕隆咕隆地喝了下去。好像真的渴得要死,让赤麟不好意思再说她。   她一边喝水一边心里不住地后悔,自己当初干嘛要救他的小命,看吧,现在人家一个劲儿地威胁她干活。   不过这人虽然在胁迫她干活,她确实学到了东西。比如现在,她能轻轻松松炼个六品丹药。   当然,这是在耗费了数万株高年份的药草之后堆出来的。心疼得大白每次她去药田挖灵草,都像个守财奴似的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停地念叨,这灵药是主人的,不能再挖了云云…   但它虽然心疼,也没有真的阻止夺玉挖灵草。   其实夺玉也怪过意不去的,挖了大白那么多灵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赤麟算是她的师傅,所有炼丹的东西,都是赤麟教给她的。赤麟是炼丹高手,传授的都是十分宝贵的经验。赤麟若不是因为那次打架神魂受损无法炼丹,早就自己炼了。他不能亲自炼丹,唯一可以用的人就是夺玉,在夺玉的要求下,只好屈尊教导她。   夺玉简直不想回忆那段时间。那个时候她本来就有些害怕赤麟,赤麟每天都坐在一旁盯着她炼丹,哪个步骤做得不好,或者是丹药没炼成功,赤麟不会说她,直接用冻死人的目光无声地谴责她,弄得夺玉苦不堪言。夺玉在炼丹一途上天赋只能说是尚可,能在短短三年之内成功炼出六七品的丹药,完全就是逼出来的。   她不想理会赤麟了,整天甩个冷脸给她看。夺玉走出木屋,来到外面的炼丹室,这个炼丹室也是木头做的,里面摆着的丹炉是赤麟以前用的。   夺玉进了炼丹室之后,就从玉盒里取出灵草,用引水术小心地清洗干净。其实赤麟对这一个步骤是嗤之以鼻的,在炼化的时候,什么杂质都会被炼化干净,根本就不需要洗。   但是夺玉不行,她本来就没有赤麟那么深的功力,再者说,她对这个有点强迫症,这丹药毕竟是吃的东西,不洗干净,好像都有点吃不下去。   将洗净的灵草放入炼丹炉中,夺玉放了一把元婴真火,就等着灵药炼化成灵液了。   炼丹室一面墙壁上做了木架子,上面摆满了琉璃瓶,全部都满满当当地装了丹药。   很多丹药夺玉用不上,这些都是风老怪给她的传承里面的丹药。   虽然她用不上,但是以后出去了可以卖出去,丹药价格可不便宜,而且供不应求。   赤麟的伤迟迟好不了,她现在准备炼制的就是治疗神魂受损的丹药,叫补灵丹。是一种八品丹药,夺玉在此之前已经炼过了几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也就是秘境里药田里的灵药又多又全,才经得起她这样折腾。   等灵药都炼化成灵液了,夺玉静静地吸了一口气,才将神识伸入丹炉中,控制着灵液慢慢地融合。   这一步是最难的。特别考验丹师的神识。   而经过三年的千锤百炼,现在夺玉的神识可以与化神修士的神识媲美,当然这也有她一直在炼风老怪丹方里的一个温养神识的灵液给自己服用的原因。   几天过后,丹炉里的丹药已经慢慢地成型,开始显现纹路。   坐在丹炉前的夺玉一动不动,好像入定了一般。但是若是细看,能看到她额头上泌出的细细的汗珠,显然此刻她并不轻松。   又过了两天,只听见丹炉里轰隆一声巨响。随即两颗土黄色的珠子冲破了炼丹室的屋顶,想要逃遁。   随即被一只无形地手握住,跌落了下来。   “哈哈哈哈!”夺玉捏着两颗补灵丹,只想仰天大笑,她竟然真的成功地将八品丹药炼出来了。   事不宜迟,她赶忙捏着补灵丹就跑去找赤麟邀功。   “魔尊大人,看看我炼出了什么?”夺玉晃了晃手里的丹药,一脸的得意。   赤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嘴上不留情,“不过是区区八品丹药,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原本以为他会夸奖自己几句,毕竟短短三年就能从炼丹入门到炼出八品丹药,她觉得自己应该也算厉害的了。但是在赤麟这个鬼才面前,他完全就不屑一顾。   夺玉感觉自己有些被打击到了,她闷闷地将补灵丹放在赤麟身前的桌子上,恹恹的转头就走出了他的房间。   赤麟看着桌子上的两颗散发着莹光的补灵丹,常年冰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自从知道他不能炼丹,夺玉就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学着炼丹,等学有所成就帮他将化清丹炼出来。   赤麟神魂受损,神识也相应地受到了损伤。修真之人一旦神识受损,就好像眼睛瞎了一样,而炼丹,最重要的就是神识。他只有一副灵药,若是失败,他或许再也凑不齐这张丹方。   夺玉对炼丹一窍不通,赤麟也没指望她真的能炼出丹来。   但是夺玉兴冲冲地就去试了,还请赤麟教她。   赤麟见她真的想学,就指点了她几下。   没想到真的让她炼出了一品回灵丹。   炼丹不像修炼,没有天赋是无法学的。见夺玉有天赋,赤麟也认真了起来。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不愿意就这样认命。他赤麟从来没信过命这种东西。   夺玉的坚韧超出了他的想象。短短三年,她从一个对炼丹一窍不通的人到能成功炼出八品丹药,不仅依靠天赋,还有日复一日地练习。   她很多时候,神识耗尽,直接累晕在炼丹室。   赤麟一开始很诧异,后来也就习惯了。   赤麟并没有经过什么人教导,他炼丹都是自己学的。所以就算是夺玉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在赤麟看来,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不过若是放到外面去,能炼出八品丹药的丹师不超过百人。   他将丹药捏起送入嘴中。丹药自行溶解成了一团气雾,倏地钻入他的识海。   他那因为受损而常年灼痛的神魂立马就得到了滋养,灼痛感顿时消失。   夺玉有些闷闷不乐地走到了远处一座山上,在悬崖边坐下。   大白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她身后。   “夺玉,你怎么啦?”大白是芥灵,能感受到她心里不愉快。   夺玉成功地将补灵丹炼出来了,赤麟吃下丹药,就能修复受损的神魂,等他恢复神识,后面就能自己炼丹。   她累死累活地炼了三年的丹药,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夺玉随意地往身后一躺,看着远方蔚蓝的天际线。   这里是秘境,天空常年都是这种颜色。   但是她突然很想看晚霞,她轻声道:“大白,你可以弄出晚霞吗?”   大白从来没见过晚霞,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摇摇头。   夺玉只是突然想看,既然大白不知道晚霞是什么,她也就没再多说。只是静静地躺着。   微风拂面,她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舒适,她很久没感受过了。这个世界比以前任何的世界都要让人神经时刻紧绷着。   “宿主,快看。”脑海里响起拿拿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天空上的蔚蓝已经变成了一大片玫瑰色的缎练,云蒸霞蔚,绚丽夺目。   她转过头,“大白,你不是说你没见过…”   话没说完,她愣住了。   赤麟魔头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边坐下的?   他静静地注视着天边那片锦霞,霞色将他一贯冰冷的脸都染上了些许温柔。微风吹拂着他宽大的长袍,墨黑的长发在他肩头舞动着。   夺玉就这样呆滞地看了赤麟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她别过头,若无其事地捂住心脏,催入灵力不准它再乱跳。   表面极力维持冷静,心里止不住翻江倒海。   天呐,赤麟魔头这个样子也太好看了吧!   “你其实不错。”赤麟魔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夺玉不明白他的意思。   赤麟还是注视着那片晚霞,顿了顿才补充了一句,“我说,你于炼丹一途,已经十分不错了。”   赤麟应该从来没有这样夸奖过谁,他说完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这股不自在严重到从他脸上都能看出来。   在夺玉惊讶的注视下,他站起身,摆出以往从容不迫的样子,朝山下走去。   夺玉就这样一直呆滞地目送他回到木屋,才猛地惊醒过来,心底奇异地升起一股满足的快乐,她笑得跌倒在崖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梧桐自我感觉这篇故事是我目前为止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故事,虽然可能节奏似乎稍微慢了那么一点,但是我自己真的好喜欢呀~   感谢欢欢小宝贝的10瓶营养液,感谢流浪地图小宝贝的营养液~梧桐会继续努力~ 第66章 正道之女(十四)   等赤麟神魂完全恢复, 成功将九品化清丹炼出来, 已经是三个月后。   而他将化清丹吃下之后,他住的木屋的门就紧紧地关上了,显然是要闭关疗伤。   夺玉的修为也因为神识快速增长的原因,已经成功地进阶到了元婴中期。   她修炼之余, 时常会无聊地到处乱走,这秘境很大, 她逛了不少地方。本来秘境之中有很多危险的地方, 但是因为芥灵就在身旁, 她逛起秘境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那些灵药精灵原来喜欢吃一种灵蜜,但是秘境中没有灵蜂,那些灵药精灵只好吃别的,但是毕竟不喜欢吃, 很多灵药精灵都因此饿死了。   夺玉悄悄地出去寻了这种灵蜂养在秘境里,秘境里有很多花草,灵蜂很快就酿出了灵蜜,这些灵药精灵吃到了几千年没有吃过的灵蜜,十分欢喜,打理起灵药来也更加卖力了。   夺玉没事的时候, 就跑去看灵蜂酿蜂蜜。   小白也很喜欢这种灵蜜,趁灵蜂不注意跑去偷吃,时常被灵蜂追着蛰,经常弄得满头大包。   一年后,一直没有动静的木屋终于从里面打开了门。   赤麟出现在门口。   他静静地看着躺在草地上怯意晒太阳的夺玉。直到夺玉在巴拿拿的提醒下, 坐起身来看向他。   赤麟没有转开目光,只是道:“我们该出去了。”   夺玉以前还能感受赤麟的修为大概在化神期,现在再扫过去,感觉不到他的修为,不知他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夺玉在这里早就待闷了,她惊喜地站起来,一阵小跑到赤麟跟前,笑问,“魔尊大人,你都恢复了?”   赤麟点点头,张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夺玉没有注意到,她听说可以离开了,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赤麟还是开口提醒道:“修真一途要耐得住寂寞,你不过在这里度过了五年,就如此按捺不住,很多修士一闭关就是几百年。”   夺玉不置可否地胡乱点点头,她现在真的十分想呼吸到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啊!   一处魔境的小城镇。   “要两间房。”   “好勒,您请稍等。”   一间看着模样还算正常的客栈里出现一男一女,要了两间房。   一个矮脚魔修带着两人上了楼。   就算是魔境,吃喝睡还是避免不了的,客栈也是随处可见。   两人上了楼,走入了同一间房。   “魔…泷大人,您这是要打算去报仇啊?”   这女子正是夺玉,而男子,则是赤麟。   两人已经出来几天了,现在已经到了魔境中心边缘的城镇。   赤麟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报仇,只是去拿回我的东西。”   夺玉顺手拉过一张板凳,让赤麟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她小声道:“可是泷大人,现在你才刚疗好伤,修为还没完全恢复吧,就这样单枪匹马地去,不太安全吧?”   看着满脸忧色的夺玉,赤麟难得的多了一份耐心。   “应该不会所有人都敢背叛我,而且,”他顿了顿,目露凶光,声音森寒,“就算所有人都敢背叛我,我也能将他们一一杀掉。”   夺玉看着一脸自信的赤麟,忧心忡忡。好不容易才将伤养好,可别又去弄了一身伤,她积分可不够了,再也不能兑换昂贵的东西。   赤麟将夺玉赶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随即两道禁制升起,将两间房间和外面的世界隔开。   夜晚,夺玉躺在床上,困意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墙壁一闪,赤麟的身影出现。   他静静地看了夺玉一眼。她不知道是对他不设防,还是粗心,他都出现在她房间里了,她都还能睡得那样香。   赤麟摇摇头,从芥子空间里取出材料,飞快地摆了一个阵法,床上的夺玉就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做完这个,赤麟才放心地出了房间,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一个时辰后,风翁老怪的宫殿里。   自从五年前,赤麟和和那个元婴女修士消失之后,他们就在原地轮流守了一年都没有守到赤麟他们出现,最后谁都失去耐心了,只派了一些魔将轮流在那个地方守着。   风翁坚信,赤麟他们就是进了芥子空间,芥子空间不会自己移动,他们一定还在原处。   最近这阵子,正魔两界关系闹得很僵,大有大打出手的趋势,而魔界群龙无首。他倒是想拥立一个傀儡,但是有几个长老死活不干。他们坚信赤麟没有死,有朝一日他会回来,带领魔境杀向正道,抢回原先属于他们的地盘。风翁正打算联合几个长老,将那些反对的人除去。   风翁今天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可能是最近自己操持事务累到了。他坐在蒲团上精心打坐,将心里的躁动不安压了下来。   按理说,他已经是化神期的修为了,不该再有这种情绪上的波动才是。   再次睁眼,他面前多了一个人。   “赤麟!”他顿时大惊失色。他知道赤麟可以随意破开别人的禁制,他惊讶的是赤麟竟然敢出现在他面前。   风翁一扫赤麟,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看不透他的修为了!   五年过去,赤麟已经治愈了旧疾,又将自己的修为恢复了吗?   风翁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逃跑。巅峰时期的赤麟有多恐怖,他最清楚不过。   风翁老怪宫殿重新升起了一道陌生的禁制,时不时有晃动。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半月之后,赤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魔宫内。   “是魔尊!”   魔宫上下震动,这股震动很快像水波一样传开。   赤麟五百年没有回来,魔境也不敢轻易易主,只因为赤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回来,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死到临头。   赤麟是怎么整顿魔境的,夺玉不知道,她因为是赤麟带回来的,一直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赤麟每天都忙着杀叛徒,夺玉压根就看不到他的人影。   正魔两道在这几年已经开始发生了摩擦,大战是迟早的事。   魔修已经被压制得太久了,如今赤麟回来,更是像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全都热血高涨,恨不能赤麟立马就带着人马去和正道大战三百回合。   魔尊回到魔境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正道那边。   这绝对是个坏消息,赤麟五百年前就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正道这边的大能,如今五百年过去,修为肯定又高了许多。   几家门派连忙聚齐一堂,商量这件事情。   这种掌门级别的会议当然轮不到弟子参加。而宋蓟正在闭关,他已经卡在元婴中期几年了,早就该踏入元婴后期了,只是因为他立过的誓言没有兑现,一直迟迟进不了阶。   这几年他已经将风老怪的后人一一杀死,如今唯一没有兑现的是夺玉。但是夺玉已经消失了几年,他曾经去文梦真人那里打听过,夺玉的魂灯未灭,人肯定是活着的。   一道传音玉符破开禁制,飞到他身前。   良久,宋蓟才从入定中醒来,将玉符捏碎。   范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宋师兄,魔尊赤麟回到魔界了。长辈和长老们都去议事了,你要小心。”她顿了顿,才又道,“听魔境那边的探子传消息回来,魔尊好像带了一个年轻女子回到魔宫,你说…会不会是消失了六年的夺玉?”   宋蓟听到这里,双目顿时一闪。   他现在已经和范雪结成了道侣。因为几年前夺玉将范雪的脸打碎,冰雪宗不依不饶,非要青玉门给个说法。   宋蓟主动站出来,愿意和范雪结成道侣。范雪本就心仪宋蓟,如今自己的脸又毁了,真是求之不得。   两个当事人都有意,又能顺带让冰雪宗平息怒火,青玉门当然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夺玉…宋蓟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不太可能,她怎么会和魔尊在一块呢。   赤麟收拾了叛徒,腾出手来,就是集结魔军。想五百年前,正魔分管天下,地盘都是对半分的,如今魔界竟然只能蜷居于极寒之地,骄傲如赤麟又怎么可能会乖乖地咽下这口气。   魔界的动静,很快修真境这边也知道了。果不其然,赤麟一回来就要抢夺地盘。   这个人真是太狂妄了!   正道这边不能坐着挨打,很快就结成了抗魔同盟。   赤麟要打他们就打他们,可不会特意去通知一声。   他看心情挑了个日子,率领百万魔境大军就出发了。   自从回到魔宫,夺玉就再也没有见过赤麟。连魔境要进攻正道,都是她从侍女那里听说的。她消息滞后了很多,等魔境大军都出发了,她才得知这个消息。   夺玉连忙追出去。   好在大军行进的速度不算太快,夺玉在两日后就追上了他们。   百万魔军气势十分磅礴,远远看去像是一阵黑雨,连人影都看不太真切,他们被一团朦胧的光雾包裹着。   夺玉不知赤麟在何处,只好加入了大军,慢慢地寻找。   赤麟此刻正坐在队伍中间的飞天车上,他闭目养神。   夺玉找了整整两天才找到赤麟乘坐的飞天车。她能确定赤麟坐在里面的原因是,整个队伍只有这么一辆车!俗世里将军打仗的时候还不会搞特殊呢,生怕敌军锁定自己的位置,赤麟倒好,大摇大摆,生怕人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这也方便了夺玉找到他。   她正要上车去,就被拦了下来。   “这是魔尊的御座,你找死吗?”一个凶神恶煞的守卫将她拦了下来。   “让她上来。”魔尊的声音传出,夺玉推开守卫,上了车去。   这个车说是车,其实大得像条船。夺玉揭开帘子,车厢内各样摆设应有应有,赤麟怯意地在一张贵妃椅上半躺着阖目养神,听到动静也没将眼睛睁开。   夺玉走进去坐下。她本来想问问赤麟为什么没有叫上她,但是话没出口就忍住了。赤麟是魔尊啊,他的决定难不成还要过问她不成?   夺玉一下子不知道自己上车来干嘛了。   “怎么不说话?”良久,赤麟揭开眼皮,问她。   “我…”   “你跟上来做什么?”赤麟又问。   夺玉瞬间找到理由,“我要回正道去,搭一下魔尊的便车。”   赤麟终于将眼皮全睁开了,他看了夺玉一眼,没有说话。   夺玉硬着头皮又坐了一会儿,借口车里太闷了,躲了出去。   魔尊不是原先那个魔尊了,他重新回到魔宫之后,兴许是杀人太多,气势更加骇人了。   只是自己毕竟还是正道的修士,夺玉打定主意,自己不会参战。   魔境大军像踩破纸一般,轻松地将正魔两界之间的禁制踩碎。   夺玉一直坐在赤麟的车辕上。她不知道魔界大军中混着修真界的探子,很快夺玉坐在魔尊御座上的消息就传回了抗魔同盟。   正道一时间大惊失色。无他,夺玉虽然不过是个元婴修士,但她身怀秘境啊!   各门派纷纷诘问青玉门。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二更应该在中午两点前~ 第67章 正道之女(十五)   “当初就说你们门派的夺玉肯定跟魔人有勾结, 你们当时还包庇她, 现在倒是给我们一个说法!”   几大门派在抗魔同盟会议上,纷纷诘问青玉门掌门青云真人。   青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一个天资过人的弟子,下山历练一回, 就再也回不来了呢。回不来也就算了,还和魔尊赤麟扯到了一块, 将师门拉入左右为难的处境。   “现在谁也不知道事实到底是怎样的, 夺玉现在不过是一个元婴修士, 她怎么会和魔尊扯上关系?说不定是赤麟老魔将她禁锢起来了,苍梧真人还是不要妄下结论。”   天煞门的怪笑一声,“都到了这个地步,青云真人还在维护这个女弟子, 禁锢?说得可笑,探子可是来报,这个夺玉面子大得很,可以自由出入赤麟的车!”他说着不怀好意地看着青云真人,“还是说,青玉门如此包庇这个弟子, 是别有用意?”   青云真人坐久了第一门派掌门的位置,哪里受得了这种冷嘲热讽,还夹带着抹黑泼脏水,他猛地一拍桌子,紫檀灵木制成的桌子瞬间湮灭成粉末。   “苍梧, 你不要太过分了!”   眼看两派掌门剑拔弩张,丹宗的人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两位请冷静冷静,苍梧真人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但是青云真人也说得没错。这件事还是等查清了再来商议,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魔境大军现在已经到了路上了,不过几天就能到达内境,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将所有正道门派和修士联合起来,对抗魔界!”   两人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将这件事先按捺下。   因为魔界大军来得实在太快,即使正道早就有了准备,还是难免仓促。   最终集结了十万修士,挡在魔界大军的前路上。   正魔之间的斗争,跟夺玉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所以她并不打算参加。   两军对垒,谁也没有妄动。   正道这边的修士稀稀拉拉的,散修很多,门派之间也各自为营,并不团结。对比之下,魔界大军就十分整齐,魔界崇尚强者,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赤麟所用。   魔界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很多修为不是很高,但是魔修打起架来十分难缠。都很不要命。   正道这边,本来打算和赤麟谈判一下,能不开战就不开战,毕竟修士的命是很宝贵的,人人都惜命。   但是赤麟显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一声令下,魔境大军就朝正道修士冲将过去。   这时候只是化神以下修士的战争,返虚以上的全部都没有出手。   若是他们一出手,这场战事势必会杀到一方投降为止。这只是双方的一个试探。   夺玉坐在车辕上,她丝毫不担心正道那边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会如何想,她对青玉门没有什么归属感,也不会产生什么誓死替青玉门效忠的想法。要说青玉门有什么让她上心的,就是她那个便宜师尊,文梦真人。   她看着前方方圆十里的浓烟滚滚,那是交战的战场。   这场战事已经持续了两天了。   她正感到有些无趣,突然一只传音鸟朝她飞了过来,落到她肩膀上停下。   夺玉没见过这种袖珍传音鸟,接着传音鸟口吐人言。   她认出声音来,是她那个便宜师尊的声音。   “夺玉徒儿,你是不是被魔头赤麟禁锢了起来?趁着现在双方开战混乱,你赶快逃走吧!”他顿了顿才又道,“你万事小心,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身怀秘境,若是落了单,恐怕性命有忧,还是回门派来安全些。”   这袖珍传音鸟可能能带的话不多,说完这几句,它就不再说了。   夺玉正看着传音鸟出神,一只无形的手将传音鸟抓了过去。夺玉抬起头,赤麟面无表情地抓着传音鸟,显然已经听到了文梦的话。   他脸色还是一如以前那样冰冷,但是夺玉就是感觉他现在很不高兴。   “我禁锢你?你现在随时可以走。”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将小鸟放开,就去了大军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   奇怪了,他在不高兴什么?夺玉有些不明白。不过现在正魔打得热闹,夺玉还要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不能就这样耗着。只是现在青玉门那边肯定将她打成了叛徒,且鉴于前世青玉门是怎么冷漠地对待原主,夺玉并不打算回青玉门。而且她身上的秘境也是一个麻烦。肯定一旦被认出来,那些人肯定会杀人夺宝。她现在只是元婴期,碰到高阶修士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待在魔界,赤麟虽然脾气不好,但对秘境总算不屑一顾,也不会想抢。   还没等夺玉拿定注意,赤麟又冷着一张脸回来,语气不怎么好,“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一个消息。现在正道那些人都知道你和我坐在一辆车上,他们保不准以为你是我什么人,这场战事,正道一定会输。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说不准他们会想到拿条件胁迫我,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若是他们真的用你来胁迫我,你只会死得很冤。还有你这一身魔力,你想想要怎么解释。吃了魔果?人家只会觉得你在把人当傻子。”   赤麟很少这样一口气说很多话,他脸上明显能看出烦躁,不想再和夺玉多说,他又回了帐篷去。   有几个魔将来回事,刚好撞上,几个被训得灰头土脸,连忙退了出来。   赤麟并不想让她去正道那边,但是偏生不好好说话,非要用冷嘲热讽的语气。   不过夺玉还是打消了回去的念头。正道虽然名头叫正道,很多行为可并不正,尤其在碰到关乎自己的生死的时候,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夺玉想了想,将那个传音鸟抓回来,对着它说了几句话,将让它飞走了。原主这个师尊还是不错的,传个平安信给他。   传音鸟将夺玉的话带回了抗魔同盟文梦真人处。   而这个时候,文梦真人正被青云真人叫了过去问话。他看到一只传音鸟落到文梦真人肩头,文梦真人又没有立马让它吐出话来,就有些怀疑,“这传音鸟是谁传给你的?”   文梦真人想也不想地道:“一个留守的弟子,想来是有事要禀告。”   “既然老远地让传音鸟过来带话,一定是有急事,你快听听。”青云察觉到什么,逼着文梦听。   “也不急,掌门的事情要紧。”文梦真人还是拒绝。   文梦毕竟是返虚期修为,又是一方峰主,青云真人也不想做得太过,他只是阴沉了脸色,“这传音鸟是你那夺玉徒儿传回来的吧?夺玉真是出息了,陷师门于不义!”   文梦道:“掌门怎可妄下定论?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说不好呢。”   青云陡然一把将传音鸟抓了过来,文梦顿时大惊,已经来不及阻止,他怒喝:“掌门,你!”   青云不理会他,直接摸出两粒灵谷,给传音鸟吃下。   就听到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传出来。   “师尊,我很好,你放心。”   “这你怎么解释?”青云不悦地看向文梦。   ………   又过了两天,夺玉又收到了一只传音鸟,那鸟飞到她肩头,开始口吐人言。   “夺玉徒儿,你既是可以自由行动,为师十分担心你,想见你一面,就在紫竹谷吧,今晚亥时。”   夺玉听完,沉下脸。这信肯定不是文梦发来的,文梦是唯一真心担忧原主的人,他不可能在这个紧要关头,约夺玉去相见。而且紫竹谷还十分偏僻,她若是去了,就是瓮中捉鳖。   第一场战事鸣鼓收金,双方各有损耗。只是魔修都不太怕死,即使死了几万魔修,还是有更多不怕死地前仆后继。   而修士不一样,修士本来修炼不易就十分惜命,况且和这些魔修打,若是陨落,神魂就会被魔修们当成战利品抽走,根本就没有转世的机会。   这种打法,让修士们发自内心的恐惧。   魔界在心理上就已经胜了一筹。   这晚无月。   传音鸟嘴里的紫竹谷就在战场不远处,是一处峡谷。   这里的树林早就被战争破坏了,参天大树东一片西一片地倒着。   即使没有光亮,夺玉还是能视物。   她落在谷中一块大石块上。   谷内寂静得连一丝动静也无。   她闭上眼睛,将神识铺展出去,很快就在一处发现了异动。   一人飞快地朝她飞了过来,落在她对面。   他背着一柄剑。夺玉认得这柄剑,龙吟。   “宋师兄。”   夺玉微微有些惊讶,她虽然知道传音鸟不是文梦真人发的,但是也没想过会是宋蓟。   宋蓟脸上挂上了淡笑,“夺玉师妹。”   他好像忘了两人曾经翻脸动过手。   宋蓟很快就惊讶地发现夺玉也进入到了元婴中期,她修为实在涨得太快,不到十年,就从结丹中期修炼到了元婴中期。   除了天资,想来她得到的秘境也是一大原因。   “这里已经被我布下了阵法,夺玉师妹还是束手就擒的好,我念在同门的情分上,会给你一个痛快。”   说话间,他往某处注入灵力,果然一阵白雾升起,将两人笼罩了起来。   夺玉进谷的时候就曾仔细检查,凭她现在的神识,就算有异,她也能检查出来,没想到这阵法竟然会如此隐蔽,她都没有察觉到。   接着她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力流转竟然变得十分迟缓,这要是打起来,灵力调动不动,只有站着挨打的份。   她没有太过惊慌,她问宋蓟,“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我觉得宋师兄想要我的命,不仅仅是为了秘境,还有什么旁的原因?”   宋蓟目光一闪,冷冷道,“夺玉师妹背叛师门,投靠魔界,人人得而诛之,我不过是在清理门户罢了。”   夺玉冷冷嗤笑,“理清门户,我想你还不够格!”   话音未落,夺玉率先祭出法宝,朝宋蓟打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三更应该在晚上十点前~ 第68章 正道之女(十六)   宋蓟的龙吟剑清啸一声出了鞘, 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顷刻之间,就与夺玉祭出的玉如意撞在一起。   两个法宝相撞,一阵强盛的光芒射出,十分刺眼。但是从外面看峡谷, 只有一片寂静,黑暗中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   夺玉他们脚下踩的阵法, 是宋蓟在半年前的历练中, 在一个洞府中偶得。相比其他的隐形阵法, 这个阵法十分高明,就算是有化神期的修士踏进谷中,也决计不会察觉到有人在打斗,而且这个阵法有压制对手灵力的作用, 一旦踏进这个阵法,就等于是修为被压制住许多,若是同等修为或者是修为低下的,只能站着挨打。   对战不久,夺玉就感觉自己的灵力越来越不受控制,她身上的灵力被压制得鲁流转不灵, 无法自如地催入法宝,灵力不足,玉如意威力大减。眼看着宋蓟的龙吟剑越来越占上风。   夺玉心下一凛,她将魔力抽出,替换灵力催动玉如意, 同时祭出云决玉,这个阵法只能压制灵力,无法压制魔力。   夺玉可以自如地运用这两种力量,这倒让宋蓟没有想到,不过他还有杀手锏留在后面,并不担心夺玉今天能逃出去。   她根本就走不出这个阵法。   宋蓟担心拖太久会有变故,没有再犹豫,祭出他的杀手锏,一个化神期的傀儡。这也是他在那处洞府中寻来的,威力惊人。   这傀儡一放出储物戒,就发出一股化神期修为的威压,夺玉没想到宋蓟竟然会有这种东西,心下一凛,她感觉在这傀儡的威压下,身上的魔力流转都变慢了很多。   那傀儡得了宋蓟的指令,一步一步地朝夺玉踏来。虽然是一步,却是缩地成尺,不过须臾就走到了夺玉面前,它并不会催动法宝,只是很简单地举剑一挥,等修为到了化神这种地步的时候,高阶法宝和法术不过是个辅助,他们举手投足,都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夺玉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朝她压迫而来,傀儡一剑举重若轻地划下,一股气浪带着毁天灭地的灵力气浪朝夺玉砍来。   夺玉瞳孔一缩,她知道她抵抗不住,只能避开,然而因为灵力和魔力都被同时压制住,她动作没有了之前的敏捷,闪避都慢了许多,不过半息,她还不及闪开,攻击已经到了近前,还未落到身上,夺玉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浑身的骨骼都开始咔咔作响。   宋蓟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相信光凭这个傀儡就能将夺玉干掉,也就没有再出手。   他必须要将夺玉杀死,否则他可能终身都无法再进阶。   他已经卡在元婴中期太久了,凭他的资质,本不该卡这么久的。   好在,他马上就能将夺玉杀死,完成自己的誓言,他还能得到夺玉抢去的秘境,里面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能让他飞速进阶。   确实,原主那世,这个时候的宋蓟,因为得到了秘境和其他机缘,修为已经猛涨到了化神,以化神修为,就领导正道对抗魔界,在这场长久的拉锯战中,宋蓟甚至在短短的二十年内成功进阶到大乘,修炼速度简直是千古第一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本来会属于宋蓟的秘境,为他提供无数机遇的秘境,现在在夺玉的手里。   而且还因为夺玉这个变数,他向天道立了誓,因为一直没有将夺玉杀掉,他也一直卡在元婴中期无法进阶。   他死死地盯着夺玉,眼看着夺玉即将身陨,脸上不由浮上几分喜意。两人本来是同门,他还知道夺玉以前对他有情,但是这又能怎样呢,谁也不能挡在他的封神之路上。   然而就在傀儡这一剑即将劈上夺玉的时候,异状突生,他们身处的阵法突然碎了,两人又暴露在了山谷中,原本平静黑暗的山谷霎时间被照亮。   而那距夺玉不过三尺的一剑也陡然停了下来,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再也无法落下。   一柄匕首迅雷般从暗处射出,眨眼间就刺穿了夺玉身前傀儡的心脏。傀儡动作一滞,随即轰然倒下。   它最薄弱也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心脏,而傀儡的心脏都是用古玲珑心做的,只要将这玲珑心毁去,傀儡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突然的异状将宋蓟惊得心猛地一跳,他将神识铺出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然而分明是有人的,这柄匕首不可能是自己飞出来!来人修为很高,至少比他高出几个境界!   夺玉看到那柄还插在傀儡心脏处的玄色匕首,这是用深晶寒铁铸成,夺玉见过它两次。她松了口气。   一个身影从暗处踏出。隔他们数十丈。他分明只迈出一步,下一步已经到了夺玉身边。   他淡淡地看了夺玉一眼。   夺玉回想起下午,她收到那只传音鸟就知道这肯定是想对她不利的人模仿她那个师尊的声音传来的。她不确定对方是谁,因为她现在虽然没有仇家,但是人人都想得到她身上的秘籍。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一定是青玉门的人,因为昨日她才收到了传音鸟,今天就有人假扮她师尊约她见面。这人肯定是知道文梦真人收到传音鸟的事情,才会想到这一出。   凭她现在的修为,要是去肯定很可能会陷入危险。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去,但是夺玉想将计就计。那人既然想对她不利,那也得有命将她的命收走才行。   她想了又想,还是去找了赤麟。赤麟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是对她还不坏,有个靠山,干嘛不借用一下呢。   赤麟转过头,扫向不远处满脸惊色的宋蓟。   “你是…赤麟魔尊!”   宋蓟很快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顿时脸色大变。他万想不到赤麟竟然会突然出现。上次他们在赤麟面前就毫无反抗之力,现在听说赤麟已经治愈了旧疾,修为也恢复了,他五百年前就能一人战正道五个大乘期的长老,如今又是什么修为?   宋蓟不由得白了脸。   他想都不想,就准备逃遁。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修为上绝对的压制,竟然是如此的恐怖!   “这人是你师兄?”赤麟没有转头看夺玉,只是冷冷地盯着宋蓟。   夺玉嗯了一声,“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可以是死敌吧,他两次想要我的命。”   赤麟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他想要你的命,你就这么乖乖地送上门了?”   他话里不无讽刺,夺玉已经习惯他这种从不好好说话的脾气了。也不生气,微笑,“我自认不敌啊,这不是请了魔尊大人帮忙吗?”   赤麟冷哼一声,但也没再出言讽刺,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师妹!你是青玉门的人,怎么可能和赤麟沆瀣一气,要是文梦真人知道,不知该有多失望!你忘了吗?是青玉门将你养大的!”宋蓟听她和赤麟熟稔的对话,两人关系肯定不同一般,他想让夺玉心生愧疚,对师门生愧,自然就会放过他。他可是青玉门最杰出的弟子,若是将他杀了,夺玉这生都不可能再回到门派,成为彻头彻尾的叛徒。   宋蓟一边煽动夺玉,一边拼命地调动灵力,想将让自己从赤麟的禁锢下挣开。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这是徒劳无功,赤麟已经接近飞升的修为,他区区一个元婴中期在赤麟面前,就像是一只小蚂蚁。   宋蓟这番话没刺激到夺玉,倒将赤麟惹得不耐烦起来。   夺玉听到他冷哼一声,这是动怒的预兆,她连忙大喊一声:“慢!”   赤麟正想放出法术将这个聒噪的男人杀死,被夺玉出声阻止,顿时烦躁起来,他冷嗤,“怎么,想救下你这个狗师兄的命?”   宋蓟一脸希翼地看向夺玉,生死关头,他再顾不得什么脸面,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今天能活下来,就有机会在将来将今日之辱加倍奉还!   “夺玉师妹!你若是帮着赤麟将我杀死,我师尊那里有我的神识珠,会将我死之前的影像重现,你到时候,就真的成为门派叛徒了,今生今世都别想再回去!”   赤麟冷冷地站在一旁,就想看夺玉会怎么反应。她若是真的想放这个男人走,说明她心里还是想回正道那边去的,那样的话...赤麟眼里浮起一抹杀意,骄傲如他,不会容忍任何背叛!   夺玉注定要让宋蓟失望了。   不说杀死宋蓟是她的任务之一,就冲着宋蓟三番两次地想杀她,她都不会留着他的狗命。夺玉在宋蓟惊恐地注视下,祭出本命法宝云决玉。宋蓟布下的阵法已经被赤麟破坏,夺玉身上的灵力流转正常了。她将云决玉催到极致,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光束朝宋蓟打去。   宋蓟被定在原地,根本就懂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决玉朝自己压来,一股死亡的气息倏地将他笼罩。他身上穿着的防御服在没有灵力的催动下,不过顷刻就被压破,宋蓟即使是元婴修为,光凭肉.体,也无法抵抗。   在他绝望地一声“不!”中,宋蓟最终被云决玉打成了一阵血雾。元神破体而出,尖叫了一声,就想遁走。   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赤麟突然放出一簇冰火幽蓝,宋蓟的元神撞上冰火幽蓝,连带神魂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连小小的反抗都做不到,就这样死了。连神魂都湮灭了,真正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紫竹谷因为打斗的平息,而重新黑暗了下来。   夺玉虽然亲手杀了宋蓟,但不由得有些愣神。宋蓟似乎死得太轻易了些。他还没有来得及成长到可以率领正道抗击魔界,甚至最后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杀死他的元神,是原主那世被他杀掉的赤麟魔尊。此世非彼世,赤麟魔尊的修为想杀死他太容易了,今天若不是赤麟帮忙,要杀死宋蓟还不太容易。   她这样发呆发怔的样子,明显让赤麟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怎么,舍不得你这个师兄?”   夺玉回过神,她摇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佛修,以德报怨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宿主,任务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巴拿拿提醒她。   赤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一手拉住发呆的夺玉,一步踏出,两人就已经到了十里之外。   “你这个修为,可怎么办呢。你资质太差了,要想修到大乘,至少还需要百年吧。”赤麟仿佛将方才的不高兴忘了,说起了另一件不太相关的事情。   夺玉有些无话可说。她这个资质,可以说是傲视天下,在人才辈出的修真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落在赤麟口中,就变成了差?   她不服气地反驳,“我资质哪里差了?你见过三十岁以下的元婴中期修士吗?”   赤麟点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元婴了。”   夺玉:“.……”敢情你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   她回想着今晚的一切,一直回到营地,都没发现赤麟一直拉着自己。   而那些值夜的魔将看到自家那个冷面魔尊竟然光明正大地拉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类修士走过去,都急忙低下头,“魔尊大人!”   赤麟当然不会理他们,拉着夺玉进了帐篷去。   那些魔将忍不住抬头偷看,震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虽然知道这个人类修士一直跟着魔尊,但是他们从来没往那方面想,无他,他们从来不敢想象冷酷如赤麟也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   夺玉是在魔将们奇怪的眼神中醒过神来的,她很快就顺着魔将们偷看的眼神,发现了赤麟正拉着她的手。赤麟的手白皙又修长,他皮肤很白,在营地里林光灯的映照下,发射着一层淡淡的莹光。   她第一时间下意识就想将手收回来。   但是赤麟不许,她拉也拉不动,只好任由赤麟拉着一直走进了帐篷。   进了帐篷,赤麟终于放开了她。   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总算是缓和了很多。   他一言不发地坐下,又用他那能冻死人的眼神看着夺玉。   夺玉道谢,“多谢魔尊大人出手相助,夜深了,没事我就回去歇了。”   灵光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外面的帐篷上。   几个魔将恨不得眼珠子能升到帐篷里去瞧瞧稀奇。   但是谁都没有这个胆子,说不定他们在外面张望一下,都会让魔尊不高兴。   赤麟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过来。”   夺玉有些不高兴他总是用命令的语气跟自己讲话,她又不是他手下的魔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胆子这样大,拧着就是不动。   帐篷里突然安静下来,赤麟气压低得连灵光灯的光芒都弱了下去。   良久,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夺玉逼近。   夺玉能感觉到他那能冻死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可她今天仿佛是吃了豹子胆,就是不肯服软。赤麟是帮了她没错,可是他的小命还是她救的呢!修真之人讲究因果,今日的果,是她以前种下的因,算起来,她看没欠他赤麟!   她垂着头,看到赤麟那双白底玄面的鞋子在她身前站定。   夺玉强压下恐惧,给自己打气,“怕什么,死就死了,大不了去下一个任务。”   看到赤麟冷不丁地抬手,夺玉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无他,只因为赤麟这个魔头气场真的吓人,这种气场是他在杀了无数人之后染上的,再加上奇高的修为,没人在他面前不会害怕的。   可是赤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将手垂下,声音变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夺玉:“.......”永远都猜不透这个魔头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就完结了~大家晚安啦~明早上九点前见~我现在早上越来越困了,起床都是靠毅力~ 第69章 正道之女(十七)   “拿拿。”   夺玉坐在飞行法器上, 看着远处厮杀的战场。   巴拿拿感受到她语气有些沉重, “宿主,你怎么啦?”   夺玉也不管巴拿拿能不能听懂,她最近心情有些烦躁。虽然成功地将宋蓟杀了,还有一个范雪。   “拿拿, 这个任务完成,我就要去往下一个世界了是吗?”   巴拿拿肯定道:‘是的呀, 任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很快就能完成了。’   夺玉看着战场方向出神, 低阶修士的战争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化神期的战争。   正道那边派了人过来谈判,但是应该是没有谈拢,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   夺玉想, 赤麟应该不会像原主那世那样陨落了。   她知道任务的百分之二十怎么完成,原主最痛恨两个人,一个是宋蓟,一个就是范雪。范雪不过就是个花瓶,她要是想,趁着现在正魔大战, 就可以潜过去将她杀死。   任务就能顺利完成了。   她在之前的任务里,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任务,她就算是在做任务的期间,短暂地成为那个世界的人, 她也留不下来,她迟早会走。   早就知道的结局,她不想去做一些徒劳无功又让自己难受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仿佛有些入戏。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可是又是那样自由。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切,她可以做本来的自己。   夺玉往后一躺,呆滞地看着天上漂浮过去的白云。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抓,然而什么也抓不到,这些云只看得见,却摸不着。   而且,她还察觉到自己对那个魔头赤麟似乎有了一丝丝感情,以至于想到要走,她就有些难受。   “宿主,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了?”巴拿拿问道。   夺玉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没有,不存在!”这一甩头,似乎将她心里的不坚定都甩开了去。成长要经历阵痛,也要懂得取舍,处事冷静果断。她将心里些微的眷念压下,她要一直勇敢、坚强地独自将这条路走完,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拖慢她的脚步!   她要很坚定,也要很坚强!   “宿主,超过时间限制,任务就自动视为失败,宿主还是会被送往下一个任务。”巴拿拿提醒,它感觉夺玉对魔尊大人似乎生了些情意,肯定舍不得离开,就出声提醒。   这个世界,只是她成长路上的一段经历,她可以怀念,可以感谢,但是不可以不舍。这是蠢人行为。   夺玉想开之后,方才还觉得忧郁的风再吹拂到脸上,只觉得一阵舒适。   “没有的事,我尽快将范雪解决了,我们就去往下一个世界吧。”   她在秘境中练手炼出来的那些丹药派上了用场,夺玉全部都交给了赤麟。   这些丹药虽然有些杯水车薪,但却是雪中送炭。魔修们只会打架,不会炼丹,而打架的时候,正道那边可以吃丹药疗伤和补充灵力,魔修这边就只能火拼,十分吃亏。   夺玉一开始是不想参与这场战事的,但是现在出于感谢和一些别的说不出来的因素,她自发地开始炼一些疗伤丹药,因为丹药品阶不高,她每天可以炼出数千粒,这还是因为灵药不太够,丹炉也限制了出丹的数量。   这些丹药大大缓解了魔境的燃眉之急。   夺玉从云端跳下来,正在炼制的这批丹药应该要出炉了。   而正道那边得知夺玉在给魔修们炼制丹药的时候,先是震惊,震惊夺玉竟然会炼丹,然后就是大怒,这个女人竟然背叛了师门,背叛了正道!   而因为夺玉炼的丹药发给了那些急需丹药疗伤的普通魔修,她在魔军之中也越来越受尊敬,因为她和赤麟时常一起出现,而赤麟对她虽然冷脸,但也毕竟不同,背地里,魔修们都称她夫人。   赤麟应该是知道这回事,没有出声,被当成是默认。很快,背地里的夫人叫上了明面。   夺玉一开始还会纠正,后面发现根本没用之后就放弃了,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修真之人不拘小节。   这场战事足足打了三年,化神期的修士们都打过了几回。   赤麟还没有出过手。   魔修这边损耗十分厉害,正道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修士们都打疲了。   意识到这场战事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正道那边再次求和,这次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将原本侵吞的魔族地盘都全部吐出来,双方还是维持以前两分天下的局面。   赤麟也不耐烦这样耗下去了,同时他对正道提出的条件也嗤之以鼻,直接将正道派过来传话的元婴修士烧得连灰都没留下。   骄傲如赤麟,正道提出来的条件,不足以抚平他累积了五百年的怒气。   他直接带着七八个化神期以上的长老,连魔军都没带,几人就冲去了正道的地盘。   夺玉只是一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她的修为还不够资格参与这样的战事。   后世说起这场战事,虽然编造得惊天地泣鬼神,风云迹变天地失色,但实际上,这场战事是压制性的,正道几乎没有太多的反抗之力。   十日后,一行人不仅仅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正道几大门派的掌门和一些长老,各个都焉得像打了霜的茄子,十分低声下气。   自骄傲如正道,之所以会伏低做小,无他,只因为赤麟他们这一去,直接将五百年前打伤赤麟的几个大乘修士杀掉了两个。   大乘期修士已经算是半步仙人了,很难杀死。为此赤麟准备了三年,才炼制出可以让大乘修士身陨的法宝。   正道一看赤麟已经如此强,再挣扎下去,只是平添徒劳的伤亡。只能举白旗投降,条件完全由魔界开。   如何谈判的,夺玉并不知晓。只知道后面连紫宸境都变成了魔境的地盘。   在半日的谈判过后,正道几个掌门和长老灰头土脸地离去。   在他们离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来找赤麟的夺玉。   青玉门的青云真人看了夺玉两眼,还是忍不住讽刺,“夺玉徒儿,你现在出息了。”   看到一脸讽刺的青玉门的掌门,夺玉倒没有什么感觉,她这都是第一次见到青云真人。不过前世,这青云真人为了保全青玉门的名声,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夺玉打成了叛徒,放言青玉门的门徒,对这等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最后更是打伤了庇护夺玉的文梦真人,想逼文梦真人和夺玉断绝师徒关系。   他前世那样大义凛然的人,这世也为了小命,只能匍匐在赤麟脚下。   夺玉本来就对这个青玉门没有好感,青云真人凑上来自取其辱,她也就不客气了。   夺玉微笑,“青云真人比我出息多了,我不过是赤麟魔尊的座上宾,青云真人并着全派都成功当上了魔尊大人的手下败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魔尊大人的走狗了,我就提前说声恭喜啦!”说着她双手抱拳,真的做了一个恭喜的手势。   青云真人被气得脸色大变,就连他身边几个掌门脸色都十分难看。   但是因为这是赤麟的地盘,且夺玉没有说错,他们确实是手下败将,不敢在这里撒野,狠狠地用一种杀意凛然的眼神瞪了夺玉一眼,就甩袖离去。   她找到正在和魔将们商议事宜的赤麟。看到夺玉进来,魔将们都很有眼色地告退,将空间都留给两人。   赤麟抬起茶杯轻啜一口,见她不说话,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我听说你将范雪带回来了?”夺玉问道。   赤麟点了点头。   “带她回来做什么?”   夺玉当然不会以为范雪是正道那边献给赤麟的女人,她早就知道范雪身上有赤麟手下的神魂。赤麟竟然将人带了回来,也省得她冒险跑去正道找她了。   夺玉知道自己身上也有那女子的神魂。   “我要将姜鸢的神魂抽出来,让她得以转世投胎。”   夺玉追问,“要怎么做?范雪会死吗?”   “会。”赤麟肯定地点头。   “那么我呢,我身上也有她的神魂,你打算怎么对我?”   赤麟放下茶杯,面色难得的有些凝重。抽取神魂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很可能会导致夺玉身陨。但是他不得不那样做。   “我会尽力不伤害到你。”赤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不太好受。可是他是非常冷静果断的人,什么事情必须做,他很清楚。   赤麟原来也一样无情。夺玉一瞬间情绪有些低落,她随即微微甩头,暗骂了自己一声有病。   赤麟说起了另一件事,“你那个师尊,我打上青玉门的时候碰到他了,他似乎想问问我你怎么样。”   “希望你以后再和正道开战的时候,遇上我师尊,能留他性命。”   这话有些像是话别,赤麟听了眸色微沉。他以为夺玉是因为抽取神魂的原因所以说出这样的话,他没有再多说。   他会尽力护她周全。   赤麟突然站起身将她手握起,取出一枚玄色戒指,不由分说地给夺玉戴了上去。。   “这是…”夺玉盯着戒指,有些惊讶有有些不解。   “这是我用深晶玄铁炼的防御法器,你修为这么低,戴着防身吧。”   元婴期修为对他来说,确实低了点。虽然现在正道已经投降了,但是保不齐有什么怨恨他的疯子。赤麟也察觉到夺玉不是喜欢被禁锢的人,她耐不住寂寞,兴许终有一天,她会离开魔境。   夺玉去看了范雪一次。她脸上被打凹进去的那块还是没有完全修复好,稍微近点看她,都能看出痕迹来。   范雪模样十分落魄,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仙子样。她那个父亲宗主,早在这次大战中身陨,赤麟点名她,冰雪宗没人敢不将人交出来。左右不过是一个前任宗主的女儿罢了。牺牲她一个人,保护全宗的安危,就算是她父亲知晓,也会欣慰的吧。   冰雪宗的人这样互相安慰,都将对方心头的不忍打消了。   范雪看到她,先是十分愤怒怒骂,随即扑过来求救。   “夺玉姑娘,你也是人族修士,你救救我,赤麟魔头想杀死我,我听说你是他的夫人,你要是开口,赤麟一定会放了我的。你救救我吧!”   在夺玉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她清楚地意识到夺玉不可能救她之后,又变得十分恶毒,她厉声诅咒她,“你这个正道叛徒,宋师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还不知道宋蓟早她一步就神魂俱灭了,只以为宋蓟出去历练了还没回来,或许是早就知道了宋蓟的魂灯灭了的消息,一直不肯相信。   “你宋师兄早就死得连神魂都烧没了。”夺玉冷冷地丢下一句,留下原地痛哭的范雪就走了。   夺玉不知道赤麟是怎么将范雪的身上姜鸢的神魂抽出来的,赤麟从她身上抽出姜鸢神魂碎片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异常顺利,也许是因为她是一缕异世之魂。   范雪死了。   任务已经完成。   夺玉趁着最后的时间,她独自来到香榭境。   这个灵境最有名的就是满灵境都是那种花开九种颜色的忘情花树。   这些忘情花常开不败,颜色绚丽,整个灵境都美轮美奂。   长在灵境中心的一颗忘情花树已经上万年了。   夺玉站在树下,看着树上稀稀开着的几朵玄色忘情花。   她喃喃道:“竟然真的有玄色花朵。”   她伸手一摘,一朵玄色花朵就从树下飞下,轻轻地落入了她的掌心。   “拿拿,是不是我只要吃下这朵花,就可以忘记这里的一切,去往下一个任务。”   巴拿拿语气难得的有些沉重,它明白宿主为何想要忘记。她不想被任何东西牵绊住脚步。   “你现在吃下这朵花,留下来的意识也会忘记魔尊大人,那样…”   那样对赤麟太残忍了。连巴拿拿都不忍。魔尊大人虽然一直很冷,但是连拿拿都知道他对夺玉真的不一般。   “宿主可以使用储存功能,将这朵花储存到系统,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可以取出来。还可以用积分兑换记忆封印,这是系统专门为针对这种情况研发出来的。不过目前宿主的积分不够了。”   夺玉选择将这朵玄色忘情花储存到了系统。   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赤麟似乎有些什么感应。他匆匆放下手里的一切事物,赶往香榭境。   忘情花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赤麟松了口气。他看到她转过身来,看着他一笑。   陆渔站在一个时空镜前,看着赤麟和夺玉两人并肩回到魔境。   她心里涌起丝丝难过。   这样她就完不成后面的任务了,自己还会因此痛苦,陆渔不喜欢做这样的傻事。她取出储存在系统的忘情花,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紧接着她感觉到一阵眩晕。   几息过后。   陆渔清醒过来,她感觉到脸上有些冰凉,抬手一摸,有些湿意。她不禁疑惑,怎么自己哭了?   “宿主,是否接受下一个任务。”   “是。”陆渔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阵光怪陆离的空间旅程之后,她睁开眼睛。   入目是发黑的墙壁,整个房子只有一扇窗,窗户用来糊窗的纸发黄破败。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睡的床也十分破旧,盖的被子缝缝补补,还很薄。   好在干净。   她低头打量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看到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黑色的戒指。她伸手去摸,戒指闪动一下,竟是触摸不到。   真是奇怪。   “这是什么?”她问巴拿拿。   巴拿拿含糊道:“我也不知道。”陆渔吃下忘情花,已经将关于赤麟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   外面传来一声喝骂:“死二丫,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干活!想偷懒啊!”   巴拿拿将原主的一生展现在陆渔脑海。   原主是个农家女,一生过得异常悲惨。   明明是亲生的孩子,她姐姐和弟弟就是爹娘的心头宝,自己却被当成仆人一样,没日没夜地干活,还经常吃不饱饭。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她姐姐出嫁了,轮到她议亲,因为她勤快,所以来提亲的人挺多的。西村一户姓赵的人家提亲的时候送了一大坨猪肉,就深得她爹娘的心了。二丫就这样被许给了赵家老三。   定亲之后,赵三还几次约她出去,两人就坐在村头一个小山坡上的一棵白玉兰树下说说话。   二丫挺喜欢这个赵三的。   可是好景不长,镇上的员外不知从何得知她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非说她的八字旺这个老员外。   老员外出了重金,要聘娶二丫。二丫父母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差点张口就答应下来。可是二丫是定了亲的啊。   这也好办,员外有的是银子。   果然,赵三忘了和二丫说过的承诺,赵家收了银子,麻利地退了亲事。   二丫变相地被卖进了员外府。   她不过就是个农家女,哪里敌得过员外那些厉害的夫人姨娘,没多久就原因不明地死了。   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就胡乱地被扔在了乱葬岗。   她那得了好处的爹娘,瞧都不来瞧她一眼。   原主窝窝囊囊地过了一辈子,死了连个记她好的人都没有,她用自己的灵魂和系统作为交换,让陆渔来替她重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我希望陆渔是勇敢又坚定的,不会被任何事情绊住前进的脚步,最好的风景永远在前面,奥利给! 第70章 农家女(一)   见里面的人半晌没动弹, 张小荷气势冲冲地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那个破旧的门在张小荷猛力之下,悠悠地晃动,仿佛很快就要寿终就寝。   看到她竟然还躺在床上,张小荷顿时就气歪了鼻子, 叉腰就开始骂。   “沈二丫,你要死了!这么大早上了, 还敢摊在床上不起来, 你敢偷懒, 信不信我不给你饭吃,饿死你!”   沈二丫其实有个书名,沈灵玉。是村里的老秀才给她取的名字,但是因为她在家里很不受重视, 沈灵玉的姐姐名字就十分秀气,叫沈婉玉。只有她,明明有个正经名字,一家人包括一村的人,都叫她二丫。   张小荷聒噪地怒骂不停,换了芯子的沈灵玉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霍地坐起身来,目光冷冷一扫。   张小荷还张着嘴,却没有再吐出字来,被沈灵玉这冰冷的眼神一扫,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冒上头, 整个人都凉透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这个一直温吞不敢吭声的女儿吓到了,顿时就恼羞成怒,几步抢过去,伸手就想像以前那样掐沈灵玉的肉。   但她的手没有抓到沈灵玉,就被沈灵玉伸手拦下。   原身是常年劳作的,一身力气,她伸手抓住张小荷,张小荷连抽都抽不回去。   “不得了!你要造反吗?嗯?二丫!”张小荷瞪圆了眼睛。   沈灵玉懒得跟她废话,轻轻一甩,就将张小荷的手甩到了一边。她下床穿上鞋,走了出去。   这是间农院。   围墙是竹子做的篱笆,小村庄一览无余。   灵玉闭上眼睛,感受到这个世界有稀薄的灵气,虽然不能修炼,但是引气入体应该是足够了。到时候虽然不能修炼成仙,也会身轻如燕,有点像凡世里的武林高手。   她身处的这家农院十分破旧,三间黄土房,院子西侧有一个小破房子,那是用来养猪的。原身平日就是在养猪、种地。   自从原身大了一些之后,地里的活计几乎都是她在干,张小荷一天比一天懒,而原主爹沈必富,更是好吃懒做,所以一家人才成为了全村最穷的人家。   这还是因为沈灵玉长大之后,地里的活计几乎都是她做,种地养猪养活了一大家子人。   而沈必富也就是名字叫得好,家里穷得叮当响。   张小荷被灵玉甩开之后,愣是愣怔了几刻才回过神来。   她冲出灵玉的小破屋,气昏了头,想好好地教训一下灵玉,但灵玉转头一瞪她,张小荷心里就开始发虚。   算了,先将她这笔记下。等沈必富回来之后,再让沈必富好好地教训她。今天这二丫不知道是发什么癔症,竟然敢还手。若是二丫和她打起来,张小荷是知道二丫力气有多大的,她一定打不过。   张小荷眼珠一转,就将墙壁下放着的破篓子重重地挂到灵玉身上,恶狠狠道:“快上山去打一笼猪草回来,不要拖拉,耽误了做饭的时辰,有你好受的!”   兴许是她声音太大,吵到了另外一间屋里还在睡觉的沈婉玉,她不满地大吼,“吵死了!”   张小荷一听吵到了沈婉玉,连忙压低了声音,呵斥灵玉,“还不快去!”   灵玉看了她一眼,意外的听话地背着竹篓子就上了山。   她可不是去打猪草的,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引气入体,在沈家,显然想安静是不可能的。   灵玉顺着山路上了山,一路上碰到不少村民。村民们对沈家的事一清二楚,虽然觉得沈家人对这个二女儿实在是太过了,但是各家自扫门前雪,自家破事都还有一堆呢,哪里会有人去管别人家的事。而且都知道沈家沈必富和张小荷是难缠的人,谁也不去触霉头。   看看这大清早的,沈家大女儿肯定还在睡觉,沈二丫就得上山去打一笼猪草,然后马不停蹄地回来做饭。晚了一点还会挨打。   灵玉没理会那些路上遇到的村民,原主的生平履历中显示,这些村民没有一个对她伸出过援助之手,都是些自私的人,灵玉并不想搭理。   她走了一个时辰,确保自己已经走入了大山深处,不会被打扰。   她运气不错,寻了一个猎人住过的山洞,走入洞穴中,她盘腿打坐,回忆着以前修炼的法决。   几刻后,她吐出一口浊气。这个世界灵力虽然稀薄,但还是可以为她所用。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灵玉入了定,不知身外岁月。   而张小荷望眼欲穿都没能等到灵玉回来,沈婉玉和沈家唯一的儿子沈柱早就饿得肚子咕噜响,负责做饭的人却迟迟不见身影。   沈柱今年十一岁了,被张小荷惯得人事不知,在沈家他就是混世魔王,没少欺负灵玉。   半大的孩子了,没一顿是自己拿筷子吃饭的,没人喂他,他就不吃饭,张小荷自己没那个耐心,又舍不得让宝贝儿子挨饿,这个任务就落到沈灵玉头上了。每天沈灵玉都要一口一口地喂他,等她喂完沈柱,基本上就只剩些残羹剩饭。   匆匆扒拉两口,沈灵玉就得下地干活。   沈柱早就饿得心慌,气恼地一脚将面前的小凳踹开,小凳翻滚四五周,终于摔成了几块。   “这个沈二丫是死在山上了吗?还不回来做饭,等她回来,我一定要狠狠地揍她!”   张小荷也气,不管后面要怎么收拾沈二丫,这会儿她得去先把饭做了,饿死谁不能饿死她儿子。   张小荷一边咒骂,一边淘米做饭。她故意做得只够他们四个人吃的分量。至于沈灵玉,今天一天绝对是没饭吃的。   而从早上到晚上,沈灵玉也没有回来。   沈必富早就回来了,张小荷告了一耳朵的状。就等着沈灵玉回来,让沈必富抽她竹鞭子。可是天都黑透了,都没见沈灵玉回来。   张小荷开始担心。   “她爹,二丫不会是让山上的大猫给抓去了吧?怎么打个猪草打一整天?这天都黑透了,都没回来。”   沈必富摊在炕上,抬起眼皮,从窗纸的破缝隙里看出去。果然,已经满天星斗。   这种情况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沈必富也不由得有些担心。   “要不要叫上村里人,上山去找找啊?”张小荷问他。   张小荷他们压根不是担心灵玉的安危,只是若是沈灵玉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一家子要怎么办?地里可都是靠着沈灵玉才种得出庄稼的。想当年沈灵玉还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子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现在虽说家里不宽裕,但是好歹能吃饱饭了。   沈必富翻了个身,将背对着张小荷。   “胡说什么呢,这么大晚上了,谁会跟着去?就算有人愿意去,真有大猫还不得把我们都抓去了?”   张小荷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家在村上人缘差得很,肯定没人愿意帮忙。而且沈必富说得对,真的有大猫,沈二丫也救不回来了。   夜里点灯费油,张小荷呼地一声将油灯灭了,躺了下来,不多时就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过去,沈灵玉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张小荷真的坐不住了,她逢人就讲,“我们二丫真是可怜,上山打个猪草,被大猫叼去了…”   就指望着村人能自发地集结人上山去找灵玉。   可人家一听灵玉被大猫叼去了,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感叹一句,“二丫这孩子真是可怜,不过也算是脱离了苦海…”   张小荷倏地瞪过去,张嘴就骂,“你胡说什么呢?什么脱离苦海!”其实她也知道村人在背后议论他们苛待二丫,虽然事实如此,但是人嘛,谁不想要个好名声。   她嘴硬道:“我们一家子待二丫不知道有多好,给她吃饱穿暖,是二丫没福气,小小年纪就被大猫叼去了。”   但是在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了,谁还不知道张小荷的尿性,人家理也不理,扬长而去。   张小荷站在原地怒骂几声,又无法可想,只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祖宗等着她做饭呢。   要是二丫没死就好了,张小荷在心里想,她才做了两顿饭,就感觉浑身的懒骨累得要散架了。   一天过后,在村里传遍了死讯的沈灵玉出现在村口。   第一个看到她的人顿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还以为是她的鬼魂回来了。因为当时灵玉就那样冷着脸站着不动,盯得她头皮发麻。   后面见她走路生风,身底下也有影子,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没死,还真是命苦,又得回来被她爹娘姐弟磋磨。   那村人大婶摇了摇头,赶忙跑去跟别的村妇散布这个消息。   沈灵玉没死,真是让沈家人高兴坏了。   张小荷甚至在看到沈灵玉回来的那瞬间,都忘记了自己对她两天没回家的怒火,跑上去问她怎么两天没回来,还十分和颜悦色,都忘了这两天她是怎么咒骂怎么想着收拾灵玉。   而沈柱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这两天没有沈灵玉的伺候,他过得极其不舒服,饭是张小荷喂的他不习惯,晚上也没人给他洗脚,更重要的是,他不高兴的时候,只能踢东西砸东西,而且张小荷心疼东西还不许他乱踢。终于,沈灵玉这个现成的出气筒回来了。   他大喝一声,“沈二丫,你竟然还敢回来?”冲到沈灵玉身前,握紧了拳头就想像以前不高兴的时候那样揍她。   可是他的拳头没落到灵玉身上,因为他被灵玉一脚踹翻外地。   张小荷震惊地看着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痛得直嚎的儿子,瞪大了眼睛,随即她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就朝灵玉冲过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小蹄子你找死啊!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第71章 农家女(二)   灵玉已经成功引气入体, 张小荷这种毫无章法的扑打, 她轻易一挥手,就将她摔出十来步远,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半晌起不来身。   看到她竟然连张小荷都敢打, 沈柱顿时吓得噤声,呆滞地看着她。   灵玉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沈柱, 这个半大孩子心眼毒得很, 明明是亲姐姐, 谩骂都是轻的,稍微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对原主拳打脚踢。   原主还不敢还手,若是还手, 沈必富和张小荷歇两个人将沈柱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绝对不会轻饶了原主。   灵玉两步走到沈柱跟前,一脚就踹了上去。   沈柱长这么大就没被打过,顿时又哭又闹,灵玉看起来太凶了,他连还手都不敢, 手脚并用地想爬开,灵玉一把揪起他的头发,一顿耳光就扇了过去。   她动作实在太快,又毫不留情,张小荷都吓愣了, 直到沈柱瞅空跟她求救,张小荷才反应过来,尖声叫骂,“沈二丫,你疯了?”   她生怕自己宝贝儿子被打坏了,连忙不要命地冲过来,想拦住灵玉,又毫不意外地被灵玉一脚踹出去。   母子俩都被打得哭爹喊娘的。   哭闹声音传出去很远,住在沈家周围的村民听了都直摇头。   沈家又在打他家二丫头了!   灵玉将母子俩好一顿揍,就像这对母子以前打原主那样。   沈家大女儿沈婉玉本来在在房间里睡着,听到外面传来打人的动静,本来还以为是张小荷他们又在打刚回来的灵玉。因为这两日不得不干家务的张小荷一直在咬牙切齿地不停咒骂,灵玉若是回来肯定会会被揍一顿的。   她起了身,当然也不是为了替灵玉解围,她和张小荷他们是沆瀣一气的,平时不高兴的时候,也是拉过灵玉就掐。   但是她从窗纸缝隙里望出去,竟然看到的情景是灵玉抓着张小荷他们打。她揪着张小荷的头发,十分狠厉,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张小荷脸上。   沈婉玉惊呆了,这个人还是二丫吗?竟然连张小荷都敢打。   而沈柱更惨,被打得像个死人一样摊在地上,只顾着嚎。   沈婉玉震惊地看了一会儿,赶忙又躺了回去,灵玉肯定是在山上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不会两天才回家,回家就抓着张小荷他们打。   她这会儿不敢出去,看灵玉那个样子,她要是敢出去,肯定会连她一起打!   好不容易,灵玉收了手。她打了半天有点饿了。这两日她都是水米未进。   她丢下张小荷母子,进了厨房找吃的。   这两日是张小荷做饭,没有灵玉在家,他们吃得很好,米是雪花花的大米,还将唯一剩下的一块小小的腊肉炒了。   当然这些对沈家来说是极好的东西,灵玉是看不上眼的。   她看到还剩了两个馒头,捡起一个咬了一口。   等她出来,张小荷抱着沈柱,一脸惊吓地看着她,生怕她又扑过来打他们。   但是灵玉越过他们,径直进了房间去睡觉。   两天没睡觉,她有些疲倦。   经过这一顿揍,张小荷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她悄悄地走到沈婉玉的房间窗下,“婉玉,你快出来帮我抬抬你弟弟!”   沈婉玉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她听到灵玉关房门的动静,想来是已经进了房间去了,这才大着胆子出来,帮着张小荷一起将沈柱抬进房。   “婉玉啊!二丫这是怎么了,竟然像突然发了疯一样!”看着睡在床上哀嚎的沈柱,张小荷也感觉自己被打的脸都一片火辣辣的疼。   沈二丫这是下死手了!   沈婉玉肯定道:“一定是中了邪了,娘,你说沈二丫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过,敢将你和柱子打成这样?她在山上几天没有回来,听说山上什么怪东西都有,她一定是中了邪!”   “中邪!”张小荷大惊失色。   沈婉玉点点头,“我方才从窗隙看到二丫了,她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不是中邪是什么!”   张小荷听她这样一说,也深以为然,一拍大腿,“这可怎么办,二丫中邪了,打人也就算了,她要是不肯干活,我们就要饿死了!”   “水头村不是有个神婆吗?”婉玉出主意,“听说很厉害,娘你不如去请她来给灵玉驱邪!”   张小荷犹豫,“听说那神婆要很多钱的。”   沈婉玉一屁股坐在床上,“你要是舍不得银子,以后地里的活计就得亲自去干了,而且,二丫这中邪一日不好,说不定明天她还会动手,你看她那一身力气,我估摸着,就是爹都打不过!”   这话是真的,沈必富整日游手好闲,连一百斤的猪都抬不动。   “晚上你爹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灵玉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太阳都出来老高了,若是以前,张小荷早就进来赶人起床了,但是今天静悄悄的,她不敢进来打扰灵玉。   而天不亮,沈必富就从家里出发,去了水头村请神婆了。   他昨晚上一回来,张小荷就冲上去如此这般地和他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必富也赞同沈婉玉说的中邪,不然真是解释不了沈灵玉那突如其来的豹子胆。   还不到早饭时分,他就带着水头村的神婆一起回来了。   那神婆穿得也很像神婆的样子,一袭不知从哪弄来的道袍,有些大了,穿在她身上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神婆进门就让他们杀鸡。   家里就两只下蛋老母鸡,张小荷有些不舍得。沈必富眼睛一瞪,张小荷只好去捉了一只来杀了。   一般道士做法,要杀也是杀公鸡。杀老母鸡的倒是第一次见。但是沈必富夫妇将希望都寄托在了神婆身上,倒没有怀疑。   神婆看了一眼被杀死的老母鸡,看着挺肥的,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让沈必富拿出香火银子来祭天。   张小荷只好将家里剩下的十几枚铜板取了出来。   看她只取这么点寒酸银子,神婆不太满意,但又想有一只老母鸡,也差不多了。   她开始举着一柄发黑的木剑,满院子地跳。   沈必富和张小荷以及沈婉玉就站在旁边,希翼地想着她能将灵玉身上的邪灵赶走。   神婆一边跳,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几人的动静吵醒了里面睡觉的灵玉。   她翻个身想继续再睡,但是神婆弄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   她不耐烦地起身下床,看来张小荷他们还要再收拾一顿才老实。   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灵玉一脸寒意地出现在门口。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外面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张小荷看到寒意森森的灵玉,更是吓得连忙躲在神婆后面,“神婆啊,你看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邪灵啊?”   神婆看了看灵玉,装模作样地点头,肯定道:“确实是,她是不是这两天去山上来。”   张小荷见她说得这么准,顿时大喜,连忙小鸡吃米般地点头。她不知道是沈必富在路上就和神婆说漏过嘴。   “是了,她这是冲撞到了山上的妖怪了。”   她举着剑,冲到灵玉身前一阵乱砍,仿佛真的在和什么妖怪打架一般。   灵玉被她吵得有些心烦,一抬手,就将她手里的木剑握住。   神婆顿时大惊,她连忙往回抽,但是木剑纹丝不动。   灵玉再毫不费力地一扯。木剑脱手,到了灵玉手里,她轻轻一掰,木剑就断成了两截。   神婆大惊失色,随即反应过来,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冲到灵玉跟前,往她身上一拍,然后迅速地转过身,往门口冲去,还不忘了将那只死透的老母鸡带上,一边跑一边大喊,“妖怪已经被我的符纸镇住了,我就先回去了。”   神婆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就算沈必富他们是傻子,也知道这个所谓的邪灵并没有被驱走,因为灵玉十分淡定地伸手就将身上的符纸扯下,一步一步地朝沈必富他们走过去。   张小荷他们连忙往沈必富身后躲,但是沈必富也害怕啊,谁知道这灵玉中了邪,会不会想杀人,他可是听说山上那些妖怪要吃人的!   灵玉正想将几人揍老实,篱笆墙外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她穿红戴绿的,脸颊用胭脂擦得红彤彤的,看着有些滑稽。   “都在呢。”她十分熟稔地打了招呼,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这是张生脸,但是光看装扮都知道是媒婆。   “我是明羊镇上的肖媒婆,今日上门啊,是给你们说一件喜事来的!”   她知道这几个村民不认识她,她来门见山直接说道,“我这次来啊,是受了钱员外委托,来给你们家二丫头提亲来的!钱员外你们知道吧,就是镇上最有钱的那户人家!宅院最大的那户!”她看了看院里两个姑娘,灵玉因为长期吃不饱饭,看起来就有些面黄肌瘦,人看着也瘦小,她心知这就是二丫头沈灵玉了,只是看着,怎么看怎么不像能旺夫的样子。不过她收人钱财,只管帮人将事情办好就行了。   “钱员外听说二丫头模样好,又勤快,刚好家里缺个勤快人帮着他管事,就想求娶了去。”她从镇上来,从没见过哪家能穷成这个样子的,房屋破败,沈必富他们身上穿的也都是旧衣裳,灵玉身上穿的就更不用说了,全是补丁,一层叠一层的。   她开出了能让沈必富他们心动的条件。   “聘礼嘛,钱员外说了,给五十两!”   五十两!   这个数目顿时就将沈必富他们的所有理智都击散了,他急不可耐地赶忙就想点头,好在张小荷还记得她那个偶尔上门帮忙干农活的赵家准女婿,连忙用手肘碰了碰沈必富,“他爹,咱们二丫可是许了人家的。”   一碰冷水顿时将沈必富的欢喜浇没了。   “可我们二丫前几个月许了人家了。”沈必富垂头丧气道。   许媒人笑道:“这也好办,若是你们同意,我们钱员外自然会补偿那家人的。”   是啊。又没过门,难不成还不能退亲了?沈必富眼神顿时就是一亮。   他小鸡吃米地连忙点头,“愿意愿意,我们愿意!”   “慢着!”   灵玉突然出声,惹得沈必富他们看了过来。差点忘了,他们现在这个女儿可是中了邪的,可不能让媒人知道了,五十两银子啊,不能就这么黄了!   他赶忙想拦住灵玉不让她开口。不想灵玉却道:“亲事可以退,至于给赵家的补偿,就给我吧,我会亲自去和赵三说的。”   赵家这辈子还想要补偿?怕是没有那么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检讨~昨晚上唱k去了...今天尽量多更一点~ 第72章 农户女(三)   见中了邪灵玉竟然也没有出言反对, 沈必富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 只要灵玉不反对,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什么都会说好。   许媒人见一家人都见钱眼开,虽然心里看不起, 脸上还是撑着笑容。   开玩笑,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 这门亲事谈成, 钱老爷那边的谢媒礼肯定不会少。   等许媒人一走, 想到那即将到手的五十两银子,沈必富就喜得直搓手,乐昏了头地满院子乱转,至于灵玉是不是中邪了, 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一直当牛当马被使唤得团团转的闺女,竟然能卖…不,能有五十两聘礼!   那不是五两十两,是五十两啊!沈必富感觉自己这个名字总算是名副其实了一回,他可不是马上就能富起来了吗?而且只要灵玉嫁到钱老爷家, 那银子是源源不断,花不完啊!   他压根就忽略了自己一家以前是怎么对待灵玉的,也没有想过灵玉会报复或者什么。只想着马上要到手的银子,就喜得晕头转向!   沈婉玉站在一旁咬牙,她心里愤愤不平, 为什么钱老爷来求娶的会是二丫这个黄毛丫头?要是她多好,沈家虽然穷,但是她从小到大都是娇养着,可从没有干过一天农活,养得细皮嫩肉的。   她恨恨地盯着灵玉。   灵玉提醒喜得摸不着边儿的沈必富。   “赵家那边的婚事还没有退呢,高兴得太早了。”   沈必富一拍脑门,“是了,赵家那边的亲事立马就要去退了,不然到时候钱老爷正式请媒人来过礼还没退,怕钱老爷不高兴。但是钱家那边还没送补偿过来,还是等他们送过来再去。”   灵玉故意道:“这亲事退了也就退了,大不了将赵家当初提来的肉给他退回去,不过是退一个亲,就想要好处,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不将补偿给赵家,自己留着不好吗?”   沈必富像是被一语惊醒,猛地一拍大腿,“瞧我,真是傻了,二丫、不,”他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女儿还有个拿得上台面的名字,“灵玉说得对,这赵家想占便宜,没门儿!我这就将肉给他们扔回去,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泥腿子,配得上我们灵玉这么富贵的命吗?”   等将赵家的亲事退了,他自己将补偿昧下,可不就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吗?   说干就干,沈必富担心夜长梦多,他跑到村东边的张屠户家买了一大块肉,提着就跑去了赵家退亲。   沈必富是被人抬回来的,傍晚的时候,被揍得鼻青脸肿,腿还被打断了一条。   张小荷吓坏了,还是在围观村民的提醒下,才想到去隔壁村请赤脚大夫来给沈必富接腿。   沈必富吃了这么一大个亏,一直骂骂咧咧,“我们家灵玉可是马上要嫁去镇上钱老爷家的,这赵家竟然敢打钱老爷的老泰山,等着吧,到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停地放狠话。   外面看热闹的村民都怔住了,他嘴里的灵玉是谁?转念一想,不会是他们家二丫吧。又联系到沈必富就是因为跑去赵家退亲才被打断了腿,肯定说的是二丫没错了。   当下有人出声置疑,“我说必富啊,你是被打昏了头了吧,镇上那钱员外我知道,我有个亲戚在他家做佃农。只是这钱老爷快六十了,家里有妻有子的,会娶你们家二丫?”   沈必富一听就慌了神,不会吧,那媒人可是口口声声地说是钱老爷求娶,莫非是替钱老爷的儿子?不管是谁,反正姓钱就好!   “嘿,就是今天,一个媒婆还问我沈必富家的路来着,她还坐着马车来的,我看那马车贵气得很,说不准沈必富没有扯谎。”有个村妇又道。   “吓!沈必富真的要走运了?”话里不无讽刺,他有些意难平,“不会是求娶二丫去当小妾吧?”   沈必富也拿不准了,他不敢再乱说,免得这些人看了笑话。他借口腿疼,让张小荷将人都赶出去。   等张小荷把看热闹的人赶出去了,才问起沈必富怎么搞的,连腿都叫人打断了。   提起这个,沈必富就感觉自己断掉又被赤脚大夫胡乱接上的腿开始作疼。   他破口大骂,“这赵家人真不是个东西,我提着肉上门说要退亲,他们之前提来的不就是这么一小块肉吗?简直癞□□想吃天鹅肉!一家子的泥腿子!我一说要退亲,他们蛮横不讲理地,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打我,等二丫、呸、灵玉嫁去镇上了,我非要让钱老爷好好替我出这口气!”   灵玉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不过她猜想事实应该跟沈必富嘴里的相差去远。   确实如此。沈必富仗着自己马上要成为钱员外的老丈人了,一声招呼不打,突然跑去退亲也就算了,做派还一点都不客气。进门先将肉扔在地上,然后就扬言这门亲事作废。   这亲退得这样突然,赵家人肯定要过问清楚。没想到沈必富以为他们是听到了消息,想卡要好处,张嘴就喷粪,将赵家人贬得一无是处,骂得赵家几个兄弟脸都绿了。   当即就冲上来对着沈必富一顿暴揍。   本来沈必富腿不会断的,又因为他自己挨了打不服气,他不敢跟赵家几个后生动手,就推了一下赵三赶来劝架的祖母,将老人家推翻在地,这下可彻底激怒了赵家人。赵大扛起一旁放着的锄头,就给沈必富腿上来了一下。   只听见咔嚓一声响,沈必富的腿就断了。   赵家人也是有些蛮横的人家,直接将沈必富扔出村口,不管不顾地就走了。还算沈必富运气好,碰上个赶牛车去集市回来的,出了银子让人家把他给拉回来。不然他得自己爬回来。   灵玉看着躺在炕上哀嚎的沈必富就想笑。因为上一个任务的原因,她对医术这方面算是有所了解,她方才看那赤脚大夫包扎的手法,简直就是乱接一气,沈必富这腿肯定是要长歪的。   沈必富还不知道,但是知道了肯定也觉得没关系。只要有钱,腿瘸怕什么!   张小荷现在彻底不敢使唤灵玉了,别说怀疑她中邪,就是她没中邪,冲着她马上要去镇上做奶奶,也不敢再让她去干活啊!   张小荷不怕累的麻溜地去厨房做了晚饭,还是十分阔气地做了四道菜,将家里仅有的四颗鸡蛋炒了。吃饭的时候不住地往灵玉碗里夹菜。   “瞧你瘦的,快多吃点,这个样子嫁去钱家,还让人家以为我们家多穷吃不饱饭似的,叫人家看不起!你嫁去钱家之后啊,可不要忘了家里人,要时常回来看看,那镇上有什么好东西,也带回来给你姐姐弟弟看看眼界!”她暗暗给灵玉灌输不要忘了娘家人的思想,要知道以前灵玉可是很听话的!   等灵玉嫁去钱家,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张小荷越想越美。   灵玉却十分嫌弃她夹过来的菜,她将菜夹回张小荷碗里,“不要给我夹菜,我嫌脏。”   张小荷一听这话,反射性地就将筷子往桌上一摔,张嘴欲骂,又突然反应过来,她连忙将筷子捡起来,赔笑道:“那我就不给你夹了,你自己夹,多吃点。”   沈婉玉没那么多顾虑,她心里本来就酸得要命,阴阳怪气道:“哟,二丫还没嫁去钱家做奶奶呢,这派头就先拿出来了。”   灵玉还没说话,张小荷就已经破天荒地替她出头了。   她用力一拍沈婉玉的手背,斥道:“婉玉胡说什么呢,吃饱了就回房间去待着!”   沈婉玉心里本来就委屈呢,又平生第一次被张小荷骂,眼泪倏地就掉下来了。她将筷子一摔,霍地站起身,冲张小荷道:“你二女儿要嫁去员外府了,我这个大女儿就碍你眼了!”   吼完她就冲回了房间,随即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传过来。   张小荷看到灵玉的脸似乎冷了一些,连忙打圆场,“你们姐妹一起长大,你还不了解你姐姐吗?不要和她置气…”   灵玉埋头吃饭,并不理会张小荷。   沈婉玉真是气坏了,她将自己扔上床,拉过被子就开始呜咽起来。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凭什么沈灵玉就这么好命?   她越想越难过,也没人理她,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沈婉玉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沈灵玉嫁去员外府之后,吃香喝辣,还成功地生下了一个男孩,更是深得钱员外喜欢,走到哪都有人尊敬地叫她一声奶奶。   而她沈婉玉则嫁给了一个泥腿子,看天吃饭,年成不好,收成就不好,就得挨饿。而没几年,他们家乡这边天降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他们一大家子张嘴要吃饭,竟然穷得一粒米都没有了,只能啃草根树皮!她一双儿女更是生生饿死!   沈婉玉猛地惊醒得坐起身来,回想这个穷得让人心慌的梦。她下定决心,不行,不能就这样认命,她也要去员外府享清福!   可是怎么去呢?绞尽脑汁之后,沈婉玉终于想到了办法。   那些有钱人家嫁女儿不是会带陪嫁丫头吗?她们灵玉出嫁,当然也得有陪嫁丫头!   她兴冲冲地就去找张小荷说。   张小荷有些犹豫,他们是穷人啊,哪有陪嫁丫头这种规矩,再者说让沈婉玉跟着去做丫头,她也舍不得,沈婉玉可是从小到大没干过活的,进了员外府,可不是受罪吗?   见张小荷不太同意,沈婉玉劝道:“我是灵玉的姐姐啊,那不成她们真的要让我干活不成?我进去就是当小姐的!肯定安排很多人伺候我,娘,你就同意了吧,我可不想一辈子跟黄土打交道,也不想嫁给那些泥腿子!”   张小荷一听也是,听说那钱员外家的丫头都活得像小姐呢!   她就跑去找灵玉商量,理由还是给她安排个陪嫁丫鬟,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她。   灵玉似笑非笑地看了跟着过来的婉玉一眼,哦了一声,“姐姐真的想好了要跟着过去做丫鬟吗?”   沈婉玉一阵猛点头。   灵玉笑了笑,“那好吧,那就跟着去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进了钱府,就是钱家的丫头了,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保不了你。”   在原主那世,这个沈婉玉嫁得还不错,虽然也是农户,但是家里有地,家境殷实。   而这辈子钱家那边来得早了很多,沈婉玉还没有出嫁。既然上赶着要去做丫头,怎么样也得成全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在晚上十点前。 第73章 农户女(四)   不知道那钱员外家也是不是担心夜长梦多, 办事速度很快, 第二天就派了人过来,依着灵玉的意思,将补偿给赵家的二十两银子给了灵玉,同时还送来几身衣裳, 一些礼品之类的,看着也像是很重视的样子。   来的是钱府的管事, 他自称姓曹。   曹管事是十分瞧不起沈家这破烂样, 看沈家二丫头也是面黄肌瘦的样子, 他都不太能理解怎么钱老爷会找到这种山村里来的。不过这是主子的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门管事,只管将事办妥就行了。   沈必富因为腿受伤不能移动,曹管事只好进了他们那间逼仄阴暗的房子。   “这些东西都是聘礼, 沈老爷你过目一下。”他递过一张礼单过去。   沈必富斗大的字不识一颗,哪里认识这什么礼单。不过他不识字不要紧,这院子里堆的可都是好东西啊!   只是他看了又看,都没看到昨日许媒婆承诺过的五十两银子。他支支吾吾地,就想问银子在哪里。   看他似乎有话要说,曹管事耐着性子问, “您可是有话要吩咐?”   本来一声沈老爷就将沈必富叫得飘飘然,又见他态度如此恭敬,沈必富也觉得自己该拿出钱员外老泰山的派头,他自认威严地轻咳一声,觑了曹管事一眼, 才低声问道:“那个…银子呢?”   曹管事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聘礼那五十两银子。   虽然心里鄙夷这种卖女求财的人,曹管事还是客气道:“老爷说了,那聘礼银子就先不送过来,等你们将赵家那边的亲事退了,再派一辆马车过来接沈姨娘,到时候再将聘礼银子送过来。”   “姨娘?”沈必富陡然抬高了声音,瞪大眼睛看着曹管事,“怎么是去做姨娘的?”   曹管事也没想到沈必富竟然不知道,难不成是那媒人没说清楚?看这沈必富震惊的样子,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女儿能去钱家当正房夫人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穷酸样子!想什么美事儿呢!   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不过他也不轻易得罪人,还是保持客气,“是的,我们老爷有正经夫人,沈二姑娘是去做姨娘的。”   沈必富本来觉得不管做姨娘还是做夫人,都关系不大,只要给他银子就行,但是听昨天那些村民的意思,做姨娘好像十分没面子。   但是在脸面和钱之间,沈必富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钱!   “原来是这样,姨娘就姨娘吧。”沈必富虽然想立马就拿到银子,但是他难得地长了一个心眼,万一现在钱家人知道灵玉的亲事已经退了,将银子收回去怎么办!他可是在房间里就听到了这管事将银子交给灵玉的动静。   “放心,放心,赵家的亲事今天就过去退了,让钱老爷早点准备,将灵玉抬去吧!定了日子,我们这边也好摆酒。钱府应该也要些日子来准备吧?这么大个府,纳姨娘肯定要提前准备很久的。”   曹管事皮笑肉不笑的,“我们府上并不会摆酒,直接将人抬进去就是了。你们要摆酒也可以,这都看你们的意思。”   “啊?不办酒席?”这又有点出乎沈必富的预料,他本来还说想和钱老爷商量一下,摆酒席的话,也留出两桌给他招呼村里的村民去吃酒。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显摆一下。   这下打算也落了空,沈必富有些失望。   曹管事已经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懒得再和他打交道,招呼了钱府跟着同来搬东西的下人就走了。   这沈家不仅穷,还十分不懂事,他们大老远的来,竟然连水都不招呼喝一口!活该穷他几代人!   曹管事暗中呸了一声,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因为心里不舒服,等到了钱府,跟钱老爷回事的时候,就故意道:“奴才看这个沈必富不是个省心的,还妄想咱们府上能摆酒席,不像是个懂事的。以后姨娘若是接进来,依奴才看,还是让姨娘和她娘家断了才好,免得以后她娘家上门来打秋风…”   他之所以这么敢说,也是因为在钱老爷那里,不过是多一个姨娘罢了,钱老爷姨娘都有七八个,不会多重视。而且钱老爷其实是出了名的抠,若是这个新姨娘的父母经常上门打秋风,钱老爷一定不会高兴。   果然钱老爷一听,“这沈必富也太不懂事了,后日就派人去将姨娘接过来,让沈必富拿了这五十两银子,就写一封断绝关系的文书,以后就与他沈家无干了,若是敢上门打秋风,哼!”   钱老爷见都没见过这沈家二丫头,不过是因为他近来运势不好,他跑去庙里解签,那和尚说他最近犯了水灾,要由一个火命的女人来压一压。说着就给了他一个生辰八字。   钱老爷深信不疑,回来之后,就请媒人去合,看看有没有与和尚给的生辰八字对得上的未嫁姑娘,若是真的找到,他必有重谢。七去八来的,还真就寻到了这么一个,正是沈灵玉。   钱员外的名字和沈必富有点异曲同工之妙,若是两人姓一样的,别人光听名字会以为他们是兄弟。   钱员外叫钱必发。他这个名字就取得比沈必富名副其实多了,钱家的家业可是在钱必发手里,白手起家,一点点地挣出来的。   曹管事光听钱必发这个一声冷哼,就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   而灵玉这里,等曹管事一走,沈必富就急不可耐地将灵玉叫了进去。   他眼睛放光,朝灵玉伸出手来,“灵玉啊,快将那二十两银子给我。”   灵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赵家人肯定是不满退亲,这才将你的腿打断了,若是以后知道了沈家是因为我要嫁去钱府了才退亲,肯定会更加生气,我看你这腿是好不了了,到时候赵家若是打上门来,你可招架不住,我看啊,不如花钱消灾,将这银子给赵家人送过去,想来他们收了银子,就不会来找麻烦了。”   快到手的银子,沈必富怎么会有吐出来的道理,他立马道:“赵家的亲事都已经退了,这会儿还送什么银子!他们将我的腿打断的事,我还没去找赵家人算账呢!还想要银子,想得美!”   灵玉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也不听沈必富的,揣着银子就往外走,急得沈必富差点激动得下床拉住她。   “沈二丫!你要去哪里,快把银子给我!”沈必富在身后怒吼。   但是灵玉没理他。   张小荷也听到了动静,见灵玉是想揣着银子出门的样子,就想过来拦住她,但是灵玉眼睛一瞪,张小荷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顿揍,定在原地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灵玉走出篱笆墙,往山村外走去。   沈必富在房间里气急败坏,“还不快拦住二丫!二丫这个蠢货!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就这样给赵家人送过去!”   他怒骂不停,张小荷也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拦住二丫呢!   他们现在都是巴结的时候能想到灵玉的名字叫灵玉,气急败坏的时候就顺口叫二丫。   灵玉就坐在村口没人的地方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赵家。   “银子呢?”沈必富一听灵玉回来,连忙坐起身,在窗户的位置跟院门口的灵玉说话。   灵玉摊摊手,“都给了赵家人了啊。”   沈必富气得咬牙切齿,眼睛都瞪红了,这会儿再骂灵玉也不顶用了,他只得怒骂赵家,“真是不要脸,这银子也好意思收下?等我腿好了再去跟他们理论!”   而张小荷一听银子没了,立马就一屁股坐下,开始扑天抢地的哭起来。   哭也没用了,她就算再泼辣,也不敢在赵家人这样彪悍地将沈必富的腿打断之后,还上门去找揍。   又过了一天,钱府的人又来了,这一次,是来接灵玉的。   沈必富一听钱府的人来了,高兴得差点没从床上跳下来。   这腿断得真不是时候。   来的还是曹管事。   他终于拿出了沈必富望眼欲穿等待的那五十两银子,是一张崭新的银票。   沈必富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想将那银票接过来。但没想到曹管事将手一缩。   “慢着,这银子呢,慢些再给。先请沈老爷画个押。”他说着取出一张纸出来,上面写了几行字。   沈必富不识字,他疑惑地看着文书问,“这是什么?”   “二姑娘是要嫁去我们钱府的,这进了钱府,以后就是钱府的人了,生死都归了钱府,和沈字就没有关系了。这字据就是让沈老爷和二姑娘断绝关系用的,沈老爷若是觉得可以,就在这上面画个押。”   沈必富听他说这东西是断绝关系的字据,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他若是现在与灵玉断绝了关系,那以后还能去钱府找这个女儿吗?   他虽然不聪明,但是再蠢都明白这是钱府怕他们以后赖上钱家弄出来的。他若是画了押,这个女儿就当没有了,以后想去钱府打打秋风什么的,就不要想了,钱府既然能将丑话说在前头,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事情的。到时候他真的还敢上门,肯定会被打出来。   看出沈必富在犹豫,曹管事以退为进,道:“既然沈老爷舍不得女儿,就不画押就是了。这些东西我们抬回去,就当是打扰了。”   说着,他真的要招呼人将前面送来的东西抬走。   沈必富就是心里不太舒服,哪里真的能舍得这五十两雪花银。他连忙叫住人。   “大哥,没有的事!舍不得是舍不得,但是二丫头能嫁去钱家是她的造化!”吹捧的本事沈必富也很有一套,他生怕人真的走了,这能给五十两聘礼的好事上哪再找去?   “你说得对,以后二丫头去了钱府,就是钱家的人了,这字据我画押就是了。快请坐,”说着他瞪了张小荷一眼,“还不快去倒茶给这几个大哥喝!”   张小荷正担心到手的银子飞了呢,一听赶忙去厨房找碗倒水。沈家哪有茶啊,喝几口泉水得了。   等沈必富画了押,曹管事满意地收了起来。这才将银票递出去。   沈必富颤着手,将银票接了过来,他顾不得曹管事他们还站在床前看着,将银票拿在手里,对着光反反复复地端详。   曹管事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难堪,他脸色难看,“冷声道:沈老爷放心,钱家家大业大,这五十两银票不过就是毛毛雨,这银票不会有假!”   沈必富还真的就担心这银票是假的来糊弄他的,被这曹管事一揭穿,也不尴尬,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当然,当然,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曹管事不耐烦应付他了,转头对灵玉道,“灵玉姑娘,这就收拾了东西,随我们走吧?”   灵玉刚才就站在一旁看了,见那纸上不是卖身契的内容而真的是断绝关系的,放下心来,虽然就算是卖身契,影响也不大,毕竟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而就在沈必富在那张纸上画押按手印之后,巴拿拿就提醒她,任务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和沈家人彻底断绝关系,就是原主的心愿之一。   她看着沈必富将那张银票珍而重之地放进前襟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时,站在灵玉身边的婉玉用手肘捅了捅灵玉。   灵玉便十分配合地跟曹管事道:“我娘担心我去了钱府不习惯,就让我姐姐做陪嫁丫头,随我一起去钱府照顾我,应该是可以的吧?”   曹管事扫了一眼沈婉玉,这沈婉玉有两分姿色,和沈灵玉站在一起对比太大了,一个丰满水灵,一个面黄肌瘦。   一看就知道沈灵玉在沈家过得不好。这个沈灵玉的姐姐不知道是打的什么算盘,想跟着一起去钱府。   见曹管事犹豫,沈婉玉十分懂事地上去塞了一个荷包给他。   沈婉玉一走近,曹管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心里一动,或许到时候,可以将这个沈婉玉要去做个妾室也不错。   想到这一层,他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不过这进了钱府,可就是钱府的人了。”   言下之意,跟沈家也没有关系了。   沈必富还有点舍不得这个大女儿,眼下自家都有钱了,何必还要让大女儿也钱府呢,他正要说话,沈婉玉就已经小鸡吃米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地伺候钱家人,跟沈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说得太过斩钉截铁,仿佛巴不得跟亲人断绝关系,将沈必富气了个仰倒。他一生气,也就不出声阻止了。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灵玉将钱府送的衣裳取了一身出来换上了。   要说这人靠衣装马靠鞍呢,换了一身新衣裳的灵玉一下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面黄肌瘦,但是看着总算是精神了太多。   这样总算可以见人了。曹管事心里满意。   婉玉看着灵玉身上那漂亮的衣裳,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她虽然没穿补丁衣裳,但是和灵玉现在穿的一对比,简直就像是抹布一样!   她就小声地跟灵玉商量,能不能给她一身,免得到了钱府丢脸。其实她就是想穿好看的衣裳罢了。   没想到灵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直接道:“丫鬟就要有个丫鬟的样子,你穿你身上这身正合适。”   婉玉顿时气得翻白眼,可是她现在还没有成功进入钱府呢,可不敢得罪灵玉,只好先忍下来。   而灵玉跟张小荷商量,“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出门吧?嫁妆总要有一点,免得别人看了笑话。”她说的别人,就是指的堆在篱笆墙外面看热闹的村民。   谁也没想到灵玉竟然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看她这身穿戴,跟镇上那些有钱的奶奶也没有两样了。   曹管事也在一旁笑吟吟的站着。   张小荷没法子,总不能让别人说她抠门到嫁女儿一点嫁妆都不置办,虽然她真的没想过要给夺玉置办嫁妆。好在张家前两天送了些东西过来,这会儿能充当一下门面,又原封不动地让钱家下人抬上马车去,充当灵玉的嫁妆。   她看着那些东西十分心疼,都还没焐热呢。   一切准备就绪了,灵玉要上马车走了。张小荷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   沈必富躺在房间里动弹不得。   灵玉突然说要拜别沈必富。   沈必富毕竟是生父,她提出要拜别,曹管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灵玉走进沈必富的房间,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装出十分不舍得的样子。   她像是一个真正的女儿出嫁一般,扑在沈必富身上大哭了一场。   沈必富虽然对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半点疼惜,但是这个女儿毕竟给他带来了五十两的聘礼,他心里竟真的涌出两分为人父的感情来,陪着灵玉掉了两滴鳄鱼泪。   灵玉终于不舍地一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走了。   张小荷并着看热闹的村民站在门口,目送马车飞快地离开这个山村。   车驶出山村,灵玉揭开车帘回头看了这个山村一眼。   而沈必富因为灵玉大哭一场,也难得地有些心情低落。良久,张小荷和套近乎巴结的村民们显摆完,还在村民的热情建议下,答应晚上摆两桌酒,请他们过来热闹热闹。   好不容易,终于将看热闹的人送走了,张小荷迫不及待地跑进房间,冲沈必富道:“他爹,快将银票拿出来我瞧瞧!乖乖,五十两呐!”   张小荷一提到银子,沈必富来劲了,他一扫丧脸,得意地伸手往胸前一摸,手却没摸到那张银票。   他笑意一僵,胡乱地又摸了一通,还是没摸到!   张小荷被他的动作吓得脸色都变了,急道:“他爹!不会是银票不见了吧!”   沈必富也吓白了脸,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来,将外衣整个脱下。   还是没看到银票的踪影。张小荷冲过去提起他外衣用力地抖,衣裳都抖破了,都没看到银票的影子。   夫妻俩找来找去,连床下稻草都翻开一根一根地找,还是没找到。   两个时辰后,夫妻俩哭丧着脸,瘫软地坐在地上,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这刚到手的银票长了翅膀,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一些。写好之后,又修改了一下错别字,就晚了一点。   晚安啦!早睡早起长高高~明早见 第74章 农家女(五)   灵玉坐在马车里, 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正是她从沈必富身上摸来的银票。   她捏着抖了抖, 忍不住笑出来。   “不知道沈必富他们现在气成了什么样?”巴拿拿幸灾乐祸。   “这会儿肯定还在找。”   “他们肯定会怀疑到宿主头上来的。”   “怀疑到我头上来,也找不起我了,他们肯定会来钱府问我,不过我想钱家的人应该不会让他们见到我。再说他们不是还有二十两银子吗?”   “什么二十两?”巴拿拿有点不明白。   “我送去赵家的二十两啊!”她又补充道, “我可是跟他们说那二十两银子我送去赵家了的,到时候他们发现这五十两银子找不回来了, 聘礼又全部当成嫁妆让我带走了, 他们会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肯定会想去将这二十两银子要回来, 到时候,我觉得沈必富另一条腿也会被打断。”   巴拿拿啊了一声,失笑:“宿主,你这也太狠了。”   灵玉哈哈直笑, “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灵玉猜得没错,沈必富回过神来,就怀疑是灵玉摸走了银票,因为她哭嫁前他还摸过,银票还在,等灵玉走了, 银票就不见了,不是她,还是谁?   沈必富一天都忍不了,想想那五十两银子就这么不见了,就心疼得食无味寝难眠。   他自己动不了, 就让张小荷次日清晨跑去镇上找灵玉将银子要回来。   然而他失望了。   张小荷连门都进不去,也不敢硬闯,无奈之下只好回了家。   夫妻俩见天地骂灵玉白眼狼,白养了。   这下不仅仅聘银五十两没了,就连送来的那些聘礼也没有了,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必富绝望了,自己这辈子注定是穷命。   在张小荷的提醒下,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二十两银子,只是要稍微费点功夫,去拿回来。   沈必惊喜地一拍大腿,随即一阵剧痛传来,他才发现自己拍到了伤腿,但是没关系,只要有银子,疼算什么!   沈必富忍了又忍,好几天过去,等稍微能下得床了,才在张小荷的搀扶下,去水头村要银子。   但是赵家人压根就没见过这二十两银子,怎么可能会认账,被沈必富胡搅蛮缠得心烦,干脆将人赶出来。   沈必富没要回银子,怎么可能会放弃,当即回到村里,召集了村民,许诺只要将银子要回来,就拿出十两和大家平分。   十两银子分下来也不少了,当即就有那种见钱眼开的要跟着沈必富一起去要银子。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去水头村,水头村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大半个个村都是本家赵姓人,也立马就自发地集结了村民,两方对峙起来。   沈必富这人没有发财的命,但是搅事他算头一号。说话十分难听,将水头村的赵姓人惹得火冒三丈,接着就打起来了。   银子没要到,沈必富另一条腿也在打斗中被打断了。   其他帮忙的人也是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水头村那边的人明显多很多,哪里能不吃亏。   银子没要回来,但是亏不能白吃,将沈必富抬回家,就一屁股在沈家坐下了。非要张小荷拿银子出来补偿,他们可是听说了的,沈必富收了五十两聘银!   张小荷呸了一声,就说聘银不见了。可谁相信呢。   真是有苦难言。   沈家拿不出银子,后面怎么被村民挤兑得快在村里活不下去都是后话。   再说灵玉她们很快就到了镇上。   这钱员外家的房子确实很大,灵玉只是一个姨娘的身份,从小门进了府,也没有单独给她安排院子,就和前面几个老姨娘挤在一间。   婉玉一路看到钱家竟然如此富贵,真是大开眼界,她睁大了眼睛,看哪哪好,连钱员外家的恭房,都比她们家好太多了。   看来跟着进来是对的。   沈婉玉越发满意自己的选择。   兴许是钱老爷的正室夫人不高兴他又纳妾,灵玉的房间看着就有些寒酸。   灵玉是看不上眼的,沈婉玉却开了世面,进房间这摸摸那看看,惹得钱家派过来伺候的一个小丫头频频看向她。   “这房间可真好啊。”沈婉玉越发嫉妒灵玉了。她刚才可就听这钱家的丫头说了,她是陪嫁丫头的身份,到时候是跟着她一起住在下人房的。   她方才跟着小丫头去下人房放行李,才知道这钱府不是每一处都光鲜亮丽,就比如下人房就十分逼仄阴暗。   对比之下,灵玉这房间简直就是她做梦都想住的那种。   灵玉笑了笑,仿佛没看到婉玉眼中的妒恨,“姐姐不如晚上就睡在这吧,这外间还有一个榻,我刚到钱府,有些怕生。”   婉玉真是巴不得了,她可不想去那下人房里住。   钱家丫头也知道她们是姐妹,姐妹互相照顾,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那外间的榻是守夜的丫头睡的,如今这婉玉要睡在那里,那她以后就不用守夜了,小丫头心里暗自高兴。   钱府的人一将她接进来,就没人再管她了,仿佛忘了府上新抬了这么个姨娘似的。   晚饭也是小丫头去大厨房端过来的。   看着菜品也是十分普通,灵玉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婉玉跟着小丫头去吃了饭回来,刚好看到灵玉推在一旁不再吃的菜,她十分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吃,边吃边抱怨,“这钱府诺大的一个家业,竟然对下人这样苛刻!灵玉你不知道我方才去吃的都是些什么,馒头硬得咬不动,配着清粥咸菜!还没咱们家吃得好!”   “听说这钱员外很抠门,所以家里都是缩减开支的。”灵玉支肘看着她,谆谆善诱的口吻,“不过听说这钱老爷对姨娘还是不错的,若是得宠的姨娘,都有一个单独的院子,还有很多下人伺候,那才是真的吃香喝辣。”   婉玉目光一闪。   灵玉继续叹道:“姐姐也知道,我今年才十六,豆芽菜似的,肯定不惹人喜欢,现在还有饭吃呢,还是因为我才刚进府,到时候一直不得钱员外喜欢,肯定会被卖掉。”   “卖掉!”婉玉陡然抬高了声音。   灵玉点点头,“对啊,听说这有钱人家的妾室,都是想卖就卖的。”说着她又是一叹,“若是我有姐姐这身材就好了,水灵灵的,钱员外肯定喜欢。”   灵玉将诱饵抛出去之后,就不再多说了。   婉玉扒拉饭的动作都缓下来不少,她心里在天人交战。   她只是个陪嫁,若是…可是若是她得了钱老爷喜欢,以后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她回想一下住的下人房,吃的那些下人的吃食,做人上人的机会可就这一个,就在眼前看她能不能抓住了。   她抬头飞快地觑了灵玉一眼,好在这个妹妹很傻,她若是提出来,她肯定会同意的。   婉玉就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道:“灵玉啊,那可怎么办,若是不得钱员外喜欢,我们在这府上孤立无援的,会活不下去的,我方才就听说,这府上的钱夫人十分凶悍,对钱老爷的妾室最差了,我都打听了一下,同我们一起住的几个老姨娘,活得还不如钱府一个体面点的下人呢。我们可要提早打算才是。”   灵玉惊恐地看着她,“我也是这样听说的,姐姐,你说我们会被卖去什么地方?”   婉玉心里骂了一句蠢货不思上进,“只要我们得了钱老爷喜欢不就行了吗?”   灵玉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这面黄肌瘦的样子,谁会喜欢啊,我可是听说钱老爷的那些妾室都是貌美如花,就同姐姐一样。”   这话将婉玉夸得飘飘然,她姐妹情深般地拉起灵玉的手,一脸的大义赴死,“灵玉,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我们不想法子取得钱老爷的喜欢,肯定活不下去的。”   灵玉似乎也难得聪明了一回,她反问,“姐姐是不是知道该怎么做,你快教教我。”   婉玉一咬牙,做出一副壮士扼腕的样子,“不如这样,今晚上的圆房,就由我替你,说不定能获得钱老爷的喜欢。”   灵玉啊了一声,十分不情愿道:“我怎么能耽误姐姐呢,姐姐以后是要嫁好人家的。”   这里就是婉玉心目中最好的人家了啊!   婉玉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呢。我们要是不想法子,连活下去都难,还以后呢!”   灵玉似乎十分挣扎,最后不得不同意下来,“那姐姐,你要当心啊。”   见灵玉终于同意,婉玉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止不住欢喜,只要她好好表现,获得钱老爷的喜欢,肯定是没问题的。   因为灵玉旺夫的名头,钱老爷还是记得这么个人的。毕竟是新纳的娇妾,晚上钱老爷还是过来了。   他本来听说这沈灵玉十分面黄肌瘦,没想到一见人竟十分水灵动人,他登时大喜过望。   灵玉当晚摸去了婉玉在下人房里的小铺上睡了一夜,次日清早,和她同睡的小丫头喜春才发现同睡的人竟然是新来的姨娘。   “姨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灵玉也一脸懵,“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梦游了吧。”   她又故意拖着喜春,让喜春陪她说话,说说这府上的情况。   一直说到日上三竿,喜春有些慌了,“姨娘,今天是要去给夫人敬茶的。”   灵玉仿佛这才想起来一样,终于起了身。   而房间里,钱老爷心满意足地搂着娇人,听到外面有动静,才吩咐人进来伺候。   姨娘昨晚上在下人房睡的,那老爷怎么会在里面睡着?   喜春虽然疑惑,还是进去伺候。没想到看到从床上起身的却是姨娘身边的陪嫁丫头,喜春惊讶地叫出声。   “婉玉姐姐?”   钱老爷听她的称呼,疑惑地看向婉玉。   “你不是灵玉?”   婉玉顾不得没穿衣裳,连忙跪下求饶。   “我和妹妹感情甚笃,因着妹妹太小,无法伺候老爷,这才斗胆代替妹妹,请老爷责罚。”   这段话她说的是弦泫欲泣,让人看了心疼。   钱老爷昨晚上才体会到了她的好处,这会儿正稀罕呢,怎么可能舍得苛责呢。   他十分大方道:“你们姐妹情深,我哪里舍得怪罪你呢。这样吧,也抬了你做姨娘吧,就和你妹妹一道搬清风苑去。姐妹一道,也有个照料。”   婉玉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扑进钱老爷怀里,也不嫌弃他老得可以当她祖父,一个劲儿的撒娇。   刚走进房门的灵玉顿觉辣眼睛,连忙退了出去。   婉玉还觉得自己达成心愿了呢,这钱府的女人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对付新来的不懂事的姨娘简直轻而易举,就凭她那点小心眼,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75章 农家女(六)   因为钱必发抬了婉玉为姨娘, 派了个丫头去跟正室梅夫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因为成了姨娘, 所以去给正室敬茶,婉玉也就一道去了。   这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本来就是梅夫人放过来的眼线,很快梅夫人就知道了为什么钱必发会突然又抬一个姨娘。   梅夫人四十出头的样子,她不是钱必发的原配, 而是继室。进门二十多年了,却只生了一个女儿, 而钱必发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的时候缺德事做多了, 儿子也只有一个。庶女两个。   这大概也是钱必发不停地抬姨娘的原因, 他想想多生两个儿子,但是却一直不得如愿。膝下只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儿子还病怏怏的,成亲之后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 钱必发急啊,就怕这唯一的儿子什么时候就没了,到时候连香火都断了。   梅夫人听说了是因为灵玉的八字十分好,所以钱必发才花了大力气将她寻来。   不过是个乡下的黄毛丫头,梅夫人倒没有当一回事。   不过这不代表她不会介意。梅夫人一知道这灵玉的姐姐竟然敢爬床,当下就冷冷一笑。   这种贱蹄子她见得多了, 不是死了就是卖了。   不多时,那姐妹俩过来敬茶来了。   她当做没有听到丫鬟进来传话,静静地对账。她房中伺候的丫头都是心腹,见主子这个样子,也就知道了主子是想给那姐妹俩一个下马威, 当下谁都不再出声,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仿佛门外没有站着两个人在等候一样。   约过了大半个时辰。   婉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她还不太清楚这种大户人家里正室夫人的威严,也就是听了喜春说了几句,也没有深切地体会过,不知道害怕。再加上昨晚上才得了钱老爷喜欢,今早上就成功地被抬为姨娘,她这会儿正得意呢。想着这钱必发都这么老了,这正室肯定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徐娘了,哪里比得上她这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她心里正傲着,也清楚里面的人是想给她们下马威。她就故意大声道:“这太阳都晒屁股了,夫人不会是还没起床吧。不过也是,上了年轻的人啊,不比我们这些年轻人精神好,你说是吧,妹妹?”   灵玉但笑不语。   婉玉看不起她这胆小的样子,故意又道:“既然夫人还没起身,不如我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吧?”   灵玉这会儿当然要讨乖,她劝道:“姐姐,可不要乱说话,别得罪了夫人。”   婉玉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就是,得罪了又怎么样?她能拿我怎么样?   用一个词形容这会儿的婉玉,就是恃宠而骄。婉玉早就将从喜春那里打听来的关于这个正室梅夫人怎么凶残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梅氏在屋中将婉玉的话听得分明,她眉梢一挑。   房间里静得吓人,伺候的丫头都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心里有些不可思议,竟然会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   梅氏突然冷笑了一声,冲身边伺候的安妈道:“真是好大的口气,她既然说我还在睡觉,你便出去教训一下这个打扰我睡觉的姨娘!”   姨娘两个字,她咬得十分重。   安妈领命,揭了帘子出去了。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模样水灵,眉宇间满是傲色,另一个看着十分瘦小,像根豆芽菜,叫人提不起兴致来。   终于等到人出来了,婉玉一喜,连忙凑上来,“是夫人叫我们进去了吗?”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安妈冷哼一声,呸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夫人院子里撒野?”   沈婉玉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倒在地,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脸,抬头瞪着安妈。   安妈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沈婉玉完全被打懵了,她很快回过神,不服气地尖声骂道:“你这个老虔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老爷新抬的姨娘,你竟然敢打我?我一定叫老爷将你发卖出去!”   安妈简直被她这种带着天真的不知死活惊呆了。她是梅夫人的陪嫁,可以说,在这府上除了主子就是她最体面了,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连主子平日都不会轻易对她发火,更别提这样辱骂她了。   “安妈,让人进来。”   安妈伺候了梅氏多年,从这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滔天的怒火,她心里明白这个新纳的姨娘一定活不了多久,也就将怒火压下,瞪了婉玉一眼,“夫人让你们进去!”   灵玉被完全地忽略在了一边,她也不做出头鸟,就等着婉玉从地上爬起来,先进去了,才跟着走在后面进去。   沈婉玉一进房间就呆住了。   和这间宽敞又明亮的屋子比起来,她曾羡慕过的灵玉那间房间才是下人房啊!   梅氏的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舒适。   一扇雕刻精致的多宝阁上摆满了珍贵古玩,一对半人高的白玉瓷瓶摆在入门两侧,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   见她露出这副没见识的模样,安妈轻蔑地一笑。   梅氏听到人进来的动静,故意没抬头,等人都在跟前站了很久,才将目光从账本上移过来。   婉玉一进房间先是被房间里的陈设吸引过目光,随即就看到了坐在榻上那个女人,她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苍老,她看着甚至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常年养在后宅,她皮肤十分白皙,岁月甚至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个女人,只觉得这个女人光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就给人一股压迫感,叫人不敢大声喘气。   沈婉玉在外面闹得凶,一进来就焉了。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敢说话。当那个女人将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沈婉玉仿佛感觉到了一股实质的寒意,在那个女人的目光下,她甚至连动都不敢乱动。   “就是你在门口放肆?”梅氏淡淡地开口。   沈婉玉暗中给自己打气,这个女人怎么样也是上了年纪的,难不成自己还比不过她不成?她挺了挺胸,带着一股骄傲道:“是,我是老爷早上新抬的姨娘。”   梅氏看了一眼站在沈婉玉身后的灵玉,灵玉看着实在是太瘦小了,一点威胁都没有。而她这个姐姐,又实在太蠢得可怜。   梅氏一开始听说钱必发找了一个能旺他的姨娘,还有些防备,毕竟钱必发姨娘很多,但是打着这样名头纳的,还是头一个。   就怕这个女人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梅氏没有儿子,心里总是担心的。   但是今天一见,她完全没了这方面的顾虑。至于这个不知死活的沈婉玉,要收拾她,梅氏有一百个法子。   梅氏让丫头端茶上来。   这妾室的敬茶,梅氏不知道喝过多少了。从一开始的苦涩,到现在就跟喝一杯普通的水没有什么两样。   人啊,只要心凉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梅氏早就看淡了,她现在在意的只有自己那一个女儿和自己正室的地位。这两样,哪一样都不允许别人挑衅。   沈婉玉是姐姐,自然由她先敬茶。   有丫头递过蒲团来,沈婉玉端过丫头手上托盘里的茶,可是她却不愿意向梅氏下跪。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跪下,弯腰将茶递给梅氏。   梅氏只是看着她手上那杯茶,面无表情。婉玉递了半天都不见她将茶接过去,在沈家养的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她生硬地催促,“请夫人喝茶!”   梅氏冷笑一声,她站起来,走近一步,伸手将茶接了过去,她缓缓地将茶盖揭开,却出乎意料地手猛地一扬,滚烫的茶水就十分精准地泼了沈婉玉一脸一脖子!   这茶水是刚用滚水泡的,沈婉玉顿时疼得尖声叫起来,她痛得直跺脚,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地往下淌。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梅氏带着一丝轻蔑地冷笑,冷冷地盯着她,那高高在上的神情着实刺激到了婉玉。   她恶从胆边生,竟然伸手猛地推了梅氏一把,“你故意泼我!你是故意的!”   她咆哮着,梅氏被她这猝不及防地重重一推,连连后退几步,后腰恰好撞在了榻桌的一角,疼得她眉头一皱。   安妈眼看着她撞上榻桌,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冲上去扶住她,见梅氏疼得眉头都锁紧了,颤声问道:“夫人,你伤到哪了?”   梅氏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她深吸了口气,将痛强行忍下,咬着牙指着婉玉,吐出一句寒意森森的话,“这贱婢竟然以下犯上,去叫两个粗使婆子进来,给我拖出去打!打死为止!”   梅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本来还说这个婉玉正得钱老爷喜欢,等过阵子再收拾也不迟。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找死!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安妈也是恨不得立马就将婉玉拖下去打死,匆匆就出去叫人了。   婉玉将梅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说她真的要叫人将自己打死,吓得脸都白了,连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一般,呆滞地站在原地,都忘了要求饶。   还是灵玉提醒她,“姐姐,你还不快跟夫人认错?”   灵玉也是没想到沈婉玉竟然会作死到这种地步,竟敢跟梅氏动手。   因为看过原主的一生履历,灵玉对这个梅氏还是有几分了解。她可谓是后宅妇人中的代表,妾室在她眼里,比普通下人都不如。打死打残发卖都是常有的,心狠手辣可谓至极。   钱府的生活比沈家好太多了,原主从一开始的豆芽菜很快长成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加上旺夫的名头,钱必发很快就十分宠爱她,梅氏就不舒服了。   想来梅氏对付原主的那些手段,都会在沈婉玉身上用一次。   就是不知道这次沈婉玉能不能逃过一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三更应该在十一点左右哦   感谢忧郁的腿毛小宝贝灌溉的3瓶营养液~感谢Judy小宝贝的2个地雷~感谢支持,梧桐会继续努力~ 第76章 农家女(七)   很快两个腰宽膀圆的两个粗使婆子走了进来。   婉玉终于意识到梅氏不是说笑, 她是动真格的。她警惕地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 威胁道:“我是老爷新抬的姨娘,你们谁敢打我?”   但是谁听她的蠢话呢,婆子们只管将她拖下去,按在长几上就打。   院子里很快响起沈婉玉杀猪般的叫声。   任由安妈帮她揉腰, 梅氏上下打量着灵玉。这个豆芽菜进屋统共也就说了一句话,看着倒是不足为虑的样子, 但是看她那个冷静样, 即使自己亲姐姐在外面挨打, 也没见她神色有什么变化,也不知是傻,还是心机深。   想来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即使有些小聪明, 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好收拾。   若是依她的脾气,这小豆芽的姐姐这样冒犯她,她肯定会连灵玉一起收拾了。但是灵玉和沈婉玉又不太一样,灵玉是钱老爷现在的救命星子,不能像收拾沈婉玉那样随意地收拾她。   腰可能真的撞得厉害了, 一直有股闷闷的疼痛传来,梅氏有些烦躁。她厉声敲打灵玉,“你姐姐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最好还是学乖一点,以后若是也犯下你姐姐犯过的错, 她现在的下场就是你以后的下场!”   灵玉就只是盯着她,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梅氏只当她是吓傻了,挥挥手就想让她出去,这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她突然想起来,不能让人在她院子打死了,免得晦气,就吩咐丫头去跟安妈说,让她将人抬到柴房去打。   至于钱老爷那边,也不必特意去解释,等他问起来再说。   安妈得了令,就正要吩咐婆子将人抬去柴房,一个蓝衣男子正好进了院来。见安妈在处罚人,看着那挨打的很是脸生,他多问了一句。   “这是在哪伺候的丫头,做了什么惹得母亲不高兴了?”   这是钱府唯一的公子,即使不是梅氏所出,安妈都毕恭毕敬,“老奴给公子请安。这是老爷新纳的姨娘,对夫人不敬,还胆敢伸手推夫人,将夫人的腰都撞伤了。夫人下了令,要将这姨娘打死!”   蓝衣男子正是钱必发唯一的儿子钱聚宝。   安妈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大公子最是良善了,听到夫人说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打杀,可能会去求情的。   果然,钱聚宝听完,脸上闪过怜悯,“这姨娘确实也是该罚,但是罪不至死,我去求母亲收回成命。”   在钱聚宝来之前,婉玉就已经挨了二十几个板子,这会儿痛得涕泪横流。可她身边站着的这些婆子早就见惯了这个场面,对她没有丝毫怜悯,反而都觉得她是活该。敢如此对梅氏不敬,被打杀了也是自找的死路。   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   沈婉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好像不是人命,而像是她家里养的猪和鸡,主人什么时候想吃肉了,就什么时候把它们杀了。不会有人觉得这件事不应该,都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就在她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这么个人,可怜她,要替她求情。   婉玉睁开眼睛看过去,顿时就呆住了。这是怎样一个男子啊。   面容如玉,气质温润,一身蓝衣穿在他身上,十分衬他那一身出尘的气质。   婉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瞬间几乎忘了疼痛,只顾盯着钱聚宝。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钱聚宝也进了房间去,他知道安妈不能做主,也不让安妈为难,自己去求梅氏。   他进门的时候,差点和从里面出来的灵玉撞上。   还好灵玉敏捷,往一旁跳开。   钱聚宝温言道了歉,就转过多宝阁,进里面去了。   脑中突然响起巴拿拿的声音,“这个男人也是任务之一。”   灵玉有些疑惑,“啊?原主不是想让钱家人付出代价吗?这男子可以自由出入梅氏的屋子,是钱家唯一的儿子吧。”   “是的,”巴拿拿肯定道,“不过这个男子十分奇特,他很善良,曾经救过原主一次,在原主的一生中,这个钱聚宝是唯一帮助过她的人,所以原主想要报答他。”   “怎么报答?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灵玉表示惊恐。   巴拿拿嘁了一声,“哪有这么美的事!这钱聚宝虽然很善良,但是好人不长命,他在两年过后就会病逝,而原主希望他身体能好起来。”   灵玉松了口气。“我看他也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体态孱弱,脸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   巴拿拿是知道内情的。   “嘿,说起来,他这样都是梅氏害的。”原主不知道为何知道这段往事,所以巴拿拿从原主记忆里将这段调了出来。   “当初梅氏嫁到钱府的时候,钱聚宝已经四五岁了,梅氏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进府两年都没有怀上孩子,又担心这个前面正室留下的儿子会威胁她将来儿子的地位,就暗中给钱聚宝下药,一下就是几年,没想到她还是没有怀孕,而钱必发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后面梅氏就不敢再下药了,不过钱聚宝自此一直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   灵玉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想来是梅氏下的药伤到了钱聚宝身体的根基,这才导致体质孱弱。”   “原主的三个心愿,宿主你已经完成了两个,还有一个,钱必发夫妻一直草菅人命,原主希望因果报应,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处罚。”   灵玉冷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因果报应,否则也不会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就算是我来替她惩罚这对夫妻,也是她用自己的灵魂换来的。”   而房间里,钱聚宝已经跪倒在地,请求梅氏留沈婉玉一条性命。   梅氏现在看着这个便宜儿子跟她下跪就头大,他不知道是吃什么佛果长大的,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每每过来请安撞上她处罚下人,都会求情一番。   梅氏到底心虚,说来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多走两步路都会喘的样子是她造成的。   若是她不同意,这个钱聚宝就会一直长跪不起,甚至她若是坚决不同意,他就会痛哭流涕地求她,闹得人不得安宁,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这个便宜儿子有多难缠,梅氏是深切体会过的,反正后面收拾这个贱婢的机会多的是,今天就先饶她一命。   梅氏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既然是你替她求情,今天就先饶她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素心,你去跟安妈说,再打二十大板就将人扔回去。”   这个结果,钱聚宝已经很满意了,虽然挨打,但是好在性命无忧。他站起身来,同梅氏说起了最近的课业。   灵玉就站在院里,素心出来跟安妈传达梅氏的吩咐。   安妈丝毫不意外,大公子的脸面,夫人还是要给的。毕竟钱府现在只有大公子一个男丁,说不得夫人以后还要靠着这个继子。   又是二十大板下去,沈婉玉命都去了半条。   打完了板子,安妈冷酷地吩咐婆子将昏死过去的沈婉玉抬走。   灵玉就跟着她们一道回了现在住的院子,说起来,她茶都没敬呢,不过是个过场,她没敬谁也想不起来。   钱老爷很快就得知了沈婉玉被打的消息,也知道了原委,心里暗骂一声蠢货。他虽然纳了很多姨娘,但是心里还是敬重梅氏的,这沈婉玉竟然如此不知死活地冲撞梅氏,就是被打死了,他也不会说梅氏一句不好。   沈婉玉就那样被扔回了下人房,也没人管她的死活。   灵玉不想沈婉玉这么快就死了,留着她还有用处,就出了银子请喜春去请了大夫来。   沈婉玉知道灵玉出银子帮她请大夫过后,没有说过一句感激的话,相反,她心里在怨恨灵玉在她挨打的时候,一句好话都不替她说。   这会儿倒知道假惺惺地来做好人了!   大夫很快来给婉玉配了伤药,又开了药,让煎给婉玉喝。   喜春是个心善的,还帮着熬了药。   钱老爷很快就将沈婉玉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当时他顺口说的让姐妹俩搬去清风苑的话,也忘了。所以灵玉二人还是住在这个破败的小院里。   不过钱必发最近十分春风得意,几笔买卖都谈得十分顺利。   他一扫之前的晦气,在生意场上十分顺利。钱必发寻思着,莫不是因为他纳了一个旺他的姨娘吧?说来也真是的,这姨娘刚纳进府来,他就转了运。   那和尚说的准没错,这沈姓姨娘确实旺他!   这样一想,钱老爷就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见过这个沈姓姨娘长什么样子呢!   这天晚上,他饭后就溜去了沈灵玉她们住的院子。   灵玉她们进府也快一个月了,这小姑娘吃得好了,脸上就肉眼可见的长了肉,圆润了很多,看着也好看了不少,虽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也十分耐看。   沈婉玉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现在都还没好全。   这会儿灵玉正巧吃过了饭,想在院子里走两圈消食。她刚揭开门帘走出来,就差点和欲进门去的钱必发撞上。   亏得她反应快,连忙往旁边一让,才没撞上去。   她抬起头,就看到一脸老态的钱必发露出一副垂涎的表情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啦~   五一快乐哦~出游做好防护,戴口罩勤洗手~   发一波假期红包吧,记得看完留评。 第77章 农家女(八)   “你就是灵玉?”钱必发上下打量她, 这沈灵玉进府一个月了, 总算养出了人样来。看着模样也怪讨喜的,钱必发伸手就想拉她。   灵玉往一旁避让开,钱必发被她这个动作弄得脸色一僵,随即脸就沉了下来。   “怎么, 没人过来教导你规矩,还不知道要怎么伺候老爷?”   钱必发十分不满。   灵玉被他看得一阵恶心, 一个没防备, 手就被拉住了。   钱必发使劲将她往屋中揽, 打定主意今天要好好教教她怎么伺候人。   灵玉本来想将钱必发甩开,转念又忍住了。她强忍着恶心,任由钱必发将她拉进了房间。   灵玉嫌弃那床脏了,一直都是睡在外面的榻上。   钱必发拉着灵玉, 想将她抱住。   本来在房中伺候的喜春见此情景,脸一红,连忙退出去了。   她刚走出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听着声音竟然钱必发的,她心里一惊, 莫不是姨娘年纪小不懂事,被吓到了一口咬上老爷了吧?   可是她又不敢随意冲进去,她只是个小丫头,就是进去,也无济于事的。   好在这会儿住在另一间房的沈婉玉听到了动静, 走了出来。   “怎么了?”她问喜春。   看到她,喜春大喜过望,这位也是姨娘,还是灵玉的姐姐,要是她进去就无碍。   喜春连忙道:“老爷来了。”   沈婉玉大喜过望,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钱必发过来,她被打过后,钱必发就再也没有来过,她求见也不成,连告状都没地方,她连忙拢了笼头发,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检查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进了房间去。   可是一进去,她就呆住了。只见钱必发躺在地上,口歪眼斜,吐了一嘴白色的泡沫,肥硕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像是得了羊癫疯。   而灵玉淡定地站在一旁,仿佛看热闹,这场景与她无关一样。   沈婉玉吓懵了,“老爷这是怎么了?”   灵玉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他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将我吓了一跳。”   沈婉玉怎么看她怎么都不像被吓到的样子。   “喜春!”灵玉扬声叫喜春进来。   喜春跑进来看清地上钱必发的模样以后,吓得比沈婉玉还厉害,脸顿时褪去了血色,指着抽搐的钱必发,颤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变成了这样,你快去和夫人说一下,让夫人请大夫来。”   喜春这才反应过来,慌手慌脚地连忙跑出去了。   屋中就剩下沈婉玉和灵玉大眼瞪小眼。   沈婉玉仿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匆匆转身往外走,这事跟她可没关系,一会儿那梅夫人来,可别将这屎盆子扣在她身上了。   “姐姐想去哪?”   灵玉叫住她。   沈婉玉转过身来,连忙撇清自己,“这件事跟我可没关系,我只是听到动静进来看看的,谁知道你对老爷做了什么?一会儿你可不能将我拖下水,这事跟我没关系!”她再三重申,将自己撇出去。   夺玉一笑,“你以为你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钱夫人就会放过你吗?你也不想想,现在钱夫人不动你我,就是因为钱老爷,现在钱老爷成了这副样子,你以为她还会忍你?”   进了钱府一个月,又被梅氏收拾了一次,现在婉玉总算长了些脑子。   她和灵玉毕竟是姐妹,现在灵玉出事,她也一定讨不到好。   想通这一层,沈婉玉瞪了灵玉一眼,“都怪你,钱老爷到底是怎么了?”   灵玉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她方才将体内一点灵力逼入钱必发的百会穴,钱必发只是一个普通人,灵力一进他脑袋就开始横冲直闯,人马上就呈现了一种中风的状态,就算以后运气好能动弹,也会智力全无,成为一个傻子。   这也太杀人无形了。灵玉十分满意。   梅氏听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   进门之后,果然看到钱必发死人一样躺在地上,嘴角的泡沫已经流到了地板上。看着十分恶心人。   她惊呼一声“老爷!”,一把扑倒在地,摇了摇钱必发的身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可惜钱必发回答不了她,他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   梅氏当真是慌了神,她见钱必发没有反应,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沈家姐妹,厉声质问,“老爷这是怎么了?你们要是说不清楚,就立马乱棍打死!”   沈婉玉脸色白了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灵玉回答道:“方才老爷刚进屋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呢,突然就中风了一样抽搐了几下,接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喜春,她是亲眼看到老爷进来,然后她刚出去,老爷就变成了这样了。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喜春!”梅氏利目瞪向喜春,“她说的可是真的?”   喜春本来就是梅氏安排的人,自然对她不敢有隐瞒。   “方才老爷并着沈小姨娘进来,奴婢就退出去了,刚走出房门,就听到老爷惨叫了一声,然后沈大姨娘就从屋中出来,进了沈小姨娘的房间,紧接着,沈小姨娘就叫了奴婢进去,奴婢一进来,就看到老爷变成这样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来不可能是沈灵玉做的手脚。她不过就是个小丫头,梅氏并不相信她能做什么手脚。   但这并不影响梅氏迁怒,怎么钱必发不来之前好好的,一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可能是这两个克星克到了钱必发。   只是现在不是怪罪的时候,她命仆妇将钱必发抬上床。   梅氏脸色阴沉地坐在榻上,一房间的仆妇丫头都不敢作声,谁也没想到钱必发竟然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们也听说过这种病,是一种急病,只要得了,就没有好转的。   这钱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很快,大夫被请了来。   他一看到钱必发嘴歪眼斜,口吐白沫的样子,眉头先皱上了。   他诊了一会儿脉,收回手。   梅氏连忙问道:“蔡大夫,如何?”   蔡大夫常来钱府诊治,和梅氏也算相熟。   “钱夫人,钱老爷这是中了风,我无能为力。”   梅氏听了只觉得头一晕,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安妈连忙扶住她,劝道:“夫人,万要想开了才是。”   梅氏稳住心神,问道:“大夫看,老爷还能挨多久?”若是挨不久了,也要提前准备后事才行。   她对钱必发未必还有什么感情,只是钱必发是顶梁柱,突然断了,让她一时有些接受无能罢了。   梅氏又没有儿子,若是钱必发突然死了,就十分被动。   蔡大夫摇摇头,“不好说,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五天,这说不清楚的。还是…提前准备吧。”   梅氏点头表示明白了,正要命人送蔡大夫出去,一旁候着的沈婉玉突然没忍住一阵犯恶心,弯腰吐了起来。   梅氏看着沈婉玉,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连带着安妈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们都是过来人,一看这情景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蔡大夫慢走,麻烦大夫给府上这个姨娘诊诊脉。”   沈婉玉一听梅氏的话,有些愣,为什么要给她诊脉?   蔡大夫却是明白的。他走到沈婉玉面前,轻声道:“还请姨娘坐下。”   沈婉玉不敢反抗,依言坐下。   梅氏死死地盯着蔡大夫搭在沈婉玉腕上的手。   不多时,蔡大夫站起身来,道了句恭喜,“这位姨娘是身怀有孕了,看着脉象,应该刚好一个月,恭喜夫人了。”   一个镇上住着,蔡大夫是知道这钱家的情况的。子嗣单薄,这会儿钱老爷刚倒下,这个姨娘诊出身孕,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他借机推销,“我们药堂里推出了一种安胎药,十分有效,夫人若是需要,可以送过来。”   梅氏却没有多高兴,还是赏了银子,让人送他出去了。   婉玉一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先是不敢相信,随即露出狂喜。   她竟然怀孕了!   她怎么会这样好运!她可是听说,很多姨娘母凭子贵,这个梅氏没有儿子,她若是能成功地替钱必发生下一个儿子,说不定被扶正都有可能!   梅氏死死地盯着沈婉玉。心里满是不甘,她这么多年,自从生下女儿之后,肚子就再也没有了动静,这个女人倒好,不过是伺候了钱必发一回,就成功地有了身孕。   叫人怎么能平下心气!   婉玉还沾沾自喜,她压根就没想过现在钱必发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能撑几天都不知道,谁都护不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两个姨娘没伺候好老爷,通通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去!”梅氏冷酷地下了命令。   现在钱必发中了风,这府上自然是梅氏最大,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也没有了顾忌。   意识到这个好处,连对钱必发小命的担忧都去了几分。梅氏甚至想,钱老爷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吧,反正这府上所有的账目都是她在打理,就算没有了钱必发,她一样可以将整个钱家撑起来。   而这两个碍眼的东西,她现在随口就可以处置了。   然而这时候,安妈拉了拉梅氏的袖子,。   梅氏十分信任安妈,见她有话要说,就将人都先挥退。   “夫人!”等人都出去了,安妈才凑近梅氏,小声道:“这对夫人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啊!夫人想想看,这么多年,老爷纳了这么多姨娘,都没能生下儿子,若是这个沈氏能生下儿子,夫人就可以将孩子抱过来养,养大了就是夫人亲生的,难道还不比依附大公子好吗?而且大公子还病怏怏的,谁知道会不会…”   梅氏如梦初醒。   是啊,她盼儿子都不知道盼了多少年了,以前也起过等姨娘生下儿子就抱过来养的念头,但是一直都没有姨娘能成功生下男丁,这个愿望也搁置了。现在不就有个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吗?就算是这个沈氏生的不是儿子,她找一个孩子来替换,不就有了吗?   想通这一层,她脸上露出笑意,“安妈说得正是。将这对沈氏姐妹移去清风苑住吧,派人仔细照料着。”   “夫人这么想就对了,等人将孩子生下来,想怎么收拾还不就是夫人一句话的意思吗?”   本来听到梅氏下了发卖命令的沈婉玉还白了脸,不多时又听梅氏下令将她们移去清风苑住,顿时就得意起来了。肯定是梅氏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动手。   她扫向一旁的灵玉,灵玉可是沾了她的光才能住进清风苑去的。顿时就颐指气使起来,“灵玉,你是托了我的福,才能不被发卖出去,以后老实点,听话点。”   灵玉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婉玉的得意都显在脸上。   灵玉猜到梅氏打的什么主意。去母留子,好歹毒的妇人!   她心里开始琢磨,这钱必发都收拾了,接下来该收拾梅氏这个毒妇了。   还有那个病秧子钱聚宝,梅氏竟然已经起了重新养孩子的心思,说不定会对钱聚宝下毒手,毕竟这么大的便宜儿子,摆明了会分财产的。   她得找个机会和钱聚宝接触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上章我说发红包都没人理我呀...哭唧唧 第78章 农家女(九)   钱必发也算命大, 虽然躺着动都动不了, 但就是没咽气。   梅氏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面发现所有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并且再也没有人敢来气她之后,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现状。   钱必发那些姨娘就遭了殃, 除了生下两庶女的能留下,其余的全部被梅氏打包卖了。之所以留下那两个姨娘, 是因为梅氏觉得两人平时还算听话, 又不想做得太难看, 就留了下来。   沈婉玉和灵玉迁到清风苑之后,住的条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就连伺候的都是三四个丫鬟。   沈婉玉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到后面发现没有人管她之后,就张扬起来了。不过她总算是聪明了一些, 知道现在钱府是梅氏在说了算,经常挺着肚子跑过去献殷勤。   梅氏因为留着她有用,倒也做出愿意亲近的样子。   巴结好了梅氏,沈婉玉更是得意得不得了。时常在灵玉面前显摆。她越发满意自己当初的选择。   灵玉作为姨娘的身份,是不可以出院子的。   不过她白天不出去,晚上就做一回梁上君子, 没多久就探熟了外院的布局,也知道了钱聚宝住在哪里。   这晚,等人都睡下来,灵玉换上方便的衣裳,一跃上了房梁, 越过几间院子,来到了钱聚宝的院子。   他的房间还亮着灯,窗棂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他似乎在练字,有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公子,夜深了,还是早点睡吧。”   “我爹最希望的就是我能考取一个功名,如今我爹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是他死之前,我还考不上一个功名,他岂不是会死不瞑目?”   “可是公子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将身体熬坏了,老爷更不会放心。”   说来也是奇怪,这钱聚宝明明是成亲了的,却从来没见过钱大奶奶,她来了好几次,都是这个仆人在陪着钱聚宝。   “大奶奶回娘家住了这么些天,应该也要回来了吧。”房间里提到了钱大奶奶,只听到钱聚宝沉默了片刻,才道,“她嫌弃我是个病秧子,只怕巴不得我赶紧死,她好嫁下一个呢。”   原来是夫妻不和睦。这倒很出乎灵玉预料,她以为这个钱聚宝应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才对。   那仆人也不再说话了。   “福伯,你先回去吧,这里有花印她们在就行了,你年纪大了,早些回去休息。”   “公子也不要熬太晚了。”   灵玉现在需要一些东西。一是她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她出去采买,二来,她没有那么多银子耗。   等福伯走了以后,灵玉看到那道映在窗棂上的银子站出十分惆怅的模样。   她轻轻一跃,下了墙头。没有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花印,去打盆热水来。”   还以为是伺候的下人,钱聚宝头都没有回地吩咐了一声。   “钱公子。”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钱聚宝心里一惊,连忙回过头,是一个脸生的小姑娘,看着模样不过十六七岁。   “你是谁?”钱聚宝警惕问道,“你是怎么进院来的?哪个院里伺候的?”   看着灵玉的脸,钱聚宝只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灵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显得有些大言不惭地语出惊人,“我可以调理好你的身体。”   钱聚宝大惊,他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随即他想起来,他曾经在梅氏那里见过这个小姑娘。   也不怪他不相信,灵玉现在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钱必发请了多少名医给钱聚宝调理,都没有调理好,她一上来就说她可以,钱聚宝当然不会相信。   “趁着还没人发现你,你还是快走吧。”钱聚宝挥手赶人。   “你不相信?”灵玉也不意外,“我若说你是中了毒,你信不信?”   “越说越没道理了,”钱聚宝微微皱眉,“你还不快走,一会儿被人看到,你就走不了了。”   “你是五六岁以后才开始身体不好的对吧,你中了一种慢性毒,这毒已经开始腐蚀你的五脏六腑,若是再不加以治疗,你最多能再活两年。”   夺玉的话与上一个大夫的诊断不谋而合,而钱大奶奶也是因为听说了钱聚宝最多活不过两年了,不想再耽误人生,才闹着回了家,想要跟钱聚宝和离。   谁不想多活几年呢,钱聚宝也不例外,他已经被这副身体折磨得身心疲惫,听灵玉的话像是有几分眉头,心里不觉燃起希望之火。   “你这小姑娘…坐吧。”   他请灵玉坐下,是开始有些相信,或者说,没再将她的话当成是信口开河。   灵玉依言坐下,钱聚宝亲自给她倒茶。   灵玉一点都不客气,端起香茗轻啜了一口,才继续道:“你这毒中的不是一天两天,要想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现在需要看一些医书,你要尽量帮我多找一些医书来,然后我们买药材来调配汤药,不一定可以一蹴而就,慢慢地试,肯定可以调配出解药来的。”   钱聚宝瞪大了眼睛,惊道:“意思是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还需要看医书?”   灵玉点点头,“是这样的。”   她只是因为前世看了很多丹方,也自己炼了很多丹药,不知不觉间对药草的药性十分了解,但是这里毕竟和上一个世界不相同,她需要熟悉这边的药材,才能配制出解药来。   “其实也不能说是解药,因为那毒已经深入了你的肺腑,无药可解。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调配药去中和它的毒性,这样不仅能将毒祛除,还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你的内脏,若是下猛药,也可以解毒,但是你的肺腑会伤得十分厉害,即使毒能解,也活不了几年。”   她说得头头是道,钱聚宝竟然从心里生出几分信任来。自己都觉得十分荒唐。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过怕死了,竟然逮着什么都觉得是救命稻草。   “要么相信我,试一下,要么,你就等死。”   灵玉这句话算是彻底将钱聚宝说服了。   是啊,与其等死,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你到底是谁?”钱聚宝又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   “我吗?”灵玉微微一笑,“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父亲的姨娘。”   钱聚宝:“……!”   因为钱家真的很有钱,钱聚宝要找一些医书就十分方便快捷,他很快就给灵玉找来一大堆医书。   而刚好现在因为沈婉玉怀孕,梅氏暂时对她们还尚可,灵玉也可以安心地研读医书。   到了晚上,她就把研究出来的方子拿给钱聚宝,让他去买药材。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大约过了四个月,沈婉玉的肚子都已经显怀了,灵玉才将最终的方子确定下来,钱聚宝每日早晚喝一次,药效果然很好,才喝了一个疗程,就开始感觉到身体里有了余力,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多走两步路就喘的样子了。   因为和灵玉商量好了,这件事情要保密。钱聚宝现在感激灵玉都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况且现在灵玉的身份是他爹的姨娘,若是让旁人知道他们晚上总是在一起研究药方,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   而灵玉看着时机成熟了,就将他的毒是梅氏下的事说了出来。   她本来以为钱聚宝会惊讶,但是钱聚宝只是眨了眨眼睛,就默认了这个事情。   倒轮到灵玉惊讶了,“怎么,你早就知道?”   钱聚宝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他整个人的气质看着都是非常干净清爽的,微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从六岁开始病的,那时候正是夫人嫁到府上的第一年,我又不傻,自然也是怀疑过的。”   他顿了顿,凑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灵玉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由有些好奇,“什么?”   “其实,夫人之所以会不孕,是我动的手脚。”   灵玉惊了!   她瞪大眼睛,惊诧又不敢置信地看着钱聚宝,他还是一如以前那样笑着,但是灵玉再也不觉得他的微笑腼腆了。   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活菩萨,原来都是假象!   钱聚宝看她惊讶成这样,倒有些不安了。   “你不会觉得我太坏了吧?我也是没办法,我当初若不保护自己,现在肯定骨头都能敲鼓了。”   灵玉摇摇头,“你是对的,保护自己并没有错。”   听她这样说,钱聚宝才重新露出笑容。其实他本性是真的善良,但是善良不代表愚蠢。   梅氏也肯定不会想到,终日打雁,有一日却被雁啄瞎了眼。   那时候钱聚宝不过是个孩子,梅氏防备也没防备到他头上去,而那时候钱聚宝的奶娘还没有死,药都是奶娘去买来,交代钱聚宝藏到梅氏的屋子去的。   若是梅氏再查得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当初在她房中伺候的丫头,除了安妈,还有两个都一直不孕。就是因为那药逸散的气味,其他人也受了影响。   既然这位是朵黑心莲,灵玉也不拐弯抹角了。   “我那姐姐如今怀了身孕,现在梅氏对我们姐妹都很好,好吃好喝的待着,我猜想,等沈婉玉将孩子生下来,就是我们的死期。我还好说,沈婉玉是一定活不下来的。至于你嘛…”   灵玉顿了顿,钱聚宝就从善如流地将话接了下去。   “我想不管沈姨娘生的是男是女,在夫人那里,都一定是男丁,到时候随便做点手脚让我病逝,她有了傀儡继承人,就能自己当家作主,享一生荣华富贵了。”   灵玉支肘看着这个明白人,“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钱聚宝真的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灵玉这样问他是有目的的,或者说,灵玉是故意提起这件事情。   她应该也是有所求。   “灵玉姑娘是想要什么?”他反问灵玉。   “我啊!”灵玉微微一笑,直言不讳,“我想当个正室玩玩。”   是的,正室。不过得先把现在占着茅坑的梅氏收拾了。   “所以你拉上我,”钱聚宝觉得非常有意思,他哈哈大笑,“一开始以为你是想成为我媳妇,没想到你想做我娘。”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今天五一,假期第一天,四更吧~晚点还有两更   先做出承诺我才有动力码字呀~ 第79章 农家女(十)   时间飞逝, 沈婉玉即将临盆。   梅氏一早就准备好了稳婆, 等到沈婉玉快发动,请来的稳婆却突然拉起了肚子,连拉了几日,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是梅氏万没有预料到的, 眼看着沈婉玉就要临盆了,没有稳婆可不行, 不管她生下来的是男是女, 总得生得下来才行。   恰好这时, 一个魏姓婆子跟安妈说起,她家那边有个亲戚是专门帮人接生的,十分可靠。   这会儿再去寻已经来不及,恰好有个现成的用也行, 到时候多给点银子封口,应该问题不大。   那婆子很快就被找了过来,梅氏先见了人。   看着人模样倒十分老实,说话也机灵,梅氏就先跟她打了招呼。   “不管生下来的是男是女,你报喜的时候, 都要说是男丁,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你若是不肯照办,我也有法子收拾你。你可听明白了。”   那婆子谄媚地笑,“夫人放心, 老婆子干这一行几十年了,知晓规矩的。”   梅氏当下满意了,又让安妈取了银子出来,先打赏了这接生婆子。   灵玉也住在清风苑里,沈婉玉发作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知晓的。很快那接生婆子就被请了过来。   沈婉玉从白天疼到晚上,又疼到天亮,终于将孩子生了下来。   灵玉熬了一夜,终于看到孩子了,通红的小脸皱巴巴的,是个男孩。   她和接生婆子对视了一眼。   “灵玉姑娘,这可怎么办?”   没想到沈婉玉竟然真的生了一个男孩。   “抱出去给梅氏看吧。”灵玉想了想,吩咐了一声。不管生下来的是男是女,对梅氏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男孩稍微会省力一些。而对灵玉他们来说,就会稍微麻烦一些。   那接生婆子就抱着男孩出去,交给外面等候的安妈,欢天喜地地道喜,“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安妈也松了一口气,是男孩就好,若是女孩,她们还得去抱一个男孩来换掉。但是那样的话,就会有风险,说不准哪天被有心人查出来。   灵玉看着痛得昏迷过去的沈婉玉,她一生下孩子,就没有人理会她了。   沈婉玉醒来之后,看到灵玉在床前坐着,她虚弱地问了一句,“我的孩子呢?”   “被抱走了。”灵玉淡淡地说了一句。   沈婉玉一下就激动起来,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是不是梅氏抱走了我的孩子?”她进府快一年了,早就大有长进。她明白梅氏留着她就是想要她腹中的孩子。   “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再想那个孩子,想想怎么保住性命吧。”   这个沈婉玉以前虽然虐待原主,但要说有多恶也是没有的。灵玉不至于要算计她的性命,但是也没兴趣去拯救她。   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当初沈婉玉选择了这条路,她得自己走完。   灵玉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既然梅氏已经得到了一个傀儡,接下来应该会开始着手对付钱聚宝了。   果然,梅氏得知是个男孩之后,大喜过望,一见孩子就喜欢上了。她没有生过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个孩子和她有缘,她仿佛像是自己生的一般,心疼得不得了,立马就着人去安排几个好点的奶娘,前面虽然也准备了一个,但是毕竟没有用心,现在不一样了,她太喜欢这个小宝贝,一点委屈都舍不得他受。   至于生下他的沈婉玉,更是成了她的眼中钉。梅氏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孩子的亲娘,而孩子真正的亲娘便不能留着。   沈婉玉当天就要被送出钱府,她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只是个刚生产完的虚弱产妇,又怎么能抵抗过那些力大无穷的婆子。   灵玉的房间就在西边厢房,她听着婉玉一声声尖利地求救,动作比脑子转动快,她有些不忍心,毕竟这一年相处下来,沈婉玉也没有做过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沈婉玉对她来说,其实更像个陌生人。而对待陌生人,灵玉便会存着几分怜悯。她霍地站起身,走出房间。   恰好那几个婆子粗鲁地抬着沈婉玉出来,沈婉玉拼命地挣扎,头发散乱,像个疯子。   看到灵玉,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灵玉!灵玉!你救救我!”她冲灵玉大喊。   梅氏今天收拾了婉玉,明天就该来收拾她了。唇亡齿寒。而且原主对自己这个姐姐没有什么太深的憎恨,所以愿望清单里也没有涉及到这个姐姐。   灵玉出手相救,只是因为顺从自己的本心。若是沈婉玉不是才刚生产,灵玉应该也不会出手。   她不发一言,大步走过去。   几个婆子并不将她当回事,只是冷笑,“沈小姨娘,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是先好好替自己考虑考虑吧,若是因此惹恼了夫人,说不得你就和沈大姨娘的下场一样了。”   “将人放下。”   她声音很淡。   “我说,叫你让开!”兴许是知道这沈小姨娘也不会在府上蹦跶多久了,所以这婆子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眉梢高挑,一脸的蛮横。   灵玉没有再多废话,她几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个婆子的手臂。   那被拉住的婆子哟呵了一声,她们虽然是粗使婆子,主子想要教训下人的时候,通常都是她们找她们几个。所以在下人眼里,还是挺害怕这几个有一身蛮力的婆子的。   只见那个婆子将抬着的沈灵玉的一只腿放下,随即一巴掌就抽了过来。   可是这一巴掌没有落在灵玉脸上,她只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婆子的手拦下,随即一拳打在这婆子的下巴上,她力道使了十成,只听见咔嚓一声响,这婆子的下巴就打脱臼了,整个人也翻了出去。   她这一出手,直接震慑到了另两个婆子。   那被打的婆子倒在地上,嘴合不拢,连骂都骂不出来,只能捂着下巴,发出啊啊的的呼痛声。   灵玉的目光扫向另两个婆子。   这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沈婉玉放下,联合着朝灵玉冲上来。   灵玉一脚一个,踢出三步远。   婉玉被扔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灵玉将三个婆子打跑。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幕曾经也发生过,那还是一年多前,他们当时怀疑灵玉中了邪。   她呆滞地看着灵玉。   “灵玉,你是中了邪了吗?”沈婉玉喃喃地问。   那三个婆子被打跑,肯定会去禀告梅氏。一会儿可能梅氏就会带人来了。   灵玉没空理会她,“也算姐妹一场,我劝诫你一句,钱家不是什么安乐富贵窝,你要是现在看穿了,就收拾些细软,悄悄地离开,反正你也没有签过什么卖身契,你若是还不舍钱家的富贵,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救你一次,下次我不会再出手。”   沈婉玉突然有种感觉,一年前他们根本就错了,眼前这个凶狠果断的灵玉,一定不是当初唯唯诺诺的那个灵玉。   灵玉想得不错,那三个婆子屁滚尿流地从清风苑跑出去之后,就去了梅氏的院子报信。   她们将灵玉形容得像是什么怪物一样,竟然能以一己之力将三人打趴下。   梅氏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是那个下巴被打脱臼的婆子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淌口水,由不得她不信。   她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奶娘,站起身来,“多叫上几个人,一道去看看,我还不信了,这个灵玉能翻了天!”   一行七八人,很快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清风苑。灵玉还站在廊下,看那样子,似乎就是在等着她们。   “沈灵玉,你要反了天了!”梅氏脸色阴沉地瞪着灵玉。   灵玉其实不想用这种方式跟梅氏撕破脸,这个世界和上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不一样,她可以用拳头保护自己,但是不能用拳头改变这个社会运行的规则。   她用拳头永远都无法改变梅氏是正儿八经的正室的事实。   现在还没有部署好,她还不想彻底和梅氏撕破脸,便行了个礼,“夫人。”   梅氏冷笑,“我以为你才是这钱府的主子,原来还记得我是夫人。”   灵玉也微笑,“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护姐心切罢了。毕竟夫人已经将孩子抱过去了,再对大人下毒手,就过分了点吧。”   她当着这么多下人说她下毒手,让梅氏有些下不来台。   她冷笑,“沈氏,你竟然以下犯上,真是该死!你既然和你姐姐姐妹情深,不如就一块陪她去吧!”   她寒声吩咐身后跟着的仆妇,“将沈氏姐妹二人乱棍打死,丢到乱葬岗去。”   她在说出乱棍打死这四个字的时候,冷酷到极致,仿佛不是处置了两条人命。   那些仆妇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这沈氏姨娘确实是不知死活,都到了这个关头,嘴上都不肯服软,可不是找死吗?   在她们眼里,不过是两条贱命,打死也就打死了。现在钱府就是梅氏说了算,钱必发还躺在床上,眼珠子都动不了呢。她们自然知道该巴结谁,梅氏的话就是圣旨。   当下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想将灵玉捉住。   而灵玉那一身微弱的灵气,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对付这种悍妇,简直是轻而易举,很快院子里就躺了一堆人。   灵玉一步一步走向站在原地吓傻了的梅氏。   梅氏哪里见过这么能打的女子,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在她那里,仿佛就像是过家家,一拳一脚就能干翻一人,此刻全都倒地爬不起来。   她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灵玉,恐惧地咽了口口水,“你…你想怎么样?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是呀,我没有忘了我的身份。”灵玉咧嘴一笑,她凑到梅氏耳边,“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姨娘,我觉得十分不满意,想跟夫人,借用一下正室的头衔来逞逞威风,就和夫人一样。”   “你想做什么!”梅氏厉喝一声,她强压下自己想逃跑的念头,逼自己站在原地。她是正室,若是被一个姨娘吓跑,以后在下人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灵玉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梅氏的天灵盖。   “我想做什么,已经和夫人说过了呀。”   等梅氏口歪眼斜,身体再也不受她控制,往后倒去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一个真相。   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钱必发确实是灵玉做的手脚,但是她已经口不能言,也变得和钱必发一样,再也不能指认凶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我刚才说过什么来着...好像什么也没说吧...   [捂脸]以后不能再给自己挖坑了...四更可能会晚,建议不要等,早点睡,晚安~ 第80章 农家女(十一)   谁都没想到梅氏竟然会和钱必发一样突然就倒下, 还嘴歪眼斜, 一样中了风的症状。这肯定不是偶然,但又没人能拿得出证据是沈灵玉所为。   现在的钱家,因为当家的两个主子都前后倒下,现在唯一能做主的, 就是钱聚宝了。但是钱聚宝,明显没有追查的意思。   灵玉想坐上正室的位置, 梅氏肯定是不能活着的。   “宿主, 任务条已经接近完成, 还差最后一点。”   其实最开始灵玉想的是,既然这个钱家仗财欺人,她就想将钱家整个都夺过来,让钱必发一无所有。但是后面因为钱聚宝, 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听说钱家双亲先后倒下,现在整个钱家都在钱聚宝手里的之后,他那个回了娘家的妻子,就打包回来了,然而却没能进家门。在门外就被拦下了。   他那妻子名叫李薇兰。是梅氏给他定下的亲事,据说是梅氏的远房亲戚。一家子都十分势利。   李薇兰一年来总爱回娘家, 一共回了两次,一次住下就是半年,现在巴巴地跑回来,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显然钱聚宝不是傻子。   他面都没露,就派了个管事来将一封休书交给李薇兰, 顺便转述钱聚宝的原话。他还是说得很客气。   “李姑娘既是看不起我这病秧子,我也不好再耽误姑娘的前程,大夫断言我活不过两年,趁着还没耽误姑娘太久,现在就给你一封休书,以后嫁娶各不相干。”   李薇兰娘家并不算富,只能算是普通家庭。她当初嫁到钱家来,也是被父母逼的。本来就不太情愿,后面见钱聚宝相貌出尘,这才情愿了一些。没想到这钱聚宝竟然是个病秧子,嫁过来几年她都无法怀孕。这明明就是钱聚宝的错,别人还说她的闲话。很快李薇兰就无法忍受了,特别是在知道钱聚宝竟然寿命不长之后,更是悔不当初,她经过一番权衡,就回了娘家。没想到她做姑娘的时候,还没感觉到兄嫂的刻薄,现在嫁了人再回娘家长住,就成了嫂子的眼中钉,没事就刺她几下。李薇兰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本来在娘家就快待不下去,而她兄嫂听到钱聚宝成了诺大一个钱家的继承人之后,就赶忙来巴结她来了。又苦口婆心劝她,就算钱聚宝活不了多久了,他一死,家财可都是她的了。   李薇兰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也想通了,娘家总不能长待了,再待下去,亲人都快变成仇人了。她刚回到娘家的时候,钱家这边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接她回去,甚至钱聚宝也亲自上门接过她的。但是李薇兰就是不愿意回来。   她现在主动回来了,没想到连门都进不了,就得了一纸休书。   李薇兰懵了。   而后她便从她留在府上的陪嫁那里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钱聚宝迷上了钱必发的一个姨娘!那姨娘还生下了孩子,虽然对外称是钱必发的孩子,但是那孩子多半是钱聚宝的!   心高气傲如李薇兰,绝对不能吃下这么大的一个亏。   她硬闯进钱府,一定要找钱聚宝讨要个公道!她嫁给他这么多年,最后被一个贱人给比下去了,这让她如何心气能平。   这两人也真是够臭不要脸的。   李薇兰在心里骂了无数遍。   恰好这日钱聚宝不在府上,李薇兰就在陪嫁的领路下,去会会这个不要脸的姨娘!   梅氏虽然还没死,但是也跟死了没两样。钱聚宝打着好照顾的名义,让她搬出了正院,和钱必发在一个院子躺着。而腾出来的院子,就给了灵玉住。   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是现在是钱聚宝说了算,下人们虽有不岔,但也不敢有二话。并且梅氏当家作主的时候十分刻薄,和钱必发的抠门多惶不让,让不少下人怀恨在心。如今她倒了,替她不平的没有几个,其中蹦跶得最凶的安妈,已经被钱聚宝借口赶去庄子上了。   灵玉还没有搬去正院,现在还在清风苑里住着。   沈婉玉也没有选择离开,她享受了一年的富贵,让她将这里的一切扔下,她是不舍的。并且,她已经嫁过人、生过孩子,就算现在离开,又能去哪里呢。   在陪嫁的领路下,李薇兰很快就到了清风苑。   两人一进院,就看到沈婉玉抱着孩子从屋中走出来。   沈婉玉的姿色确实能让人眼前一亮,而李薇兰就是其貌不扬,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相貌不出众嫁不到好人家,才被父母逼着嫁到钱家来了。   “这位就是沈姨娘。”陪嫁在她耳边轻轻道。   沈婉玉没有见过李薇兰,她扬声问道:“你们是谁?”   李薇兰没有作声,她身边的丫头替主子道:“这位是大奶奶。”   大奶奶?沈婉玉很快想到了她的身份,原来是钱聚宝的妻子。   沈婉玉心里顿时就泛起了丝丝苦涩。   她愿意留下来还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钱聚宝,那个曾经救下她性命的男人。她虽然生下钱必发的孩子,但是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什么感情。相反,那个救过她一命,又清隽俊朗的男人,她只见过一次就陷深了。   可她现在是他爹的姨娘,并且,她还为他爹生了一个孩子。此生此世,她都不可能站在他身边了,甚至远远地看一眼都是奢侈。她留在钱府,能见到他的机会也不多,不过她要是出了钱府,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而门口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陪伴他一辈子。   说不上嫉妒,沈婉玉经历了这么多,也成熟了很多。她知道自己没理由嫉妒,但是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泛苦。   她心中郁郁不乐,神色就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李薇兰瞧见了,理所当然地将之视为她嫉妒,不然怎么会一知道她的身份,就露出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来?   再看她怀里的孩子。虽然说是钱必发的孩子,但是李薇兰却认定了,这个孩子一定是钱聚宝的,也不想想钱必发这么大年纪了,都多少年没生出过孩子了,这样明显的漏洞,竟然也没人怀疑。   她心中顿时大恨。   自己成亲这么多年没生出过孩子,这个姨娘却生下了钱聚宝的孩子,钱聚宝还因为她要休了她!难不成以前她不孕是钱聚宝做了手脚?就因为不喜欢她?   可她脸上不露声色,还勉强笑了笑。   “是沈姨娘吧,我可以进来吗?”   沈婉玉现在不复以前那样张扬了。她也知道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   “快进来吧。”   李薇兰将陪嫁留在了外面,让她守着。   “不知大奶奶上门,是有什么事吗?”沈婉玉将孩子放进摇篮里面,问李薇兰。   李薇兰故作苦笑,“大爷准备休了我,你知道吗?”   沈婉玉手一抖,睡熟的孩子就被她吵醒了。   她如此剧烈的反应,更让李薇兰认定了她和钱聚宝之间有苟且。   “我不知道这事呢,怎么好端端的,大爷会这样?”   李薇兰心里冷笑,还真是会装。愤怒将她的理智燃尽,在娘家受的那些气也倏地涌了上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哭闹的孩子,嘴里道:“这孩子真好看,我抱抱。”   孩子现在就是沈婉玉的命,她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拒绝,只好将孩子抱给李薇兰。   李薇兰十分耐心地哄了又哄,孩子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见她好像很有经验,沈婉玉松了口气。   这时,李薇兰抬头对她笑道:“这客人来了,姨娘不泡杯茶吗?”   沈婉玉笑了笑,“瞧我,我这平常不会有人来,我这就去吩咐丫头泡茶。”   沈婉玉看了一眼李薇兰怀里的孩子,见他重新睡着了,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凑巧伺候的丫头都不在,她们都去给灵玉帮忙去了,灵玉要搬去正院住了。   不得已,沈婉玉只好自己去泡茶。   而房中的李薇兰,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一阵又一阵的恶念将她的理智烧光,她缓缓地伸出手。   都是钱聚宝那个负心汉,都怪他!   李薇兰眼神狰狞,手上力气越发重了。   等沈婉玉回来,就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李薇兰的手还放在孩子脆弱的脖颈上,而孩子的脸色已经紫青。   沈婉玉悲鸣了一声,差点晕过去,她几步抢过去,将孩子从李薇兰的怀里抢了过来,然而,任由她怎么呼喊,怎么拍打,孩子都已经没有反应了。   “李氏,我跟你拼了!”悲伤过度的沈婉玉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就朝李薇兰冲了上去。   李薇兰愣愣地盯着那个孩子,没有还手,任由沈婉玉扑打,将她脸都抓花了都没有反应。她竟然杀死了一个婴儿,李薇兰很后悔。   然而孩子毕竟是救不过来了。   钱聚宝刚从外面回来,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先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震惊,然后就吩咐人去李家通知他们来接人。   李家在知道李薇兰竟然犯下如此大错之后,不敢耽误,麻溜地将人接了回去,还将休书也带走了,嫁妆都不敢要,生怕钱家去报官,这可是要砍头的。   而沈婉玉在失去孩子之后,脑子都变得不正常了。   她时常抱着一个枕头,对它喃喃,“宝儿乖,娘会一直守着你,再也没人能伤害到你了...”   灵玉搬进正院的那天,钱聚宝跑去梅氏的床前,说了一大堆话,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以后,梅氏病情突然恶化,很快就一命归西。   钱聚宝一边准备梅氏的后事,一边跑过来看她。   “对这里可还满意?”钱聚宝微笑问她。   灵玉摇摇头,“我嫌晦气,不想住这里了。”   钱聚宝笑了笑,“确实晦气,不如这样,你搬去我那院子吧。”   话听着是商量的样子,语气不是那么回事。   灵玉突然抬头看向钱聚宝,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的打量。   钱聚宝神色未变,还是微笑,“怎么样?”   “我第一次看人走眼得这样厉害,”灵玉微微皱眉,她一开始以为钱聚宝是个天真善良的人,后面发现不是,他其实也有黑暗的一面,现在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人心机深沉到将她都算计进去了。   “我想,李氏那个陪嫁早就被你收买了吧。故意跟李氏透露沈婉玉的孩子是你的,你应该是很了解李氏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所以你赌她会失去理智,会去将沈婉玉的孩子杀死。好一个一箭双雕,既名正言顺地休了李氏,又顺带除去了一个分家产的弟弟。自己还不沾血。”   钱聚宝温和的笑容未减,否认道:“灵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四更~   这下是真的晚安啦~明天完结~ 第81章 农家女(十二)   灵玉才不管钱聚宝是个什么人呢。只要他不惹到她头上来。   钱聚宝是个聪明人, 从灵玉两次轻而易举不留痕迹地将梅氏和钱必发都弄成半死不活的样子, 钱聚宝就知道灵玉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他对灵玉也不是什么势在必得,只是十分感兴趣。灵玉明确地表示了自己不愿意,钱聚宝也就收起了心思。他可不想也变成钱必发他们那样。   梅氏的葬礼十分简陋,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而灵玉也没兴趣做什么正室了, 等她任务完成,她会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她的一缕意识会像她本人一样, 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生活。说不准到时候她会碰到什么心动的男人, 她若是成了钱家的正室,到时候说不定会麻烦。灵玉不想给自己挖坑。   是的,自己,那缕意识虽然和她切断了联系, 但是和她本人别无二样。   她准备过几天就离开钱府,自己出去谋个生路。   现在任务还差一点没有完成,灵玉不知道到底是差在哪了。   她本来以为是钱必发还没死,就跑到钱必发床头,故意告诉他他儿子想娶他的姨娘,而梅氏也已经死了, 沈婉玉替他生了一个儿子。   钱必发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意识还是十分清醒的,听说沈婉玉给他生了了一个儿子,他半阖的眼睛猛地睁大,显然是狂喜过望。   但是不等他高兴完, 灵玉又可惜道:“不过你这新出生的儿子,没几天就被你大儿子设计弄死了。”   钱必发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这一辈子最盼望的事就是能多有个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竟然被他自己的大儿子给弄死了。   他蓦然气急攻心。   一口浓痰卡在他喉间,他连咳嗽都无法办到,很快就怒目圆睁,活活憋死,一撒手也追着梅氏去了。   钱聚宝也差不多是这样气死梅氏的,不过他说的是关于梅氏不孕的真相。   可是钱必发都死了,灵玉的任务条还差那么一点。   她疑惑不解地问拿拿,“原主的三个心愿都已经完成了吧,为什么这个任务还没有结束?”   巴拿拿也觉得奇怪,就去系统查询了一下。   良久,它重新回来。   “好像是,出卖原主的赵家人还没有得到惩罚。”   灵玉“嗯?”了一声,“什么出卖原主的赵家人?”   巴拿拿解释道:“当初其实是因为赵三到镇上来办事的时候,无意间听了一个媒婆说起钱必发在重金寻找一个特殊生辰八字的女孩,就多嘴问了一声。当时沈赵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赵三是知道原主的生辰八字的,没想到和媒人口中的正好合得上,为了赏银就将原主的生辰八字透露给了媒婆,得了一大笔银子。不然沈家所在的村子那样偏僻,镇上的媒婆又是怎么知道原主的生辰八字的呢。”   “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这条啊?”现在再倒回去收拾赵家?   巴拿拿有些尴尬,“可能…系统出了个小问题,不过系统为了补偿宿主,给宿主提供了一条线索,赵三已经来镇上了,他娶了妻,现在在西街开了一间木材店。”   灵玉就去了西街,果然看到一间赵记木材店。   她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她没见过赵三,但是赵三认出了她。   他先是一惊,随即看到她一身富贵的打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打了招呼,“是灵玉啊。”   赵三有些黝黑,穿的看着也还体面。   听到动静,一个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挺着肚子,看到赵三和一个相貌秀美的小姑娘搭话,顿时就警惕起来。她走出来,不悦地问赵三,“三哥,这姑娘是谁?”   赵三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灵玉落落大方,“我是他以前订过婚的未婚妻,不过后来退了亲。”   那妇人倏地就警惕起来,不悦地看了赵三一眼。   赵三就是得了当初那笔银子,才得以有本钱开了这间木材店,还顺利地娶了妻。当初他知道沈家去退亲,准备将原主送去给钱老爷作妾的时候,还装模作样表示自己很无辜是个受害者,还收下了钱必发给的补偿银子。   他和原主刚定亲的时候,又是去帮原主干活,又是帮她打抱不平,承诺等她嫁去赵家了,一定会好好地待他。   原主是个苦命孩子,被这些话打动,至死都还在自责,觉得对不起赵三,辜负了他一片情意。   可是事实呢。   灵玉看着他们两口子幸福美满很快就要成为三口之家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牺牲原主换来的。若是她早知道这个赵三竟是这样的禽兽,最开始就不会放过赵家。   眼见着赵三偷偷地觑自己,灵玉眉头微蹙。   她已经想到法子收拾赵三了。   “你放心,我现在已经进了钱府,可不会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这话是对他面露警惕的妻子说的。   赵三被她形容成阿猫阿狗,脸皮有些挂不住,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修养的人,当即面色一沉,“沈二丫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这不欢迎你。”   灵玉环顾了一圈他店里的木材,都是些普通货,也有一些成品家具出售,不过都是小买卖。   她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如今钱老爷死了,钱府都是大爷在做主,他嫌弃府上那些家具都是死人用过的,觉得晦气,想重新换一批。我就奉命来看看行情,刚好看到这里有家木材店,就想进来瞧瞧,没想到是熟人开的。”   赵三果然眼睛顿时一亮。   钱府有多阔气,他搬来镇上也有段时间了,也算有所耳闻。这钱府要换家具,肯定是换特别贵重的木材。这木材都是越贵重的越挣钱,普通货提不起价钱,自然就挣不到太多。   他第一次做生意,没什么经验,眼看这木材店快经营不下去了,竟然就突然得了这样的机会。   他甚至连怀疑都没有,一脸大喜过望,连忙讨好道:“灵玉啊,我们也算是…乡里乡亲,与其将这么好的机会给了外人,还不如给熟人呢,对不对?”   见灵玉但笑不语,赵三咬咬牙,诱惑道:“若是你能帮我争取到这个订单,我将利润分你三成!”   赵三站在一旁的妻子听了连忙用手肘拐了他一下,显然是觉得分多了。   灵玉似乎有些心动,她装作思考了一番,才十分为难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只好先回去问问大爷了。你等我消息吧。”   等将灵玉好好地送走之后,赵三的婆娘才怀疑道:“你说她现在是钱府的一个姨娘,钱府会将采买的事情,交给一个姨娘吗?别被她哄骗了。”   赵三听了这话,从冲昏头的喜悦里清醒过来,是啊,钱府会将采买的事情交给一个姨娘吗?   肯定是灵玉对当年退亲的事情怀恨在心,故意说出来逗他的。   想到自己被人当猴耍了一回,赵三不由得愤怒。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灵玉竟然又来了。   “我回去跟大爷商议了一下,大爷说,大件的家具不能在你们这种小店定做,他是要去江南运名贵木头回来做的,一些茶几啊,客院的桌椅啊什么的,可以分给你们一些。”   赵三长了个心眼,问道:“灵玉啊,怎么钱府的采买是由你出面,钱府没有负责采买的管事吗?”   灵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嘛…”她故意暧昧地停顿了一下,让人浮想联翩,“其实是因为大爷担心我在府中憋得无聊,才将这个事情交给我做的,我也担心做不好,辜负大爷一片心意呢。”   赵三脑海里顿时就浮起了大户人家,姨娘和嫡子之间的龌蹉情景来。这灵玉以前瘦小的时候没觉得,现在丰盈了之后,确实漂亮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灵玉还怕他们不信,取出十两银子作为定金。   “这是定金,等你们将木材买回来,将家具做好,送去钱府的时候,再将剩下的银子补齐。”   见她连定金都出了,赵三再也没有怀疑,千恩万谢地将人送走,就开始马不蹄停地去联系木材供应商和木匠,依着灵玉的要求开始做家具。   钱府用的家具,就算是普通的,用的也不是一般的木材,在打制家具的期间,赵三还一度银子不够,四处借了很多,才将家具打出来,且木匠的工钱都还没付,就等着将家具送去钱府,拿到尾款,才好将债还了。   前后历时三个月,才终于将家具打好,挑了个日子,送去钱府。   可一到钱府,赵三傻眼了。   钱府根本就不认账。   钱家的管事问讯赶来,听赵三说家具是他们府上定做的,一摆手,“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府上会用这种烂木头家具?再说,我们府上家具是前年才换的,怎么可能今年再换?没有的事,你们昏了头送错了地方吧,还不快抬走?”   赵三惊愕,他连忙道:“不是说是因为钱大爷觉得那些家具都是死人用过的觉得晦气才想要换吗?…”   他话还没说话,那管事神色顿时一变,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们大爷就得被扣上不孝的帽子。顿时破口大骂,“你胡说什么?想讹银子也不看看地方,再不滚,我叫人打断你们的狗腿!想银子想疯了吧!”说着就叫了护院来将赵三他们赶开。   赵三见钱府的人不认账,真是欲哭无泪,他所有的血汗钱都投进去了不说,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他哪里肯就此罢休,花了银子打听灵玉的消息。这才得知,灵玉早在两个月前就离开了钱府不知去向。   赵三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是被灵玉坑了。   可是明白也晚了,钱府不可能认账,灵玉人影找不到,这些家具因为是定制的,想卖出去也难,可能几年都未必能卖出去,且他还欠着一屁股债,那些债主可不会等他将这些家具卖出去再来要钱。   果然,不久那些债主和工匠就开始来要银子。他不得已,只能将木材店变卖了,银子还差一大截缺口,只能去镇上做苦力,扛货还债。   而他那妻子生了一个女儿,眼看着生活看不到希望了,赵三身上的债越滚越多,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一狠心,趁着赵三出门干活,撇下新生的女儿,跟一个卖货的货郎跑了。   赵三后来艰难得快活不下去,只能将女儿送人,自己回了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因为还不完的债务,一辈子穷得叮当响,再也没娶上婆娘。   至此,任务完成。   远在千里之外的灵玉被告知任务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她在这个繁华的城市,用她在钱家存下的一些银子开了一间酒楼。她将以前那些世界的菜品推出来,因为标新立异,很快就独树一帜。   留下一缕意识在这个世界继续灵玉的生活,她则回到了空间系统中。   “我以后可不可以查询我的这些意识的生活?”   巴拿拿在系统查询了一下,“这是高级功能,宿主现在等级太低,无法查询。”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查询?”她有些想了解最后她的意识们在她离开后都过的什么生活。   “至少还要做两个任务吧。”巴拿拿道。   “宿主,是否接受下一个任务?”   “是。”   ………   陆渔再次回到了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世界。   她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市政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她太久没有回到这样的世界,再次回来,竟然感觉十分陌生、   这是一间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十分明亮,家具一应俱全。   “宿主,是否接受委托者记忆?”巴拿拿的声音响起,将发怔的她拉回现实。   “接受。”   话音刚落,委托者的一生,就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闪出。   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这个女人的前半生。   老公,孩子。   委托者名代佳。她的人生在28岁这年戛然而止,她是跳楼自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接下来的故事是现代背景,应该不会很长,大概三万字就能完结。   嗯。。。 第82章 圣母妈(一)   代佳是个城里孩子, 从小父亲早逝, 母亲独自将她养大。父亲给她们娘俩留下了两套房子,虽然很小没有了父亲,但是代佳生活富足,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她大学毕业以后, 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徐松明。最初认识就是代佳的一个亲戚介绍两人相识。据说是这个徐松明学历好,性格好, 在一家国企上班, 前途无量, 虽然家是农村的,但是小伙子十分上进,以后肯定有出息。   代妈宋萍见了人之后,也十分满意。人看着谦和懂事, 虽然家里穷一点,但是没关系,她补贴一点,出首付钱给小两口买套房,再每个月补贴他们一点,日子肯定能过得和和美美。   代佳一开始不愿意相亲。   但是宋萍喜欢这个徐松明, 逼着女儿同意。代佳从小就生活在宋萍的阴影之下,早就被养得没有自己的主见,宋萍要求她去,她也就去了。   代佳一直都很乖,感情经历几乎为零, 徐松明长得人模狗样,对单纯的小姑娘也很有一套,很快就获得了代佳的芳心。   宋萍见两个年轻人合得来,很高兴,就催着两人结婚。而徐松明一开始不太愿意,说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怕委屈了代佳。宋萍想要女儿赶紧有个稳定的家庭,就说自己会出首付。   宋萍果然出了首付,代佳担心徐松明会有心理负担,还主动在房产证上写了他的名字。   两人是先扯了证,才办的婚礼。结婚那天,男方的亲戚全来了,呼啦啦坐了五六桌。全都又吃又拿,礼金随的一户不超过一百块。后面代佳才知道,原来徐松明父母为了显摆自己儿子娶了个城里人,豪气地包了两辆大巴,硬是将一大堆近的远的几十个亲戚全都拉了过来。要知道他们结婚的D城距离徐松明老家足足几百公里。   这还不算,到了D城之后,那些亲戚一下就爱上了这个城市,又看到婚礼的酒席摆得阔气,就怂恿徐母给大家订个酒店。理由是难得来大城市一趟,怎么着也要玩几天再走。   徐母一开始当然不愿意,这城里的酒店多贵啊。她可没这个闲钱。   但是经不住被人又吹又捧的。有个精明的亲戚对徐母说:“你都娶了个城里儿媳,看酒席摆得那叫一个阔气,我们都到了女方家的城市,酒店钱难不成人家还会叫你出?”   徐母一想也对,自作主张地给几十个亲戚订了二十来间酒店,然后通知代佳去付房钱。为什么不通知她儿子呢,因为徐母知道自己儿子没钱,连酒席的钱都是宋萍出的。   代佳当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告诉了宋萍,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宋萍一听,都是亲戚,想多玩几天就多玩几天吧,就去将房钱付了。   徐母订的酒店可不便宜,三百多一晚,愣是住了五六天,那些亲戚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光这笔酒店费用就花了四万多。   代佳气坏了,但是宋萍不许她去赶人,说这都是徐松明的亲戚,以后难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现在闹僵了,以后两人回老家尴尬。   代佳也顾及徐松明的面子,就将这件事忍了下来。   结婚后没多久,代佳就发现,徐松明在那家国企里面,只是个外聘人员,并不是正式员工。国企再好的待遇也跟他没有关系。   且两人结婚之后,徐松明身上的毛病就显露出来了。   又懒又脏就不说了,还经常夜不归宿,跟他那帮兄弟在外面胡吃海喝。工资本来就少得可怜,这样一挥霍,每个月都是月光。   房贷他一分钱都还不上,看别人开车还眼红,怂恿代佳去跟宋萍要钱买车!   这种男人,换了别人早就一脚踹开及时止损了。代佳跟朋友吐槽徐松明,朋友全都是‘天呐!徐松明竟然是这样的人,你还不快离了?’的反应。   可是代佳总念着徐松明在某些小地方偶尔的好,舍不得离。   宋萍也总是给她灌输这样的思想:“现在婚姻都不容易,离婚率比结婚率还高,过日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你才刚结婚几个月就离婚的话,让我老脸往哪放?你就是太挑剔了,看看自己也是一身的毛病,谁也别嫌弃谁。当年我结婚的时候,你爸也是这样的,后来日子长了,就好了...不就是买车吗?钱我给你们!”   代佳就算是结了婚,该没有主见,还是没有主见。且她总想着,徐松明以后应该会好的,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为了安抚徐松明,宋萍出了钱给他们买车,但是代佳终于长了个心眼,让徐松明写了欠条。   徐松明在知道宋萍肯出钱的时候,都高兴傻了,欠条嘛,不就是形式上的东西,他也不会真的还给宋萍。   本来预算只有二十万,徐松明却看上了一款三十多万的车,反正不是自己出钱,干嘛不买好的。车刚买,徐松明在国企里混日子的好事也到头了。他在的那件国企因为业务缩减,外聘人员全都失了业。   他闲散地在家待了两个月,在朋友的建议下,想自己创业。   但是他没有本钱,就又跟宋萍借她的养老钱。   女婿终于肯上进,宋萍十分高兴,二话不说就借了。   也算徐松明运气好,拿着宋萍借的三十万,竟然碰巧遇到了投资的风口,一下就赚了。   徐松明自此摇身一变,从穷小子变成了有点小钱。   有个人性的道理是一个人如果本来就有百万,他再挣一百万,就会觉得稀松平常,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一无所有,突然挣了一百万,就会膨胀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像徐松明这种凤凰男尤其适用这个道理。他有钱之后,就学别人去健身房健身,还上私教课。   在代佳怀孕的时候,他也成功地将给他上课的私教肚子搞大了。   那小三仗着自己怀了孩子,就想有个正经名分,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背上私生子的出身。   有一天,趁着徐松明不在,她挺着肚子上门逼宫。   代佳性格懦弱,面对小三上门,也只是生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给宋萍打电话,宋萍知道以后,先是将徐松明骂了一顿,威胁徐松明要是再不老实安分,就让代佳和他离婚。徐松明一合计,这要是现在离婚,他损失就大了,房子车子甚至存款都得跟代佳平分,甚至欠宋萍的那几十万都得还。   他不愿意现在离婚。又是下跪又是忏悔,祈求代佳的原谅。   代佳本来是一心要离,但是禁不住徐松明的哀求忏悔,又动摇了。老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代佳都怀了孕,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吗?   那不行!   且宋萍也不会同意她离婚,代佳选择了原谅。   代佳原谅得太轻易了些,且出轨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徐松明看准了代佳不敢离婚,一改孙子样,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那个小三也越发猖狂,没两天就来找代佳一次。   代佳整日闷闷不乐,很快就得了抑郁症。   徐松明开始夜不归家,甚至暗暗地转移财产。他吵架的时候跟代佳放话,要离婚可以,除非她自动放弃房车,他就可以同意离婚。身边的朋友都劝她及时止损,代佳也慢慢地心冷,想要离婚。但是宋萍怎么样都不同意,甚至将两人的结婚证收走藏了起来。   徐松明越来越过分,甚至经常留宿在小三那里,帮着小三一起羞辱代佳。   代佳终于绝望了,她从二十八层的家里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代佳死得太憋屈了,在死后才觉得真的不值得,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选择一跃而下。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只好和系统做交换,让人替她重活一次,不窝囊的活。   而陆渔接到这个任务的节点,正是婚宴过后。   徐松明还要去安顿他那些亲戚,代佳觉得很累,先回来了。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想来很快,徐母就会给她打电话,让她过去结账了。   “佳佳,你傻站着做什么?松明该回来了吧。”   代佳他们新买的房子,还没交房,是宋萍出的钱,三十万首付,这个时候,房产证还没有办下来。   代佳回过头,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她身后,她看着五十左右的样子,皮肤保养得很好,头发烫成了微卷,十分洋气。这就是原主的妈,宋萍。   说起来,其实宋萍这半生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   只是宋萍性格使然,对原主的教育可以说是失败的,她算是间接害死代佳的人。   “妈。”   代佳还是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你手机快没电了吧,拿给我,我给你充电。”   这一天婚宴下来,宋萍手机肯定没多少电了。   被她这样一提醒,宋萍想起来,自己手机确实在提醒没电了,她从包里找出手机,递给代佳。   “松明他妈妈今天提起,他们包车的费用都还没有结的。我想啊,人家这大老远的请亲戚来捧场,我们可不能让人家出这个钱,回头我给你两千,你拿给松明他妈吧。让人家知道我们也是懂礼的人家...”   宋萍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代佳深深地了解宋萍这种人,就是讨好型的人格。什么事情都怕麻烦别人,还最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人家看了笑话。   原主那世,若不是她后来一直在乎所谓的名声不准原主离婚,原主肯定不会走到跳楼那一步。   宋萍活了大半辈子都是这种性格,代佳也没指望她能被改变,她只嗯了声,“你把钱给我吧。”一边将宋萍的手机接了过来,走进房间,将手机关了机。这样徐松明他们的电话就打不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梧桐出门旅游了,今天就这一更了哦~不要等,明天还是会发一万字   感谢 欢欢+10、怡萱+50两个小宝贝的营养液哦~ 第83章 圣母妈(二)   等代佳从房间走出来, 宋萍已经进了厨房去做饭了, 等做好饭,她就准备回去了,将空间留给新婚夫妻俩。   代佳也进了厨房,准备帮忙摘菜什么的, 但是被宋萍赶了出来。   她只好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刷着这个世界的新闻, 想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   半个小时后, 她手机里打进来一个电话。看着备注是郑销售经理。应该是房子那边的销售打来的。   原主那世,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新房售楼部那边的销售经理给她打电话,通知她带着资料过去办理房产证。   她接了电话,果然是通知她带着资料去办理房产证的。   在厨房里忙活的宋萍听到她接电话, 还以为是徐松明打过来的,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问了一声,“是不是松明打过来的?你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代佳含糊地应了一声,她起身走到阳台,给原主那个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   “李欢啊, 我代佳,我想咨询你一个问题。”   电话另一头传来李欢的声音,“佳佳,怎么了?”   李欢作为好朋友,婚宴自然也是出席了的。这会儿刚回到家。   “是这样的, 我买的那套新房,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办理房产证,我想问问你,这房子是婚前买的,我妈出的三十万首付,这个事,你应该知道的。”   “是啊,”说起这个,李欢蓦地激动起来,“这个事情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那徐松明一分钱没出,你还加上他的名字,傻不傻,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就是那种结婚几十年的,说离婚就离婚的,人心隔肚皮!你就这么清楚他是个什么人品了?要我说...”要我说,这个婚也结得太匆忙了。但是李欢忍住了,现在结都结了,再说这种话没意义。   李欢以前也劝过这位好友,但是她就是听不进去,李欢都已经想放弃劝她了。这会儿听她说起,忍不住又劝了几句。   她本来以为这次还是徒劳无功,没想到这位好友竟然问起,“可是现在我和他都扯了证了,这房子不算是婚内共同财产吗?”   “共同财产什么啊,这房子的合同是婚前签订的,徐松明一分钱没出,钱全部是你妈拿的,若是房产证上不加他的名字,这房子就算是你的婚前财产,就算是以后离婚,最多补偿他一点,我听你说,就连还贷款,都是你妈在还?”   “是啊,房子的贷款是我妈在还。”   李欢简直不想再说下去了,这么傻的事也就代佳干得出来。   “反正我言尽于此。你还是聪明点好。”   “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刚才售楼中心那边的销售经理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上东西去办理房产证,我不想加徐松明的名字,所以就咨询你一下。”   李晃愣了愣,随即大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佳佳啊,你终于想通了!”   李欢激动不已,顿了顿,“你这样,你让你妈去办理房产证,这房子就是你妈的,以后…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这房子跟徐松明一点关系都没有。”李欢好像是真的一点都不看好她的婚约,张口闭口地提两人以后离婚。   代佳暗自觉得好笑,这位好友也太耿直了。不过也只有真朋友才会这样替朋友考虑。   其实局外人看得最清楚,李欢早就知道两人这样不对等的婚姻不会长久,而且,她并不信任那个徐松明的人品。只会说花言巧语,从没见过行动,和代佳在一起快半年,连束花都没有送过。出去吃饭都基本是代佳在结账,也从来没想过要请她们这些朋友吃餐饭。   从细节见人品。   可惜代佳执迷不悟,她怎么劝都劝不动。   这下好了,看来代佳终于清醒了一点。   “李欢,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个李欢是原主的真朋友,她又是律师,代佳要离婚,肯定会麻烦她的。   “我准备离婚。”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才传来李欢激动的声音。   “代佳,你没说笑吧!!”   “没有,我认真的。到时候可能会麻烦你。”   “麻烦什么啊,你终于想通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徐松明这个男人不靠谱,你就是不相信!”说着李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徐松明到底做了什么让人清醒的事啊,你突然会想要离婚。”   “他没做什么,就是我突然想通了。你也看到了,今天婚宴上,他是个什么表现,我现在想通了,欢欢,我先跟他协议离婚吧。他若是不肯,我就得诉讼离婚了。”   李欢从激动里平息下来,“你和他刚结婚,就想离,你妈会同意吗?”   代佳的妈妈是个什么性格,李欢再了解不过了。她担心宋萍不肯,毕竟这婚都是在宋萍的催促下结的。   这确实会有些麻烦,代佳还需要好好想想。   “我会劝她的。”   李欢一听她这样说,沉默了片刻才道:“你顶住,一定不能妥协。”   代佳嗯了一声。   “房子就听我的,先记在你妈名下。”   这时有个电话打进来,嘟嘟两声,代佳一看,备注是婆婆。是徐母杨秀花打来的。   因为打进来占线,杨秀花那边就挂了,但是半分钟后,又打了进来,接连打了好几次。   李欢还在给代佳支招,她太清楚代佳的性格了,这个傻姑娘没什么主见,凡事只要碰上她妈,更是无条件的妥协。就怕她禁不住宋萍的劝,又开始犯傻。   “欢欢,我先接个电话,回头跟你联系。”   李欢停住,“好吧,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电话刚挂,杨秀花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代佳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就传过来杨秀花的声音,她用方言说,代佳听起来有些费力,但是还是听明白了她的目的。和原主那世一样,她想要代佳过去付钱。   代佳本来想直接拒绝,想了想,“杨阿姨,不如这样吧,既然那些亲戚想在D城多住几天,他们也真的难得来一趟,你让松明先过去付钱。”   电话那头杨秀花愣了一下,“啊?松明啊,他哪里有钱?”   代佳心里冷笑,敢情就她最有钱,最傻最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他有钱的,你先将酒店订下,先出点定金,一会儿让松明赶过去付款就行了。”   杨秀花理所当然地认为代佳会将钱给徐松明。这样也行,不是她出钱就行。   她身上还有一千多块,跟酒店那边沟通了一下,就开了二十间房。这钱她一会儿要让代佳补上的,她只是先垫上。   接着她就给徐松明打了电话。   “你说什么,订酒店,还订了二十间?”徐松明才刚将婚礼的后续事情处理完,正准备去送杨秀花他们上车,赶回来去,半路上就接到了杨秀花的电话。   杨秀花满不在乎,“不就是二十间房吗?也没多少钱,你娶的这个老婆家这么有钱,这点酒店钱对她们来说算什么。”   说起来也十分讽刺,杨秀花对自家的钱抠得更不能一块钱掰成两块花,花别人的钱的时候,就觉得几万块不就是毛毛雨吗?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脸。   徐松明一听她给代佳打了电话,顿了顿,才问:“佳佳说她们出这个酒店钱吗?”   杨秀花回忆了一下,好像代佳并没有说过,不过这个钱她们不出谁出呢,总不会让她来出。   “她没说,只说让我给你打电话。”   徐松明一听,顿时就急了。   “她既然让你给我打电话,就是这个钱她不会付的意思。不然让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你已经将酒店订下了?”   杨秀花啊了一声,怀疑道:“不能吧,她们家这么有钱,这么小点酒店钱都舍不得出?你这是找了个什么老婆啊!还城里人呢!城里人就是抠!”她开始不满地抱怨起来。   徐松明电话里跟她说不清楚,连忙让出租车掉头去了杨秀花说的那个酒店。   “你赶紧把酒店退了,今天就回去吧,住什么酒店啊,这么多人,得花多少钱!”   杨秀花声音陡然提高,“你说什么呢,我都已经跟你舅妈他们都说好了,你现在说把酒店退了,人都已经住进去了,怎么退啊?可不是丢人吗?代佳是不是不肯出钱?我给她打电话,我就不信她连老婆婆的面子都不给!”   徐松明一听人都已经住进去了,今天肯定是不能退了的。   他想了想,连忙给代佳打电话,但是没人接。徐松明的心顿时一沉。   他急着去酒店,就给代佳发了一条会晚些回去的短信,还是不回。   徐松明十万火急地赶到酒店,杨秀花正在大堂等着,一见徐松明的身影,就急忙凑上去,“这酒店的人说了,房款必须要在九点前付清,代佳是不是将钱给你了。”   “给什么啊,她电话都没接。你订了几天的?”   “三天。”杨秀花掏出手机,不行,她得亲自给代佳打电话,这三天的费用可不便宜,快两万呢!   徐松明就看着杨秀花给代佳打电话,这房间都订下了,也给他那些亲戚说好了,现在若是退,肯定会得罪人。徐松明虽然觉得杨秀花不应该在不和他们商量的情况下就将酒店订了,现在订都订了,只好认了。但是若让徐松明来出这个钱,他也是不愿意的。他本来积蓄就不多,虽然这场婚礼他没出大钱,但多少还是花了一些,现在所剩不多了。   就算是有钱,谁肯花这个冤枉钱啊!   电话通了,可是同样没人接。   杨秀花一阵夺命连环call,然而还是没人接。她越来越着急,也越来越生气。   而那边,宋萍被代佳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徐松明临时有事情,不回来吃了,妈你就在这吃了吧。”   “有事情?”宋萍一边解下腰间的围裙,一边问,“什么事情,他那些亲戚还没送走?”   “应该吧。”代佳含糊地说了一声,宋萍手艺看起来还不错,做了四五道菜。她早就饿了,拿起筷子就吃。   吃饭时,宋萍注意到代佳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一直不停地闪烁,但是代佳就像没看到一样,只顾着吃饭,她提醒道:“佳佳啊,是不是有人打电话给你。”   “是吗?”代佳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杨秀花打的,看来是已经到了付钱的时候,这才这么着急地给她打电话。   代佳冷笑了一声。   她将手机翻面放好,“没有人给我打电话啊,就是闹钟响了。”   酒店里。   “妈,别打了。”徐松明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可能打了这么多电话,代佳都没听到,她肯定是知道杨秀花给她打电话的目的,故意不接电话的。   杨秀花捏着手机也急了,“这代佳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是不接电话呢。”   她不死心,又给宋萍打,但是宋萍的电话直接显示已关机。   就算杨秀花是个傻子,也知道代佳肯定是故意不接电话了。   “你快给她打,她竟然不接我电话!”她催促徐松明。   徐松明知道就算是自己给代佳打,她也一定不会接。   她是铁了心了!   “刚才她还跟我说让我订酒店,怎么这会儿不接电话了,她是不是不想付这个钱?”杨秀花一激动,声音就抬高了很多,引得酒店前台都看了过来。   徐松明自觉十分丢人,连忙将杨秀花拉出大堂。   “佳佳不会出这个钱的。”徐松明也十分气恼,“你说你是不是冤大头,怎么就这么大方地定订了这么贵的酒店!”   杨秀花急得直搓手,辩白道:“那我也不知道啊,这酒店是你表弟订的,他说这酒店好,我想着反正不是我给钱,要订当然要订个好的,回村一说也有面子….”   杨秀花声音越来越小,她注意到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还有包车的钱也还没给呢,若是在这里耽搁几天,这钱还是要算的,那车都耽搁在这了。”   徐松明揉了揉眉心,“今天订了就订了,明天你们就退房回去吧,这个钱,我来给。”   “那怎么行呢,你能有多少钱?这婚礼都花了不老少吧,不行不行!”杨秀花不肯。   若是代佳在这里,听到这话简直要笑死了,婚礼徐松明花了前后可能不到一万,所有的钱都是宋萍出的。   徐松明不想继续丢人现眼,冷了脸,“总之,明天你就带着舅妈她们回去,这酒店住一晚就要六千多块你知不知道!还有包车的钱,一天就要五百块,你多耽搁一天,就要多出五百块!”   “这钱让代佳她们出…”杨秀花还想着美事。   徐松明直接不想理她了,他去前台刷卡将今晚的房费付了,并告诉前台,房间只住一晚。   杨秀花不满极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她那些亲戚开口说好的三天只能住一天。   徐松明付了钱就冷着脸走了。杨秀花犹豫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跟她那些亲戚解释。   “什么!只住一晚!”徐松明的大舅妈第一个就跳出来表示震惊。这么好的房间她们都是平生第一次住,简直是哪那都好哪那都舒服,没想到这么好的房间只能住一晚!这不行!   “下午咱们不是说好了,玩三天再回去吗?这难得来一趟,明天就走实在太亏了。”   杨秀花不想说是舍不得儿子出钱,她赔笑道:“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干什么都要钱,不如早点回去,家里的麦子该收了。”   大舅妈不干,冷笑道:“不会是舍不得花这个钱,才赶着要我们明天回去吧?这婚礼都办得这样阔气,一点点酒店钱都舍不得出。”她眼神变得不善,挑事般的语气,“不会是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吧?”   杨秀花在心里将代佳这个不懂事的儿媳骂了一百遍,她露出难看的笑容,好像生怕这些亲戚不说代佳不好,“唉,这城里人哪里是我们能攀上的,我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代佳都不接,今天的酒店钱还是松明赶过来付的。你们也知道,结个婚啊,松明花了不老少的钱,这酒店住一晚得七千块呢,松明哪有这么多钱。”   杨秀花显然低估了她这些亲戚的无耻程度,说来她们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总希望对方能明事理。   “松明来给钱,那好啊!都是一样的嘛!夫妻俩哪有外的,松明给钱,不就是代佳给钱吗?松明没钱了,难不成你那亲家,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宝贝女儿受委屈不成,肯定会补贴松明的。”   但是不管她们怎么说,杨秀花就是不肯再续住了。杨秀花可精着呢,花代佳的钱可以,花她儿子的没门!   好说歹说,那些个亲戚就是不肯就这样放过一个占便宜的大好机会。   杨秀花口水都说干了,也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她冷笑,“这样嘛,既然你们都觉得难得来一趟,就多住几天,这包车钱我还是给得起,酒店的钱就麻烦你们自己出一下了。”   亲戚们一下子就炸了锅,酒店钱自理?这酒店住一晚可不便宜,三百多块呢,即使是两个人摊下来,都得一百多块,谁都不舍得出这个钱。   见杨秀花着实不会出钱了,有人跳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我们也别叫秀花为难了,她儿媳妇刚进门,别叫人家为了咱们弄僵了关系,明天咱们就回去吧。”   即使这样,还是不少人将杨秀花埋怨上了。   “这亲里亲戚的,大老远的我们都过来了,连个酒店钱都不肯出…”   杨秀花听不下去了,她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没处发,都怪这代佳,她好心办坏事,还让人给记恨上了。   而那边,徐松明回到家,才发现新婚妻子和丈母娘都不在家,他跑了半天,晚饭都还没吃呢。一进厨房一看,碗筷都收拾干净了,什么都没留下。   他又给代佳打电话。   这回通了,也有人接了。   “佳佳,你和妈去哪了呢。”   “我妈累了一天,有些不舒服,我和她回江景苑了,你就不用过来了,早点歇了吧。”话说完,没等徐松明说话,那边挂了电话。   就算代佳不说,徐松明也不想跟着过去了,江景苑远着呢,打车都要半个小时。他累了一天,动都不想动了。   而那边,宋萍听代佳和徐松明说不回去了,顿时大急,“今天可是你们的新婚之夜,你怎么能不回去呢!快打车回去,我好着呢,没有不舒服。”   代佳要去江景苑拿户口本和宋萍的身份证,好明天去办理房产证。   “我都累了一天了,您好歹让我歇一歇吧。今晚上我就在这睡了,哪都不去。”   说完她就摊在了沙发上,任由宋萍怎么劝,就是不动。   宋萍无奈,只好随她去了。   宋萍今天累了一天,洗了个澡就早早睡了。   等宋萍睡下后,代佳蹑手蹑脚地翻箱倒柜地将户口本和宋萍的身份证找了出来,第二天没等宋萍睡醒,她就出了江景苑,去了新房所在的小区售楼部办理房产证。   因为当初购房的时候,登记的是她和徐松明的名字,但是因为宋萍有公积金,所以银行贷款是用宋萍账户办的。   房产证办得十分顺利,中午时分,代佳就拿到了房产证,上面只写了宋萍的名字。   接下来,是时候和徐松明提出离婚了。   代佳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婚房。   这婚房是代佳名下的。当年她爸还在世的时候,用她的名字给她买的。   新房还没有交付,所以两人就暂时住在这里。   徐松明一早上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就连宋萍都给她打了几个。不过代佳将手机静音了,一个都没接,只给宋萍发了一条短信交代自己有事。   她进门,迎接她的是徐松明的冷脸。   “佳佳,你一早上去哪了?”他十分不满,打了七八个电话都没人接,连半句留言都没有,徐松明着实生气。   代佳也没有瞒他,“我去办理房产证了。”   “房产证?”徐松明一愣,随即脸上怒转喜,“可以办理房产证了?”   代佳嗯了一声,她从包里取出新办下来的房产证,故意冲着徐松明扬了扬。   徐松明脸上的喜色僵住,他没有到场,代佳也没管他要任何材料,这房产证上有他的名字?   “给我看看。”徐松明走过来,将房产证拿了过去,打开一看上面的信息,脸色顿时就变了。   “代佳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说好了加上我的名字,现在又变成妈一个人的?你耍我吗?”他扬着房产证,不满地质问代佳。   代佳将换下的鞋放进鞋柜里,打开鞋柜,一股脚臭味顿时扑来,她眉头皱了皱。往里面一看,几双脏鞋都是徐松明的。穿脏了也没人洗。   她一把将鞋柜门重重关上,声音响到吓了徐松明一跳。   代佳看着这个渣男。其实相由心生这个词是十分有道理的,有的人的相貌,就是和他内心差不多。这个徐松明就是很明显的渣男长相。   代佳冷笑,反问道:“加你的名字?这话亏你有脸说出来,你是出了一半首付还是这房贷是你还?你出过一毛钱吗?连房贷都是我妈来还,你还有脸说加你的名字?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她一顿冷嘲热讽让徐松明懵了。   当初是代佳自己说要加他的名字。当时徐松明虽然也想加自己的名字,但是也清楚这房子他没出一分钱,提出加名字实在不合理,他脸皮也确实没那么厚。刚好代佳主动提出来,他推辞两下,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还一度心里暗自窃喜,他从来没想过能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房子,他工作了这么多年,连首付都存不下。所以他十分张扬地跟朋友们都说了这件事。没想到真的到了办理房产证的时候,代佳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自己去办了,还是宋萍的名字,这样的话,这套房子可就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代佳!当初是你提出来要加我名字,可不是我主动要求的,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想加我的名字,当初干嘛要提出来,逗我玩吗?”他气得脸红脖子粗。   “当初提出来,也不过是想试试你知不知道分寸,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不出一分钱就拥有一套房,这样的美事你也真敢想?”代佳说话十分不客气,冷嘲热讽差点没写在脸上。   代佳想好了,这房子就能成为□□。想她那个世界,多少情侣为了一套房子反目成仇,放在徐松明这里,应该也不会意外。徐松明这种凤凰男是个什么尿性,代佳是很了解的。   他们心高气傲,不仅人穷,心也穷,平日死死地将自己的不堪捂得严严实实,一旦有人将之揭开,他们就会恼羞成怒。   果然徐松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将房产证用力地往地上一摔,近乎咆哮,“代佳,你什么意思?啊?刚结婚就不想好了是吧?”   他怒目圆睁,看着样子仿佛想动手。   若是原主那懦弱的性子,碰到这种情景,肯定会很害怕地退让。   但是这个效果正是代佳想要的,她继续冷嘲热讽,“你不去陪你家那堆穷亲戚了?酒店肯定住得很舒服吧?昨天你妈还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付钱。亏她想得出来呢,又不是我家这边的亲戚,还想让我去付钱,脸可真大!敢情天底下就你妈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   徐松明气得眼睛都红了,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他死死地瞪着代佳。   代佳继续激怒他,“我可真是瞎了眼了,像我这么好的条件,市中心两套房,找个什么条件的找不到,你瞪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徐松明果然没忍住,他像只被激怒的野兽,怒吼一声,一拳朝代佳打过来。   像徐松明这样毫无素养可言的人,会对女人动手一点都不稀奇。   可惜此代佳不是彼代佳了。   虽然这副身体没什么太大的力气,但是代佳毕竟有前两世的经历,她蹲身躲过徐松明的拳头,同时一把拉住他衣服前襟,脚用力蹬在他胯上,整个人往地上一倒,徐松明就被她整个拉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代佳猛地一个翻身,膝盖重重地抵在徐松明的脖子上,紧接着拳头就雨点般地落在了徐松明的脸上。   她打得一点余力都不留,嘴上骂道:“出息了,徐松明,别的没本事,只有打女人在行!”   徐松明被打蒙了,代佳这些拳头是铆足了力气的,膝盖又抵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差点喘不过气。   代佳痛快又狠厉地打了徐松明一顿,直到感觉自己拳头开始疼痛起来,她才收了手。她可不想因为这种渣男伤了自己。   这种渣男,她现在见一个打一个。   徐松明被打得脸上都是血,他头不仅痛还昏,挣扎了两下才爬起来。   然而还不等他动作,代佳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强行拉着他往门口方向走去。   头皮被抓得生疼,徐松明个不得不跄踉着跟着代佳的脚步走到了门口,代佳一把将门拉开,手一推,将徐松明扔了出去。   对面的邻居刚好打开门出来扔垃圾,看到徐松明满脸是血地被扔出来,顿时惊呆,提着垃圾忘记了动作,惊讶地看着个子秀气的代佳。   这个男人看着三十左右,代佳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将门猛地从里面关上。   徐松明完全懵了,他万想不到代佳竟然会这样能打,他以前竟然都不知道!正这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兄弟,你没事吧?”   徐松明抬头望去,见是个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关切地看着他,徐松明顿时又羞又难堪,他竟然被代佳暴打了一顿,还被人看到了。   他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没事。”   那男人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血,看来被打得不轻。他其实是认识代佳的,以前在楼道电梯里都见过面,不过都只是点头问好,没有什么交情。   他看了一眼门上贴着的喜字。   原来这小姑娘结婚了。   这被打的应该是她老公吧,刚结婚就打成了这样。不过代佳如此能打也很出乎他意料。   不过既然别人都说了没事,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就没有再管,进了门去了。   徐松明等他进去了,才敲门,“代佳,你什么意思?代佳,你开门!”   可是里面的人压根就不理会他。   脸上的伤处疼痛难忍,徐松明又怒又急。代佳这是将他扫地出门?他不敢大声叫代佳,免得让邻居看了笑话。   他只好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宋萍打了电话。   宋萍接到徐松明的电话就蒙了。这才结婚第一天,就打起来了?   她不敢耽误,连忙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半个小时后,她赶到了代佳的房子外面,果然看到徐松明蹲在房门外面,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徐松明抬起头来。   宋萍看清徐松明的样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徐松明看起来是在是太惨了,脸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斑驳的血迹,连嘴角都被打破了。   “老天!”宋萍惊呼一声,连忙走过来,“这都是佳佳打的?”   语气不无怀疑,要知道代佳可是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连看到蟑螂都会被吓哭,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狠手。再者说,徐松明个子也比代佳高出一截,怎么就会被代佳打成了这副德行?   徐松明看到宋萍来了,一肚子的苦水和愤怒总算有处倒了。   他站起身来,语气十分差,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可都是代佳打的,她一回来就像是发了疯似的,将我摔倒在地,把我脸打成这样,你都瞧见了。”   房产证上是宋萍的名字,徐松明理所当然地就认为宋萍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代佳一回来,说房产证已经办下来了,我一看名字是你的,就多问了一句,当初代佳提出来名字要加上我,怎么现在突然变了?代佳就对我一阵冷嘲热讽。”   宋萍愣住了,“什么?房产证写了我的名字?”   徐松明还以为是宋萍和代佳合起来将房产证办了不让他知道,这会儿看宋萍也是一头雾水,也愣了一下。   “怎么,妈你不知道?”   宋萍道:“我不知道啊!佳佳把房子记在我名下了?”   徐松明脸色更不好看了,代佳这样做,分明就是防备他。若是将房子记在她自己名下,还有部分可以算是婚后财产,记在她妈名下,这房子可就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他早就跟家里人说了,房子他有一半,杨秀花他们还夸儿子有出息,如今突然弄成这样,他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他指了指脸上的伤,“佳佳将我打成这样,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报警!”   代佳在里面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听到徐松明威胁的话,只觉得好笑,两人现在的关系是夫妻,就算闹到警察局,那也是按民事纠纷处理。   可宋萍吓白了脸,女儿现在可是吃公粮的,若是真的闹去警察局,说不定会给女儿的履历里记上一个污点。她连忙安慰徐松明,“松明啊,佳佳就是性子急了一点,也不是故意的,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这才刚结婚呢,闹这么难看,以后该怎么一起生活?”   “是代佳算计我!”徐松明越想越气,房子这事情,代佳或者宋萍不给一个交代,他绝对不会妥协!   “我也不是想要这个房子,只是一开始就说好了房子会写我的名字,突然一声招呼不打就变了,我不答应!”   房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代佳出现在门口。   “妈,你别看他被打得惨,是他先动手的!”   “代佳!”宋萍看到代佳出现,冷了脸,呵斥道,“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先不说你打人的事,房产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不是一开始说好了写你们小两口的吗?”   “当然是谁拿钱就写谁的名字,一分钱都没出,还想白得一套房,哪有这么好的美事?”代佳看了徐松明一眼,嘲讽写在脸上。   “代佳!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想好好过了是吧?”徐松明那被宋萍稍微安抚下来的怒气又成功地被代佳挑了起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   代佳话音刚落,宋萍就一巴掌打了过来。看这巴掌没打脸,代佳也就没躲开,生生受了。   宋萍这巴掌打在她手臂上,她用力很重,被打的地方顿时传来疼痛感。   “代佳,你疯了?昨天才刚结婚,今天就找架吵是不是,你真是不像话!房子早就说好了的,你是怎么办的我的名字?”   这房产证办都办了,现在也改不了了,宋萍想了想,跟徐松明补偿般说道:“房子的事就算了,你们现在结了婚,没有车也不方便,我出钱给你们买辆车!”   “妈!”代佳即使知道这个宋萍是个什么性格,但也没想到她冤大头成这样。   她将事情闹大就是为离婚做铺垫,眼看着徐松明被她激得气昏了头,要是她提出离婚,肯定会在气昏之下答应。没想到宋萍为了安抚徐松明,竟然提出送车?   这还没完,仿佛徐松明才是她亲儿子一般,宋萍紧接着道:“车子就记在松明名下!”   “好啊。你给徐松明买车吧。反正这就是个吃软饭的男人,房子想让别人给他买,连车别人都给他买好了,享受现成的就行。您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找了个吃软饭的女婿呢。你这辈子不是最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吗?找了个没出息的女婿,您不怕别人笑话了?”代佳嘴像连珠炮似的,不停地往徐松明心上扎刀子。   徐松明虽然穷,虽然不上进,虽然觉得软饭吃起来很香,但他也有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不容许别人将他暗中的难堪摆到明面上来。   “离婚吧。”徐松明脸色苍白地说出了代佳想要的话。   宋萍脸色大变。   “不行!” 第84章 圣母妈(三)   徐松明仿佛是铁了心要离婚, 说出离婚两个字之后, 什么也没再多说,进了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   宋萍顿时慌了,慌忙去拦他。   代佳在一旁继续刺激他,“好啊, 离婚,谁不离谁是孙子!”   宋萍本来要去拦住徐松明的动作一顿, 她转过身, 几步走到代佳身前, 她气得就想一巴掌甩过来。   这巴掌是朝脸来的,代佳连忙往一旁让开。   “当初我说这婚先不结,你非要逼着我结,现在好了, 我想及时止损,你还阻拦我,你既然是这样舍不得这个白眼狼,你不如认他当儿子,别逼着我给你的自私买单,这是我一辈子的事情!”   代佳没指望这寥寥几句话就能让宋萍清醒。   果然, 宋萍听了,更是勃然大怒。   她气得脸都红了,浑身颤抖。   “当妈的难道还会害女儿不成?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还多,看人的眼光难道还会差?你就是太心高气傲了,松明哪里差了?”   代佳冷笑, “哪里差?你问我他哪里差,我就来说一说他哪里差。一没钱,没房没车穷得叮当响,二没和谐的家庭,家人都跟吸血鬼似的,三没好工作,他在国企的工作是临时的,只是外聘人员,什么时候下岗了都不知道,有前途可言?四没修养,脏衣服成堆都不知道洗。你不知道他身边的朋友是个什么圈子,全都是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喝酒打牌的人,五对我不好,你知道在一起半年,他连束花都舍不得送你女儿吗?”   代佳吸了口气,继续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好男人,你倒是跟我数一数,他到底哪里好?”   宋萍一时间不知道还说什么好,难不成还能说徐松明长相好吗?这个优点在长辈眼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点。可是宋萍会轻易承认自己看走眼了吗?   她换了一个角度劝代佳,“你们昨天才结婚办喜宴,你现在离婚,让我老脸往哪搁?”   代佳半步不退,“你说你觉得丢人,觉得没面子,就要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将她的后半生强行交给这样一个没担当,没责任感、靠不住的男人吗?”   代佳这会儿完全是在以局外人的角度对原主打抱不平,所以言语十分毒辣。   宋萍脸色一时血色顿失,她强行辩白。   “你不知道天下的男人都差不多是一样的,等我给松明买一辆车,你们小两口日子就能过好了,只要日子过好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代佳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吗?现在除了这些缺点不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不爱他,我没办法跟他过一辈子,你不用再多说,这个婚我离定了。你愿意给徐松明买车你就买,你买了,我们母女情分也到头了,以后你就跟着徐松明过,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了。”   沉疴还需下猛药,代佳这些毫不留情的话一说出来,宋萍忍不住又想打她,手抬起来,最终还是放下了。   她似乎被伤透了心,看了代佳二人一眼,十分失望,“行吧,我好心办了坏事,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宋萍就走了出去。   房门啪嗒一下,被她拉上,留下相对无言的新婚夫妻。   徐松明受不了代佳一波又一波的讽刺,他也知道,代佳能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铁了心的不想过了。   虽然觉得代佳条件很好,宋萍对他也很好,但是他不会因此委屈自己。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从这段婚姻里什么都没有得到,原主那世的房子,车子、甚至后来每年宋萍补贴二人的十万块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要及时止损,唯一让人烦恼的,是离婚之后,他就成了二婚了。不过也没关系,他只结婚了一天,肯定还能找个比代佳条件更好的。   他如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离婚协议书,我会给你送去单位。”   徐松明拖着行李离开之前,代佳冷着脸说了一句。   徐松明没有说话,他连头都没有回,以一个自认为十分不留恋的潇洒的姿态离开。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脸上的伤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代佳等徐松明一走,马上给李欢打电话说徐松明同意离婚了,让李欢帮忙草拟离婚协议书。   电话那头的李欢都愣住了。   “代佳,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徐松明会这样轻易地就同意离婚了?”   代佳笑道:“我还不了解徐松明吗?专门往他的痛处戳,他疼得受不了,自然就同意离了。”   李欢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喃喃道:“佳佳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断了,这还是你吗?”   代佳笑了一声:“人总要成长的。”   李欢动作很快,傍晚的时候,就将离婚协议书草拟出来了,亲自开车送过来给代佳。   因为两人昨天才结婚,根本没有什么财产要分割的,离婚协议书上几乎都是公用条款。   李欢草拟出来的,代佳当然放心。   李欢还担心她离婚状态会不好,结果代佳半点都没有看出心情低落,两人还兴致勃勃地去喝了一杯。   第二天,代佳就去了徐松明的单位,但是等到了他单位,代佳才知道他休了婚假,没去上班。   徐松明的同事认识代佳,看到代佳跑去单位找徐松明,还觉得十分奇怪,两人不是前天才结婚吗?还以为徐松明这小子去度蜜月了,没想到他新婚妻子找上单位来,难不成她还不知道徐松明在哪里?徐松明这小子逃婚了?   他心里一阵乱猜。   他和徐松明关系不错,自从知道徐松明找了一个城里姑娘,长相好,学历高,家境好之后就羡慕得不行,明明自己比徐松明条件还好一点,怎么就没这个好运呢?   “你找松明有事啊?”   代佳微微一笑,“是啊,有事,我要把离婚协议书给他。”   他同事顿时惊呆了,嘴张得老大,“啊?”了一声。   代佳礼貌地说了句再见,就走了。留下徐松明的同事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愣。   “离婚协议书?我的天!才结婚就要离了吗?”他太好奇到底徐松明这小子做了什么了,可是徐松明婚假休了十四天。   代佳之所以直接告诉徐松明同事,就是想将他后路赌死。   代佳依着从原主的履历里知道的信息,找到了徐松明租住的房子。   这套房子徐松明本来都准备租期到了就退掉的,因为他结婚之后就有房子住了,这里就用不着了。   但是还没等他将房子退了,他的婚姻就出了问题。   他昨天将东西搬回来,一样一样地重新摆好,就想当初一样一样地收拾好,搬去代佳的房子一样。不过不同的是,当初是喜悦的心情,如今已经变成了颓丧。   他虽然十分痛快地提出了离婚,但等当他真的回到这个潮湿简单的出租房的时候,心理落差十分巨大。   代佳的房子是一百五十平的,宽敞明亮,装修很漂亮,住起来比这个出租房不知道舒服多少倍。而且他再也没有飘无定所的感觉,感觉自己在这个诺大又繁华的城市里终于有了一个家。   很温暖,很舒适。   但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甚至连原点都不如。   他以前虽然穷,但是穷得很舒适,一直活在自己的穷世界里,也没有觉得不好。但是等他见识过什么是舒适的生活之后,两厢对比之后,他对自己原先的生活生出了不满。   通常不满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积极去改变,即使徐松明选择这个,他很快就会发现,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像他这样完全没有起点的人,想要成功,几率实在太小,很快他就会放弃。这种选择也是性格使然,徐松明根本就不是那种有大毅力的人。而徐松明并没有选择去改变,他只是一直不满,对自己生活越来不满,但是又无力改变,所以他会活得特别累。   代佳这么快出现,是徐松明没有想到的。   在她出现之前,徐松明看着自己一无所有的出租房,离婚的心,一再动摇。   所以看到代佳出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自己,有些局促地叫了一声,“佳佳。”   他这样子就像是两人还没结婚之前,那时候他还需要讨得代佳的欢心,所以做出十分绅士体贴的样子。   然而此代佳毕竟非彼代佳了。   代佳冷着脸,从包里将离婚协议书取出来,朝他递过去。   “签字吧。”   她的冷漠将徐松明心里一点点的侥幸冻碎。   他脸色难看,“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我们才结婚。”   代佳微微甩头,嗤笑道:“是啊,才结婚,我要是早点醒悟就好了。劝你还是将字麻溜地签了,好聚好散才是最好的,不要闹得太难看,让大家都下不来台,最后还是会离,何必呢?”   徐松明脸色突变,他死死地盯着代佳手机的离婚协议书。   女方那栏已经写下了代佳的名字。   她是真的铁了心了。   此时的徐松明还没有修炼出那么厚的脸皮,代佳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他的尊严。   徐松明内心挣扎许久,终于接过离婚协议书和代佳递过去的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将两方签了字的协议书拿回来,代佳松了口气。   这个婚离得顺利到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将协议书送给李欢,委托她走完接下来的流程。拿到离婚证的那分钟,代佳才真的松了口气。   她给宋萍发了个短信,告知她离婚的事情。   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吧。代佳等着巴拿拿的消息。   然而,没等来任务完成的消息,巴拿拿语气沉重地道:“宋萍跳楼死了,重要人物因宿主死亡,任务视为失败。现在宿主有一个重新开始这个任务的机会,是否选择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早安 第85章 圣母妈(四)   宋萍会跳楼, 是代佳万没有想到的。   至于原因, 代佳多少能想到一些。原因不外有二。   要么是发现自己以前对女儿的教育是失败的,内心难以承认,更难接受,代佳一直对她都是唯唯诺诺无话不从, 突然长了一身反骨,让宋萍受不了。或者是她觉得代佳离婚, 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 不将她这个妈放在眼里, 宋萍自从丧偶之后,就再也没有结婚,代佳对她来说,无疑是特别重要的部分, 当这部分不再想依附她,她就觉得好像已经失去这个女儿了,选择一跃而下。   当然,具体是因为什么,代佳已经无从查证了。   她此时坐在一处陌生房子里的沙发上,这套房子没有她之前到的大, 看样子应该是一百二十平的,三房两厅一厨两卫的户型。   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这是她和徐松明共同持有的房产,也是之前原主一跃而下的地方。   任务失败,她若是不选择重新做, 以前任务的积分都会清零,作为她任务失误的惩罚。   代佳简直想骂人。   但是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能苦哈哈的重新来过。本来以为会回到她之前来的节点,没想到根本就不是!她现在的节点是代佳怀了孕,而徐松明早就没了在国企的工作,已经自己创业,并且已经挣了些小钱的时候。   代佳摸了摸微凸的肚子,忍不住和巴拿拿吐槽:“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节点,这也太恶心人了。这系统控制中心真不是东西。”   巴拿拿表示同情,但它不敢像代佳那样痛骂,开玩笑,它只是个小弟,怎么敢骂大哥。   “没事的,宿主,这个任务是有点恶心人,但是你忍着恶心看本质,还是比较简单的。”   “简单?”代佳陡然提高了音量,“哪里简单了?原主妈我看就难搞得很,女儿离个婚,她竟然跑去跳楼了,我也是醉了。”   巴拿拿安抚她,“实在不行,还可以在系统里兑换道具啊!”   代佳“嗯?”一声,“有没有清脑丸?”   “什么是清脑丸?”巴拿拿被她问住了。   “就是…吃了能让人脑子清醒的,我觉得原主妈十分需要这个。”   然而巴拿拿的答案让她失望了,“没有这种东西。”   “那我可以兑换什么?”   “兑换钱,一个积分可以兑换一千块。”   “我有多少积分?”   “现在还剩五千多个积分,上一个任务奖励三千积分。”   代佳默默地算了一下,就算把这些积分全部都兑换了,也只能兑换五百万,原主那套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可能市值都五六百万了,兑换就是鸡肋。   “这个就算全部兑换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我所有的积分,可不能就这样用了。”   “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因为很高,所以一切超自然的,不能在这个世界兑换,你可能只能靠自己了,宿主。”巴拿拿只能用语言对她表示同情。   代佳长吁短叹一阵,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必须趁早做了。   一间雪白的房间里。   坐在代佳对面的女医生看着她的B超报告,一再确认,“你真的要将这个孩子流掉?”   代佳点点头。   那个女医生看着样子四十多岁,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结婚了的嘛,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医学上的缺陷,十分健康,你确定要将她流掉?”   代佳肯定地点头,“我确定。”   “你是和你老公吵架了,还是什么?”女医生十分热心,担心她是因为和老公吵架了,冲动之下,想要瞒着老公将孩子打掉。   “你老公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女医生继续追问。   代佳有些头疼,虽然女医生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确实不想解释太多。   “医生,这个孩子我不想要了。我现在很冷静,也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很明白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我能做决定,并且,我也对自己的选择有能力负责,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代佳表现得十分冷静,那个女医生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打了一张处方单出来,递给代佳,“去一楼缴费吧。”   唯一让人安慰的点是,这个孩子月份还小,做人流对身体伤害没那么大,并且也没有那么危险。   从医院出来,代佳感觉身体一阵虚弱,阳光照在她身上,她一瞬间有些眩晕。   巴拿拿突然想起般的道:“宿主,你可以在系统里兑换一些药品给自己吃。身体会很快恢复。”   “有这么好的东西?快帮我兑换吧。”   她现在这个虚弱的样子,若是对上徐松明,肯定要吃亏的。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揍得他满地找牙。   还好这个药不是很贵,花了两百积分,将药吃下之后,能明显的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从腹中升起,她顿时就感觉舒服了很多,等她打车回到家,行动已经无异,仿佛她没有刚刚才做流产手术。   她刚下车,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摸出来一看,备注是妈。   是宋萍打过来的。   现在代佳真的是怕了这位玻璃心的阿姨了,她犹豫了片刻,才接了电话。   “佳佳啊,你去哪了,我给你煲了老母**汤,给你送了过来,一开门才发现你不在家,你去哪了?我给你讲啊,你现在是怀孕了的人了,可不要到处乱跑,要注意点….”   宋萍开始絮絮叨叨,代佳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她决定还是暂时将她流产的消息瞒一下,免得宋萍一下受了太大刺激,又跑去跳楼,她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哦,我知道了,妈,我出来买点东西,现在正在回去,你等我一下吧。”   五分钟后。   代佳打开门,听到厨房有动静传出来,宋萍应该在厨房里忙活。   听到开门声,宋萍从厨房探出头,“佳佳,你回来了,快来将鸡汤喝了。”   代佳走过去,先洗了手,才从宋萍手里将鸡汤接过来。   刚好,她才做手术,喝点鸡汤也好。   “松明呢?”宋萍问了一声。   “我不知道啊,”代佳仿佛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可能去健身了吧。”   “大白天健身?”宋萍念了一句,就回了厨房继续忙活。   卫生间里传出洗衣机洗衣裳的声音,宋萍应该是从房间里搜出脏衣服洗了。   她坐在餐桌前,静静地喝着鸡汤。   只听见宋萍在厨房里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   “ 我早就说过了,你那工作不如辞了吧,现在松明也挣了不少钱,你那一年几万块的工作,还干它做什么?累得半死。趁着你现在怀了孕,就辞了算了。”   代佳喝汤的动作一顿,原来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辞职。   代佳的工作虽然说挣得不多,但是很稳定,吃公粮。平时假期也多,也清闲。   也不知道宋萍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劝她将这么好的工作辞了。   “工作是女人的第二张名片。”代佳静静地开口,“我现在辞职,没了收入,你以为徐松明家里的那些亲戚会怎么说我,会说我只知道花徐松明的钱,自己一个子没挣,说我没本事…不光徐松明家那边的亲戚,就说我们家的这些亲戚,肯定也是一样的。除去别的的闲话不说,我自己的社会价值怎么体现?通过我怎么养孩子伺候老公?”   宋萍被她说得顿时无话可说,只好道:“我就是顺口说了一句,你至于这样连珠炮似的顶嘴吗?”   代佳也无话可说了,原主那世,原主一开始也是不同意辞职的,这工作是她好不容易才考上的铁饭碗,就因为养孩子就让她辞了,以前那些心血都白费了。后面也是经不起宋萍的念叨,只好辞了,想安心养孩子。   没想到工作刚辞职没几个月,徐松明的小三就找上了门。   代佳当时已经没了工作,没有底气面对离婚后的生活。   代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妈,我在大都会的那套房子,现在是徐松明的亲戚在住着吧?”   宋萍一边忙活,一边道:“他表弟一家住着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代佳将一块鸡肉夹入嘴里。   “哦,没什么,就是我准备将房子收回来,就算自己不住,租出去也是一大笔收入。”   宋萍听了她的话,暂时停下了忙活,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脸的凝重,“这怎么行,当初都答应他们住进去,现在怎么反悔?”   “答应人住进去?你说我?”代佳用筷子指了指自己。   她看原著生平的时候,对这一段印象相当深。   徐松明的表弟一家来D城务工,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代佳有一套房子空着,就来找徐松明,十分直接地请他帮忙。   当初徐松明念大学,因为家里穷,所以当时他姑妈借了他家一些钱。这些钱还是徐松明大学毕业工作之后,才还上的。表弟以此为条件,说徐松明上大学的时候,要不是他家帮忙,徐松明肯定不可能读出头,也不可能会有今天的造化。   徐松明也不是什么感恩图报的人,只是他表弟都这样说了,徐松明也不好拒绝,毕竟当初确实是因为他姑妈他们肯借钱,他才能将大学念完。   他担心代佳不同意,就借着宴请表弟,请宋萍来帮忙的由头,将宋萍叫了过来一起吃饭。   吃了饭,徐松明自己不说,还是他表弟自己提出来,想住进代佳那套房子里。当时说的是暂时住一阵子。   代佳当时就不乐意了,那套房子她以前是自己住的,连出租都舍不得,怎么舍得给外人住。   但是他表弟得了徐松明指点,没有问代佳,直接跟宋萍说的。   宋萍碍于亲戚情面,又听了表弟自吹自家对徐松明的功劳,抹不开脸面拒绝,就一口应了下来。   “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就暂时住着嘛,等找到房子再搬也不迟。”   就这样,宋萍代替代佳答应了下来。而那两个承诺找到房子就搬出来的两人一直没有搬出来,这一住就是半年。   到今天为止,表弟一家人还住在代佳的房子里。   甚至这半年的水电费都是代佳自己交的,他们根本就不交!   代佳深吸了口气,将筷子放下,转头道:“先不说这房子是我的,我当初什么也没说,要答应也是你答应的,但是你没有权利处置我的房子。其次,他们当初承诺的是找到房子,就搬出去,至今为止,已经半年了,一家人在我的房子里住得舒舒服服的,甚至连水电费都不交一毛钱!你现在跟我说,碍于情面,要让人继续住下去?”   代佳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让宋萍有些措手不及。   她喃喃道:“不就是一套房子吗?你空在那也是空着,常远他们一家人在D城也怪不容易的,再者说,他们家当初帮过松明,现在咱们不能不念旧情,让人说闲话。”   代佳简直气得失笑,“他们不容易,就来免费住我的房子?他们家帮了徐松明是不假,但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徐松明既然是这样感恩,为什么不自己给他表弟他们租房?拿我的房子去还人情,这么美的事也只有徐松明能干出来。”   “佳佳!”宋萍急了。   代佳已经不想跟她说话,免得气坏了自己。   “你不用多说,我一会儿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人搬出去,房子我要收回来,你不是说空着也是空着吗?那我租出去,一百五十平的房子,我随便招几个租客,一个月都是五六千的收入。”   “那…那他们不是还没找到房子吗?你现在将人赶出去,让他们上哪住去?”宋萍还在为人家担心。   “我管他去哪住呢,D城这么多酒店,他不知道自己找家酒店住去吗?”   “那酒店不是贵吗?”宋萍还是锲而不舍。   代佳揉了揉眉心,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奈。   “嫌酒店贵,就去睡大街,睡大街不要钱。”代佳不耐烦了,起身往房间走。   身后传来宋萍担忧的声音,“那怎么行,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呢。”   代佳‘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将宋萍毫无道理的念叨关在身后。   她翻出手机通讯录,先给李欢打了个电话。将徐松明表弟一家赖着住她房子的事情说了。   李欢一听就炸了。   “你是傻子吗?你那房子装修这么好,怎么能让他表弟一家住进去,现在不知道糟蹋成什么样了!”   一听常远一家压根一毛钱都没给,甚至连水电费都不付的时候,李欢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这样,你赶紧去将人赶走,若是他们不肯搬走,你就报警!我有朋友在里面,必要时也可以跟他打声招呼。”   挂了电话,代佳又翻常远的电话。但是通讯录里竟然没有。   翻来翻去,她注意到一个号码是徐松明老家那边的归属地,但是备注是烦人精。   代佳试着打了过去,是一个男人接的。   “喂!是表嫂啊!”口音和代佳听过的杨秀花的口音差不多,代佳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常远了。   “是常远啊。”她还是问了一句。   “表嫂,上个月的电费你没缴吗?我看到小区电梯里在提醒欠费了。”常远的声音里带着不满。   代佳简直气笑了,“房子现在是你们在住,难道电费不应该你们自己交吗?”   “我们交不了啊,我们不会。”常远十分理直气壮,“再说这房子是表嫂的,表嫂你自己交吧。就算我们不住,你每个月还是要交电费的啊,让我们交,就不厚道了吧。”   代佳深吸了一口气,才嗯了一声。   常远听她答应下来,顿时大喜,“那就这样了啊,电费你记得快点交。”   “还有一件事,”代佳一口气说完,“这房子你们也住了半年了,按照市场价,我房子是一百五十平的,租出去至少要八千,念在你们是亲戚,又曾经对徐松明有恩,这样吧,我也不收你们八千,你们就给六千吧。一共六个月,三万六。水电费一直是我交的,但是都是亲戚,这些钱就不让你们补了。”   “什么!”常远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八个度,“租金?还要三万六?你想钱想疯了吧?当初我们住进去的时候,可没说要收租金!”   “是啊,当时以为你们住几天就搬走,谁知道你们住了六个月呢!一个月算六千,一分不少,若是不给,就立马收拾东西给我滚蛋!”代佳已经忍到了极致,再也忍不了,就开始怎么说话痛快怎么说。   “当初可是阿姨同意的,你有什么资格反对?”常远不服气。   代佳呵呵笑了一声,“房子是我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们今晚上就收拾东西,给我滚蛋,不然我就报警!”   常远似乎被她说的报警吓到了,顿了顿才道:“这事我要给我表哥打电话!”   接着电话里就传来忙音。   代佳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将怒气平息下来。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无耻之徒,原主也真的是遇得到,奇葩妈、无耻老公甚至无耻老公的无耻亲戚,都让她占全了。   大约十分钟后,徐松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代佳,你怎么突然要让常远他们搬出来?住得好好的嘛?你现在让他们搬出来,让他们去哪?”   代佳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用一种十分克制的语气。   “你脑子还在吗?”   徐松明本来是想长篇大论,跟代佳好好说一说这件事,没想到代佳却突然问了一句似乎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你说什么?”他明显愣了愣。   “我问,你脑子还在不在!”代佳加重了语气,紧接着自问自答,“我猜大约是不在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他们去哪管我屁事!我是他妈吗,管得了他这么多?”   徐松明反应过来代佳是在嘲讽他之后,顿时大怒道:“代佳,我实在跟你好好沟通这件事,你这是什么态度?”   “沟通?这件事没什么好沟通的,明天他们不搬走,我就只好去帮他们搬了。哦,也不对,那样的无耻之徒,我估摸着我去搬有点悬,只好麻烦警察大哥帮忙了。”   “代佳!”徐松明似乎也在极力压着自己的怒火,他压低了声音,“当初妈都答应得好好的,你现在突然反悔是怎么回事?”   “我妈答应什么了?答应他不交一分房租,不交一分水电费让他白白住我的房子?退一步说,我妈有什么资格处置我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不会是个法盲吧?”   代佳懒得和他说,多说一句话都恶心,“丑话我先摆在这里,明天不搬走我就报警!”   说完,代佳就狠狠地将电话摁了。徐松明又连续打了几个进来,代佳都直接挂断。   见她这走不通,了解代佳的徐松明直接给宋萍打了电话,代佳在房间里听到客厅里的宋萍接到了电话。   没多久,宋萍就来敲门了。   “佳佳,你开门,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你说你还真的给常远打电话了,他给松明打了,松明说跟你说不通道理,你还不接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为了这几千块钱,伤了亲戚间的情分不好….”   代佳真的快受不了了。   “拿拿,我现在可不可以终止任务?”   她真的被宋萍弄烦了。   “不可以。宿主,你冷静冷静,任务中途,除非不可抗力因素,绝对不可以中途终止任务,因为这样会造成这个世界混乱,你会被处罚的。”   客厅里的宋萍还在喋喋不休地劝她。   代佳理智简直被烧尽了。   她几步冲到房门前,重重的一把将房门拉开。   宋萍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去死行不行?你是不是想把我逼死?啊?”   巴拿拿疯狂地提醒她冷静,因为巴拿拿已经检测到她怒气值已经将理智冲散了,换句话说,代佳差点要被逼疯了。   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宋萍还是头一回见,顿时也被吓住了,说不出话来。   代佳还没平息怒气。   因为心里毕竟没将宋萍当成亲妈,所以代佳说起话来,就没有原主那么多的顾忌。   “那常远是你亲儿子还是你亲孙子?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房子!你碍于亲戚情面要免费给常远他们住,你这么在乎亲戚情分在,怎么不直接买一套房送给他们算了。我求求你了,我是你女儿没错,但是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今年二十七了,求你别再将我当成一个孩子什么事情都想插手管,什么事情都想让我听你的!”   将这些话一口气吼完,代佳终于舒服了一点。   她想到上次宋萍就是因为觉得女儿太让她失望才跳楼,即使已经快气炸了,还是勉强压下了脾气,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安抚自己。   我只是在做任务,这不是我亲妈!   “行了,今天也晚了,你要在这睡还是回去都随你,至于房子的事情,我说了,要么他们将三万六的房租补齐,要么就明天滚出我的房子,没得商量,你不用再多说了。”   说完,代佳一把用力地将房门关上。   她一通脾气发下来,宋萍终于安静了。   代佳很快将情绪控制下来,这样发脾气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对于宋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许能行得通。   她拉开房门,恰好看到宋萍提着包,准备换鞋走。   她看到代佳出来,慌忙抹去眼泪,撑起笑容,“佳佳啊,妈妈这就回去了。”   代佳无端地心一软。   宋萍性格确实烦人,但是对原主也是真的爱,只是方式不对。   她叫住宋萍,“妈,你先别走,我们好好谈一谈。”   宋萍有些局促地提着包,愣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走进客厅。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其实原主几乎没有这样面对面地跟宋萍好好的沟通过,几乎都是宋萍下达命令,她照办。即使不情愿也不会提出来,宋萍年轻的时候比现在强势得多,原主很小的时候就学得不敢反抗宋萍。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得更多。   “妈,你知不知道,你以为自己将房子免费给他们住,他们就会念你的好,以后会跟你也讲亲戚情分吗?他们无耻到连水电费都一分不交,这半年都是我交的,每个月还不便宜,光是水电费,一个月都要五六百块。有人给他们买单,他们就可劲地用。”   宋萍张嘴要说话,代佳打断她,“你听我说完。在他们眼中,人家只会觉得你傻好欺负罢了,你忘记了爸爸刚过世那会儿,那些所谓的亲戚是怎么对我们娘俩的吗?人家都觉得你凡事讲究情分,怕被笑话,所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我知道你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狠不下心。所以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让我自己去处理。我已经二十七了,我早就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事了。”   “说到底,我才是你最亲的人啊,你要为了外人,让我寒心吗?”代佳最后一句,简直是替原主说出了她最想说的一句话。   宋萍的心情简直翻天覆地。   她从来没从女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甚至,她这几十年都照着自己那一套为人处世的标准来。   她其实也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做人要强硬,她知道这个道理,却从来都做不到。女儿也一直奉行着她的那套标准,但是有一天,女儿变了,她十分强硬地告诉她,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了。   宋萍呆呆地坐着,她回想着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全都是因为她的软弱,让人家觉得她们娘俩好欺负。   代佳殷切地看着宋萍,若是宋萍依旧执迷不悟,她真的打算不管不顾了。   终于,宋萍沉默良久之后,说出了代佳想要的话。   “我仔细想想啊,佳佳你说得没错。我也知道这常远一家子是想占便宜,就是…”碍着情面做不出过分的事情,“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第86章 圣母妈(五)   终于获得了宋萍的支持, 代佳着实松了口气, 看来原主妈还没有彻底无可救药。   她借口送宋萍回家,去了望江苑住下了。   徐松明当晚回到家,迎接他的是满室黑暗。他也懒得管代佳去哪里,洗了个澡, 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代佳先去一个电子商城买了一套微型电子摄像头。   她回了新房子, 确定徐松明不在家, 才打电话让工作人员上来帮着将摄像头安装在了隐秘的位置。   那安装师傅可能是见多了这种事情, 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至于为何会安装摄像头,是因为代佳在原主履历里得知,她不在家的时候,徐松明有时候会将小三带回来过夜, 就睡在他们的婚床上。   代佳不知道现在徐松明是不是已经有这么大胆子了,她肯定要离婚,这种证据先收集起来,到时候对自己有利。   她不打算在这个房子里住,太恶心人。   她收拾了一些衣裳,给徐松明发了个短信。内容是宋萍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 要将自己接去望江苑住些日子。   之所以这样告诉徐松明一声,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徐松明没回消息。   代佳也不管他回不回。   她将衣裳送去望江苑之后,宋萍知道她要去新房赶人,怕她吃亏, 想跟着一起去的。   但是代佳可不敢让她一起去,万一那常远他们说了些什么让宋萍心软,还是个麻烦事。   李欢早上就打电话跟她说过了,今天是周末,李欢也不上班,会陪同她去。   “我那个朋友,就李欢,会陪我去的,你就待在家里,你这样,你将手机关机,不管谁给你打电话都不要接!”   宋萍也就是昨晚上一瞬间坚定了一下,今天又焉了。她也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陷,若是跟着去了,肯定还是狠不下心。李欢她知道,是个律师,有她陪着,因为没太大问题。   宋萍就没再坚持。   李欢考虑到代佳没车,亲自开了车来望江苑接她。   代佳出了小区大门,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的奔驰滴滴的轻按了两声喇叭。   代佳走了过去。   她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李欢在副驾座上坐着,开车的是一个男的。   “代佳!”李欢留着齐肩短发,化了淡妆,气质很好,十分干练。   她扭过头来跟她介绍,“这个是安捷。安捷,这是我朋友代佳。”   安捷留着寸头,相貌英俊,他是头一回见到代佳,“代佳你好,我常听李欢提起你。”   代佳也笑着说了声你好。这应该是李欢刚交往不久的对象,第一次见面。   路上。   “安捷是在检察院工作的,我不是考虑到你怀孕了嘛,我们两个女生去,那家人这样无耻,说不定会吃亏,就叫上了安捷,保护我们。你放心,到时候他们若是不肯,咱们报警,然后再起诉他们,总不会让他们将这个便宜占了的。我说你也真是的,你怎么人都住了半年才跟我说?这样的冤大头你也当,傻不傻啊?”   代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来就话长了,昨天打电话让他们搬走的时候,还说是我妈答应下来的,我没有资格叫他们搬走呢。哦,还有,孩子我已经打掉了。”   她冷不丁地放出一个惊人消息,李欢一瞬间沉默下来,随即她爆发出尖叫。   “代佳,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没有啊,没开玩笑,我昨天才去医院做的人流。”   李欢猛地转过头来,表情惊诧至极。就连安捷都放慢了车速,虽然他没有那么大的震惊,但是他从李欢那里知道了代佳的不少事情。   李欢很快抓住了要点,“你是…要离婚?”   “是的,我准备离婚了。”代佳点点头。   李欢已经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两年来,她劝过代佳太多次了,她觉得徐松明根本就是个人渣,一点都配不上代佳。偶尔代佳也会想离,但是很快就会打消念头,从来没有坚定过。   但是这次她似乎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连孩子都打掉了。   “你昨天才做的人流,不如我们过几天再去赶人?你感觉怎么样?”她担心代佳吃不消。   “没事,不要紧,没有不舒服。”   李欢又跟她确认了一次,见她面色如常,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才放下心。   “那你得坐坐小月子才行啊,这不是小事,不要轻视噢。”李欢虽然没有经验,但是总是听说过的。   代佳不好跟她说自己吃了从系统兑换出来的药,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很快,三人到达了大都会。   “你这房子位置这样好,周围都是商圈,交通又便利,你房子户型大,整租不太好租,但是分租出去,你那个房子有三个房间吧,一个月收租六千块是起码的,你啊…”   李欢忍不住吐槽。她性格是十分果断冷静的,对代佳就十分恨铁不成钢。好在代佳其他地方都很好,对朋友也温柔体贴,两人又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所以李欢虽然无奈,倒也从来没觉得心烦。   下了电梯,代佳找出钥匙,正在开门,对面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代佳见过一面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看到代佳,他脸上闪过惊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是代佳啊,你们好,我还以为你将房子卖了呢。”   代佳上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对于代佳来说就是很短的时间,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一面已经过去了三年。   他穿着运动服,十分干净清爽的样子,似乎要出门运动。   互相打了招呼,代佳打开了房子。   刚一打开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等走进门,看清里面的模样,三人更是惊呆了。   这还是代佳住过的那个干净整洁的房子吗?   只见杂物堆得到处都是,脏衣服脏鞋子满地乱扔,曾经干净舒适的沙发已经面目全非,脏得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地板也脏兮兮的,都是污垢。常远夫妻不在,可能是出门上班去了。   两个半大孩子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李欢和代佳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   不过她们也不想跟两个孩子说这些,代佳因为是做律师的,随身携带了相机,拍照留证据。   她将整个房子都拍了一遍,确定将证据都留好了,才跟代佳道:“打电话让清洁公司的人来处理吧,我看这些东西要专业人士才能弄好。”   代佳也没指望能将那三万六要到手,因为当初他们住进来,没有签合同,也没有别的约定,她之所以要常远他们将钱补齐,是想让常远他们乖乖滚蛋罢了。   不过现在看来,人家对她的话理都不理,别说收拾东西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俨然已经将这里当成他们自己的家了。   “租金肯定是要不到的,不过尽量争取一下赔偿,”李欢皱紧了眉头,代佳没结婚之前,李欢经常来这里,没想到被弄成了这副样子。   “你检查一下家具电器有没有损坏,有损坏的都留存证据,到时候好起诉赔偿。”   代佳检查了一遍,双开门冰箱和厨房的烤箱什么的都坏了。   李欢都保留了证据。   等了没多久,清洁公司的人也来了。   五六个工作人员同时开工,将常远一家人的东西都搜出来,因为代佳特意交代,所以也没有整理,胡乱地装进一个个大箱子里。   代佳给常远打电话让他来拿东西,但是他故意不接电话。代佳就发了一条信息,内容是不回来拿东西,就视为默认她房子里的这些东西他都不要了,那么她就让清洁公司的人当成垃圾扔了。   这回常远果然装不了死了,他一听代佳连清洁公司的人都找了,赶忙请了个假,从公司赶了回来。   等他赶到,刚好清洁公司的工作人员将打包好的箱子一箱一箱地抬出来,摆在了过道上。全部是他们一家子的东西。   “停下,你们都停下!”常远咆哮一声,清洁公司的人不知道他是谁,都停下来看着他。   常远怒气冲冲地进了门,代佳和李欢他们坐在木凳上,那沙发脏得几人都坐不下去。   “这半年,你就没有回来看一眼你的房子?”   清洁公司的人还在做最后的打包,接下来才会彻底地做个清洁。   代佳摇头,老实说,她觉得原主实在是一言难尽,她给常远的备注是烦人精,表示她肯定也觉得常远他们一家人很烦,但是就是鼓不起勇气将人赶出去。原主这个性格吃亏也正常。   “表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餐厅边上坐着的代佳几人没事人般言笑晏晏,常远更加生气了。   常远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代佳虽然没见过这个常远,但猜也能猜到是谁了。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昨晚上已经告知过你了,要么补上三万六的房租,要么滚蛋。你又不交房租,又不收拾东西走人,我只好代劳了,”她指了指身边那些清洁公司的工作人员,“对了,因为我代劳请了这些清洁公司的人帮忙打包和清扫,所以这笔钱,我也会起诉跟你追回。”   常远气得脸都红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家的东西真的全部都被打包起来,代佳是真的要将房子收回去!   “我叫你一声表嫂,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这房子如今是我们住着,我看谁敢将我们的东西搬出去!”   常远放完狠话,蛮横地往门口一站,阻止清洁公司的人搬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87章 圣母妈(六)   代佳直接摸出手机, 打了报警电话。   她简单地跟接线员讲了这边的情况, 得到的回复是尽快会安排出警。   常远见她真的打电话报警,脸色一时间也变了几变。他想了想,连忙掏出手机给徐松明打了电话。   “喂,是表哥啊。我, 常远,表嫂今天带着人来将我们的东西全部打包准备扔出去, 大家都是亲戚, 这样做合适吗?当初要不是我妈, 你能有这样的造化?做人啊,不能过河拆桥,代佳还打电话报警了,你赶紧过来一趟。”   说完, 他挂了电话,还拿着手机跟代佳扬了扬,“表哥马上就要过来了,劝你不要太过分了,免得伤了亲戚情分,还和表哥吵架, 何必呢?不就是一套房子吗,有必要这样过分吗?”   李欢腾地站起来,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代佳在她那还是性格腼腆的印象,怕她吃亏, 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代佳自己怼回去了。   “伤了亲戚情分?你算我哪门子的亲戚?我和你之间有情分可言?你说你家当初帮了徐松明,那你去找徐松明报恩啊,这房子是我的,房产证上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这房子跟你表哥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死皮赖脸的样子实在是很恶心人,我这房子,就算空着,我也乐意,就是不给你这白眼狼住!”   常远被她奚落得脸红脖子粗,他拦着清洁公司的人,不让人将东西搬出去,代佳不想动粗,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你们也先歇歇吧。这时长费还是一样算。”她跟清洁公司的人打招呼。   她爽快,清洁公司的人也很厚道,“没事,我们就先去房间里面做清洁嘛。”   反正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只是还有一些堆在客厅还没有搬出去。他们就先去清洁房间。   警察比徐松明早一步赶到。   两个民警了解了一番情况。   这事情都没有什么争议,就是常远在耍赖皮。   两个民警态度公正,警告了一番常远,若是他继续这样赖着不肯搬走,就要对他处以拘留处罚。   常远在两个民警跟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在法律上,他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   而两个民警还没走,徐松明就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房间里的两个民警的时候,明显愣了愣,随即不满地看了代佳一眼。   代佳竟然真的不顾情分报了警!   “警察同志,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连串的误会。   两个民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哪位?”   “我是她老公!”徐松明指了指代佳,随即又指了指常远,“这是我表弟,我表弟他们住在这里,是经过我同意了的。”   吴捷这时候开腔道:“两位同志,这处房产是代女士的婚前财产,并且房产证上只有代女士一个人的名字,就算这位是代女士的老公,”吴捷指了指徐松明,“对这处房产也是没有处置权的。”   “你是代女士的朋友?”一个民警问道。   吴捷点了点头,“我是检察官,对这一块的法律很熟悉。”   这件事没有什么好争议的地方,民警很快就给出了处理结果,勒令常远立马将东西搬走,否则就侵占他人财产的罪名处以行政拘留。   因为吴捷的关系,两个民警还看着常远请了搬家公司的人来将东西搬走,才告辞离开。   常远不情不愿地将东西搬走,徐松明脸色变得极难看。   但是碍着李欢和吴捷还在,他不好冲代佳发火。   “代佳,你现在满意了?”恨恨地瞪了代佳一眼,留下这句话,徐松明拂袖而去。   李欢一直都不喜欢徐松明,方才徐松明来,她连个正眼都没给。   这会儿见他气冲冲地走,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紧接着她跟代佳道:“佳佳,你这次可一定要离,你二十八岁了,大好的青春年华不能浪费在这么一个渣男身上。”   清洁公司的人都在忙活着清理,代佳将李欢拉到阳台上。   “徐松明出轨了。”她语出惊人。   李欢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代佳预料到她肯定要惊叫,在李欢还没有骂出声来,连忙一把将她嘴堵住。   “轻点声,里面还有很多人呢。”   李欢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代佳收回手。   “这徐松明真他妈不是东西!”李欢简直要气昏头,低声喝骂,“难怪你这次这样坚定要离婚了,这什么狗东西啊!”   李欢愤愤不平地骂了好久才稍微冷静下来。   “我已经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就等着收集证据了,我还知道那个小三的家在哪里,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要收集证据啊,这对起诉离婚是最有利的,因为徐松明出轨,到时候财产分割都对你有利。”   “徐松明还欠我妈五十万呢。”代佳没忘了这一点。   “欠条呢。欠条还在吗?”李欢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初也是在她的建议下,代佳才让徐松明打了欠条。   “应该还在吧,回头我问问我妈。”   李欢松了口气,“这欠债是婚内欠的,各出一半,他还得还你妈二十五万。”   “我觉得我妈可能不会轻易同意离婚,所以,我打算直接带她去那小三那里蹲点,让她自己亲眼看一下徐松明是个什么人渣。”   提到宋萍,李欢也沉默了片刻。   “我想阿姨应该会同意离婚的吧。佳佳,我觉得你现在变了很多,有主见了很多,这件事关乎你的一辈子,你不能将一辈子都浪费到这么一个人渣身上,以前都过去了,以后要清醒了。”   代佳点点头,“我知道的。这件事肯定要麻烦你。”   “说麻烦两个字就没意思了。”李欢伸手抱住她,“佳佳,你受苦了。一定要坚强点,不要难过,这么一个人渣,一点都不值得。”   代佳摇摇头,“我一点都不难过,我现在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徐松明付出代价。”   “是的,一定不能放过他。”   “我当初…”李欢本来想说当初就让代佳不要嫁给这么一个渣男,但是代佳不听,但是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意思,所以李欢停住了话头。   “你们共同持有的那套房产,首付我记得是阿姨给的是吗?”   代佳点点头,“这几年的房贷几乎也都是我妈在还。”   “这套房是婚前签的合同,且贷款也一直都是阿姨在还,到时候分割起来,对你是有利的。还有你们共同的存款,你要盯着点,别让那个人渣转移了。”   代佳点点头。   看样子清洁公司的人一时半会是清理不干净了,且那些床帘啊,沙发套子啊,床单什么都需要拿回公司清洗。   那一家人连她的床单都用了。   代佳直接让他们扔掉,别人用过的,她不要了。   足足三个小时之后,房子才打扫干净,光是打包加清洁费都花了三千多。   起诉的事情都交给李欢了,代佳先回了望江苑。她猜想今天徐松明心情不好,应该会去找那个小三。   她只让宋萍跟着她出门,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宋萍不疑有他,跟着出了门。   在路上,代佳简单地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听说常远一家子将代佳的房子弄得面目全非,宋萍也是气得不行,又不由得后悔,自己当初真的是傻了才会同意他们住进去。   “佳佳啊,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代佳开着车,转头看了一脸愧疚的宋萍。   “若是这件事能让你看清那些所谓的亲戚真正的嘴脸,我觉得是值得的,这一次就当是个教训,下一次,希望妈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宋萍讷讷地直视前方,良久她叹了一口气。   “都是妈糊涂了。”   代价没有再说话。   那小三住的小区离望江苑不算太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她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她也不确定能不能等到,这样似乎有点碰运气的意思。   不如请个私家侦探?这个念头在代佳心里一闪而过。   “佳佳啊,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代佳将后排放着的单反拿了过来,开了机,研究了一番,“等两个人。”   借着这个机会,代佳跟宋萍探了探口风。   “妈,若是我跟徐松明的婚姻出了问题,你会怎么想?”   宋萍一怔,“什么出问题,出什么问题?”   宋萍的反应有点大,代佳也不意外。毕竟代佳的婚姻是宋萍最在意的事情,这婚姻是在她的坚持下才成的,若是现在婚姻出了问题,会让宋萍觉得,是她当初的决定错了,是她造成的局面。   “就是假如有一天我跟徐松明离婚,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代佳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宋萍更加惊诧。   “其实妈你应该知道的,这些年我过得不幸福。”代佳手肘放在方向盘上,身体坐得很正,她看着宋萍,“你不要自责,这场婚姻诚然有你的催动因素在里面,但是其实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的选择错了,而不是你的原因,你不要觉得难以接受,好像我过得不幸福是你造成的。”   其实还真是的,至少大半原因是宋萍。但是鉴于宋萍上一次跳楼的经历,代佳还是很委婉地安慰她。   夜色慢慢地笼罩下来,昏黄的灯光打在车中的母女身上。神色各异。   代佳继续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叙述一般的道:“这人生太长,总会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不幸也幸运,经历了这些事情,原本脆弱的内心才会强大起来,才能成长,像一个真正的二十七的女人应该有的样子。诚然在经历这些的时候,我有过痛苦,但是这一切,都让我成为更好的人,更懂得自己的需要什么,也懂得了,什么才是合适的,让我变得成熟和坚强。”   她说完便不再开口,车厢里一片沉默。   宋萍开始无声地流眼泪。   这些年她当然将女儿的处境都看在眼里,徐松明以前还算过得去,但自从挣了点小钱之后,就开始张狂起来。   宋萍一瞬间有些对自己感到十分失望,为什么她明明将女儿的处境看在眼里,还一个劲的劝和呢。   可是真的要让女儿离婚吗?她现在还怀着孩子。   “你现在都已经怀了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松明应该会好一点吧。”宋萍又开始瞻前顾后。   “妈!”代佳见宋萍又开始犯蠢,实在恨铁不成钢。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松明没钱的时候都对我不怎么样,有钱了你还指望他会幡然醒悟吗?孩子?你知道你是用什么去赌一个看不见希望的可能吗?是用我的一辈子,你知不知道!”   正在此时,小区大门走出两个人来,男的正是徐松明,女的个子有点矮,短头发,长相普通偏上。   “妈,你看那是谁?”她指了指挡风玻璃前方。   宋萍顺着看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女人挽着徐松明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   宋萍已经震惊得回不过神,代佳抓紧用单反拍了几张两人的正面照。   “徐松明这个混蛋!”宋萍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伸手就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去抓两人一个现行。   代佳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她。   “您干什么去?”   “我要去撕烂这个贱女人的脸,徐松明这白眼狼,真是得了志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竟然学别人找小三!你别拉我,我要去打死这两个贱人!”   “就您这身板,您能打得过谁,你冷静冷静,我今天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亲眼见识一下徐松明到底是个什么人渣。我现在问你,你还反对我离婚吗?”   宋萍正在气头上,立马接口道:“一定要离,这个狗东西!我真是瞎了眼了!”   代佳点点头,“妈,如果徐松明都这样了,你还反对我离婚,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不会听你的,并且会跟你断绝关系,我没有开玩笑。”   宋萍脸色难看之极,她咬牙切齿地怒骂。   代佳一踩油门,掉了个头,从两人的反方向走了。   宋萍骂了一路,代佳也没有接口。   等到了望江苑,宋萍终于冷静了一些,但是还是气得心肝疼。   她当年逼着女儿嫁给这个白眼狼,如今证实了她当年是错误的,宋萍一时间又气又悔,可是已经晚了。   “佳佳啊!是妈妈对不起你!”一坐下,宋萍就开始哭泣。   “没有,妈,你别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这只是一段经历,你看看我,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我也不难过,我人生还这么长,徐松明算什么东西,离婚以后,我会过得比现在好一万倍,你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代佳的冷静感染到了宋萍,她渐渐收了眼泪。   “我现在在收集证据,等收集得差不多了,就会起诉离婚。你先不要打草惊蛇。还有,徐松明打给你的欠条,你放在哪了,这钱得要回来。”   “欠条?”宋萍对这个没怎么在意,这欠条都是在代佳的要求下才打的,她都没准备让徐松明还钱,所以欠条都是胡乱放着的。   她连忙起身去找,代佳也一起找。   两人找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在一只抽屉的角落里翻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您就别掺和了。徐松明给你打电话,你也不要接。”代佳这样交代了还是不放心,直接让宋萍把手机给她,她将徐松明的电话拉了黑,微信也删掉了。   “总之,一句话,这件事我会请李欢帮忙,你也知道她是律师。”说着,代佳抱了抱宋萍,“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好。对了,你担心我怀孕的事情是吧,我已经将孩子打掉了。”   “打掉了!”宋萍蓦然瞪大了眼睛。   代佳知道宋萍可能盼这个外孙盼了很久,突然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就安慰道:“以后我还会结婚的,这个孩子不受期待,想抱外孙,您晚几年也能抱上。”   因为宋萍现在清醒了很多,所以代佳和她说话都体贴了许多。   宋萍虽然有些郁郁,但是也知道现在对于代佳来说,打掉这个孩子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代佳将常远一家人赶了出去,让徐松明很生气,一连好些天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代佳。   代佳也没有联系他。   代佳去了大都会几次,大都会的房子墙壁被常远的两个小孩弄得很脏,需要重新粉刷。   而李欢那边,也正式对常远提起了诉讼。   这场诉讼是稳胜的,不过按常远那种无赖,肯定最后会成为老赖,这笔钱可能要不回来。   不过后来因为吴捷的关系,法院超速冻结了常远的银行账户,直接将账户上的钱划到代佳的账户里,强制执行。   而常远气不过,私下来找代佳算账想要动手,但是反过来被代佳揍了一顿。这是后话。   就在代佳还在收集证据的时候,这天周末,宋萍出去买东西了,代佳独自在家。   门铃响了。   代佳问了一句:“谁啊?”   外面没人说话,只是又摁了一下门铃。   代佳突然有种预感,这和原主的经历有一段很相似。她凑到猫眼一看,外面站着的那个女人正是那天她和宋萍看到的那个。   原主那世,这个女人是去的新房子,她这世竟然找到大都会来了。   代佳想了想,将手机录像调了出来,放在门柜处,确定能将门口录下来。将这个做好,她才拉开了门。   四目相对。   她装作不认识那个女人,“你有什么事?”   那个女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打量。代佳比她漂亮很多,条件也比她好,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看不住自己的男人。   她十分得意地一笑。   “我叫黄珊。”她摸了摸肚子,很直接地告诉代佳,“我怀了你老公的孩子。”   代佳哦了一声,也像她那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笑道:“你长得很正常,”她顿了顿,“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做□□呢!”   黄珊是从徐松明那里得知代佳性格懦弱,她妈妈也是,又蠢又傻。   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甚至比代佳还早一个月。她本就是因为徐松明有钱才挑.逗他,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家室。   一开始她也没有想过要破坏徐松明的家庭,但是现在不同,她怀孕了,她不能让她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爸爸。   她早就逼着徐松明提离婚了,但是徐松明似乎有什么顾忌,一直不愿意。   没办法,她只好亲自出马了。这个代佳既然性格懦弱,她肯定能将她轻而易举地打败,让她自己退出。   所以黄珊就来了。   可没想到代佳出口就骂她□□,态度十分强硬,一点都不像徐松明口中的懦弱。   “你!”黄珊气得脸色发白,随即她看了一眼代佳的肚子,冷笑,“我听说你也怀孕了是吗?三个月,我还比你早一个月。”说着,她挑衅般地挺了挺肚子,果然,她肚子已经突出来,一看就是怀孕的样子。   代佳哦了一声,“恭喜你啊,怀了一个私生子,生下来就会被人戳脊梁骨,真是替你高兴。”   黄珊再次脸色一变,她的耀武扬威顿时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半途戛然而止。   她再也维持不了自以为的优雅,顿时露出了狰狞的本相。   “代佳,你得意什么?松明马上就会和你离婚,同是女人的份上,我劝你趁早去做人流吧,免得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你说可怜不可怜!”说着她又想再扳回一城,得意洋洋地道:“松明连房子都给我买了,就在子衿府,一百二十平!怎么样,你还不离婚吗?”   代佳点点头,“这可真的值得你得意了,你不会是哄我吧,徐松明会给你买房子?”   黄珊骄傲地一抬下巴,“松明两个月前才给我买的房子,全款!房产证上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原主那世,代佳可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是徐松明没买,还是当时黄珊没有说漏嘴。   “徐松明竟然用我们的共同财产给你买房。”代佳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你放心,徐松明这种狗男人,我不屑要,你要就送你好了。至于房子嘛,你可能得意不了多久,因为我会起诉将房子要回来,多谢你提供的信息,不然我还不知道徐松明背着我用婚内财产给你买房。你还不知道吧?我给你普及一下法律,徐松明用婚内共同财产给你买的房子,就算房产证上写了你的名字,依然不做数。你放心,我一定会,通过法律手段,将房子收回来。”她一字一句地道。   代佳又是一笑,“真替你感到不值啊。因为等我和徐松明离婚,他要还我妈妈的二十五万现金,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我妈妈出的首付并且是我妈妈在还贷款,估计他是分不到什么钱的,又因为是他出轨,其他财产,他也分不到太多,你呢,为了钱做了小三,还替他生孩子,结果他差不多会净身出户。不过也许你们是真爱,你就安安心心地替他生孩子吧。”   说完,代佳潇洒将门关上了。   黄珊站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不相信!那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字,怎么可能会被代佳收回去?   她用力地拍打门,“代佳,你出来,你骗我的是不是,那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你想收回去,没门!”   可是代佳理也不理她了。   黄珊心神大乱,她不由得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竟然将徐松明再三交代她要保密的事情说了出来,万一房子真的被代佳收回去怎么办?   不行,她得赶紧打电话和徐松明说一声。   徐松明接到黄珊的电话的时候都愣住了。   黄珊竟然瞒着她跑去见了代佳,还跟代佳坦白了一切?   “松明,怎么办啊,代佳说她会起诉将这房子收回去,她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自己蠢跑去找代佳,你知不知道,代佳有个朋友是律师!”徐松明对法律多少知道一点,他也知道这房子是婚内财产买的,所以再三交代黄珊要保密。   黄珊一听,吓得顿时没了主意。   “那我怎么知道啊,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你赶紧回家去!”徐松明说完,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他想了又想,还是给代佳打了电话。但是不出意外,那边直接挂断了。   徐松明只好放下手里的事情,开车去望江苑。   黄珊开着车,和徐松明的车擦肩而过。两人都在想着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对面的车流。   徐松明匆匆地赶到望江苑宋萍的房子外面,他敲门,里面跟没人似的,代佳根本就不理他。   “佳佳,佳佳,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佳佳…”   他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里面都没有回应。   突然,他手机铃声响了。   徐松明掏出来一看,没有备注的号码,但是他认得这串数字。   里面就是代佳,他不由得心虚,连忙将电话掐了。   但是没过几秒,电话又打了进来,他顿时烦躁得皱紧了眉头,又将电话挂了,正准备要关机,突然有一个信息进来。   “松明,我出车祸了…” 第88章 圣母妈(七)   徐松明吓了一跳, 连忙从楼梯间走到下一层, 才打了回去。   “你出什么车祸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电话那头,黄珊痛得直抽气。   “我不是开车回家吗?我一直想着房子的事情,没注意撞上路牙了。”   “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肚子被安全带勒到了, 现在很痛…”   “你打112没有?”   “打了。”   “我马上赶过去,你发位置给我。”徐松明挂了电话, 连忙按了电梯, 下楼开车往黄珊发来的位置赶过去。   代佳正在看这些天来的监控, 她冲了一杯咖啡,窝在沙发里,慢慢地看。一点都没受那两人的影响,她甚至没注意徐松明是什么时候走的。   看了两个小时, 宋萍买了东西回来了。怕她再生气伤身,代佳也就没说刚才的事情,只将她录下来的视频发给了李欢。   李欢气得不行。   “那房子应该能要回来吧?”两人在微信沟通。   “当然能,这是徐松明用你们的婚内财产买的,你放心,一定能要回来。”   “那就好。我现在在看监控, 如果拍到了两人的画面,我们就可以准备起诉离婚了吧?”   “其实现在都可以了,证据充足,不要协议离婚,起诉离婚对你是最有利的。现在离婚法庭都会想调和, 但是你这种情况,不会存在。”   出轨的证据都那么充足了。   “好,就麻烦欢欢了。”   又看了两个小时,终于画面里出现了两人,女的正是黄珊。   她进门就四处打量,还有些紧张地问徐松明,“她今天真的不会回来吗?”   徐松明一把抱住她,“不会,她回宋萍那去了。”   这个狗东西现在叫宋萍都是直呼名字了。   佳按下了暂停键,叫了宋萍过来看。   宋萍一看徐松明竟然将那个贱人都带回家了,气得破口大骂。   “别动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我只是想让你看一下徐松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别再阻止我离婚就好。”   “这次妈妈绝对不会再阻止你,一定要离!”   “嗯,你放心,有这些证据,到时候一定能让徐松明付出代价!”   李欢很快准备好了材料,递到了法院。   徐松明收到法院的传票的时候,正在焦头烂额。   两天前黄珊出车祸,勒到了肚子,直接导致了流产,一直在医院住着,半步不许他离开。   而徐松明给代佳打电话,要么没有人接,要么被掐,而他给宋萍打电话,直接就是一直在通话中,显然是已经给他拉黑了。   徐松明这下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如果连宋萍都不再支持他,代佳肯定会离婚的。   黄珊因为失去了孩子,又担心那套房子,还担心会不会孩子没有了,徐松明就不会离婚了,总之这两日过得不太好。   徐松明收到法院传票的时候,脑子一嗡。   他愣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黄珊见他盯着手上的文件发愣,就问道:“什么东西?”   徐松明抬头看了她一眼。黄珊被他没有焦距的目光看得发慌,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看你失魂落魄的样!”   徐松明还是没有回答她,黄珊自己走过去,一把将他手上的纸抽出来,埋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   “离婚诉讼?代佳起诉离婚了?”黄珊先是惊讶,随即惊喜道,“怎么,你还不高兴吗?早就叫你离婚了。”   徐松明突然发火,“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离婚吗?因为现在离婚,所有的财产都要平分,我现在资金链不能断你知不知道!现金流断了,供货商那边不肯发货,我去哪里拿货?”   黄珊被他突然的发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马顶回去,“你冲我发火做什么啊。”   “要不是你!…算了,我得去找代佳。”徐松明说完,站起身来想走。   黄珊一把拉住了他。   “不许去!反正她都已经起诉离婚了,正好你把这个婚离了。”   徐松明甩开她的手,脸色不太好。“我都已经跟你说了,现在不是离婚的时候!”   “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是时候,你就是不舍得离,我知道!还哄骗我这么久,现在我孩子也没了,你肯定想甩开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   “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徐松明也怒了。   “我无理取闹?好啊,现在我要求你离婚是无理取闹是不是?”黄珊失望地看了徐松明一眼,“你要滚就滚,滚了就别回来了。”   徐松明没有被她威胁到,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徐松明,你混蛋!”   背后传来黄珊的哭骂。徐松明走得很坚决,他心里开始微微有些后悔,怎么当初就走错了这一步呢,闹到现在有些难以收场。   他开车去了望江苑。   到了宋萍的房子外面,他敲门,里面有脚步声走过来。   但是紧接着,脚步声又回去了,肯定是从猫眼看到是他。   “佳佳,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佳佳,我们好好谈一谈。”   “妈!你开门,让我进来,我有话要说!”   “佳佳…”   又一串脚步声过来,门从里面打开,徐松明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盆凉水从里面泼出来,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徐松明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代佳站在门里面,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佳佳…”   “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法院传票你收到了吧?麻烦你别来这里了,要见面就在法庭上见。”   “佳佳,你听我说,我是做错了事,可我是爱你的啊,我一定会跟她断了联系,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着,徐松明竟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佳佳,你原谅我吧…”   代佳一脚将徐松明踹倒在地,“原谅你妈个头!”她没忍住爆了粗,“滚吧!你这狗东西还有脸求原谅?找小三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我可不是你妈,不可能惯着你。别再来恶心人,不然别怪我动手打人。”   其实代佳很想暴揍他一顿,不过想想也不至于,这种人只当他不存在就好了,在意反而会让自己恶心。   徐松明见代佳一脸的坚决,就想使出老招数,求宋萍。   代佳将门关上了,不肯开也不肯让他进去。徐松明就守在门口,等着宋萍回来。   一个多小时之后,宋萍回来了。   她看到站在门口的徐松明,破口大骂,“徐松明你这个畜生还有脸来这里?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把佳佳嫁给了你这个白眼狼,你赶紧滚,不然我们报警了。”   徐松明也故技重施,给宋萍跪下忏悔。   还没等宋萍说话,代佳从里面开了门,“妈,你快进来,别理他。”   “佳佳…”徐松明连忙用手将门挡住,怕代佳又将门关上。   可是等宋萍进去,代佳像是没看到他挡在门边的手一样,猛地将门一关,将徐松明的手指重重地夹了一下。   徐松明顿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仿佛要断了。   他没忍住惨叫了一声。   等门一松,他连忙将手抽了回去,紧接着门就毫不留情地被关上了。   宋萍还在玄关里,亲眼看到代佳故意夹了徐松明的手,还没忍住笑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担心,怕徐松明手指被夹断会带来麻烦,但同时听着外面徐松明的惨叫也觉得解气。   宋萍现在是真的想开了,徐松明这样的狗东西,确实是早踹开早好,及时止损!   徐松明手指很快就肿胀了起来,只好自己开了车去医院包扎。   后面他又去了望江苑两次,但是代佳直接不见他了。   甚至最后一次,她还打了电话报警。   徐松明终于明白过来,代佳是铁了心要离婚了。   他只好请了律师。   同时,他收到了宋萍发过来的要求他还钱的短信。   到了开庭这天,徐松明跟着律师一起出庭。   而代佳跟着李欢一起。   有李欢对象打的招呼,这场离婚诉讼判决得很快。本来就有男方出轨的证据,其实只是加快了速度,并没有改变判决结果。   法院将两人的共同财产清查了一遍,也依着代佳这方提出的查了黄珊那套房子,发现果然是徐松明用夫妻共同财产购置之后,就将之收了回来,黄珊持有的房产证作废。   而最终离婚判决下来,财产分割果然是偏向代佳的。   徐松明分到了他两年前购买的三十几万的车和代佳分到房子后补偿他的三十万现金,还有一间商铺。他给小三黄珊买的房子,直接分给了代佳。   两人的婚房因为是宋萍出的首付和还贷款,分割的时候也几乎没有徐松明什么事,只是给了些补偿。   离婚诉讼一了,代佳立马让李欢代理诉讼让徐松明偿还欠款。   法院受理之后,就将刚划到徐松明账户上的三十万冻结了。   徐松明立刻就感受到了资金压力,因为现金流周转不过来,资金链很快就断裂了。   而他账上的三十万,因为他不偿还欠款,就一直冻结着。   他只好将车卖了,但是车是两年前的车型,卖不上价。   黄珊自从知道自己的房子被收回去之后,就天天跟徐松明闹。徐松明本来就焦头烂额,有一天没忍住,狠狠地甩了黄珊一巴掌,紧接着他就去处理事务了。他现在没地方住,都是住在黄珊那里。   等他回来,想用钥匙开门,却开不了。才发现锁已经被黄珊换了。   他这才注意到,他的东西也被黄珊收拾了,胡乱地丢在过道上。   他分到的那间商铺,还在按揭还贷款,每个月要还一万多,但是他现在根本就没钱还上,无奈之下,只好将商铺出售了。   他的好运似乎也到了头。即使卖掉商铺换来几十万现金,再投进去,也无力回天,很快就赔得一无所有。   因为他超过期限没有主动偿还宋萍的二十五万,他账上的钱被划走,还赔偿了滞留金。   一无所有之后的徐松明失魂落魄地走在天桥上。   他回想起这个场景很熟悉,那是很多年前,他刚到D城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一无所有,但是好在当时他年轻,有冲劲。   现在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一无所有就让人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站在天桥上,看着底下的车流。   可他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   他年纪大了,又没有技术,只好去送起了外卖。   有一天,他接到一单,他赶单没多加注意,到了地方才发现是大都会,那个熟悉的单元名字。   外卖是代佳点的。   徐松明犹豫良久。   这单他要是不送,可能会被投诉,这个月的全勤都没有了。   几百块钱,够他交半个月的房租。   人近中年,他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代佳听到门铃,猜测是外卖到了,就过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穿着外卖员专门的制服的人,她认出来,微微一怔,随即将外卖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将门关上。   徐松明看着那扇关紧的门,在刚才那几秒钟,他看到了她身后的房子是宽敞明亮的样子。   徐松明躲进楼梯间,无声地点了一支烟。回想他这荒唐的前半生,终是泣不成声。 第89章 孪生姐妹   环顾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陆渔知道自己又来到了古代了。   这次她叫李文觅, 是东晋的公主。她还有个姐姐,叫李文姬。两人是孪生姐妹,前后出生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一刻,李文姬比她早出生, 是姐姐。   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若是穿一样的衣裳, 就连她们的爹娘都分辨不出谁是谁。   不过好在两人虽然模样一样, 但是性格迥然不同。姐姐文姬温柔喜静, 妹妹文觅好动爱武,从小就在练马场摸打滚爬,姐妹俩走在一处,只要知道姐妹俩性格的人, 一看就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姐妹俩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可能就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会反目成仇,为了一个男人。   姐妹俩都十分貌美,出身高贵, 若不是因为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姐妹俩应该是各嫁良人,一生都相亲相爱的。   这个男人叫公孙瑜,是她们爹爹的幕僚,也可以说是军师, 年轻有为,相貌堂堂。   这个时代跟陆渔那个世界的三国时期有些相似,三个诸侯三分天下,自立为王。乱世出英雄,公孙瑜极有才干,出谋划策,帮着李文觅她们的爹爹李表打下了兵家必争之地金州,为李表所重用,他风度翩翩,在这次庆功宴上,被姐妹俩同时看上。   李家姐妹并列荆州第一美人,不过见过姐妹俩的,都会忽略掉两人相同的长相,而分出个不同来。姐姐娴静似水,喜欢娴静美人的都会觉得姐姐比妹妹略胜一筹,而妹妹精灵活泼,也不乏喜欢这一款的。   而公孙瑜显然是喜欢姐姐李文姬这样的。   李文觅从小就锦衣玉食,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当然李文觅也并不是性格跋扈的人,她只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情,并且这情意随着得不到愈加深刻。   她甚至为了公孙瑜曾经女扮男装,跑去军营,彼时公孙瑜作为军师随李表出征。她从小习弓练箭,而公孙瑜就是个文弱书生,她曾经于敌军箭下救下公孙瑜,自己却身负重伤,差点没救回来。   她以为终于可以感动公孙瑜了,可是并没有。   公孙瑜甚至在出征回来之后,就立马跟李表求娶李文姬。   一向冷静自恃的李文觅终于疯了。她如何能甘心!然而李文姬一点都不知道她的女儿情怀,在得知公孙瑜跟她爹求娶她之后,高兴坏了,连忙赶来和李文觅分享她的喜悦。   李文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掐死李文姬的。   等她醒过神来,李文姬已经死了。   李文觅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她看着李文姬的尸身,冷静得可怕,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后悔。   她很快就想出解决的办法,她将李文姬扔进了一间废弃院落的枯井中,同时将自己的一些衣物扔了进去,自己伪装成了李文姬。   她学着李文姬说话,做事,走路。甚至连自己最爱的弓箭和马匹都再也不碰了。   她夜里挑灯苦练绣技和书法,临摹李文姬以前的字迹和刺绣风格。   她无疑是聪慧的,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李文姬。   至于消失的李文姬则成了她。她编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谎言。   “那日我去找文觅,跟她说起公孙公子来提亲的事,没想到文觅大发了一通脾气,我这才知道,原来文觅心慕公孙公子。她肯定是不满我的亲事,这才离家出走了,我听伺候的春夏说她一些衣裳不见了。文觅肯定是在生我的气,不如将公孙公子的亲事退了吧,到时候文觅听说了这个消息,消了气,自然就回来了。”   她是以退为进,文觅既然是以这样任性的理由跑出去的,李表是重大局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自己女儿的一个小小的任性,就寒了功臣的心。   李文觅如愿的嫁给了公孙瑜。   她千算万算,漏算了自己身上的箭伤,那是她为公孙瑜挡箭留下来的伤痕。   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外在,但是这箭伤她没办法消除。   很快公孙瑜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万万想不到李文觅竟然会疯狂到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此毒手。   公孙瑜设计将李文觅绑了起来,逼问李文姬的下落。   李文觅一开始不肯认,但是在公孙瑜毫不留情的辱骂下,李文觅伤透了心。即使她用身体帮他挡过箭,即使两人有过了温存,公孙瑜还是不爱她。   李文觅疯狂大笑,“你想找李文姬,好啊,你去后院枯井里找她吧,现在应该已经腐烂了!哈哈哈…”   李文觅笑得眼泪直流。   公孙瑜依言果然找到了李文姬的尸身。   得知实情之后的李表又惊又怒,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大女儿,难以对这个唯一的小女儿下手惩罚。   公孙瑜不顾李表的阻拦,亲手将李文觅杀死在李文姬的坟前。   李文觅死前才幡然醒悟,可是她的姐姐再也活不过来了。   “这个李文觅真是…不配为人!”巴拿拿作为一个忘情系统,必须要谴责她。   换了芯子的李文觅也是很无语,情这个字真是害人不浅,看不破的人为它赴汤蹈火,为它舍生忘死,还有原主李文觅这样的人,为了它,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可以杀害。   “宿主,委托者的心愿是和姐姐达成和解。”   “嗯?这应该简单吧,我只要不去肖想公孙瑜不就行了。”   “不,”巴拿拿语气凝重,“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   “李文姬重生了,换句话说,她有前世的记忆。”   李文觅:“…..”   这很难搞!   “加油!”巴拿拿给她打气。   “二公主,奴婢进来了。”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人声,应该是婢女。   “进来吧。”   少倾,四个婢女捧着雕刻精致的木托盘,从外面鱼贯而入。   木托盘里摆着叠放整齐的衣裳和首饰。   “二公主,这是您晚上在宴会上要穿的衣裳,王后派奴婢等人先行给您送过来。”   “宴会,什么宴会?”李文觅还有点摸不清情况。   即使她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这女婢显然训练有素,脸色不变丝毫,“是庆功宴,庆祝王上打下荆州。”   哦!这个。李文觅有印象,随即她像是被火烧到了屁股一般,猛地弹跳起来,好险没惊叫出声。   两姐妹不就是在这场庆功宴上,邂逅公孙瑜的吗?   原来故事才走到刚开始的阶段。   李文觅嘶地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   既然故事还没开始,两姐妹还没认识公孙瑜,即使姐姐李文姬对李文觅有恨,应该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她以后离公孙瑜远一点,应该能慢慢让李文姬放下防备,姐妹俩重归旧好。   很快时间就推到了晚上。   这个时代跟她以前做的任何一个任务都不太一样,这里农桑显然不发达,即使是王室,穿的都是麻制衣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看上去也几乎都是黑灰两色,没有其他鲜艳的颜色。   李文觅无不遗憾地感叹了一声,“若是我知道浆染的工艺,岂不是要发大财?”   巴拿拿小声地提醒她,“宿主,你可以和系统兑换啊,你现在可是有一万多积分的小财主了。”   李文觅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试探地问了一声,“那么,我可以兑换棉花种子?”   “可以。”   “我可以兑换玉米种子吗?”   “可以。”   “红薯?”   “可以。”   “水稻?”   “可以,什么种子都可以。”   李文觅突然想仰天大笑,敢情这个任务是让她来做种粮大户来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因为工艺和农业的局限性,吃的食物很少,都是粟、豆之类的,也有水稻,但是由于种植技术不成熟,十分低产。   李文觅仿佛已经看到不远的将来,自己左拥一座金山,右拥一座银山的样子了,不由得得意大笑。   巴拿拿泼她凉水,“就算有种子,有栽培技术,也不一定能成功培育出高产的作物来呢。”   “嘁,聪明如我,这都是小事。”   因为心情放松,她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到了宴会上,人已经坐了个半满。   她跟着伺候的女婢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都是盘腿而坐,身前摆一张玄色小几,几上已经摆满了食物和酒。不过这里的烹饪技术似乎也不怎么样,食物的卖相有点差,让人提不起食欲。   李文觅学着别人那样盘腿坐下。   她右上边还有一张几空着,她猜想一会儿李文姬应该会坐在这里。   果然,不多时,李文姬着一身青色长裙在女婢的陪伴下款款行来。   她果然名不虚传,连走路的样子都透着一股娴静,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宴会设在一处宽敞的园子里,李文姬走进来的那刻,满园皆是一静。   明明李文姬穿着很简单,但是她就是有这样吸引全场目光的气质。而李文觅进来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效果,明明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   李文觅目光盯了李文姬一路,从李文姬的模样,她知道了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果然是个美人。   李文姬坐下之后,才转过头来看向李文觅。   李文觅没错过她眼里的冰冷。看来这位姐姐真的被妹妹伤得很深。   李文觅主动微笑,“姐姐。”   李文姬却笑不出来,她虽然是今天才重生,但前世做了很久的游魂,亲眼看到李文觅假冒自己嫁给了公孙瑜,看着她和公孙瑜恩爱,虽然最后公孙瑜杀了她替自己报仇,可是她毕竟已经死了,怨恨日比日浓。而她终于能得以回到人世,前世不顾姐妹之情,残忍杀害自己的妹妹就在眼前没事人一样对着她微笑,叫李文姬怎么可能抛下恨意,重新和她做姐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十一点左右三更~ 第90章 孪生姐妹(二)   李文姬垂在袖中的手, 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疼痛将她的理智稍微拉了一些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转回目光。   她迟早会报仇,不急于一时。   “拿拿,看到没, 李文姬真的很痛恨我啊。”   “加油,宿主, 你可以的。”巴拿拿只能给她言语上的支持了。   李文姬的目光从李文觅身上转开之后, 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那道颀长身影。但是显然, 这场宴会的主角还没有现身。   李文姬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了,激动得胸腔深深起伏,甚至连白皙的面庞都晕染上了绯红。   姐妹俩静静地坐着就是一道风景线,不少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姐妹俩身上。   说起来, 姐妹俩也已经到了出嫁年纪了,不知道花落谁家。有希望的跃跃欲试,没希望的暗自叹息。   李文姬明显不想理会自己,李文觅也不想上去自找没趣,姐妹俩就一直沉默着。   不多时,门口走进来一行人。   眼尖的认出当头的正是汉王李表, 连忙跪下相迎。   一时间,园中跪倒一大片,两姐妹也都站起身,下蹲行礼。   李表看着模样不到四十,正是雄姿英发的年纪。   他哈哈大笑, 满脸喜色。   “众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李文觅站起身来,注意到李表身后跟着个年轻人,他如朗月一般引人注目,疏朗而立,面容说不出的俊朗,长身玉立,好一个清风霁月。   这男子的气质是李文觅见过的最好的一个。她心有所感,转头朝李文姬看过去,果然看到李文姬目光紧紧地锁着那个男子,胸腔剧烈地起伏,眼角盈盈,满是泪光。   李文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李文姬这激动的模样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她就好心出声提醒。   李文姬被她惊醒,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不满和防备。   李文觅心叹:做好人不易啊。   但是这也怪不上李文姬,确实是原主前世做得过分,李文姬若是这辈子还没有防备,那才是真的傻子呢。   不过摸着良心说话,这公孙瑜确实是天人之姿,姐妹俩同时喜欢上也属正常,只是李文觅行为太过激了些。   公孙瑜暗暗地看了这边一眼,他甫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一道热切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落在自己身上,他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竟是大公主。   他不动声色,仿佛没有察觉到,在李表赐下的座位上盘腿坐下。   李文姬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李文觅和公孙瑜身上,但李文觅全程看都没多看公孙瑜几眼,反而对园中表演的歌舞十分感兴趣,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欣赏歌舞。   其实李文觅不是对歌舞感兴趣,是她眼睛不知道要往哪放,若是不小心落在了公孙瑜身上,李文姬肯定会警铃大作。   她干脆就放空了大脑,看着场中跳舞的舞姬出神。   这个朝代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大防,女人只要能干,一定要上阵杀敌挂帅出征,但是那样的毕竟少,更多的女子都是在家相夫教子。   身前的这些食物勾不起李文觅的兴趣,宴会上觥筹交错吵闹不堪,让她有些不舒服到耳鸣,趁没人注意,她偷偷地溜下了席。   汉王的宫殿自然是十分大的,只是这个时候,王室多讲究节俭,因为生产力不发达,就连王室都是紧巴巴的过着。当然也有那种奢靡的王室,只是那样的话,老百姓就过得很苦。   李表还是位勤俭爱民的好王上,宫里节俭成风,就连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别的王室多。   李文觅溜出宴会之后,就开始四处闲逛。   她发现一个好处就是,这个世界因为是最接近古老世界的时代,所以很多灵脉没有被破坏,灵气还是很浓郁。   李文觅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之后还是吐纳灵气,不过半个时辰,随着‘啵’地一声气流轻响,她已经成功引气入体,还是不能修炼,但是足够让她成为高手。在这个世界正好能派上用场。   “二公主,您在这里?”   身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李文觅回过头,看清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模样二十三四,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头戴玉冠,明显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你是谁?”李文觅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我名陆逊。”陆逊十分恭敬地朝她作了个揖,“天色晚了,宴会已经散了,臣下护送二公主回去吧。”   陆逊?这个名字在原主那里没有印象。   “好吧。”她也不甚在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汉王室的行宫里。   陆逊跟在她后面三步之外,不肯逾礼半步。   “你是什么身份,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李文觅自然而然地问起。   “臣下是王上帐下的一员副将,二公主自然没有见过臣下的。”   李文觅哦了一声。   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说,沉默地朝李文觅的宫殿行去。   十分巧合,两人在即将抵达宫殿的时候,另一个方向的道路上,转出两个人来。   李文觅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人。   李文姬和公孙瑜。   虽然两人也保持着礼节距离,但是这段本没有在原主记忆里出现过。原主记忆中,李文姬十分羞涩,几乎没有与公孙瑜单独相处过。   由此看来,李文姬应该是主动出击了。   两人脸上都带着浅笑,想来应该是相谈甚欢。   李文姬在注意到李文觅之后,笑容立刻从脸上隐下,随即换成了一副防备的神色。不过在注意到李文觅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时,防备又变成了疑惑。   公孙瑜自然也注意到了李文觅,他遥遥地就拱了拱手。   陆逊和公孙瑜交情不错,见是他陪同大公主前来,立在原地,先给李文姬行了个礼,才拱手与公孙瑜见礼,“军师。”   公孙瑜拱手还礼。   四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怎么说话,而李文姬更是想立马就带着公孙瑜走,不让他和李文觅接触,很难说李文觅是什么时候看上公孙瑜的,是一见钟情也说不准。   上辈子是她太蠢,完全没有防备自己的亲妹妹,也没想到姐妹感情如此好的亲妹妹会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这辈子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都是李文觅欠她的!   李文觅很识趣地没有跟公孙瑜搭话,只笑道:“姐姐既然是有客人,我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辞。”   说着她迈步朝前走。   两姐妹的宫殿差不多是挨着的。   李文觅抬脚走,陆逊也跟李文姬和公孙瑜点了点头,跟着李文觅走了。   “我常听主公提起二公主,感叹她不是男儿身,不然肯定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李文姬一点都不想提到李文觅,这会儿听公孙瑜主动提起她,心里警铃大作,“文觅这样成天舞刀弄棒的,对她一个女孩子不好。”   她听不得公孙瑜夸李文觅,她甚至恨不能将前世的记忆都塞进公孙瑜脑子去,让他认清李文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孙瑜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罢了,李文姬可以说李文觅舞刀弄棒不好,他作为臣下自然不能点评,便以沉默作为回应。   李文姬本来的好心情全被打坏了,两人很快走到了李文姬的宫殿外,公孙瑜停下了脚步,和李文姬告别。   “臣下就送大公主到此了,大公主请进去吧。”   李文姬矜持地嗯了一声,提裙脚上了几步台阶,终是没忍住,又回过头望来。   公孙瑜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还微微一笑致意。   李文姬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她不敢过多停留,狠下心扭过头,几步进了宫殿去了。   公孙瑜很敏锐的察觉到了李文姬对他的不同。可是为什么他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方才他被李表留下来多说了几句话,最后才出了园子。李文姬突然从暗处出来,请他送她回来。   大公主金口即开,公孙瑜自然不敢拒绝。   一路上,即使李文姬已经克制得很好了,公孙瑜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聪明如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他没有在这上面花费过多的心思,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而李文觅这边,因为在行宫里待着实在无趣,她便禀告了王后一声,带了几个伺候的宫人,住进别宫去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开始种田。   这个时候恰好是春季,她让宫人去寻了些佃农来,将种子交给他们,也说了一些种植要点。   谁都没有种过这种作物,都有些害怕,生怕种不出来,会让公主不高兴脑袋不保。   其实李文觅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地种出来,发芽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看产量高不高了。这种粮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将种植要点刻印在了竹卷上,留下几个认字的宫人监督之后,就从别宫里溜走了。   巴拿拿实在看不惯她做的这个甩手掌柜,“宿主还说要成为种粮大户呢,就你这态度,能种出粮食才怪了。”   “嘿!我负责兑换种子和种植指南,难不成我堂堂一个公主,还要下田耕作吗?”她偷懒偷得理直气壮,“再说了,那些佃农可比我有经验多了,交给他们,我放心。”   巴拿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宿主你现在打算去哪里,你都跑出行宫了,还怎么和原主姐姐修复关系啊?”   “你不知道,我现在就得远远的离开他们,表示我对公孙瑜是没有兴趣的,这样才能打消李文姬的防备。这只是第一步呐!时间还长嘛,不着急!”   此时的天下并不太平,因为连年战事,不少地方的百姓为了避祸,背井离乡,去寻找一片能安居乐业的地方,可是哪里都是征战连年,就连相对和平的汉地,也有很多地方的百姓吃不上饭,只好煮树皮草根充饥。   李文觅沿途见了太多饿殍满地的场景了。   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突然有一天,她转向打道回府。   “怎么啦宿主?你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巴拿拿不解,明明她前面还立志要将三国游遍再回去,那时候可能李文姬都已经顺利嫁给了公孙瑜。   “拿拿,我突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要做什么?难道不是和姐姐达成和解?”巴拿拿有些疑惑。   “那只是一个小目标,我真正要做的是开辟一个太平盛世,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衣穿,有粮吃,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大家晚安~   感谢 是蒸的栗子呀、欢欢 小宝贝们各灌溉的10瓶营养液~感谢支持~ 第91章 孪生姐妹(三)   李文觅回到了别宫, 此时距离她离开别宫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而佃农们种下的种子, 也都发了芽,长得郁郁青青。   李文觅开始认真地研究起种植指南来,也有不少地方她也不明白,就召集了佃农, 大家集思广益。   要说什么东西产量最高,最好栽培, 还是玉米和红薯。   在这个农桑不发达的世界, 粮食, 能扼住一个国家的命脉,打仗是最耗费粮食的。没有粮食就意味着灭亡。   而李文觅的种粮计划是保密的,谁都不知道她在别庄捣鼓什么。   因为李文觅从小就很好动,跑出宫墙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王上和王后都没多管她。   但是李文姬多日不见李文觅,又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在做什么,这种感觉让她很有危机感。   可是她不像李文觅那样被放养,她一旦想出行宫,都是前呼后拥, 一大堆人伺候着,弄得声势浩大,无人不知是公主出行。   她只好派了两个暗卫去打探李文觅的消息。   得知她在别庄研究农业之后,李文姬顿时大为疑惑。   因为前世李文觅才没有去研究什么农业呢。她顿时就觉得,这一定是李文觅在搞的噱头, 她暗中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呢。她想到一种可能,李文觅说不准就是想用这个去吸引公孙瑜的目光。   她就派了两个人盯着那别庄。   李文觅可不知道宫中的姐姐已经开始着急了,她此时也是焦头烂额,庄稼培育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小麦过了种植的季节才种下去,开始大片大片地死亡。她不能从系统里兑换生长水之类的东西,因为粮食一旦种植成功,是要推往全国的,那些普通的老百姓可没有生长水,所以她必须要种出一套成功的经验来,利于推广。   这日她正坐在田间苦恼。没注意官道上驶来一辆马车。   而车内的人注意到她,让马夫勒马停下。   “二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头顶突然出来一道声音,将李文觅惊醒过来。她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来人正是公孙瑜。他见李文觅的反应这样惊诧,也是一怔。   “二公主可是在苦恼什么?”他方才就看到李文觅一直紧锁眉头。   李文觅想起这人号称汉国最聪明的人,行军打仗计谋层出不穷,简直一个活脱脱的赛诸葛。就将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集思广益,看看赛诸葛能不能想到解决方案。她指了指面前一片枯死的麦苗。   “这种作物的种植时间在秋天,我们春天才将它种下去,但是一开始长势都很好,但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枯萎了。我在想原因。这种作物应该是特别好成活的,为什么会突然枯萎呢。”   公孙瑜没想到她的烦恼竟然是这种事情。农作物?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麦苗,这种作物他从来没有见过。公孙瑜现在贵为李表的军师,他博学识广。   “这是什么作物,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麦子,种好了…”李文觅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她本来想说很高产,但是麦苗都已经快死了,说这个像是在说大话,她就吞了下去。   此时已经是盛夏,日头开始毒辣。   “这作物会不会是缺水?”公孙瑜试探地说了一句。   李文觅猛地转头看他。   缺水?李文觅没种过小麦,但是听说过小麦都是在旱地种的,种植指南上对小麦的种植说的是土壤保湿、保温能力强,到底是个什么强法,还得摸索。   “等太阳落山之后,让人来洒点水试试吧。”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   “为何要等太阳落山?”公孙瑜不解。   李文觅指了指天上的日头,“这个时候,太阳太大,浇水会导致作物死亡的。”   公孙瑜恍然大悟,朝李文觅拱了拱手,“多谢公主解惑。”   李文觅摆了摆手,不想和他过多接触,“你可是有事在身?忙去吧。我也回去了,晒死个人!”   她说完,转身就往别宫方向走。   公孙瑜站在原地,他注意到一旁的几块田地里还种着其他的作物,走过去一看,依旧是他没有见过的,一簇簇绿藤爬在地上,长势喜人,显然是用心打理的。除此之外,还有十来块田地里长着一根根杆状的作物,在杆中间长出了一个长包,这作物模样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过,一时间不由得好奇,走过去研究起来。   李文觅没有走远,她悄悄地注意公孙瑜走了没有。后面发现他不仅没走,还跑去她的宝贝田里研究她的玉米。虽然知道公孙瑜不会掰她的玉米,李文觅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她走到他身后,伸手拍了拍入迷的公孙瑜。   公孙瑜回头见是她,又见她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尴尬,“公主,这也是你种植的作物?”   “是呀。”   “叫什么名字?”   李文觅本来想说玉米,但是她转了个念头,“这个啊,叫黄金豆。”   “公主是从哪里得来的种子?这作物怎么吃…”   玉米长得已经很好了,再过两个月,就可以收获了。   现在是最嫩的时候。   烤玉米!   一想到这个,鼻间仿佛萦绕了烤玉米的香甜,一股邪恶的念头在心里升起,再也压制不下去。   李文觅左右看了看,迅速伸手掰了两个玉米,接着她将玉米棒藏到衣袖里,匆忙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被她举动惊呆的公孙瑜站在原地不动,她叹了口气,“算你运气好,快跟我走。”   公孙瑜见她好像做贼一般,不由开始怀疑这作物并不是她种的。不过看样子李文觅是打算去吃这两个棒子,他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李文觅毫不客气地率先登上了他的马车,公孙瑜不好进去同乘,只好坐在外面马夫身边。   “去别宫吗?公主?”   “不!”李文觅想了想,“去一个没人的小树林。”   吩咐完之后,她觉得好像这话怪怪的,天知道她只是觉得小树林里枯树枝多,方便生火烤玉米!   好在公孙瑜没有多想,吩咐马夫往不远处的松树林方向赶去。   到了地方,李文觅就吩咐生火。   她自己则将两个玉米棒子的翠绿外衣剥开,露出了里面金黄的籽。   公孙瑜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看到那一排排金色豆子,“难怪公主说这个叫黄金豆。”   李文觅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削了两根树枝,将玉米棒穿在上面,正好火也升起来了,她将玉米棒子架了上去。   见她干起这些来十分娴熟,印证了传言,她果然不像一个应该养尊处优的公主。   “这东西是可以烤着吃?”   李文觅点点头。   等待的时光有些无聊,李文觅开始打听起他和李文姬的进展来。   “我出来有三四个月了,不知道我姐姐在行宫里可好。”她暗中套话。   谁知公孙瑜根本就不接腔。   她只好问道:“公孙先生应该是常去行宫的吧,可见到过我姐姐。”   公孙瑜确实见过几次,“臣下见过大公主几次,不过并没有说话。”   说来也奇怪,明明眼前的二公主和大公主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但是看到二公主的时候,就是让人联想不到大公主身上去,可能是因为两人的气质真的是天差地别。   “这样不行啊,这两人进展也太慢了吧,这都四个月过去了。”她在心里和巴拿拿说道。   “按理说,李文姬是重生的,应该会主动出击吧。怎么还会这样慢?”   “我也不知道。”巴拿拿推测,“兴许是没有机会吧,那次不就逮着机会,让公孙瑜送她回宫吗?”   一阵烤玉米的香甜开始散发出来。   “好香!这味道很特别。”公孙瑜称赞一声。   劳动的果实就在嘴边,可把李文觅得意坏了。这些作物虽然是佃农们种的,但是她也花了不少心血在上面,她得意洋洋,“这可是我种出来的,能不香吗?”   公孙瑜但笑不语,显然是表示怀疑。   李文觅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这东西她要等成熟了直接呈给李表的,可不能在现在走漏了风声,就连那些奉命种植的佃农,都不太清楚这东西的产量,以及到底怎么吃。他们只负责种和照管。   鲜玉米烤得很快,很快就成了金黄带着锅巴的烤玉米。   李文觅丢了一根给公孙瑜,她那根则将木棍插到泥土里,等着它晾凉。   公孙瑜捏着木棍,有些无措,不知道从何下嘴。   李文觅见他不会吃,就从玉米棒上掰下一粒,丢进嘴里。   公孙瑜如法炮制,玉米的香甜在口腔漫开,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黄金豆味道果然独特,香甜软糯。”   等玉米棒晾凉得差不多了,李文觅将之从木棍上拔下来,双手捏着两端,用力一掰,玉米棒就断成了两截。她招手将马夫叫过来,将一截递给他。   倒不是李文觅想搞什么人人平等,只是她觉得人家马夫辛辛苦苦的拾柴火生火,烤熟的玉米,当然要分他一点。   马夫还战战兢兢地不敢接,李文觅手一丢,他赶忙将玉米接住。   吃完,李文觅吩咐马夫将火灭干净。这都是原始森林,天气又热,若是不灭干净,起火了就麻烦了。   公孙瑜吃完玉米,已经彻底被这股独特的味道征服了。   “公主怎么不摘点送去皇宫,给王上和王后尝尝鲜?”   李文觅白了他一眼,“这是要留种的,都吃了,明年拿什么种?”   公孙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难怪她刚才做贼一般掰了两个。   等两人回到大路上,李文觅没有再坐马车,公孙瑜也陪着她一起走路。迎面匆匆跑来两个佃户,还没走近就大呼,“不好了公主,有贼人偷了两颗玉米!”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一更 第92章 孪生姐妹(四)   几个佃农急得不得了, 他们都知道这片玉米林是二公主的心头肉, 没事早晚都要去看一回的,他们也都不敢马虎,平日没干活的时候,都会去转一转, 除除草什么的。   这片的佃农都是二公主别宫里的,种的田地都是二公主的, 根本就没人想到会有人敢去掰玉米!   第一个发现的人当即就吓白了脸, 连忙去找李文觅禀告, 但是没有在别宫找到人,反而在这里找到了。   几人吓得脸都白了,倒让李文觅这个始作俑者很不好意思。   她在公孙瑜戏谑的目光下轻咳两声,“不必惊慌, 那两根玉米是我掰的,我看到上面生了虫,怕坏了一片玉米林,就把它们掰走了。”   一听说是公主自己掰的,几个佃农深深地松了口气,但同时又紧张起来, 玉米林竟然生了虫害!   公主会不会责怪他们照料不周?   李文觅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担忧,挥手让人走了。   “生了虫害?”公孙瑜在一旁揶揄一笑。   李文觅斜眼看他,“公孙先生不知道有句话叫吃人嘴短吗?”   公孙瑜笑容僵在脸上,他确实吃了李文觅的黄金豆,这会儿倒不好再出言笑话她了。   玉米也吃了, 人该告辞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李文觅说完,拒绝了公孙瑜提出的用马车相送的提议,自己慢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走到田地边的时候,看到一堆佃农在围着玉米林打转,她没去管他们在做什么,累了一天了,她想回去好好躺一躺。   公孙瑜立在原地,看着李文觅慢慢走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黑灰,那是烤玉米有点的地方烤糊了,留在手上的。   他生□□洁,但今天看着自己弄脏的双手,竟也没有太多排斥的感觉。   回去路上,他坐在马车里,车帘晃动间,他嗅到一股玉米的香甜。   “老刘,公主赐给你的玉米,你没吃?”他问了一声。   老刘在车外笑得腼腆,“这黄金豆是公主赏赐的,老奴想带回家与家人共食。”   公孙瑜以前就听说过主公有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孪生女儿,那日在宴会上见了,果然是长得一模一样,光看面容都分辨不出谁是谁。不过他和姐妹俩都有了接触,两姐妹性格迥异,能让人忽略掉两人的相同的长相,分辨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   思及此,他不禁想到了大公主李文姬。   李文姬确实对他很不同,他好几次去行宫觐见王上,都能碰到大公主。不是无意碰上,而是她分明就是故意等候在那里。   言语也十分亲切,即使她有所掩饰,但聪明如公孙瑜,还是能发觉她眼中的情意。   这让公孙瑜疑惑,他分明和大公主没怎么接触过,而且听大公主的名声就是十分贤良淑德,像这样出格的事情,不像是大公主这样的性格做得出来的。   不过若是换成二公主,公孙瑜想到今天谎话张口就来的李文觅,倒是让人不奇怪。可惜二公主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儿女情长上,她竟然独辟蹊径,跑去研究起了农业。   李文姬得知公孙瑜在途径李文觅的别宫时和李文觅一起在一处小树林里待了一下午,就气得脸色发青。   她重生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主动去接近公孙瑜。   前世毕竟是公孙瑜先爱的她,所以李文姬自信满满,以为公孙瑜还会像前世一样,很快就会爱上她。可谁知,公孙瑜每次见她都是淡淡的,甚至到了现在,李文姬隐隐觉得公孙瑜好像在躲着她,有两次远远看到身影了,他都掉头离去。   这让李文姬不解的同时,也对李文觅更加防备。   就在这个时候,竟然传来李文觅和公孙瑜独处的消息!   她就知道李文觅跑出别宫没安好心!   这下李文姬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和王后禀告了一声,带着随从,打着避暑的旗号,就来到了李文觅的别宫。   对于李文姬的到来,李文觅十分惊讶。   但是姐妹俩现在表面上应该是没有龃龉的,这里虽然是她的别宫,但是姐妹情深,李文姬来她这里避暑也是情理之中的。   而且李文姬来了,说不定还可以借机消除李文姬的恨意,也算一件好事。所以李文觅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将李文姬迎了进去。   不过同时她心里也在嘀咕,为何李文姬会突然前来。毕竟李文姬现在对她没有姐妹之情,只有恨意,她突然前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李文觅灵光一闪,不会是因为前几日公孙瑜的出现吧?   跟着李文姬前来的,还有与李文觅有过一面之缘的陆逊。他作为保护两位公主的将领,被王后点名,领着一队约一百人众的护卫队随同而来。   陆逊来了,自然要来拜见李文觅这个别宫主人的。   “臣下陆逊,奉命前来保护两位公主。”   李文觅有些头疼,这么一百人的侍卫队,又没有自带粮食,来了她的别庄,自然要别庄出粮食养着的,她别庄上可没有这么多的余粮,但是她又不能将人赶走,只好将这件事交给别庄管事去处理。   但是有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是,陆逊来了之后,就随时跟在她身后。   就连李文觅平日下田里去看她的宝贝农作物长势,他都跟在身后,大有寸步不离的架势。   “你整天跟着我做什么啊?”李文觅不能忍了,谁能忍受背后长条尾巴啊,还是雄性的。   陆逊一板一眼回答,“臣下的任务是保护两位公主。”   “那你去保护大公主啊,大公主比我需要保护多了。”   “大公主一直没有出门,别宫里有很多侍卫,可保大公主安全无虞。”   “那你没来之前,也没见有贼人敢打劫我的,你看着日头那么大,你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陆逊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李文觅松了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完全松完,陆逊又回来了,还带着一把油纸伞。   他将李文觅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理解成太阳太大了,他这个侍卫没有做好替公主遮阳的任务。   油纸伞时刻顶在头上,挡住了毒辣的阳光,李文觅几次想要将人赶走,还是没出声。   因为有人打伞,是真的凉快啊!   眼看这玉米地的玉米长势喜人,很快就能收获了,李文觅还十分大方的摘了两个让人烤了,一个给李文姬送过去,一个就给了陆逊,算是对他尽职尽责地撑了几天伞都没说手酸的感谢。   她上回听了公孙瑜的建议,吩咐佃农给那片麦田浇了水,果然起了作用,奄奄一息的麦子又活了过来,这几天看着叶子都转青了。   李文觅长松了一口气。   李文姬到了行宫之后,才发现李文觅真的不是那种植作物来做为幌子,她每日早晚都必去田里看一回。   李文姬不由得好奇,因为前辈子李文觅一直舞刀弄棒的,可从来没有种过什么粮食,就去看了一回。   她贵为公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不知道李文觅到底种的是什么东西。   她重生了这么久,早就能自如地控制怨气了,也渐渐能装出姐妹情深。   李文觅应她的要求就陪伴在侧,李文姬看了一眼田间的玉米棒子,就问李文觅那是什么。   李文觅种植的时候跟佃农说的是玉米,跟公孙瑜说是黄金豆也不过是想逗他。   “这是玉米,那日给姐姐送了一根烤玉米过去,姐姐可吃了?味道如何?”   李文姬根本碰都没碰李文觅派人送去的烤玉米,她赏给伺候的下人吃了。但是这时候李文觅当面问起,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没吃,只好笑道:“吃了,味道不错。”   李文觅从她敷衍的表情就可推断出她肯定没吃,也不拆穿。   “这是我无意间得的种子,想试种一番,若是产量高,能养活一方汉国子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之所以告诉李文姬这件事,就是想从侧面告诉她,我现在沉迷农事,对公孙瑜没有兴趣,你就别担心了,这辈子不会有人跟你抢他。   然而李文姬听了却沉默了,这片玉米地长势十分喜人,就算她不知农事,也能看出一定会丰收的。她虽然五谷不分,但贵为一国公主,还不是草包公主,自然知道粮食对于一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事你可向父王禀告了?”她神色莫测地看了一眼李文觅。   李文觅摇摇头,“还没有呢,毕竟还没有到收获的地季节,不知道产量,想等收获了再跟父王禀告,给他一个惊喜。”   李文姬万万想不到李文觅竟然不声不响地就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她顿时默然无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重生以后,关注点就一直放在公孙瑜身上,而她痛恨的李文觅却做成了这样一件丰功伟绩,一定会让汉国子民都对她这个二公主感恩戴德,歌颂千古。   她不能心平气和地看到曾是杀人凶手的李文觅成为这样的伟人。   她难掩脸色难看,借口天气太热不舒服,匆匆回了别宫。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订阅越来越少了,是不好看了吗~叹气 第93章 孪生姐妹(五)   李文觅很快就察觉到了李文姬的不舒服。   她有些不明白, 怎么她没去跟她抢公孙瑜, 而是跑来搞农业,也让这位姐姐心气难平呢?这样的话,真是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了。   李文觅没跟过去找嫌弃,现在李文姬最不想看到的人估计就是她了。   姐妹俩毕竟无法像以前那样亲厚了, 就连看上去有些老实的陆逊都察觉到了姐妹俩之间的不和。   只是他毕竟是臣下,即使察觉到了, 也什么都不能说。   这别宫修建的位置绝佳, 依山傍水。冬暖夏凉, 有一日李文觅看着西下的太阳,就突发奇想,想来一次野炊。   这里的人并不流行野炊,野炊是没有办法, 必须在外面过夜的时候才会有。比如行军打仗。   李文觅亲自下厨做了作料,腌制了第二天野炊需要的肉类材料。   而烧烤架得现做,她砍了几根竹子,正打算自己做,陆逊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她拖着一根长竹, 连忙接了过去。   “公主想做什么?吩咐臣下来就好。”   有人代劳,李文觅也就不推辞了。她在一旁指挥陆逊将竹子划开,绑成了一个烧烤架。明天在底下放炭,架高一点,应该不会将这个竹架烧毁。   陆逊虽然跟着李文觅的指挥做了, 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模样陌生,令他十分摸不着头脑,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公主,这东西您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他问了一声。   李文觅先不回答他,“明天你就知道了。”   明天她打算将陆逊拉上,毕竟烧烤嘛,人多吃着才香。   她也派了人过去邀请了李文姬,但是李文姬的回复是天太热了,她不去了。   李文觅也不失望,这个李文姬感觉有点拧巴,烧烤吃的就是一个氛围,到时候李文姬垮着张脸,食物吃到嘴里都没味儿。   做过这么多次任务,李文觅早就能自娱自乐也不会觉得孤单了。所以就算这次烧烤只有她和陆逊,也没什么。   只是没想到次日,别宫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公孙瑜,还有一个李文觅以前没见过,名司马银的。   两人来的时候,李文觅的烧烤架已经搭上了,陆逊帮着将她昨天腌制的材料全部都搬了出来,两人寻了一处大树下地势平坦的草坪支起了烤架。   等李文觅将腌制好的肉放上竹子做成的烧烤架,陆逊才明白这个架子的用处。   竹架下的炭火燃得正旺,切得薄厚相宜的肉片放上去不久就开始滋滋冒油,陆逊吸了吸鼻子,称赞了一句好香。   “这可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李文觅得意洋洋。不怪她得意,这里的烹饪技术确实不怎么样,她都怀疑自己要是去开酒楼,能开出全汉国最好吃的一家。   这样一想,她还不由得有些心动,做任务的时间是漫长而无聊的,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迟早要憋疯。   而公孙瑜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仿佛是闻香而来。   他和司徒银先是给李文觅见礼,随即就十分主动而自然地想加入野炊来。   本着人多热闹的心态,李文觅自然不会拒绝。   而公孙瑜坐下后,就十分识趣地将烤制的任务接了过去。他接过李文觅手里的竹筷,翻着肉。   “你是谁,我好像从没见过你?”   司徒银在见礼的时候就说过名字了,只是李文觅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臣下和陆兄一样,也是王上帐下的一员副将。”   李文觅搜索着原主的履历,因为原主在军营中待过,所以对司徒银有印象。这人天生神力,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不过最后难防冷箭,死在了战场上。   李文觅不由得唏嘘,替这么年轻的生命可惜。她从烤架上夹起一块烤好的肉,放在司徒银身前的碗里,语气柔和,“多吃点。”   司徒银十分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陆逊安安静静地翻着烤架上的肉,而公孙瑜则看了自己的空碗一眼。   “这肉真香,臣下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公主别宫里的庖厨手艺不错。”   这个时代的尊卑还没有后世那样鲜明得不可逾越,像这样臣下跟公主一同席地而坐,也没人觉得有太大不合适。   李文觅还没有开口,陆逊接话道:“这不是公主别宫的庖厨腌制的,这是公主昨天自己亲手做的。”   司徒银二人都惊讶到了,低头看了看一旁门类齐全的肉和蔬菜。   其实腌制的香料都是李文觅跟系统换的,这个世界也许有香料存在,但是还没有被利用上,而这一时半会儿的,李文觅也难以寻到,就直接跟系统兑换了。好在这东西花的积分不多,不然她该心疼了。   “公主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臣下佩服!”司徒银是个十分爽快的壮汉,他满脸钦佩地看着李文觅。   公孙瑜也了他一眼,但笑不语,李文觅的本事可不止这个呢。   公孙瑜虽然很想再吃一回上次吃过的烤玉米,但是也知道那是李文觅的心头肉,她没准备,肯定是舍不得吃了,也就没开口。   李文觅还准备了酒。   这里的酒,因为蒸馏工艺不成熟,一点酒味都没有。   李文觅倒是知道怎么制酒。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她见过制酒过程,一直记得。   就算不记得,她也可以和系统兑换方法。   “这酒,酒味儿太淡了,什么时候等我闲了,我亲自酿制纯正的酒。”   这样一想,李文觅感觉自己就是来这个世界发财的,她可以和系统兑换那么多技术,随便拿一个出来,凭借她公主的身份保驾护航,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公孙瑜将目光扫过来,明显带着好奇,“哦?公主还知道怎么酿酒?”   李文觅饮了几口酒,得意一笑,“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这酒虽然淡,但是原主这身体好像不是很耐受,她喝了几口,竟然有点上头。   公孙瑜好奇追问,“公主还知道些什么?”   “比如酿酒、农桑、厨艺、漂染、”她顿了顿,一脸神秘,“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我能制造火炮!”   前面几个工艺他们都耳熟能详,最后一个火炮,让几人都迷惑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看李文觅的神色,仿佛是很厉害的东西。   “火炮是什么?”司徒银问道。   “就是行军打仗用的,可以炸开对方的城池…”李文觅只解释了一句,但是三人都是军营之人,行军打仗是家常便饭,立马就意识到,如果李文觅说的是真的,这绝对可以成为汉**队的利器!   三人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再追问下去。二公主明显有些醉了,她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不能再这旷野里继续让她说下去,免得隔墙有耳。   而李文觅说了这句之后,也不再说了。这火炮方子确实可以兑换,古代能人工匠众多,经过研究,肯定最终能将之做出来。   李文觅是想要将火炮做出来的。因为现在三国割裂,战事连年,百姓都因此生灵涂炭,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是三只老虎,想要停止这无休止的战事,唯一的方法就是一统天下。   李文觅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所以她还在犹豫。   等玉米和红薯在汉国推行开之后,汉国整体实力一定会更上一层楼,趁着别国没有将红薯和玉米引进种植,兴许李表会趁机兴兵。   冷兵器时代伤亡都不会很大,但是一旦用上火炮,敌方伤亡一定惨烈。这笔账都会算到她头上,李文觅并没有将自己真正的当成汉人,所以她对别国的生命做不到漠视。   所以她还在犹豫。   李文觅让司徒银他们说一说军营里的事情。   司徒银是个爽直人,有一说一,但是公孙瑜不一样,他口若莲花,妙语连珠,趣事层出不穷,很快就将李文觅逗笑。   李文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四人围着烤架而坐,李文觅被公孙瑜的话逗得笑得花枝乱颤。   看着公孙瑜脸上温柔的笑意,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陆逊正面对着李文姬来的方向坐着,最早注意到李文姬的到来,连忙站起身,行礼,“大公主!”   另几人也转过脸来,见是李文姬来了,公孙瑜和司徒银都放下了竹筷,起身行礼。   李文姬笑了笑,“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这里偷着烤食物。”   李文觅不想揭穿她,她肯定是知道公孙瑜来了,才匆忙赶过来。   她装作不经意地撇头去看公孙瑜的反应,却见公孙瑜已经收起了脸上自在的微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心里摇头,怕是难搞噢。   李文觅也觉得奇怪,明明原主那世公孙瑜是喜欢大公主的啊,怎么这世明明两人都认识了快半年了,还这么冷淡。   “姐姐来了,快过来坐。”   准备的竹筷不够,她根本就没想到公孙瑜他们会这么赶巧的跑过来,就吩咐了一旁伺候的宫人去取两双竹筷来。   李文姬带着娴静的笑意,款款走过去。   李文觅他们都是席地而坐,坐在草坪上的。李文姬却不能这样随意,教养刻在她骨子里,更何况,她根本不想在公孙瑜面前做出这样失礼的动作。   于是她就端着矜贵,只是站着。   她都站着了,另三人也不敢坐下,好好轻松氛围顿时弄得有些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大家晚安啦 第94章 孪生姐妹(六)   见状, 李文觅吩咐宫人去取一个蒲团来。   她大喇喇地席地坐下, 招呼另三人,“大公主是怕脏不肯坐,你们坐你们的吧。”   虽然有她招呼,另三人还是不敢坐。   而李文姬也察觉到因为自己不肯坐, 害得公孙瑜他们拘束起来了。而显然,随性的李文觅可能更让他们自在一些。因为她来了之后, 三人都失了笑容。   李文姬一狠心, 也学着李文觅那样席地坐了下来, 这才笑着招呼公孙瑜三人,“我已经坐下了,你们还站着做什么。”   三人这才重新坐下。   竹筷很快被取来,李文觅笑道, “姐姐,这肉还不错,你快尝尝。”   李文姬看了她一眼,夹了一块小的,慢慢地送入秀口,味道确实还不错。   这时公孙瑜十分捧场地赞道, “大公主不知道吧,这可是二公主亲手腌制的呢。”   若是以前娴静大方的李文姬,她肯定会顺着夸一夸妹妹,可是现在的李文姬因为仇恨,性格变得有些阴沉古怪。   她立马就道:“这是庖厨做的事情, 怎么妹妹自降身份去弄这个?”   她这话让公孙瑜三人顿时尴尬起来。李文觅不太在意,她就知道李文姬肯定听不得公孙瑜夸她的。   她不想和李文姬掐起来,只好装傻,“庖厨弄不出这个味道,而且我是做给自己吃的,没有那么多讲究。”   李文姬碗里还有两块肉呢,吃她的话还多。   公孙瑜此时道:“二公主性情中人,连农事都可做得,若是照大公主这样说,二公主就不该放下公主的身份,去种植农作物了吧?可是若是二公主端着公主架子,”他指了指不远处开始泛黄的玉米地,“就没有这样的丰收了。国以农为本,臣下却是有和大公主不一样的看法,臣下以为二公主不是放弃了尊贵,而是做了十分符合公主身份的事情,因为她心系百姓。”说到最后,他神色肃然,十分尊敬。   李文姬被他这样一通抢白,脸色顿时不好看。   前世公孙瑜因为她恨李文觅恨得跟个什么似的,这辈子两人竟然能在她面前坐下,把酒言欢,十分和谐。   公孙瑜甚至为了李文觅顶撞她。   李文姬难以想象。她听出了公孙瑜话里对李文觅的推崇。   她其实也知道李文觅是做了一件丰功伟绩。   李文觅见两人似乎要掐起来,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她给公孙瑜夹了一筷子肉,“吃,快吃。你烤得那么辛苦。”   公孙瑜看向李文觅,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李文姬内心简直要气炸了,公孙瑜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对她视而不见,反而对李文觅很亲近?   她回想前世李文觅是怎么使手段才嫁给公孙瑜的,就顿时觉得恨得胸口发疼。但显然公孙瑜并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也不知道李文姬的爱恨。   李文姬强压着恨意,又吃了点蔬菜就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在一旁坐着,另四人倒是吃得欢畅,直将李文觅腌制的肉和切的蔬菜全部都烤完。   吃完,李文觅砸砸嘴,可惜道:“要是有辣椒就好了。”   公孙瑜耳朵尖,问道:“辣椒是什么?”   “是一种作料,吃在嘴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公主在何处吃过?臣下命人去找来。”公孙瑜殷切道。   李文觅摇摇头,“算了,找不来的,明年我让佃农种一些。”   公孙瑜笑道:“那么明年,还请二公主一定要邀请臣下再来吃一次烧烤。”   李文觅明显感觉到公孙瑜这话一出,坐在她身边的李文姬气场都冷了很多。她胡乱点头,“到时候再说。”   公孙瑜没得到她的准确回答,也并不失望。   司徒银是个性格耿直的人,他笑道:“臣下吃了公主的肉,就为公主做点事情吧。臣下出身农户,小时候经常侍弄庄稼的,等公主的庄稼成熟了,臣下来帮公主收庄稼。”   李文觅被他的耿直逗笑了,虽然收获自有佃农,但是她不忍拂人家一片好意,就答应了下来,“好啊,看样子还有一个月就可以收获了,到时候你得空过来就行。”说着她突然想到现在的红薯应该已经长大了,又见炉火未灭,起身笑道:“我们这会儿就去挖点红薯来烤了吃,刚才没想起来。”   红薯不比玉米,吃了她不心疼。   “什么是红薯?”司徒银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她一边吩咐宫人去取锄头来,一边带着人往红薯地里走。   到了地方,公孙瑜看着满地的爬藤,笑道:“原来这东西是红薯,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公主是从何处得的种子?”   这可问到她了。   李文觅只好含糊道:“偶然得的。”   公孙瑜立马就聪明地知道她并不想谈这个,就转了话题,询问她这个藤怎么吃。   “不是吃藤。”   这时宫人已经将锄头取来。   李文觅用小刀将红薯藤割断,丢在一旁,然后扛起锄头,高高扬起,一锄挖在地上。   她这一挖,让身边的三个男人都吓了一跳,立马上去阻止,“让臣下来,公主!”   而李文觅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着三个人不知道红薯长在哪里,若是挖坏了可惜。   但是锄头已经被陆逊抢了过去,她就指了指地,“挖这里,挖深一点,然后翘起来。”   李文姬就在这一旁,感觉到那三人将自己忽视了,越发的不高兴,但她表面还是维持着矜贵的笑容。   陆逊很快就将红薯挖了出来,就连李文姬,都好奇地看了一眼。因为佃农用心侍弄,土肥都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这里的土地也是选的最好的一块黑沙地,红薯又大又饱满。   公孙瑜等人看着粘着泥巴的红薯,十分惊奇。   简单地在一边水渠里清洗了一下,就将红薯埋进炭火里烤上了。   几人的话题也一直围绕红薯,李文觅就说了一下红薯的吃法和栽培。   “这红薯埋进地里,它会发出很多嫩芽,将嫩芽剪下,一根一根的移栽到地里,就可以生根发芽,结出红薯来。”   公孙瑜很快就抓住了重点,“这样的话,岂不是种植比较简单。”   李文觅点点头,“红薯对土壤要求不高,容易成活,等这批红薯收获了,我就要全部运到宫里,应该会先在临近的州府先试种。”   公孙瑜心神一凛,他太明白粮食对一国之重要了。如今二公主栽培出易成活高产量的粮食,对汉国来说,意味着百姓丰衣足食,意味着富国强兵。   可是李文觅神色十分淡然,好像她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作物如此重要,公主还是派人守着吧,都快收获了。”公孙瑜建议道。   李文觅心大,“这附近的佃农都是我别宫里的,都知道这几块庄稼是我种的,平时护着都来不及,没有人敢破坏。”   公孙瑜闻言点了点头。现在还风平浪静,是因为别国不知道风声,若是知道了风声,势必要派军队来驻守才行。   李文姬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言。   夕阳西下,埋在灰里的红薯散发出一股香甜的气味。   司徒银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香啊。”   李文觅用竹筷将红薯刨了出来,外皮已经成锅巴状了,应该是已经熟了。   他们只挖了一株,挖了四五个红薯,但是只烤了三个。   她将其中一个比较小的刨到李文姬面前,自己捡起一个,顾不得烫手,一分为二,顺手就递给了坐在她旁边的公孙瑜。   金黄的红薯肉还在腾腾地冒热气,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她满足地叹了一声:“收获的味道啊。”   司徒银也将另一个捡起来,掰了一半递给陆逊。   这红薯好吃得将几人都征服了,司徒银甚至在吃完之后,搓了搓手,向李文觅讨要没烤的两个红薯,他拿回家烤着吃。   李文觅十分大方地一挥手,“赏你了。”   司徒银顿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正要伸手去拿,没想到被公孙瑜抢了个先,他顺手就将其中最大的那个拿走了,“这个我要了。”   司徒银生怕陆逊会将另一个也抢走,连忙伸手将之紧紧握在手上。   而摆在李文姬面前的那个烤红薯她没动。   因为红薯上都是灰啊,她虽然闻着也觉得很香,但是没办法像李文觅那样吃的满手都是黑灰。   司徒银的目光不时地瞄过李文姬面前的红薯,心里叹了句可惜。   李文觅也不管她吃不吃,烧烤宴已经结束了。   “我吃得有些撑,要散散步,你们各自忙去吧。”   陆逊立马站起来,他要时刻保护在李文觅左右。   而公孙瑜也站起身道,“我也吃多了,不如陪公主一道走走。”   司徒银也跟着道:“那我也去。”   好好的一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李文姬坐在原地没动,她在犹豫要不要一起跟着去。但是李文觅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道别道:“那姐姐就先回别宫去吧。”   另三人也跟她道别。   这倒将她推到一旁,想去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李文姬站起身,立在原地看着那四人离去,眼里尽是阴霾。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叶子开始发黄的玉米地,脚下一跺,将那颗红薯踩成了泥。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一更 第95章 孪生姐妹(七)   “二公主、二公主!”   清晨, 李文觅还没睡醒, 伺候的丫鬟就顾不得她还在睡觉, 失态的跑进内室来叫她。   李文觅被吵醒,困意一阵一阵袭来,眼皮都快睁不开。   她打了个哈欠, 才问道:“什么事, 大清早的就跑进来。”   “公主,有个佃农跑来禀告, 说是…说是您的玉米被人砍掉了。”   李文觅霍地睁开眼睛, 冷不丁坐起身,目光如炬, “你说什么?”   那丫鬟也是吓得胆战心惊,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李文觅顾不得再问,她匆匆下床,趿拉着鞋, 一把抽过丫鬟递过来的外衣, 随便披上就往外走。   来报信的佃农忐忑不安地跪在院中, 他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二公主对这片庄稼地有多看重他们是知道的,谁知道会在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拦腰砍断   !   他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 只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朝他走来,他越发恐惧,汗滴汇聚到他额头上,一滴一滴地滴在青石板上。   “怎么回事?”李文觅人还没走近, 就着急问道。   那佃农颤着声音,“小人早上去玉米地,就看到玉米都被人拦腰砍断,就急忙来跟公主禀告。”   二公主这样重视的玉米被人整片砍断,也不知道二公主会不会责怪他们看守不利,将他们都砍了头!   “起来吧。”李文觅丢下这句,就急匆匆地出了别宫,往玉米地行去。   那佃农也连忙起来,跟在后面跑。   沿路又有几个赶来报信的佃农,看到面沉如水的二公主匆匆往农田方向去,心知公主是得知消息了,连忙避让到一边,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   李文觅没空去管他们,这些庄稼她花了太多心血,都快要收成了,竟然被人故意砍掉了。   等她到了农田边才发现,比她听到的还要糟糕,不仅仅是玉米地被糟蹋,连旁边的红薯地都没能幸免,但是红薯因为是长在地里的,兴许是一晚上时间来不及,没有被破坏很多,只是不少藤蔓被砍,现场看上起凌乱不堪。   玉米的叶子都还带着绿色,现在就算是收了玉米棒,也决计做不成种子的。   “宿主,怎么会这样!”巴拿拿也惊呆了。它是最清楚李文觅花了多少心血在这上面的,这是它跟着李文觅以来,李文觅做得最用心的一件事。   李文觅站在田边,看着满地狼藉,恨得后槽牙都咬得嘎嘎响。   土地上脚步凌乱,应该是不止一人。   昨天公孙瑜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客院住下了。不知他们是从何得来的消息,竟也赶了过来。   等他们赶到,看到现场的狼藉,也是惊呆了。   这显然是蓄意的。   公孙瑜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庄稼的消息被走漏了出去,一定是敌国派细作过来破坏的。   “公主,交给臣下,一定能将破坏的人抓出来,交给公主发落!”陆逊站出一步,拱手道。   李文觅只是盯着那些被砍断的玉米杆不说话。   其实她是在脑海里和巴拿拿沟通。   “这玉米还有救吗?”   巴拿拿消失了一会儿,不一会儿重新响起它的声音,“宿主可以兑换一瓶生长液,稀释之后,抹在断面上,再用布条包裹起来,就可以让玉米成活。”   听到玉米还有救,李文觅着实松了口气。   “还有一个月才能成熟,若是这破坏的人看到玉米还能生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将这人找出来才行。”   “宿主觉得会是谁?”巴拿拿问她。   李文觅想法和公孙瑜不谋而合,她也觉得应该是敌国的细作发现了这个秘密。   “看来我得提前进宫和李表说这件事,不说军队吧,守卫总要给个几百的,不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得有人天天守着才行。”   她花费了五百积分,从系统里兑换了生长液。   “公主,这玉米种子应该还有吧?”公孙瑜本来先说还有种子就不怕,明年再种就是了。   李文觅可以再跟系统兑换,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了。”公孙瑜听了,不由得遗憾。   她命佃农去挑几桶水,又吩咐人去准备布条。   公孙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十几双眼睛都看着她。   很快,佃农将水挑了来。   但是布条需要点时间准备,李文觅吩咐人去开库房,从里面取三十匹布出来,又让人去准备剪刀。   李文姬闻讯赶来,一站在田边,就惊得以手掩住了秀口,眼里满是惊诧,惊呼了一声,“天呐!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大胆?”接着她担忧地看了李文觅一眼,“妹妹,我知道你花费了很多心血,但你可别伤心太过了,今年不成,明年再种就是了。”   两个公主生得一模一样,每每出现都会引来旁人好奇的注视。虽然这些佃农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但会偶尔瞟一眼,心里啧啧称奇,就连害怕被砍头的恐惧,都淡去了不少。   李文觅摇头道:“我没事。”   公孙瑜等人本来想安慰李文觅,但是身份毕竟不太合适,这会儿李文姬来了正好,两人是姐妹,有李文姬安慰,被打击的李文觅应该会好一些。   “文觅,这玉米种子,你应该还有吧?明年再种吧,只是别这样大意了,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李文觅不搭话,走了过去,捡起一根被砍断的玉米秸秆,上面的玉米包已经快完全褪去绿意了。   “公孙公子,听说你是汉国第一聪明的人,正好你也在,一定要帮着将罪魁祸首抓出来,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李文姬面色诚恳地请求公孙瑜。   公孙瑜心里怀疑是敌国细作干的,并且这人很有可能就混在别宫,或者佃农里。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帮忙。   李文姬便感激一笑,“真是要麻烦你了。”   公孙瑜道:“都是臣下应该做的。”   他见李文觅愣愣地站在田地旁,阴着脸不说话,便上去请示,“公主将此事交给臣下吧,臣下定会将人揪出来。”   这人确实得找出来才行,李文觅想了想,“这人说不定是潜伏很久才动手,又兴许昨晚上已经连夜遁逃了,公孙公子尽力就好。”   公孙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正这会儿,伺候的宫人将布匹取来了,她库房里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这布匹是等闲人家用不上的。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李文觅让人取布条来做什么。   紧接着李文觅就用行动告诉了众人,只见她拿起一匹布,将之展开,又拿起一把剪刀,咔嚓一声,竟是将布剪出了一道缺口,随即她捏着缺口用力一撕,就撕出了一道布条。   她示范了两遍,就将剪刀交给宫人,“照着我做的剪。”   公孙瑜一开始不明白她的用意,随即眼神瞄到一旁地里被砍断的玉米杆,他突发奇想,李文觅不会是想用这些布条将被砍断的玉米杆接起来吧。   即使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能猜想到,这大抵是不成的。白白浪费布匹。   要知道现在的布匹可以当钱使用,就可知道布料的价值。   公孙瑜顿时出言制止李文觅看上去十分不理智的行为。   “二公主,这些玉米都已经被砍掉了,接是接不回去的,白白…”注意到李文觅脸色不太好,公孙瑜将白白浪费几个字吞了回去。   李文姬一开始也不理解李文觅的行为,但是公孙瑜一说,她立马就想到了李文觅是想做什么。当下也觉得她简直是在想什么天方夜谭,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她反而对公孙瑜道:“妹妹花了太多心血在这些玉米上,由着她去做吧,不然她难安心。”   公孙瑜却觉得李文觅应该不是那种能这样轻易地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的人,这场意外只会提醒她以后要谨慎。   只是他也不太忍心阻止气到失去理智的李文觅了。   而陆逊和司徒银二人,更是已经主动加入了剪布的行列,两人力气大,根本就不需要剪刀,像撕纸一样,轻轻松松就能将布匹撕成条状。   不到一刻,十匹布已经全部被撕成了条状,蓬松的在地上都堆了老高。   这时公孙瑜他们就看到李文觅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只模样奇怪的瓶子,她握着瓶子,走到两桶水旁,将瓶子里的生长液,均匀地倒了进去,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木棍搅拌均匀。   一群佃农和公孙瑜他们一样,惊奇地看着李文觅的动作。   公孙瑜看着李文觅坚定的侧颜,不由自主地就开始相信,李文觅不是病急乱投医,她是真的知道怎么让这片玉米重新成活!   李文觅无暇注意身边人的目光,她让人去拿木桶来,将桶里的经过稀释后的生长液小心翼翼地倒入几只木桶中,这才交代下来。   “你们每人拿一块布,”李文觅示范地拿起一块布,在木桶里浸湿,接着她走到田边,捡起一根被砍断的玉米杆,上面还有一只玉米棒,她用布条将留在土中的下半截秸秆断面和砍掉的上半截断面都抹了一遍,然后示意陆逊递了一根布条给她,她将两断面接在一起,让陆逊扶着,自己用布条将之紧紧地缠了起来,确保玉米杆能吻合地接住一起。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操作。   公孙瑜见她果然是打着这个主意,可是见她如此郑重,又觉得这似乎是个可行的方法了。   “趁着玉米杆还没有枯萎,这个一定要尽快完成,你们着两个人去将剩余的佃户找来。这水不可浪费一滴,全部都要仔细着用!”   就连侍卫们,都被陆逊叫来帮忙了。   这件事必须两个人配合着做,一个人扶着玉米杆,一个人绑扎。   李文姬惊诧地站在田埂上,看着地里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她心里只觉得荒唐。   她不相信这法子能行。   可是内心又升起一股别样的恐惧,只因李文觅的举动真的太自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96章 孪生姐妹(八)   经过一上午的努力, 三亩地的玉米总算全部给接上了。   看着这片被包扎上的玉米, 李文觅命陆逊亲自带人看守着, 自己欲乘马车去宫里跟李表禀告这个事情。   李文姬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想跟着李文觅一起去。   公孙瑜是李表最信任的心腹,他也跟着一道前去, 想知道李表会怎么处理。   李文觅经过了宝贝玉米被砍的事情, 有些心烦,坐上马车之后, 就不太想说话。   李文姬一直在温言追问这玉米的来历, 李文觅只好信口编道:“从一处游商那里偶得。”   这理由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之词,李文姬做出心痛的样子, “我与妹妹一胎同生,又是一道长大,以往妹妹与我最是亲热,如今怎么倒变了一个人, 与我生分起来。竟连这个都要瞒我了。”   李文觅睁开眼睛, 她刚才亲自下地, 帮着一起包扎玉米,虽然她有灵气护体,这会儿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闻言便道:“我倒是觉得是你和我生分了。”趁机机会,她想和李文姬沟通沟通。   “是因为公孙公子吗?”她一语道破。   李文姬着实被惊了一下,讷讷道:“文觅怎么这样说?”   李文觅从躺椅上坐直,“你我一胎同生的姐妹, 我怎么会察觉不到你的心思?你是看公孙公子和我有些交情,所以迁怒我,冷落我吗?”   是的。还有前世杀身之仇。李文姬在心里道。   李文觅想趁机解开她的心结,“姐姐以前总是温柔知意的,如今情字当头,人倒有些往牛角尖里钻了。你不妨回头想想自己最近的举动,可与以往的性子相同?我倒觉得以往的性子更容易相处些。”   李文姬闻言,心中大骇,生怕李文觅察觉到不同。她慌忙否认,“我哪里有,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的。”   李文觅摇摇头,“不,我知道你对我,毕竟不同了。”李文觅知道原主前世对李文姬做了什么,所以她现在并不怪李文姬行为出格,只是她毕竟不是原主,对李文姬没有那么深的愧疚,她并不试图修复姐妹之间的情意,那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她要做的是化解李文姬对她的恨意。   因为李文觅不是原主,所以她对公孙瑜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刻意疏远公孙瑜反而惹人怀疑,所以她对公孙瑜和对陆逊的态度其实是一样的。   而公孙瑜不知为何,这辈子竟然会疏远李文姬,在对比之下,就觉得公孙瑜对她似乎更加热情一点。   其实公孙瑜也不过是平常心对她罢了。李文觅知道。   但是李文姬参不破,公孙瑜越是这样对她,她就越加逼得紧,越表现得有些举动失态,她迄今为止,表现出来的都不是她原先有的贤淑和大度体贴,就连李文觅都感觉到了她现在变得狭隘,更别提聪明过人的公孙瑜了。   她越是这样,只会将这辈子的公孙瑜推得更远。   “我对公孙公子没有任何想法,我就算要嫁人,也会嫁那种能在战场上顶天立地杀敌保国的男子汉,公孙先生这样的文弱书生不是我喜欢的,姐姐也别因为一个误会,而平白伤了我们之间的姐妹之情。”李文觅坦白。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嫁人的标准,说这个只是为了让李文姬安心。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李文姬应该能相信了吧。   李文姬狐疑地看着李文觅,她不太相信她的话。   有前世那样疯狂的经历在,林文姬真的不能信任她。   但是李文觅自觉自己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透彻,李文姬若是还参不破,那也不能怪她了。   两人再没说话,谁都不知道车外面骑马的公孙瑜听到谈话之后开始怀疑起来,自己在战场上虽然没有举枪杀敌,但是在帐篷里运筹帷幄,甚至比那些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将领发挥的作用还要大啊!二公主是不是对他们这种军师有什么误解?   公孙瑜人生第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无意间落在他耳中的对话,也直接导致了在后来的战事中,公孙瑜不顾别人反对,一定要上阵杀敌,最后却险些丢掉小命的经历。不过这是后话。   李文姬心里在开始天人交战。   李文觅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冷静异常,李文姬能分辨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没有丝毫起伏。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在李文觅的提醒下,李文姬也惊觉,自己现在跟以前娴静的样子真是天差地别。   前世的她,贵为公主,天真烂漫,性情腼腆。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公孙瑜是在一处游廊,公孙瑜貌若天人,他背着手,一身气质卓绝。他身前站着一个暗卫,他似乎在吩咐什么,而她不小心闯入。   公孙瑜十分警觉地低喝一声:“谁?”   她顿时吓白了脸,公孙瑜看清来人是她之后,脸上寒意尽褪,换上一副温和的神情,还因为自己吓到了她心怀歉意,主动送了她回到宫殿。   一路都是他身上特别的淡香萦绕,那次之后,李文姬就沦陷了。可是她太害羞了,每次见他,不敢与他说话,只是红着脸,偶尔偷眼瞧他。   那大概是女儿家最珍贵最纯粹的爱慕了。   有一天,三国爆发大战,公孙瑜就要随军出征了,临行之前,特意来宫里求见她。   她尤记得公孙瑜颤着手,大着胆子将她搂在怀里时,那颗急跳到似乎要蹦出胸口的心。   可惜那一切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这辈子的公孙瑜,没有主动送她回过宫殿,没有主动在见完李表之后,特意徘徊在她去王后宫殿请安的必经之路,没有区别于别人那样的温言软语和她说过话。   其实李文姬都明白,她只是接受无能。   所以她将一切都怪罪到身边阖目休息的李文觅身上。   是啊,要不是李文觅前世的嫉妒,她前世就能嫁给公孙瑜了。若是没有这世的李文觅搅局,公孙瑜也会像前世那样,对她视如珍宝。   李文姬越这样想,恨意越发凶了。   她死死地盯着李文觅,她的脖颈修长而白皙,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前世李文觅就是那样,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不顾她的挣扎,直至她死才松开手。   李文姬一瞬间像中了魔障一样,颤着抬高手。   但理智很快回来。   即使重活一世,李文觅还是那个能以一敌三,能上马拉弓的巾帼女子,而她还是那个柔弱到上马车都要让人扶着的娇弱公主,她自己动手,不但不会成功,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李文觅从此对她生出防备。   李文姬冷静下来,收回手。   车厢外的那串马蹄哒哒的,像是踏在她心上,将她那颗本来就有裂痕的心脏踏得更加支离破碎。   这辈子的公孙瑜,她似乎也不是真的爱。而转换成了一种占有欲。前世得不到的东西,这辈子更加得不到之后,就更疯狂的想要占有。   很快,马车在那座雄伟的宫殿前停下。   李文觅率先跳下了马车,李文姬也跟着在侍女的搀扶下,踩着马镫下了马车。   李表正在和大臣议事,秋收快到了,对于秋税,众人还在争论不休。   有大臣提议,眼看着因为战事国库空虚,要趁着秋收,让国库充盈起来,以免突然起兵事,无应对之钱粮。又有大臣反对,如今因为连年战事,百姓本就生活得水深火热,各项税收下来,留存的粮食本就不够一家人吃一年,若是再加收,势必会引起民愤,得不偿失。   两边都说得很有道理,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李表十分头疼。   李文觅求见之后带来的消息,让李表整个人都惊呆了。   “文觅,你说你种出了什么?”他不敢置信地追问。   “红薯和玉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敌国的细作知道了这个消息,昨晚上玉米全部被人砍掉了,不过还好,我又带着人给接上了,不出意外,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收获了。这两样农作物都是高产,并且对种植土壤要求很低的,很容易成活,玉米我估算了一下,可亩产千斤,红薯肯定也至少是七八百斤。”   李表虽然听了心情彭拜激动,但是还是持怀疑态度,直到他亲自乘了御驾,去了李文觅的别庄亲眼看到了这两样农作物,并且也看到了产量之后,才惊觉这不是一场梦的感觉,整个人从震惊里醒过来之后,就欲大加赏赐李文觅。   不要赏赐是傻子,李文觅虽然是本着济世的心态种的庄稼,但是也不是那种清高的人。她趁机要了行商权,等农作物的事情交给李表之后就算告一段落,她可以开始做别的事情了。   李表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还是在高兴之下,答应了她的要求。   因为李文觅对种植已经有了心得,送佛送到西,她当然不可能半途而废。而李表对此十分重视,不仅下令知情的人不准将事情外传,还拨了五百士兵,伪装成佃农,平日就转悠在田地里,甚至有士兵伪装了躲在田地里,就是怕它们有闪失。   而陆逊自从上次庄稼被砍之后,就很自责失职,后面也很少再跟在李文觅身后,他亲自站岗保卫玉米。   在生长液的作用下,那些玉米果然都成活了下来,还长得更加茁壮,玉米棒子都长大不少。   一个月过去,眼看要丰收了,这个时候各方更不敢懈怠。   本以为能平安收获了,没想到意外还是来了。   这晚,几十个玄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宫外面。他们显然训练有素,行动敏捷无声,很快就潜入了别宫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晚安   感谢 甜蜜+2、是蒸的栗子呀+5 瓶营养液   感谢两个小宝贝的地雷:33765151扔了1个地雷 甜蜜扔了1个地雷   感谢支持~梧桐会更加努力~ 第97章 孪生姐妹(九)   这些人进了别宫范围之后, 就直冲那片玉米地而去。   但他们兴许也没有想到, 此时别宫范围方圆一里, 都已经布下严防点哨。   一枚火箭在他们背后冲天而去。   为首的人注意到火箭,知道行迹已经败露,那片庄稼地肯定有重兵把守, 看来拿不到了, 只能将之毁去!   他打了一个手势,行动更快了。   而此时不管是别宫还是田地里的守卫都已经看到了那枚火箭, 这是约定的信号, 表示有敌入侵。   陆逊反应迅速,他立马就将守卫集结起来, 别宫现在大概有四百守卫,三百都守在田地里。   他还不忘命人去禀告两个公主,有敌来袭,但是他们会处理好, 让两个公主莫要惊慌, 待在房中不要走动。   李文觅一得知这个消息, 顿时坐不住,她心想敌国既然能派人来,肯定是身手不错的, 虽然肯定不会有太多人手,但是这边的守卫都是些普通士兵,可能挡不住。   她这才发现手边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正要出去,公孙瑜和司徒银过来了。   公孙瑜奉命查玉米被砍的事情, 大半月过去,竟没有半点眉目,心中有愧,所以也一直住在别宫里。   两人来得正好。   “你们去保护大公主。”说着,李文觅就要往外走。   公孙瑜连忙拦住她,“公主,你这是要去哪?你还是就待在院中吧,若是碰上敌人…”   “若是碰上敌人,我能以一敌三。”   以一敌三都是谦虚的。   她自己知道,但是公孙瑜和司徒银不知道。   “黄金豆有陆逊他们保护,公主不必担心,安心地等他们的好消息吧。”   他一直啰里啰嗦的,李文觅担心她的玉米,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眼看着这几天就可以收成了,一定不能出岔子。   她不欲再理会公孙瑜,只抬脚往外急走,没想到公孙瑜竟然跑上前来挡住她的去路。   “公主,你不能去,你去了,让陆逊还要分人手保护你,你就帮了倒忙了。”公孙瑜见劝不住她,说话直白得毫不客气。   李文觅退后两步,直接朝一侧墙壁冲过去,在另两人惊讶的注视下,一跃而起,上了墙头,紧接着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二公主!”   公孙瑜大惊。   司徒银拉住他,“别太担心,我看二公主没有逞强,她可是在练马场长大的。”   公孙瑜急道:“公主就算身手不错,但是那些敌国的人都是在浴血厮杀的死士,公主若是和他们对上,能不吃亏吗?”   他这么一说,司徒银也开始觉得公主此行冒险,“公主刚才命令你我去保护大公主,这会儿二公主已经去了,我们还是过去看一眼大公主安全无虞,再去找二公主吧。”   公孙瑜心急如焚,跟着司徒银,匆匆地去了不远的李文姬的院子。   李文姬早就吓得脸色发白,看到公孙瑜匆匆地赶过来,像是吃了定心丸,同时又心生欢喜,他竟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公孙公子!”她喜悦地叫了一声,连忙迎了上去。   公孙瑜朝她点了点头,一看院中有二十来个守卫,放下心来,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公主,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大公主,有敌来袭,你就安生地待在屋里,我们会处理好的。”   司徒银道:“公孙先生,你不会武,不如就留在大公主这里,我去找二公主!”   李文姬听到李文觅,追问了一句,“文觅怎么了,她去哪了?”   司徒银道:“刚才二公主担心她的庄稼,不顾我们阻拦,就出了别宫去了。”   李文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她瞥了公孙瑜一眼,“那你们怎么不去找二公主,倒来我这里。”   司徒银道:“二公主不放心大公主,命我二人前来保护大公主。”   李文姬听了,不由得一怔。   公孙瑜像是脚底有火在烧一样,片刻都站不住。   他团团转了两转,“司徒兄,你留下来保护大公主,我去看看。”   司徒银道:“你又不会武,万一遇上敌国袭兵怎么办?”   公孙瑜也知道,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   李文姬看到公孙瑜第一次失了冷静,如此惊惶,这副样子就是她前世也不曾见过的。公孙瑜有将才,他也恃才自负,任何时候都是荣宠不惊,进退有度,就算是前世知道她的死讯,也十分冷静地处理。   李文姬突然就开始怀疑,公孙瑜前世真的爱她吗?爱她什么?   他在知道她的死后,甚至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你们都去吧,这里有守卫,我不会出院子的。”李文姬将汹涌的情绪压下,冷静得可怕。   公孙瑜看了她一眼,又和司徒银对视一眼。   凭心而论,两人都是偏向担心李文觅的安危的,司徒银是因为和二公主关系不错,公孙瑜就是担心李文觅,他坐立难安,即使知道自己去了,就是给她们添麻烦,也不能冷静地等待。   公孙瑜一定要去的,司徒银也不能让公孙瑜独自去。   李文姬看着公孙瑜透着焦急的背影,脸上的冷意终于破冰。   两人只是过来确定一下李文姬的安全,见李文姬这里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就走了。   再说李文觅,她还没有赶到田边就听到了厮杀声,这晚本来无月,所以敌方挑了今晚,不过方才阴云被风吹走些许,淡淡的清辉洒落下来,倒能看清人影了。   那些死士还没有走到田边就被拦了下来,双方正在厮杀。   不过也正如李文觅想的那样,这些都是经历百战的死士,普通士兵根本就拦不住,眼看这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而敌方担心拖久有援兵前来,下手更是狠厉,招招致命。   李文觅顺手从地上一具尸体旁捡了刀,一刀就挑开正朝着一个士兵背后去的长刀。那人看清她是个女人,顿时眼露轻蔑,一刀朝她砍来。   李文觅暗暗调动身体里不多的灵气,淡淡的莹光将她手上的刀包裹起来,此时她手里的刀不再是普通的凡铁,而变成了削铁如泥的宝刃。   她一抬手就将那人的刀砍断,再一刀刺入他的胸膛,那人维持着惊讶的表情,在李文觅抽刀之后,摔倒在地。   陆逊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这方来了个厉害的角色,砍起死士来像砍冬瓜一样。但是夜色太沉,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死士也发现了对方来了一个援兵,十分厉害,以一敌十,很快就砍倒了他们这边十来个。   眼见着计划破产,为首之人当机立断,立马就呼了一声撤离。   然而驻扎在城外的营兵得了消息之后,派了援军过来,他们才撤离几百步,就看到了前路冲天的火光。   他们只能往另一个方向退去。那边正是别宫。   公孙瑜和司徒银就恰好碰上了这群死士。司徒银将公孙瑜护在身后,拔刀警惕地看着他们。   李文觅她们就追在后面,司徒银这一挡,恰好拖延了时间,让他们追了上来,双方立刻就又战在了一起。   公孙瑜没看错其中一个矫捷的身影,一砍一挑都很有章法,没人又能近身三步以内,不过片刻,就有三个死士倒在她的刀下。   李文觅身手竟然如此之好,是公孙瑜没有见过的。   他一时间看愣住了。   那些死士眼看着全部要葬身于此,都发了狠,不要命的只攻不守,倒将战局扭转了些许。若不是李文觅加入战局后太过生猛,他们应该能很快解决掉守卫,将那片玉米地破坏的。   司徒银因为挡在他们退走的道路上,受到的攻击最为猛烈。   他还要分心护着背后的公孙瑜,很快就有些疲于应付。   公孙瑜飞快地在他身后说了一句,“我去旁边躲着。”   “你当心。”司徒银交代一句。   公孙瑜看准没有死士的一个空档,飞快地跑开,远离了战场。   司徒银不再分心护他,很快就扭转了情势。   只是随着守卫倒下得越来越多,死士也不再聚拢在一起,他们分散逃离。   李文觅解决掉眼前的死士,立定查看,恰好看到一个死士往一处逃窜而去,那公孙瑜正站在他逃离的方向上。似乎探头焦急地朝她这边望着。   公孙瑜只是个文弱军师,碰上这死士就是一个死字。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飞奔过去。   因为天黑,公孙瑜的心神又系在她身上,直到死士奔袭至眼前抽刀,那刀光一晃,他才惊醒自己已经被罩在了别人的刀下,很快就要成为刀下之魂。   那刀已经朝他挥下,他下意识地蹲身一躲。那刀没有落在他身上,一柄利刃从死士的胸口穿出。紧接刀被人抽回去,死士气绝倒地,露出了身后脸上沾血的李文觅。   李文觅因为杀人过多,身上沾染上了煞气,她冷冷地盯了公孙瑜一眼,没有说话,责怪之意却扑面而来。   公孙瑜难免心虚。   若不是她救下他,他现在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有几个死士逃离了出去。   战场上只剩下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水潺潺汇聚成一条血流。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一更 第98章 孪生姐妹(十)   陆逊留下一些人继续守卫庄稼之后, 就带着人去搜寻逃窜开的死士。   “你明明不会武, 还跑出来做什么, 不是让你们去保护大公主吗?”李文觅走到公孙瑜身前,没好气道。   公孙瑜脸色讪讪的,他也知道自己确实冲动了些。明明他是很冷静的人啊。   李文觅没时间再训斥他, 她方才注意到两个死士朝别宫位置逃窜去了, 李文姬还在里面,若是让他们窜进去对李文姬不利就不好了。   她匆匆朝李文姬的院子赶去, 公孙瑜本来想追着去, 但一想刚才李文觅难看的脸色,还是作罢了。   她赶上陆逊等人。   “公主!”   陆逊着实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样好的身手, 就是在人才辈出的军营里,李文觅这样的也算得上是拔尖。   “公主,您先回别宫吧,这里就交给属下善后。”   李文觅寒着脸, “我先去大公主那里, 刚才我看到有两个死士往别宫去了, 可别吓到大公主。”   陆逊一听,也是心中一凛。一行人连忙加快脚步。   等她们赶到李文觅的院子,院子静悄悄的, 沿路把守着十来个侍卫,严阵以待,似乎没有事情发生。   “大公主呢?”李文觅问了一声。这位姐姐虽然现在很不喜欢她,但是若是在她的别宫出了事情, 李文觅还是难以交代的。   “大公主在房间里。”侍卫答道。   “没有什么异动吧?”她匆匆问了一句,就往里面走。   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   院中把守的侍卫被李文姬轰了出去,此刻院里面静悄悄的。   李文姬窈窕的剪影倒映在窗上。   李文觅站在院中,叫了一声,“姐姐。”   她看到李文姬站起身来,但是她没有出来。   “是文觅啊,你怎么过来了。”她的声音穿出来,出乎意料的冷静,李文觅还以为她会被吓到。   “我担心姐姐被吓到,就过来陪陪你。”李文觅一边答,一边往里面走。   陆逊守在廊下,没有再进寸步。   李文觅独自走了进去,她还未走近,李文姬就看清了她脸上身上都是血,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李文觅见她害怕,也就没有再过去了。   “有贼人往别宫这里窜来,姐姐别怕,外面都是侍卫把守着,贼人进不来的,不过可能陆大人他们寻找贼人会闹出点动静,你不必害怕。”   李文姬白着脸,勉强微笑了一下。   然后就皱着秀眉,“文觅你快回院子换一身衣裳吧,你现在这个模样怪吓人的。”   李文觅低头看了一眼,她今天穿着一身淡黄色麻制短揭,自从来了别宫之后,她嫌裙子麻烦,所以就命宫人制了这种行动方便的衣裳,此刻衣裳上已经遍布血迹,三米之外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方才来得匆忙,竟然忘记了这个样子会吓到李文姬,且放松下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难受,只好道:“那么,我让陆大人留下来守卫,我先去换身衣裳。”   李文姬立刻道:“让陆大人留下来守卫吧,有他在,我就放心多了。”   李文觅点头,就退了出来,让陆逊留下来,她则回院子去换衣裳。   等人一走,李文姬脸上的惧意褪尽,她冷冷地朝内室道:“出来吧。”   一个黑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踏步无声。   这是个年轻的男子,他皮肤很白,红唇秀眉在他棱角过于凌厉的脸上不显秀气,倒显得很是阴柔,但不可否认,这是个很耐看的男人。   他喉结一动,声音说不出的醇厚。   “你为何要帮我?”他有些疑惑。   方才他从后窗窜进来,才发现屋中有人,见是个女人,他本来担心她尖叫会将人引过来,就扑上去欲将她杀掉。没想到这个女人自报身份,她竟然是汉国的公主。   正犹豫杀不杀之间,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似乎是要进来保护这个大公主。   他正欲将人杀掉再逃,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丝毫不怕,反而冷静道:“你若是现在杀掉我,你也逃不出去,相反,你若是放过我,我会帮你将人引开。”   见他犹豫不决,她冷冷道,“信不信由你。”   李文姬说得没错,就算他现在将这个女人杀了,他也难以逃出重围,反而若是汉国公主被杀,这里会更加被包围得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他当机立断,相信了这个女人,并且躲到有窗户的地方,准备若是这个女人变卦,他也能第一时间逃窜出去。   结果像这个女人所说,她根本就没将房间有人的事情说出来。   “因为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李文姬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根本就不害怕死亡,只是她要做的事情没做,死了会很不甘心罢了。   这男人看了李文姬一会儿,十分自如地坐下,还顺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李文姬见他举止自在得好像自己不是一个逃窜被追的人,顿时瞪了他一眼。   那人似乎真的渴了,一口气将一杯茶喝尽,又倒了一杯。   “你是谁?”李文姬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人问道。   他抬起眼来,“我早就听说汉国有一对公主是孪生姐妹。果然名不虚传,你和你妹妹,确实长得一模一样。”他回想那个夜色下举刀朝他砍来的美丽女人,虽然和眼前这位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从气质上就能轻易将两人分辨开。   李文姬重生之后,最恨的就是这张和李文觅一模一样的脸。若不是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前世李文觅也不会钻了空子,冒充她代替她嫁给公孙瑜。   那人十分敏锐地发现当他提到妹妹二字时,李文姬脸上闪过恨意。   他古怪一笑,“奇怪了,你很讨厌你妹妹?”   李文姬冷冷一笑,从牙缝里挤出狠话来,“你管得也太多了,先保住你头上这颗脑袋再说吧。不出意外,这别宫会严防死守直到玉米收获,我想你应该是逃不出去了。”   那人丝毫不在乎,反而笑道:“这不是有大公主保驾护航吗?真是要辛苦大公主了。”   “你到底是谁?”李文姬也坐了下来,她冷冷地盯着那人,“我要知道你的身份,看看值不值得我冒险。”   那人也知道李文姬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他,定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好处。   他张了张嘴欲说话,又顿了顿,似乎换了口气,“我乃燕国二皇子,孟雉。”   李文姬只是公主,前世她一直待在宫里,连宫门都很少出,对敌国这种政治上的消息,她更是一无所知,所以也不知道这孟雉到底是何人,不过二皇子这个名头她倒是听懂了。   “我有一事不明白,你为何要冒险,亲自带着人夜闯这里?”李文姬真的不明白,皇子这样尊贵的身份,就这几颗玉米值得他冒这么大险吗?   孟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不想解释,只转话题笑道:“我看你是有求于我,说来听听。”   只要不是面对公孙瑜,李文姬就能正常地思考和处理事情,她冷声道:“你不要搞错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孟雉在斜眼看人的时候,一双丹凤眼里的风流倜傥简直要溢出来,他微微笑道:“是,现在是我有求大公主,那么请问,我能做些什么回报大公主呢?”   他做出这种风流样子,李文姬反而更加不喜欢了。她秀眉微拧,“当然要你回报我,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孟雉知道她不是没想好,她兴许是还没下决心做。反正他性命已经无虞,也不去不管李文姬会提出什么要求。他最珍贵的只有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就算是李文姬要求他去杀掉燕国的皇上,他也不会皱半分眉头。   不过前提是他愿意。   孟雉走进内室,大喇喇地在内室里的地毯上躺下了。   李文姬跟了进去,见他躺下,皱眉道:“你怎么能在这里躺下,你这衣裳有血腥味,还不快换下来?”   孟雉坐起身,“你这有男子的衣裳?”   李文姬怎么可能会有男子的衣裳,她从衣柜里找出两件宽大的自己的衣裳,丢给孟雉。   她一开始还担心孟雉会顾忌脸面不肯换,没想到孟雉十分麻溜地就将外衣脱下,羞得李文姬连忙避出内室,心里啐了一声。   她不知道的是孟雉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做过,穿女人的衣裳算什么。   他的尊严早就被人踩碎,人,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本谈尊严。   而李文觅若不是因为自己一身的血腥味盖住了孟雉的,一进去就能发现孟雉。   这个十分不平静的晚上终于过去。   累了一晚上的李文觅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陆逊在李文姬的院外守到天明,逃窜出去的死士也陆续被找到,不过无一例外,全部都自尽身亡,死无对证不知来历。   谁都不知道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李文觅睡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田里看了一眼她的宝贝玉米,见全部都完好无虞,才真的放下心来。   玉米叶子早就枯萎了,她估摸着,要收获也可以收获了,但是不能确定到底可不可以,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再等几天。经过一晚上的胆战心惊,昨晚上就得到了消息的李表,匆匆地调了两千营兵过来驻扎,想来不会再出现意外了。   正好陆逊过来,看到他眼睛底下的青黑,李文觅道:“昨晚上一夜没睡,回去补觉吧。”   陆逊摇头道:“是臣下的职责,二公主昨晚上也没有休息,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臣下守着。”   李文觅道:“白天不会出什么事情,你快回去休息,晚上要继续盯着,连熬两夜,又不是铁打的人。快去。”   陆逊答应下来,但是提出先送她回去。   因为有灵气护体,李文觅早上也休息了,这会儿倒不困,她摇头,“我这会儿不回去,你回去吧。”   等陆逊走后,李文觅就盯着那片红薯地出神,红薯的叶子已经枯黄了,是收获的时候了,这时候,李文觅才灵光一闪,一拍脑门,知道自己忽略什么了。   红薯的保存!   红薯是需要挖地窖来保存的,宫里应该有地窖吧?   她有些不确定,若是没有,得命人立刻去挖了。   她招手让附近的侍卫过来,让他去带话给宫人,传信进宫去告知李表这件事。   宫里当然是有地窖的,不过这地窖是夏天用来储存冰块的。   李文觅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事实上,她其实也不知道地窖储存的原理是什么,可能跟温度有关,越是低温,红薯越易保存。但是应该有个合适的区间。   事不宜迟,今天就宜开挖,早点将红薯运进宫,也早点省去一桩事。   她一声令下,十几个佃农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将士,就开始开工挖红薯了。   丰收的感觉让人喜悦,他们又没有见过红薯,见挖出来的东西奇形怪状的,十分惊奇,人人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   挖出来的红薯用手抹去泥巴,装在柳条编成的篓中,一筐筐满满当当地放在地里,就等着装上马车,运进宫里。   李文觅就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满足。   她看得出神,不知道李文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文觅。”她站在她身边叫了一声。   李文觅惊醒过来,转过头,李文姬站在她身边。   姐妹俩站在一起,又惹了不少目光。   两人都注意到了,李文觅还好,李文姬却对这样的目光从习惯变成了厌烦。   为什么她和李文觅要生得一模一样呢。   她回想前世李文觅处心积虑,学着成为她。她太容易复刻了,似乎只需要学会温婉贤淑,李文觅就能成为另外一个她。丝毫没有独特性可言。   可是李文觅不一样,她能上马拉弓,也能浴血杀敌,她聪慧过人,诗书礼乐也不在话下。她这个模样,李文姬就算是学,也决计学不来的。   李文姬能看出来,这辈子,就连公孙瑜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是的,公孙瑜这辈子喜欢李文觅了。   李文姬在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她痛苦难抑。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可是当她再强迫自己冷静去看去思考,就发现这辈子的李文觅和前世的似乎又不相同,或者说,前世的李文觅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热情赤诚,性格爽利,平易近人,就连伺候她的宫人,都是很喜欢她的。   李文姬想来想去,也不是很明白为何前世公孙瑜会不喜欢对他那样好的李文觅反而对她情有独钟,或许,原因是她占得了先机。她比李文觅先遇到公孙瑜。   而公孙瑜恰好是个长情之人,李文觅越热情,他就躲得越远。   她这辈子也和李文觅一样,犯了同样的错,她也太过热情,从而将公孙瑜推得更远。   她是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可是已经迟了,就像公孙瑜前世怎么样都不接纳李文觅一样,这辈子他也不会接纳她了。她毫无办法,只能接受。   李文姬有那么一瞬想劝自己放弃,重活的机会来之不易。可是昨晚上出现的人,给了她另一种选择的可能。   她重活一次,不是为了苟且偷生。   李文觅比前世更加耀眼了,她不知是哪里开了窍,竟然跑来侍农桑。   两人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她却被远远地比下去了,以后别人再提起她,或许话语都会变成:“哦?大公主啊,她和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她所有的印象都会变成她那张和李文觅一模一样的脸。   她只会成为李文觅的陪衬。李文觅前世抢走她的男人,这世抢走她的荣耀!   李文姬心里越不甘,脸上笑意就越浓。   李文觅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不由得心里发毛,这位姐姐不应该是这样啊。   “姐姐,你怎么了?昨晚上被吓到了?”   李文姬摇头,“没有,我在替你高兴。”   正好这时,所有的红薯都被刨出来了,因为格外小心,几乎没有几个红薯被挖坏。李文觅顾不得和李文姬说话了,她命人取出布匹将红薯盖上,她得亲自押着车去宫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丰收的红薯上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李文姬趁没人注意,走到玉米地旁,迅速掰了三颗玉米藏在袖中,若无其事地回了宫。   李文姬回到她的住处,从袖中掏出那三颗沉甸甸的玉米。   孟雉从内室走出来,看到只有三颗玉米,显然嫌少,“怎么才三颗?”   李文姬瞪了他一眼,“有三颗就不错了,你以为那玉米地没人看守吗?我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我摘它们,不行,你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今晚上就装病回宫,你跟我一起出去!”   虽然只有三颗,但是总比没有强。   孟雉将玉米棒拿起,认真端详。   “你说,这东西真的高产并且容易成活?”   李文姬冷笑,“李文觅是这样说的,谁知道呢?”   孟雉将之收起来,总算目的达成了。   “你不顾死活地闯进来,就是为了拿到玉米?”李文姬问他。   孟雉不说话。   “你不必瞒我,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了。你是二皇子孟雉,三皇子叫孟湑吧?”   孟雉转过目光看她,眼底有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你打听他做什么?”   李文姬心里叹了句可惜,若是眼前这人是孟湑就好了,因为她做游魂时,燕国本来不起眼的三皇子孟湑干掉一众强硬的对手,成功登上了燕国王上的宝座。   “没什么。总算是救过你一命,我提醒你一声,不要小觑了你这个三弟。”   孟雉突然兴趣起,他笑问,“怎么这样说?你认识他?”   李文姬也不能明说是因为她知道孟湑会成为燕国王上,只敷衍道:“谁认识他啊。不过是有句话,闷声才能发大财。”   孟雉突然哈哈大笑,吓得李文姬连忙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   “天老爷!你可不能太大声了,万一被人听到…”李文姬脸色有些发白,万一被人听到,她就算是贵为公主,一顶卖国的帽子扣下来,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孟雉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当晚,李文姬果然装病,让孟雉扮成她的侍女,天黑他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再说也没人敢查李文姬,也没想到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被李文姬顺利地带了出去。   不过被李文姬掰掉的三根玉米,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报到了李文觅那里。   李文觅一听有三颗玉米不见了,顿时就察觉到事情不简单。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所有人都知道那片玉米是绝对动不得的,更别提下手偷走。   “封锁别宫,一定是敌国的人不死心,一定要将那三颗玉米找出来!”   玉米最好成活,若是真的让敌国偷走,拿去做了种子,就可能再也不能成为汉国的利器了。   虽然李文觅的初衷是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饭,但是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因为若是另两国也种上了玉米,这就不再是汉国的优势,想要统一天下,可能又会遥遥无期。   天下分久必合。这天下已经分了太久,是合的时候了。   等天下归一,一个新的王朝建立,才能真正地歌舞升平,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然而通过一昼夜的排查,还是没能查出蛛丝马迹。   李文觅又急又恼。   “这外面就是两千军士严防死守,别说人了,就是半只老鼠也不会跑出去,怎么可能就是查不到人?实在不行,就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搜!我还不信真的就不能将人揪出来!”   “这…”陆逊难得见李文觅发一次火,也有些被吓住,他讷讷道:“属下命人去查了,这两日并无生人出入,只有昨夜大公主不舒服,连夜乘马车出去。”   李文觅突然一僵,下意识地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陆逊也反应了过来,他脸色微变,“昨夜只有大公主乘着马车出去了,”顿了顿,他补了一句,“别人进出都要经过盘查,大公主…无人敢问,很顺利地就出去了。”   李文觅脑中灵光一闪,说得通的说不通的,似乎都在这个时候有了解释。   而陆逊平日表现得很老实,但也不是真的老实,他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面露惊色,似乎很不敢相信。   会是大公主吗?可是她为何要那样做呢?说不通,兴许是因为他没有找到理由。   而对于李文觅,理由都是现成的。   李文姬恨她。她种出可以垂名千古的事业,李文姬自从一来,就表现出不舒服过。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李文觅因为知道她重生的缘故,对她的情绪变化格外敏感。   那么,那次玉米地被砍的事情,似乎也有了解释,只是不知道李文姬是命令谁去做的,这人一定是她的心腹,并且是个男人。女人没有那样的精力和胆量。   她命人砍掉玉米地可以找到原因,可是她为何要拔下那三颗玉米带走呢。那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用处。   李文觅怎么想都解释不通李文姬为何要这样做。   这些都只是她的怀疑,虽然她有把握确定她的怀疑都是真的,但是缺少证据。   而且若是将这件事继续追查下去,真的查到了证据,还不等她完成在这个世界许下的宏愿,她的任务就会宣告彻底失败。   她和李文姬将彻底撕破脸,再也没有回寰的余地。   李文觅只得将这件事情压下。   “丢失玉米的事情…如实报给王上,至于大公主昨晚上出去的事,就不要说出去了。”   陆逊立马就明白李文觅的良苦用心来。   李文姬毕竟是她的孪生姐姐,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李文姬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连王上,都会责罚她。   以陆逊一个局外人看来,李文觅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毕竟这玉米往大了说,关于国民大计。不过大义灭亲也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二公主也是两厢为难吧。   李文姬那晚顺利带着人从别宫出来后,在半路就将人放走了。她只祈祷孟雉不要被抓住,不然她很有可能会被卷进去。虽然她已经自愿卷入了。   李表得知玉米被偷之后,自然是大惊,他立马就下令严查,但已经过去一昼夜,该走的人早就走了,留下的痕迹也被清扫,难以追查到李文姬头上去。   这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过还好只是三颗玉米,就算拿去做种子,至少也要三四年才能种出一定规模来,而那时候,汉国早就大面积种植了,全国种植,种子就一定会被另外两个国家毫不费力的得到,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就算得到种子,也要花费一年才能种出来,而且不是大面积的种植,只要汉国抢占先机,别的就不足为虑。   这样一想,李表也就不再追查这件事了。   种子已经顺利上交,接下来的推广的事情,就不归文觅操心了。   她计划良久的发财大计,终于能提上日程。   她先得将酒捣鼓出来。   她画了草图,请工匠打造蒸馏用的木工具。   她本来以为很简单,但是等真的去做的时候,才发现困难总比想法多,想象的和现实做出来的东西总有差距,只能慢慢地摸索改进。   当她成功地蒸馏出第一滴酒香四溢的酒,简直眼泪都要激动地掉出来了。   李文觅十分有商业头脑地先将这个酒呈给王上李表品尝,请他赐名。这里的酒都淡而无味,很少能有高度数的酒,即使这个酒拿到李文觅的世界里算得上粗制滥造,但是在这里,这简直就是神酒,让人一喝就爱上。   李表一喝就停不下来,结果醉倒,第二日清醒就开了金口夸赞,“此酒香浓醇厚,实乃难得珍品,孤十分喜爱,如此佳酿,就是神仙喝了都要为它醉倒,就叫它神仙醉吧。” 第99章 孪生姐妹(十一)   有了李表的夸赞和亲自赐名, 这酒的名气就打出去了, 而且李文觅走的是高端路线, 售价不低,依旧供不应求,李文觅招了不少人手, 日夜开工酿制。   光是酿酒这项, 就让李文觅赚得盆满钵满,她又陆续开了染坊, 教人种植桑树养蚕, 到第二年春天,她种了一大片棉花, 又开办了纺织事业,不出两年,李文觅就累积起了数不清的财富,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只能用数不清来形容。   李文觅贵为公主, 她做生意, 又有王上的许可,招贤纳士,酒楼、商铺、钱庄、田产、庄园, 她涉猎甚广,发展迅猛,每月光是账本就有一马车之多。   连李文觅自己都吓了一跳。幸好她是女子,不然李表该忌惮她了。   不过李文觅也十分聪明, 她从不避税,主动上交,国库都因此充盈了不止一成。这更让李表对她刮目相看,也越发清楚她挣钱的好处,对他是有利的,所以更加大力支持。   李文觅不仅仅在汉国做生意,她的业务甚至拓展到了别国。只是明面上的东家并不是她,以免惹来麻烦。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事,当她的商业版图在别国站稳脚跟的时候,也差不多是汉国准备攻打另两国的时候。   两年时间,汉国除了国都金州之外的所有农田都种上了玉米和红薯,这两样易成活,高产量的农作物让汉国人民都填饱了肚子外,家里还有余粮。   李文觅并没有邀功,李表也出于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昭告天下农作物是李文觅种出来的。李文觅也不在意这些虚名,她想做的事情,已经做成了大半。   而燕国,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种植玉米,虽然面积不广。   燕国的三皇子没有像前世那样一直隐而不发,至少在两国大战爆发前,三皇子孟湑就已经开始冒头拔尖,汉国放在燕国的探子打探到,是因为两年前,燕国王上五十寿辰的时候,三皇子进献了一样宝物,让燕国王上龙颜大悦,从此开始器重这个三儿子。   汉国很快富强起来,让另两国都危机重重。   李表十分有诚意地派出使者,去到另一个国家楚国,表示愿意结成兄弟国,两国联姻结成百年友好之邦。同时为了表示诚意,汉国还送出了两百斤玉米,愿意送给楚国作为种粮。   楚国的国君也是妙人,他早就听说汉国有一对孪生姐妹,一听汉国想要结亲,立马就开始肖想这对孪生姐妹,听说生得一模一样,又很美貌,若是能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李表听完使者回话之后,不言声,手里的茶杯却无声地被捏成了碎片。   “这秦嬴真是敢想!”李表怒不可遏,他只是不想让楚国和燕国达成同盟,若是两国结成了同盟,对于汉国来说,要将两国攻打下来,显然会困难重重,没想到这个秦嬴竟然如此不知死活。他本想着若是楚国愿意结亲,他就随便从他那些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公主里挑出一个送过去,没想到这个秦嬴胃口不小。   不说李文姬,就是李文觅都是他的心头肉,十八岁了他都还舍不得将她嫁人,更别提送去和亲了。   “既然这个秦老狗不知死活,就不必和他们结盟了,就算他们和燕国结盟,我汉国也不见得就怕了!”他们现在要粮有粮,要财有财,打仗优势占多,长久战也耗得起。   公孙瑜却想出一条锦囊妙计。   “王上,何不趁此答应呢?”   李表虎眼一瞪,“公孙爱卿,这事没得商量!”   公孙瑜笑道:“王上,那楚国人又没见过两位公主长得什么样子,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我们假意同意结亲,再派精锐送亲,等精锐进了楚国的国门,我们再迅速派兵攻打,里应外合,定然能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李表怔住了,他坐下来,思考这事情的可行性。   “楚国王上本就昏庸无能,这事若是放在燕国头上,他们一定会觉得我们不安好心,不可能会同意和亲,并且会迅速和楚国结盟。我们派了使者的事情,现在说不定已经传到燕国那边了,若是燕国反应迅速,马上和楚国结盟,到时候再想攻打,就得费一番力气了。而我说的送亲这个,只要筹划得好,定然能成。”   李表若不是果断狠厉之人,当年他就不会揭竿为旗自立为王,即使公孙瑜说的这个计策有些风险,但是只要有三成把握,就很值得冒险一试。   他终是点头,“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计划败露。”   汉国竟然同意将两位公主送去和亲,这事遭到了朝臣的一致反对,但是因为李表心意已决,劝谏无用。   不过还是有些聪明的人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只怕这个和亲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因为汉国现在国力强盛,根本就不需要和亲,而李表却偏偏答应了将他最喜爱的两位公主送出去,显然是有问题的。   汉国都有人能想通这层,楚国当然也有,不过因为楚国王上一听李表愿意将两个公主嫁过来,当下就喜得冲昏了头,不过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派了使者去汉国,一定要亲眼盯着汉国的人将两位公主送过来,这也做不了假,天下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大概仅此一对。   楚国的人不傻,一定要亲眼看到送嫁队伍里马车上坐着的人是两位公主。   这样一来,公孙瑜反而犹豫了,此行毕竟冒险,两个公主若是有何闪失…   李文觅一开始听到和亲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惊,随即李表亲自将她和李文姬叫过去,和她们解释了这是个计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文觅是不害怕的,只是不知道李文姬怕不怕。   结果因为李文觅表示了自己可以去,李文姬也不想退缩。她别的地方都已经被李文觅压了一头了,若是现在退缩,她在李表心里,就更加比不上李文觅了。   李表是为君之人,身上流着的血都没有温度,即使他十分喜欢这对女儿,但是对于他来说,显然这点喜欢是比不上权势的。但总归李文觅是个商业奇才,若是真的有所闪失,对他来说也是一大损失,他当然更愿意姐妹俩完好回来。   他命公孙瑜亲自跟随送亲队伍,护送姐妹俩一直深入楚国国境。   楚国的使者亲自看着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花上了马车,心里惊叹的同时,也开始有些相信汉国是诚心要结盟的,不然怎么会舍得将如此美丽的两朵娇花送入楚国王室?   一国嫡出公主出嫁,送亲队伍简直庞大,光是送亲的士兵都有三千之多,陪嫁宫人更是多达五百,陪嫁装满了二十辆马车,全部用大红的喜布盖了起来。   李文觅在马车里坐了半日就嫌闷,要了一匹马,骑在马上,悠悠地跟着。   这一去,可能路上都要花费半月。   李文姬从马车帘缝间,看到李文觅英姿飒爽地骑在马背上,她那张秀美的脸被太阳晒得微红,这时,公孙瑜不知从哪里取了一个纬帽过来,替李文觅盖在了头上。   两人这模样在外人看来十分缱绻。   这画面刺得李文姬眼睛一疼,她随即用力地将车帘缝拉严。   回想出发前,她已经将信鸽放了出去,不知道孟雉要多久才能收到。   这两年来,两人偶有书信,有时候孟雉会来信问她一些不痒不痛地关于汉国的秘事,李文姬养在深宫,她也不知道太多。   孟雉似乎也怕被人察觉,后面书信越来越少。   临出发前,李文姬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写信告知了孟雉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也知道,自己已经背叛了汉国,背叛了父母。   可她不后悔。   她得不到的,就要毁去!   陆逊驭马跟在马车旁,他本来就不大爱说话,此行路上更是沉默,不过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正值夏日,天气炎热,马车走走停停,只在早上和下午赶路,中午太热都要歇脚。   李文觅一路上都在给自己找乐子,她甚至开始跟公孙瑜学习吹竹箫。   这两年,李文姬似乎对公孙瑜已经死心了,再也没有和他有过接触。   而姐妹俩之间一直都淡淡的,就连宫人们都知道,孪生姐妹花似乎闹僵了,一年半载也不会主动去对方的宫殿,要知道以前两人可是连睡觉都会黏在一起的。   李文觅也渐渐地放弃了修复关系的想法,一心一意搞事业。总有一样做成,才不枉费她来这一遭。   公孙瑜的竹箫吹得悦耳动听,而李文觅正感觉新鲜,学得很认真,等到了楚国的国境,她也能勉强吹出一段磕磕绊绊的曲子了。   公孙瑜很捧场地夸她天赋秉异。   李文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算是荼毒了送亲的将领们的耳朵一路。   为表歉意,她吹了一段灵动的调子,让人褪去了些许连日赶路的劳累。   而李文姬早就受不了车厢的闷热,学着李文觅一样,坐在马背上,而她不敢自己坐,便和陆逊共乘一骑。   楚国人那边自然是觉得大大的不妥,可是汉国本来就不是真心和亲,当然不会听他们的,楚国人见汉国人不听,只好将这笔先记上,等到了他们的地盘,一定要禀告王上,参这个汉国公主不守妇道!   可惜他们注定见不到楚王了。   楚门门户湘山关,城墙坚厚,易守难攻,城外的护城河也是一道天然屏障,让不少进攻的大军在这里折戟,势猛而来,铩羽而归。   而楚国人不是没考虑到送亲的队伍人数太多,若是都放进去,可能会带来麻烦,所以经过一番协商,汉国这边同意留下两千士兵在城外十里扎营,剩下的五百宫人和一千士兵跟着一同进关。   楚国人其实考虑得也还算周全,这一千人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毕竟湘山关内驻扎了两万将士。   还没有进城,李文觅就开始说自己不舒服。   她脸色煞白,冷汗直冒,若不是提前商量好,连公孙瑜都被她吓了一跳。   二公主身体欠安,队伍当然不能再继续走了,只好在城内暂住下来。因为李文觅装得实在很像,楚国方面也请了大夫,一诊脉,脉象乱得他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什么病症,只好高深莫测的装得好像李文觅得了大病一样,这下楚国的使者就算再着急,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若是这二公主死在路上,谁都担不起责任。   李文姬并不知情,她还真的以为李文觅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心里不由疑惑,毕竟前世李文觅一直活得好好的,直到被公孙瑜一剑杀死。   等人都走了,公孙瑜才轻声问李文觅,“二公主,你真的身体不适吗?”   李文觅斜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装病的吗?“她用灵力扰乱脉象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可是你也装得太像了吧。确认她没事,公孙瑜松了口气。   一旁的李文姬听了,秀眉微蹙,竟然是装病?   她明白过来,看来队伍不会继续往前走了,他们的目的是打开湘山关。所以要让李文觅在这里装病,赖着不走,让公孙瑜他们有时间布置。   她昨晚上就收到了孟雉的飞鸽传书。   燕国已经暗中联系了楚国,给秦嬴分析汉国的狼子野心。但是因为汉国肯用两个公主和亲,已经完全将楚王的怀疑消除。他跟臣子笑称这三个国家,要说野心最大,非燕国如是。   早几年的纷争几乎都是燕国挑起来的,就是要结盟,楚国也愿意和看起来比较老实的汉国结盟,而不是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燕国。   所以楚王认为这是燕国在挑拨离间,从而置之不理。   孟雉要李文姬想办法,暴露他们一行人的真正目的。   李文姬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绝道,前面是深渊,后面也已经无路可退。她现在留了把柄在孟雉手上,若是她不听话,孟雉在信里写得很明白,他就会将两人以前的通信让人上呈至李表的御案上。   李文姬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早就知道,那五百宫人,除了几个婢女,其余的全部都是汉国的士兵假扮的。   这晚,犹豫再三后,她拦下一个楚国的使臣。   这使臣是楚王派的,所以楚王才会放心让他来迎亲。   见到是李文姬,他客气非常,他认不出眼前这个是哪个公主,只好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李文姬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她将汉国的计划合盘托出。   那使臣姓赵,名赵不韪。   赵不韪先是惊疑地瞪大眼睛,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李文姬冷声道:“若是不相信,只管打晕一个汉国的宫侍,揭开他们的裤腿,看腿上有没有黥字就可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这个时代的士兵都会在身上黥字以防逃跑。   赵不韪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冷汗登时从背后冒了出来,虽然不知道这个公主为何将汉国的计划告诉他,但是显然,若是汉国这计划得逞,楚国就将十分被动!   赵不韪匆匆部署,将一个路过的汉国宫侍抓住之后,一扯开裤子,果然,他大腿上有青色的印记。   看来这汉国公主说的是真的了。   赵不韪吓得面无人色!   时不我待,赵不韪不敢耽误,立马就急匆匆地往城内驻扎军队将领的住宅赶去。   他行色匆忙,没注意回廊前方转出来一个人。两人差点撞上。   他定眼一看,是刚才见过的汉国公主。   “赵大人?您这是要往哪去?”   赵不韪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眼,多了一句嘴:“公主为何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我?难不成你是怨恨汉国将你送去和亲?”   赵不韪因为太过焦急,根本就没发现眼前这个公主和他不久前见过的公主穿的衣裳都不一样。   只见面前的公主眼神微动,顺着话道:“是,我本来已经有了心上人,父王却不顾我的心意,要将我送去和亲。”   赵不韪脸上闪过了然,作了个揖,“公主放心,公主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我,我感激不尽,等将汉国的将士杀尽,我会将公主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还有急事,就失陪了。”   这赵不韪也是个妙人,他跟了一路,也垂涎这对美貌公主,等他将汉国的将士杀尽,再谎称这两个公主已经在战乱中被杀,他悄悄地将人藏起来,两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可就归他了啊…   他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僵硬地转过身,这才察觉到,身后这个女子虽然和他不久前见过的有着一样的容貌,但是明显身上的衣裳不一样,头上的发式也不一样。   相比对方笑吟吟的脸,他感觉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明明对方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才是!   李文觅笑吟吟地朝他走了过去,问道:“大公主方才和你说了什么是吗?你现在急匆匆的,是想去守卫军那边报信?”   见认错了人,相比齐人之福,赵不韪更害怕湘山关被破,他发了狠,看来只好将这个公主杀死了。   他凶狠地扑上去。   他只是个文臣,就算因为是男人力气比女子大,在李文觅这里也不够看,她轻而易举地就将赵不韪拍晕,解下腰带将他绑了起来,再用手帕将他的嘴捆上,这样等他醒了就叫不出来了。   今天下午公孙瑜跟她说话的时候,没有避着李文姬,因为谁也没有想到,李文姬竟然会背叛汉国。   事不宜迟,李文觅担心不仅仅只有赵不韪知道这件事,若是再晚一点,等人去通风报信了,不仅仅这个计划泡汤,他们可能连命都要丢在这里。   这城里有两万守卫军,不然楚国的人也不会这样心大的放他们进来。   她赶紧回去找公孙瑜商议,这件事一直都是公孙瑜在筹划。   公孙瑜听了也是大惊,虽然部署得差不多了,但是还差了点东风,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将计划提前。   他立马就传了命令下去,行动提前。   不少汉国的士兵早已伪装为楚国的百姓,已经进了城,此刻得了公孙瑜一声令下,全都行动起来,在城里四处防火。   他们挑着背着一桶桶的猪油,浇在房子上,一点火,火苗子就蹭蹭地往上直舔。   很快城里就四处冒烟,惹得民众大乱。湘山关城内有个不为人知的缺点就是水井很少,民众日常用水都有些缺乏,储存的水更少,再加上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就发展到人无法控制的局面。   城里顿时乱做一团,正忙乱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去护城河里取水!”   一语惊醒梦中人,就算是城里没有水,城外不是还有一条护城河吗?要多少水有多少水。当下慌乱到失去理智的民众就抱着木桶,挑着水桶,往城门蜂拥而去,那些燃起来的房子是他们的身家性命,甚至几辈人累积下来的财富都在里面,绝对不能付之一炬。   守城的将士拦都拦不住这些失去理智的百姓,又因为这都是楚国的百姓,也不能真的拔刀相向杀鸡儆猴,正进退两难间,就被百姓冲到了一边,城门大大敞开,百姓们冲到护城河边取水。   在慌乱中,楚国的将士甚至不知道护城河的木桥是谁放下去的。   而见时机成熟,在城内的汉国将士全都拔出屠刀,黑暗中,他们跃上城墙,将城墙上那些毫无准备的将士屠得干净。   同时驻扎在城里的那两万将士的营地也着了火,因为火势猛烈,不少将士干脆在睡梦中就被烧成了火人。   营地一片大乱。   汉国早就准备就绪的将士趁乱冲破营地的大门,拔出寒刀,像砍冬瓜一样,两万将士,在一千敌军的进攻下,连有效的反抗都组织不起来,就这样成为了刀下亡魂。   而城外驻扎的那两千汉国将士早就准备就绪,木桥一放下来,他们就呐喊着冲进城中,里应外合。   这城池被攻下得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不出意外,汉国的大军应该已经日夜兼程,此刻距离此地不足两百里了。   赵不韪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扔在一个幽暗的花丛中,他挣扎起来,呜咽的声音引起了过路的汉国的士兵的注意,进去一看,见是个官员模样的,被绑了起来。   他们将赵不韪不客气地抓起来,将他嘴上的手帕用刀挑开。   赵不韪还不知道城里的形势,见他们穿着兵服,还以为是楚国的士兵,连忙道:“快给我松绑,我要去见吴将军!”   他没认出是汉国的士兵,对方却已经听出了他楚国的口音。当即笑道:“你说的,可是这守城的吴练达?”   见他们竟然敢直言吴将军的名讳,赵不韪察觉到不妙,“你们是谁?难道你们不是楚国的守军?”   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有个促狭鬼调皮道:“我们是湘山关的守军啊,不过我们是汉国的士兵。”   赵不韪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昏死过去。   耳边传来喊打喊杀的乱声,他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赵不韪被那几个军士带回了公孙瑜他们的使馆。   城已经攻下来了,接下来是要清扫余孽,免得节外生枝。   而李文姬对今晚突然的行动一点都不知情,正准备睡觉就听到外面远远的似乎很嘈杂,派了丫头去打听,说是城里很多地方都起火了。   她当时就觉得不妙,肯定是公孙瑜他们已经动手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去告密,导致公孙瑜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汉国人都被俘被杀,她贵为汉国的公主,一定会成为阶下囚。   她一瞬间有点后悔,前后都是死,她这样死,还死得憋屈,死得不值。她知道,自己出卖了汉国,以后怕是再无颜面回去面对李表和她的母亲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逃跑。只是她过惯了人上人的日子,真的要逃跑,要变得一无所有,她又犹豫了。   她甚至想去找孟雉,但是当她不再是汉国尊贵的公主,对孟雉已经没有用处的时候,孟雉会收留她吗?就算孟雉收留她,她又以什么身份留下呢。   叛国公主?   李文姬思前想后,不禁后悔,可是现在也已经晚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行逃走。她已经预料到公孙瑜他们会失败,公孙瑜会不会死?   这个已经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了。   可还没等她离开,一个不速之客就不请自来了。   李文觅寒着一张脸出现,让李文姬心里叮咚一声,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李文觅冷冷地扫了一眼她收拾出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包起来的细软,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   李文姬讪讪道:“我想着你的病应该差不多快好了,就将这些东西先收拾出来,免得要走的时候来不及。”   李文觅一笑,“用不着收拾了,我们走不了了。”   李文姬心里擂鼓似的怦怦直跳,李文觅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楚国人已经打来了?   可是李文觅那冷静的样子,看起来又不太像。   李文觅坐了下来,她用目光审视着李文姬,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下,目光变得闪躲,不敢和她对视。   “我其实很想不明白,”李文觅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你最开始对我有敌意,是因为公孙瑜。可是你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你是什么时候走上卖国的道路的呢?”   李文姬脸色顿时大变,她心虚地厉喝一声,“李文觅,你不要信口雌黄。”   李文觅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她慢慢地分析。   “我想一开始,是因为公孙瑜,让你对我产生了不满,或者是,我们前世有什么过节,让你一直耿耿于怀。”   李文姬瞪圆了眼,满是惊诧,她甚至开始怀疑,李文觅是不是也如她一样,是重生的人,所以知道前世的纠葛。   “假如是前辈子,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但是你为何要出卖国家呢,汉国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王上和王后养育你疼爱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李文觅的声音冷静而平淡,但是却将李文姬快逼疯。   她这两年何尝好过呢,她时时要接受自己良心的谴责,她这两年,甚至不敢多去王后的宫殿,就怕见了她,她会更加痛恨自己。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我还记得,两年前,莫名其妙丢失了三个玉米,我当时就怀疑是你带了出去,但是没有证据。后来我又得知,燕国的三皇子孟湑在燕王的寿辰上,献了三颗玉米当做寿礼,从而获得了燕王的注意,从一个不起眼的三皇子,苦心经营成现在的秦王。我想这其中少不了你给他的三个玉米的功劳。”   李文姬白着一张脸,她此时已经不想再辩解。   “后来我慢慢地回想当时,我去你院子里找你的时候,你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冷静了,你甚至将守卫都叫了出去,你不应该是那么大胆的人。我猜想当时孟湑就藏在你屋子里,所以你也是由此认识了燕国的人是吗?”   她分析得一点不错,李文姬只是呆滞地坐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一开始,是真的想和你修复关系,要多少世的缘分,才能修来今生的姐妹之缘呢,就这样为了一个男人,断了姐妹之情,我觉得十分不值得,所以,我当时帮你清扫了痕迹,帮你隐瞒了那三个玉米的事情。如今想来,我觉得当初是我错了。”   李文姬被姐妹之情四个字刺激到。她霍地站了起来,神情冷如寒冰,她冷笑,“姐妹之情?就你也配跟我提姐妹之情?你知道你做过什么事情吗?若不是你,我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我本来是汉国最尊贵的公主,我本来应该拥有一个完美的夫婿,都是你,是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知道我背叛了汉国,任何人都有资格来指责我,唯独你,你不配!”   “你指的我对你做过什么,是前世我杀了你,代替你嫁给公孙瑜的事情是吧?”   李文觅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沉默了下来。   李文姬震惊地看着李文觅,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看着对方。   良久,她喃喃。   “原来你也知道。”   “我是一次做梦的时候,梦见的,前世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原谅我我很感激,不原谅也是情所应当,我确实荒唐,对不起你。但是,你不应该将我们之间的过节上升到背叛燕国。”   一码归一码。这两年下来,就算李文觅不将自己当成汉国人,她对汉国也有了区别于别的国家的情感。   不说别的,就说今晚上李文姬跑去告密,将几千汉国将士的生命弃之不顾,这就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今晚上的告密,所有进城的汉国人都会被杀?你身为汉国的公主,你怎么会蠢到以为你去告密,别人就会饶你一命呢?”   李文姬已经面无人色,可是她不想在李文觅这个她最痛恨的人面前低头。   她冷冷一笑,“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啪!   李文觅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她丝毫没有手软,李文姬只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嗡嗡直鸣。一股火辣的疼痛顿时从脸上传来,她意识到自己被李文觅打了之后,神色变得狰狞,她恶狠狠地扑上来,想打回去。   李文觅本来可以躲开,但是她站着没动。   李文姬的巴掌顺利地落在了她脸上。   李文觅眼都没眨,生生受了。   “我打你这一巴掌,是代替汉国的百姓打的,你打的这一巴掌,我受了,是对我前世做过的错事受的。现在,我不会再对你怀有愧疚,你也好自为之。公孙先生一定会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王上。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半步,直到我们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将你押回汉国的,等待王上发落!”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李文姬哪里肯让她这样轻易走了,一把扑上来欲拉住她,李文觅抬手就将她摔倒在地,李文姬保持着摔倒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   她知道,这一摔,已经象征着,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摔入了尘埃。   李表虽然疼爱她,可是李表生来就是为君王的人,她没有被他发现犯错的时候,尚且能狠心让她们深入楚地冒险,若是真的知道她叛国的事情,她不会死,但是一定会连死都不如。   李文姬突然就怕了。   她以前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步错步步错,走到现在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了呢。   她甚至都没去想李文觅说的三皇子孟湑献的寿礼是玉米,而她给的那个人,分明说他是二皇子孟雉。   这两年联系的人,也应该一直都是孟雉啊。   不过那对她现在来说,都是无关痒痛了,孟雉也好孟湑也罢,她铸下的大错,已经无法挽回了。   李文觅派人看住李文姬的之后,就去了公孙瑜那里。   湘山关虽然打下来了,但是后续的进攻才是真正的硬仗,他作为军师,要操心的事情还很多。   李文觅来的时候,赵不韪正被士兵像死狗一样拖进来。   他死死地盯着李文觅,他才在这个女人手上吃过亏,这会儿已经分辨出这个李文觅就是让他吃足苦头,害他没报信成功的人。   他身后的士兵见他死死盯着李文觅,连忙用刀背狠狠地砍在他头顶,呵斥:“当心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赵不韪后悔不迭,明明他早就在为姐妹俩一模一样的长相而惊叹,为何就是在那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呢。若是他当时反应过来了,没说漏嘴,他就能顺利地走脱,去吴练达那里报信,湘山关也就不会被攻破。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湘山关已破。湘山关是楚国的门户,换句话说,楚国现在已经成为了砧板上的肉,赵不韪不是个蠢人,他很快就想明白,汉国如此处心积虑,一定不仅仅只是为了打开湘山关。   楚王昏庸。若是他肯听楚国大臣们的劝谏,根本就不要答应这一次的假和亲,楚国本该安然无恙。   他暗叹一声。楚国的命运,几乎已经写定了。   他不是什么清流名仕,也没有一身傲骨,他想通之后,当即俯下身,对公孙瑜道:“楚王昏庸无道,我愿弃暗投明,为汉国一统天下,奉献犬马之劳….”   李文觅看着他,眉头微微一挑。   不过这事不是她能决定的,也不是公孙瑜可以决定的,不过汉国既然要打楚国,当然不希望这里血流成河,能够用另一种稍微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就再好不过,而且他们也不能将楚国人全部都杀尽,这些投降的臣子,最终还是能好好地活下去。   为了安抚民心。   所以公孙瑜一笑,将将士挥退,十分客气地亲自将赵不韪扶了起来。笑得亲热,“赵大人受苦了,赵大人能有如此醒悟,我甚感欣慰,想来我们王上,也会感念大人一片心意,大人请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对大人不敬。”   如今都已经成为降将了,赵不韪哪里还敢有什么不甘和傲慢,态度当然恭敬,“还请公孙大人在王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公孙瑜笑道:“当然,一定的。”   赵不韪眼睛都不敢朝李文觅那里瞟,这位公主可算让他吃足了苦头,至于什么齐人之福,更是被他抛在了脑后,想都不敢再想了。   等事情都尘埃落定,公孙瑜和李文觅才有时间坐下来,将这次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公孙瑜一开始得知是李文姬去告密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但是他无条件地相信李文觅,当机立断,也还好他相信李文觅,否则再迟一点,就算赵不韪被李文觅拦下了,还有两个知情的,见赵不韪久不回来,也一定会去告诉吴练达的。   至于这个城池的守将吴练达,则在混战中,不知被谁杀死了。   “我会修书一封,将这件事情告知王上。”   公孙瑜说这话的时候,觑了一眼李文觅。   但是李文觅什么也没说,公孙瑜就明白了。 第100章 孪生姐妹(十二)   汉国大军接到湘山关被破的消息后, 挥兵直入, 入了湘山关之后长驱直入, 而楚王这时方才如梦初醒,调兵抵抗。   而李文觅他们的二十车嫁妆,全部都装的粮食, 为先头兵提供了三日口粮。因为粮食只有三日, 破釜沉舟之下,汉**队更是势如破竹, 很快就攻下楚国十二城, 兵临楚国国都汴州。   楚王连忙向燕国求救。唇亡齿寒,燕王比楚王更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在答应楚王提出的三座城池作为感谢之后,就派出大军支援楚国。   只是燕军要进入楚地,也要经过必经之路湘山关,而现在, 湘山关在汉国手里, 燕国大军就被拦在了湘山关外。   李文觅她们并没有跟随大军, 而是留在了湘山关,因为抽不出人手护送她们回金州。   而燕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湘山关里面留守的汉军不过五千, 其余的汉军都攻打楚国内城去了。   公孙瑜也跟着大军去了,此时留守湘山关的将领名王洁。   燕国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若是没有援军,湘山关迟早要攻破。   因为考虑到燕国会围魏救赵, 所以汉国不能派出更多军队攻打楚国,能支援的大军数量也有限,而且,援军就算日夜兼程,路上也要花费些时日,等汉国的援军赶到,湘山关早就被攻破了。   王洁真是一夜愁白头。但不管怎么艰难,他一定要将湘山关死守下来,至少要等进入楚地的大军将楚地打下。若是湘山关被攻破,攻入楚地的十万大军就会腹背受敌。   李文觅站在城墙厚重的墙垛后,看着不远处黑压压一片扎营的军队,燕国已经进攻了三次了,城池下全是尸体铺叠。   守城器械消耗严重,再有两次,湘山关该被攻破了。   她早就预料到汉国会攻打另两国,这两年来也花了不少时间研究□□的制作,制成了一些成品,这次她预料到可能会有硬仗要打,就带了一些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她带得不多,不过燕国的人没见过这种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将他们吓退。   此时已是傍晚,天边挂着一片绚丽的彩霞。   趁着夜色降临,李文觅跟王洁要了二十个士兵,亲自带着他们出了城,挖了小沟渠埋入□□。   次日。   燕国大军果然又开始攻城,从城上俯视下去,好像一团团黑色的蚂蚁,蜂拥而来。   最前面的扛着登云梯。   李文觅握着一张弓,点燃了包着火油的箭,搭在弦上。等敌军前锋跑入埋着□□的区域,她手一松,火箭就呼啸着射入地上某处。   那里昨晚上就倒了一桶火油,火油遇到火,立马就扑腾地燃烧起来,而□□线也牵在那个位置,即刻就被点着,火星迅速窜开,引爆了埋在地里的□□。   只听见砰砰的炸响声不断响起,泥土被炸得翻飞,燕国的士兵有些当场被炸死,有的没炸死,手脚却被炸断,一时间,城下空地上惨叫声不断响起。   燕国进攻的将领大惊失色,团团乱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被什么袭击了,赶忙鸣金收兵。   燕国士兵潮水一般地退走,受伤的被没受伤的扛走,地上只余一些尸体和残肢。   李文觅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惨状,她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经过了这一遭,燕国的将领果然不敢再贸然攻城,他们始终查不出来,到底燕国的士兵是被什么东西弄成了这个样子。而王洁十分狡猾地趁机派细作在燕国的军队里散步谣言。   说是汉国攻打楚国乃是天意,燕国来支援就是违背天意,所以那些士兵是被天惩罚,若是还敢攻城,就有更严重的惩罚云云。   这个计谋果然使得燕军军心大乱。   而孟湑也跟着燕国大军来了。   他不相信什么天降惩罚,一定是有人搞的鬼。   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打听到汉国两位公主还在城池里,就写了信,传进城中,想要李文姬帮他查明。   然而这封信注定送不到李文姬手里了,看守李文姬的人抓到了信鸽,送给了李文觅。   李文觅将计就计,写下一张纸条,将□□写得十分复杂,就是不写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孟湑接到信之后,只能从上面得出这东西确实是汉国弄出来的,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信上说不明白。   果然,孟湑接到信之后,心痒难耐,主动约了李文姬晚上在西门处见面。当然这个见面两人都见不到,只能隔着门说话。   孟湑这个时候握着李文姬的把柄,也不怕她不来。   信件当然又传到了李文觅这里,为了打消孟湑的疑虑,她还将自己的难处略略说了说,表示自己不方便去见他。   而孟湑敏感地察觉到,若是不将这个东西搞清楚,汉国用它来攻打燕国,简直是轻而易举,燕国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他去信威胁李文姬,要她一定要将这个东西查清楚。   李文觅这才装作无奈的答应了孟湑,相约在西门见。   这晚无月。   孟湑趁着夜色溜到了西门。   当然他也不是笨蛋,他担心李文姬会背叛他,所以他带着十个黑衣死士,若是情况有变,他的死士也能护着他全身而退。   然而李文姬并没有在门里面,她站在了城墙上。   城墙高约三丈,两人若是一上一下地对话,一定会被守军察觉。   孟湑正想比手势让她去城门里面说话,没想到李文姬竟然丢下一根麻绳。   孟湑一开始还以为李文姬是想让他抓着绳子爬上去,这太冒险了,孟湑绝不会上去,没想到李文姬自己抓着绳子,一跃一跳地轻松下了城墙。   等李文姬落在他面前,孟湑还有发愣,他记得李文姬是十分柔弱的啊,怎么能这样身手矫健的从这么高的城墙上下来。   他猛地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想起两年前,他去那个别宫的时候,和他交过手的女人,她和李文姬长得一模一样,是李文姬的孪生妹妹。   他脸色大变,轻喝一声,“你不是李文姬!”   李文觅微微一笑,“是啊,我不是李文姬。”   孟湑察觉到不对,正要后退,因为两人实在隔得太近,李文觅抬手就能碰到他。   李文觅手指轻轻一点孟湑的身体,孟湑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从他的穴位中钻入身体,紧接着他就再也动不了了。   而他带来的死士见主人被控制住,一冲而上,想从李文觅手里将孟湑抢出来。   这时城墙上出现一排士兵,手里拿着弓箭,一阵箭羽将五六个死士当场扎了个透心凉,幸免于死的,又冲上来。   李文觅迅速将绳子绑在了孟湑身上,她喊了声拉,上面的士兵就将孟湑拉了上去。   剩下的这几个死士,李文觅并不放在眼里,她一脚将冲上来的几个死士踢开之后,起身一跃,脚下在光滑的城墙上借了力,腾起拉住孟湑的脚,被一同拉了上去。   而城墙上的士兵再没了顾忌,又是一阵箭羽,将剩余的死士杀死。   孟湑被五花大绑,瞪圆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栽了。   “你是孟湑是吧?两年前就是你偷了我的玉米?”李文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二公主好深的心机!”孟湑冷哼一声。   李文觅一笑,“不是我心计深,是你太蠢了。”   孟湑顿时哑口无言,确实是他太大意了,想着李文姬的把柄在他手上,他又带了十个身手高强的死士,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都是因为□□太让人疯魔了,他若是能弄清楚这东西是什么,怎么做的,燕国的王座一定非他莫属。因为这两年他拔尖得太快,已经让另两个皇子和太子对他生了忌惮,时常在燕王那里不动声色地针对他。他孤家寡人无人帮助,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宁愿冒险,也要来这一趟。   没想到竟然被捉住了。   “可能要委屈你在这里小住了。”李文觅抓住了一个燕国的皇子,心情大好,不等孟湑说话,就让人将他压下去。   而她则带着孟湑写的书信,去了李文姬那里。   李文姬看了书信之后,神情莫名。她并不知道李文觅捣鼓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她也惊讶于李文觅竟然将孟湑抓住了。   “你想见见他吗?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李文姬冷笑地看她,“你现在已经高高在上了,整日将姐妹情深挂在嘴上,我已经成了阶下囚,何必还要来羞辱我?”   李文觅有些无辜,她完全没有羞辱李文姬的意思,不过李文姬现在恨她,她说什么都是错的。李文觅干脆掉头就走。   等李文觅一走,李文姬却盘算上了。   她现在的处境,回到金州也绝对不会好过。她本来无处可去,对孟湑也没了价值,但是现在孟湑落在了李文觅手上,她若是能救出他,他就欠了她一条命,到时候,她再让他带她回燕国,想来孟湑应该不会拒绝。   去燕国总比回金州好。   可是要怎么将孟湑救出来呢。   她想了半日,终于灵光一闪。   她和李文觅长得一模一样啊。 第101章 孪生姐妹(十三)   李文觅刚离开不久, 李文姬就派了人去告诉李文觅, 她要见孟湑。   李文觅懒得亲自带人过去, 就让人带了李文姬去。   李文姬见了孟湑也没怎么跟他说话,待了没多会儿就走了。   夜晚。   李文姬将发式梳成李文觅的样子,她换上了一条新裙子, 趁着看守的丫头偷睡, 她悄悄跑出院子。   她死死地压着紧张,学着李文觅走路的样子。   路上遇到人的时候, 她紧张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但是显然,那些人分不清她们姐妹俩, 全都停下来行礼,口称二公主。   因为人人都知道大公主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关起来了。没人怀疑她。   李文姬渐渐压下了紧张,变得自然起来。   等到了看守孟湑的地方,她让守卫开门。   守卫也不知道她是李文姬, 只以为是李文觅, 不敢多言就将门打开了。   孟湑见到她时, 目光也迷惑了一下。   随即他就分辨出来,这是李文姬,不是李文觅。   “大公主?”   李文姬微吃一惊, 这个孟湑竟然能认出她来。可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奔至孟湑身前,开门见山:“我可以救你出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湑看着她, “什么条件?”   “你要带着我一起走,去燕国。”   孟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条件,他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跟我去燕国?”   “因为我和你的事情败露了,我成了卖国贼。”说着她目光一暗,“汉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孟湑沉默片刻,“难怪了。”他还以为是李文姬出卖了她,才变成李文觅去见他。没想到是因为李文姬暴露了。   “你对天发誓会带我去燕国,我就给你解绑。”   孟湑看了她一眼,“我发誓,我会带你去燕国。”   “你要是不兑现诺言,就不得好死!”李文姬又补了一句。   孟湑从善如流,“我要是不兑现诺言,不得好死!”他要是真的不得好死,也不会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诺言没有兑现。   李文姬这下放心了,她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将绑孟湑的绳索割断。   孟湑得了自由,但是门外还有两个守卫,他就让李文姬先出去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李文姬果然照办。   她从房间里退出来,还不等那两个守卫重新将门锁上,就将两人叫到跟前,那两个守卫还以为她有事交代,就都凑了过来。   这时孟湑突然从他们背后窜出,准备将两人拍晕。   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个守卫反应很快,他避开了孟湑的手刀,窜出一步,他正要扬声叫喊,不想他身边的汉国公主,毫不犹豫地抬手,狠狠地用利刀划破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洒了李文姬一脸。   孟湑本来见没有如算计中那样将人控制住而吃了一惊,见李文姬将那个守卫解决,这才松了口气。   李文姬紧紧握着刀,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还在挣扎没有立即断气的士兵,这是她汉国的士兵。她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孟湑猛地拉了失魂的李文姬一把,低喝:“还不快走!”   李文姬如梦初醒,她慌忙跟着孟湑往城门方向跑去。   而看守李文姬的丫鬟,在李文姬走后不久,想进屋去帮李文姬吹灭烛火,就发现了李文姬不在房中。   她连忙跑去跟李文觅禀告。   李文觅正在王洁那里,跟王洁商议接下来的战事事宜。本来王洁还看不上李文觅,觉得她虽然身份尊贵,但是行军打仗可不是身份尊贵就能做得来的。   不过昨天了那一仗,已经彻底让王洁对她刮目相看了。   两人正在商议,外面的守卫就进来通传,说是伺候李文姬的丫鬟有事禀告李文觅。   当时李文觅和王洁正商议到关键时候,就没立即理会,又过了两刻钟,才让那个小丫头进来。   她本来以为是李文姬又有什么要求,没想到是李文姬不见了。   李文觅蹙眉思考了片刻。   李文姬能去哪呢。她忽地就想起李文姬昨天明明拒绝见孟湑,而后又主动要求见他,她心念一动,对王洁道:“只怕孟湑现在已经逃脱,还请大人协助,将城门处严守起来,动作要快,否则孟湑可能就已经逃出去了。”   李文姬毕竟体弱,跑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跑不动了,孟湑不清楚接下来会不会有交战,他要保存体力,不能背着李文姬走。   在路上就耽误了快两刻钟,两人才终于跑到了城门处。   城墙上静悄悄的,偶然能看到一两队巡逻的士兵的身影。   如此平静,看来还没有发现他逃走。   等两人上了城墙之后,才发现一个问题。   城墙太高,两人走得太过匆忙,忘记寻找绳子之类的东西携带过来。   孟湑暗自懊恼,但是他猜想城墙上应该有绳子储存在某处,就让李文姬躲在原地,他去寻找绳子。   他刚转过身准备走,数百士兵突然从黑暗中现出身影,火把接连亮起来,将城墙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两人惊慌的脸。   孟湑心中一凉。   李文觅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她先是看了李文姬一眼,才扫向孟湑,脸上挂上笑容,“三皇子要往哪里去?可是我招待不周?   孟湑没想到李文觅竟然会这么快就察觉到他逃走,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城墙下面黑洞洞的,仿佛是万丈深渊。   他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若是直接跳下去,很大可能会摔伤摔残。   “二公主日理万机,我当然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叨扰。”他输人不输阵,也冷笑道。   李文觅仿佛没有看到李文姬一样,只和孟湑搭话。   汉国的将士虎虎生威地站着,没有李文觅的命令,谁都不敢异动。   “三皇子是贵客,我就算忙,也不敢有所怠慢啊。”   两人机锋暗藏,李文觅不急不缓,是因为她一点都不担心孟湑逃脱,而孟湑似乎也知道自己逃不了。   李文觅这才将目光转向李文姬,“大公主,这么晚了,你不休息,来城墙上看月亮吗?可惜今晚无月。”   李文姬脸色白了脸。   她连逃都逃不了吗?李文觅整日姐妹情深挂在嘴上,为什么不给她一条活路?   所有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   孟湑看了身边李文姬一眼,他已经想到要怎么出城了。   “二公主,我还有要事在身,下次请二公主来燕国做客。”话音刚落,他一步移到李文姬身后,伸手掐住了李文姬脆弱的脖子。   孟湑一改散漫的语调,凶狠道:“将城门打开!否则,我若是从城门走不了,你们这位大公主,只好陪我一起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李文姬猝然被孟湑挟持住,她先是一惊,随即大怒,“孟湑!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孟湑早就学会了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即使李文姬救过他。   “大公主,对不住了。你不是想和我一同去燕国吗?出不了城,你哪里都去不了。”   城墙上的将士们将孟湑的话都听在耳中,顿时目露惊讶,他们并不知道发生在李文姬身上的事情,这会儿听孟湑说,原来李文姬跟他一起出现,是想要跟着孟湑去燕国?   惊疑、失望、无数目光一瞬间都落在李文姬身上。这对孪生姐妹花公主,原本是汉国百姓最为津津乐道,也最为骄傲的。可是现在,妹妹造福百姓,姐姐却要和燕国人私通卖国?   这些目光重重地推了本就游走在万劫不复的深渊边上的李文姬一把,她真的摔落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是真的去无前路,回无退路。   这些声音和火光一瞬间离她很远很远,远到世界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就像她做游魂那几年一样。   她突然后悔。后悔重活一世,那样她虽然满心怨恨,但是她于国于家无愧。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抬腿跺了孟湑一脚,同时用手肘狠狠地撞在孟湑的小腹上。   这个防御动作,还是前世的时候,李文觅教她的。   孟湑吃痛,他本来也没有想要将李文姬捏死,所以他手上力气不自觉松了。   李文姬推开他,转身朝城墙冲去。   城墙就在她身后不过两步,不过墙垛有些高,即使在潜力爆发的情况下,她还是试了两次才爬上墙垛。   随即,她毫无留恋地跳下。   早在她发狠袭击孟湑的时候,李文觅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因为在前一秒,她注意道李文姬目光变得沮丧绝望。   李文姬想要跟着孟湑一道去燕国,只怕也是她最后的选择了。   这最后的选择都没了的时候,李文姬对于去死和回金州,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李文姬跳下城墙的时候,她由衷的感到轻松。   背叛汉国和汉国的百姓,不是她的本意。   她的本意是什么呢?临到死了,李文姬也不想再去探究。   这次死了,就别再重生了吧。她想。   可她突然止住了下坠。   有人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衣裳。   李文姬抬起头,光线有些暗,但是她还是看清了是谁拉住了她。   是李文觅。她的孪生妹妹。   她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显然她拉住她并不轻松。   孟湑也没想到李文姬竟然会跳下去,他呆愣了片刻。而反应过来的将士们一拥而上,一部分将孟湑围住,一部分过来支援李文觅。   李文觅冲过来的时候,李文姬已经跳下去了,她探出身子才勉强抓住李文姬肩膀上的衣裳,李文姬就算是个女子,这下坠的力量也差点将李文觅拉着栽倒出去。   她一只手拉住李文姬的衣裳,一只手勉强撑住城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伸手拉住我!”   王洁他们反应比李文觅慢了一些,但也及时赶了过来,他连忙探出身体,伸手准备去拉李文姬。   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李文姬,李文姬不仅没有伸手,反而猛烈地挣扎了一圈。李文觅本来就是勉强才能将她衣裳拉住,她这样一挣扎,李文觅再也抓不住她,衣裳从她手里滑出,李文姬就坠了下去。   “李文姬!”   李文姬扭过头,城墙上的李文觅变得越来越小。她眼睛瞪圆,神情惊慌,身体还保持着探出的姿势,甚至手都还保持着死死抓住她时的样子。   下辈子,我不想再和你做姐妹,也不要再生得一模一样了。   李文觅眼睁睁地看着夜风将李文姬的衣衫吹鼓,她像一只飞蛾,重重地砸到地面上。   “大公主!”王洁眼见着李文姬跳楼,悲呼了一声。   李文觅良久都回不过神。   她没有想到李文姬竟然会这样决绝地一跃而下。   而王洁见她神情不对,担心她也跟着一跃而下,连忙将她拉回。   “还不快开城门,将大公主救回来!”他急忙下令。   李文觅这才惊醒过来,她跟着王洁下了城墙。   西门被打开一条小缝,几人从里面匆匆跑出。   李文觅走在最前面。   火把将地上的李文姬照亮,她睁着眼睛,身下一滩血。有人蹲身一叹鼻息,失望地摇了摇头。   “宿主,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在李文觅呆滞地看着士兵们将李文姬小心翼翼地抬起时,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巴拿拿的声音。   “什么?”李文觅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任务已经完成。”巴拿拿重复道。   “怎么会…”李文觅喃喃,明明李文姬都已经死了。   巴拿拿也有些弄不明白,好在任务有说明,它去查了一下。   “任务说明里解释,李文姬在临死前终于将前世的仇恨放下,她大彻大悟,原谅了李文觅。从而达成了委托者和解的心愿。”   李文觅心情更加复杂了。   巴拿拿安慰她,“李文姬的死不是你造成的,宿主不要妄自自责。”   “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文觅也说不出来。   孟湑被重新抓住。   只是用他是威胁不了燕国的,燕王儿子众多,孟湑绝不是不可缺少,不过用来震慑城外的燕**队是足够了。   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再进攻。   这一耽误,就耽误到了汗国大军踏平楚国都城,将楚王活捉之后,就腾出手回来打燕国的援军。   而公孙瑜早就派人和李表通了气,等他们这边腾出手,汉国派出的支援大军也将十万燕军的后路堵住,前后夹击,瓮中捉鳖,燕军几乎全军覆没。   燕国元气大伤。等汉国将楚国的后续处理好,腾出手来,燕国也就很快将不复存在了。   湘山关的夕阳很美丽,站在城墙上,暖黄的霞光照在身上,让人无比的惬意。   李文觅最喜欢下午坐在城墙上,眺望远方,这是她打发时间的新方式。   这日她上了城墙,才发现有人将她的地盘占用了。   是公孙瑜。   他双手搭在墙垛上,静静地注视着城下。   李文觅正要退走,公孙瑜已经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   他目光遥遥地落在李文觅身上。   两人都不曾说话。   良久,公孙瑜开口,“臣下占了二公主的地方吧?”   李文觅走过去,在他三步外立定,看着天边的霞光。   “大公主就是从这城墙上跳下去的吗?”公孙瑜问起。   提到李文姬,李文觅心情蓦然有些沉重。   “在东门那边。”   公孙瑜点点头,用一种本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叹息道:“我以为她这辈子会过得好。”   李文觅蓦然一惊。   公孙瑜这话的意思是…   公孙瑜衣袂翻飞,本来白玉一般的脸,在这一个月的急行军里变得些微有些粗糙了。他眉心紧紧地锁着,周身散发着一股忧郁的气息,连温暖的霞光都被隔绝在外。   原来公孙瑜也知道前世吗?   李文觅伸手,似乎将霞光捧在了手里,她转头朝公孙瑜一笑,“昨日之日不可留,我从不留恋过去,不管是好的坏的,不舍的后悔的,我从不回头。”   公孙瑜定定地看着她,前世的光影和这世的模样重合在一起,那些如梦境的片段似乎也开始鲜活起来。   前世的李文觅也如今世一样活泼动人,只是浮云遮望眼,他从来都不屑一顾。   他自嘲一笑,这辈子的李文觅,待他也如前世他待她一般。   一阵微风吹来,李文觅舒适地展臂。似乎欲乘风归去,她转头看向公孙瑜,笑道:“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   公孙瑜本就是通透之人,他笑望李文觅,心中郁气顿时散尽。人生不应拘于得到和失去,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去施展拳脚。   “公主可肯赏脸喝两杯?”他邀请道。   李文觅笑道:“这里的酒,醉不了人,等我们凯旋回金州,我请你在我的醉仙楼大醉一场!”   公孙瑜笑应,“那就先行谢过公主了。”   两个月后。   汉国大军势如破竹,将燕国国都城门攻破,燕王也成为了阶下囚,无奈对李表俯首称臣。   等公孙瑜随大军凯旋回金州,李文觅果然宴请了公孙瑜在她的醉仙楼大醉了一场。   公孙瑜喝得醉眼惺忪时,跟李文觅吐露了一个他瞒了许久的秘密。   “两年前,我早就查出是谁砍了公主的玉米地,只是我不能将这个人说出来,他也只是为情所困才做下错事,若是我说出来,他一家老小都会被问斩…”   李文觅喝了不少,但是还很清醒。她眨了眨眼睛,“我也早就知道了。”   公孙瑜咋一听到,很不服气,“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瞒得死死的,就连痕迹,我都帮着暗中清扫了。”   “不就是陆逊吗。”李文觅摆摆手。   公孙瑜愣住,“…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从李文姬来别宫,陆逊巴巴地跟着过来,我就知道他对李文姬有情了。”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跟着你吗?”公孙瑜不解。   “因为我和李文姬长得一模一样。”李文觅好心解释,“他一碰上李文姬,就脸红结巴不敢说话,但是对我的时候不一样,他不敢待在李文姬身边,待在我身边,就好像自己待在李文姬身边一样。这个事情,我早就看破了。而且,李文姬也知道,所以她放心地找了陆逊去为她做那件事。”   公孙瑜叹息一声,随即站起身,郑重朝她一揖,“多谢公主隐瞒之恩。”   “要谢也该陆逊谢我…”话还没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李文姬死后,陆逊就辞了官职,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两人十分默契地对饮一杯,皆不再谈论前尘过往。   这晚李文觅喝得大醉。   再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脑袋似乎还是飘的,她转动了一下脖子,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完全区别于她前面住过的宫殿,这是一间有些现代的房间,但是房中的摆设似乎又复古了一些。红木家具、一副立柜上甚至安了一面镜子,窗户也全都是玻璃的。   “拿拿?”   她心中默叫了一声。   “宿主,你终于醒啦?”巴拿拿有些欢喜。   “我怎么突然就来了下一个任务了?”   巴拿拿解释道:“因为宿主你喝得太多了,其实我有问过你是否接受任务的,你说了是,所以就来了。”   “这里是哪里?”她不再纠结任务的问题,转而问起了她现在身处何地。   “宿主,你查看委托者的生平就明白了。”   接着,一副副画面电影一般,在她脑海放起。   委托者名沈舒颜。   而这个世界,有些像她原先世界历史上的民国时代。   这个世界被军阀控制,南北各有势力把控,她所处的地方正是北军阀的地盘。   这是个乱世。   而沈舒颜幸运地出生于一个家境良好的家庭,从小受着最好的教育,长大之后,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大学。乱世似乎与她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她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若不是因为她在大学里加入了一个读书会,从而认识了读书会里的一个男同学。她的人生本该是另一种被期许的样子。   出国、留学,嫁给一个同样家世、同样学历背景相似的优秀男人,顺利富足地过完她的一生。   可她偏生认识了那个男人。   少女情窦初开,她不知她赤诚相待的爱情里没有鲜花没有歌舞,有的只是地层人民熬不完的穷困和饥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曾经她只在书里见过的词语,后来用来形容她的生活,再贴切不过了。   她和穷小子的恋情暴露之初,就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她父母强烈的反对,他们甚至不许她再去上学,不许她再和那个穷小子有任何接触。   在这个漫天报纸都在宣扬自由、赞美爱情的时代,父母的不许都禁锢不住她那颗为爱悸动的心。她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就像在报纸上看到无数次的新闻那样,和她心爱的男人私奔了。   从她选择离家的这刻起,她的命运也被改写了。   她父母以她为耻,终身不肯再认她,对外宣称这个女儿得病送去国外疗养了。   而她选择的这个男人的父母在另一家做下人,因为他们的儿子拐跑了沈舒颜,被沈舒颜的父母迁怒,就花钱买了男人的父母,然后将之双双打成残废,没过多久就因为没钱治病死了。   后来这笔账当然被算在了沈舒颜头上,   彼时,他们夫妻终于熬过了贫寒,穷小子得了机缘发了迹。和当时很多男人一样,他开始包养起了情人,对那个被生活榨干了精力,美貌不复的糠糟之妻嫌弃万分。   沈舒颜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跟生活抵抗的能力,她忍气吞声,然而这也留不住穷小子的心。他学着很多男人那样,单方面在报纸上刊登了离婚,怀搂娇妻,将沈舒颜扫地出门。   这是个乱世。   对上层富人来说,这是乱世也是最好的时候,他们可以用钱做任何事,对穷人来说,这就是个吃人的时代。   沈舒颜终于病死街头。   她终身没有再回过沈家,她以为父母应该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的。可她死后,得知消息的沈家人赶来为她处理后事。她看到她那已经满头银发的父母,站在她的碑前落泪。   沈舒颜再回顾这一生,她无比的悔恨。   她换来了陆渔为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下个世界类似民国背景哦~ 第102章 民国贵女(一)   “小姐,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正在沈舒颜和拿拿说话的时候, 门被人敲响。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外面穿进来。   这是沈家的仆人, 来叫沈舒颜下楼吃早餐。   沈舒颜答了一句,“知道了。”   她起床。   床是英伦公主风,很大, 目测宽两米五。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英伦菱形纹羊毛地毯, 脚踩上去软软的。   她坐到梳妆台前。   西洋镜里映出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她烫着时兴的小羊卷, 小羊卷长度齐肩, 透出几分俏皮。   她随意将两边头发笼至耳后,用发卡固定住。   梳好头发, 沈舒颜走到衣柜前,将柜门一拉开,当场惊住了。   只见衣柜里满满当当地挂着几十件各式各样的洋装,另一边还挂着十来件旗袍。但是显然主人更喜欢穿洋装, 旗袍都是挂在最边上的。   沈舒颜挑了一件橘粉雷丝花边洋装换上了。   这才出了房间。   等看清这栋房子内部构造之后, 沈舒颜心里不由得啧啧直叹。这沈家果然有钱, 房子目测有上千个平方,分为三层,客厅位置上方是中空的, 她走到楼梯间就能看到客厅里的豪华摆设。   一套组合黄梨木沙发摆在正中间,沙发位置铺了厚羊毛地毯,西边是餐厅,一张长方形餐桌上, 铺了洁白印花桌布。   此时餐桌上已经坐了一圈人。   沈舒颜望过去,心里默默地对号入座。   坐在主位表情严肃的应该是原主的父亲沈恩荣。穿着打扮十分洋气的妇女,应该是原主母亲李寻梅,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是原主的哥哥,沈舒杰,而沈舒杰身旁还坐着一个同样穿着洋装的女子,她容貌艳丽,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弯弯地嵌在脸上,透出几分娇柔。   这应该是沈家收留的干女儿,沈馨了。   原主的生平中,这个沈馨在前半生出现过,后半生只有零星几条从报纸上看来的信息。她和原主很是要好,常常帮她打掩护,让她去见徐志远。就连原主前世能成功地从沈家逃出,也少不了这个妹妹的帮忙。   见沈舒颜这么迟才下楼,沈恩荣皱眉,训斥道:“怎么这样迟,一家子都在等着你吃早餐。”   他身边的李寻梅不高兴他这样训斥沈舒颜,反驳道:“我们不是已经开始吃了吗?有谁在等舒颜?”   李寻梅娘家兄弟是从政的,就算在富贵的沈家,李寻梅也从来没有吃过半分亏。在这个时兴寻芳找小老婆的时代,沈恩荣从来没有情人,至少明面上是没有的。   沈恩荣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想在餐桌上和里寻梅吵起来,就默不作声了。   沈舒颜走了过去,主动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会早点的。”   沈恩荣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她去洗了漱,回来后在李寻梅身旁坐下,下人给她端过来她的早餐。   两片抹了黄油的面包,一杯牛奶,一只煎鸡蛋。   这是原主习惯吃的。   其他人已经吃好了早餐,各自散开了。   李寻梅早上是最忙的,她起床之后就一刻不停地收拾打扮,下楼吃过早餐之后,就要出门打牌,一天都看不见人影。   而沈家父子要去忙生意上的事,家里就只会剩下沈舒颜和沈馨。   等大人都出了门,沈馨仿佛才自在下来,她挤到沈舒颜这边来,轻声道:“明天读书会组织的踏青会,我们要带些什么东西去?”   沈舒颜默默地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捏起雪白的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才道,“我不舒服,明天不去了。”   沈馨啊了一声,有些傻眼,“可是…”她试图劝沈舒颜,“徐同学也要去啊!”   沈舒颜看着她,反问一句,“哪个徐同学?”   “徐志远啊,你不是和他…”沈馨压低声音,“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沈舒颜沉下脸,“你可别乱说话,谁喜欢他?”   沈馨对沈舒颜的突然变脸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讷讷地道,“前几天读书会举办的舞会,你不是跟他跳了两支舞吗?”   “那我还跟别人跳了呢。不过就是跳舞,谁跟你说我喜欢他的!这话可千万不要让我爸妈听到了,不然我可不帮你说话!”   沈馨脸色微变。我爸妈,不是我们爸妈。   她默不作声了。   明明那天两人从舞会回来的时候,一路上沈舒颜都还在脸红心跳,一谈到徐志远就脸红呢,当她是傻子吗?   肯定是沈舒颜害羞,不想在她面前承认。   沈馨便做遗憾状,“既然你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   “随便你吧。”   次日,沈舒颜果然不理会那个什么读书会,她吃过早餐之后,就独自出了门。   这个世界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一路鸣笛呼啸而过的模样复古的黑色轿车,满大街的黄包车跑来跑去,还时不时有人在她身边停下,问她需不需要用车。   沈舒颜便叫了一辆,坐了上去。   拉黄包车的师傅就哧哧地跑了起来,街道和人流飞快地倒退。   这街道上的楼房也是参差不齐的,有英式别墅,也有破败的民房。临街的商铺里,有西洋人开的糕点店,糕点师都是黄发碧眼高鼻的外国人。   沈舒颜坐着黄包车在城里溜了一圈,下车后,她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了师傅。   那师傅哎哟一声,“我找不下您钱,您给三毛就行。”   那师傅跑得满头大汗,挣的是辛苦钱。   沈舒颜挥挥手,“拿着吧,不必找了。”   那师傅大喜,做了个揖,“多谢您了。”   “拿拿,这里可真让人惊奇!”   一群穿着蓝袄子黑裙子的女学生从她身边经过,还有一些穿着黑色中山装的青年和她擦肩而过,她仿佛置身于年代电影中,一切又是那样真实。   她穿梭于各式各样的书店和糕点店,往回走的时候,手上拿了几本书好一只小竹篮,那是她买蛋糕的时候,西洋糕点师见她英语流利,送给她的小礼物。   还没走多远,她就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正想跟人打听沈公馆怎么走,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沈舒颜看过去。   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白衬衫灰裤子黑皮鞋的男人。他头发往后梳,头油抹得头发铮亮。   他看着沈舒颜一笑,“沈小姐,好巧。你这是…”他看了一眼沈舒颜手里的东西,笑道,“沈小姐出门逛街啊,下次请一定叫上我,帮沈小姐拿东西。”说着他十分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男人举动绅士得恰到好处,也并不让人觉得油腻。沈舒颜正好找不到回家的路,朝他一笑,“那么,就麻烦你了。”   她坐进了车里,而那个男人也从另一边上了车。   “这是谁?”沈舒颜问巴拿拿。   “这是沈舒颜的一个追求者,他爸爸是沈家在生意上的伙伴,他姓云,叫云英杰。”   “我听说你去燕京大学念书了?”   路上,云英杰和她聊起来。   沈舒颜矜持地点头。   “沈小姐果然聪慧过人,想当年我还考不上燕京大学呢,我爸爸没办法之下,才送我去英国留学。”   听他说他去英国留学了,沈舒颜有些感兴趣,“你去英国的哪个城市留的学?”   “伯明翰。”他见沈舒颜似乎对这个感兴趣,十分识趣地捡了一些他在英国留学的事情来说,两人相谈甚欢。   谈兴一起,路程就似乎变短了,还没说多少话,沈家就到了。   云英杰先下车帮沈舒颜开车门,沈舒颜下了车之后,朝云英杰感谢地一点头,“多谢英杰哥送我回来,进去坐坐吗?”她客气地邀请。   云家和沈家虽然是生意上的伙伴,但是毕竟还没有亲密到可以随便进入沈家。   云英杰识趣地婉拒,“今天太匆忙了,我什么也没有准备,就不去叨扰伯父伯母了,等什么时候伯父伯母有空了,我再来拜访。沈小姐请进去吧,我就这告辞了。”   沈舒颜只是客气一下,见他婉拒,便点点头,“那么英杰哥慢走,我就不送了。”   以往沈舒颜对他都是淡淡的,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今日沈舒颜难得的和他一路热聊,云英杰已经十分高兴了,他看着沈舒颜进了沈公馆的大门,才坐进车里。   黑色的福特轿车一声轻轻的轰鸣,开远了。   沈舒颜慢慢地走在沈公馆的花园里,花园整齐地铺着青色的地砖,花圃里种着名贵的花草,有下人专门打理。   沈舒颜不经意地一抬头,注意到二楼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是沈馨,她正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迎上沈舒颜的目光,她颜色顿展,笑道:“舒颜,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叫上我?”   她从楼梯下来,迎上沈舒颜,故作好奇,“你和云公子出去了吗?怎么是云公子送你回来?”   沈舒颜看了她一眼,“路上刚好遇到,他就顺道送我一程。”   沈馨似乎松了口气,笑容真诚了一些。   “我本来说不去了,但是马纯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们一定要去,结果你出门了,我只好自己去了。”说着她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徐同学也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中午好 第103章 民国贵女(二)   “哦。”沈舒颜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注, 让沈馨有些失望。   “徐同学还写了一篇诗发表在了报纸上呢, 本来他想给你看看的, 可惜你没去。”她锲而不舍。   “发表诗在报纸上有什么稀奇?”沈舒颜嗤了一声,“真正有才华的,才不会因为发表了一篇诗文就跑到别人面前卖弄。”   沈馨微瞪圆眼, “徐同学没有卖弄啊。他只是想和你分享喜悦而已。”   沈舒颜笑着看了她一眼, 反问道:“他要和我分享他的喜悦?我和他什么关系?”   沈馨被问住,“可是你不是...”   “沈馨!”沈舒颜严肃道, “虽然这个世道现在追捧什么言论自由, 但是言论自由不代表可以自由地拿别人的名声乱说!你想说我和徐志远有什么关系吗?”   沈馨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舒颜你误会我了。”   “这件事,我不希望你以后再提起,否则,就别怪我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 沈舒颜噔噔地上了楼梯, 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砰地一声重重被关上, 沈馨带着僵笑的脸迅速冷了下来。   沈舒颜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好像对徐志远失去了兴趣,明明前几次都表现得很喜欢徐志远。   沈舒颜在宽大的床上躺下, 回想这个沈馨。   在原主的履历中,这个沈馨在原主的前半生扮演了一个朋友的角色。在沈馨十岁的时候,她被沈恩荣领回家来,一度被以为是沈恩荣在外面的私生女。   这些年沈馨在沈家的位置十分尴尬, 李寻梅也不苛待她,但是也从不亲近她,直接漠视她。而沈恩荣也并不怎么管她。   而原主心地善良,并不相信她是私生女这个传言。反而和沈馨成了朋友。   甚至也是在她的帮助下,沈馨才能成功去学校念书。   而沈馨似乎也很知恩图报,当年也是在沈馨的帮助下,沈舒颜才能和徐志远顺利地在沈家严密的监控下保持通信,最后逃出沈家。   而沈馨这点小心计还能骗骗原主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孩,但到了沈舒颜这里,沈馨的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前世沈舒颜和徐志远私奔之后,沈家就只剩下沈馨这个女儿,虽然不是李寻梅亲生的,但是她对外毕竟是沈家的女儿,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她都会被人当成是沈家尊贵的女儿。且是唯一的。   沈望舒从原主那里得知,前世沈馨似乎就是嫁给了今天送她回家的这个云英杰。   沈舒颜起身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她重新躺下,床柔软舒适,她今天逛了半天,早就累了,很快就惬意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沈家出去办事的人已经陆续回来了。   沈舒颜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声音,她下床。   出了房间,果然看到是沈舒杰回来了。有下人连忙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帽子和大衣。   沈舒杰抬头看到她站在楼梯尽头,微微一笑,“你今天去读书会了?”   “哥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沈舒颜和这个唯一的哥哥似乎不太亲近,反而在原主的印象中,这个沈舒杰和沈馨关系不错。不过自从沈舒杰开始接手沈家的生意之后,他就没什么时间留在家里。而在家的时候,沈家长辈也几乎都已经回来了,家里就开始变得沉默。   沈恩荣会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报,下人们各司其职,几乎没有人说话。沈家的氛围就日复一日地沉默。   这大概也是原主后面热衷于去读书会的原因吧。   读书会全部都是大学里对时政义愤填膺的学子,每个月总要举办几场,十分热闹,每次原主都会去。   徐志远似乎是读书会的副会长。他成绩优异,在读书会里很受尊敬,几乎是顶梁柱一样的存在。   读书会举办一场是很费钱的,自从原主加入之后,每次的读书会她几乎都会自愿捐献钱款。因此,她也算是读书会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李寻梅通常会很晚才回来。   因为李寻梅不在,沈馨明显比早上活跃很多,也捡了一些今天的趣事来说。沈恩荣通常在这个时候不会发表意见的。而沈舒杰就会很捧场地和沈馨搭话。   沈馨说的都是今天读书会上的事情,她甚至还说到了徐志远。   “这个徐同学是读书会的副会长,成绩很好,在年纪能排上前三名,他甚至还发表了一篇诗文在燕京日报上呢。”   “哦?”沈舒杰挑了挑英气的眉,毕竟这个时候,只要给钱就能在报纸上发表东西,别说是诗文了,就算是结婚、离婚、甚至两口子吵架都会互相在报纸上谩骂,不过燕京日报作为燕京报纸里的龙头还是十分要脸,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几乎没有在报纸上出现过,报纸的整体水平也比较高,所以沈舒杰微微起了些兴趣。   沈馨看了沈舒颜一眼,笑道:“就连舒颜,也十分欣赏徐同学呢,大哥也知道舒颜有多挑剔的。她常常说报纸上的那些人都是无病□□,但是徐同学可能是因为自身的经历,写出来的东西都十分鲜活。”   “自身经历?”沈舒杰可能是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太久,对这些他看着就像小孩一样的大学生的生活反倒很感兴趣,愿意当个乐子来听,他看出沈馨似乎对这个徐志远谈兴很高。而这时沈恩荣已经用好了饭,上了楼去,他就顺着问道:“这个徐志远出身贫寒?”   “嗯...”沈馨顿了顿,“倒是不清楚呢,没听他说过,他平时在学校都穿着校服,不过从谈吐看来,似乎并不是穷人家的孩子。若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凭自己的努力考上燕京大学,也十分可敬可佩了,你说是吧,舒颜?”   她突然提到沈舒颜。   沈舒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沈舒杰站起身来,“你们聊吧,我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   说着,他也上了楼,客厅里就只剩下沈舒颜和沈馨。   沈馨压低声音,道:“过两日,读书会黄会长过生日,他想请大家去百汇厅小聚一番。”   她口中的黄会长,是读书会的一把手,家里是从政的,有钱有权,人也还算不错,没有富家子弟的通病。不过他既然身为有钱人,去歌厅唱歌跳舞,都是日常罢了。   沈馨担心她不去,没想到沈舒颜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到时候看吧。”   虽然她说的是到时候看,但是没有当场拒绝,就说明她应该会去。   沈馨松了口气,她就担心沈舒颜一门心思不想再继续接触徐志远。   徐志远这次还偷偷地跟她打听怎么沈舒颜没去,听到沈舒颜因为身体不舒服,还表现得有些担心。看来徐志远对沈舒颜也是有心的。   李寻梅很晚才结束牌局回来。沈舒颜初到陌生地方,有些睡不着,她甚至清楚地听到了李寻梅上楼的声音。   看来李寻梅和沈恩荣两人的关系并不想看起来那样和睦,在原主的印象中,李寻梅已经像这样打麻将打了五六年了。   夫妻俩的关系应该是从五六年前就开始不好了,只是因为一些利益因素,并不曾摆到明面上来。   第二天是上学的日子。   一大早一个中年妇人就上来叫沈舒颜起床,周末已经过去,她今天得去学校了。   沈舒颜对这个时代的大学还是挺好奇的,她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蓝色上衣、黑裙换上。她走到西洋镜前,里面俨然是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学生。   沈舒颜甚至将头发梳成两个马尾,看着更像学生了。   她走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沈家人看到她的打扮,明显都愣了一下。   沈舒颜几乎从来不穿这套校服的,她喜欢洋装,几乎都是穿洋装上学。而燕京大学里也没有规定学生必须要穿校服。   李寻梅愣过之后,就招手将沈舒颜叫了过去,将她拉着在身边坐下,看着她温柔一笑,“舒颜这样穿也很好看。”   沈舒颜笑了笑。   下人将她的早餐端了过来,还是和昨天一样。   沈馨每天早上的早餐是包子,她从来都是吃包子。因为沈舒颜的早餐看着虽然简单,但是都是买的最好的,每天早上这样一顿,就要花三块钱。   她的包子都是下人包的,下人们也是吃包子。她从来到沈家那天起,她每天早上吃包子,似乎就成为了一众默契。   李寻梅曾经在餐桌上问过她,会不会天天吃包子觉得腻得慌,不如将她的早餐也换成和沈舒颜的一样。   而沈馨当时笑着回答,“我的早餐若是换成舒颜那样,我还吃不惯呢。我就爱吃包子。”   当时李寻梅笑了,“爱吃包子就好。”   沈馨笑着将剩下的两个包子吃完,若无其事地甚至待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等她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就捂着自己的嘴哭开了。   她想起她那病死的娘在临死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到了沈家之后,一定要尊敬李寻梅,尊敬沈舒颜,就怕她到了沈家之后,处处和沈家大小姐争。   那样的话,沈馨应该就无法平安长大了。   沈馨深知这个道理,她从小受着白眼长大,早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看人脸色。她小心翼翼地侍奉李寻梅,说的每句话都要先在心里过一遍,就怕她说错一句话惹了李寻梅不高兴。   她最初到沈家的头几年,那些流言蜚语差点将她压死。她即使到了沈家,也没有从此过得锦衣玉食,她一年到头的衣裳,甚至还没有沈舒颜一个月买得多,住的也是最窄小的房间。   对于她,李寻梅从来没有说要表现得很大度,她肯让她待在沈家,都是看着沈恩荣的脸面上。而沈恩荣也知道这是李寻梅做的最大的退让了,他还想让沈馨过得跟沈舒颜一样的话,李寻梅就该不高兴了,李寻梅性格强硬,她若是不高兴,就会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而且沈恩荣对沈馨也并不怎么上心,他肯带她回来,已经是看在她早死的母亲的面子上。   这些道理沈馨都明白,她知道自己应该不争不抢,安静地在沈家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干女儿,然而现实总让人不甘心。   到了沈舒颜这一辈,论字辈是舒。可她偏偏没有这个字。沈家说白了,没有将她当成沈家人,不过是多养了一个人罢了。   她绝不可能听她娘的,不争不抢,她就是要争,就是要抢!   沈馨夹了一个眼前盘子的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现在大学里好像都在搞什么解放思想,我看呀,都是一些穷学生闲得无聊弄出来的,你可别跟着他们学。”李寻梅有些不放心地交代沈舒颜。   沈舒颜十分听话地点头。   李寻梅让下人取过钱夹子,从里面抽出两张簇新五块的纸币,递给沈舒颜。   “今天多给你点零花钱,我听说你加入了一个什么读书会?”   沈舒颜点点头,“我准备将读书会退了,没什么意思,想看书,我还不如去学校图书馆看呢。”   李寻梅点头,她其实也担心那什么所谓的读书会会将乖巧的沈舒颜带坏了,“退了也好,我回头会给你们校长打电话,给他们捐献一批书。”   这是看在沈舒颜在燕京大学念书的份上。   她愿意做好事,沈舒颜当然不会说什么。   而沈馨就当没看到母女俩一样,默默地将包子吃完,就去收拾了。   她都已经习惯了,李寻梅从来不会给她零花钱,也从来不会顾忌她而不给沈舒颜零花钱,她在李寻梅那里完全就是透明的,偶尔才会想起来一般跟她说几句话,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李寻梅对自己女儿好,完全不会背着她,很多时候,李寻梅在打麻将之余会让下人去城里的洋装店给沈舒颜买洋装,等沈舒颜放学回来,她就会亲自将洋装给沈舒颜,并让沈舒颜去换上给她看。   随即客厅里就会传来母女的欢笑声。   沈馨这个时候就会识趣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谢谢妈妈。”沈舒颜收下钱,也起身去收拾东西。   她和沈馨并不会一起走,沈馨只能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而沈舒颜则会由司机开车送去学校。   这特别的待遇,前世沈舒颜曾经和李寻梅提出来过,然后李寻梅就面无表情地询问沈馨,她要不要和沈舒颜一同坐车去学校,沈馨连忙摇头,说自己晕车。   她哪里会晕车呢,只是想不到更好的让自己保全一点点脸面的借口了。   沈舒颜这么多年下来,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若是凡事关心沈馨是不是和她有一样的待遇,反而会让沈馨更加难堪。后来她就不再提这些事情。沈馨独自骑车上学,她在学校甚至不会说沈舒颜是她的姐姐。别人都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只以为两人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不过这样一来,沈舒颜就能确定了,这个沈馨一定是沈恩荣在外面的私生女。   当年李寻梅为了保全自己和李家的颜面,选择不将这件事情公开,而是忍气吞声,默许沈恩荣将私生女带回来。沈公馆出现私生女的消息,当时满城的报纸都是这个消息,占据了大篇幅。   李寻梅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她本来和沈恩荣能举案齐眉互相敬重,这件事一出之后,李寻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开始沉迷牌桌,和沈恩荣的关系也一直又冷又僵。   她能容许沈馨留在沈家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就已经是极限,想让她以德报怨像对待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对待沈馨,那绝无可能。   从沈舒颜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来,她觉得李寻梅没有错。而沈馨也怪不得旁人。或者说,要怪也绝不应该怪李寻梅和沈舒颜,她们也是受害者,错的是沈馨的父母。   误入歧途未婚生女的母亲和毫无责任感的父亲。   沈舒颜收拾好之后,就上了沈家的福特轿车,朝燕京大学开去。   沈公馆地处城市中心,离燕京大学很近,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校门十分古朴,一块两人高的石碑立在校门前,上面用草书写了燕京大学四个大字。石碑上染了一些灰尘,年代味儿扑面而来。   汽车长驱直入,直接开进了校门。   沿途都是穿着中山装的男同学以及和她身上所穿一样的蓝色衣裳和黑色裙子的女学生。他们或者抱着书疾走,或者三五个同学一道前行,谈论着最近学到的、看过的书籍。   这个时代的校园,气氛最浓的就是学习。求知若渴放在这个时代的校园里,最合适不过了。多数学生,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才能考进来。不过能进入校园的,几乎都是中产家庭,穷苦人家的孩子连饭可能都吃不饱,更别提能进入学校读书了。   兴许对汽车开进校园司空见惯,并没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汽车熟稔地在一处教学楼前停下。   沈舒颜抱着书,从汽车上下来。   “舒颜!”   她刚站定,就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见是一个穿着洋红色洋装的女学生,在招手叫她。   刚好沈舒颜不知道教室在哪里,这会儿碰到同学了就好了。   等她走近,何怡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你今天怎么穿上了校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沈舒颜微微一笑,“就是突然想穿,就穿了。上课时间快到了吧,我们快去教室吧。”   何怡往她背后看了一眼,“你今天没和你朋友一起?”   “啊?”沈舒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朋友是沈馨。   “她还在后面吧。”沈舒颜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往楼道走,何怡跟在她身后。   “昨天的读书会你没有来?你有事耽误了吗?”要知道以前每一场读书会沈舒颜都不会错过的。   “没有,我没有事,就是最近有些忙,可能顾不上去读书会了,我应该要退会了。”   “退会?”何怡大感惊讶。   这读书会里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多,有的人虽然有钱,但是也不会愿意每次都出钱。而沈舒颜不一样,她有钱,也愿意出,在读书会里很受欢迎。若是沈舒颜决定退出读书会了,以后可能读书会举办起来,就没那么顺利了。   “你若是这阵子有事情要忙,不去就是了,不必退会吧,这次若是退了,以后再想加入,也有些尴尬。”   她试图说服沈舒颜,不过沈舒颜对这种读书会并没有兴趣,她要读书沈家多的是藏书,同时她也不想再和徐志远有什么接触,所以这读书会她是一定要退的。   何怡劝了她一路都没有效果,也就明白了沈舒颜说的有事要忙只是借口,她就是想要退出读书会。   何怡意识到这个之后,也就不再浪费口舌了。   本来沈舒颜还以为这个时代的知识对她来说肯定轻而易举,等她真正地了解到课程表之后才发现,这个时代的大学真的是以学为主。光是外语,沈舒颜就修了三门。英语、德语、法语。   沈舒颜彻底傻眼了,英语还好说,德语和法语她可完全没有基础。但是原主学得很好,她能流利地用这三门语言进行日常交流。后面她才知道,就是她碰到的那个何怡,也是能流利地掌握两门外语的人。   她不由得肃然起敬,再也不敢对这个时代的学生心生任何轻视了。   即使她已经大三了,学业还是很重。每堂课教授都会留下作业,回到家之后就得马不停蹄地开始写,这样到了深夜可能才能写完。   而且沈舒颜很多知识都没有基础,学起来十分吃力。   她渐渐地连徐志远这个任务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学生突然来找她。   沈舒颜彼时正埋在书籍里面,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她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个清瘦的男学生,他穿着一身黑灰色的中山装,这是燕京大学男学生的校服。他长得挺清秀的。   但是沈舒颜一直相信一个词语叫相由心生。即使她没认出眼前这人是谁,也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他内在的品性来。当然这只是第一印象,具体是不是,沈舒颜也无法确定。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沈同学,你为何要将读书会退了?”   沈舒颜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书本,“你也看到了,我课业太繁重,没有时间去读书会了。”   这个男同学往她的习题本上扫了一眼,“原来是这样。如果你是课业上遇到了困难,可以告诉我,我若是能帮你解惑,一定会义不容辞。”   即使没有见过徐志远,沈舒颜也大致能猜到,这个男同学,应该就是后来抛弃糠糟妻另娶娇妻的徐志远了。   她于是笑了笑,“我们并不熟,就不麻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4章 民国贵女(三)   徐志远没想到她竟然会说两人不熟, 当场愣住。   沈舒颜收起了书本往外走。   徐志远回过神之后,跟着她,“沈同学,你前面不是还跟我说参加读书会让你觉得很快乐吗?”   “那是以前。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忙。”   “那你这段时间不去就是了,没必要退会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教学楼。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了教学楼外面。   沈舒颜顿下脚步,转头和徐志远道:“我退不退会,这是我的自由, 与徐同学你无关。你们不是标榜自己是向往自由的人士吗?怎么现在来干涉我的自由?”   徐志远被她这番话说得顿时面红耳赤。他比沈舒颜大一级, 平时不会碰上, 两人在读书会上相处的时间更多,若是沈舒颜将读书会退了, 以后两人就很少能见面了。   等他回过神,沈舒颜已经坐上了福特轿车, 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徐志远愣在原地。   “徐同学,你是来劝沈舒颜的?”   徐志远回过头,是沈馨。他知道这个沈馨和沈舒颜关系不错, 或许沈馨可以劝动沈舒颜。   “是沈同学啊。你怎么还没有走?”   沈馨扬了扬手里的书,“我得了一本书,看入迷了就忘记时间了。”   徐志远抬头看了看天色, 已经不早了。正好他有话想和沈馨说,就道:“天晚了,你家远不远,不如我送你回去?”   就像徐志远从来不会在学校里提到自己的家世, 沈馨也从来不会说自己是沈家的女儿。她这个女儿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她害怕别人知道以后会议论她,就像她刚回到沈家的那几年一样。   于是她连忙拒绝。   “不必了,我骑车回去就好了,很近的,二十分钟就到了。”   徐志远有些失望,“那沈同学路上小心。”   他转身欲走,沈馨叫住他。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在校园里走走。”   这正中徐志远下怀,两人便隔了两步远,一道往校门口走去。   “沈同学为何会突然要退会?你知道原因吗?”徐志远问沈馨。   沈馨也正纳闷呢,沈舒颜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仅不去读书会了,在家里对她也淡淡的,几乎不会主动和她说话。   “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吧。”沈馨笑道,“有时间我们约着一起去看场电影什么的,舒颜兴许会好一些。”   “明天黄会长的生日会,沈同学不知道会不会去。”   沈馨也不确定了,沈舒颜都已经退了读书会了,可能不会去。   而徐志远并不是主角,所以即使他很想沈舒颜去,但是却没有立场邀请。他送了沈馨到校门口,看着沈馨骑着自行车离去之后,就独自回了家。   他走了半个小时,到了一处洋房庄园。   这是大名鼎鼎的黄公馆。   他从小门走了进去。   这处洋房和沈公馆比起来也多惶不让,装修十分豪奢。只因这房子的主人在燕京商海叱咤风云,更有几条商队专门从外国买东西回来卖。   这海上商队要是没点势力和手段,是不可能能顺利通过的。   黄家一共有三个儿子,小儿子正在燕京大学念书,也就是读书会的会长黄叔湑。   徐志远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在阁楼上。   他先去将身上的校服换下,这才去了三楼黄叔湑的房间。   黄叔湑正在看书。   “志远,有事吗?”黄叔湑将目光从书上抬起来。   黄家家教森严,所以三个儿子都比较争气,没染上这个时代富家子弟抽的大烟、赌博之类的恶习。黄叔湑更是一表人才,家里又有钱,风度翩翩,是燕京大学无数女学生的梦。   他没开口让徐志远坐下,徐志远就不敢坐,只站着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黄叔湑推了推眼镜,“哦?什么事,你说。”   “明天你生辰嘛…”   沈舒颜正在房间学习,下人徐妈敲门道,“小姐,有你的电话。”   沈舒颜还有些奇怪呢,是谁找她?   她下了楼,走到电话旁,接过下人手里的电话筒,放在耳边,喂了一声,“我是沈舒颜。”   电话另一端,黄叔湑看了一旁的徐志远一眼,声音里能听出笑意,“你好,沈舒颜同学,我是黄叔湑。”   黄叔湑?谁啊?沈舒颜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她没有问你是谁这样的问题,这人都能打电话到家里来找她,肯定是原主认识的人。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天我生日,在百汇厅定了一个包房,虽然沈同学现在退出了读书会,但是毕竟革命情谊未断,明日还请沈同学一定赏脸,晚上六点。”   沈舒颜顿了顿,才道:“好的,感谢邀请,明天我会去的。”   黄叔湑的声音变得愉快,“那么,就静候沈同学大驾光临了。再见。”   互道了再见,电话里就传来忙音。   李寻梅今天难得的早回家,看到她握着电话筒发愣,就问了一声,“舒颜,谁打来的?”   “以前读书会的会长,叫黄叔湑的,说他明天过生日,请了读书会的同学,邀请我一定要去。我现在不是将读书会退了嘛,不去的话,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人家都亲自打电话来邀请我了。”   “他怎么知道咱们家的电话号码,你告诉他的?”李寻梅顺口问了一句。   沈舒颜不知道是不是原主说出去的,不好说不是。这时,沉默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的沈恩荣插言道,“我记得黄显赫的儿子,好像就有一个叫黄叔湑的,也是在燕京大学念书。”   沈舒颜并不知道这个黄显赫是谁,不过李寻梅一听就面露喜色,笑道:“原来是黄公馆的人,那舒颜明天你可要慎重对待,打扮漂亮点。”   在李寻梅心里,女儿当然要嫁给家世相当的,眼看着沈舒颜明年大学就要毕业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这两年她出去打牌,那些牌友太太们都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就是家里没有合适的儿子的,也跟李寻梅提起过自己的某某亲戚的儿子。   李雪梅都暗中比较过,没有两家能让她满意的。   这个黄公馆的太太她也是接触过的,曾经和沈恩荣一起出席宴会的时候认识的,不过相交并不深。不过也没有什么影响,毕竟黄公馆在燕京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黄家家教也是出了名的森严,家中的子弟听说都很争气,这样的人家,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若是两个小辈能自己看对眼,那再好不过了。   所以李寻梅比沈舒颜自己还看重,她甚至亲自拉着沈舒颜到房间里给她搭配衣裳和首饰。   “你薛姨前两天还提了一个山东的亲戚,说是那个亲戚家是跑海上商路的,家里十分有钱,后面还特意将人叫过来我看了一下。有钱应该是真的,但是就像个暴发户似的,大金链子挂在脖子上,长得像个鹌鹑的似的。哪里配得上我们舒颜…”   李寻梅一边找出一大堆首饰帮她搭配,一边闲话。   李寻梅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好得没话说的。   沈舒颜看着她忙进忙出的样子虽然有些无奈,但是也不觉心生感动,可想而知,前世原主和徐志远私奔之后,李寻梅该有多失望伤心。本来一个婚外情的丈夫就已经够让她伤怀了,连女儿也抛弃她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沈馨在房间里听到沈舒颜接电话的时候就凑到门口听动静了,一开始没听明白是谁打过来的,后面听李寻梅高兴的说话,这才知道原来黄会长出身这样显赫。她以前只知道黄会长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毕竟出入都有福特轿车接送。但她并不知道黄叔湑是黄公馆的公子。   沈馨本来是想要沈舒颜去参加的,但是当黄叔湑亲自打电话过来邀请沈舒颜之后,她不由心里不平衡。明明她也姓沈,为什么就只能活在沈舒颜的光环下?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个简陋的房间,冷漠地回到书桌前坐下,握笔继续写作业,笔尖尖利地将纸划破。   次日。   沈舒颜并没有穿洋装,她尝试穿了一件冬青色的旗袍。原主身材修长纤细,旗袍能更好的将她的身材托显得更完美。   李寻梅今天也破天荒地没有去打牌,她在家待了一下午,亲自送了沈舒颜上了轿车。可见李寻梅对这件事的重视。   而沈馨则在沈舒颜走后才出了门,叫了一辆黄包车,也朝着百汇厅去了。   她不敢在李寻梅面前提起她也要去参加,免得李寻梅不准她去。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李寻梅几乎不会管她的事情。   百汇厅是燕京有名的歌舞厅。   下了轿车,沈舒颜好奇地抬头打量这个地方。只见一圈霓虹灯装饰着三个白色莹光字,百汇厅。   这个歌舞厅从外面看着都有一股浓浓的年代感。   “沈小姐!”   一旁有人叫她。   沈舒颜转过头,是一个戴着眼睛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黄色黑格西装,头发没有像这个时代男人惯爱的那样抹头油,看上去难得的清新自然。他皮肤很白,看着文质清秀。   “多谢沈小姐赏脸,沈小姐请随我来。”他露齿一笑,一股书生气铺面而来,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你好,祝你生日快乐。”沈舒颜猜测这人应该就是黄叔湑,就说了一句生日祝福。   这人果然就是黄叔湑,他闻言又是一笑,“多谢沈小姐,沈小姐请。”   他走在一侧,为她带路。   “以前沈小姐在读书会里,我因为事务繁忙,竟跟沈小姐不曾正式认识过,等我终于腾出时间,可以帮着主持举办读书会了,沈小姐又退出读书会了,实在是让人遗憾。我还要多谢沈小姐对读书会的大力支持呢。”   沈舒颜笑道:“我在读书会这段时间也受益匪浅,说起来,是我从读书会上收获更多。”   黄叔湑引着她到了一处宽敞的包房,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   “沈小姐,让我跟你引荐一下。”他带着沈舒颜到那几个年轻人身前,朝他们笑着介绍,“这位是沈舒颜,沈小姐。”   几个年轻人站起身,笑着道:“原来是沈小姐,你好。”   黄叔湑又给沈舒颜介绍他们的名字,沈舒颜只记住了脸,没有记住名字,只记得其中两个,一个姓苏,一个姓万。   因为沈舒颜是异世之魂,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她不清楚黄叔湑特意将她引荐给另几个人,也是有目的的。这几个家里都是经商的,跟沈家在生意上都有来往,只是年轻人之间互不相识罢了。   他们几个早就听说了沈家女儿也会出席,所以一早就求着黄叔湑一会儿引荐。   这会儿见沈舒颜容颜美丽,心里都蠢蠢欲动起来。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婚姻都会听从长辈安排,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不管他们自己喜不喜欢,只要这场联姻能带来利益,他们的婚约就会被父母拿来当成筹码。而眼前这个沈舒颜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模样没的挑,家世在燕京也是排得上号的,若是他们能获得佳人芳心,双方长辈应该不会反对。   于是有情商高的,立马就不动声色地上来和沈舒颜搭话。这些都是教养良好的人,虽然是搭讪,但是尺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反感。   紧接着,人慢慢地来了。虽然是以读书会会长的名义办的生日会,但是真的来的读书会的同学倒没有几个,来的多是黄叔湑的朋友。   因为虽然这个时代的学生都在标榜进步,反对封建,百汇厅在他们眼里也确实是进步的东西,但是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所以很大一部分的人并不敢来。   而沈舒颜之所以同意来,只是因为她确实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歌舞厅,也想多认识些人,毕竟这个任务不知道多久才能完成,如果一个人都不认识,时间过得也太无聊了,认识几个朋友当然能过得更有趣一些。   沈馨在不久之后赶到。   她进来之后,发现来的女生没有几个,除了沈舒颜之外,她只认识一个,而且关系还不怎么样,而且那个女生周围都坐满了人,她只好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而沈舒颜坐在几个模样帅气的男生中间,那几个男生虽然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在跟沈舒颜献殷勤。   徐志远推着一辆蛋糕车进来,他其实是最早来的,但是他得去安排生日会的事宜,这蛋糕就是他提前两天订的,今天他去蛋糕店取的。   徐志远一进来,也看到了沈舒颜。他还没来得及跟她展露笑脸,就看到了沈舒颜正跟她身旁的一个男生聊得火热。那个男生他认识,姓万,叫万远洋。家里是开银行的,在商道和政府都很吃得开。   不知万远洋的说了什么,沈舒颜开心笑起来。   她模样确实出众,笑起来也楚楚动人。徐志远清楚地看到万远洋看着沈舒颜的目光更亮了两分。   他将蛋糕车推到中间,还不能得闲,黄叔湑让他去吩咐侍应生提酒。   沈舒颜等万远洋说完,才说自己想去一下洗手间。   万远洋站起身,十分绅士道:“我送沈小姐过去,路有些绕,怕你找不着。”   沈舒颜便道了谢。   沈馨从进来就看到沈舒颜和那个男的聊得十分火热,这会儿见两人一同出去,立马也跟了上去。沈舒颜不会是个这个男的看对眼了吧?这男的明显不是读书会的人,那肯定就是黄叔湑的朋友,既然是黄叔湑的朋友,肯定也是家世显赫的人。   她暗自有些懊恼,怎么沈舒颜到哪里都有这些烂桃花!   她悄悄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那个男的指了指一个地方,然后就止步不前了,沈望舒独自走过去。   她定眼一眼,原来是洗手间。   担心被两人看到,沈馨连忙转身,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回来的徐志远。   “沈馨,你也来了。”徐志远笑着和她打招呼。   沈馨早就注意到徐志远一直在忙里忙外的,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就试探道:“怎么是你忙里忙外的张罗啊,怎么你这个读书会的副会长在正会长生日会上也需要鞍前马后的跑吗?”   徐志远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局促地笑了笑,显然并不想接这个话题,“沈舒颜也来了,怎么你们不坐在一起?”   沈馨听了也不太自然,“我来得晚了,你也看到了,她身边都是些想献殷勤的人呢。哪里还挤得下我。”   徐志远没忍住,打听道:“你知道沈同学和那个万远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刚才吧。”   听说是刚认识的,徐志远松了口气。   两人还没说两句话,另一边走过来两个人。正是沈舒颜和万远洋。   沈馨和徐志远都骤然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是显然两人没有听到。   “舒颜…”沈馨叫了她一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万远洋,笑道,“你不介绍一下吗?”   沈舒颜看了万远洋一眼,他正含着笑容,明明目光没有变化,就莫名给人一种清高的倨傲。   他的身份不是那种什么人都能随便认识的。而沈舒颜刚刚认识他不久,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实在是没有立场跟她介绍。   她便一笑,“这位王先生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沈馨看了万远洋一眼,她这些年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人,也能轻易从他们的穿着举止中分辨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就像这位万公子,他身上穿的西装是沈恩荣常穿的牌子,光看这套西装就能推测他的身家,更别提他那一声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了。   而同样的,即使她不知道徐志远的家世如何,即使徐志远有时候穿的衣裳也是牌子,她从第一眼就看出徐志远家境并不宽裕。很简单,徐志远即使隐藏得很好,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身上其实带着一股环境赋予他的卑微。   万远洋看了徐志远一眼,算是打招呼地笑道:“叔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了,平日在家里为他鞍前马后也就算了,连生日会都要将你叫过来给他帮忙。”   他其实没有恶意,但是徐志远脸色猛地就白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沈舒颜。   沈舒颜这样聪慧,她一定从万远洋的话里听出了端倪了。   就连沈馨听了,心里都道了一声果然。这个徐志远是黄会长家的下人之子。   而沈舒颜什么反应都没有,因为她早就知道徐志远的身世。   而在徐志远和万远洋之间,沈馨当然是愿意沈舒颜跟徐志远好的。就算沈舒颜现在好像对徐志远没了兴趣,沈馨也不想她和这个万公子看对眼。   这样她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沈舒颜一辈子都会将她压得死死的。她永远都只是个私生女。   “舒颜,你可不要结识了新朋友,就忘了旧朋友啊,你不是因为徐志远同学,才特意过来的吗?”   这话简直说得太有心了。若是沈舒颜和万远洋真的能发展下去,这句话就能让万远洋对沈舒颜敬而远之。听听,特意为了徐志远专门过来,那么她和徐志远又是什么关系?   果然,万远洋听了这话之后,将目光转向沈舒颜,显然有些吃惊。   沈舒颜冷下脸,“沈馨,你这话我倒是没听明白,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昨天黄会长亲自打电话邀请我了。你当时应该也在家,兴许听到我接电话的声音了吧。至于你说的特意为了徐同学专门过来,我倒有些不明白你是何意?”   她这话迅速在另两人心里炸开,沈舒颜这是什么意思?沈馨在她家里?联想到两人都姓沈,两人不会是姐妹关系吧?   而徐志远在沈馨当着万远洋的面说出沈舒颜是专门为他才来的那刻,心里还闪过窃喜,没想到下一秒,沈舒颜就毫不客气地否认了。   沈馨脸色蓦地变得苍白,她最害怕沈舒颜会说出她的出身。她实在不敢想象别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样子。而这些年来,因为她曾经跟沈舒颜说过让她不要跟别人说她们的关系,沈舒颜也一直做得很好,从来不会在外面面前提到沈馨。   或许原主早就知道沈馨的真实身份,只是不去揭穿。   万远洋对沈家知之甚少,并不知道沈家有几个女儿,便看着沈馨问道:“这位沈小姐和沈小姐你是…姐妹?”   徐志远也倍感惊讶,他一直以为沈馨和沈舒颜只是关系比较好,从来没想过两人会是姐妹。   沈舒颜看了一眼沈馨苍白的脸色,她似乎在求她不要说出来。于是沈舒颜笑了笑,“她是我父亲的旧友的女儿,当年她父母相继过世,我父亲就将她带了回来,并且认了她做干女儿,说是姐妹…也算吧,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听说只是干女儿,万远洋显然失了兴致,他不傻,相反十分聪明,沈馨刚才这话说得太刻意了。仿佛就是想让他知道,沈舒颜和徐志远有什么关系。   但是因为他知道徐志远的身份,反而不会相信。试问沈小姐那样尊贵的出身,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下人之子?   他虽然教养良好,但是清高自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当即不想再理会眼前这两人,便轻声和沈舒颜道:“沈小姐,我们进去吧?”   徐志远被万远洋的漠视深深刺痛了。在万远洋这类人眼中,他就只是个出身卑微的人,谁让他父母都在黄家做下人呢。虽然徐志远一直自命不凡,虽然他一直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从小就很聪慧,深得黄显赫的欣赏,所以他送他去学校读书。   徐志远进了大学之后,他努力学习,成绩优异,他远超其他很多出身好的学子,他们都很尊敬他。   这种感觉让徐志远很喜欢,他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也是同一类人了。他甚至比他们更加出色,这也给了他一种信心,他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今天他才发现,只要出了校园,他就什么也不是。他那只以为傲的成绩,出了社会之后,不会有任何人认可,别人都只会看他出身。一知道他父母是做下人的,即使不会露出鄙夷的神色,但是对待他的态度,就会变得有所不同。就像这个万远洋,他即使从来没有露出什么看不起人的神色,但对他就是一种漠视的态度,仿佛他不配和他说话。   徐志远认识得越清楚,他就越焦虑。他害怕自己的努力全都是白费,而事实上,好像也确实如此。   黄显赫愿意送他去学校,不是为了资助他出人投地,而是让他在学成之后,能回到黄家帮着黄家少爷做事,虽然身份会体面一点,但是说白了,还是下人。   他很难改变这一现状,他没办法逃离,因为他父母是黄家买来的,终身都需要在黄家做事。   而沈舒颜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另一种曙光。   沈舒颜出身好,她又是唯一的女儿。若是两人能结婚,沈舒颜的嫁妆就能让他立马翻身,从此成为上等人。   徐志远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接近沈舒颜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与他原本的初心是相违背的。他在接触到沈舒颜,发现她是如此的美好之后,更是一度自责愧疚。但是最终,他说服了自己,他只要是真心对她的,就不在乎是什么样的初心去接近她。   他本就有几分才华,在刻意的经营下,沈舒颜果然很快就将一颗芳心系在了他身上。   徐志远感觉得到,沈舒颜偶尔会跟他吐露心声。   当一个女人肯对一个男人吐露心声的时候,她最起码是喜欢这个男人的。   可是还不等徐志远欢喜多久,沈舒颜仿佛就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想多理会他了。   徐志远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了他的出身,他明明谁都没有告诉过。   “徐志远,你和沈舒颜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沈馨不相信沈舒颜会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她自认还是了解沈舒颜的,沈舒颜就是一个很执拗的性子,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徐志远从深思里回过神来,他看向一脸担忧的沈馨。徐志远立马就分析出沈馨的目的来。   他冷冷一笑,“我和沈同学的事,就不麻烦你操心了。”   这个沈馨实在是蠢,若是还想靠她来牵线,只怕不是牵线,而是帮着将沈舒颜往外推了。只看她刚才那番话,就将别人全都当傻子。   沈馨被徐志远扫了脸面,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徐志远直接走了。   她看着徐志远的背影,啐了一口,“呵!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寒酸样!”紧接着,她又开始担心起来,沈舒颜竟然将她的身世说了出去,也不知道徐志远会不会在外面乱说。   徐志远进了包房,沈舒颜没有再坐回原地,她挨着一个女生坐下了,那个女生也认得沈舒颜,两人说起话来。   侍应生送了几只支洋酒进来,有人给沈舒颜倒了一杯。她端起高脚酒杯,轻轻地晃动。   红酒的晕光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让不少人都看得一痴。   黄叔湑坐在不远处,见她晃酒的娴熟,就问了一句,“沈小姐喜欢喝酒吗?”   沈舒颜闻言恍惚了一下。她都忘记自己是多久之前,曾天天喝,夜夜醉。   她唇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偶尔吧,我妈妈不许女孩子多喝酒的。”   黄叔湑一笑,“看来沈小姐不太听令堂的话。”   说着,他将酒杯凑过来,清脆地一声响,两人碰了一下杯。   沈舒颜仰头,浅饮了一口。   红酒将她的唇映湿,饱满的唇看上去秀色可餐。   有人放起了音乐,有人提议跳舞。   这个提议一出,立马就得到了多数人的附和,毕竟光是喝酒聊天实在太无聊了点。   而沈舒颜显然瞬间成了全场焦点,不少人都想跟她跳一支舞。   而黄叔湑最为生日会的主角,当然是一马当先,他优雅地走到沈舒颜面前,一手背在身后,俯下身,伸手邀请沈舒颜,“沈小姐,可否赏脸共舞一曲?”   包房里的人声倏地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音乐的声音,所有目光都放在黄叔湑伸出的那只手上。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只白皙的秀手搭在了黄叔湑手上。   沈舒颜站起身,笑道:“当然可以。”   就是这个世界的女生,跳一支舞也并不算太出格,何况是沈舒颜本来就不是土著。不过是跳一支舞,她没有那个忸怩。   有他俩带头,后面又陆续有男生邀请女生跳舞。而包房里,明显男生数量远远多于女生。   沈馨也被邀请到。   她看着眼前弯腰微笑邀请她的男生,脸蓦然腾红,手局促地揪了揪裙角,很小声道:“我不会跳舞。”   那男生听了,也并不失望,依旧十分绅士地一笑,转回去了。   沈馨脸红了很久。她朝场上像只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的沈舒颜看去,她跳得很好,即使沈馨不会跳舞,也能从她和黄叔湑默契的舞步中看出,沈舒颜绝对是会跳的。   她想起沈舒颜曾经还跟她说过她不喜欢那些随便跟陌生男人跳舞的女人。她一直以为沈舒颜是个很传统的女人,现在看她跳得这样熟练,显然是背着她偷偷地学过。她顿时又气又怒,这些贵公子哥都是会跳舞的,当然也喜欢会跳舞的女生,就像刚才,她若是会跳舞,肯定跟这个男生都能认识了,可惜她不会。   如今想来,沈舒颜就是故意骗她,不让她去学跳舞的!   而沈舒颜简直如鱼得水,她和黄叔湑跳过一支舞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又跟万远洋跳了起来。   沈馨回想起她曾经的话,心里大呼自己被骗,沈舒颜什么传统的女人,分明就是水性杨花!跟这么多男人跳舞。她看向坐在角落的徐志远,他应该也是不会跳舞的,他正看着沈舒颜,包厢光线不太好,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肯定不会好看。   她某种程度上,和徐志远是一样的人。都是想往上爬,摆脱现状的人。她自己有多渴望她知道,所以她也大致能知道,徐志远有多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虽然徐志远在学校里表现得很自信,但是他绝对在意自己的出身,否则不会四年都瞒得这样死,没有人知道他原来和黄公馆有关系。   人只要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会有弱点。   看来她得和徐志远合作,两人各取所需。   于是她趁着没人注意,走到了徐志远身边坐了下来。   徐志远转头见是她,迅速收起了脸上的阴沉,也没有说话,用目光询问她。   沈馨看着场上跳舞的男女,似乎是自言自语,“看着他们这样肆意潇洒,是不是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什么?”徐志远没懂。   沈馨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徐志远,“你不必在我面前伪装,我清楚你的目的。”   徐志远蓦地心虚,“我有什么目的,你知道什么?”   沈馨笑了笑,“从你一开始接近沈舒颜,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你不必掩藏,若是你需要,我会帮你的。” 第105章 民国贵女(四)   徐志远的目光转向场上跳舞的两人, 男才女貌说不出的般配。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徐志远喝了一口酒。他也不是一定就非沈舒颜不可了,既然沈舒颜都没了心思,他也就不想再凑上去自找没趣。   至于这个沈馨。早些年燕京城里沈家消息遍地飞,他也听说过沈家养女是私生女这个消息的。只不过没想到竟然就是沈馨。   他转头看向沈馨,“沈小姐不会是想挤走沈望舒,自己成为沈家真正的小姐吧。”   沈馨猛地被人戳破心思,脸色大变,呵道, “你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她当然是不肯承认的。   “你看, 你都不肯对我坦诚相待, 沈同学这个合作提得一点都不诚心。”   沈舒颜跳了三支舞之后,再有人来邀请她都一律拒绝了, 后面见时间不早了,她就站起身, 跟黄叔湑提出告辞。   “沈小姐,我送你回去吧?”万远洋正好也坐在一旁,听说她要回去了, 就站起身想送她。   沈舒颜婉拒,“不必麻烦万先生了,我家的司机会来接我的。”   万远洋便笑着说, “那我送你出去。”   因为万远洋送她了,黄叔湑便很识趣地没有跟着一同送沈舒颜。   沈舒颜让万远洋稍候,走到沈馨身旁,轻声问了句, “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沈馨看了一眼明显等在一旁的万远洋,她摇头,“不必了,一会儿我会坐黄包车回去的。”   沈馨既然拒绝,沈舒颜就走了。   沈家的司机一早就来了,看到沈舒颜出来,他就将车缓缓开了过来。   万远洋微笑着帮她打开了车门。沈馨并不和沈舒颜一道走,他很聪明地没过问。显然两姐妹不如明面上这样和谐,否则沈馨不会给沈舒颜挖坑。   万远洋看中的不仅仅是沈舒颜的美貌,还有她背后的沈家,那才是真正看重的。所以他当然是偏向沈舒颜的。   沈舒颜走后,舞会还没有结束,甚至随着酒越喝越多,气氛更加热络起来。   渐渐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沈馨,她无疑也是好看的,只是有沈舒颜在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沈舒颜身上,这会儿沈舒颜走了,就有人注意到沈馨了。   “跳舞吗?”   有个男人走到沈馨身旁坐下,问她。   沈馨不会跳舞,她有些尴尬道:“我不会跳呢。”   那人夸张地抬了抬眉毛,“这么美丽的女士竟然不会跳舞,真是让人遗憾,在下不才,人送外号舞林小王子,什么时候你得空,我可以免费教你。”   沈馨被他逗得直笑,“那你跳舞一定很厉害。”   这个男人长相还算帅气,端着一杯高脚酒,看着有些风流倜傥。   徐志远看着这人和沈馨搭话,眉头微微皱起。   这人是黄家的亲戚,姓李,叫□□。因为经常来黄家,徐志远和他也算认识,这人读书时期就不学好,将一个女同学的肚子弄大了,还是他家长辈出钱才将这件事了结,这人又是独生子,在家里备受宠爱,养出一身富贵子弟的纨绔气。   黄叔湑平日都不爱和他来往,只是因为是他姨妈唯一的儿子,平日还是会给面子。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黄叔湑在这里举办生日会的,黄叔湑并没有邀请他,他不请自来。   徐志远有心想提醒沈馨一声,但又不知道怎么说,他也不好得罪□□,想来沈馨应该不至于傻到那个程度。   刚好黄叔湑有事情就叫他,徐志远就过去了。黄叔湑要送几个朋友先回去,他那几个朋友都喝多了酒,黄志远不放心他们自己回去,就让徐志远开车送他们。   读书会的几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伴走了,她们和沈馨并不相熟,所以走的时候只是打了一声招呼,并没有邀请沈馨一道走。   □□妙语连珠,连吹带捧的,将沈馨哄得很开心。   她不知不觉地就喝下了很多酒,等她觉得头重的时候,□□再想给她倒酒,沈馨就下意识地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   眼见着包房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沈馨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便趁机说送她。   黄叔湑一直注意着□□,见他哄住了沈馨,毕竟沈馨是来参加他的生日会的,他不想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就叫住了□□。   “□□,你来帮我招待一下客人,我让司机送沈同学回去。”   □□笑了笑,“我送她就行了。”   他是个什么人,黄叔湑很了解,沈馨看着又明显喝多了,他不肯让□□送人回家。   他亲自送了沈馨到了门口,但是不巧,黄家的两辆车都送人去了,还没有回来。   “沈同学,你应该不着急吧,稍微等一等,我家的车应该就回来了。”   沈馨不肯坐车的,她要是坐别人家的车回去,沈家的长辈会怎么看她?她还喝得有点多,肯定老远就能闻到酒味,坐黄包车吹一下能醒酒。   她就笑道:“黄会长不必麻烦了,我叫黄包车回去,刚好能醒酒。”   黄叔湑有些不放心。   “你喝多了吧,坐黄包车不安全,还是我叫司机送你。”   沈馨还是拒绝。   见她坚持,黄叔湑也就不再多说,只好帮她叫了一辆黄包车,送了沈馨上车,看着黄包车司机拉走了,才进了包房去。   沈馨很少喝酒,她酒量并不好,而洋酒都是后劲足,风一吹,更加让人晕得厉害。   黄包车悠晃着,更加让人头晕。   她醉眼朦胧间,黄包车停了下来,她听到有人说话。   “这是我家小姐,我们开车来接她的。”   沈馨闻到一股汽油的味道,紧接着,她就被人扶着上了一辆车。她在黄包车上都差点睡了过去,这会儿虽然意识还残余一丝清醒,但是已经醉到看不清人影。   她感觉到一只手环上了自己的腰,她下意识将这人往一旁推,但是酒意上头,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力气,只感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住。   “你是谁?你…放开我。”   她心中大骇,可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将身边的人推开…   沈舒颜回到家。刚进门,李寻梅的声音就跟着传了过来,“怎么样?”   沈舒颜一边换鞋,一边看向客厅里脸色带着兴奋的李寻梅,有些无奈,“您是说生日会怎么样吗?挺好的啊,我还跳舞了呢。”   李寻梅有些惊讶,“你学会跳舞了吗?什么时候学会的?”   沈舒颜这才想起来,原主应该是不会跳舞的。她含糊道:“学校里经常会有舞会的,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李雪梅嘴里埋怨道:“怎么大学现在还有舞会了,可别将孩子教坏了!”   沈舒颜听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燕京大学学风很好,里面的学子都是奔着学习去的,整天挂在嘴上、身体力行的也是学习。她让燕京大学背锅了。   “你见到黄叔湑了?怎么样?人。”   沈舒颜刚走近,李寻梅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她皱了皱眉头,“你这孩子,怎么还喝酒了?”   沈舒颜连忙后退两步,“我先去洗个漱,免得熏到您。”   她洗漱的时候,李寻梅就坐在客厅里焦急地等。没办法不焦急啊,沈舒颜今年十九了,明年毕业,本来就可以结婚了,现在连个人选都没有呢。   等沈舒颜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下楼,李寻梅还在客厅里坐着。她有些好笑,李寻梅也太着急了吧。   “您这是做什么?早点休息吧。”   李寻梅连忙将她叫过去,挨着她一起坐下,“跟妈说说,这个黄叔湑怎么样?”   沈舒颜回想了一下,“挺好的,也有礼貌。”   李寻梅显然对这么精简的评价并不满意,“谁问你这个啊?”   “那您问我什么呀!我就跟他跳了一支舞,您让我评价更多,还真是为难我了。”   李寻梅听了眼睛骤然一亮,“你还和他跳舞了!”   沈舒颜点点头,“不仅仅他,还有他的几个朋友,都跳了一支。”   李寻梅对黄叔湑的朋友并没有兴趣,只想问清楚黄叔湑是个什么人。但是显然沈舒颜说不出更多来,不过沈舒颜没有给出消极评价,就说明这个黄叔湑还是可圈可点的。李寻梅甚至已经想好等哪天何时的时候,就约黄太太一起打牌。   沈舒颜见李寻梅对这件事这样上心,显然心里对这个黄叔湑是很满意的。沈舒颜回想一下,也觉得这个黄叔湑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模样好家世好,性情似乎也不错,很有教养。从目前看来,他似乎是可以成为一个模范丈夫的。   若是前世原主选择这样一个人,不说一生幸福,肯定不会落到那样惨的下场。   李寻梅见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也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和沈恩荣那么多年夫妻,不也没看透沈恩荣是个什么人吗?直到他将私生女都带回家才知道。   想到这个,李寻梅立刻兴致缺缺了。   她亲自帮沈舒颜揩干了头发,让沈舒颜早点休息之后,自己也上楼去洗漱了。   沈舒颜也上楼睡下了。   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沈舒颜和巴拿拿说起了委托者的心愿来。   委托者有两个心愿,一是不再让父母失望,二是和徐志远彻底撇清关系,委托者甚至没有想要报复徐志远。即使这次重活并不是她本人,她也希望自己这辈子是安逸而快乐的。   而仇恨会让自己越陷越深,越是不肯将仇恨放下,活得只会越累。这并不是委托者希望看到的。她只希望代替者这辈子能能够幸福快乐,只有她幸福了,她的父母才会真正放心。   这个任务,可以说是她接到的最轻松的一个。   目前看来。   在她无聊的时候,拿拿会从各个世界里收集一些好玩的事情讲给她听。   “对了,拿拿,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查询我以前去过的世界,留下的意识,最后都过得怎么样。”   巴拿拿查询了一下,才道:“可以查询两个世界,你想查询哪两个?”   沈舒颜想了想,“我想知道代佳过得怎么样。”   毕竟她走的时候,代佳的后半生还没有着落。   她等了片刻,巴拿拿就在她脑海里放映了一段从那个时候抽取过来的影像。   里面是代佳结婚的场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有些眼熟。   沈舒颜盯着那个男人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男人不就是当时她隔壁的邻居吗?她竟然会和他在一起了,想当年,代佳离婚过后,她这个邻居还曾经帮她搬过东西,代佳为了感谢他,还请他吃过一顿饭,不过最后也没有成功给钱,他趁着上洗手间的时候悄悄的将账单签了。   代佳记得这个男人挺风趣的,人感觉也不错,代佳最后和他在一起了,好像也并不太让人惊讶。   “那徐松明呢?”   画面转变了,只见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一头蓬头垢面的徐松明正在吃泡面,他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外卖派单,他匆匆又拔了几口面,抓上电动车的头盔就出门了。   看到徐松明如此落魄,沈舒颜高兴了。委托者看到这一幕,肯定也是高兴的吧。   想当初她看到徐松明送外卖上门的时候,还很是吃了一惊呢。   夜色渐渐深了,沈舒颜也困了,就睡着了。   次日,她早早地就下楼洗漱用早点。   李寻梅忙着出门打牌,已经吃过了早餐,正要出门。看到沈舒颜下楼,笑着跟她道:“零花钱已经放在餐桌上了,妈妈要出门了。”   沈舒颜点点头。   李寻梅正要走,徐妈一脸为难地站在一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怎么了,徐妈?”李寻梅问了一句。   徐妈这才一脸为难道:“二小姐一晚上没有回来。”   李寻梅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收敛了,“一晚上没回来?昨天有没有说去哪了?”   徐妈摇摇头,目光朝沈舒颜望了过来。   沈馨经常会帮着徐妈洗碗什么的,所以徐妈和她比较亲,但也只是暗地里的,徐妈也知道李寻梅不喜欢沈馨,所以平时也不会过多和沈馨说话。但是沈馨一夜未归还是头一次,徐妈不由得担心。   她目光扫向沈舒颜,李寻梅就皱紧了眉头。   “问你话,你看舒颜做什么!”   徐妈连忙低下头,慌忙道:“我也不知道二小姐去哪里了。”   “昨天沈馨也去了黄会长的生日会。”沈舒颜替徐妈解围,显然徐妈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才会下意识地看向她。   “哦?去了黄家那儿子的生日会?”李寻梅脸色淡淡的,“那怎么舒颜回来了,她没有回来?”   沈舒颜便道:“昨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也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回来,但是她说她一会儿叫黄包车回来,我就先回来了。”   “你去跟先生说吧。我要赶不上牌局了。”   李寻梅对沈馨的事情向来是漠不关心的,徐妈虽然失望,但也不敢说话。她本来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先生,但是现在太太不管,只能去找沈恩荣了。   沈恩荣一大早就在书房处理今天的事务,听了徐妈说昨晚上沈馨没有回来,顿时觉得事情不同寻常,沈馨是十分胆小的,她从来不会夜不归宿。   “你问问大小姐,知不知道沈馨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挂一个电话过去问一问。”   他眉头紧紧地拧着。   徐妈也吓到了,连忙嗳了一声,下楼去找沈舒颜了。   沈舒颜并不知道沈馨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只好给黄叔湑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他看没看到沈馨和谁一起走了。   黄叔湑接到电话,显然愣了一瞬。   “昨晚上是我送沈小姐上的黄包车,”他连忙又加了一句,“昨晚上我家的司机刚好送客人出去了,我就跟沈小姐说等司机回来就送她,但是沈小姐坚持坐黄包车走,我只好帮她叫了一个车,她没有回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不好意思,明天早上看看能不能起床码字。二更会十一点过,不要等哦。一会儿会捉虫 第106章 民国贵女(六)   沈舒颜立马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沈馨昨晚上独自坐着黄包车走的, 那么她就不可能半路跑去哪个朋友家。而且沈馨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活着,不可能会特意夜不归宿,她也没有理由夜不归宿。   “那个黄包车师傅,能找到吗?”   黄叔湑也意识到事情不好,他歉意道:“实在是对不起,昨晚上是我的疏忽,我会立刻就派人去寻找那个黄包车师傅。”   沈舒颜不想让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那么就麻烦黄公子了, 只是这件事, 还希望黄公子保密。”   黄叔湑也知道这事关一个女孩子的清白, 当然不敢乱说出去,连忙保证道:“沈小姐放心, 我会守口如瓶的。”   将电话放下之后,黄叔湑才反应过来这通电话是从沈家打来的, 而沈舒颜说的是昨晚上沈馨没有回家,那么沈馨和沈舒颜是什么关系就显而易见了。他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对沈家当年的事, 也是听说过的。   这沈馨只怕就是沈家当年收留的养女。若沈馨真的出了什么事,虽然不是他造成的,但是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黄叔湑连忙派人去寻找那个昨晚上在百汇厅等客人的黄包车师傅。   只是诺大的燕京城里的黄包车只怕上千, 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那个师傅。   而沈舒颜将电话放下,她回想起,昨晚上她走的时候,沈馨是个徐志远坐在一起的, 徐志远会不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其实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也说不准。沈舒颜虽然觉得沈馨确实心思不纯,但说白了,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人,前世虽然做了一些事情推波助澜,但是毕竟大部分责任在于原主自己。要将责任都推到沈馨身上去,实在是说不通。沈舒颜可以不搭理沈馨,但也不至于那样冷漠,人都失踪了一晚上还一句不过问的。就是陌生人摔倒在眼前,还会拉一把呢,沈馨于她,和陌生人也没有两样。   所以沈舒颜愿意打电话去寻找一下沈馨。   她又将电话打到黄公馆。   再次接到沈舒颜的电话,黄叔湑道,“已经吩咐下去了,我们会全力寻找到那个黄包车师傅的。”   “不,我想找一下徐志远。请问黄公子方便让他听一下电话吗?”   她是找徐志远的,黄叔湑一时有些愣,不过他还是让人去将徐志远叫了过来。   徐志远只是听传话的下人说有人找他,而不知道是谁,到了电话前,看到黄叔湑正在讲电话,顿时有些迷惑。   黄叔湑见他来了,就将电话递给了他。   “喂,你好,我是徐志远。”   “你好,我是沈舒颜。”   徐志远脑袋轰的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涩道:“是沈舒颜同学啊,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舒颜竟然将电话打到黄公馆找他,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出身。徐志远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可是不等他多想,沈舒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徐同学,昨晚上我走的时候,看到沈馨和你坐在一起,请问她有跟你提过一会儿要去哪里这样的话吗?”   徐志远有些懵,“没有啊,我们也没聊什么。”   沈舒颜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还是有些失望,“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再见。”   电话里传来盲音,徐志远怔了怔,才将电话筒放了回去。   “沈小姐说什么了?”黄叔湑问他。   “她问昨天她走的时候,看到我和沈馨在一起说话,就问我沈馨有没有告诉我她要去哪里。”   “她告诉你了吗?”   徐志远摇摇头,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啊,我们也没有聊什么,沈舒颜走后不久,我就开车送客人去了。”   徐志远已经很聪明地猜到了沈舒颜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   “不会是沈馨昨晚上没有回家吧?”   黄叔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件事你不能跟别人提起,毕竟沈馨是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她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难辞其咎。”   徐志远欲言又止。   黄叔湑察觉到他想说什么,就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直言就是,早点找到沈馨,我也好有个交代。”   徐志远就压低了声音,“昨晚上,李表公子和沈馨聊了很多,我走的时候,两人还在聊天呢。”   黄叔湑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昨晚上是我送沈馨上的黄包车,而□□当时在里面帮我招待客人…”说到这里,他顿住了,他仔细回想,好像当时他回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再仔细回想,记里真的没有□□的身影,他昨晚上转回包厢之后,就被朋友拉住喝酒,也没有注意□□去哪里了。   心里怀着一分侥幸,黄叔湑给□□家打了电话,要找□□。   那边接电话的仆人说了稍等之后,不久就回来说□□不在家。   这么大清早的,他不可能是早上出门去了,那么就是昨晚上没有回来。   看到黄叔湑脸色难看,徐志远也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   □□不在家,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而黄公馆派去百汇厅那边打听消息的人也很快有消息传回来。   因为黄包车拉客都是有固定区域的,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互相认识,有人对昨晚上的事情还有印象,就说出了那个拉车的人的名字。   黄公馆的人顺利地找到了人,但是得到的回答是昨晚上才刚拉出不远,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下来,说是来接沈馨的。   那黄包车师傅看对方带着司机,又是开轿车的,而且那个小姐上车的时候也没有抵抗,显然是认识的,所以他也没有多想。那司机还十分大方地给他一块钱呢。   至于那车的车牌,人长什么样,黄包车司机根本就没有注意,线索到这里似乎就断了。   但是黄叔湑听了,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几乎已经能肯定,人就是□□带走的。他正要亲自去找□□,电话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下人接了,是找他的。   里面传来沈舒颜的声音。   “黄会长吗?真是麻烦你了,沈馨已经回来了,感谢你帮忙寻找。”   “回来了?”黄叔湑一怔。   “是的,刚才回来,她昨晚上路上碰到了一个同学,那同学见她喝得不省人事,就带她去她家住了一晚上。真是麻烦你了。”   黄叔湑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人回来了就好。   “那就好,没关系的。说起来是我的责任,昨晚上没有护送沈小姐回家。”   沈舒颜顿了顿,“没有的事,那么,就不打扰黄会长了。还有,这件事请黄会长保密。”   黄叔湑刚明媚一些的心情顿时又阴霾起来。   若是沈馨昨晚上真的去了同学家,沈舒颜应该不用再三交代他保密才是。黄叔湑保证道:“这是当然的,沈小姐放心。”   沈舒颜将电话挂断,愣愣地站在电话旁,心情有些复杂。   “宿主,你怎么了?”巴拿拿有些担心她。   沈舒颜走到沙发前坐下,“拿拿,你相信沈馨昨晚上是留宿在了同学家吗?”   沈馨刚刚回来,她没有穿着昨天出去那身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回来看到她坐在客厅时,明显慌乱了。   她勉强撑起笑容,解释自己昨晚上去了哪里。   沈舒颜没错过她微肿的眼睛,沈馨在说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痉挛。   她在说谎。   但是沈舒颜没有揭穿,只是道:“回来就好,爸爸很担心你。”   沈馨垂下头,似乎讽刺地笑了笑。   而沈舒颜只是想隐晦地提醒她,沈恩荣已经知道了。   沈馨穿过客厅,上楼去了。   在她上台阶的时候,沈舒颜注意到她大腿内侧的淤青。她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呀。我只是个小系统呀。”巴拿拿无辜道。   沈舒颜就不问它了。其实巴拿拿肯定知道,它只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舒颜站起身,让巴拿拿有些紧张,“宿主,你要去哪?”   “去楼上啊,已经中午了,我要睡个午觉。”   上了楼,正好看到徐妈端着一盘吃的东西,正在敲沈馨的门。   “徐妈!”   沈舒颜叫了她一声,“沈馨昨晚上肯定没有休息好,让她休息一会儿,她饿了会自己去吃东西的。”   而徐妈敲了门,里面也没有回应,她就只好端着盘子下去了。   沈舒颜看了一眼沈馨那紧闭的房门,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沈馨蹲坐在门后,她抱着双膝,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里滚落下来。   良久,她狠狠地抹去眼泪,收拾了衣裳去楼下浴室洗澡。   沈舒颜躺在床上,没有睡,而是睁着眼睛盯着雕刻了花纹的天花板。   晚上。   李寻梅打牌没有回来,餐桌上依旧只有沈恩荣和沈舒杰,沈舒颜以及沈馨。   沈馨刚坐下,沈恩荣就板着脸问她昨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家。   沈馨垂下头,低声道:“昨晚上去了一个同学家,她家里没有电话,所以就没有打电话回来。”   沈恩荣不再训斥,只是一声冷哼。   沈舒颜看到沈馨的裙子上滚落了眼泪。   “吃饭吧。”她扭头问厨房的陈妈,“陈妈,给妈妈留了饭没有?”   厨房每天晚上都会给李寻梅留饭,几乎不必过问。陈妈连忙答道:“给太太留着的。”   沈舒杰立马就知道沈舒颜这是在给沈馨解围,也提起了另一件事来。他本来不会在餐桌上提公事的,但是为了给沈馨解围,就跟沈恩荣说起了一件生意上的事,请沈恩荣拿主意。   僵持的气氛为之一松。   沈馨感激地看了沈舒杰一眼。   饭后,沈舒颜在院子里散步。李寻梅结束了一天的牌局回到家。   汽车轰鸣着开到院子里,司机先下车帮李寻梅开门。   沈舒颜迎了上去,问道:“妈妈,今天赢钱了吗?”   李寻梅揽过她,笑道:‘我啊,天天打,手气不好得很,天天打天天输,别人背后都叫我送财童子。不过今天小赢几十块。’   这真的是输多赢少,李寻梅这几年打牌输掉的钱,只怕也有好几万了。   因为她手气着实不好,很多人都知道,也因此喜欢和她打。   不过嘛,李寻梅这几年真是靠着打牌,才度过了那么多的无趣岁月。   沈舒颜问道:“妈,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今天我赢了钱,就请他们去德国人开的那家西餐厅吃了牛排。”   这饭钱估计都不止几十块了。   不过李寻梅打牌就是为了寻个开心,也不指望能靠这个挣钱,也就是沈家有钱,才能让她这样打。不过原主那世,原主跟着徐志远私奔之后,李寻梅就整日关在家中,再也没有出去打过牌。   她害怕别人问她她女儿去哪里了。李寻梅是顶爱脸面的人,不然当年她也不会忍气吞声,让沈恩荣将私生女带回来,还替他圆谎。就是怕别人背后笑话她。   沈舒颜听说她吃过了,就拉着她,“那么,妈,我们散散步吧。”   李寻梅一直沉迷打牌,母女俩很少这样出门过,即使散步都不曾。   李寻梅当然欢喜,她一手牵住李寻梅,笑道:“今天是怎么了,想跟妈说说心事?”   两人走出沈公馆,也不走远,只在附近的马路上散步。   李寻梅一路上都在跟她说打牌时哪个阿姨给她介绍晚辈的事情。因为沈家一对儿女,都还没有结婚。至于沈馨,外面的人直接忽略了,沈馨在他们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   而沈舒杰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只是他不愿意结婚,就一拖再拖,李寻梅常常想起这个就愁得连麻将都不想打。   但是沈舒杰不点头,李寻梅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想委屈他,所以就一直任着他。   李寻梅在沈舒杰的身上吃够了儿女的亏,轮到沈舒颜这个女儿的时候,她就不会再这样纵容了。因为儿子还好说,选错了人,到时候离婚就是了,女儿不一样,一旦嫁了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就算能离婚,也会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再也没了快活日子。   直到往回走,沈舒颜才提起沈馨来。   “沈馨回来了。”   “哦?”李寻梅眉头一挑,提到沈馨,她脸上迅速没了笑意。   “昨晚上她去哪里了?”毕竟沈馨现在对外是沈家的女儿,即使是干女儿,要是她出什么事情,传出去沈家脸上也不好看。   “她说她去了同学家。”   沈舒颜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都怀疑这个理由,更别提老练的李寻梅。   “你别瞒我,要是沈馨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沈家都会被她拖累!”李寻梅变得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她昨晚上去哪里了,”沈舒颜拉了拉李寻梅,“妈,你别激动。我想,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肯定这会儿心里很难受,妈你就不要去问她了。”   李寻梅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说…”李寻梅眉头拧了起来。这些年,她何尝不知道其实沈馨是无辜的,要怪就怪沈恩荣。但是要李寻梅不迁怒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些年,她克制自己不针对沈馨,但是也不会关心她,这已经是李寻梅能做的极限了。   但是养条狗都有感情了,虽然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李寻梅对沈馨的怨气,也没有当初那么强了。   这会儿听沈舒颜隐晦地暗示沈馨昨晚上似乎出了意外,心里当然也不舒服。   “你担心我回去之后会质问沈馨,让她更加难受?”李寻梅转过头,“你妈心肠还没有硬到那个程度。”她沉默了一会儿,“若是沈馨昨晚上真的遇到事情,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沈馨不能白吃了这个亏,你还是太年轻了,想帮着她将这件事揭过去,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可能因为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李寻梅可以很冷静地分析这个事情。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是将这件事捂住,就能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它只会越沤越烂,外面看起来是好的,内里早就烂成了浓水。只有勇敢地揭开,让它敞露在阳光下,虽然一阵子会刺痛,不管需要多久去愈合,只要时间过了,就一定能慢慢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今天结束,大家晚安。一会儿会捉虫,不必点进来啦 第107章 民国贵女 (六)   母女二人回到家之后, 李寻梅第一次去了沈馨的房间,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沈馨似乎被突然的敲门声吓到了,声音里带着些颤抖,“谁?”   “是我。”   听到是李寻梅的声音,沈馨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她害怕李寻梅是来问她昨晚上为什么没有回家。   可是躲是躲不过去的,沈馨拖拖拉拉地还是将门拉开了。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李寻梅,见她脸色还是如往常那样淡淡的, 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太太, 您有事找我吗?”   李寻梅往她房间扫了一眼, 问道:“我能进去吗?”   沈馨简直要被这句话吓到了,她踌躇片刻, 还是让开了一点,李寻梅走了进去。   她走到沈馨平时写作业的地方坐下, 抬起头看向明显不安的沈馨。   沈馨不自觉地握了握手,然后她将门关上了。   “太太…”   “你昨晚上去了哪里?”李寻梅盯着沈馨,问道。   沈馨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她还是坚持撑起了讨好的微笑,“昨晚上我去了黄会长的生日会,然后喝了点酒, 出来之后,醉得不省人事,就跟着同学去了她家。”   她目光里带上了些许祈求,她希望李寻梅不要再问这件事了, 就算是因为她喝多了酒要处罚她都行,只是不要再问她了。   然后李寻梅让她失望了,李寻梅追问道,“哪个同学家?”   “…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   李寻梅站起身,“既然昨晚上你打扰了人家一家子,今天怎么样应该打个电话过去致谢才是,你那同学家电话是多少?”   沈馨一瞬间慌乱起来,“我同学家没有电话。”   “没有电话?”李寻梅还是不肯放弃,“那就让司机带上礼物,送去你同学家作为谢礼吧。”   沈馨终于忍不住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扑簌落下,她压制着喷涌而出的情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李寻梅见状,眉心紧锁。   沈馨看着李雪梅走到她身前,然后李寻梅伸手抱住了她。   沈馨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得像个雕像。李寻梅身上好闻的味道钻入鼻腔,像是催泪剂,她眼泪更加汹涌。   这么多年来,李寻梅从来不会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李寻梅虽然人过中年,依旧很漂亮,沈馨刚到沈家的时候,一度十分喜欢李寻梅,她处处都那样精致而美丽。   这个女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但后面李寻梅对她的态度很冷淡,很多时候都会让心思敏感的沈馨感到难堪。   可是平心而论,李寻梅从来没有苛待过她。李寻梅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了一对儿女身上。   沈馨也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要是李寻梅的孩子该有多好。   而此刻李寻梅竟然将她搂在怀里。   沈馨受过的伤害在一瞬间无数倍地放大,她强忍着不许自己哭出声,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李寻梅也不说话,只是搂着她。   她心里不太好受,这个姑娘虽然不是她亲生的,虽然让她心里堵了很多年,但是李寻梅是个善良且明辨是非的人,她知道谁才是真正该负责人的人,当她知道沈馨受了伤害之后,剩下的那一些些迁怒也化为了怜惜。   良久,沈馨终于平静下来,可是她不再愿意提起昨晚上的事,即使李寻梅问她,她也不说。   李寻梅见她不想说,便道:“等过段时间,你觉得可以说了,再跟我说吧。你要记住,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问题若是不解决,永远都只会摆在那里,不管多久都会存在。”   沈馨垂下头,她感觉自己已经无颜存活于世了。   “太太,这件事可不可以不告诉我爸爸?”她轻声请求。   “当然可以。”李寻梅前所未有的温柔,她想说沈恩荣若是知道了,反而是个麻烦事,沈恩荣一定会为了顾全脸面,不让这件事传出去,免得沈家丢人。   李寻梅虽然也是爱脸面的人,但是她也有做人的底线。   等李寻梅走后,沈馨将自己埋在被褥里,她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昨晚上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沈舒颜不等她一起走,为什么昨晚上非要坐黄包车走…这几次,她要是有某一次做出不同的选择,都不会发生昨晚上的事。   她死死地将升腾而起的死志压下,她明明什么错也没有,该死的是那个男人!   她一定要报复!   次日,沈舒颜下楼吃早餐。沈馨破天荒地头一次起床在她之后。沈舒颜都上了餐桌,沈馨才从楼上下来洗漱。   沈舒颜吃着包子,她不喜欢每天像原主那样吃面包黄油。   沈馨洗漱过后就上了餐桌,她偷偷地看了李寻梅一眼,她过来之后,李寻梅脸色还是淡淡的,仿佛昨天没有去房间安慰她过。而沈舒颜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关怀。   沈馨的心脏一瞬间颤栗了起来。   沈舒颜知道昨晚上的事情!   她一瞬间想逃回房间,永远不要出来。她最讨厌的人知道了她最不堪的事情。   沈舒颜眼见着沈馨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想安抚地对她笑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只好低头下,一口啃了半个包子。   李寻梅仿佛没看到沈馨脸色变化,她将面前的早餐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吩咐徐妈出去叫司机备车,她要出去打牌了。   李寻梅这样寻常对待,反而让沈馨心里好受了很多,她拿筷子夹起一只包子,送入嘴里咬了一口,却食不知味。   李寻梅不可能让事情就这样过去,她昨晚上就已经在沈舒颜那里问到了大致有哪些人参加。   沈家在燕京人脉广,且李家在燕京也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主。她神通广大,很快就查到了那个黄包车司机的头上,也就知道了是个黑色轿车接走了沈馨。   这事不宜声张,所以李寻梅费了点力气,才查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是谁家的。   因为她爱打牌,这城里的富家太太,多数都和她打过牌,所以李寻梅认识很多人。   她虽然不认识李太太,但是她的牌友有认识李太太的。   □□他爸也是风流成性,家里姨娘都有好几个,□□他妈管也管不过,管住了家里这几个,外面的她也管不了,干脆就丢开手,学着和李寻梅一样,天天出去打牌。   到了一处打牌,就难免聊到孩子,□□他妈姓宋,宋女士就这么一个儿子,只是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成器,平日别人聊到孩子的时候,她就从来不插言。   这□□家虽然也姓李,但跟李寻梅娘家是不认识的。因为李寻梅的娘家兄长是军阀,在整个燕京城,可是说是横着走。   就连黄公馆遇上了李家,也是要让行的。黄公馆虽然有钱,但是这个时代,有钱的都怕有枪的。   所以得知李寻梅的身份之后,李太太就开始刻意巴结。   她和黄太太虽然是亲姐妹,但是嫁的人家相比较而言,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家虽然略有家底,但是也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家。而沈家生意遍布燕京,若是能和沈家搞好关系,肯定对李家是大有裨益的。   李寻梅也当做不知道。   她不能以伤害沈馨的方式去收拾,这样的话,沈馨虽然是受害者,但是这个世道就是对女人那么苛刻,沈馨一定会被人背后指点,沈馨还太年轻,她经不起这样的非议。   李家是经商的,李寻梅和娘家人通了气。   她连着几天都在和李太太打牌。李太太欢喜不已,回家和□□他爸一说,李先生也是十分高兴,第一次觉得女人出去打牌也算一种交际,还是有用的。   而沈馨这几天也如常的出门上学,放学准时回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这天,她遇到了徐志远。   准确地说,并不是她遇到,而是徐志远刻意等她。   “那天你没事吧?”   徐志远坐在路边的木椅上,一见她推着车过来,连忙追上来,关切地询问。   沈馨现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没想到徐志远会提起,她脸上血色顿失,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徐志远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天沈舒颜打电话到黄公馆来问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沈馨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他,“你说什么,沈舒颜打电话去了黄公馆?”   徐志远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怔,“是啊,沈舒颜说你一晚上没有回家,就打电话来问叔湑知不知道你跟谁走了。叔湑也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查。”   “黄叔湑派人去查了?”沈馨的声音变凉,“他查到什么了?”   徐志远道:“那天你不是跟□□喝酒嘛,□□这人品性…不是很好。叔湑没有查到什么,没多久沈舒颜就打电话过来,说你已经回来了。”   徐志远在看到沈馨脸色发白的时候,心里就确定了猜测。   沈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想再和徐志远说下去,连忙推车就想走。   没想到徐志远跟了上来。   沈馨担心他再问她,骑上车就想走。   但是徐志远一把拉住了她的后座,沈馨吓了一跳,惊慌地转头看向徐志远。   徐志远终于换下了脸上的关切,他悠悠道,“你那天,是不是被□□带走了?”   沈馨脸色大变。   良久,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已经不想去否认了。   “你想做什么?”她低声问。   徐志远一笑,“我没想做什么。□□是个禽兽,那天我本来想提醒你的。”   沈馨死死地握住车把手,那天他明明知道□□不怀好意,却不提醒她一声。她死死地盯着徐志远的手,内心的绝望和痛苦,简直要将她逼疯。   “你那天不是提出合作吗?我今天也跟你提一个。□□我来帮你收拾,你也帮我做些事,如何?”   沈馨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干瘪,“你帮我收拾?你凭什么?”   是啊,徐志远凭什么,他充其量,也只是个下人罢了。她已经打听过了,那□□就是黄公馆的亲戚,莫说李家,就是黄公馆,都是很多人惹不起的。徐志远的父母都在黄公馆做事,徐志远又能耐□□何?   徐志远也听出了她的眼言下之意,他无所谓地笑了一笑,“穷人要是不要命起来,富人也一样要退避三舍!”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在近十二点了可能,不要等哦 第108章 民国贵女(七)   那日, 徐志远放学回到黄家。   黄叔湑和几个朋友在客厅里谈笑,一见他进来,几人停住笑,都扫了他一眼。   这是黄家的客人,徐志远连忙点头微笑致意,但是那几人随即将目光移开,重新谈笑起来,没有人搭理他。   其中一个, 正是万远洋。   徐志远也并不觉得难看, 这样的场景, 他遇到得多了,这些人都是贵公子, 又怎么会将他看在眼里。   徐志远朝楼上走,他听到那些人在调侃万远洋。   “沈家大小姐人长得漂亮, 又是高材生,远洋你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两人正好般配, 还是快请媒人去提个亲,你要是不抓紧,连我都想抢先了。”   万远洋笑道:“哪里有这样冒昧的事, 还不知道人家沈小姐是个什么心思呢,我准备这两天约她看场电影,试探试探再说。若是她无心,贸然请了媒人去提亲, 岂不是弄得两方尴尬?”   徐志远听他们谈到了沈舒颜,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虽然他心里已经决定要放弃了,但是还是会不自觉地关注。   当即又有人笑道,“沈家那样的家业,沈小姐又是唯一的女儿,要找女婿,肯定是要找门当户对的,试问这燕京城里,家世能配得上沈小姐的又有几个?我听我妈提起过,说来惭愧,我妈曾经想将我介绍给沈小姐的,我妈跟沈太太是牌友,但是我妈提了好几次,沈太太都不接腔,显然是嫌弃我家世配不上沈小姐,我妈为此还埋怨了好几次呢。”   “这沈太太是出身李家的,目光挑剔点当然无可厚非。你们看到了前几天的报纸了吗?许家小姐跟人私奔那条消息!”   “我看到了,谁没看到啊。听说许家气得在报纸上刊登了和许小姐断绝关系的消息呢。许小姐我见过,人漂亮,家世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眼瞎看上了一个穷学生,家里不许,还跟人私奔了!”   “这年头,私奔的还少吗?这些小姑娘也就是年轻不懂事,被穷小子几句花言巧语就哄骗得不知天高地厚,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去吃糠咽菜,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后悔。”   几人谈笑一般地说起别人的故事,话里对穷小子极尽蔑视。徐志远听着客厅里传来的一阵又一阵地讽刺,忍不住开始对号入座。   自己在他们看来,也是穷小子吧。   等徐志远的身影消失,有个知道内情的碰了黄叔湑一下,笑道:“这个徐志远,不是也想追求沈小姐吗?”   其他人并不知道,一听就来劲了,连忙追问黄叔湑。   黄叔湑不由得尴尬。   他一开始知道徐志远对沈舒颜有意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徐志远毕竟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两人感情也算不错,所以徐志远请他帮忙邀请沈小姐的时候,黄叔湑没有拒绝。   但是没想到万远洋会看上沈小姐。   黄叔湑和万远洋是多年的老朋友,两人从穿开叉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后面万远洋出国留学,两人几年没见,都会经常通远洋电话。可见关系之铁。   虽然徐志远也和他是从小认识的,但是在黄叔湑心里,徐志远并不是朋友,更不是什么兄弟,他只是黄家的一个下人,若不是因为他聪明争气,黄叔湑根本就不会跟他有太多的交往。   在情感里,黄叔湑当然是更加偏向朋友的,还有一个原因,他觉得徐志远根本就是痴心妄想,除非能获得沈小姐的芳心,而沈小姐也如报纸上的那些女人那样傻。   但是从那天短暂的接触下来,他并不觉得沈小姐会是那样傻的人。   而万远洋和沈小姐刚好门当户对。   这样一来,黄叔湑当然就将徐志远抛开了一边,   他笑道:“远洋和沈小姐更加般配一些,志远嘛…他也会遇到合适他的人的。”   客厅里又是传开一阵笑,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说话也少顾忌,“万一沈小姐也如那些蠢女人一样想不开,跟穷小子私奔了呢!远洋,你可要抓紧,不要被人家比下去,就真的丢人了。”   万远洋也不生气,同时他也毫不在意,若是爱慕沈小姐的人同他差不多,他可能还会有危机感,但是这个徐志远嘛,他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的。他也有他的骄傲,虽然不放在眼里,但也不会在嘴上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便笑道:“沈小姐是个聪明的姑娘。”   “对对,沈小姐知道什么才是合适她的。”   徐志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楼下客厅的人已经转而说起了别的,他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他甚至想冲下去,给那几个嘲笑他的人一人一拳。但是他忍住了,那样的话,他不仅仅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连他父母都会被他连累。   他们一家三口,别说人了,就是性命都掌握在黄家人手里。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徐志远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其实仔细想想,那些人说话虽然气人,但是也是实话,他说到底,和他父母没什么两样。他父母是黄家人买来的,年轻的时候在主子的安排下结了婚,生下他。他也是黄家的下人。若不是他聪明,现在他可能已经成为黄家的一个司机,一个跑腿的伙计。   但是就算他读了书,他毕业之后,还是会回到黄家来,只是做的事情可能更高级,说白了,就是一个高级的下人。   他永远都拜托不了这样与生俱来的命运。   徐志远闭上眼睛。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有了他刻意去堵住沈馨那一幕。   沈馨听了徐志远合作的话,沉默了。   徐志远也并不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着。沈馨回想起她现在在面对沈舒颜时的难看,沈舒颜不管是怜悯还是同情,在她看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看笑话。   沈舒颜啊,她一开始就赢她这么多,现在她更加没有了翻盘的机会。除非沈舒颜比她更不堪。   沈馨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沈舒颜凭什么这么命好啊,她甚至有个那样疼爱她的母亲,而那边李寻梅流露出来的一点点母爱让她如饥似渴,她想要拥有得更多,但是沈舒颜若是不走,李寻梅对她永远都不可能亲近起来。   “你想怎么做?”她终是抬头问徐志远。   徐志远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起了,“你有没有想过嫁给□□?”   沈馨脸色骤冷,“徐志远你什么意思?”   徐志远看着她,“你现在已经**于他,嫁给他,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那样的话,你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沈馨愣住了。   嫁给那样一个禽兽吗?   她想脱口而出不,可是心里又奇异地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是啊,嫁给□□,这次经历就不会让她痛苦了。   看到沈馨神色的变化,徐志远满意地笑了。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就是你要找人去杀了□□,我都能帮你找到人。”   沈馨有些被吓了一跳,杀掉□□吗?她从来不敢那样想。   “你想怎么帮我?”沈馨问道。   “你若是想嫁给□□,这件事我能帮你办到。”   沈馨想要痛骂徐志远,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这件事可能无法一直瞒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间传出去,她实在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她会被骂成什么样子。这个世道对男人格外宽容,别人根本不会骂□□禽兽,只会说她不检点、勾.引男人。   沈馨一想到这样的名声,就觉得心窒息得要呼吸不上来。   徐志远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嫁给□□,但是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等你嫁给了□□,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报仇了,让□□消失?让李家断子绝孙?你想要哪个?”   如果说刚才徐志远提出嫁给□□还让沈馨犹豫,后面这句话就已经彻底将沈馨说服了。   是啊,等她嫁给了□□,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她就再也不会害怕。等她嫁给了□□,那么多的机会摆在面前,她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她点头。   “你说到做到。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要怎么做,徐志远还没有计划好。   “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的时候,会告诉你的,现在,为了表示诚意,我会先帮你将你的事情做好。”   两人商量好之后,就分开了。   沈馨回到沈家。   沈恩荣他们已经回来了,看到她回来,沈恩荣没有说话,沈舒杰朝她笑了笑,“小馨回来了。”   “哥哥。”   这两个字吐出来,沈馨一瞬间感到喉咙哽咽。   这是沈家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沈馨所有的委屈,在看到沈舒杰的笑颜的时候无限倍放大,她甚至忍不住鼻头一酸,想要落泪。   但是她拼命忍住了。通过了这件事她深刻地体会到,人都是要靠自己的,别的谁也靠不住。   就是亲生父母,也未必可靠。   她看了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看报纸的沈恩荣,心里突然涌出无限的恨意。   若不是这个男人不肯负责,她又怎么会过得如此艰难?   还有沈舒颜,若不是沈舒颜处处比她好,沈馨也不会心里不平衡。若说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是谁,非沈舒颜莫属了。   恰巧这会儿沈舒颜从楼上下来,她穿着睡衣,看上去十分慵懒舒适。   这就是沈舒颜啊。沈馨是从来不敢在家里这样穿着睡衣闲逛的。   沈舒颜看到她,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沈馨点点头,想要直接走,又想起和徐志远的交易来,若是她和沈舒颜的关系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她就挤了一个微笑出来,“你准备去哪里?”   “我去厨房倒杯牛奶。”   两人擦肩而过。   徐志远既然说了要帮沈馨,他回家之后,就开始筹划起来。   黄叔湑正在书房看书,他敲门之后走了进去。   黄叔湑见视线抬起,用目光询问他。   徐志远将门关上,走到黄叔湑身边,“三少爷,我有事和你说。”   黄叔湑便将书放下,示意徐志远坐。   徐志远就坐在了他对面。   将今天遇到沈馨的事情说了。   黄叔湑想起这个沈馨是谁来,此刻听徐志远提起这个人,知道他不会是无意提起,便道:“你继续说,遇到沈馨,怎么了?”   “她诘问我,那天为什么不提醒她?”   “提醒她?”黄叔湑有些疑惑不解。   “□□。”徐志远提醒他,“那天□□劝她喝酒的时候,我也在一旁嘛。”   “你是说…”黄叔湑脸色沉下来。因为沈家没有任何反应,他还以为那天没有事情发生,现在看来,□□确实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徐志远叹了口气,“那天确实也有我一部分责任,我该提醒她的,可谁知道呢。现在好像沈家还没有知道这件事,沈馨看着状态很差,她要是告诉了沈先生和沈太太,不知道沈家会震怒成什么样呢。”   黄叔湑拧紧了眉,“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也是罪有应当!”他心里很过意不去,那天毕竟是他的生日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没人怪他,黄叔湑心里也不舒服。   他立马就想打电话去质问□□,被徐志远暂时拦了下来。   他太了解黄叔湑了。   这是个比较心软的人。   他明明不喜欢□□的做派,但是因为顾及到他是他姨妈唯一的儿子,所以这么些年来,还是会处处将就□□一些。   这次□□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先不说李家,就连黄家,若是沈家真的迁怒,黄家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沈家会不会为了一个私生女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是两说了,但是李家一定不敢赌。   因为或许沈家还不能奈何黄家,不会让黄家伤筋动骨,但是小小一个李家,想要捏死,简直轻而易举,若是沈家真的要整死李家,黄家是拦不住的。   以为沈家有个军阀大舅子。   这些徐志远都考虑得很好,也都一一分析给了黄叔湑听。   黄叔湑听完,焦虑地在原地转圈,然后下楼去准备给□□打电话,这一次,徐志远没有拦住他。   黄叔湑在□□支支吾吾的回答中确认了徐志远的话,他痛骂了□□一顿,“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退一万步说,你知不知道沈馨是沈恩荣的女儿?没错,就是那个沈公馆!你就敢这样对沈馨?你会害死李家的!”   □□就算是纨绔,也知道大名鼎鼎的沈公馆,这燕京城里,谁都不敢惹沈家的人,偏生他不长眼跑去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他也害怕了。   “我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嘛。这下可怎么办?表哥,你要帮帮我!”   黄叔湑气不打一处来,“我帮你?我怎么帮你,我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你说你,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的生日会上弄出这种事情来?”   痛骂了□□一顿,黄叔湑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   他显然还是焦急,在电话旁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志远便适时提出了他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让李家去提亲!   黄叔湑怀疑道:“这样能行吗?沈家肯答应?”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就算是沈家生气,女儿的名声总要吧!他们肯定也不想顶着这样一个名声,而且沈家另两个孩子都还没有结婚呢!”   黄叔湑有些犹豫,这样的法子实在是下作。可正如徐志远所说,这个法子确实是最好的的了。   能保全两家的名声,也能安抚住沈家。试想,□□都成为女婿了,肯定也不会再计较了。   他再次给□□打了电话过去,将这个法子告知他。   □□还有些犹豫,他并没有多喜欢沈馨。   黄叔湑听出他的犹豫,气得咬牙切齿,“怎么,你还不愿意了?你不愿意也行啊,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说着他就准备挂电话。   听出黄叔湑想撒手不管,□□急了,他连忙道歉,“是我不好,我听表哥的就是了,我这就去和我妈提!”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将原委都告诉姨妈!”黄叔湑提醒道。他这个姨妈除了宠爱儿子没有原则之外,脑子还是有的,应该知道怎么办。   果然,李太太一听,先是脑子一昏,儿子竟然干出这种事,而且对象还是最近一直跟她打牌的沈太太的干女儿!   她最近都在刻意巴结沈家,看沈太太的意思,是有意让李家成为沈家的生意伙伴的,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就是分出一点残渣,都够李家消化一阵子了。   她简直想立马昏过去。   □□对付他妈也很是有一套。   几句软话哄下来,李太太已经不那么生气了,□□趁机将黄叔湑教他的法子说了。   李太太吓得脸都白了,他儿子对沈家姑娘做出这种事,还敢上门提亲,不是找打吗?   可是冷静下来,她就发现,这是没法子的法子,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生怕去晚了更不好办,李太太当天就派人去采买东西,亲自提着东西上门去提亲。   其实这是很不合适的。现在提亲都是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免得不同意弄得尴尬。李太太也知道,但是没法子,总不能将这个丑事告诉别人,万一走漏了风声,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李太太也知道白天的时候李寻梅多半是不在家的,就挑了晚上才去。   这也不太礼貌,但是也没法子。   见是李太太上门拜访,李寻梅还有些惊讶,随即就开始猜测她上门的目的。   这么晚上门,是负荆请罪来了?可惜晚了。   李寻梅心里冷笑不停,将小辈们都赶回房间去。而沈恩荣见是女客,打了个招呼之后,也去了书房,客厅里就只剩两位太太。   李太太先是将沈家一顿好夸,这个摆件珍稀那个挂画好看,夸了一通下来,见李寻梅都皮笑肉不笑,冷汗倏地就流下来了。   她本来是心宽体圆的,如今真要一夜愁白头。   她僵笑两声,才将今天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李寻梅听了之后,是真的惊讶了,李家竟然会想出这样不要脸的方式。一句道歉不提,还想让沈馨嫁到李家去,摆平这件事!   李寻梅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她话也说得毫不客气,“我们沈家的姑娘,都是顶个儿珍贵的,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能肖想的,偏生有的人不知趣,烦人!我近来也很苦恼呢。”   李太太被李寻梅的话说得讪讪的,随即又有些羞恼,只怕这李寻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所以才这样拿大,若是知道了,肯定要转过来求她。   毕竟这事情若是传出去,沈家也是脸上无光。   李太太这样一想,腰杆挺直,心里有了底气。   “实不相瞒,我今天是来提亲的,也是来负荆请罪的,我那个儿子…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没有教好他,他对沈小姐仰慕许久,前几日沈小姐喝多了,他便好心相送,两个年轻人嘛…唉。这是我们的错,所以想尽力弥补。”   李寻梅听了这段话,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   听听这是什么意思,□□好心相送,就差没明说,两个年轻人**,都是自愿了。   李寻梅脸色骤然变冷,她站起身,还不及下逐客令,沈馨出现在楼梯尽头.   “我愿意嫁。”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早上起不来~以后更新可能都要放在晚上了... 第109章 民国贵女(八)   客厅里霎时安静了片刻。   李太太反应过来之后, 喜不自禁,朝李寻梅笑道:“看来两个孩子互相有意呢,这下可好了。”   李寻梅霍地站起来,她脸色不悦,说了声失陪,然后蹬蹬蹬地上了楼梯,跟沈馨道:“你跟我来。”   沈馨看了一眼楼下满脸喜色的李太太,心里只觉得恶心。她转过身, 跟着李寻梅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沈馨将房门关上, 李寻梅示意她坐下。   “我已经知道了那天的事情。”李寻梅紧拧着眉头,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我知道你受了伤害, 那个禽兽我不会放过他,你不要害怕, 这件事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李家人都不要脸,李太太还有脸上门求亲, 我都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李家一定会受到教训的。”   沈馨一边听着渐渐瞪大了眼睛,李寻梅竟然知道了那晚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沈馨只感觉一股令人绝望的羞耻将她淹没。   李寻梅走过来抱住她, “虽然这些年我对你冷淡,但是不会不管你,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好,你不要害怕。”   李寻梅心里早已经将不知羞耻的李家人骂了千万遍, 沈馨虽然不是她的女儿,但是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私生女,那也是沈家的姑娘。   沈馨身体颤栗得厉害。   “不,我和□□早就认识了,那天也是我自愿的。我只是有点害怕,但是我愿意嫁给他。”   李寻梅退后两步,目光震惊又失望地看着沈馨。   “你说什么?”   “我说...那天是我自愿的,□□请他妈妈来提亲,也是我们商量好的。”沈馨不愿意对上李寻梅的目光,她低下头,低声道。   “是不是李家威胁你了?你要知道你是沈家的姑娘,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欺负的!”李寻梅第一反应就是沈馨被威胁了,她一个小姑娘,被人威胁害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沈馨坚定地摇头,“不是,没有人威胁我。”   李寻梅还要再说,沈馨已经不想听了。她知道李寻梅是为了她好。她更加不想让她失望,她嫁给□□,就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也能保全沈家的名声。她不想身上有这样一个污点,只有她嫁给□□,这个污点才会消失。   沈馨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李寻梅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李寻梅大致已经猜到沈馨是什么想法,只是她再怎么劝说,沈馨都一根筋地认为一定要嫁给□□,自己才会好受点,也不会让李寻梅那样为她难受。   至于以后的路,就以后再看。她已经这样了,以后还能嫁给谁呢。   李寻梅左劝右劝,沈馨就是不改变心意。她也着实生气了,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就出去了。   李太太还舔着笑坐在客厅里,一见李寻梅出现,就笑着问,“沈太太,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李寻梅阴沉着脸不说话。   李太太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夸自己儿子一表人才,虽然读书不行,但是人很聪明。   李寻梅听得恶心,可是她局都已经布下了,这会儿跟李太太翻脸,只会功亏一篑,她便强忍着不舒服,“也不早了,李太太还是赶紧回去吧,太晚了也不安全。你是坐汽车来的吧?不然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李太太也还算识趣,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她站起身,笑了笑,“今晚上叨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等下次我再正式拜访。我坐车来的,不必麻烦沈太太了。”   李寻梅就站着,一动不动,也不说送送李太太。连个送客的下人都没有,李太太稍感尴尬,但也不敢多言,自己走出了沈家。   等李太太一走,气坏了的李寻梅就不停地在客厅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她知道沈馨是为了顾全她的脸面,才说是自愿的。这孩子还小,不懂这些道理,所以李寻梅虽然生气,但也没有怪沈馨。   李家要趁早收拾了。然后让他们滚出燕京。   沈舒颜下楼洗漱,看到李寻梅还穿着回来的时候那身旗袍,坐在沙发上沉思。   “妈。”沈舒颜叫了她一声。   李寻梅这才仿佛被惊醒,抬起头来,见是沈舒颜,她招了招手,示意沈舒颜坐过去。   沈舒颜便乖巧地坐了过去,倚在李寻梅身边。   李寻梅爱怜地伸手抚了抚她柔顺的头发,一瞬间心里闪过庆幸。   还好沈舒颜没有受到这样的伤害,否则她肯定不可能这样冷静地处理,她一定会发疯,一定会去亲手将李家人送上黄泉路。   这样想对沈馨有些残忍,但是这是作为一个母亲无法避免的自私。   她不放心地交代:“以后出门不许喝酒,去参加宴会什么的,必须要带上司机。”   沈舒颜听话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二楼的沈馨看到客厅里母女二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悄悄地退了回去。   “那个李太太是来提亲的?”   沈舒颜并不知道李太太上门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她在房间里隐约听到了李太太他们说话。   提到李太太,李寻梅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这件事你不要管。”   沈舒颜就从李寻梅不好看的脸色里发现了一点端倪,但是李寻梅明显不想再提这件事,所以她也就没有追问。   “明天周末,我们去逛街吧?”沈舒颜提议道。   原主的心愿是要孝敬父母,不让父母失望。李寻梅除了麻将,似乎没了什么别的乐趣,沈舒颜以前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只以为李寻梅就是喜欢打麻将。   李寻梅很久没有跟女儿一起出去逛过街了,她咋一听女儿这样提议,心里还是很高兴。她记得女儿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了自己的小秘密,而不愿再和她多分享,后面两人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但是考虑到沈馨的事情,李寻梅还是笑道,“这些天妈妈有事情,过段时间再陪你逛街吧,好吗?”   沈舒颜猜想应该是沈馨的事情。   又联想到这个李太太大晚上的突然跑来提亲,而且李寻梅在见了这个李太太之后,情绪明显不高兴起来。   这个李太太,或许跟沈馨那晚的遭遇有那么一点关系。沈舒颜猜想。   这时,沈恩荣从楼上走了下来,顺口问了一声,“这个太太大晚上的来拜访,有什么事?”   李寻梅不愿意当着女儿的面露出夫妻二人不和来,便只冷淡道,“是我娘家合作的商户,来拜访我的。”   沈恩荣就嗯了一声,没有再多关注了。   李太太这边回了家,□□凑上来问事情的进展。   李太太顺手将手提包往他身上一扔,道:“哪有这么轻易的事情,我看沈太太绝不是个傻子。”   “沈家不同意?”□□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本来黄叔湑他们提出让他娶沈馨的时候,他还很不乐意,这会儿一听人家不同意,反而有些不高兴了。   他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个□□吗?还立起牌坊来了。”   李太太吓得连忙喝止他。   “你知不知道,要是沈家真的要追究这件事,就是你姨妈也保不住你!那沈太太的娘家兄弟,可是拿着枪杆子的!”   □□这才终于被吓住了,这个时候,枪比钱管用。   没过多久,黄叔湑那边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事情的进展。□□便抱怨了几句,说那边并不同意。   黄叔湑也料到了,人家就算同意,怎么样也不会这么轻易,本来就是李家理亏,这场婚姻只是块遮羞布罢了。要是沈家是那种硬气的人家,直接将李家毁掉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听说那个沈太太极不待见沈馨,想来应该不会。   沈舒颜上楼的时候,沈馨在过道站着。   她以前虽然活得小心翼翼,但是整个人还是有生气的。如今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很阴沉,随时随地都像没了灵魂一样,让人看了心里都发沉。   “沈馨。”   沈馨呆滞的眼珠活了过来,咕噜转动一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哐当一声被关紧。   沈舒颜这鼻子的灰碰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感觉沈馨将事情怪罪在我头上一样。她不会是觉得那天我走了,没带着她一起吧,可是那天我明明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走了。”沈舒颜和巴拿拿道。   “人性嘛。”巴拿拿故作老成。   沈舒颜本来对沈馨是心怀同情的,但是这样来了几次,同情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李寻梅本来是想将这件事晾一下,她知道沈馨之所以会答应,就是觉得羞耻,若是她嫁给了□□,那件事兴许就能过去了。   可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沈馨就自己跑去找了沈恩荣,将那晚的事情和盘托出,她甚至不是像跟李寻梅说的自愿那样,她就是如实说了。   她近乎平静地将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沈恩荣听完已是勃然大怒。   “你说你一个女孩,你跑去参加什么生日会。去了也就罢了,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明知道自己喝醉了,还非要坐黄包车回来,你说你怎么这样大意?你已经十八岁了,怎么还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   沈恩荣第一反应就是在考虑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沈家在燕京城里的名声可就好听了,所以他一个劲的埋怨沈馨不知道保护自己,连累了沈家的名声。   沈馨不像在李寻梅面前那样羞愤,她好像是一个旁观者那样,冷静地、高傲地昂着头,看着沈恩荣的嘴皮翻动。她平静得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掉,好像那些字眼已经不足以将她破碎的心戳疼。   她默然地听着沈恩荣近乎辱骂的话。   “你如此不自爱,平日我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还是学生,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你要是那天不偷偷地跑去,会发生这样的事吗?你真让我丢脸,我真后悔带你回来!”   脑子里嗡嗡的,沈馨已经快听不见沈恩荣说了些什么。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啊。一直漠视她的李寻梅一知道这件事之后,抱着她安慰她,甚至李寻梅要帮她将耻辱洗刷掉。   可是沈恩荣做了什么呢。他不管青红皂白,先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若不是她不知羞耻地跑去参加黄会长的生日会,若不是她喝醉酒,若不是她坚持不要黄会长的司机送…   ‘哐!’   沈恩荣还在烦躁地喋喋不休地骂她,沈馨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猛地抓起沈恩荣书桌一角的玻璃烟灰缸,用力地往地上一砸。   玻璃渣子满地弹跳,沈恩荣被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后,更加大怒,他站起身,伸手就狠狠地甩了沈馨一巴掌,“反了你了!你给我滚出去!”   沈馨终于忍不住,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怨气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   “你平日是怎么教导我?你教导过我吗?你教导过我女孩子出去不要喝酒吗?你教导过我要自尊自爱吗?你没有!你只是将我带回了沈家,从来没有教导过我任何东西!你说我不知廉耻跑去黄叔湑的生日会,那么沈舒颜也去了又算什么!你说我不该喝醉了酒坐黄包车回来,我不坐黄包车,难不成要我走路回来吗?你那大女儿进出都有汽车接送,我呢!我国中、大学都是骑车上学,你眼瞎看不见吗?你倒是说说你作为一个父亲做过什么?”   “是啊,我是活该我是不知廉耻,我本就是你不知廉耻后才生下来的不是吗?”   “啪!”   一个耳光声再次传出。   沈家伺候的下人们,听到如此激烈的争吵都不敢说话,整个沈家静悄悄的,书房里的争吵声也就越发明显。   沈舒颜听不下去了,她出了房间,想去书房,但是李寻梅已经先她一步,她看到李寻梅推门走进了书房,然后带着一脸泪意的沈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沈馨脸上两个巴掌印十分明显。   沈舒颜就站在房门口,李寻梅拉着沈馨从她门口经过。   李寻梅用眼神示意她回去,沈馨则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李寻梅和沈馨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李寻梅从沈馨房间出来的时候,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她当年真的是瞎了眼了,怎么看上沈恩荣这么个狗东西。   她都懒得再去找沈恩荣理论,这件事她越说越闹大,对沈馨的伤害只会越大。   但是她不去找沈恩荣,沈恩荣倒跑来找她来了。   “我听你说李太太今天是来提亲的?”   “怎么?”李寻梅警惕地反问。   “就让沈馨嫁过去吧,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   李寻梅霍地站起身来,她盯着沈恩荣,“说出这种话来,你还算人吗?”   沈恩荣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说,不由一怔,随即辩白道:“不然呢,沈馨现在不嫁给那姓李的,以后还能嫁给谁?”   “嫁给谁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不是只管生嘛,什么时候有了闲心连嫁也管上了?”李寻梅话里不无讽刺。   沈恩荣被她刺得有些下不来台,但是他可不敢像凶沈馨那样和李寻梅说话。   他便道:“沈馨不是自己也愿意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李寻梅简直懒得跟他多说,也不想和他待在一个房间。她换了一身衣裳,去了客房睡。   沈恩荣这些年是很得意的,沈家生意蒸蒸日上。但是是因为李家的关系,所以黑白两道都会卖他面子,沈家的商队也从来没人敢为难。   所以这两年虽然夫妻关系越发冷淡,但是因为李家的关系,沈恩荣并不会和李寻梅闹得太僵。   但是这并不代表李寻梅就可以挑战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了。   沈恩荣看着紧闭的房门,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这些年在外面经商,红颜知己当然是有的,只是不敢像别的男人那样堂而皇之地带回来做姨太,不说李寻梅不会依,就是李家那边也不会放过他。   沈馨之所以跑去跟沈恩荣说这件事,就是猜准了沈恩荣为了维护颜面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她自己也愿意,到时候李寻梅一定没有话说。   而李家那边也并不死心,上门一次之后,又上门第二回 。   这次沈恩荣没有避开,他就坐在沙发上,李寻梅嫌堵心,不下来待客,李太太就和沈恩荣提起了这件事。   沈恩荣是商人,当然知道怎么样弥补自己的损失。   他就拿那晚上的事情来做文章,要挟李太太沈家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让李家付出代价。   李太太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沈恩荣真的要不顾一切让李家吃个大亏,连忙又是哀求又是道歉,请求沈恩荣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并且承诺以后沈馨嫁过去了,她一定对待沈馨会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这些空话都是虚的,当李太太提出一份丰厚的聘礼的时候,沈恩荣终于满意了。   他满口就将亲事答应了下来。在沈恩荣来看,这就是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闹起来,将李家往死里整,沈家又能得到什么呢,出了一口恶气罢了。可是恶气换不来利益。   他自认为自己帮沈馨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这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沈馨虽然知道在沈恩荣眼里,自己根本不算是女儿,就连沈舒颜,也没见过沈恩荣心疼过的。   所以沈恩荣这样对她,沈馨早就麻木的心根本就不会疼。   她甚至连失望也没有。   等李寻梅得了消息的时候,李太太已经走了,沈恩荣已经将亲事答应了下来。   而沈馨也十分愿意,她甚至为了让李寻梅不要再阻拦而说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让李寻梅不要干涉的话来。   这彻底的让李寻梅失望。   她果然丢开这件事不再管了。   试问不说沈馨的亲生父亲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连沈馨自己也觉得就这样挺好的,既然如此,李寻梅也不愿意去做这个恶人了,就任其事情发展。   沈馨倒也并不是那样傻。她也不是不恨□□了。   就像徐志远说的那样,等她和□□结婚,将这件事彻底地掩盖过去之后,她要怎么报仇都可以了。   沈舒颜得知这件事的全过程之后,惊讶得迟迟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既然是沈馨的选择,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已经十八岁了,不再是小孩子,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李寻梅彼时不愿意将这么恶心的事情揽在身上,就避了出去,还带着沈舒颜都一起带回了李家。   李寻梅本来已经将事情都部署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李太太上钩,投入资本来跟她娘家一起合作,到时候她保证让李家赔得血本无归,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她处心积虑地让沈太太好不容易才相信她,正准备将诱饵抛出去,没想到李家竟然有脸跑上门来提亲,最离谱的是,当事人都同意!   李寻梅若是不走,后续的定亲的事情都会落在她头上,她是不愿意去操持这件事的。   所以她就干脆回了娘家,她也不想沈舒颜接触到那恶心的一家人,就将她一起带了回来。   李家就是一个诺大的庄园,比沈家更加豪华。   李家家规森严,教出的儿女一个赛一个地争气,说起来,李寻梅应该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了,她每回回娘家都会被数落一通,让她不要成天沉迷打牌。   沈舒颜还见过了原主那个军阀舅舅,人过中年,但是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候的英气。让沈舒颜大感惊讶的是,这个军阀舅舅竟然有九个姨太!   大多数都是他的下属送给他的,个个都顶顶漂亮,不过原主那个舅妈显然厉害,将姨娘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李家很大,平日个忙个的,也很少聚在一起吃饭。所以沈舒颜在李家住了快两个月,几乎和李家人没有太多来往。倒是原主的军阀舅舅们的姨太天天打牌,沈舒颜打了几次,被李寻梅撞见,差点被揪着耳朵叫下牌桌,李寻梅将她叫下之后,就自己坐了上去。   母女二人在李家悠闲地度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却将沈恩荣弄得手忙脚乱。   沈馨订婚,但是李寻梅撒手不管,反而回了娘家。   沈恩荣自己处理不来这些杂事,下人们又没有能力处理,沈恩荣派人来请了李寻梅几次,李寻梅都没有理会。   无奈之下,沈恩荣只好请了他生意上的一位合作伙伴的妻子来协助他处理这些事务。   这本来很不合适,不知道沈恩荣是怎么想出来的。   婚期定得很紧,就在两个月后,若不是娘家人催促她回去,李寻梅是想住到婚礼结束再回去的。   婚礼定了之后,沈馨就不再去学校。   她办理了休学。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两个月后已经是初冬。   燕京的冬天大雪总是来得很早。   沈舒颜在这期间曾经收到过万远洋的邀请,邀请她出去看电影吃饭什么的。   但是沈舒颜都一一回拒了。她对那个万远洋并没有感觉,所以就回绝得很干脆。   万远洋似乎受了打击,后面一连一个月都没有再给她打电话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进,沈馨的婚期也快到了。   即使李寻梅不认可这门亲事,但是这毕竟是沈家嫁女儿,别人都在看着,这场婚礼怎么样也不能办得太寒酸了。即使李寻梅认为沈馨这个选择是错误的,但是沈馨已经选择了,李寻梅除了惋惜,没有更好的法子。   若是她自己的女儿,她怎样都不会准人嫁过去,但是因为不是,所以反而不太好办。   这也是李寻梅不愿意操持这场婚礼的原因。   她觉得很憋屈。作为李家的女儿,李寻梅这辈子唯一憋屈的就是这场婚姻,但是现在又添了一件。不过这也没有困扰李寻梅太久。   很快,婚礼就到了。   沈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一早就有贺喜的客人前来。   不是那等重要人物,李寻梅不会亲自去迎接。   而沈舒颜作为唯一的姐姐,当然要送新嫁娘去婆家的。   天还没有大亮,一阵锁啦声传来,迎亲的车队已经来了。   等车队的人在沈家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就载着新娘,去了李家。   沈舒颜换上了一身喜庆的新衣服,坐在新娘车后面的车上,同行的是李家那边的人,她不认识,也不太想理会,将脸转到窗外。   这个时代的婚礼,已经有了西方化的趋势了。婚礼甚至是在燕京城里唯一的教堂举办的。   沈舒颜作为娘家人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牵着沈馨走到神父身前。平心而论, 第110章 民国贵女(九)   “妈, 你这样为沈馨考虑,可是人家不仅不感恩,还恩将仇报。”   李寻梅既愤怒又失望。原本沈馨坚持要嫁给□□就已经让她够失望了,没想到她转头就来设计她女儿。   沈舒颜就将自己打晕那两人,还将两人丢在床上的事情说了。李寻梅拉住她的手,“你这样做很好,做人不能太善良了,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你还优柔寡断慈悲心肠, 那就是在伤害自己。”   沈舒颜本来还担心李寻梅会觉得她做得太过了, 毕竟沈馨说起来也算是她妹妹,听她这样说, 才放下心来。   而李家那边,□□喝得醉醺醺的, 在一帮兄弟的簇拥下去新房找新娘。   一群年轻人笑嘻嘻的,让□□走在最前面。   □□像只神气的鸭子,大摇大摆地将新房门推开。   看清房中的一切, 众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喧闹声戛然而止。   只见地摊上满是乱扔的衣裳,而大红的婚床上, 躺着两个人。两人似乎睡着了,相拥而眠。   那男的很多人不认识,女的大家刚才才见过。   不就是□□的新娘吗!   □□很快回过神来,醉意骤然消散, 他眼睛瞪圆,嘴里叫嚣着,“老子杀了你!”   他扑倒床前,一把重重地将床上的两个人拉了下来。   两人摔在地毯上时,都惊醒了过来,看着眼前像只发怒的豹子一般的□□,都一瞬间有些迷茫,随即想起来,两人准备算计沈舒颜的,但是没想到被沈舒颜反过来打晕了。   沈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气昏了头的□□就狠狠地一巴掌扇了过来,这还不解气,他一脚将徐志远踹翻,像饿狼一般扑上去,一脚接一脚,又狠又重地踹在徐志远身上。   沈馨已经吓傻了,她呆愣地坐在原地,连解释都不敢说出口。   而□□的朋友们也回过神来,□□是在大婚之日就被戴上了绿帽啊。他们也担心□□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闹出人命来,连忙上前将□□拉住。   □□嘴上骂骂咧咧,这里闹出来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外面去。   李太太连忙赶来,彼时,□□已经被拉住了,而徐志远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太太惊呆了,她万没想到竟然会弄出这种事,她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是沈馨的阴谋,她故意嫁给她儿子,然后让她儿子戴绿帽,让她儿子抬不起头来。达到她复仇的目的。   这事情压都压不住,很快所有来参加婚宴的人都知道了。   若是沈馨的娘家是一般人家,这事情闹出来,李太太怎么样都要去找沈家要一个说法的,但是沈家不是一般人家,而且本来就是李家有错在先。   李太太连忙将看热闹的人都请了出去。   沈馨看着一脸狠厉的□□,害怕得心脏颤栗起来,她今天算计沈舒颜的事情,沈舒颜一定会告诉李寻梅的,李寻梅要是知道了,还会像之前那样护着她吗?沈馨自己都知道不可能。   那么她和徐志远又该怎么解释呢,说她本来是要算计沈舒颜,最后被沈舒颜倒过来算计了一回?谁会相信。   她只好将责任都推在了徐志远身上。   “徐志远给我喝了一杯水,然后我就晕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被打晕过去的徐志远就被抬了出去,而沈馨也被关了起来。   李太太亲自去了沈家,倒也不敢兴师问罪,只是想试探一下沈家对这件事的态度。   因为沈舒颜回来之后就说了,所以李寻梅对李太太的上门也不感到意外。   她想到沈馨那样处心积虑的算计她的女儿,就不可能原谅她。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馨既然已经嫁去了李家,你们就看着办吧。这事,如今也轮不到沈家来管了。”   李太太听了李寻梅的话,心里就有了谱。   只要李家不将人弄死,沈家大概是不会管的了。   而徐志远被打折了一条腿,又因为李太太特意打了招呼的关系,黄公馆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下人而让亲戚寒心,何况李太太和黄夫人本就是亲姐妹感情好。   徐志远一家人就被赶出了黄公馆。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钱,徐志远的腿又需要钱医,很快就走投无路,徐志远的父亲去码头扛沙包,徐母给人洗碗洗衣裳,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医治徐志远的腿了。没钱治病,徐志远后面腿的骨头长歪了,两只腿一长一短,成了瘸子。没了黄公馆的支持,当然学也上不起了。   又因为腿瘸了,正经事情也找不到,后半生都穷困潦倒,再也没有了前世的风光。   李家新娶媳妇在新婚当天和一个男人一起睡在婚床上的新闻沸沸扬扬地在城里的报纸上热腾了几个月,给不少以写文章为生的人带去了素材。   而几年后,□□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报纸上,是他自己刊登的,说的是他再婚的消息。   至于前面那个,听说是后面疯了,是死是活就没人知道了。多半是死了,不然□□不敢再结婚的。   彼时,在李寻梅的撮合下,沈舒颜和一个书香世家的嫡脉之子订了婚,他叫宋尧,是个大学教授,第一次见面给沈舒颜留下的印象不深刻,但是也不差。   他教养良好,从相处的细枝节末可以看出这人的教养是生长在骨子里,不是做作的。他又曾在英国留学,见识广博,家世好,品性也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沈舒颜说不上特别喜欢,但是相处很舒服,这比较难得。接触了两年之后,沈舒颜就同意了婚事。   李寻梅忙前忙后,将订婚宴办得风光无比。   燕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人家都来贺喜来了。   沈舒颜和宋尧站在一处,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而沈舒杰早在两年前就结婚了,里里外外迎来送往的都是李梅和沈舒颜的大嫂。   至于沈恩荣,他坐在轮椅上,一张脸上已经没了当初的志得意满,反而带了常年不衰的阴沉。不过今天是沈舒颜的订婚宴,他还是强撑着笑容,跟客人们打招呼。   李寻梅如今已经不会每日出去打牌了,自从沈恩荣莫名其妙地瘫痪之后,李寻梅就慢慢地接手了沈家的商业帝国,又有娘家人的帮助,成为了燕京女流里当之无愧地第一人。   至于沈恩荣,两年前的一天,李寻梅发现他和一个女人在家里私会之后,本来是想要跟他离婚的,但是沈恩荣突然瘫痪了,李寻梅便借着疗养的借口,将他送去了一家疗养院,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沈恩荣为何会突然瘫痪,当然是沈舒颜动的手脚。   虽然原主的心愿是孝敬父母,但这样一个父亲,恕她孝敬无能。李寻梅才是真的疼爱原主,至于这个父亲,对原主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能是因为他对李寻梅都没有感情,所以对李寻梅的孩子,也一并不喜欢了。他对李寻梅来说,是个鸡肋,甚至连鸡肋都算不上。李寻梅对沈舒颜好,沈舒颜就投桃报李。   又过了一年,疗养院那边的院长亲自给李寻梅打电话,沈恩荣偷偷地藏了安眠药,在头天晚上悄悄地全部吃下,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人身体都已经冷了。   他们战战兢兢,生怕沈家会大发怒火,责怪他们看护不力。没想到李寻梅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只说了一句会尽快派人赶过去。   沈舒颜在知道沈恩荣死亡的消息的时候,还有点怔怔的,因为沈恩荣这个人已经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快三年了。   这三年里,她和李寻梅母女二人过得很快乐。   沈家只派了管家去处理沈恩荣的后事,李寻梅在葬礼上表现得悲痛欲绝,让旁人看了,都称赞她有情有义。   “拿拿,你说我的任务算是完成还是没完成?”   这个世界,沈舒颜已经待得够长了,她甚至有些舍不得李寻梅。但是她不可能一直陪伴在李寻梅身边的,所以都是珍惜当下,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走了。   沈恩荣葬礼结束的这天晚上,沈舒颜听到李寻梅的房间里传出音乐声。   她推门走进去,看到李寻梅在随着音乐起舞。   被女儿撞见她开心的样子,李寻梅一瞬间还有些慌乱,担心沈舒颜会觉得她太无情,沈恩荣才刚死呢,她表现得这样开心。   但是李寻梅是真的开心,这场婚姻是她人生最大的失败。不过好在她有一双懂事的儿女。   没想到沈舒颜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伸手弯腰,做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这位美丽的女士,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李寻梅年过四十了,保养得很好,身材也如少女时期那样。她看着眼前和她一样高的女儿,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懂事又贴心,李寻梅一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   回过神来,李寻梅伸手搭在沈舒颜的手上,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   母女二人随着音乐翩然起舞,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沈舒颜这晚是个李寻梅一起睡的,她入睡前,抱了抱睡着了的李寻梅。   “谢谢你,妈妈。”   她闭上眼睛,意识飞到了空间里。   她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李寻梅和沈舒颜恬静的睡颜,脸上绽出了一个微笑。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五千分。是否接受下一个任务?”   “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小故事完结啦~   感谢以下小天使浇灌的营养液:忧郁的腿毛+3、小柠檬+2、是蒸的栗子呀+10   感谢支持,梧桐会更加努力~ 第111章 武林痴女(一)   “拿拿, 这是个什么世界?”   睁眼醒来,房间古色古香,显然已经不是现代或者近代。   “你现在叫陆南音。是陆家嫡女。”   “陆家嫡女?”   “我把委托者的生平放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一幅幅画面随即在她脑中浮现。   原来这陆南音是陆家唯一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兄长。陆家在临川一带赫赫有名,是四大家族之首。   陆家心法是全武林公认的可以和无咎派的如来心法并列的高级心法,而陆家也因为此心法,长盛不衰, 一直屹立于四大家族之首。   但是也正是这套心法, 给陆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冷月宗, 原本是正派大宗,但三百年前, 冷月宗的宗主冷仲练功入魔,变得嗜杀, 连带着门下弟子,开始往邪教方向转变,终于在某一天, 冷仲带着门下弟子,灭了一个对冷仲出言不逊的正派宗门,从此在江湖上彻底沦为了魔教, 正派人士人人得而诛之。   即使这样,魔教也日渐壮大起来,甚至发展出了十二分坛,坏事做尽, 和正派的仇恨也越来越深,两方已经快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而陆家的灭亡,则是因为怀璧其罪。   此时魔教的教主名拜月。拜月练功时走火入魔,不知是从哪里得知陆家的心法可以压制邪魔,就派了分坛主之一,容女,带人去临川,帮他将心法抢回来。   魔教出手,不会留下活口,陆家上下三百余条人命,在一夜之中被容女带着人杀尽。   而原主陆南音则因为离家出走,而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而陆南音为何要离家出走,也有一个故事。   陆南音从小就跟另外一个家族纪家定下娃娃亲,对方是纪家唯一的嫡子,名纪鸣乔。纪鸣乔从小就冰雪聪明,天资更是绝佳。   两人从小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十分般配。   陆南音比纪鸣乔小三岁。纪鸣乔容貌过人,气质绝佳,陆南音从小就知道这个好看的哥哥以后会是她丈夫,所以从懂事开始就爱慕纪鸣乔。   而就在陆南音十五岁这年,纪鸣乔在出门历练的时候,遇到了无咎门一个法师。   那法师是无咎门的长老,不知怎么的竟然点化了纪鸣乔,好好的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放弃了家业,放弃了父母,一瞬间就看破了红尘,觉得佛门才是自己的归宿,就不顾父母的阻拦,剃发出家当和尚去了。   他连父母都不要了,更别提他那个还没有过门的未婚妻。   陆南音爱慕了他这么多年,眼看着自己要及笄了,可以嫁过去了,谁知道纪鸣乔竟然出家当和尚去了。   陆南音当然不能接受。   但是陆家人将她看得很紧,不让她出门。   终于在三年后,陆南音得了一个空档,趁陆家人不备,偷偷地跑了出去。   谁知道,这一跑,就逃出了一条命。   陆家在她出走后不久就被魔教坛主容女带着教徒血洗,只有她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南音孤苦无依,她天资虽然好,但是武功仅够自保,更别提报仇了,魔教是个庞然大物,就连正派都要联合起来才敢去围剿。   魔教血洗陆家是一个□□,这彻底激怒了正派。他们很快推举出了一个武林盟主,带领正派的人围剿魔教。   魔教几个分坛也因此被剿灭。   而容女所在的分坛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容女运气好,逃了出来,但是也身受重伤。   好巧不巧,就在她昏迷在路边之后,无咎门的法照和尚路过,将她救起。   这个法照和尚,他曾经有一个俗名,叫纪鸣乔。   兴许是这个容女魅力太大,号称自己已经看破红尘皈依佛门的法照和尚也没能抵挡住,他竟然爱上了容女。   说来只为陆南音觉得可笑,这个男人不过就是没对陆南音动心罢了,遇到动心的女人,即使对方是魔教妖女,他也甘之如饴,什么四大皆空全部都抛在脑后。   曾经陆家对他好得像半个儿子,到后来,他为了追求爱情,不顾道义,不顾陆家上下三百多条人命都是容女一手促成,处处维护容女,甚至不惜为了她,叛出无咎派,亲手将当年点化他的师父杀害。   而容女杀了南音一家三百多口人,陆南音当然和她势不两立。纪鸣乔利用她,成功地提前获取了几次正派围剿魔教的消息,让容女避开了好几次,而正派也几次折戟,损失了不少人手。陆南音至死都一直深深地爱慕纪鸣乔并信任他,以为他一定会帮她报仇雪恨。可是最后也被她曾经那么深爱过的男人送上了黄泉路,只因为她想报仇,而她要报仇,当然要杀掉容女。这是纪鸣乔不允许的。   纪鸣乔最后加入了魔教,成为十二坛主之一。他本来就天资卓绝,他的加入使魔教如虎添翼,更让正派对他们奈何不得,最后两方对峙几十年,搅得江湖腥风血雨。   接收原主的信息完毕,陆南音也就知道了自己的任务。   杀掉容女和纪鸣乔,找回陆家遗失的心法。   陆南音回顾了一下,好像陆家心法在十几年后才出现在江湖上,不过当时也落在了魔教手里。因为陆家心法有驱魔的功效,这也就大大地降低了魔教之人练功时走火入魔的危险,还能净化他们的功法,这让魔教更加如虎添翼,这才有实力和正派对峙那么多年。也侧面说明了当年容女并没有在陆家找到心法。   陆南音下了床,房间摆设很是简洁。她推门出去,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对面还有房间,这显然是一家客栈。   看来这个时候,正是陆南音离家出走,想跑去无咎派找纪鸣乔的时候。   也不知道现在回去还能不能赶上救下陆家人,她不再耽误,连忙退了房,凭借着原主的信息,马不停蹄地往临川赶去。   但是因为之前原主出来就是一路慢悠悠地走,她都已经离家半个月了。   四天后,陆南音赶到了临川。   陆家并不在城里,而在郊外。   她先进城休整一下,准备吃个早饭再去陆家。   她找了一间酒楼,被小二引到二楼坐下。这四天虽然在不停地赶路,但陆南音和系统兑换了一本高级心法、一本高级剑法,这个世界灵气也充足,越靠近原始世界,灵脉没有被破坏,灵气就越加充足。她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修炼起心法来,更加顺利。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高手都是些什么实力,但她想她就算排名,也有信心排进前十了。   但是这还不够,不过才刚开始。   在等候的时候,她邻桌来了三个人。   两人用刀一人使锤。使锤那个裸.露着两条强壮的臂膀,另两人身材普通,长相也不出彩,看着就是很普通的江湖人士。   他们一坐下,先叫小二切牛肉上酒。   等酒一上来,几人喝了两碗,话匣子就打开了。   “这魔教最近真是越来越猖狂了,陆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命啊!没留下一个活口…”   话还没说完,坐在窗边的少女霍地转过头来。   他们也没注意,继续低声道:“陆家在城外,昨晚上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听说今早上去过陆家的人回来都面色如土,真的是血流成河,三百多具尸体,惨不忍睹!连三岁稚儿都没能幸免于难!”   “唉!”另两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江湖上多少年没发生过这种灭门惨案了,这陆家着实是惨。   “是为了什么,你们可知道?”一人问道。   其中一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听说是为了拿到陆家心法!”   另两人嘶地一声倒吸口冷气。   “原来是怀璧其罪,也不知道魔教是不是已经拿到了心法,若是拿到了,对正派大大不利啊…”   三人低声议论,没注意到窗边的少女脸色突变。   陆南音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她不分昼夜的赶路,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她平静地吃了饭,才出了城,往陆家赶去。   陆家的宅院不大,现在已经被围了起来。   这是江湖纠纷,即使死了这么多人,地方上的官员也是不敢管的。   围着陆家的是正派的人。   他们眼见着一个妙龄女子朝陆家大门走来,等她到了近前,将她拦住,询问道:“姑娘,陆家发生惨案,等闲人士不许进去。”   陆南音抬起头,平静道:“我是陆南音,是陆家嫡女。”   那两人这才仔细地打量了陆南音一眼,又不由得面面相觑,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陆家嫡女?   想来假不了,他们脸上顿时浮起同情之色。这姑娘恐怕还不知道陆家的惨案,竟然能这样平静。   其中一个道:“原来是陆姑娘,陆姑娘你…可知道了昨晚上陆家发生的事?”   陆南音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人沉重地点头,笨拙地安慰:“这也是意想不到的事,陆姑娘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一定会让魔教之人付出代价,为陆大侠他们报仇雪恨…”   陆南音又点头,询问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那两人小鸡吃米般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就是…”   就是陆家的尸体都摆在了一起,不知道陆南音看了能不能挺住。   其中一个好心道:“我门派的长老在里面,我带你先去见他吧。”   陆南音要想扳倒魔教,光靠她一个人会很难,联合正派,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她点头表示同意。   等那人带着陆南音进去了,另一人才叹息着摇头。   这也太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12章 武林痴女(二)   可能里面的人都没想到陆家竟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没死, 所以陆南音进去的一路,都能看到许多人在大肆的翻找着什么。金银这些人可能还不放在眼里,那么他们在找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带路的那个弟子见状有些尴尬,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他们在帮陆家归置东西,免得被那些蝇头小人钻了空子。”   陆南音似笑非笑,“是吧,绳头小人。”   那弟子觉得她意有所指, 心里更是尴尬, 他们都以为陆家已经死绝了, 这心法不知道有没有被魔教拿走,就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没被拿走, 也值得人放下脸面去找了。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陆南音询问。   那弟子支支吾吾的,有些羞于将门派说出来, 他担心陆南音将来在其他门派面前将这件事说出来。   但是躲是躲不过去的。就算他不是,陆南音也能从别的地方知道他们是哪个门派的。   “我们是百剑门的。一听说了陆家的事情,就立马赶了过来, 我们还以为陆家全部没了…在帮着料理后事呢。”   陆南音挑了挑细长的眉梢,不置可否。陆家心法魔教的人都想得到,正派想得到的人自然也不少, 只是不会像魔教那样明抢,捡个漏还是可以的。   百剑门帮着料理了陆家的后事,陆南音于情于理,是要感谢人家的。只不过有的正派人士并不正派, 会不会有人认为她是唯一活下来的陆家人,找不到心法,就怀疑陆家心法在她身上,从而对她不利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不然前世原主不会去找她信任的纪鸣乔庇护。   不过她现在是不怕的,就是会有些麻烦。   不多时,那弟子已经将她带到了花厅,她站在花厅外面,那弟子进去通传。   百剑门的几个长老正在议事,听弟子说陆家的女儿回来了,顿时面面相觑,随即都站了起来,亲自迎了出去。   果然一个妙龄少女站在廊下,虽然这几个长老没见过她,但是见过她的父母,这个少女跟陆夫人长相有六分像,假不了了。   于是他们都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沉重地走了出来,最前面那个看着陆南音,“这位就是陆姑娘吧,进来说话吧。”   陆南音倒像个客人一般被他们请了进去。   “陆姑娘,贵府发生这种事情也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你要节哀才是。你现在是陆府唯一的血脉,陆府的血海深仇还等着你去报呢。一定要振作起来。”   陆南音便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她要是一点都不悲伤,就是在太说不过去了。不过那几个人说什么,她都只是垂头不吭声。   “陆姑娘放心,这魔教如此猖狂,是正派的公敌,我们一定会联合其他门派,帮你报仇的!”   陆南音便站了起来,朝着他们一拜,“陆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弱女子,这血海深仇,都要仰仗各门派的帮助了,可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她盈盈欲拜,临近她的长老一把将她拉住,“陆姑娘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正派原本就是一个阵营的,陆家遭了难,我们绝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都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陆南音又是道谢。   他们安抚了陆南音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提起了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我们听说魔教是为了陆家心法才做出此等恶行,这陆家心法要是落在了魔教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会如虎添翼,以后要想剿灭魔教,只怕会难上加难了。”   陆南音听出他们是想套话,也十分配合,她挤出泪水,盈盈挂在睫毛上。陆南音长得很好看,这会儿美人垂泪,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这倒叫几个百剑门的长老有些挂不住老脸,陆家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孤女,他们还处心积虑地想套出陆家心法的下落来。   不怪他们,谁然这陆家心法实在太让人心动了呢。   而且,这陆家心法要是落在魔教手里,还不如让他们得了呢,他们还能帮陆南音报仇。这样一想,几人良心总算舒服了一点。   陆南音就做出回忆的样子,她不开腔,另几个长老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等着她将心法的下落说出来。   而陆南音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她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模棱两可地道:“我记得我听我父亲说起过,当初我和纪家定亲的时候,好像送了一本很珍贵的功法给纪家作为信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陆家心法,只是听我父亲无意间提起过。”   纪家!   那几个长老顿时面面相觑,心法竟然落在了纪家去了吗?不过这会是真的吗?陆家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去纪家?   这时,陆南音又道:“我父亲曾经提起过,若是婚事不成,要将东西送还的,不过纪家一直没有送回来。”   她也没有明说送过去的功法就是陆家心法,而且,就连功法都是她现编的,陆家根本就没有送过什么功法。   不过,她只需要给他们一句捕风捉影的话,剩下的,就由他们自行想象了。   陆家后事料理完毕之后,陆南音也不想住在空无一人的陆家,她就进了城,找了最好的一间客栈住下了。   而纪家在听说了陆家发生的事之后,也象征性地派了人过来吊唁。   纪家有陆家心法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去。   纪家人都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谣言是从何而起。陆家都是因为怀璧其罪才遭到了灭门,纪家如今竟然也被传出了这样的风声,只怕要步陆家的后尘。   纪家顿时人心惶惶。实力强如陆家都没有一个人能在魔教手里活下来,何论实力远不及陆家的纪家呢。   纪家未雨绸缪,将家族里的孩子都悄悄地送了出去避难。   而正派宗门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夜派了人增援纪家,但是还不等他们的人马到达,纪家就在第二天晚上步了陆家的后尘。除了被悄悄送出去的子弟,整个纪家就没剩下一个活口。   这彻底激怒了正派宗门。   魔教实在是太过猖狂,若是任由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以后哪天灭门的就落在了自己宗门头上。   他们很快建立了联盟,推举了武林盟主要主持灭魔事务。   纪家也不算是遭了无妄之灾,要怪就怪纪鸣乔。他前世认为陆南音一定要报仇让他不能容忍,这辈子,陆南音也让他尝一尝被灭门的滋味,看他是不是还能不顾家仇和容女在一起,而不报仇。   纪家送出去的小辈都还没有成气候,算一算,纪家现在只剩下出了家的纪鸣乔能堪用,幸存下来的纪家人就写了信给纪鸣乔,将纪家的事情告知了纪鸣乔。   就算纪鸣乔现在已经斩断了红尘,纪家生他养他,他不可能将所有的红尘牵绊完全斩断,至少他现在还没有那个修为。   若不是他师父印鉴法师即时来为他讲解佛理驱除业障,只怕他都已经冲下山,去为纪家人报仇了。   在一番佛理的净化下,仇恨之心淡去不少,但是始终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让他漠视纪家的灭门,那是不可能的。   印鉴法师也知道,所以他并不去苛求纪鸣乔就此放下仇恨。   “这个月,正派会围剿魔教分坛,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纪鸣乔双手合十,“多谢师父。”   他非要手刃仇人,才能重新将心平静下来,否则他的心一直被仇恨蒙蔽,永远也无法修成佛心了。   容女带着人将纪家端了,但是也没有找到陆家心法的下落。   拜月急需这套心法,要是她拿不到,回去一定会被处罚。   容女就将目光转移到了陆家唯一的幸存者,陆南音的身上。   前世原主没有回到陆家,她担心自己出现会被魔教之人盯上,所以藏了起来。而这世,陆南音并没有藏起来,而是堂而皇之地住在了客栈里。   陆南音也猜到魔教之人肯定会找上她,这些天她勤练不缀,功法又精进了不少。   这晚无月。   陆南音吃过晚饭就坐在床上打坐调息。亥时左右,她灵敏地听到了一阵飞檐的声音。有几道微弱的呼吸将她包围了起来。   她不能确定外面这些人就是魔教之人,但是一定来者不善。   陆南音睁开眼睛。   她看到纸窗户上伸进来一根竹管,一阵迷烟被吹了进来。   陆南音屏住了呼吸,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柄长剑。   外面的人等了等,才用刀将门栓一点一点地移开,等门栓完全掉落,外面的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夜行衣,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房间里本来是漆黑的,但是陆南音视力超然,看清了这人的动作。   这人一进房间就四下打量寻找陆南音的身影,但还没等他的眼睛适应黑暗,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骤然从一旁刺来,速度之快让他无法躲避。   “噗”一声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这人‘啊’了一声,就倒了下去。   外面的人一听动静不对,就一窝蜂地都冲了进来。   容女怕行动有失,也跟着过来了,她冲进房间,只闻到一股血腥的气味,房间里连一道呼吸声都没有。   她心中惊疑,她分明打探过了,这个陆南音的武功并不高,她心中一凛,只怕是正派的人算准了他们回来,所以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   她正要叫撤退,就感觉到一股寒风从一旁袭来,她本能地躲开,剑将将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削下了她的一缕头发。   容女顿时大惊,这人的武功只怕深不可测,她都潜伏在了她身旁,容女都没有发现。   她顿时就察觉到今晚出师不利,想要撤退。然而陆南音不会让他们轻易就这样离开,几个回合下来,不仅玄衣人倒下大半,就连容女也不慎被一剑刺穿胸骨,只差半寸就会刺穿她的心脏,最后还是两个下属拼了命,才让容女逃了出去。   旁边楼下的人早就听到了打斗,最近打斗总是特别多,这是江湖人士的纠纷,也没人敢上来查看。   陆南音嫌弃地看了一眼房中倒下的玄衣人,她让店家去报官。   后面官兵要怎么处理,陆南音管不了了,她重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刚才她已经看清了这个容女的模样,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一身冰冷的气质让男人看了都会有征服欲。何况这容女不守俗规,古灵精怪,更会让人心生新鲜。   她逃脱的时候,陆南音完全可以将她留下来,但是陆南音故意让她走了。   陆南音很想知道,这世纪鸣乔还能不能像前世那样对容女爱得死心塌地。   天亮之后,得了消息的百剑门很快派了人赶了过来。   听说昨晚上是容女亲自带人来的,本来他们都以为陆南音活不下来,谁知道陆南音竟然半点事都没有,甚至他们听说了昨晚上魔教死了几个人,若是他们知道容女被陆南音刺伤,可能会更加惊讶。   他们邀请陆南音住到百剑门去,这样安全一点。但是陆南音拒绝了。   而此时,就在不远的一间客栈里的一间客房的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她容貌艳丽。   而床旁边,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人正坐在一个蒲团上打坐,他手里滚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正这时,床上的人醒了。   她警觉地看了那个和尚一眼,这和尚长得十分俊俏。   “你是谁?”她冷冷问道,手悄悄地摸向腰间藏袖刀的地方。   和尚停下念经,他睁开眼睛。   “昨夜施主闯进贫僧的房间,贫僧见施主失血过多,就给施主包扎了一番。”   容女这才想起来,昨晚上她失血过多,又担心正派的人追上来,慌不择路之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闯入这间房间的。   但是她还有印象,确实是自己闯进了别人的房间。   不过容女是不会羞涩的,见对方是个和尚,她调戏心起,“你这和尚,看了我的身子,你要怎么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一会儿捉虫 第113章 武林痴女(三)   正派宗门很快推举出了一个武林盟主, 嵩山派掌门星彦。   自从星彦当上了武林盟主,关于彦的传言, 陆南音听了一耳朵。不过很多是关于星烨的风流韵事。听得最多的, 就是他跟他师妹偷情生下的儿子,名星无瀚的那个。   这星无瀚天资极高, 二十出头,就已经问鼎了年轻一辈武学最高的头衔。   只不过星无瀚跟星彦的关系据说很差,星无瀚早年出走江湖,就算跟他老爹狭路相逢, 都不会过去打招呼。   而星彦跟现在的夫人也孕育了一子,虽然天资不及兄长,但也是千里挑一,据说已经是嵩山派下人的少掌门了。   这日陆南音在酒楼吃饭, 她坐在二楼, 一楼台子上坐着一个穿长衫的说书人, 他手持山水折扇, 在他面前的小几上一敲,嘴里就开始往外倒星彦的故事来。   兴许是为了吸引人注意,这说书生将星彦的故事说得极为香艳,果然引得楼上楼下吃饭的人都看了过去。   见成功地吸引到了注意,这说书人大为得意,说起星彦的儿子,星无瀚来。   “话说这星无瀚,是星彦和他的师妹所生, 师妹当年已经许给了华山少掌门,也就是如今的华山掌门许自清,师妹和星彦两情相悦,两人就偷吃了禁果,生下了星无瀚,师妹未婚生子,自觉没脸做人,就从嵩山的后山跳了下去…”   话还没说完,听众们津津有味,一物飞快朝说书人的嘴射去,随即就传来一声惨叫,那说书人的嘴上牢牢地钉上了一只竹筷,竹筷微端还在颤动。   众食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一跳,连忙朝竹筷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衣青年坐在二楼一处,脸色冰寒。   这青年星眸剑眉,长得竟十分英俊。   陆南音也看了过去,这人就与她对面坐着。   他射出竹筷之后,没事人一般重新从筷笼里取出一根,继续吃着,即使察觉了她打量的目光,也没有抬头将目光迎上来。   这青年内息内敛,显然是个高手。   楼下不断响起那说书先生的惨叫声,将不少食客惊走。那青年半点不受影响,有条不紊地吃着他的饭。   陆南音猜测这个青年应该就是星无瀚。   她只看了一眼,又低头吃饭。   这说书先生也真是的背,这么多人都在说星彦和他儿子的事情,偏生这个说书先生撞在了正主头上。   而且这个正主显然很讨厌别人一再拿他的事情来说笑博乐。   一顿饭毕,陆南音叫了小二来结账。   她走出酒楼。   说起来,既然盟主都已经选出来了,她得去嵩山一趟了。   她就买了马,问清了路,买了些干粮,便打马朝嵩山方向去了。   路途遥远,最快也要四天才能到达。   她独自走了两天,第三天,她早起上路。才出发不久,背后就传来一阵马蹄声,而且是越来越近。   那马跑得飞快,不多时,就赶上了她。   这几天她遇到不少的赶路人,这个路过的人她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不过这人却“吁”地一声,将马速放慢下来。   陆南音这才望过去,乍一看有些眼熟,随即她想起来,这不就是几天前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星无瀚吗?   星无瀚和她对视了几秒,才口吐人言。   “我记得你,你胆子很大。”   陆南音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这样的打招呼方式她第一次遇到。   “你这是要去嵩山?”星无瀚问她。   陆南音忍不住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嵩山?”   星无瀚嘴角一抽,算是笑了,“我知道你,你是陆南音。你要给陆家报仇,当然要去嵩山派。”   因为陆家的事情,陆南音这个唯一存活的陆家人,当然关注度不低,星无瀚知道她也不奇怪。   “我也要去嵩山派,结伴而行如何?”   星无瀚的眼睛生得很好,就像他的姓氏一样,盛满了碎星。若是他不像现在这样不苟言笑,说不定在外面的名声就会加上一条江湖美男了。   有人同行,陆南音也不拒绝。不过她不知道这星无瀚的底细,还是在心里暗自防备着。老话说,江湖险恶。   两人夜歇昼行,再过了两天,两人就到了嵩山脚下。   他们在路上就已经得知了,星彦广发了英雄令,召集各门派和天下豪杰,到嵩山一同共商灭魔大计。   陆南音和星无瀚一起到了嵩山派门外,那看门的弟子竟然连星无瀚也不认识,十分礼貌地问他们名讳。   陆南音自报家门,而星无瀚看着那弟子,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他倨傲地微抬下巴,“我是星无瀚。”   那弟子眼里的震惊就差溢出来了,连忙将两人迎至花厅,才去通禀星彦。   星彦彼时正在跟各门派的掌门说话,一听弟子来通传陆南音来了,立刻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来得好!”   见他大喜,百剑门掌门问道:“盟主,不知何事如此高兴?”   星彦便笑道:“陆家姑娘来了,正在花厅候着呢。列位稍后,容我去接待陆姑娘。”   陆南音此时的到来,显然让所有人都惊喜。   因为就想打仗要师出有名,这围剿魔教,当然也需要一个名头。而陆南音这个苦主,再加上已经出了家,但在别人眼里还是纪家人的纪鸣乔,还有一些师兄师妹什么被魔教人所害的人,苦主都聚齐了。   纪鸣乔安静地坐在他师父印鉴法师身后,听到陆姑娘这三个字,眉头都未动一下,仿佛陆南音曾经没有做过他十几年的未婚妻一样。   星彦一听到弟子说到陆南音来了,就大喜,将弟子后面小声说的星无瀚给漏掉了,他立刻吩咐弟子将陆南音请过来,也好让她当着这么多英雄豪杰的面,好好诉一诉苦,好将众人的同情心激发出来,进而让他们对魔教更加愤懑,到时候剿灭魔教的时候,才能拧成一股绳。   他期待地等着陆南音走进来,看清走进来的二人其中一人时,他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是星无瀚!”   人群中有声音惊呼。   星彦很快从僵硬中恢复过来,当着这么多英雄豪杰的面,他不可能自扫颜面,便好像没见到星无瀚一样,只慈善微笑着看向陆南音,“陆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请坐。”说着,他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悲痛道:“陆家的事,陆姑娘放心,今日这么多英雄豪杰在这里,一定会为你、为陆家讨回一个公道!”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   “不错,我们一定会为陆家讨回公道!”   众英雄高声附和。   陆南音就四面抱拳,“多谢各位。”   星彦想要忽略星无瀚,星无瀚却不想让他就这样过去。   “星盟主,我听说星盟主大发英雄帖,为何唯独不给我发?难不成,我还不如这些人?”他说着,手指往一旁随意点了点。   那堆人不止有年轻人,还有一些门派的长老。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不如星无瀚,但是被星无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们不如他,还是让人气得脸色一变。   星彦脸色顿时一僵,呵斥道:“狂妄小儿!这里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这么多前辈在此,岂容你放肆!还不快退下!”   这对父子果然不和,见面就掐。   星无瀚嘴角又冷冷地扬起,他不仅没有退下,反而找了一张空椅,大摇大摆地坐下了。   星彦怕他还会说出更得罪人的话来,也不敢再斥责他,只好吩咐人给陆南音看座。   当即就有弟子搬来椅子,贴心地让她和几个女弟子坐在一起。   这几个女弟子应该是花音谷的,她们的师尊和那些有名望的长老坐在了一起。   陆南音坐下之后就没有发言,没有像星彦想象的那样,将陆家的惨案哭诉一番。让他略微有些失望。   陆南音注意到她对面一方坐着几个和尚,其中一个十分年轻,相貌不俗,想来应该就是纪鸣乔了。   纪鸣乔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来,和陆南音的目光撞上。   纪鸣乔无动于衷地转开了目光。   旁边那个女弟子一直在暗中观察她,陆南音早就发现了。她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对上那个女弟子的目光,笑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这女弟子容貌出众,身穿白裙,这花音谷的人都穿着白裙。因为挨得近,而且陆南音的嗅觉十分灵敏,她早在过来的时候,就嗅到了这个女弟子身上淡淡的药味。   那女弟子不妨她竟然会这样问,眼里闪过惊慌,“没有啊,我没有受伤。”   陆南音将头转开,在心里问拿拿,“拿拿,你猜这个人是谁?”   巴拿拿道:“是谁啊,不可能是容女吧。”   “我猜她十有**就是容女了。容女被我所伤,这会儿伤口应该还没有完全愈合。她刚才分明吃惊的,脸色却丝毫不变,显然这人带了面具。我见她似乎有些在意我和纪鸣乔,她应该和纪鸣乔已经开始有纠葛了。”   巴拿拿狗腿地赞了一句,“宿主,你好厉害啊,下个任务我们去破案吧!”   而那边,星无瀚脸色又冷又臭,一直静坐发呆,直到议事结束,也没有再开过腔。   陆南音被安排在一处客院。很巧合的是,因为来的英雄豪杰太多,一人住一间客院是不能够的,所以,陆南音就被安排和花音谷的几个女弟子一起住在一处客院。   饭菜都有弟子送过来,这几日赶路劳累,陆南音吃了饭就早早地睡下了。   到了半夜时分,她准时醒来。   四下已经寂静无声。   她侧耳听了听院中动静,数来数去,只有三道呼吸。   明明花音谷住了四个人进来。   有一个不见了。   陆南音悄悄地从下午故意没关上的窗户跃出了房间,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   正逢十五,天上那轮圆月白得有些阴惨。   一道黑影如残,飞快地掠过屋顶。   她不时会碰上几队嵩山派巡逻的弟子。一个弟子感觉天空似乎有人飞过,连忙抬头,但是天上只有一轮皎月。   “宋师弟,你看什么呢。”   “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飞了过去。”宋师弟疑惑道。   那师兄笑道:“怎么可能,我们巡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让那些门派的人知道我们嵩山派是用心待客的。别说平日都不敢有毛贼来嵩山派,就是如今,天下英雄好手都在嵩山派,怎么可能会有人胆敢夜闯我派…”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潜伏在屋顶的陆南音轻吁了一口气,怪她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不避开直接飞了过来,看来人还是得时刻怀着谨慎才行。   她在经过一刻钟的寻找之后,还是没有发现无咎派的住处。因为此时人几乎都已经睡了,她光是听呼吸无法辨认出哪个院子的人是无咎派的。   正当她准备打道回府,一道声影掠过,那人似乎有所顾忌,所以飞得并不快。   看着她不是很稳的身形,陆南音马上就想到受伤未愈的容女。   又见这人身形纤细,显然是个女子,看来是容女无疑了。   凭陆南音现在的功力,想要杀容女轻而易举,但是她不想让她死得这么早,因为这个时候,纪鸣乔还没有叛师坠魔,这个时候将容女杀了,后面就没有正当理由杀纪鸣乔了。   当然陆南音也可以悄悄地将两人杀掉,只是若是以后被查出来,毕竟会留下不好的名声。陆南音可以不在乎这个,但是原主一家都是正派中人,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式,陆南音当然不会选择这个。   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见容女十分轻车熟路地飞过几个院落,在其中一间落下。   她熟门熟路地推开其中一间厢房,走了进去。   陆南音想了想,飞了过去,就贴在房顶上。   只见屋中传来对话:“容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不喜欢我来?”   屋中沉默。   两人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可能也害怕被印鉴他们听到。   “你这秃驴和别的臭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今天看到你那未婚妻了,是不是很高兴?”   “贫僧早就已经斩断了红尘,没有什么未婚妻。”   听他这样说,容女似乎高兴了一点。随即又唉哟一声,“我为了来见你,飞了这么远的路,肩头的伤又裂开了,你还不为我换药?”   又是一阵沉默,纪鸣乔妥协的声音传来,他无奈道:“容姑娘晚上就不要前来了,万一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又怎么样,你怕什么?和尚不是四大皆空无情无绪吗?你还会害怕?”   纪鸣乔不说话了,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传来。   “看来容女已经将纪鸣乔收服了。”   陆南音不想再听下去,她飞身离开。   然而这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她在回程路上又碰到一个黑衣人。   可能是好奇心作祟,陆南音一看到黑衣人鬼鬼祟祟的,就想跟着上去偷看。   她跟着这人到了嵩山派的一处看着就比其他院子气派的院落。   这院落有点像是主人住的。   而且,不像其他地方都熄了灯火,这院子里一间房间透出了灯光,一道人影映在窗户上。   陆南音看着那道黑影落在了窗前,良久未动。   “进来。”   一道声音突然从房中传出,显然是屋中之人已经发现了屋外有人。又或者他是故意在等着来人。   那黑影推开门,进去了。   “无瀚。”   陆南音这才知道这黑衣人是星无瀚,那么里面那人不用说,是白天见过的星彦了。   原来是父子相见。陆南音顿失了兴致,朝原路返回,回了房间睡下了。   次日,天还未亮明,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将陆南音吵醒,她睁开眼睛,喝问道:“是谁?”   “陆姑娘,奴婢是来传话的,松风长老请大家立即到正院去。姑娘快请起了吧!”   那声音中带着惊慌,这么早就来叫人起床,这绝不是待客的道理,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只好起了床,洗脸水也没有人送来,她只好脸都没洗,就去了昨天到过的正厅。   到了正厅才发现,她是来得最迟的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看到她进来,无数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这些目光都带着几分惊疑,让陆南音更加确定,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且这件事可能就跟她有关。   “陆姑娘。”   一个鹤发苍颜的老者,从座位上起身,询问道:“昨晚上姑娘去了何处?”   陆南音不答,反问道:“我去了何处,为何要跟你交代?”   听她如此出言不逊,当即就有人跳出来指责她,“昨晚上盟主死于非命,这陆姓女子却不肯交代自己的行踪,一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陆南音愣住了,星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晚点捉虫 第114章 武林痴女(四)   “没有证据, 不可妄言!”那老者呵斥了一声,这才转向陆南音, 温和道:“陆姑娘, 昨晚上盟主不幸遇难,有人说见到你昨晚上似乎出去了一趟, 盟主死于意外,不管是谁,我们都要查验一番的。陆姑娘放心,若是陆姑娘是无辜的, 我们当然不会冤枉了姑娘,只是也要按规矩,问个明白。”   陆南音先不去问是谁看到了她出去,只是道:“昨晚上我确实是出去了一趟, 不过就是看月色迷人, 上房顶赏了赏月罢了。”   “一派胡言!”当即就有人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陆南音摊了摊手, “这就是事实, 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退一步说,盟主武功是何等的高强,就问问列位,就凭我,能对盟主做什么吗?”   众人一听,她说的是实话,星彦之所以会被公认推举为盟主, 就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若说是陆南音害了星彦,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但是偏生总有那么一两个杠精。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阴恻恻道:“这陆姓女子貌美,谁知道她会不会对盟主使美人计,”说着他脸上闪过一丝令人作呕的表情,“说不定盟主就是遭了她的毒计呢!越美的女人越毒,你们可别被她骗了。”   这人叫马三绝,据说是因为他武功有三个绝招,这才有了这个名讳。   不过这人的品性不太好,星彦将此人也请了过来,实在是不棋错一着。   当即就有人怒斥他,“马三绝你胡说什么!盟主岂是那等肤浅之徒?你不要在这里造谣,否则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那马三绝岂是会被区区恐吓吓到的人,他依旧不怕死地道:“有道言,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说话愈加不堪难听,“就是不知道盟主死之前可品尝到了花味,不然也死得太冤了…”   话还没说完,他背后一人突然一脚重重地踹在他后腰上,马三绝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踹飞几步远,刚好就摔在陆南音面前。   陆南音也丝毫不客气,她扬手就一巴掌甩在马三绝那瘦猴一般的脸上,这一巴掌她用足了内力,打得马三绝颈骨咔嚓直响,马三绝被打的左脸更是直接凹陷了下去。   这一巴掌竟然将马三绝的颧骨得粉碎!   众人先是震惊,随即看着陆南音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   她这一出手,直接就将自己的实力给暴露了,众人心里衡量了一番,若是自己能不能将人的脸直接一巴掌打碎,答案是否定的。   踹飞马三绝的人是星无瀚。   他阴沉着脸,冷冷地盯着陆南音。   而马三绝早就痛得满地乱滚了。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疼痛,凶恶地朝陆南音冲过来,一拳挥出,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扇了巴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一刻,他只想将自己在众豪杰面前丢的脸找回来,他要狠狠地痛殴这个女人!   旁人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人上来帮忙。马三绝刚好帮他们试一下这个陆南音的斤两。   此时已经有心思活络的人想起,陆家可是有天下最高级的心法,这陆南音能从魔教手上活下来,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已经将心法炼至大成,   如果是这样,她说不定就有偷袭杀掉星彦的实力。   马三绝发了疯,陆南音不可能站着让他打,本来想让马三绝知难而退,没想到马三绝竟因为下死手也占不到上风而更加疯狂,下手招招致命。   这终于将陆南音惹火了。她侧头让马三绝的拳头,不等他有下步动作,一手扣住他的手臂,同时一拳挥出,重重地打在马三绝的头上。   马三绝的动作全部都戛然而止,重重地往后一倒,竟然当场被打晕了过去。他的武功三绝也不知道使出来没有。   收拾完了马三绝,正厅中那些人看着她的目光也变了。   陆南音知道自己麻烦了。   这些人要是找不出杀害星彦的人,肯定会将罪名安在她头上。就像这个马三绝说的,她这个实力,配合着美人计,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干掉星彦。   “陆姑娘。”   那松风长老是嵩山派的大长老,他看着陆南音的目光也变得怀疑起来,“姑娘还是交代一下昨晚上的行踪,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话语中,已经没那么客气了。   “我说了,我昨晚上就是因为睡得太早,半夜的时候醒了怎么样都睡不着,就上了屋顶赏了赏月。昨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她没有看向星无瀚。   她昨晚上分明看到了星无瀚去见了星彦,会不会是星无瀚弑父?若是星无瀚做的,星彦对他肯定没有防备。   可是星无瀚为何要杀了星彦?   “我说的是实话,不过,长老方才说有人看到了我出去,不知是谁看到了?看到我去哪了,可能说得出来,不如将这人请出来和我对峙一番,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她这话一出,就有人看向了花音谷的一个女弟子。   那女弟子正是易容后的容女。   她见陆南音提到了她,就大方站了出来,“昨晚上我只看到陆姑娘回来,没看到陆姑娘去了哪里。”   陆南音便看着她笑道:“你说你看到我回来,半夜三更的,你也出来赏月不成?你说你看到我出去了,不如先解释解释,大半夜的,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容女丝毫不慌,道:“人有三急。”   “三急?恭桶就在房间里面,你出外面来做什么?”陆南音又追问她。   众人的目光就跟着这一问一答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啊?房间有恭桶吗?”容女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呀。”   陆南音就笑道:“昨晚上呢,我本来是想上房顶赏月的,但是赏月的时候,我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就跟了上去。”她笑了笑,看着容女道:“这位姑娘想来是真的不知道客房里就有恭桶呢,她兴许是不熟悉嵩山派,竟然闯入了无咎派的院子里,推开其中一间房门就进去了。姑娘,想来那里不是恭房吧?”   容女眼中终于闪过了慌乱,只是因为易容的缘故,她脸色还是未变。   “你胡说!”她冷笑,“陆姑娘不会是记恨我将姑娘的行踪告诉了各位长老,这才报复,说看到了我去无咎派吧。试问,无咎派都是些和尚,我去那里做什么?”   厅中当即有人笑出声,若是马三绝那样的无赖还没晕过去,此时一定会高呼一声,“姑娘,我不是和尚,晚上来我院子吧。”   容女素来胆大,她才不会顾忌,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花音谷的几个女弟子脸却红了,就连花音谷的女长老,脸色也是有些泛青,显然被容女的话气到了。   “你这话正是昨晚上我奇怪的,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我就跟着跑过去,在房顶上偷听。”   她像个说书人那样说到要紧之处就故意顿了顿,厅中之人都想知道下文,都想知道这个花音谷的女弟子跑去无咎派做什么,见她顿住不说,就急促地催她讲下去。   “陆姑娘,你偷听到什么了?”   “是啊,偷听到什么了?”   无咎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他们都是出家之人,且都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怎么可能昨晚上有人去了他们院子却不知道的,当即怒道:“陆施主简直在一派胡言!若是再蓄意抹黑,就不要怪老衲不客气了!”   “让她说完嘛!现在盟主意外身死,谁都有嫌疑!”   他们想听八卦,当然不愿意陆南音被无咎派的吓到,还义正言辞道:“陆姑娘,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有我们在,若是你是无辜的,一定不会让人冤枉你!”   陆南音就继续往下说:“我只听到,这个姑娘让里面的人给她换药,她似乎受伤了,然后打情骂俏的,我不爱听,就走了。至于我是不是说谎,只验一验她是不是受伤了,就知道了。”   花音谷的人都看向容女,惊道:“李师妹,你受伤了?”   容女本来就是因为陆南音曾经是纪鸣乔的未婚妻,看不惯她才将昨晚上她看到陆南音从外面回来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想到不仅仅没让陆南音吃亏,还惹得自己一身骚。   她身上确实有伤,若是被人验出来,说不定她身份会暴露。   正当她有些难得无措的时候,纪鸣乔竟然主动站了出来。   “昨晚上,李师妹确实来了一趟。”   他说得坦荡大方,“李师妹受了伤,我们无咎派的金疮药效果极佳,李师妹确实是来换药的。”   一时间,正厅里人人大惊失色,谁都没想到陆南音说的竟然是真的,花音谷的女弟子跑去无咎派换药?大晚上的?花音谷这么多女弟子,她不能请别的师姐师妹给她换药,却偏偏要跑去找法照换药?就算他是个和尚,他也是个男人啊!   一时间,议论之声纷纷响起,都将前一刻还在怀疑陆南音是凶手的事情抛之脑后了。既然陆南音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也不是刺杀盟主的凶手了。   陆南音看着花音谷那几个愤愤不平的女弟子,无奈道:“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只是你们的李师妹偏生要将我赏月的事情说出来,我为求自保,当然只能如实交代自己的行踪了。”   说的也是,她一开始真的只是说自己去赏月了。   若不是李师妹将她的行踪吐露出来,陆南音说不定不会将昨晚上看到的事情说出来,这要怪就怪李师妹自己嘴巴大。   这样一想,花音谷虽然丢了大人,但也怪不到陆南音头上。   而容女见纪鸣乔竟然大大方方地将昨晚上的事情承认了,一开始还有点感动,随即反应过来,纪鸣乔这是对她无意啊,要是有意怎么会这样坦荡大方呢。   她心急则乱,完全没想过,自己夜夜跑过去找他,为何无咎派的长老们会察觉不到她的行踪呢。   若是这个问题丢给局外人陆南音去想,她兴许就能想出,大概是纪鸣乔动了些手脚,让无咎派的人睡得沉吧。   这个岔子过去,松风长老又将问题扯回了最初。   到底是谁杀了星彦?   一个一个地排查下来,还是没有可疑之人,又因为一个院子住的几乎都是同门,就算有人知道点什么,可能也会被隐藏下来。   他们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共商围剿魔教的事情,如今魔教还没有围剿,盟主先被刺杀了,这大大降低了士气。   “会不会是嵩山派里混进来了魔教的奸细,杀了盟主,好叫我们群龙无首?”   有人灵光一闪,提出来。   顿时有人附议。   “确实有这个可能。”   星彦尸骨未寒,虽然还无法找出凶手,但是新的盟主推举势不容缓。   本来大家还想像之前那样推贤,没想到有人跳出来表示反对,“盟主是要带领大家围攻魔教的,当然要能者任之,我提议,来一场比武,最终胜者,就推举他担任盟主!”   这个提议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   不管谁做盟主,这个陆南音是不在意的,她也无意去争夺这个盟主之位。   昨晚上睡得太晚,今早上又早早地被叫了起来。   陆南音打了个哈欠,溜出正厅,回去补觉了。   她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冷芒刺在她背上。   三天的比试下来,一匹黑马杀出,星无瀚将几个武林成名甚早,最有资历的掌门打败,成为了最新的武林盟主。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陆南音也没有太惊讶,她早在第一次见到星无瀚的时候,就看出这人非池中之物。   而对于他成为新任武林盟主,反对声也没有那么大,毕竟前任盟主就是他爹,子承父业,似乎也说得通。   而星彦死后,嵩山派就落在了星无瀚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手上。陆南音见过星无瀚的弟弟,看着不像是个能将嵩山派挑起来的人,看来嵩山派衰落是迟早的事。   然而还不等她感叹完,嵩山派的人也发现了这个新掌门不是个能挑大梁的人,火速将他请下台,再三请回了星无瀚,担任新掌门。   细细想来,星无瀚是星彦之死最大的得利人,不仅武林盟主的位置归了他,就连嵩山派也落在了他的手里。她早就听说书人说起过,这星无瀚十几年没有认过星彦,怎么会在这个关头跑到嵩山派来呢,这本就是个说不通的地方。   陆南音怀疑那晚就是星无瀚杀了星彦,只可惜她当晚走得太快了,不然就知道真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一会儿捉虫 第115章 武林痴女(五)   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任盟主一上任,就聚齐了各方英雄, 开始准备剿灭魔教事宜。   嵩山派成了大本营, 陆南音也一直住在这里。   觊觎陆家心法的可不止魔教。   在利益面前,心术不正的人, 就容易按捺不住。   有的人忘记了陆南音曾经一巴掌将马三绝的脸颊打碎,想来偷取陆家心法,可惜陆南音根本就不知道陆家心法在哪里,就算在她身上, 也不可能让人偷去的。   来的人要么什么都没找到无功而返,要么被陆南音抓住打一顿,将人带去星无瀚面前。   这样的次数多了,也渐渐地没人敢来自找没趣了, 但是心法确实在陆南音身上的消息竟然不胫而走, 三人成虎, 消息也越传越真。   陆南音知道这是有人蓄意打击报复。毕竟陆家就是因为陆家心法才遭了殃, 若是魔教之人知道陆家心法在她身上,肯定会尽全力来抢夺。   这次,麻烦就找上了门。   嵩山派后山风景十分好,山高,白雾缭绕,古树参天。陆南音偶然发现这里,还发现了一处洞穴,里面似乎有一处灵脉, 灵气十分浓郁,陆南音自从发现这里之后,就每日清晨上山打坐,直至天黑才下山,偶尔连山都不会下,直接在山上待好几天。   自然有人注意陆南音的去向,这日她正在打坐,几道微至难闻的气息朝她悄悄地潜上来。   陆南音仍然闭着眼睛,只当做没有觉察。   那几人潜至洞口,将洞口堵住之后,就彻底放了心,再也没有顾虑,大摇大摆地朝洞中走进来。   只见一个女人正坐在一处光滑的大石块上,月光从洞顶的一个缺口照下来,正好将她整个人笼住,浑身散发着温柔的晕光。   几个黑衣人一怔,随即其中一道娇俏的声音喝骂了一句,“装神弄鬼!”   她率先朝陆南音射来两枚寒铁暗器,暗器在淡淡的月光下,尖刺位置散发着淡绿色的莹光,这暗器喂了毒!   只见陆南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暗器却在她身体之外三寸处停住了,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力,随即掉落在地。   暗器坠地时发出清脆的两声碰撞之声,陆南音似乎被这声音惊醒,眼睛豁然睁开。   她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五六个黑衣人。   “你们是魔教之人?”   没有人回答她,且他们也并不遵守什么武林规矩,一蜂拥地全部持刀而上,朝陆南音砍过来。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站在原地没动,她一双眼睛露在黑布之外,烨烨生辉,令人印象深刻。   而陆南音也是从这双眼睛认出了她的身份,这人就是容女。看来魔教的人不拿到心法是不肯甘心了。   那些进攻的魔教之人很快就惊恐地发现,他们的刀根本就砍不下去,仿佛那刀遇到了什么金钟罩一般,被一股无形又强大的力量挡住。   陆南音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伸手将其中一人的刀尖捏住。   轻轻一掰,这刀竟然就那样碎了。   那人的眼睛陡然睁大。   随即他看到陆南音握着那块刀尖,轻轻地朝他一甩。   他分明看到了她的动作,却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而刀也飞得太快,眼睁睁地看着刀尖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他就那样瞪圆了眼睛倒了下去。   另几人见此异变,连忙后退,直退出二十步开外,警惕地将人围了起来。   “坛主,你不是说这女人没什么武功吗?怎么会这么邪门,余老二死得也太冤了!”   容女心中也是震惊异常,她也没有料到陆南音竟然会这样厉害。   “一定是陆家心法,这个女人身上果然有心法!”她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兴奋道。   他们苦苦搜寻了这么久的心法,果然在这个女人身上,这让容女大喜。   如今教主的混沌决已经练到了第八层,但是因为心魔反噬得厉害,教主不敢再练第九层,若是教主不教至第九层,正道这些伪君子打上魔教总坛,魔教一定抵挡不住,所以现在拿到陆家心法就迫在眉睫。不然他们也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险,在正道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对陆南音动手。   不过陆南音总爱来这处后山,倒给了他们机会。   “可是这女人邪门得很!”   容女呵斥道:“她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就算武功再高,能高到哪里去?还不快将人解决了,一会儿时间拖久了,让正派的人找了上来,坏了教主的大计,看教主不将你们皮扒了!”   在心里骂了几声臭娘们之后,这几人还是蜂拥上了。   这些天闲得无事,陆南音又跟系统兑换了一本功法,她刚好拿这些人练练手。   她随手一抓,其中一人就不受控制地朝她飞了过来,那人惊恐地睁大眼睛,他发现自己浑身的内力竟然不能使用!   陆南音轻松就将这些人一个个地解决了,只剩下一个因为伤势未痊愈站在原地没有进攻的陆南音。   她呆滞地看着陆南音,万万想不到陆南音的武功竟然这样可怕。   她不过是顺手一抓,那几个分坛主和护法就自己朝她飞了过去,然后她一掌一个,竟然直接将人拍死了。   半点抵抗都没有!   接着容女就看到她也朝自己一抓,容女也跟前面那些人一样,朝陆南音飞了过去。   容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功法她闻所未闻。   陆南音见这功法修炼至大成竟然这样厉害,也不由得兴奋。只是有一个弊端,它十分消耗内力,若是再有两个人,她就不敢用这个功法了。   她伸手在容女身上点了几下,就将她的内力全部锁住,容女还以为自己也会像其他几人那样死得消无声息,没想到这人只是点了她的穴道。   这点穴的功法也是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系统里当然没有垃圾,这都是最高级的功法,并且,相信这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人能解开她的点穴。而在点穴后两个时辰之内将不将穴位解开,一身武功就会尽废。   她将容女带下了山。   陆南音将人交给了新任盟主星无瀚。   “这人应该就是魔教分坛主之一,容女,我在山上练功的时候遇到此女,交给盟主处置。”   兴许她之前和星无瀚曾经同行过两日,虽然这两日两人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星无瀚对她还算和颜悦色,至少没有那么冷脸。   他细细地打量了容女一眼,方才哦了一声。   “陆姑娘辛苦了,我倒不知道陆姑娘身手如此之好,竟然能生擒容女。”   陆南音接下了他的表扬,道:“若是无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星无瀚却道了一声,“陆姑娘且慢。”   陆南音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星无瀚脸色露出丝丝喜色,他指着容女道:“陆姑娘不知,我们正道正是因为不知魔教总坛在何处,这才多年无法将魔教端掉,如今陆姑娘将容女生擒,我们一定要将总坛的位置问出来,不知道陆姑娘可有什么好计策?”   陆南音哦了一声,原来这魔教总坛位置不为外人所知啊。   “很简单,用刑啊,重刑之下,我相信她什么都会说的。”   星无瀚似乎在考虑可行性,慢悠悠地踱步。他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陆南音身后。   她察觉到一个劲风朝自己袭来,接着就感觉脖颈一痛。   星无瀚拍了拍手,看着倒地的陆南音,微微笑道:“为了找你,我可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又怕陆南音会很快醒过来,就挥手在陆南音胸前穴位上点了几下,确保陆南音昏死过去了,才走到瞪着眼睛却无法开口的容女面前,微笑道:“小容啊,你也有今天?”   容女瞪了他一眼,随即露出祈求之色。   星无瀚在她面前转了几圈,“你这是被点穴了?”   他伸手在容女胸前点了几下,容女却还是一动不能动,穴道没有解开。   他又试了几次,容女还是不能动弹。   “你这穴位,是陆南音给你点上的?”他问完就发现容女不能动,“若是,你就眨眨眼睛。”   容女就拼命眨眼睛。   星无瀚摸了摸下巴,“奇怪了,这点穴手法有些奇特,若是不知这点穴的顺序和穴道,只怕会引起气血逆行,走火入魔而死。”   容女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是惊恐,随即又流露出祈求。   星无瀚看得有趣,“你以后不必说话,这眼神就能告诉人一切了。”   他看了地上的陆南音一眼,“看来只能将她弄醒之后逼问她了。我也解不开你这个穴道。”   他走到陆南音身边蹲下,想了想,又去找了绳子将陆南音绑了起来。   他这才解开了陆南音的穴道,拍了拍陆南音的脸。   陆南音就很配合的‘醒’了过来。   “盟主!你!你为什么要将我绑起来,你想做什么?你和这个妖女是什么关系?”   她在看了一圈之后,很标准地三连问。   星无瀚眼里染上冷光,“想活命,就将她的穴道点开。”   而陆南音这才仿佛恍然大悟,“原来你和容女是一伙的,你也是魔教中人!”   她还不怕死地将自己知道的真相说了出来,“原来那晚上真的是你杀了星彦!”   星无瀚眼神微变,他引诱般地语气,“你为什么说是我杀了星彦?”   陆南音便很老实地回答:“因为那晚上,我看到你进了星彦的院子,还跟他说了话。你真不是东西,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杀。”   她鄙夷道。   星无瀚先是整个人迅速变冷,随即他疯魔似的仰天大笑。他似乎是真的觉得很好笑,直笑到眼泪都掉了下来。   “这个人是我父亲?就这种人渣也配做我父亲?我父亲是魔教之主拜月教主!”他一边用手擦拭眼泪,一边笑道。   原来星无瀚真的是魔教中人。   他凑到陆南音脸边,死死地盯着她。   “这个人,不配做我的父亲。你知道为何吗?当年他诓了我母亲,害我母亲未婚先孕,忍辱负重这才生下了我,可是他竟然因为世俗的压力,又后悔了,等我母亲与华山派退了亲,就不要她了,我母亲这才伤心欲绝,从后山跳了下去。”   陆南音突然想到一个约定俗成的定律,跳崖的人通常不会死,于是她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母亲是不是没死?”   看到星无瀚的眼神果然变了一下,她就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想,你母亲后面应该被现在的魔教教主拜月救了,所以,你这才入了魔教。”   星无瀚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他冷冷地看了陆南音一眼,“你很聪明,可惜你就要死了。”   陆南音笑了笑,“是的,我可能就要死了,不过这位,”她指了指容女,“她也活不长了,她的穴道没有我,天下没有第二人能解开,而两个时辰不解开的话,她就会气血逆流而死。”   星无瀚一惊,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他冷声道:“你将她的穴道解开,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呸!哄谁呢。”巴拿拿在陆南音的脑海里愤愤不平,“他将人都当成了傻瓜,宿主,这次我真的看走了眼!”   巴拿拿有个毛病,对着长得好看的男人都觉得人家是好人,它之前还十分可怜星无瀚,觉得他的身世实在太惨了。   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背后的反派。   陆南音没有揭穿他,反而道:“我知道了你这么多秘密,你会肯放过我?”   星无瀚道:“我跟陆姑娘又无仇无怨,若不是逼不得已,当然不会害你性命。”   “可我跟你有仇呢。”陆南音笑了笑,“你不知道吗?这个容女带着魔教教徒血洗了我陆家庄。”   星无瀚还真的一时间将这件事给忘了,他当然不会放过陆南音,只是要将她先哄住,让她将容女的穴道解开。   陆南音将话都套得差不多了,她双手轻轻一挣,绳子就断了。   星无瀚离她很近,也没有防备陆南音根本就没被他点上穴道,竟然会将绳子挣开,陆南音出手的时候,星无瀚甚至连反抗的都没有,就跟容女一般,被点中了穴道。   正此时,有人来回禀事情,敲了敲门。   陆南音走过去打开了门。   见是一个女子开的门,那个弟子不认得陆南音,这么晚了,他还以为自己撞了盟主的好事,脸一红正要退下,陆南音叫住了他。   “别走,你们盟主出了大事,快去将你们的松风长老请过来。”   因为先掌门仙去不久,在这些弟子心里还有阴影,一听说盟主出了事,他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就一溜烟地去请长老了。   松风长老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星无瀚还维持着想要后退的姿势。他一动不动,显然是被点中了穴道。   松风长老还以为他也被暗杀了,见他只是被点了穴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想要帮星无瀚解穴,但是也同样发现是徒劳无功。   星无瀚看着他,眼珠子转了转。   他全身上下能转动的只有眼珠了。   见解穴不成,松风长老看向陆南音,“陆姑娘,掌门这是怎么了?”   陆南音语出惊人,“被我点了穴啊。”   松风一怔,他还以为是盟主遭了贼人暗算,被点上了穴道,没想到竟然是陆南音点的。   “陆姑娘这是何意?”   他看着陆南音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善,当初先掌门的死就曾经怀疑过这个陆南音,现在的掌门出事又和她有关系,让人不得不怀疑。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   “姑娘请问。”松风长老修养还是很好的,即使心里又急又恼。   “若是遇到了魔教中人,你们会怎么做?”陆南音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当然是势不两立!诛之后快!”松风铮铮有声。   陆南音点了点头,指了指那被点住的两人,“这个女人是容女,魔教分坛坛主之一,想来你应该听说过她的,这个星无瀚嘛…”   陆南音顿了顿,“其实那天晚上,我虽然是出门赏月,但是我看到了两道黑影,一道我告诉过你们了,就是花音谷的女弟子,也就是这个容女假扮的女弟子,一个就是他,”陆南音指了指星无瀚,“当时我看到他去了星彦的院子,星彦还让他进去,不过我没待多久,我对父子相见的场景没有兴趣,所以那晚上我就先走了。后面我想父子之间,应该不会是星无瀚,所以就没说出来。”   其实主要是她懒得管闲事。   “不过,”她抚掌而笑,“我已经帮你将真相套出来了,星彦就是被星无瀚所杀。”   “一派胡言!”即使松风长老修养很好,听到她这样说,也忍不住动怒,“先掌门是掌门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能会弑父?你简直在妖言惑众!还不快将盟主的穴道解开,不然休怪老夫不客气。”   陆南音摊了摊手,“说真话也没人信,可惜刚才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   “你既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陆家三百口人命,是一定要魔教血债血偿的,这个星无瀚是拜月的干儿子,他是万万不能当盟主的了。”   干儿子!   这让在场的嵩山弟子更是大怔。   简直越说越离谱了。   松风长老已经被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了。   “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方才星无瀚告诉我的事情,当年星无瀚的娘跳下山崖并没有死,反而被魔教拜月所救,成了拜月的妻子,你们若是不信,就可以去查证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这样。”   这回,就连松风长老都开始迟疑起来了,毕竟陆南音说得有眉有眼。   松风看了星无瀚一眼,“不管如何,姑娘先将无瀚的穴道解开吧。”   “若是解开了,人跑了,可就不管我事了。”   她上前,手变化成一道残影,人还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她就已经将星无瀚的穴位解开了。   星无瀚穴位一被解开,当然先要怒斥她一派胡言,让松风长老切莫听信于她。   陆南音就笑嘻嘻的,“你想自证清白,可以啊,你将这个魔教妖女杀掉,我们就相信你确实不是魔教中人。”她纤指一指容女。   容女还是不能动弹,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她开始感觉到身体里的气血流动变得缓慢了。   她想起陆南音的话来,这个穴位似乎真的会将她的功法全部废掉,若是真的,那简直跟杀了她没什么区别!   星无瀚冷哼一声,“你说她是魔教妖女,她就是魔教妖女了吗?若是错杀了好人,你能将人命救回来吗?”   确实很少有人见过容女长什么样,见过的人多半已经死了。   星无瀚这样说让人无法反驳,不过也没有关系,容女已经被她点中了穴道,她不给她解开,再过一个时辰,她的一身武功也就废了。   “那这样好了,”她看着松风长老,“既然你们无法确定这个女人就是容女,就将她先关起来,等过后再做定夺。”   “陆姑娘,你不将她的穴道解开吗?”星无瀚叫住准备退出去的她。   陆南音道:“不解开,若是真的是魔教妖女,要是跑了,你承担责任吗?”   “但若是因为错怪,让人家一身功力散尽,陆姑娘又如何能承担责任?”   “我也承担不了,这样吧,要是真的错怪了,我就自散武功当做赔罪,松风长老作证,这样总行了吧。”   她和星无瀚各自都心知肚明,所以星无瀚无法当着松风长老的面那样硬气地让她一定要将穴道解开。   魔教妖女被抓住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嵩山,就连客居嵩山的各门派也收到了消息。   妖女容女就关在嵩山的地牢里。   “法照,你要往何处去?”   自从星彦死后,纪鸣乔和花音谷女弟子有染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无咎派的都是和尚,这样的传言显然让他们很丢人。   他们也都很奇怪,无咎派此次前来的都是**师,没想到竟然连一个女弟子夜闯都没有察觉到,这就让无咎门的人都警觉了起来。   所以纪鸣乔一打开房门,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他的师尊察觉到了。   “我…我想起纪家,一时难眠,就想出来走走。”纪鸣乔忘记了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戒律,张口就扯出了借口。   印鉴心中微叹,法照还是没有完全脱离俗根。   “进来坐坐吧。”   印鉴往一旁让开,示意纪鸣乔进去。   纪鸣乔微微犹豫,还是走了进去。   两人相对而坐,印鉴摆出了棋盘,显然是要和他下一局。   纪鸣乔心中焦急,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来拒绝。黑子错误频出,印鉴看了他几回。   等黑子再下到一处不可逆转的错误一步时,印鉴不再落白子,而是将手中执的白子放回,“你的心确实乱了。”   纪鸣乔大惊。   “师傅,我…”   “法照,你是为师收的弟子中最有佛根的人,你天资卓绝,若是能斩断尘世,一心向佛,一定能修成佛陀。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纪鸣乔垂下头,“弟子知错。”   印鉴不忍苛责他,“收敛心神,静下来,再来一盘。”   纪鸣乔站起身,“弟子去泡一壶茶。”   不多时,他捧着一只茶壶进来,倒了一杯,亲手捧给印鉴。   印鉴毫不疑他,口中确实干渴了,就慢慢地将茶水喝了下去。   他将茶杯放下,伸手去取白子,和纪鸣乔对下起来。   不多时,他就出现了疲色,纪鸣乔贴心地将他扶了起来,“师傅困了,弟子扶您去睡下。”   他扶着印鉴到禅床上躺下,看着印鉴合上了眼睛,还不放心地又给他点了一道睡穴。   他悄悄地出了禅房的门,仰头望天,天上的圆月已经隐入了阴云。   似乎要下雨。   他不敢再耽误,连忙一步跃出院墙,朝嵩山的地牢方向潜去。   嵩山的地牢因为没怎么用过,所以这次就算关了人,看守的人也不多。   纪鸣乔到了地牢处,躲过了两个巡逻的弟子,潜进了大门。   地牢里阴暗湿冷,他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   有一个地方有呼吸声传来,他急忙悄无声息地过去。   “容姑娘?”他轻声地叫了一声。   因为两个时辰还未到,容女还是不能发声。   不过纪鸣乔已经看到了她,她躺在一堆枯草上,月光从牢房上方的洞口照射进来,容女就躺在月光之下。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目关里透出惊喜来。 第116章 武林痴女(六)   因为纪鸣乔受伤, 容女和纪鸣乔只能在小山村里住下,不知不觉, 半月过去。   等纪鸣乔的伤势好一些之后, 两人就乔装了一番,容女如今没了武功, 他们得去找陆南音。   嵩山脚下就是一个小茶镇。   纪鸣乔做了三年和尚,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凡尘的生活。他吃饭的时候不吃荤,睡觉之前还是会念经。   容女不喜欢他这个和尚样,就偷偷地在他的菜里倒她吃的菜汤, 被纪鸣乔发现了好几次,纪鸣乔只能将吃下去的吐出来,也不忍责备容女。   纪鸣乔是知道陆南音的,若说她现在武功多高, 他不相信, 三年前, 他还没有出家前, 就见过陆南音,他记得当时陆家家主,也就是陆南音的父亲,还在跟他发愁说陆家没有一个资历能修炼陆家心法的,包括他自己都不行,陆家心法被束之高阁。当时他听出他话中别意来,因为陆家这辈无人,而他天资极高, 若是真的成为了陆家的东床快婿,陆家家主说不定会将这心法给他。   容女现在武功尽失,她也没心思去管什么心法不心法了,只想将武功恢复过来。   这日,纪鸣乔本来想出去打探一下现在嵩山上的情况,却听到了一个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消息。   他的师尊、印鉴法师圆寂了。   纪鸣乔和容女两人相对而坐,茶台上一个说书人仿佛当日身临其境。   “这印鉴法师真是可怜,当年好心将这个法照收为亲传弟子,没想到此子狼心狗肺,为了一个魔教妖女,竟然杀害了印鉴法师。”茶台上,说书先生痛心疾首,仿佛恨不能去将纪鸣乔千刀万剐!   茶肆中也不少江湖人士,一听到这种叛徒,就呸的一声站起来,举拳痛骂,“嘿!你们可听说了一月前,纪家遭到魔教灭门的事情?这纪家正是这个魔教妖女带人去杀的,纪大侠只怕死也想不到,自己这个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不仅不帮他们报仇,反而和这个杀父仇人搞在了一起,怎么天底下竟有如此黑白不分的人?”   茶肆之中痛骂声一时不绝。   容女脸色大变,她小心地觑了纪鸣乔一眼。只见纪鸣乔微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纪鸣乔脸上的悲痛。   纪鸣乔知道自己没有杀害师尊,他当时只不过是将师尊扶到了床上,他根本就没对他做什么,师尊怎么可能死呢。一定是有人害了师尊!   他霍地站起身来,将容女惊得一跳。   她连忙伸手拉住他,“纪大哥,你要去哪?”   纪鸣乔悲痛难抑,他一把将她的手拂开,丢下一句,“不是我杀的师尊,我要去解释明白。”然后就从二楼的窗口跃了下去。   容女被独自丢在原地,她奔至窗口,想要跟着跳下去将纪鸣乔拦住,忽地想起自己根本就没了武功,这要是跳下去,说不定就会摔断腿。   她心中大急,疾呼了几声,“纪大哥,你别丢下我 !”   可是纪鸣乔头也没回,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纪鸣乔满脑子都是印鉴法师的事情,竟将容女的事一时间忘了。   等他奔出几条街,才想起容女现在没了武功,这里是正派的地盘,若是她被人发现,会很危险。   他犹豫片刻,还是回转了。   只是等他到了二楼,容女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不由得大惊,连忙一把抓住过往的店小二,指了指之前两人坐的位置,“这个姑娘呢,去哪里了?”   店小二摇头,“小的不知道啊,小的上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客官说的姑娘了。”   纪鸣乔又询问旁边的客人,只不过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茶台的说书人身上,实在没注意到身边人。   不过有一个人似乎有点印象,“我刚才好像看到她和一个男的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下楼了。”   纪鸣乔连忙追下楼,可是街道上人来人往,再也没有了容女的身影。   纪鸣乔发疯地在小镇上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   无咎派的人因为印鉴法师的圆寂,所以已经扶灵回了无咎派去。纪鸣乔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先去无咎派,将事情先解释清楚,然后再慢慢地寻找人。   就在纪鸣乔买了马,打马出了小镇之后。一处雁塔之上,站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你看到了吗?男人都是这样的,别天真了。”   身影说不出的干涩,听在耳中十分刺耳。   白衣正是消失的容女,她遥望着纪鸣乔的身影,眼中闪过痛苦和纠结。   黑衣人脸上带着一张怪异的白色面具,他身量不高,头发用一只铁冠箍着。   “本座派你出来寻找陆家心法,你没拿到心法也就算了,竟然忘了本尊的吩咐,找男人快活去了。”   他声音骤然变冷,吓得容女一个激灵,连忙跪倒在地。   “尊主请息怒,属下该死,没有拿回心经,属下…属下武功尽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武功尽失?”   “是,都是那个陆南音,她点了弟子的穴道,让弟子功力散尽。”   他一把扣住容女的脉门,果然发现她已经内力全无。   “这个陆南音…”   “陆南音肯定知道怎么恢复,这都是她搞出来的。”容女连忙道。   “你真是没用。”他冷测测的道。   容女顿时吓出一声冷汗。匍匐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她入教十余年,从来没见过这个教主的真面目。   想到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冷汗就一滴一滴地从头上冒了出来。   “这个纪鸣乔很有潜力,你想办法让他加入我教,若是完不成…哼。”   他轻飘飘地一哼,容女的冷汗已经滴了下来。   纪鸣乔在三天之后到了无咎派,无咎派的人对他十分失望,见他竟然还敢回来,都不让他进山门。   还是掌门发话,让他进去。   纪鸣乔在掌门面前,将那晚上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表明自己并没有杀害印鉴。   其实很多人对纪鸣乔杀了印鉴也表示怀疑,毕竟实在是没有理由。就像纪鸣乔所说,他那晚上只是给印鉴喝了助眠的茶水,印鉴都已经昏睡了,他实在没这个必要杀害师尊。   但是他确实也背叛了无咎派。   无咎派掌门便处罚他,将他逐出了无咎派。   纪鸣乔顾不得自己被逐出师门,心里还惦念着容女,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嵩山派。   纪鸣乔初初来嵩山派是贵客,现在再来嵩山派,就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   不过星无瀚倒是乐见其成,还命弟子将人迎了进来,安排他住进了客院。   纪鸣乔是来找陆南音的。   陆南音因为星无瀚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就一直住在嵩山派,期间她和星无瀚也有过几次碰面。   若是星无瀚当盟主,不说带领正道灭掉魔教,只怕正道都会在他的设计下全军覆没。   只是正派的人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一直奉星无瀚为盟主。   而她确实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星无瀚是魔教中人。   星无瀚最近又开始召集了正派人士,他放出风声,他已经查知了魔教的总坛位置,要率领正派攻打上去。   兴许是无人剃头的缘故,纪鸣乔开始蓄发。他头顶上长出了寸长的头发,在一群长发古人之间很是突兀。   他住进嵩山派的当天,就去找了陆南音,要求她将恢复容女武功的方法告知他。   “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会武之人来说,失去武功意味着什么?你要是真的废了她的武功,何不杀了她来得痛快?”   “那样不痛快,”陆南音似笑非笑,“直接死对于她来说太便宜了点,我当然会杀了她。还有你,纪鸣乔,你现在也成了帮凶。你做和尚这两年将脑子做傻了?纪家上下两百多口人命,你全然不顾?也不知道纪大侠会不会气得从坟墓中爬出来。”   纪鸣乔脸色一变。   “当初,若不是你蓄意将祸水引到纪家,纪家怎会遭此大难?你才是罪魁祸首!”纪鸣乔脸色不善。   陆南音失笑。   “你为了维护容女,不顾自己亲人的血仇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纪鸣乔已经打定了主意,先将陆南音拿下,再逼她将恢复武功的方法说出来。   他猛地出招,一招擒拿手,扣向陆南音的手腕,想将她的脉门捏住。   陆南音一直防备着,见他偷袭,心里不屑,她比纪鸣乔速度更快,一把格开他的手,一掌拍出,就纪鸣乔振退两步。   纪鸣乔被她一招打退,眼里满是不信。   陆南音上前一步,一拳挥了出去。纪鸣乔连忙迎招。   两人就在这空旷的院子中动起手来。   纪鸣乔越打越心惊,陆南音竟然真的像容女所说,武功高得深不可测,至少他觉得若是对方出全力,自己不出三十招就会败落。   而陆南音故意不一拳将他打倒,而是揪一个空档就一巴掌甩到他脸上,纪鸣乔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纪鸣乔初初被打,还有些发愣,随即另一边脸上也挨了一巴掌,他彻底被激怒,下手也开始重起来。   但是没用,他脸上接连又挨了几巴掌。   陆南音就是故意的。   纪鸣乔感觉自己从生下来起就没动过这样大的怒,更别提他做和尚这三年更是心如止水了。   “陆南音!”   他猛地拉开距离,恶狠狠地瞪着陆南音。   “噗哧——”   巴拿拿在陆南音脑海里笑翻了,陆南音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因为纪鸣乔实在可笑,他脸肿成了猪头。   陆南音就是故意的。   纪鸣乔顿时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地朝陆南音冲了过去。   陆南音没了戏耍的心情了,她一脚将纪鸣乔踢飞。   纪鸣乔滚落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   陆南音几步走到他身前,俯视着他,脸上神情蔑视。   “纪鸣乔,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眼看上你了呢。你真让人恶心,你不是看破红尘了吗?怎么又破了色戒和容女在一起呢,说白了,你就是虚伪就是恶心。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全然忘记了,你还有脸将纪家的事情推到我身上?你还知道自己姓纪吗?纪家两百多口人真是白死了。”   她轻蔑一笑,“你现在这副样子,老娘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还不快给老娘滚!”   她又一脚狠狠地踹在纪鸣乔身上。不等纪鸣乔说话,她单手抓住了纪鸣乔的衣襟,像是扔垃圾一样,抡圆了手臂,直接将纪鸣乔从院墙扔了出去。   纪鸣乔不仅没有如愿地问到容女武功怎么恢复,反而被狠狠地羞辱了一顿,再加上住在嵩山的英雄好汉们全部都十分轻视纪鸣乔,都认定了是他杀死了印鉴,纪鸣乔就是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他只能暂时离开了嵩山派,以图后计。   他刚住进小茶镇不久,消失的容女重新出现。   纪鸣乔看到容女时,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别的。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他已经众叛亲离,江湖似乎已经再无他的容生之处,甚至纪家也因为她全部被杀尽。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来。   他虽然并非纪大侠夫妇唯一的儿子,但是是最受宠的儿子,他从小到大都享受着家族最好的资源,可是他最后决心要出家,伤透了父母的心。可是即使这样,纪大侠夫妇还是从来没忘了这个儿子。   纪鸣乔头脑似乎清醒了些。   他没有迎上去,反而像是没有看到容女一般,掉头就走。   容女一开始是笑着的,但是看到纪鸣乔连话都不跟她说,心里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纪大哥!”   纪这个字刺激到了纪鸣乔,他忽地想起陆南音说过的话,他不配姓纪。纪鸣乔转头纠正道:“容施主,我已经没了凡尘的名字。请叫我法照。”   容女脸色顿僵,她几步抢上前,拦住纪鸣乔的去路。   “纪大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纪鸣乔摇头,“容施主,我本来是想是为你求来解方,只不过我艺不及人,没有成功。容施主,就此别过吧。”   容女脸色大变,她拦着纪鸣乔不肯让他走。   “纪大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怪我?”   容女是声音哀怨,纪鸣乔无法狠心对她。   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式走去,容女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但是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人认出了纪鸣乔。   几人拦在纪鸣乔面前,冷笑道:“这不是正派叛徒,弑师父的法照吗?”说着他们将目光转向容女,脸色一变,“这是魔教妖女!”   容女的身份被他们认了出来!   “抓住他们!”为首一人轻喝,几人立即分散开,将两人围了起来。   容女如今没了武功,纪鸣乔即使可以自己全身而退,但是不能丢下她不管。   很快两方就动起手来。纪鸣乔实力不俗,这几人暂时还奈何不了他,但是这几人发觉自己这边打不过纪鸣乔之后,就开始高呼“魔教妖女在此,快来人将她擒住!”   人很快越来越多,还因为是捉拿魔教之人,顾不得什么正派道义,一起围攻纪鸣乔。   纪鸣乔双拳难敌四手,他前面的伤势也没有完全好,很快就处于了下风。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容女虽然没了武功,但是暗器她身上多的是,她拿出一把梨花针,趁着那些攻击的人不备,放了出去。细如牛毛的针飞了出去,将一圈人扎了个透心凉。   “这针有毒!”   有人提醒喝了一声。   他们看着容女手上的暗器,不敢上前,而容女和纪鸣乔紧紧地挨在一起。   “法照!你当真要和这个妖女同流合污吗?你对得起你失去的师尊吗?不,你师尊就是你杀死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们不敢进攻,但是嘴皮子还是不饶人。   纪鸣乔这些天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非议,尤其是他师尊,他根本就没有杀害他师尊!   纪鸣乔终于失去了理智,他一把夺过容女手上的梨花针,对着那些正派人士就按下机关,这梨花针是利器,根本防不胜防,顿时又倒了一波人。   趁此乱机,纪鸣乔拉着容女逃了出去。   两人逃出小茶镇。   生怕那些人不肯罢休,两人逃至一处山崖才停下。   “纪大哥,如今正道已经没了你的容身之处…”容女轻声安慰道,“不如随我加入我教吧,前几个分坛的坛主刚死,你若是来,一定能做坛主。”   纪鸣乔知道她说言非虚,他今天亲手杀了这么多人,正派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而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容女握住他的手,深情道:“纪大哥若是来了我教,以后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难道不好吗?”   纪鸣乔抬头望向她,似乎被打动,终于点了点头。   两个月后。   星无瀚终于将正派人士纠集了起来,气势如虹的正派大军朝星无瀚所说的魔教总坛杀去。   所谓的魔教总坛,就在一处深山。   陆南音也跟着大军一起来了。虽然她觉得此行一定会遭遇埋伏。   一路异常顺利,就连其他的正派宗门也发觉实在是过于顺利了,让人心生不安。   于是星无瀚就派了人去打头阵。   很快出去探查的人回来,这里果然就是魔教的总坛,他们还看到了魔教的人在巡逻。   这个消息让其他的正派宗门大喜,连忙快马加鞭,朝魔教总坛打去。   魔教没想到正派竟然真的打了过来,慌忙阻止抵抗。   但因为实在准备不足,竟然就让正派长驱直入,无数魔教教徒殒命,几个武艺高强的护法也被围攻,正做着最后的顽抗。   这完全超出了陆南音的预料,她本来以为星无瀚就是将正派往死里带,毕竟他是魔教中人。   正打得难分难解,陆南音注意到星无瀚不见了。   她四下观望,看到星无瀚的衣角在一个建筑一角闪现。   她连忙跟了上去。   这个建筑有点像是宫殿,修得十分气派。   星无瀚显然很熟门熟路,他飞快地穿梭在建筑之中,终于到了一处别苑。   他速度慢了下来,推门走了进去。   “无瀚!”   里面传出一道声音,是个女人。   “娘,我回来了。”   星无瀚竟然是来见他的母亲!   陆南音着实惊讶了。只是星无瀚为何要这样大费周折呢。   “娘,我来接你离开这里。”   “不,无瀚,你快走,一会儿教主回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不,他回不了了,魔教从今天起也会不复存在,以后我们就自由了!”   陆南音感觉里面的人要出来,连忙往一旁避开。少倾,星无瀚拉着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看清这妇人的脸,陆南音心里惊了一下,若不是听星无瀚叫她娘,陆南音只会觉得这人是星无瀚的姐姐。   因为她看着实在是太年轻了,完全看不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母子二人匆匆逃跑。   陆南音此时注意到一道身影站在了建筑物顶上,他带着一面白色的冰雕面具,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显得非常奇怪。   然后一道非常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传来,“无瀚我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南音注意到那妇人脸色大变,似乎十分害怕,连忙藏在了儿子身后。   星无瀚也将他娘挡住,这才抬头看着那面具人。   “拜月!”   他直呼其名,似乎让拜月很不高兴,他冷哼一声,手袖一挥,一道劲风顿时从打下来,星无瀚如临大敌,连忙出招抵御。   这人竟然能随手放出罡风!   这个拜月武功着实深厚,也难怪星无瀚要处心积虑地夺取武林盟主的位置,带领着正派的人一起来对付这个拜月。   “你想带你娘走?”面具下传来冷笑,“你不知道吗?你娘吃的定颜丹,每个月都要服用,今天正好是她服药的日子,若是她不服用这定颜丹,我看看,”他抬头看天,似乎在算时辰,“再有半个时辰,你娘就会迅速老去,你想害死她吗?”   星无瀚似乎犹豫了,他知道他娘被逼着服用了定颜丹,他娘今年应该四十岁了,但是因为服用定颜丹,容貌一直保持二十岁的样子,只是这定颜丹毕竟是阴邪之物,服用多了伤了根基,若是他娘停止服用,就会迅速衰老,不止衰老到四十岁,兴许五十、六十,这都说不准。   “无瀚别怕,与其受困于此,娘甘愿老去。”   那妇人坚定道。   这激怒了那面具人,他冷笑道:“既然你们娘俩想死,我就送你们上路!”   他接连打下几道内力罡风,让星无瀚疲于应付。   而正此时,他发现了一旁看戏的陆南音。   一道罡风将陆南音逼了出来。   “你这小女孩是谁?竟然敢在一旁偷听,不怕死吗?”   “陆南音,你怎么来了?”星无瀚盯了她一眼,惊讶道。   陆南音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背,被发现了。   “好奇心害死人。”她轻声道。   那拜月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又是几道攻击袭来。   陆南音其实心里暗暗有些兴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段位,刚好拿这个拜月试一下。   她这样一想,主动出招迎了上去。   星无瀚本来还以为她撑不过拜月一招,没想到她竟然和拜月打成了平手,至少短时间不会败落。   星无瀚着实惊讶了,他随即反应过来,拉着他娘就往外走。   拜月也暗自心惊,本来他自负天下已经没有人可以和他匹敌,但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竟然能接下他的攻击,看样子她还没有出全力,拜月越打越心惊。   而前面的战场也慢慢地蔓延到后面来。   很快有人认出魔教其中一人正是曾经的法照和尚,顿时痛骂出声。   “看啊,是法照,这家伙竟然加入了魔教,叛贼!”   无咎派也派了人马,他们看到法照出现的时候,显然愣了一瞬,随即就勃然大怒,虽然掌门已经将法照逐出师门,但是当看到这个曾经的师弟加入了魔教让无咎派丢了这么大人,还是十分愤怒。   他们要为无咎派清理门户,就朝着纪鸣乔攻了上去。   一开始纪鸣乔还顾及曾经的同门之谊,但是当察觉到对手是想将自己往死里打之后,便也不再留手,他本来武功就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加入魔教之后,得了拜月亲传魔教神功,此时这些曾经的师兄更不是对手。   他越打越心狠,越打越坚定,一掌将曾经和他关系最好的宋师兄打到吐血。   而很快也有人察觉到天上的对战,那个脸带面具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是谁,但是那个女子他们都认识,这不就是陆家那个陆南音吗?她竟然这样厉害!   陆南音也渐渐地感受到了压力,这个拜月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今天若不是她在这里,只怕正道之人没人能打过他。   她一身的灵力都只能勉强和这个拜月打成平手。   而他们的惊呼引起了纪鸣乔的注意,听到陆南音这个让他一提起就忍不住咬牙的女人,他不自觉地看了过去,果然,她悬空立在半空之中,她的对手正是拜月教主。   拜月教主功力有多深厚他是知道的,没想到陆南音竟然能在他手下过这么多招,还没有败落的颓势!   他心中大惊,一分心,就被对手找到了破绽,一剑朝他胸口刺来。   纪鸣乔很快反应过来,他连忙避让,但是还是晚了一下,剑刺入了他的肩膀。   刺中他的并不是无咎派的人,而是百剑门的人。   纪鸣乔受了伤,招数迟缓了不少。   而天上,陆南音使出一招天衣无缝,掌印化成了虚影,打在拜月身上。   这本来对拜月来说不会造成什么伤势,只是他一直取不到陆家心法,忍不住冒险练了神功第九层,反噬得厉害,这一掌正好将他身体中的反噬无数倍扩大,拜月突然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黑血。   这一招威力这样大,就连陆南音都呆了一下。   这时,人群总有人呼喊,“这面具人是拜月,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此时魔教的人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的这个拜月还被陆南音打伤,他们蜂拥而上,再也不顾什么正派道义,趁你病要你病,群攻拜月。   陆南音就退出了攻击圈,因为她看到了纪鸣乔往一个地方逃去了。   她追在后面。   纪鸣乔到了一个建筑内,陆南音正想跟上去,纪鸣乔就拉着一个人跑了出来。   他肩头的血已经渗了出来。   然而两人没跑多远,前路就被一个持剑人挡住了去路。   陆南音抱着一柄剑站在两人身前,这剑是她刚才捡到的。   “陆南音!”刚才看到了陆南音可以和拜月打成平手,她要是存心和两人过不去,绝对可以毫不费力地留下两人。   “你想怎么样?”   纪鸣乔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陆南音用剑指了指容女,“我说过,我会杀了这个女人。”   纪鸣乔将一脸惊慌的容女挡在身后,“她现在没有了武功,你杀她算什么好汉?”   陆南音一笑,“我杀她当然不算好汉,她算什么东西,我就是踩死一只蚂蚁罢了。”   容女是一定要死的,她杀了陆家上下三百口人。   陆南音也不想跟他废话,直接举剑冲了过去。   纪鸣乔手里没有兵器,就算有兵器,他都无法在陆南音手底下走过三招。   很快,陆南音一剑刺进了他右胸。陆南音将剑抽出来,血红的鲜血就飙了出来。   看着陆南音一脸冷漠地抱剑朝容女杀去,纪鸣乔慌忙叫住她。   “南音妹妹!”   这一声果然将陆南音的动作叫停了。   纪鸣乔见果然有用,连忙道:“南音妹妹,我知道你对我当年抛下你出家有怨,我知道错了,如今我已经还了俗,我可以娶你!只是你放过容女吧!你放过她,我娶你。”   他话音一落,陆南音就动作了,她以残影般的速度冲到了容女面前,在容女惊恐的注视下,一剑将她刺了个透心凉。   就像当初陆家那些人一样,全部都是被一剑刺死。   她这才转过头,恶心地看着纪鸣乔,他刚才那声南音妹妹真是让她恶心得想吐。   “不!”   纪鸣乔看着容女瞪圆了眼睛,倒了下去,他怒目圆睁,朝容女冲了过来。   他一把将容女抱住,容女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紧紧地将容女的手握住,“不,容女,你不能死!”   容女被刺中了心脏,哪里还有能活的道理,她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就死了。   “陆南音,我和你拼了!”   纪鸣乔小心翼翼地放平容女,朝陆南音冲了过来,陆南音动都未动,纪鸣乔冲到她身前,撞到了她的手臂上,也没有再动。他的背上,赫然露出一截剑。   将纪鸣乔推到一边,他被刺中了心脏,也不可能活了。   陆南音看了那堆叠的二人一眼,冷漠地转过身。   拜月在群雄的围攻下死了,魔教众徒死的死,逃的逃,几乎不能成什么气候了。   陆南音正往山谷外走,路过一处山崖。   一道山涧从很高的悬崖上如白练一般落下。   两个人静坐在山崖之下。   陆南音远远地认出来,那两人正是星无瀚母子。   但是等看清星无瀚怀里的那个妇人时,陆南音吃了一惊。   若不是提前知道这妇人会变得苍老,陆南音怎么也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妇人的。   只见她已经变得白发苍苍,脸上满是褶皱,已经变成了垂暮老人。   她似乎即将行将就木,并且还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   星无瀚静静地抱着他母亲。   “你当初在容女面前是故意的?”   陆南音走到他们面前。   星无瀚抬起头来。   “当初,你是故意在容女面前说拜月才是你的父亲,让她打消对你的怀疑吗?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魔教中人。”   星无瀚没有说话,他母亲已经老到不能说话了。   “拿拿,有没有办法救救他母亲?”   拿拿查询了一下,“应该可以的,宿主,你从系统里面兑换药丸吧,就是有点贵。”   陆南音从系统里兑换了一枚药丸,这是修复功效的,她递给星无瀚,“给你娘喂下去。”   “这是…”星无瀚迟疑一瞬,随即将药丸喂进了他娘嘴里。   即使他和陆南音两人之间算是有过节,但是已经到了此时了,陆南音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加害他娘。   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娘竟然又肉眼可见地止住了苍老,慢慢地从一个老妪变回了中年模样。她本来因老得连眼皮都耷拉了,但是这会儿竟又能坐起来。   她知道是眼前这个姑娘救了她,她先是喜不自禁地抱了抱自己的儿子,随即站起身来,朝陆南音一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星无瀚也站了起来,朝她抱拳一拜,真心道:“陆姑娘的大恩,星某人铭记在心。”   陆南音连忙避让开。   “举手之劳。原来你是为了救你娘。”   星无瀚道:“当年拜月这个魔头将我娘救起之后,就一直禁锢她。我这才…”   陆南音点点头。她蹲身用潭水洗去一身血污。   眼前递过一方青色手帕。   她抬起头,星无瀚别扭地将头扭至一边,但递手帕的姿势还是没有收回。   陆南音轻声道谢,没有拒绝好意,将手帕接了过来,将手上的水珠揩干。   不知不觉间,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温暖的橘色霞光照在陆南音如玉一般的脸上,她看上去竟分外动人。   星无瀚连忙将头扭开。   拜月一死,魔教就树倒猢狲散了。容女和纪鸣乔已死,任务就剩下寻回陆家心法。   陆南音仔细反复地在原主的生平中寻找线索。既然魔教没有拿到陆家心法,陆家心法就一定还在陆家某处。   她去了陆家庄。   不过数月,曾经气派的陆家庄因为没有人烟,无数宵小来陆家偷盗,将陆家的庄子弄得一团糟,庭院已经开始变得破败。   陆南音搜寻数日都不可得。   她甚至开始怀疑心法是不是被藏在了别的地方。   某日她灵光一闪,去了陆家祠堂。因为祠堂供奉的都是牌位,这里倒保存完好。她一个个牌位地找过去,终于在某处发现了端倪。有一个牌位似乎是嵌固在架子上的。她伸手一敲,响声显示里面是中空的。   她将牌位取下,底部有条缝,她伸手一掰,牌位就断做了两节,露出了一本蓝皮书来,捡起一看,封皮上写了‘陆家心法’四个字。   陆南音恭敬地朝着陆家祖宗牌位一拜。   “陆家大仇我已报,心法我会找妥帖的人传承下去。”   她转身走出陆家祠堂。   陆家外,一匹骏马停在陆家大门外,马上之人身着玄衣,他翻身下了马背。   陆南音恰好从门里出来,看到石阶下站立之人,微微一怔。   “星无瀚。” 第117章 秀才之妻(一)   “任务完成, 积分奖励五千,同时赋予任务者一项技能, 是否接受下个任务?”   “是——”   睁眼, 眼前是发黄斑驳的泥土墙,环顾四周, 房间里简单到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几件衣裳用竹竿做的简易的架子挂着,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盖的被子,这简直不能叫被子, 发黑的土布,里面塞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着没多厚,但是很沉, 像是沾了水。   窗户用竹片简单的封了起来, 门是破木板做的。   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了。   “这个任务的委托者名云溪, 本来是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我将原主的生平放给你看。”   脑海中出现一幅幅画面。   一个女婴诞下, 她母亲因为失血过多死了。父亲抱着她悲拗地痛哭。   画面一转,女婴长到了五六岁的样子。庭院中挂上了大红灯笼,她听见一阵锁啦声响,鞭炮声络绎不绝。一顶花轿抬进了她家,后面她被下人带领着过去磕头,那个女人对她和颜悦色,让陪嫁嬷嬷取出糕点哄她,让她改口叫娘。   这个女人在她爹面前总是对她很好, 什么好的都想着要给她。   画面再一转,这个女人生下了云家第一个男丁,她面容不再和善,云老爷也慢慢地忘了这个女儿。后面女人又生下来了两个女儿。   这个女人生下的儿女都娇俏可爱,乖巧懂事,云老爷喜爱得不行,她这个故去的前妻生下的女儿,渐渐就被遗忘了。   有一天,云老爷从外面请来了一个很年轻的西席,听说是个秀才。   这个秀才长相俊俏,云家二姑娘偷偷地喜欢上了这个西席。但是她的心思很快就被精明的云夫人发现。   云夫人不能容许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穷小子,就造谣云大姑娘和这个西席有染,等谣言散布得差不多之后,云夫人就顺水推舟,做主让云大姑娘嫁给了这个秀才。   本来云大姑娘不愿意嫁给秀才,但是秀才模样俊俏,气质也文弱体贴,云大姑娘知道自己的婚事被云夫人拿捏着的,就算另嫁,未必能嫁得更好。秀才虽然穷,但是只要他有朝一日能高中,好日子也就来了。   至于陪嫁,当然是没有的。云老爷也不管云大姑娘的事,后母就让云大姑娘空着手,嫁到了秀才家。   好在云大姑娘自己有些体己,但她对秀才一家根本没防备,银子首饰衣裳,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云溪就猜测是她那个婆婆偷走了她的首饰,但是碍着秀才的脸面,她不敢去质问婆婆。   好在云溪有一手绣技,就靠着绣针线活养活了秀才一家人,还给秀才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辛苦操劳,就幻想有朝一日,秀才能够高中,她就能熬出头了。   秀才果然有些才华,他一路中了举人后,就进京赶考去了。   但是没多久,就有人传信回来,说秀才在赶考路上被山贼所杀。   秀才娘悲痛之余,认定了是云溪克死了她的儿子,对云溪各种折磨,云溪克夫的名声就传出去了。邻里人对她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熬了几年,云溪在秀才家任劳任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时隔壁村有举人进京赶考,竟然传回一个消息,他好像在京城里见到秀才了。不过此时的秀才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穷酸秀才了,他成为了户部侍郎的东床快婿!现在青云直上,已经成为了翰林学士!   秀才父母高兴坏了,连忙托人进京寻儿子。   然而他们没等来儿子来接他们进京享清福,而是等来了几个江湖流氓,在一夜之中冲进秀才家,对着熟睡的秀才父母和云溪以及云溪和秀才的儿子一阵乱砍。   几人就这样惨死睡梦之中。   云溪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了他们,直到有朝一日,早就已经功成名就妻妾成群的秀才锦归故里,来他父母的坟头吊唁的时候,他屏退了随从,跪在他父母碑前忏悔。   云溪的坟墓就在旁边,她这才从秀才嘴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当年的那场惨案就是秀才买凶做的。   他本来将假死的消息传回了家,就是想造成他已经死亡的假象,让他父母和妻儿都以为他死了,他就可以安心地迎娶娇妻。   没想到安逸的日子没过几年,他父母就托人去京里寻他。这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被京中言官知道他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父母抛弃妻儿,他一定会丢了乌纱帽。   所以他发狠,买通了山贼,让他们去将云溪他们弄死,这样的话,他就高枕无忧了。   但是他毕竟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心中还有愧,午夜梦回,可怕的梦魇总是纠缠着他。   但是即使他回来忏悔,也只是向他的父母忏悔,云溪这个惨死的妻子和他的儿子,秀才已经想都想不起来了。   云溪当年念着夫妻二人成亲后的甜蜜,即使秀才娘对她多般刁难,云溪也没有改嫁,而是一直辛辛苦苦地帮已经‘死去’的秀才赡养父母,没想到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委托的心愿有两个,一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秀才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要让他身败名裂。二是要将自己亲娘的嫁妆讨要回来。   “什么时候了,还睡着呢!等着我来伺候你吗?”   院外传来喝骂身,光听这声音,就算没见到人都知道这人有多刻薄。   云溪见原主的信息看得差不多了,她从床上下来。   地上放着一双模样小巧的鞋,她弯腰穿鞋,这才发现鞋面上虽然绣着花看不出来,但是里面的布已经磨烂了。   原主本来在自己家的时候,虽然不受待见,但是也不曾少了吃穿,穿戴虽然都是很普通的,但也不至于到一双鞋都穿破的程度。   她跟着秀才吃苦,可惜这种男人就是穷困潦倒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会承诺,真正发达的时候,就一心想着攀高枝,要将糠糟之妻一脚踹开。   云溪走出房间。   这是一间很小很破的房子,脚下是黄泥巴夯平的院子,看着很干净,一只老母鸡引着一群小鸡咯咯直叫,这都是原主一手操持的。   院子被一圈竹篱笆圈了起来。   而一个精瘦妇人,站在竹篱笆下,手里抓着剁碎了的青菜叶子,正在喂鸡。   “良骥要进京赶考了,你还不多挣点银子,整天想着偷懒!要是盘缠凑不够怎么办?”   见她出来,袁氏张口就骂。   云溪没有理会她,她感觉腹中饥饿,就朝一间看着像是厨房的地方走去。   见她不理人,袁氏更加生气了,她骂得更加起劲,“要不是你搅合,我儿子当初就该娶二姑娘的,云二姑娘可是云夫人的亲女儿,陪嫁能少吗!你呢,不仅陪嫁都没有,还只会吃白饭!我养只母鸡都会下蛋呢,你呢,进了我家一年多,半只蛋都下不出来!”   袁氏越骂越难听。   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昨晚上半点东西都没剩下。而且,云溪也不会吃吃剩的东西。   她就开始生火,准备做饭。   袁氏见她进厨房半天都不出来,担心她偷吃,连忙进来查看,云溪正从米缸舀米呢!   袁氏先是大惊,随即跳脚叫骂:“云氏你个杀千刀的,你敢偷吃良骥的大米!看我怎么收拾你!”她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将云溪舀米的碗一把夺下,小心翼翼地将碗中的米往米缸里倒回去,然后盖上了盖子。   她将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才抬起头来怒视云溪,她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扬手就一巴掌朝云溪的脸狠狠地甩了过去。   她咬牙切齿,“你这个女人,难怪我一直觉得这大米吃得太快,原来都是你在背着我们偷吃!”   可是她一巴掌没有如愿地打到云溪脸上。在她眼里这个柔弱可欺的儿媳竟然出手拦住了她的手,随即云溪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将袁氏打得倒退了两步。   云溪可不是原主,这老太婆想打她就要有被打的觉悟。   袁氏摔倒在地,她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溪。   “云氏,你疯了?”   她当然不甘心挨了打,冲上来就想挠云溪的脸。   上一个任务是江湖,即使她现在没了内力,拳脚还在,要打徐氏简直轻而易举。   徐氏上辈子没少打原主,云溪就也让她尝一尝被打的滋味。   袁氏没想到这个儿媳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对她动手,她挠脸不成,反而被云溪打到爬不起身,最后她终于老实了。   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云溪将她儿子的口粮舀了一大碗出来煮了,又眼睁睁地看着云溪拿着刀去割竹炕上仅剩的一小块腊肉。   “云氏!那是留给良骥的…”话还没说完,云溪的眼神扫过来,徐氏就不敢吭声了。   云氏一定是撞邪了!袁氏心想。她就坐在厨房,看着云溪将腊肉切丁炒熟,配上一碗柴火大米饭,香味直钻进她的鼻腔。   她连忙爬起来,这大米都被云溪煮了,她不吃白不吃,不吃全部都被云氏吃掉了,她更亏了。   可是锅里干干净净,云溪用大碗将米饭和菜都盛起来了,她也不理会袁氏,拿了根小木凳出去在院子里吃了起来。   徐良骥因为在城里念书,所以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一次,以前都是云溪卖了绣品,然后将银子给他送过去。   正当云溪在吃饭的时候,篱笆外路过一个妇人,她被腊肉的香味所吸引,眼睛就瞟了进来。   随即她瞪圆了眼睛。她竟然看到云溪端着一大碗米饭在吃,不仅仅是米饭,米饭上面还盖着一层金黄发亮的腊肉!   她就是住在徐家附近的邻居,姓马,她可是知道这徐家的,虽然有个秀才儿子,但是穷得叮当响,去年的时候娶了个媳妇,听说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女儿。邻居这么多年,袁氏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这云氏自从嫁到徐家来,就没有过过有一天好日子,吃不饱穿不暖,整天像个丫鬟似的,不仅要伺候公婆和丈夫,还要操持家务,还要绣花挣钱。   听说这云氏手艺极好,一副绣品能卖不少钱,但是读书费钱,徐家还是穷得叮当响。   她笑着道:“哟,云溪,吃饭呢?”   云溪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就见一个妇人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碗,似乎还在咽唾沫。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穷,一年到头能吃上一顿肉就不错了。   云溪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便点了点头。   马婶就笑道,“你婆婆不在家吧?”在家也不可能让云氏吃这么好了,这袁氏什么好的都想留给自己的儿子,对云氏最是苛待,这一带都传遍了。   但是话音刚落,她就看到袁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立马就瞪圆了眼睛。   袁氏竟然在家!难不成,徐家这是发达了?   她立马就想到自己家这个月的米缸已经见底了,只能每日喝点稀粥,才能熬过去。   她就推门走了进来,搓了搓手,跟袁氏道:“袁嫂子,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你看你们家现在都能吃上米饭和肉了,我们家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想跟嫂子借点粮食,就也不多,就借个几十斤将这个月裹过去。你看成不?”   袁氏本来看到马婶进来,还心中一喜,想好好地跟她说说云氏中邪的事情,但是她还没说话,一听马婶竟然是来借粮食的,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我家哪里有粮食?马婶,我家是个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马婶一听她不肯借,将头往云溪那边一扭,“乡里乡亲的,谁家没有一时难处呢,想当初,你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我还给了你两个红薯呢,现在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提那两个红薯还好,一提袁氏立马就想到了当年为了这两个红薯他们是如何低声下气,马家当时还算宽裕,当时马家当家的也没死,马婶是个吝啬鬼,他们当年上门借粮,就给了两个红薯就把人打发了。   袁氏也不想解释自家没粮了,别说没粮,就是有粮她也不可能借给马婶。   “我家哪有粮?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有余粮借给你,你上别家看看去吧。”   说着,就将马婶往外推。   马婶也是个泼辣的,认定了袁氏就是有粮不肯借,骂骂咧咧地走了,转头就将徐家发达的事情说了出去。   虽然看着云溪吃得香,既馋又恨,但是想到自己刚才挨的那顿打,袁氏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云溪很快将饭吃完,袁氏又道:“今天是送钱的日子,你吃完了就快点出发,将绣品拿去卖了,再将钱送去给良骥!”   云溪的绣品在城里有固定的绣楼会收,她每个月将绣品送过去,绣楼再将下个月的布料和绣线给她,云溪就是挣个手工钱。   云溪当然不会去给徐良骥送钱,但是她要去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以及原主的娘家,原主娘本来有一笔丰厚的嫁妆留给原主,但是自从后娘嫁进来,就以帮她打理的名义收走,后来云溪出嫁的时候,后娘也没有将嫁妆还给她。当然,原主后面一辈子都没有再见过那笔嫁妆。不然也不至于活得那样穷困。   云溪将原主做好的绣品带上,就出了门。   镇上离徐家有十多里,若是走路,可能要走一个时辰,所幸云溪刚出门不久,就碰上了一个牛车进城,那赶车的是个老爷爷,见她走路可怜,就邀她上车。   云溪也不嫌弃,原主常年熬也赶绣品,白天又要操持家务,累得年纪轻轻地身体就开始不好,走了没多远就开始觉得累。   她坐上牛车,跟赶车的老爷爷说话。   “您是哪个村的?哦?您是要去给孙子送吃食?”   原来这老爷爷的孙子也是个读书人,也已经中了秀才,同徐良骥一样,他也在城里的官学念书。   也是从老爷爷这里,她才得知,原来官学里根本就不需要交束脩,甚至每个月官府里会补贴粮食,只是不是很多,只能省着点吃。   “我孙子还在长身体呢,那点粮食哪里够他吃的,我也老了,闲来无事,就每个月进城一趟,给他送吃的。也有那种家里真的穷得揭不开锅的,一个月十斤米,每日煮成粥,也能度日…”   “我也是进城去给丈夫送钱的,他也在官学里面。每个月都要送。”   一听她丈夫也是秀才,老爷爷惊喜道:“原来我孙子跟你丈夫还是同窗呢,我家没有闲钱,每个月给送二十斤粗粮给他,送多了也怕他不好做人…”   云溪明白了,这官学里肯定有那种穷得吃不上饭的学子,虽然有这十斤米,但是总有人不够吃的,若是送多了,别人跟他借,他借也不好不借也不好,干脆就每个月只给他送这么多,让别人开不了口。   “不过这发的可是十斤大米,若是换成粗粮,能换四五十斤呢。也够吃了的,怎么姑娘你还每个月去给你丈夫送银子呢。”之所以这样问,是他看到云溪穿的也不是什么好衣裳,在不起眼的地方都有几个补丁。家里应该也不宽裕,像他家这样不愁吃饱的人家,供养一个读书人,都没有闲钱,云溪却每个月去给丈夫送银子,就让老爷爷有些疑惑。   云溪听他这样说,也觉得不太对劲。   原主的绣艺很好,从原主的生平里可以看到,她每个月绣品能挣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留下半两存起来给徐良骥作赶考的盘缠,另半两都要给徐良骥送过去的。听老爷爷说官学里吃的都会发,若是能省一点,吃饱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徐良骥为何还要每个月拿半两银子呢。   要知道半两银子可不算少,够买一百斤大米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云溪决定要去官学看一看。   进了城,她打听着找到了原主卖绣品的那家绣楼。   接待她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看到云溪来了,脸上堆出笑容。   无他,这云溪不仅仅绣技好,还能自己自创花样,绣出来的绣品又精致又别致,供不应求,别家的夫人小姐都争相买去做花样呢。   “云娘来了,一路累了吧,快坐下喝口茶。”   从她的态度,云溪就看出,她们绣楼里的绣娘,绣技一定不及原主,不然她不会这样捧着。   她确实渴了,就坐了下来,接过热茶道了谢,喝了几口。   “这个月的绣品都在这里了。”她将原主留下的绣品递了过去。   那妇人接过,略略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云娘的绣技又上一层楼了。”她笑道。   云溪也笑了笑。   她命人取来银子,连同下个月的绣线和布料都递给云溪。   “这是这个月的银子和下个月的材料。”   云溪却只接过了银子。   她站起身来,微笑道:“最近家里事情多,我可能抽不出时间来绣东西了,就不拿材料了。”   那妇人听了脸色一变,“怎么会?云娘可是嫌银子少了,这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   云溪笑着摇头,“不是的,是家里真的有事情,我丈夫即将去赶考了,我要专心侍奉他,实在是抱歉了,等以后有机会合作,我一定会再来的。”   听她这样说,妇人对她也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她嫁的人是个秀才,现在也确实要到了秋闱的时候了。   为了将云溪留住,她又命人去取了十两银子来拿给云溪。   “云娘,你我合作了一年多,这些银子就当我赠给你丈夫的程仪,希望他能高中。”   说着她脸上闪过一丝惆怅,若是云娘的丈夫高中了,她一定不需要再这样拼命地做绣品挣钱了吧。   不过这一年多,云溪帮她挣的银子远远超出这十两,有的绣品甚至能卖出几十两银子,只图那些姑娘夫人们一个喜欢,再多的银子都眼都不眨的。   说起来这个妇人还算厚道。   而云溪现在也确实需要银子作为本钱,她就接了下来。   “多谢夫人了,云娘一定不会忘记夫人的恩惠。”   那妇人脸色微晒,“你还要去给你丈夫送银子吧?快去吧,莫耽误了。”   加上绣品那一两银子,云溪现在有十一两了。   她出了绣楼却没有着急去官学,先找了一个小饭馆吃了饭。   她只有十一两银子,不敢多花,只要了一盘菜,两碗米饭下肚。   饭后,她问清了官学的路线。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以前原主送银子最晚不会超过中午。   官学修得并不气派,远远看去就是一排排低矮的房舍。   大门敞着,没有看门的人。   云溪走了进去。   一路上能碰到一些身着青衫的读书人。   云溪无疑是美丽的,这一年的劳累操持,让她备显憔悴。   原主从来都没有进来过,她都是在门外和徐良骥相见,徐良骥会在后门那里等她。   但是今天徐良骥一直没等来人,他不禁烦躁,在原地左右踱步。   过往有不少人是徐良骥的同窗,见他似乎在等人,就问他,“徐兄,等人呐!”   徐良骥一僵,敷衍微笑以对。   云溪知道徐良骥在后门等她,她在官学里转了一圈,再碰到读书人就问他认不认识徐良骥。   问了几个人,刚好问到了徐良骥的同窗。   这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青衫,容貌生得十分乖巧,面容透着几分稚气,看着不超过二十岁。   “徐良骥吗?我认识,是我的同窗,姑娘找他吗?我方才还见过他呢,他在后门那里,似乎在等人。”   云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是这样的,我是受了他家人所托,来给徐良骥送钱的。”   那书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姑娘可去后门处找他,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云溪打听道:“我听说徐良骥每个月都要花去半两银子,他家里不宽裕,他父母还托我打听一下,他们担心徐良骥学坏了。”   一听这话,这书生就深深地将眉头蹙了起来。   “徐同窗…我与他并不相熟。”他不愿意背后说人坏话,但是听说徐家家境不好,还是忍不住道:“不过,我听说一些学子喜欢去宜春楼喝花酒,就是不知道徐兄有没有这个嗜好了。”   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了。   云溪道了谢,就告辞从官学正门走了。   这徐良骥多半就是将银子花在这花酒上面了。   一时间,云溪不由愤怒,为原主不值。原主为了徐良骥拼死拼活没日没夜地做绣品才辛苦挣来银子,她不相信徐良骥不知道这银子有多难得,竟然哄骗原主拿去潇洒! 第118章 秀才之妻(二)   因为云溪没有按时送银子去, 没两天,徐良骥就坐不住了, 他告了假, 回了一趟家,才知道那天云溪确实是带着绣品出门了的, 两天没回来,还让袁氏好生担心呢,因为现在徐家就是靠着云溪的绣品才挣些钱维持生活,要是云溪出了什么事, 徐家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了?   徐良骥只好回了城里,他去了云家一趟,想看看云溪是不是回娘家了。   但是云溪根本就没有回去过。   徐良骥这才感觉大事不妙,可是人海茫茫, 去哪里找云溪呢, 况且秋闱将至, 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找她。   云溪就这样仿佛人间蒸发了两个月。   总算徐良骥以前存了一些银子, 这两个月也过得不算太拮据。   到了秋闱下场,还是没有云溪的消息。   云溪这两个月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和蔡夫人在钻研染坊的事情。   她要收拾徐良骥和云家那家人,自己没有实力很难办到。只有她很有钱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再想收拾他们就简单了。   她染出来的布大受欢迎,订单源源不断,不过两个月她就分到几千两银子。   这只是刚刚开始, 随即她们就要扩大染坊。   要想做生意,和县官当然要搞好关系。   蔡夫人因为做的就是女人的生意,所以认得县官的夫人刘氏。每每新布一出来,她们就先送几匹给刘夫人,什么时兴的首饰啊,胭脂啊更是不知道送了几何。   有刘夫人帮忙,她们在县城里的生意就没人敢动,即使其他的布商觊觎她们的技术。   放榜这日,万人空巷。   云溪还是如往常那样去了店里,蔡夫人闲聊时无意间问起,“我记得你那丈夫是要下场的,今天放榜,也不知道中了没有。”   她留了个心,让一个认识字的伙计去打听。   半个时辰之后,伙计回来。   “榜上有徐良骥这个名字。第九名呢!”   蔡夫人和云溪对视一眼,云溪并不意外,这个徐良骥在原主那世也是中了举人,后面才去京城赶考的。   “竟然中了?”蔡夫人不平的喃喃,“圣人也教化不了这种坏了良心的人。”   云溪反过来安抚她,“没什么的,不过就是举人罢了。”   蔡夫人看了她一眼,“既然他中了举人,你现在要怎么办?”   举人在这个不算大的城镇来说也算是个人物了,更别提以后还可以进京赶考,要是中了,以后就是官身,命运就大不一样了。   云溪听懂她的意思,摇头道:“他现在还未发迹,就这种德性,若是以后真的发迹了,糠糟之妻,你还指望他会多念情吗?”   蔡夫人点点头,“说得不错,这种人若是得志,只会忘恩负义。”   她前夫不就是这样吗?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得到她娘家鼎力支持后有了点小钱,就开始暴露真面目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和离。”只是在这之前,她要先做点事情。   徐良骥中举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云家,云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穷秀才竟然真的能考中举人,可是此时后悔也晚了,她已经将云溪嫁了过去。   而云老爷倒没觉得遗憾,毕竟即使他不重视这个大女儿,徐良骥依旧是他的女婿,他出去,别人还是会尊称他一声举人丈人!   他得意极了,谁能想到当年他请回来的穷秀才竟然能中举呢,还是他气运好,提前将女儿嫁了过去,否则到了现在徐良骥中举,不知道多少人家盯着那个举人夫人的位置呢!   不过在徐良骥中举之前,云家根本就没将一个穷酸秀才放在眼里,徐良骥一中举,身份就大不一样了。云老爷连忙吩咐继室江氏备了一份厚礼,亲自送去徐家贺喜,并且邀请徐良骥来家里做客,他们要备上一桌席面为他贺喜。   徐良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举得中,城中的富户老爷们全部都给他送了贺礼,就连知县,都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贺银。   寒窗苦读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徐家父母高兴坏了,袁氏更是史无前例的大方地摆了席面宴请了邻居。   徐良骥的应酬一场接着一场,他甚至没时间去赴云家的宴。   这可将云老爷急坏了,他生怕徐良骥是因为记恨他们以前看不起人,亲自带了礼物去了一趟徐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大女儿已经消失了两个多月了!   袁氏现在可神气了。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了个举人儿子,这可够她骄傲的。以前他们得巴结着云老爷一家,谁让人家是有钱人呢。但是现在她儿子中了举,身份天翻地覆,云家和他家成为姻亲,那是高攀!   “云氏两个多月前,带着绣品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也托人找了,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人,说不定人已经死了。我儿子现在是举人了,不可能做鳏夫,我已经开始托媒人相看了,这回一定要相看一个好姑娘!”   言下之意就是云溪不好,这回他们要擦亮眼睛,找一个好的。   徐良骥就坐在一旁,听他娘这样说也不吭声。   徐家压根就没有托人找云溪,不然云溪就在城里,出入也没有避讳旁人,早就找到了。   云老爷一听袁氏这样说,有些坐不住了,他甚至都没有多加关心云溪的死活,只是担心若是徐家真的重新娶一房媳妇,他以后可就不是举人丈人了,而且徐良骥一举得中,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样好的女婿,若是真的拱手让给了别人,以后想起来他都会后悔。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再三要求徐良骥这两天一定要去云府做客之后,他就急匆匆地坐着马车回了城。   他回到家就开始和江氏商量起来。   以前是他们看走了眼,这徐良骥如今成为了举人,以后多半是要高中的。   江氏也是后悔到一度捶足顿胸,这样好到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女婿,竟然叫她给放跑了,放跑了也就算了,她还歪打正着地让云溪嫁了过去,现在好了,云溪成了举人老爷的夫人,以后说不定就是官家太太。   这让江氏如何心气能平。但是还不等她郁闷完,云老爷就说出了一个让她惊讶不已的消息。   云溪竟然不见了!   “如今徐家认为云溪已经死了,已经在开始相看了,若是真的让徐良骥重新娶了别人家的姑娘,就算曾是我云家的女婿,以后也隔得远了。”   江氏听了心里一动一闪,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老爷,你真是一时糊涂了!”江氏笑道:“你忘了以前是我们二丫头跟徐良骥两情相悦吗?既然这姐姐没了,妹妹嫁过去,也无可厚非。”   云老爷一怔。   “咱们二丫头也是蕙质兰心,配他徐良骥,还是他高攀了呢,到时候我们再多出点嫁妆,不怕徐家不答应,你不知道那袁氏最是见钱眼开的人。”   她曾经见过袁氏一次,这个袁氏给她留下的印象很不好,想到这里,她心里还有些犹豫,这个袁氏不好伺候,说不定她女儿嫁过去要吃亏,但是一想到徐良骥现在是举人了,那小点不足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江氏越想越觉得可行,立马就派人去将云二姑娘云彩请了过来。   云彩当初就一心要嫁给徐良骥的,都是江氏嫌徐良骥穷,不肯让她嫁过去。现在好了,徐良骥成了举人,让云溪捡了个便宜。就是江氏不派人过去请她,她心气难平都打算要过来找江氏闹的。   “娘!都怪你当初不肯让我嫁给徐良骥,你看,现在徐良骥成了举人了!都让云溪得了便宜!”   云彩一进屋就哭上了。   江氏坐着,“你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你还不知道,云溪已经失踪了,徐家认定她已经死了,准备再娶一个。”   云彩一怔,“云溪失踪了?死了?”   “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现在徐家觉得她已经死了。”   云彩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江氏,等着江氏将下文说出来。   “我和你爹商量了,你若是愿意,就将你嫁给徐良骥,你不是喜欢他吗?”   “可是…”云彩虽然惊喜,但是也不禁犹豫,“若是云溪没死,又回来了怎么办?”   江氏冷哼一声,“就算她没死,她再回来,徐良骥都已经娶了你,难不成还会将位子还给她不成?到时候就让徐良骥写一纸休书给她就是了。”   “她肯吗?”云彩担心。   江氏语气笃定,“这由不得她不肯!”   云彩终于高兴起来了,可是想想本来她可以做徐良骥的第一任夫人的,却弄得现在只能做他的第二任夫人,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但是一想到嫁过去就是举人夫人,以后肯定还能成为官太太,就不由得高兴起来。   她磨着江氏,让他们赶紧去将这件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云老爷也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盯着徐良骥夫人的位置,也担心拖久了人家连人选都定下来了。   而这天,担心自己要是不去徐家走一趟的话,会落人口舌的徐良骥终于来了云府。   自从他和云溪成亲之后,他除了陪云溪回门的那天来过,后面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而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云家人对他还是爱理不理、嫌弃如狗的态度,这次来态度就截然不同了。为了迎接他,连云家大门都打开了,云老爷和江氏一同出来迎他。   云老爷更是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贤婿。   前倨后恭的态度让徐良骥飘飘然,自从他中了举人,身份就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到哪都是座上宾。   云老爷让下人去城里最贵的酒楼定了一桌席面,隆重地招待徐良骥。   席上,云老爷一个劲儿地劝酒,云老爷嘴皮子功夫了得,很快就劝得徐良骥喝高了。   云老爷眼见着他醉眼朦胧,就趁机把将云彩嫁给他的事情提了。   徐良骥已经喝高了,不说不好也不说好,只是看着他傻笑。   云老爷看得着急,就让人去请云彩过来,打着徐良骥看到云彩会旧情复燃的算盘。   而彼时,云彩正在江氏那里焦急地等着消息,一听云老爷请她过去,就立马紧张地站起身来,左右上下打量自己是否有哪里不妥当。   江氏被她的动作弄得一笑,“我们彩儿最漂亮了,快过去吧,别让举人老爷久等了。”   云彩羞赧一笑,连忙跟着下人过去了。   本来还以为可以和徐良骥说说话,没想到云老爷用力过猛,竟然将徐良骥给灌昏了,徐良骥直接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云彩看着昏睡过去的徐良骥,心里又失望又无奈。   云老爷也没想到徐良骥酒量竟然这样差,只好安排人先将人送去客院休息。   “放心,彩儿,亲事肯定没跑了。我们云家有的是钱,徐良骥不娶你还能娶谁呢。”   云彩咬咬牙,城里比云家有钱的人家可多了去了呢,而且江氏以前是怎么羞辱徐良骥的她都还记得,徐良骥不可能忘了。   徐良骥中了举之后没有马上来云家报喜,而是拖了这么多天,肯定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来,她一瞬间就觉得,徐良骥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悄悄升起。   她不敢和云老爷说,提着裙子就跑回去和江氏商量。   江氏一听她羞答答地将自己的主意说完,霍地站起身,“这怎么能行,你还是个姑娘家,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云彩红着脸道:“那样的话,徐良骥就不会不娶我了,到时候就说是他喝醉了,跑到我房间来的,要他负责!他现在是举人老爷,更加爱惜名声,若是他不依,我们就威胁他要去官府告他,这样的话,不就万无一失了吗?娘,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当着徐良骥的面羞辱他的吗?”   江氏果然迟疑了。她想起来自己以前干的好事。   几番衡量之下,她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   她就命心腹去寻了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本来已经在客院睡下的徐良骥扛去了云彩的房间。   这件事除了江氏母女,那个婆子以及江氏的心腹,没有旁的人知道了。   云彩羞答答地脱了衣裳,在徐良骥身边躺了下来。   徐良骥的衣裳也被那个婆子也扒光了。一个男人躺在身边,让云彩既羞涩又好奇。   她兴奋又害怕地躺着,迟迟无法入睡。   不知多久,她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有人抚摸她。   她惊醒过来。   房中蜡烛未灭,徐良骥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徐公子…你…”云彩没想到这徐良骥在半夜就醒了过来,顿时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只好照着之前设想的那样讲,“你喝醉了,闯进了我的房间…徐公子,彩儿以后不要做人了…”说着她就掩面哭了起来。   这云彩容貌也不俗,只穿着一个绯色肚兜,肌肤雪白。   徐良骥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见此等香.艳,哪里把持得住,什么名声、什么道德全都抛至脑后了。   云彩本也愿意嫁给他,半推半就地就从了。   一夜后。   江氏担心得半夜未眠,天刚亮,打着陪女儿用早膳的借口实则是来抓徐良骥现行的江氏就带着心腹来了。   她们谁也不惊动,毕竟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出去了,名声不太好听。   睡梦中的徐良骥被江氏从床上揪起来,一夜过后,他理智早就回来了。   他对昨晚上酒醒之前完全没了印象,但是之后他是清醒的。他心虚气短,江氏提出要他娶云彩,虽然心里还在记恨当初江氏的势利,但是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理亏,只好满口答应了下来。   云彩和江氏都大喜。   晚点云老爷也知道了昨晚上江氏和云彩算计徐良骥的事,虽然觉得丢人,但是好在结果达成了目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徐良骥回到家,就将要娶云彩的事情和袁氏说了。   袁氏以前觉得云彩高不可攀,现在反而挑剔了。   “她是云溪的妹妹,云溪都这个样子,她妹妹能好到哪去,而且那个江氏,我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如今你是举人老爷,不知有多少好姑娘等着你挑选呢。我看这个云家就算了。”   徐良骥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他做错了事情,不得不娶云彩了。   “娘,云家也不错,云老爷待我像亲儿子一样呢。”   袁氏这回看得明白,她嗤笑,“亲儿子,若不是你中了举,人家看都都不多看你一眼。”   徐良骥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只撂下一句,“反正我就喜欢云彩,就是她了,娘你请媒人去说亲吧!”   儿子都认定了,袁氏就算再有话说,也不敢多言。只是她打定了主意,吃了上一个没有嫁妆的亏,这一个,一定要让云家多出嫁妆!   就在两家开始议亲的时候,已经‘死掉的云溪竟然活着回来了!   这天清早,袁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寻思着如今家里也有钱了,得买个丫鬟回来伺候他们。她边打着哈欠,边出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她就愣住了,院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万万想不到的人。   “云…云溪!”袁氏僵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惊讶地看着云溪,震惊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而徐良骥早就起了,在房中看书,听到他娘的惊叫,探头从窗户往外一看,果然,数月未见的云溪好端端地从院门口走了过来。   他惊得霍地站起身。   对于失踪的云溪又回来,对于徐家人来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试问云溪回来了,那么云彩要怎么办呢?两家连庚帖都已经交换了,就差看好日子就让云溪过门了。可这个时候,本该死去的云溪竟然回来了!   “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回来?”袁氏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银子没了。   云溪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一下现在的徐家。   虽然还是那个茅草顶盖黄泥墙,但是明显家里多出了很多东西,老母鸡早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已经被炖了。   若是云溪过两天才来,徐家一家人就应该要搬到城里去了,一个员外为了和徐良骥打好关系,赠送了徐良骥一座小院子,他们准备过两天就搬的,只是那边现在还在修葺。   徐良骥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难掩惊色。   “云..云溪…”他有些心虚,毕竟他以为云溪已经死了,都已经准备续娶了。   云溪看着他,笑了笑,“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徐良骥不由衷地点点头,“高兴啊,怎么不高兴。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怎么,巴不得我出意外,好迎娶娇妻?”   徐良骥笑得尴尬,“怎么会?”   云溪走了过来,“我听说你已经在筹备要迎娶云彩了?”   徐良骥说不出辩驳的话来,这本来就是事实。   云溪冷冷笑道:“可惜我没死,你怕是娶不成云彩了。”   不知怎的,回来的云溪总让徐良骥有一种心悸的感觉,明明云溪以前是很柔弱的性子,她回来之后,言行都透着一股强硬。   徐良骥不说话,云溪的话却刺激到了袁氏。   “云溪!就算你没死,可你进我徐家一年多无子,就凭着这个,我儿都可以休了你!”   云溪侧头看向袁氏,毫不在意道:“好啊,就以无子休了我。但是,只要我不死,我就会告诉所有人,徐良骥中了举之后就忘了糠糟之妻,他还是个穷酸秀才的时候,是我夜夜熬着做刺绣供养他念书,等他一中举就以无子的借口休了我另攀高枝,我就不信,有了忘恩负义的名声,徐良骥还能做得成官!”   这些话果然将袁氏唬住了,徐良骥更是吓得面色如土,她若是真的出去乱说,现在考功名最讲究名声,有那等名声差的,甚至连报考的资格都审核不过。他现在好不容易才考了举人,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止步,他才二十出头,他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思及此,徐良骥走过去,想拉住云溪安抚她。   “云溪,我娘没有那个意思,我更没有。你快进屋坐下,给我讲讲,你这几个月都去哪了?”   云溪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我哪也没去,一直在城里。”   “你既然在城里,为何不回来?”徐良骥疑惑地问她。   云溪就恨恨地盯着他。   “我那日去卖了绣品,本来是想将钱给你送去的。我在后门处等你不到,就进去找你。”   “你进去找我了?”徐良骥顿时脸色大变,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是啊,我进去找你了,碰到你一个同窗,他无意间告诉我,你们官学们每个月都会发口粮,本就够你一个月吃的,你这每个月半两银子,花去哪里了?”   徐良骥嗫嚅几下,“我…我买笔墨纸砚了。”   “笔墨纸砚?”云溪冷声道,“一只毛笔起码能用三个月,一块石砚也能用个两三个月,就算纸,三十文就可以买一大叠,你一个月花五百文在这上面,难怪你能考中举人了!”她讽刺道。   徐良骥只是勉强笑笑,不敢出声。   “可是那天,我分明看到你和你的同窗们一起,穿得光鲜亮丽,去了宜春楼!你这又作何解释?我看到你竟然拿着我拼了命才挣来的银子如此挥霍,这才一气之下在城里住下了。”   徐良骥没料到她竟然知道他去和花酒的事情!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官学里多半学子都会去,视为风雅。只是他家里确实穷困,他也不能每次去都让别人给钱,偶尔还是要给个一次两次的,免得落人口舌,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那日有同窗约我同去,大家都去了,我一个人不去,显得不合群,推脱不过,只好去了。原来你是因为气这个,所以不回来。”   那不过是云溪找的借口,不然她不好解释为何数月不回来。   她之所以回来,也是因为知道了云家和徐家在议亲的事情,她最初有些疑惑,就花了银子,从云家一个下人那里知道了一个消息。   她得知徐良骥有一晚喝醉了留宿云家,后面就开始议亲了。   因为有对这家人的无耻程度先入为主的了解,云溪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徐家才会那么快的和云家议亲。   云溪猜到了事情经过的大半。   想了想,觉得不能让云彩就这样便宜地嫁给了徐良骥,虽然徐良骥也不是什么好人。   至少目前为止,她是不会让云彩就这样顺利地嫁给徐良骥的。所以她就回来了。   正妻没死还回来了。周围邻居是知道徐家在筹备另娶云家二姑娘的,这下也娶不成了,正妻都还在,云彩总不会嫁过来当妾吧!   云家在得知云溪没死还回来的消息之后也是大惊。   云老爷更是将江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云溪回来了,亲事也议不成了。不过对云老爷来说,损失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毕竟云溪没死,徐良骥还是他的女婿,但是云彩听了这个消息,惊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立马就去了江氏处。   “娘,现在云溪回来了,我可怎么办?”云彩六神无主。   江氏心里早就将该死的云溪咒骂了千万遍,但是她就是没死,她们也是无可奈何,江氏还不敢起杀人的念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彩儿,别难过,回头娘给你相看个更好的,这次咱们也相看一个读书人,以后中了举,你也是举人老爷的夫人了!”   云彩瞪圆了眼睛,“娘,这怎么可以!”她将江氏安抚的手打到一边,“这举人有多难考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三年才一次,这次咱们这个青城有几个举人呢,就是有,也是三四十岁,老得可以当我爹了!”   江氏也没想到运气竟然这样背,若是云溪晚回来一点,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真是不好处理。   云彩捧着自己的肚子,冒出惊人一句,“我这个月的月信没来!”   江氏听了只感觉天旋地转,她稳了稳心神,心想这是云彩为了逼她们说的谎,就道:“那晚徐良骥喝得烂醉,他碰都没碰你,你不可能怀孕的,兴许是这个月心情过于兴奋,所以才月信不调吧!”   谁知云彩红着脸道:“他那晚上半夜就醒了,然后就脱我衣裳…”   江氏一听差点晕过去,随即捶足顿胸地后悔,自己是做了什么孽啊!   云彩还是未嫁之身,也不敢请大夫。只好让一个心腹去给徐良骥带话,就说云彩已经有喜了,让徐良骥拿出解决的方案来。   徐良骥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得很,一听云彩竟怀了身孕,一时也是左右为难。   云溪当天就走了,她说她在城里住惯了,这个破房子她住不下去,徐良骥心里有鬼,也不敢拦她。而袁氏巴不得她赶紧死在外面,留在眼前看得心烦,所以也没有阻拦。   虽然云溪已经去了城里,但是只要她没死,徐良骥就不能另娶。   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纳妾!   心腹将徐良骥的意思带回给江氏,江氏一听,差点怄得背过气去。好好的女儿,本来就算嫁不成徐良骥,城里还有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可以挑选,就算不是举人,也是门楣富足,嫁过去也不愁吃喝,一生安乐,最重要的是,嫁过去是正室,生了孩子叫自己娘亲!   可现在呢,因为一步踏错,就已经没了回头路可走,也没有分叉口可选。她女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管是不是妾,她都只能嫁给徐良骥了。   江氏当然不能让云彩嫁过去作妾,衡量之下,就回了话,让徐良骥娶云彩为平妻。   虽说是平妻,但说到底还是妾,总归说出去名声好听一点。   徐良骥还没有来得及答应,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的云溪又跑回来警告他。什么平妻,想都不要想,若是他徐良骥敢答应,她就将徐良骥酒醉轻薄小姨子的事情传出去!   徐良骥真是有苦难言,他不知道云溪到底都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还如此准确,就好像她当时就在现场一样。   至于云溪为何知道,当然要归功于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这日,徐家举家搬进了城里。   云溪作为正妻,当然要一同住进徐家现在的小院子了。虽然她现在在城里的院子比这个大了数倍。但考虑到要让渣男过得不如意,还是住在一处方便操作点。   她咬牙不松口,徐良骥为难得两边都没了办法。   江氏因为着急女儿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不停地给徐良骥施压,一定要让他娶云彩为平妻,而这边,云溪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而且,在某一日,徐家竟然收到了知县家的请帖,还是请云溪的帖子,一开始徐良骥还以为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后面一问云溪才知道,原来她进城的这几个月,竟然和知县夫人有了交情,两人亲密到以姐妹相称!   这更让徐良骥不敢轻举妄动。   江氏急得满嘴起泡,彻夜难眠,两个月眨眼就过去了,眼看着云彩的肚子就要显怀了。   云老爷将这件事迁怒于江氏,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怒斥她不知羞耻。   江氏也是有苦难言,谁知道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呢。没了法子,她只得亲自去见了徐良骥,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徐良骥不肯,而是云溪咬牙不肯答应。而且云溪还放言,要是徐良骥敢答应就要将他和云彩的事情传出去。   别提徐良骥了,就是江氏听了都不敢轻举妄动。   徐良骥都还算好,他毕竟是男人,这样的名声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但是对云彩来说就是致命的。   她勾引自己的姐夫,还未婚有了姐夫的孩子,这样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光是想想,江氏就不寒而栗。   若是这样的名声真的传出去了,云彩只怕活不成了。   江氏平生第一次求云溪,她亲自找到了徐家来。可是她在云溪面前强势惯了,早就已经学不来低三下四。   “云溪,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养你这么大,徐良骥是举人,你在他身边这么久,应该也学会了什么叫知恩图报吧。”   云溪本来是要去处理一批新到的布匹的,没想到徐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还反客为主,自己跑到榻上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又抬头审视了她几眼,才高傲地蹦出一句可笑的话。   云溪讽刺一笑,“知恩图报?你说徐良骥?他要是真的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也不会弄大你女儿的肚子了。”   江氏脸色大变,云彩怀孕的事,根本就没几个知道,云溪是如何知道的?   “你..你胡说!”她下意识地反驳。   云溪一笑,“就当我在胡说吧,云夫人还有没有别的事,你没事我还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江氏连忙叫住她。   “云溪,你不能走!”   云溪理都不理她,抬脚就往外走。   江氏终于急了,她本来是想端着架子来命令云溪,毕竟云溪做姑娘的时候,见了她就跟见了老虎一样乖得不得了,从来不敢反驳她的话,不然也不会当初应她的意思嫁给徐良骥了。她想着她要是要求云溪,谅云溪也不敢反驳。   没想到云溪如今做了举人老爷的夫人,胆子也大了,话没说两句,就敢给她甩脸子看。   江氏不敢声张,连忙追上去拉住云溪不让她走。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同意云彩嫁给徐良骥?”   云溪看了她一眼,提出条件,“将我娘的嫁妆还给我。”   江氏脸色一变,云溪娘留给她的嫁妆确实都在她手里,她本来打算等云彩出嫁的时候,就将嫁妆给云彩的。   “你娘的嫁妆?你娘留下的那几个铺子,早就亏损了,我都往里面贴了不少钱,哪里还有?”   云溪甩开她的手,“事实是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得很。我也不妨告诉你一句准话,若是不将我娘的嫁妆还给我,云彩休想嫁进徐家,就算是姨娘,都!不!可!能!”   云溪一字一顿地放出狠话,甩开江氏的手就大步离去,留下江氏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那些嫁妆她都打理了这么多年,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亏损的,因为她一开始不会打理。后来摸索出了门道,这才经营得有声有色,里面有她的太多心血,要是真的将嫁妆还给云溪,她真的舍不得。   可是不还,看云溪这个样子,就是拿捏准了,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威胁她。   江氏心里挣扎万分。   等回到了家,看到一脸希翼地迎上来的女儿,江氏心里又开始不忍。   罢了。先将云彩嫁过去再说,铺子可以以后再拿回来,云溪不过就是个弱女子,要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法子!   “徐家那边已经同意了,你就安心地等着嫁过去吧。”她慈爱地拉着云彩道。   云彩大喜过望,简直要喜极而泣。   次日,江氏虽然肉疼,还是将云溪亲娘留下来的田庄和店铺的田契和房契都送了过去。   云溪其实也没想到会这样轻松地完成一个任务,都归功于徐良骥和云彩的不要脸。   既然拿到了嫁妆,云溪也就松口了,但答应下来的也不是平妻,而是妾。   对,只是妾!   江氏简直气得胸口疼,但是也没办法,把柄在人家手里握着呢。最重要的是,云彩的肚子等不了了。   云家悄无声息地就将云彩嫁来了徐家,甚至连酒席都没办。   因为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好好的嫡女去给别人做了妾!   云彩幻想的婚礼是盛大又气派的,比她那些小姐妹都要气派!谁知道不仅连个像样的花轿都没有,一顶青色小轿就将她抬去了徐家,徐家甚至连酒席都没摆,她仿佛像个丫鬟似的,悄无声息地就嫁到了徐家。   云彩后来想到这个窝囊的婚礼,每每都气得想哭。   而江氏更是气得病了好几天。无他,本来她是想要给女儿一个体面的婚礼的,但是云老爷坚决不肯。   云彩是嫁去给人作妾,大肆闹得人尽皆知,只是打了他的老脸,以后云家在青城里,还怎么抬起头做人做事? 第119章 秀才之妻(三)   想到一切都是云溪搞出来的, 云彩就恨得直咬牙。   徐家这个别人赠送的院子并不大,而云彩陪嫁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根本就住不下, 云溪就以院子不够住的理由,送了伺候云彩的几个下人回了云家去。   云溪和徐良骥并不住在一个院子里, 每次徐良骥想来她院子歇,都被她的丫头挡在门外。   这可让云彩高兴坏了,徐良骥不能歇在云溪那里,就只能来她这里了。   可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 云溪竟然做主给徐良骥纳了一个美妾!   这个妾是真的美,听说是云溪特意从江南那边找来的扬州瘦马!   徐良骥简直又惊又喜,他没想到云溪竟然会如此贤惠,这个美妾正得他心意。云溪还很贴心地让这个美妾和云彩住在同一个院子, 因为徐家就三进院子啊, 袁氏夫妻是长辈, 当然就住在正房了, 她是正妻,也占了一进院子,云彩是妾,当然没有权利自己独占一进院子。   云彩一看这个美妾,就像眼中长了钉子一样,扎得她眼睛生疼。可是徐良骥喜欢得不得了,自从这个瘦马来了,他不分白天晚上的和她腻在一起。一个院子,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她堵得夜夜失眠,抑郁寡欢。   她就找云溪这个罪魁祸首闹上了。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论理,我们才是亲姐妹!夫君也是共同的夫君,为何还要帮他纳别的妾室?你难道看着就不堵心吗?”   云溪笑看了她一眼,“你说你看着依依堵心,那我当初看着你不堵心吗?再说你爱徐良骥吗?”   云彩被她问得一怔,顿了顿才道:“我当然爱他。”   “爱他就要给他最好的啊,你现在不是不能伺候他吗?”她瞄了一眼云彩的肚子。   云彩气得要死,“你竟然这样对我,看我回头不告诉爹!”   “那是你爹不是我爹,自从有了后娘我就没爹了,你想告诉他就告诉他吧,他要是能拉得下老脸来插手徐良骥后宅的事情,我也无话可说。而且,麻烦你看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个妾,说白了,我要是想卖掉你都可以,你别拿自己当主人了,你也就是个高等点的丫鬟,好好伺候徐良骥吧,别的就别想太多了,你也没这个资格!”   云彩被她一口一个妾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天就跑回了云家找江氏诉苦。   江氏听了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就像云溪说的那样,除了恨除了气,江氏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不仅仅云彩只是妾,徐良骥现在是举人了,不是当初那个他们可以随意揉捏的穷小子了。   但是江氏也不能就这样坐看女儿受欺负,她暂时动不了云溪,动那个妾还不简单吗?江氏当年也是斗过云老爷后宅那些小妖精的,一个区区扬州瘦马不在话下,她就派了自己的陪嫁嬷嬷,张妈,陪着云彩回了徐家。   这个张妈是个心狠手辣的,她趁着徐良骥出门不在,带着云彩的另几个陪嫁丫头,气势冲冲地去了依依的西厢房,端了一碗绝子汤,捉住了依依就想给她灌下去。   这个依依是从小被养家娇养的,不然也不会有那样柔美的身段,她哪里能斗得过这些做惯了粗活的人,眼看就要被灌下汤药,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   动静大得吓了房中人一跳,趁着张妈她们被惊住,柳依依挣脱出来,扬手就打翻了张妈手里的碗,绝子汤泼了她一身。   张妈只看到一个身影朝她奔过来,认出这人就是云家大姑娘云溪。   云溪奔至她身前,随即她就感觉到脸上一痛,她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肚子上就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都滚了出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   见云溪来了,柳依依赶紧躲去她身后。   张妈痛得哎哟直叫,几个丫鬟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她站直之后就对云溪怒目而视,“大姑娘,你看清楚了,我可是夫人身边的张妈!”   “嚯!江氏身边的走狗嘛!你弄清楚了,这里可不是云家,由不得你撒野!”云溪寒着脸呵斥。   张妈对这个云溪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那个懦弱的样子,今天夫人派她来了,若是她不圆满地完成,岂不是辜负了江氏的信任?而且云彩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不能任由这两人欺负她。   张妈就让丫鬟再去端一碗绝子汤来,一定要喂柳依依喝下去!   “姐姐,救我!”   柳依依害怕地拉住云溪。   张妈无视云溪,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拦住她,自己端着一碗绝子汤,要亲手灌柳依依喝下去。   云溪将那两个婆子一脚踹开,劈手夺过张妈手上的碗,她一脚就将张妈踹翻在地,不等她起来,云溪就一屁股坐在了她身上,强行掰开她的嘴。   “你不是很想让人喝这个汤吗,先自己试试味道。”说着就强行将一碗汤全给张妈灌下去了。   张妈喘不过气,咕咚咕咚地将汤给喝下去了。不少汤还洒在她脸上,弄得她形容狼狈。   正乱的时候,徐良骥回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徐良骥一回来就欢喜地跑到柳依依这里来,一见她房中人这么多,张妈躺在地上,满头都是药渣,云溪还坐在她肩膀上。   屋里一团乱。   柳依依一见徐良骥来了,立马就扑进了他怀里,低声哭诉自己的委屈。   一听张妈竟然想灌柳依依绝子汤,徐良骥恨得眼睛都要吃人了。   云溪见徐良骥来了,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就站了起来,给徐良骥腾让位置。   张妈刚坐起身,还没站起来,就被气冲冲的徐良骥一脚踹翻在地。   柳依依现在可是他的心肝,这些人竟然对他的心肝动手,徐良骥气得用力地又踢了张妈几脚。   云彩后脚就跟着过来了,一进房,先是被吓住了,见徐良骥正死命地踢张妈,张妈是江氏身边伺候的,云彩跟她很亲近,惊呼了一声。   “良骥,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可是徐良骥已经气昏了头,哪里会听她的。云彩就赶忙上去拉他。没想到徐良骥头也没回地用力一甩,云彩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了。   云溪在一旁,看着云彩捂着肚子开始叫疼,摇了摇头,懒得再看这场闹剧,抬脚走了。   她和蔡夫人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她得去看看。   等云溪回来之后,她买回来的丫鬟松枝就凑上来,轻声道:“姑娘,姨娘好像小产了,今天请了大夫回来。”   云溪一点也不意外,她嗯了一声,顺手将从店里带回来的胭脂送给了松枝。   松枝打开精美的小木盒一看,里面是粉色细腻的粉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她很惊喜,又不敢相信,像这样小小一盒,要半两银子呢!“姑娘,这是送给我的吗?”   云溪点点头,“你试用一下,然后告诉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松枝对云溪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她本来就是落了难被卖,云溪将她买下之后,对她也很好,松枝心里感激,对云溪很是衷心。   她点点头,跟着云溪进了房。   因为张妈对徐良骥的心肝动手,徐良骥不可能跑去责怪江氏,就将火发在了云彩身上。云彩没了孩子,徐良骥看都没有去看一眼。   倒是袁氏,云彩没了孩子,说不定就是她的小孙子,她着实气了好几天,后面天天跑去云彩院子,骂她丧门星,好好的孙子给她弄没了。云彩本来就因为没了孩子元气大伤,又天天被袁氏骂,心情更加抑郁。她将一切都怪在了云溪和柳依依头上,要不是这两人,她的夫君不会被抢走,孩子也不会小产。   她最初天天去找柳依依麻烦,趁着徐良骥不在就跑去打柳依依。   她越是这样,徐良骥就越是厌恶,后面干脆花了所有身家,买了一个小院子送给柳依依,然后和柳依依两人腻歪在那里。   云彩就这样被冷落在了她的小院,徐良骥独宠柳依依,从来不去她的院子,任凭她每每回家找江氏诉苦,江氏也是毫无办法。   很快,三年过去。   这三年,云溪几乎都住在自己的宅子里,很少去徐家那边。   柳依依做得很好,缠了徐良骥三年,徐良骥美得将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陪着柳依依,学业也荒废了,他三年未学习,临到春闱才慌忙温习,到了进京赶考的日子,他本来舍不得柳依依,想带着她一起走,但是柳依依生了病,不能奔波劳累,徐良骥只好自己去了。   徐良骥三年未学习,白白地在考笼里受了几天罪。   半个月后,他果然名落孙山。   他没有像前世那样高中,当然榜下捉婿也没有他的份。   徐良骥垂头丧气地赶回家,却在半路的时候真的遇上了山贼,将他所有的财物掠去不说,命都差点丢了。   没了盘缠,路程遥远,徐良骥只能一路乞讨回青城。   徐良骥不知道,他刚走,那些山贼就匆匆地下了山,他们并不是山贼,只是几个混混,前几天,有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在这守着,抢劫一个路过的读书人。   等徐良骥好不容易回到青城,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他瘦得皮包骨头,一身又脏又臭,胡子拉渣的,回到徐家的时候,差点让下人没认出来,不让他进门。   好好地休整了一番,徐良骥才急不可耐地跑去找柳依依,开门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也没有多想,抬脚就往里面走。   但却被人拦下了。   “哎哎?你谁啊?”那人拦住徐良骥。   徐良骥心想自己虽然比以前瘦了太多,但也没到认不出来的程度吧。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这话就让人听着不舒服了,那人猛地将他往外面一推,“你才要睁大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东西,敢来这撒野!”   徐良骥没防他会推人,一个没站稳,就被推倒在地。   “我是徐老爷!”徐良骥气急败坏,这个下人可能是柳依依新买的不认识他,“我是你家老爷!”他又补充道。   谁知这个下人眉梢神气地一挑,“我呸!我家老爷姓许!什么东西,敢来冒充我家老爷!”   徐良骥大愣,“你说什么?这院子是我买下送给我的依依的!”   那下人不耐烦地将他赶出去,“这院子一个月前就被我家老爷买下来了,你找错了地儿!”   徐良骥再想问,那人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只好先回了家,一问,柳依依也没有搬回来。   徐良骥只好又去打听,可是柳依依仿佛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了踪影。   后面他花了银子,才从现在那个院子的住户那里得知,柳依依在他一走,就将院子卖给了现在的许老爷。   他寻了半个月未果,不得不承认,柳依依卷了他的钱跑了。   徐良骥又悲又怒,大受打击。   云溪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提出和离了。柳依依是她故意安排在徐良骥身边的,她许了柳依依重金。   但是她不直接和徐良骥提出来,她先让故意放在袁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怂恿袁氏。   “现在老爷又没中,恕奴婢直言,夫人娘家不会帮扶她,却占着老爷正室的位置,若是让老爷另娶一家富户,对老爷的帮扶才大呢!”   袁氏早就这样觉得了,如今这丫鬟天天在她面前吹风,她更加心动。就暗中去找了徐良骥多次,让他休了云溪。这云溪四年都未曾生子,用无子休掉她,别人也无话可说。   徐良骥还没有从被柳依依背叛的打击里恢复过来,不管袁氏说了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而这时候,云溪适时提出和离。这几年徐良骥心思都放在柳依依身上,对云溪根本就没了感情,也架不住袁氏苦口婆心的劝说,就同意了。   袁氏高兴坏了,等两人一和离,立马就去请了城中的媒人上门做客,请他们帮忙相看。   云彩本来在看到云溪和徐良骥和离之后还窃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被扶正了,再也不用做这憋屈的姨娘了,没想到袁氏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将她扶正,反而转头就去请了媒人打算另聘!   这让云彩气坏了,她终于长了个心眼,让人回家递了话,想让江氏她们出面来压徐良骥。   但是袁氏咬牙就是不同意。   她早就想好了,云彩现在已经成为了徐良骥的妾室,作为江氏唯一的女儿,江氏肯定会帮扶她。   现在徐良骥的正妻之位空出来了,当然要重新聘娶一家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没更及时更新...   作为补偿,本章留言有红包,评论超过二十五个字赠送文章积分...   感谢 忧郁的腿毛 +3、是蒸的栗子呀+5,两个小宝贝的营养液~~ 第120章 秀才之妻(四)   青州只是个小城, 如今二人的布料生意已经遍布了全国,加上云溪又已经和离了, 蔡夫人就提议二人前往京城, 那里权贵多如牛毛,于生意也有益。   任务虽然还没有完成, 但是来日方长,徐良骥一举不中,后面肯定是要再考的,他以后肯定也要去京城。   云溪便跟蔡夫人搬去了京城。   路上, 蔡夫人才跟她提起自己的身世。   原来蔡夫人的娘家是侯门,当年她看上了一个出身贫寒的进士,听了进士的花言巧语,不听父母劝说就嫁给了他。   但是没想到这个进士后来得势, 就一个接一个地纳妾, 她心高气傲气不过, 就和进士和离了, 她自愧于父母,也没有回娘家,就出了京城,在青州一待就是十年。   这次回去,蔡夫人心中还十分忐忑。   她十年未见父母,心里是很想念的,又思及自己当年让父母伤透了心,不知道父母肯不肯见自己。   云溪开解她, “蔡姐姐是最聪慧的,岂不知儿女永远是父母的心头肉,就算当年生气,那也是气你遇人不淑还不自知,他们是担心你才会生气,你十年未归家,不知道他们有多思念你呢。”   两人合作了几年,蔡夫人对云溪的事情也很了解,知道她爹自从有了后娘之后就对她不好,她搂住云溪,“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一定会有人将你捧在掌心疼的。”   云溪笑了笑。她做了这么多的任务,能给她温暖的人没有几个,能让她躇足的人更是没有。   蔡夫人自己孤单半辈子,对当年的事也曾后悔,她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浪费在了一个渣男身上,偶尔回想,人生只有一次,青春年华更是珍贵,可她白白浪费掉了,但是人生却没有重活的机会。好在她现在过得也算顺心,又认识了云溪这样的好姐妹,有些许遗憾,但是也并不愧此生。   但是云溪还年轻,蔡夫人不希望她走自己的老路,人到中年了,身边没个陪伴的人,虽然自己也能过得足够精彩,但是偶尔也会觉得有些遗憾。   青州距离京城并不是很远,五日后,两人就到了京城。   蔡夫人早就派人进京买下了一座院子,扫洒修葺,两人进京就可以入住,除此之外,她们还在城外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大块地,请了工匠盖房子,以后作为染坊。   蔡夫人十年未归京有些近乡情怯,拖了几天也不敢回家去。   最后还拖了云溪一道,这才带了礼物,坐着马车到了永安侯府。   开门的门房甚至不认识蔡夫人了,还探头相询,“你们是谁?找谁?”   蔡夫人眼睛倏地就红了。   云溪上前一步,道:“这位是贵府离家多年的二姑娘,你不认识也正常,还不快去通禀侯夫人,说二姑娘回家了。”   那小厮对那个离家多年未归音信全无的二姑娘也是听说过的,一听云溪这样说,先是怀疑地打量了蔡夫人一眼,也不敢拖延,只道了一声稍后,就急忙进去通禀了。   得到消息的侯夫人先是不敢置信,她时年五十多了,一生富足尊贵,唯独这个没有了音信的二女儿是她心头的伤,一听女儿回来了,她急急忙忙地出了后宅,到了府门口。   从门里出来,果然看到自己的二女儿站在门外,一见到她,眼泪滚滚而落。   “你竟然还想到回来?”   想到这个二女儿竟然能狠心到十年不回来也不送个信,侯夫人气极之下,扬手就想打她。但手高高地扬起,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云溪见母女抱头痛哭,识趣了后退一步。   侯夫人顾不得云溪,她身边嬷嬷是玲珑的,见云溪穿着也不像是丫鬟,便笑问道:“姑娘是?”   云溪便笑道:“我是蔡姐姐的朋友。”   那嬷嬷连忙笑道:“夫人来不及招待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云溪微笑摇头,示意无碍。   这时侯夫人也注意到了云溪,便停下哭泣,问蔡夫人,“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好姐妹,”蔡夫人将云溪拉住,“进去说吧,娘。”   侯夫人便笑着对云溪道:“原来是素素的朋友,快请进去。”   几人到了侯夫人房中。   母女二人多年未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云溪便识趣地请安嬷嬷带着自己在侯府里转转,将空间留给那母女。   安嬷嬷也懂云溪的意思,也感激她的体贴,就带着她去了侯夫人的后花园。   这侯府修得十分精巧,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处处都透着一股精致。   嬷嬷带着她走,边走边聊起蔡夫人。得知云溪是和蔡夫人合伙一起做生意的,还知道了原来京城里十分稀罕的布料彩烟罗竟然就是她和蔡夫人卖的,对云溪的印象立刻就不一样了。   因为云溪比蔡夫人小了十来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二,看着还有些稚气未脱,谁知,竟然能和蔡夫人做下这么大的生意。   听安嬷嬷话里十分喜欢他们彩烟罗,就笑道:“回头我让人给嬷嬷送两匹来。”   因为侯府的其他未嫁姑娘很喜欢这彩烟罗做的裙子,所以侯府也经常抢购,安嬷嬷是知道其价值的,别说匹了,这彩烟罗一尺就要一两银子,一匹更是价值不菲,要四十两呢!   云溪开口就要送她两匹!   安嬷嬷搓了搓手,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自家还有两个闺女,她们也很喜欢这彩烟罗,两匹布料,刚好可以给她们做两身新衣裳。   “那老奴就腆着脸多谢云姑娘了。”   云溪笑道:“嬷嬷喜欢就好,也不值什么的。”   她们做的生意是暴利,原料和其他的布料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技术改进,售价就高出几十倍,没办法,物以稀为贵。   所以她们的布料都是限产的,毕竟布料不是消耗品,一身衣裳做出来,至少可以穿个几年。不过她们走的是高端路线,这些贵人们一季总要做个三四身衣裳的,总是买不到的彩烟罗,是她们最喜欢的。   她和安嬷嬷慢慢地在花园里走。一个身着银色圆领襕衫的公子哥背手从一道月亮拱门处走了进来,看到安嬷嬷,他微微一笑,“安嬷嬷。”   安嬷嬷连忙蹲身请安,“三公子。”   那三公子连忙让开,无奈道:“说了多少次了,你是祖母身边的老人,我哪里受得起你这一拜?”   安嬷嬷笑道:“老奴是奴婢,礼不可废。”   说话间,他注意到了云溪。见是一张生脸,他不敢贸然相问,只对着云溪笑了笑,就道:“安嬷嬷既然陪着客人,我就不打扰了,我得去祖母那里一趟。”   安嬷嬷笑眯眯道:“去吧,你二姑姑回来了,正好见见她。”   “二姑姑?”他一怔。   “是啊。二姑娘离家多年,今天回来了。”   蔡夫人离家的时候,蔡陆离已经十来岁了,对这个二姑姑当然是有印象的,也时常听侯夫人提起,当下便喜道:“二姑姑竟然回来了,我这就过去。”   等送走了蔡陆离,安嬷嬷才跟云溪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夫人的三子,大名陆离,前些年沉心读书,如今已经高中,我们夫人正给他相看呢,都已经二十三了,同龄人的儿子早就能走路了。”   安嬷嬷显然是很喜欢这个蔡陆离的,说起他的时候,就好像在说自家儿孙。   云溪不好怎么说,只是微笑。   逛了一圈,她们就回去了,蔡夫人和侯夫人已经说完了话,两人眼睛都是红的,蔡陆离也坐在一旁,微笑着。   他气质很好,修竹一般挺拔的身材,面容俊秀白皙,不乏读书人的清风霁月,但眉宇间又带着一股英气。   蔡夫人回了家,自然是要和家人吃团圆饭的,云溪不好留下来,便先告辞了。   蔡夫人知她留下来也会觉得尴尬,亲自送她出了侯府,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去。   有了侯府保驾护航,云溪她们的生意无人敢动,因为蔡夫人担心自家生意遭人眼红,就故意将她自己的身份说了出去,还靠着侯夫人,将布料送进了宫里,献给宫里的妃子。   这样一来可以收买人心,和宫里的娘娘们打好关系了,以后就没人敢动她们,二来还可以借机宣传彩烟罗,宫里的娘娘们都人手一件了,外面的夫人小姐们,就更喜欢了。   一时间,彩烟罗的价格节节攀升,以前卖四十两,现在六十两也未必能买到。   蔡夫人和云溪因此挣了个盆满钵满。   云溪闲来无事,又盘下了一座酒楼,按着自己的设计大刀阔斧地装修,请了名厨,自己设计了菜品。   蔡夫人对她大力支持。   酒楼开业这天,很多云溪不认识的人都前来捧场,后面才知道,原来蔡夫人多年未归京,以前的人脉一时半会儿联系不过来,但是她那侄儿蔡陆离在京中有很多朋友,偶尔在侯夫人那里听他二姑姑说起,就自告奋勇地打了包票,开业那天将自己的朋友都请过去捧场。   果然这天开业,酒楼很热闹,很多都是蔡陆离的朋友,甚至还有他朋友的朋友,身份都是非富即贵,虽然抱着捧场的目的来,但是发现菜品很新颖,味道也极佳之后,也十分欣喜,毕竟他们长在京城,对京城的酒楼都已经吃腻了,总算新开了一家,以后就有地方去了。   一传十十传百,酒楼的名气就打出去了,甚至风头一时将京城里其他知名的酒楼都盖了过去。   不少人眼红,但是一知道酒楼背后站着侯府,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蔡陆离鼎力相助,云溪当然要亲自感谢一番的。   她备下了礼物,买了名贵的笔砚,送给蔡陆离作为谢礼。   蔡陆离是这届进士的探花郎,不出意外是要进翰林院的,云溪这礼物也算送得实在。   她就在自家酒楼宴请蔡陆离,还请了蔡夫人过来作陪。   云溪穿了一身彩烟罗做成的绯色长裙,画了淡妆,明艳照人。   蔡夫人回来之后,时常有应酬,她如今要在京城里扎根,以前那些人脉得捡起来。   蔡陆离如约赴约,席间请蔡夫人讲一讲她和云溪为何为开始做布生意。   蔡夫人一笑,“当初我在青城的时候,就开了一间小小的绣楼。和云溪相识是起源于她来我的绣楼卖绣品贴补家用。她绣技了得,比我绣楼里的绣娘都要好,而且绣出来的绣品精致又新颖,很受青城里的夫人小姐的喜欢。后来云溪找到我说,她掌握一种特殊的染布技术,要和我合资开一间染坊。我当时也有些不敢相信呢,还是云溪染出成品来给我看,我才敢信。”   蔡陆离惊讶不已,他看向云溪,“云姑娘竟然会染布?”   云溪笑道:“当初我也是见蔡姐姐为人厚道,若是换了别人,我是不敢的。”   蔡夫人一笑,“也真是缘分了。”   蔡陆离又笑道:“云姑娘这酒楼里的酒,我朋友们喝了都称赞不已,听说是姑娘你们自己酿制的?”   云溪点头,“是我闲时酿的,存货不多,我现在也忙,没有时间每天酿酒,你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带两坛回去。”   蔡陆离也不跟她客气,这酒风味确实独特,侯爷应该会很喜欢。   一顿饭毕,蔡夫人跟着蔡陆离一道回侯府去给侯夫人请安。   路上,蔡夫人和蔡陆离同坐一乘。   蔡陆离几次欲言又止的,蔡夫人扫了他一眼,笑道:“陆离,你有话先跟我说?”   蔡陆离羞赧微笑,“是有些话想跟姑姑说。”   蔡夫人便微笑着看他,示意自己在听。   蔡陆离吸了口气,才道:“我想求娶云姑娘,姑姑,你说云姑娘会同意吗?”   蔡夫人席间就看出蔡陆离看云溪的眼神都闪着亮光,看出自己这个侄子看上了云溪,她虽然乐见其成,但是也有顾虑。   “云溪那边,我看她对你没有恶感,若是你努力对她好,云溪应该会被打动,就是你娘那边麻烦点。”   “我娘那边?”   蔡夫人轻声道:“云溪是嫁过人的。”   蔡陆离一怔。   蔡夫人虽然觉得云溪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但是别人未必这么想,再加上蔡陆离的出身,蔡夫人那边估计不会同意。   “你先回去过问一下你娘,如果你娘同意,再去跟云溪说。”蔡夫人道。   她现在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两人想要在一起,不是凭着一腔热情就可以办到,尤其像蔡陆离这样的出身,长辈的意见很重要,不是随着自己性子就可以将事情办成的。   蔡陆离懂蔡夫人的意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去先和他娘商量。   他娘徐氏果然不同意。   蔡陆离可是说是蔡家这一辈中天赋最高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高中探花,前途不可限量,徐氏本来就打算要给他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子,就算对他没有助力,也不能拖后腿。   徐氏承认云溪确实是很有能力,但是士农工商,她做的本来就是最卑微的商人,若是娶了这样一个妻子,不仅没有助力,反而可能会拖累蔡陆离。   不管蔡陆离怎么说,徐氏就是一口咬定了不肯同意。她还觉得一定是这个云溪意图不轨主动勾引蔡陆离,所以才导致蔡陆离仿佛灌了**汤想娶她这样出身的女子作为妻子。   蔡陆离本来以为老夫人喜欢云溪,应该会同意,没想到老夫人也很不赞成。当年蔡夫人就是因为下嫁才导致婚姻不幸,就算蔡陆离是男子,娶这样一个妻子,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蔡陆离举目无援,只好又去找蔡夫人出主意。   蔡夫人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并不看好这样的亲事,所以直接告诉蔡陆离,“既然你娘他们不同意,这件事就作罢吧。幸福是强求不来的。”   可是蔡陆离可以说是一生顺遂,从来没有受过半点打击,他生下来就是富贵滔天,于功名,他更是一路顺利,最后高中探花。   他当然不肯就这样放弃,可是他也不敢轻易找云溪坦白心迹,这样对云溪实在是不尊重。   他要先获得家人的支持。   自从蔡陆离跟徐氏提起云溪的事情之后,就让徐氏心里警铃大作,她担心拖下去会出意外,就连忙想给蔡陆离定一门亲事,但是蔡陆离一律推拒,不管徐氏怎么劝,他就是不同意。   这一拖,就拖了一年。   这一年里,蔡陆离每个月总要去云溪的酒楼几次的,云溪不是笨人,她很快就察觉到了蔡陆离的心思,可是她对嫁去侯门半点兴趣都没有。侯门规矩深,她嫁到那种地方,就等于是将自己关进了一个禁锢的笼子,一举一动都要谨言慎行,哪里还有自由可言。   但是蔡陆离不说,她也就装自己不知道,后面干脆连酒楼都很少去了,也就很少再碰上蔡陆离。   但没想到蔡陆离却十分坚定,他拖着就是不肯成亲,逼得徐氏也没了办法,儿子都已经快二十五了,放眼京城,从来没有哪家的公子哥超过二十五还没有成亲的。   她渐渐也明白过来,儿子就是拧上了,非要这个云溪不可。   虽然心中对云溪越发不满,但是还是妥协了。   得了徐氏准话的蔡陆离高兴坏了,他立马就去找云溪。   可是云溪却不在酒楼,也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找不到云溪,他只好先回了家。   而这两年,云溪在京城也算扎稳了脚跟,因为蔡夫人的缘故,她认识了不少权贵家的夫人姑娘。因为她们都很喜欢云溪她们卖的布匹和胭脂,这两年云溪还弄了精油,这种香味独特的精油一推出就大受欢迎。   不过生意做得大了,就有人盯上了云溪她们。   一间装潢华贵的房间,一个身着白玉长袍的男子把玩着手里精致小巧透明的瓶子。   “你说这个小东西就要十两银子?”   他身前站着一个儒生模样的人,看着三十上下。   “是,此物刚推出一个月,虽然售价贵,但是供不应求,听说城里的夫人姑娘们都争相购买,此物叫精油,我命人去那店里看过,这是最便宜的,贵的能卖一百两以上,还是有价无市。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就光是这么一小瓶,不说利润,光是售价都达数千两银子。”   这男子眼里起了一丝趣味,“你说这个店是永安侯府的二姑娘开的?”   “并不是,听说是蔡二姑娘的朋友,姓云,叫云溪,饮一杯楼也是她开的。”   这两年时间下来,饮一杯楼已经成为京城第一酒楼。   这男子眼里的兴趣更浓了。   “王妃也该添置一些这些东西了。”   他起身,抖了抖衣裳,抬腿朝外走去。   云溪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还好布匹生意有蔡夫人操持,她只需要先将自己新开的精油店做起来。   这次蔡夫人坚决不跟她合资了,因为蔡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占了够多的便宜了,光是布匹生意和胭脂生意,都让蔡夫人挣回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所以这次,蔡夫人并不参与她的精油店。   因为新货已经卖完了,且精油的热度也过去了一些,店里人不像平素那样多。   云溪正和新招来的伙计交代事情,一个模样英俊,身材挺拔的男人走进了店里。   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浑身的贵气浑然天成。   “就这些了,你先去忙。”她交代完最后一句,亲自迎了上去。   “不知贵客想要点什么,我可以给您介绍我们的精油。”   这男人面色如玉,轮廓说不出的俊朗,看着模样二十七八,他一双眼眸极为出彩,烨烨生辉。   “我想买来送夫人。”   他说着,目光慢慢地扫了过去。   店里是用木头做的搁架,外面还用琉璃做了做盖子,能让人一眼就看到里面摆放的精油。   “这是什么?”他指了一块琉璃。   “这是琉璃。”   他好奇地摸了摸,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装精油的瓶子也是用琉璃做的。   “这是从哪里订购的?”他又问,“这倒是…新奇。”   “这是我们自己烧制的。”这两年,云溪就在倒腾这些东西。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云溪上前一步,将一个琉璃柜中的茉莉精油取了出来,“这是茉莉精油,擦在脸上不仅仅可以让皮肤变得白嫩,还很香,这种香很持久,味道也不是很浓,特别好闻,城里的夫人们多半喜欢这个。”   “茉莉?这个时节不是没有茉莉了吗?”   云溪笑道:“是的,外面没有了,但是我们用温室养花,所以成本就高,售价也稍微贵了一些。”   他接了过来,又指了指其他几瓶,大方道:“都要了。”   见他这样大方,云溪又趁机推了几款洗澡用的香皂,“这也是夫人们极喜爱的,它是用来洗澡的,抹在身上,不仅可以洗干净,还会留香。还有这种,这种是洗衣裳用的…”   这个男子果然大方,只要是云溪介绍的,他都买下了,最后花了二百两银子。   后来这男子隔三差五地就过来买一些,不知道他要送给几个人,若是只送给一个人,他买的那些怕是三年都用不完。   不过这个不在云溪的考虑范围之类,人家爱买就买。   生意稳定下来了,云溪也稍微闲下来,蔡陆离也就找了过来。   他也是打着给侯府的长辈和姐妹们买精油的旗号,云溪只当做不知道,还给他打了折扣。   “云溪,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听说芜湖的柳树绿了,一道去游湖如何?”   云溪将他买的精油等物装进一个绣着她精油店名字的布袋里,递给他,笑道:“我最近有些忙。”   蔡陆离止不住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强撑起笑容,“没关系,你忙你的。”   云溪看着眼前这个等了她快三年的男人,心里微微一叹。   “不过我挺想去爬龙虎山的,什么时候你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吧。”   蔡陆离笑容扩大,他强忍住欢喜,如常道:“当然,我什么时候都方便的,你差人告诉我一声就好。”   云溪笑了笑。   眼看着三年一度的春闱也要到了,不知道徐良骥是不是已经在赶考的路上了。   而此时,京城某处客栈里,入住了一个赶考的读书人。因为春闱赶考的都是举人,所以客栈里的人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徐良骥和三年前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三年前名落孙山,回去之后又遭到了柳依依的背叛,他没有消沉太久,发了狠闭门读书,终于三年过去,他又来了京城。   随着赶考的举人越来越多,京城里的客栈也住满了人。   此时距离春闱还有很长时间,这些举子们整日相邀聚在一起,做文章品学问,有声有色。   作为京城的饮一杯楼就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无他,这里的美酒实在是不可多得,让人流连忘返。   因为有云家的支持,徐良骥囊中饱满,他为了结识更多的举子,跟他们打好交情,常常都是由他付账,他这回带了个书童,每每都是他发话,书童去结账。   饮一杯楼的价格不便宜,这样的次数多了,书童就开始提醒他钱不多了。   但是那些举子已经习惯了有徐良骥在的时候,都是由他结账,一到时间,所有人都散了,就剩下他,不得已,他只好结账。   这天,他们又在饮一杯楼聚会,要了五六坛神仙醉,到了宵禁十分,这些举子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要散了。   徐良骥也赶忙往外走,但是被人拉住。   “嗳?徐兄哪里去,帐还没结呢!”   徐良骥心里不由得大骂这些人不要脸,他结账是情分不结账是应该,怎么还弄得好像是他一定得出钱了。   他就笑了笑,“真是不巧,我书童今天没过来,我身上也没带银子。不如兄台结一下吧。”   那人笑容不减,“我也没带银子,我想着徐兄每每都会结账,还以为徐兄会带,这样吧,既然你书童没过来,我去帮你叫他一声。”说着,他不等徐良骥说话,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徐良骥也想走,但是此时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人,等候在一旁的伙计就赶忙上来拦他,“嗳!举人老爷,您们的帐还没结呢!”   徐良骥今天是故意不带书童过来,就想让别人结账的,谁知道人全部都已经走了,都怪他脚力太慢,没赶在前面。   “我书童今天没跟着过来,这样吧,下次等他们过来的时候,你再跟他们一起算钱。”   伙计皮笑肉不笑地,“这京中举子老爷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一个都不认识,您让我上哪找人去?这样吧,您在这等,我让人去叫您的书童过来结账,承惠三十五两四钱,给您抹个零头,三十五两。”   徐良骥被吓了一跳,“多少?”   “三十五两。因为您们要了六坛神仙醉,这神仙醉是五两一坛的。”   徐良骥没了办法,想走走不掉,只好让伙计去通知他的书童过来结账。   很快书童就过来了,一听三十五两,顿时就苦了脸,“公子,咱们就剩了二十几两银子了…”   徐良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离家的时候不是带了五百两吗?”   “可是您三天两头的就请客,我前两天就告诉过您的。”   徐良骥傻眼了。   伙计一听他们没那么多银子,当下也做不了主了,只好去请了掌柜过来,看要怎么处理。   掌柜一看是这些举子,有心想做个人情,但是银子数额不小,也不敢做主免了,刚好云溪在酒楼雅座里待客,就去请示云溪。   云溪是想让人先写个欠条,毕竟这些人是有功名在身的,应该不会赖账。   很快,掌柜就将欠条送了过来。   云溪一看上面的名字,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跟对面的蔡陆离道:“我有个同乡来了,我得去看一眼,你稍候。”   蔡陆离道:“没事,你去吧。”   徐良骥写了欠条,脸上臊得慌,等着掌柜拿欠条去给他们东家。   不多时,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他看清了来人的脸之后,脸色大惊,进来的竟然是多年未见的云溪! 第121章 秀才之妻(五)   云溪看了一眼面色发窘的徐良骥, 只装作不认识他,跟掌柜道:“就是这位客人打的欠条?”   掌柜欠身道:“是的。”   徐良骥看着掌柜恭敬的态度, 心中一惊, 算起来,他已经三年没有云溪的消息了。   云溪将欠条微微一扬, 笑道:“说起来,我该给举人老爷几分面子才是,但是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算是举人, 里面也有不少的败类,所以啊,这欠条还是要打的。”说着她一笑,“不过我看你似乎囊中羞涩, 不如这样吧, ”她从荷包里摸出钱来, 上前一步, 一把拉起徐良骥的手,将手里的钱放进他手里,随即后退一步,“我看你也不容易,这钱呢,就当是我资助你的。也不多,一点小小心意。”   徐良骥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怔,他低头看向手心, 一枚铜钱躺在他手里。   他脸色骤然由白转红随即转青,他愤怒地将铜钱一扬,铜钱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云溪,别在这装好人来羞辱我,我就算现在再没银子,也不会要你的施舍!”   云溪微微一笑,“你以前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怎么,做了三年举人,就忘了自己过去是什么穷酸样了吗?”   她这样一说,徐良骥顿时想起来,以前徐家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是云溪挣了银子,才能维持生计。   掌柜一听云溪的话,显然云溪和这位举子是认得的,只不过听两人暗藏机锋的话,显然两人以前的关系并不好。   而这时,见云溪久未归的蔡陆离也找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云溪以对峙的姿势,对面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他以为是这男人要找麻烦,几步上前,站在了云溪身边。   徐良骥也算是两次进京的人了,眼力见还是有的,这男人衣着不俗,浑身的贵气,显然身份不低。   “云姑娘,这人是谁?”   云溪笑道:“一个赊账的客人。”   徐良骥以为蔡陆离跟她有什么亲密关系,心里顿时很不舒服,当年云溪是遭了他娘的嫌弃,才和离的,如今云溪似乎飞上了更高的枝头,这让人如何能心平气和?   他便冷笑道:“我还是她曾经的丈夫!”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吃了一惊。   蔡陆离尤甚。   他吃惊地看了徐良骥一眼,但是很快就将惊讶压下。   徐良骥只在他眼底看到了惊讶,又报复性地得意洋洋:“云溪嫁到我徐家四年无子,所以我将她休弃了。”   云溪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   蔡陆离怜惜地看向云溪,“云姑娘,这样的人实在是配不上你,还好你和离了。”   徐良骥本来是想挑拨两人的关系,但不想这个人根本就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还弄得他像是个跳脚小丑。   蔡陆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他近了云溪一步,伸手将云溪肩膀搂住,十分温柔道:“云姑娘,我们走吧。”   云溪没防他竟然会这样。她知道他是想让她在徐良骥面前不输阵,但是其实云溪一点都没将徐良骥放在心上,这不过就是个人渣罢了。   心中顾念蔡陆离的好意,她看着对面脸色发青的徐良骥,“徐举人莫要忘了欠我酒楼的银子,若是逾期未还,我们可是要上门要债的。”   说完,她便和蔡陆离施施然离去。   一出房间,蔡陆离就收回了手,他脸色微红,致歉道:“我唐突到云姑娘了吧。”   云溪摇摇头,“并不曾。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其实不必,因为我比他活得好太多了。其实他现在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什么也不是。”   蔡陆离闻言有些怅然若失。   云溪称为奇女子也不为过,认识她越久,越感觉她是天下独一无二最特别的女子,越发让蔡陆离丢不开手。   可是她从来不给半点回应,甚至好几次,她曾经给过他暗示,她可能不会选择他。   蔡陆离甚至觉得兴许她这一辈子都会像蔡夫人那样不会再嫁人了。   可是他还是不愿清醒过来,就算是这样能远远地看着她,也让人满足了。   思及此,他越发庆幸她前面的丈夫不懂得珍惜,不然他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美好的她。   徐良骥原本是想让蔡陆离心生膈应,但没想到蔡陆离却越发觉得像云溪这样的女子弥足珍贵。   蔡陆离眼里的疼惜不似作假,云溪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此时天色已晚,云溪要回家,蔡陆离便提出相送。   两人并肩走在月色下,影子在两人身后拉得很长。   “云姑娘,你为何…恕我直言,我总觉得你的心扉,不曾对人打开过。我不知道你曾经受了什么样的伤害,我不在乎你的过去,若是姑娘肯,我愿意用我的一生,为姑娘修补伤痕,我也知道坚强如云姑娘,根本不需要人照顾,但是若是我有幸,我想一生陪伴姑娘左右。”蔡陆离声音很轻,他第一次对云溪说出这样的话,在这带着凉意的春夜,他动人的声音在人的心里种下了暖泉,温暖源源不断地涌出。   云溪停下脚步,她举目望月,眼角不禁湿润。   “陆离…”   三年的陪伴,云溪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赤诚。   她感觉左手手指似乎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举起手,无名指上有一圈黑色的戒指一般的东西,若隐若现,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去,又没有了。   “公子年华正好,何必为了我一直苦苦相候呢。”云溪声音发涩。   蔡陆离微微一笑,“等候确实很苦,可我却甘之如饴。”   云溪不应声,沉默地往前走。   蔡陆离并不逼迫她,而是跟在她身后一步左右,两人慢慢地踱步。   “我仿佛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一些让人动心的话,那时候我还年轻,就信了。可是最后,他说过的话,一句也没做到。”云溪缓缓地说着,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东西剥给另一个人。   “我就再也不相信这些话了。”云溪霍地抬头,眼里的悲伤仿佛昙花一现,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可是蔡陆离真的看清楚了。   他一开始觉得这个人可能就是徐良骥,可是后面一想,又觉得不是徐良骥,不管是谁,他不想去深究。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云溪发凉的指尖。   云溪蓦地就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暖意,她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栗了一下。   蔡陆离感受到了,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云溪一路犹豫要不要将手抽回,一直到她的宅子大门外,她也没有下定决心将手抽回来。   在台阶下,蔡陆离停住了脚步,“我就送你在这里了,你进去吧。下次带个丫鬟,我不在的时候,你独自回来不安全。”   云溪抬头看了他一眼,蔡陆离脸上的微笑甚至比天上那轮圆月还要明朗,一瞬间就驱散了人心里的阴郁。   云溪牵了牵唇角,“那你回去也小心吧,我进去了。”   她进门时转头,蔡陆离依旧立在台阶下。   夜风习习,良人如玉。   云溪微微一笑,便进去了。   蔡陆离立在台阶下,他不觉回想起这一路手心里的柔软,笑意不自禁地爬满他的脸庞。   云溪感觉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没有将手抽回来,她如常地洗了漱,躺在床上,才和巴拿拿交流起来。   “拿拿,我可是执行忘情系统的,要是我也动了情…任务就算失败了吧。”   巴拿拿解释道:“不是的,我们的忘情系统,不是真正的绝情绝欲,而是要杜绝那种毫无理智、帮那些被爱情所伤的委托人改变命运。我们其实也推崇真正的爱情,只是世间很难有这样的真情。而通常人的双眼都是会被假的爱情所蒙蔽,而分不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其实宿主你到目前为止完成的任务是所有任务者中完成最多的,很多任务者都会被虚假的爱情蒙蔽双眼,从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毁掉委托者的人生,他们也就失败了。到目前为止,宿主都很清醒。”   云溪眨巴了眼睛,“这个蔡陆离也真的太痴情了吧,讲真的,我分辨不出来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就算他是真情,我也会有这方面的怀疑。”   巴拿拿其实从自己的角度来说,它是希望云溪一心做任务的,因为云溪一旦任务失败,它也会降级。但它也同时更希望云溪在这些任务里,能有更多的体验,对人生有更好的感悟,而不是仅仅拿到任务积分。   所以它不会出言干扰云溪做决定。   云溪不知道要怎么确定自己的内心和别人的内心,她想不明白,想了一会儿就将之抛开一边了。   而那边,徐良骥回去之后,就打听了饮一杯楼的消息。这才知道,饮一杯楼的背后站着侯府为其撑腰,除此之外,饮一杯楼的老板还兼做布匹生意,最有名也最昂贵的彩烟罗就是饮一杯楼老板的产业。   徐良骥深深地震惊了,同时他深深地后悔。   大名鼎鼎的彩烟罗他当然听说过,听说一匹布都价值几十两银子,他那几个妻妾,都很喜欢,人手一身彩烟罗做成的裙子。   他万万想不到,这竟然是云溪的产业。可是当年云溪与他和离的时候,分明就没有这些产业!她一定是靠着今天那个男人!   徐良骥想到自己现在的落魄,想到当初云溪和自己一起吃苦,可是云溪现在高高在上,甚至那个男人不计较云溪曾经嫁过人,还给她这样好的机遇!   徐良骥越想越不满,可是后面再打听,才知道这些产业原来都是云溪和另外一个女人合伙做的,只是那个女人是侯府的二姑娘,而云溪跟宫中的很多贵人都有交情,所以没有人敢动她。   这些信息将徐良骥平静的生活炸得支离破碎,他也打听到了云溪现在住的地方,那是个占地几十亩的大院子,甚至比青城知府的院子还要大,这可是寸土寸金的皇城啊!   云溪这日出门,门口一个人一瞬间就迎了上来,他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叫了她一声,“云溪。”   云溪定眼看过去,正是一声蓝衣的徐良骥,他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甚至云溪还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正是她店里售卖的男士香水。   这香水也是她捣鼓出来的,她这两年就一直醉心研究新产品。   徐良骥笑问:“你这是要出门吗?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云溪被他的话恶心到了,“徐良骥,你怎么了,穷疯了?”   徐良骥脸上的微笑僵了一瞬,他顿时又露出笑容,“三年未见,你一点都没变。”   他显然是想打感情牌,好让云溪想起两人那四年。可惜云溪现在看到他只会觉得恶心,她不想过多理会这样的人,就吩咐身边的小厮将人赶走。   徐良骥还尤不死心,他被小厮拦住,手里还扬着他忍痛买来的梅花精油,想要送给云溪,他听说这是京中女子都喜欢的东西。   可是云溪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蔡陆离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跳下马车,看也未看徐良骥一眼,伸手将云溪扶上车。   云溪上了车后,回想起刚才徐良骥的举动,不出意外的话,他是想要找她和好,毕竟云溪现在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有钱又未嫁人的女子,多少媒人将她的门槛都要踩断了,就是为了她手里的金山。   云溪心里门清,所以每一个上门的媒人都是坐一天冷板凳都见不到人就被下人打发走了。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乐此不疲,毕竟只要娶了云溪,几辈人都不愁吃喝。而且因为云溪是女子,女子多半都要依附于男子的,只要云溪嫁了人,还愁拿捏不住她吗?   云溪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嗤之以鼻。就算她真的嫁了人,也不可能就此要仰人鼻息。   蔡陆离也看到了徐良骥的,只是他不愿跟云溪谈起这个人,他见云溪一脸沉思,笑道:“今天要去爬山,你怎么穿着长裙?可见爬山的心不诚。”   云溪回过神来,笑道:“我倒是忘了,在这里穿习惯了裙子,也没有短衣裳。到时候,只好将裙子下半截撕去了。”   蔡陆离笑道:“你这裙子可是彩烟罗做的,多少姑娘都梦寐以求呢,你这个东家倒好,撕起来毫不心疼。”   云溪笑道:“布料再好,衣裳也要穿着舒适才行,若是不舒适,宁愿毁去,也无甚可惜的。”   蔡陆离听着她这话,总觉得仿佛话里有话,他微微一笑,不言声了。   而徐良骥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侯府的公子下车将云溪扶上马车,看着马车越跑越远,他心里蓦地涌出恨意来。   这个云溪得志便猖狂,连他这个前夫也不认了!   这时,云溪府上的管家莫伯叫来了几个小厮,他们以为徐良骥是不坏好意的登徒子,竟然敢胆大包天到家门口来堵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并且他们也要杀鸡儆猴,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好好看看,他们云府也不是好惹的,除了侯府,他们还有宫中的贵人罩着呢。又听徐良骥不是本地口音,是外地人,今天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他们主子姓甚名谁。   徐良骥被他们捉住,痛殴了一顿。   他最后的银子都已经被花完,他好不容易才忍着伤回了客栈,才知道原来因为盘缠用尽,付不起房费,他们的东西被掌柜的扔了出来。   本来掌柜的念着他们是举人,没几日就要考试了,说不定人家就会高中,现在得罪,实在是没有必要。但是有人来跟掌柜的打了招呼,让他好好‘关照’徐良骥。   这个举人进京之后就得罪了权贵,可知以后也走不长远,再加上这几日客栈都供不应求,价格一天一个价,开客栈的就趁着这几天大肆挣银子了,这主仆二人一人一间,占着他的房间,若是到时候给不出银子,不知道他要损失多少钱,就将人赶了出来。   徐良骥这时仿佛才清醒过来。本来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省着点用,也能支撑到考完,但是他想着要买点东西去讨好云溪,就将最后的银子也花掉了,落得身无分文,只好去投靠以前文茶会的时候认识的几个举人,这几个举人也拉不下脸赶人,但是也不想让徐良骥住在他们那里影响到他们的温习功课,就一人打发一般地给了一些碎银子。   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徐良骥也没资格嫌少。   只是现在城中的客栈都住满了,就连下房都没有了。   主仆二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最后徐良骥又想到了云溪。   她住着这么大的院子,收留他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徐良骥想到之前挨的那顿打,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云府外面守着,就等着云溪回来。   这边云溪和徐良骥到了龙虎山脚下就下了马车。   他们让马夫在山下等着,二人沿着一条羊肠山道上了山去。   山上郁郁青青,正是万木抽芽的时候。   蔡陆离一直注意着她的裙子,他走在她身后,担心她会踩到裙角绊倒。   但是云溪的身姿意外的敏捷,两人一路爬到山顶,也没有发生意外,并且云溪脸不红心不跳,倒是蔡陆离累得直喘气。   “云姑娘,你体力不错。”   山顶可以眺望京城,只见一座宏伟的古城,仿佛像是一只巨兽卧在平野之上,气势恢宏。   蔡陆离一边喘着气,一边微笑着看她。   云溪回头看向蔡陆离,她默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帕,一步走近蔡陆离,十分自然地抬手替他拭汗。   蔡陆离惊得连气都不会喘了,他就那样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溪,一动不动。   云溪将他额头上的细汗擦去,笑道:“蔡翰林平时也要多注意运动,这身体太虚了。”   蔡陆离愣了愣,白皙的脸微红,轻声否认:“我不虚…”   本来云溪只是说他体力不行,但是蔡陆离这么一否认,她自己也觉得似乎哪里不妥,顿时也有些尴尬起来。   蔡陆离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笑了笑,在一处干净的青草上坐了下来,又取出怀里的青色手帕,细心地垫在一旁的草上,才抬头看向云溪。   云溪会意,走过去坐下。   “可惜了,应该早点出发的,刚好能看到日出就好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地幽香,蔡陆离心里一阵紧张,他不自觉将手搭在膝头。   “那么我们改天又来。”他道。只要云溪愿意,他每天来都可以。   突然,他感觉肩膀一重,侧过头,云溪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云溪离他心脏很近,蔡陆离急促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叩在她心扉上,将她尘封已久的心门,缓缓而有力地推开一道缝。   蔡陆离伸手环住了她的肩,就再也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他恪守着礼节,也尊重着云溪。   两人下山的时候,已经近黄昏。   马车在云府门前停下,蔡陆离率先从马车上跳下,他回身伸手。   云溪随后从马车里出来,她看着蔡陆离伸出的那只白净修长的手,微微一笑,将手搭在他手上,下了马车。   守了一天的徐良骥一见马车停下就站起了身,随即他看到那个侯府的公子从马车上跳下来,而云溪也在其后出了马车。   他看到那侯府公子伸手将云溪扶下了马车。   虽然早上他说云溪跟三年前一模一样未曾改变,但是那是他想让云溪记起昔日之情故意说的,其实云溪比三年前大有改变,她气质大变,若不是那一张脸,徐良骥都要以为她是哪家权贵家的千金。她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妙龄少女。   徐良骥深深地后悔,早知今日,他当初怎么样也不会同意和离。   云溪如今看起来已经那样高不可攀,可越是让人得不到的东西,就越让人的心像是被羽毛挠一般,让人心痒。   徐良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可如今他是落魄求人收留,当然不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显露。   而刚好,云溪想目送蔡陆离离开,就站在台阶上,看着蔡陆离进了马车,他站在马车上,回过神来看着她微笑,看着蔡陆离进了马车,马车远去,她才转身想进门。   徐良骥急忙从暗处冲了出来,一把就想拉住云溪的手。   但是云溪动作十分敏捷,她将手往旁边一甩,避让开去。   定睛一看,又是徐良骥。   她气得冷笑连连,“徐良骥,你忘了你身为读书人的自尊了吗?怎么死皮赖脸地,像是狗皮膏药一样。”   徐良骥也很后悔,怎么他当初非要花钱如流水,不知道节省一点,弄得现在这样只能祈求云溪。   不过若是他能成功住进去,和云溪相处的机会变得多了,可能能顺利地和云溪和好。   徐良骥甚至忘了自己家中还有一个云彩。当年云溪走后,架不住云老爷的施压,并且城里的富户们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了,所以徐良骥只能将云彩扶正,好歹还有一个云家肯帮他。   “你不是很傲气吗?赞助你的银子,都被你扔掉了,现在又是做什么?你怕不会是痴心妄想,还想前缘再续吧?莫消说我和你没什么前缘可言,就说我现在,你觉得我现在会看得上你吗?”   徐良骥被她说得脸色一变,自己好歹也是一个举人,竟然被她说得一文不值。   徐良骥便很不服气,“举目天下之大,像我这样年轻的举人又能有几个?”   云溪十分不客气地反驳,“你不过是个举人罢了,你还自诩天下第一,不知道自己只是井底之蛙罢了,不说别人,就说蔡陆离,他比你小两岁,二十二岁就高中探花,还是因为皇上觉得他年纪太小,若是点个状元,说不定会让他自傲不前,所以才压着点了探花。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举人,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在这满大京的权贵林中,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徐良骥脸面通红,他觉得自己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云溪已经进了门,大门毫不留情地嘭地一声被关紧,徒留徐良骥脸色忽青忽白,站在门外不知所措。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良久,一瞬间只感觉自己仿佛大彻大悟,他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云溪这个势利眼看看,他徐良骥也是个人物!   虽然京城里满地都是赶考的学子,但是那不是云溪关心的事情,她每日忙着生意,闲时还有一个蔡陆离相陪,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连蔡夫人见了两人那般好,心里荒芜已久的心田都开始蠢蠢欲动,加上侯老夫人也不忍心让女儿真的就在这样孤苦一生,用尽了人脉给蔡夫人相看。   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当年嫁错人的蔡夫人是最有钱的女人,而当初背叛蔡夫人的男人,早就被侯府打压得只做着一个小官,穷困潦倒。   兴许他也听说过蔡夫人的名头,毕竟满京城,谁又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蔡夫人呢。   不知道他心里会作何感想。   这么多年过去,蔡夫人早就放下了心里的仇恨,她还得感谢这个男人,若不是这个男人让她清醒过来,她的人生不可能会这样精彩。顶多也就是被禁锢在后院,替这个男人教养孩子,时不时的,还得担心自己容颜老去,会不会有更多年轻的粉红知己凑到男人跟前。   她失去过,也痛苦过,但是得到的更多。   蔡夫人也终于碰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对方出身和她匹配,原配早逝,就是家中还有两个姨娘,这点让蔡夫人比较介怀。   她时常羡慕云溪,自家子侄的品性她还是信得过的,一定会对云溪很好,但是人心易变,就是蔡夫人,也不能保证蔡陆离会热诚多久。   这点也正是云溪担心的,所以她没有贸然答应嫁给蔡陆离。   而很快,科考放榜了。   本来云溪没有关注,但是蔡夫人自从知道徐良骥也来考试之后,就加以关注了。   她命人去看了榜,马不停蹄地来了云溪这里。   “嘿,你说,上天真是不公平,这样的人也能高中。”   云溪倒是有些惊讶了,上回她见到徐良骥的时候,徐良骥还十分落魄,看着不像是能高中的样子,又遭到了她那样毫不留情的打击。难不成,是因为那次受到了打击,所以发愤图强,那她也太歪打正着了吧。   没想到,还真是。   徐良骥本来在听说了云溪如今的财力之后,是打着和她和好的主意的,但是云溪当着他的面将他贬得一文不值,徐良骥就铆足了劲,一定要高中给云溪看看,他才是她高攀不起的男人!   要说这徐良骥运气也不错,考试当天的题目,他曾经破过无数次这样类型的题,所以下笔极为顺利,加上他自己确实也有些墨水,虽然成绩不算出彩,但是三十多名赐进士出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等授了官,他一定要去云溪那里,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当初是多么眼瞎!   徐良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待在房中温习书本,长年不晒太阳,他皮肤白皙,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年纪,且他在文茶会的时候,因为经常买单,还是有点效果的,很多人都认得他。   京中不少人家都在等着榜下捉婿,虽然三年前没有徐良骥的份,但是这次他算是其中还算年轻的一个进士,也是模样最好的一个进士。皇上御赐的琼林宴上,不少官员对这个温文尔雅的新科进士都很有印象。   但是因为徐良骥现在的年纪,放在哪都已经是妻妾成群了,担心他在家已经成亲,所以几户有意向的人家都持观望态度。   徐良骥本来自己家中已经有了妻子,也没指望自己能被哪个大员看中。   但是有一个人同年为了巴结徐良骥,就偷偷地来告诉他他知道的小道消息,户部侍郎家的二女儿还未嫁人,而汝阳王妃择日会举办赏荷宴,其中就有户部侍郎家的女儿。   言下之意,他让徐良骥好好把握机会,毕竟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儿,若是能成为户部侍郎的女婿,以后前程自不必说了。   这同年还道:“徐兄有所不知道,我们排名实在太低了,只能作为候补,哪里有缺了才补去哪里,而且像我们这种没有后台的人,就算能等到一个缺儿,可是天高皇帝远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一辈子,没有一点向上爬的可能,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徐良骥很是心动,可是家中已有妻子啊。   见徐良骥还是犹豫,这个同年也多少猜到一些。   “只怕是徐兄家中已有妻子?”   徐良骥犹豫片刻,他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但是人都不是傻子,他都已经二十六了,家中没有妻子才是怪异。   “这也好办。”那同年神秘道,“只要徐兄现在修一封休书回家,将家中那个妻子休弃,不就没有了吗?徐兄也不必担心,很多人都是这样干的,就说现在那个赵丞相,他就有一桩事让人津津乐道,他曾经也是高中状元的人,家中已有妻子,可是后面隐瞒了下来,娶了当年的柳太傅之女,若不是柳太傅的扶持,他现在能坐上丞相之位?徐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要是能有徐兄这样的容貌和机遇,我早就写休书回家了。”   徐良骥自从高中,银两也不必发愁了,自有人给他送过来,所以他现在手上很是宽裕。   他听了这同年的劝,更加心动了。等这同年一走,他立马就写了一封休书,准备让人带回家去。   可是他转念又想到,自己若是现在写休书回去,纵使能将云氏休弃,可是京中还有云溪,她虽然和云彩不和,但是能坐视他这样做吗?她对他有恨,肯定会暗中出手,让侯府帮忙揭穿他,让他名誉扫地。   这样他还能顺利地娶到侍郎之女吗,一定不行!   思来想去,徐良骥想到了三年以前,自己回乡的时候,遇到的那几个山贼,若是云彩在家中遭到了山贼打劫,不小心死了呢?   这就跟他没关系了。   但是他必须得守三年丧期,才能娶妻。所以只能先将她死亡的消息瞒下来,就算是多年以后被人发觉,那也没什么了,他早就功成名就,不怕那些流言了。   等到了汝阳王府举办花宴的这天,因为同年的帮忙,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侍郎之女是哪一个,凭借自己几分才气和还算俊朗的容貌,果然将小姑娘哄得脸红心跳,不敢直视他。   徐良骥心中大喜,他自己是没有资格上门去提亲的,就等着小姑娘回家和父母一说,等他父母请媒人来询亲。   至于阻碍这件事的其他事情,他已经花了银子请了妥帖的人回家去办了。   花宴过后,侍郎家果然请了媒人来提亲。   只是要先问清楚,徐良骥在老家到底有没有成亲。   徐良骥当然说成过亲,只是他那妻子几年前就死了,为了学业,他也就一直没有续娶。至于云溪他也并不担心,云溪怎么知道云彩是什么时候死的?她不可能让人回去查吧。   侍郎家对于这个答案也没有怀疑,本来是对女儿嫁给一个鳏夫有些膈应的,但是架不住女儿喜欢,也没办法可想,毕竟徐良骥也是个青年进士,虽然比不上京中其他人家富贵,但若有侍郎府扶持,以后前途大好。 第122章 秀才之妻(六)   云溪一直注意着徐良骥那边, 毕竟任务还没有完成。   侍郎府上门提亲后不出半日,云溪就知道了消息。   她想了想, 觉得这轨迹和原主那辈子很像, 徐良骥虽然迟了三年,还是高中了, 并且同样是侍郎府。原主那世似乎徐良骥是娶了侍郎府的大姑娘,这世他耽误了三年,变成了二姑娘。   出奇地吻合。   徐良骥和侍郎府二姑娘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因为考虑到徐良骥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二姑娘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 婚期就定在两个月之后。   徐良骥因为是这届进士爷里面最年轻之一,备受关注,他和侍郎府的婚事一传出去,不少人都在怀疑徐良骥在老家是不是已经有了妻子, 但是却和当朝赵丞相当年一样隐瞒了下来。   侍郎府的人便出来辟谣, 徐良骥前面的妻子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病死了。这样一解释, 原本是香饽饽的徐良骥就变得无人问津了, 毕竟不是谁都会像侍郎府那样不介意找一个鳏夫女婿的。   云溪也是第一时间得知了徐良骥订婚的消息。   这辈子的徐良骥还是一样狗改不了吃屎。   这日,云溪收到了汝阳王府的一张请帖。   她看着请帖有些发怔,这一年来,每个月都会来那么两三回买精油等物的男人她早就知道了身份,正是汝阳王。   这王府的请帖到底是何意呢?   她正将请帖拿在手上翻看沉思,身边走来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直到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在想什么呢。”   云溪抬起头,是蔡陆离, 他还穿着一身官服,刚下值就来了这里。   云溪将请帖放下,“汝阳王府送了一张请帖过来,王妃约我去府上说说话。”   蔡陆离噢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拉住云溪的手,“我知道西街柳巷有一家小吃味道很好,我带你去吃。”   云溪拉住他,“你不回家换身衣裳?”   蔡陆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官袍,他笑了笑,“无碍的,回去换的话来不及了,免得你等得饿了。”   两人就一道出了门,慢慢地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走了不到两刻钟,两人到达了蔡陆离说的那家小吃店。   云溪预感自己的任务就快要完成了,换句话说,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即使她一路微笑,蔡陆离还是感受到了她微微低落的情绪。   “怎么了,这两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徐良骥和侍郎府定亲的时候,他也知道,他担心云溪是因为这件事而不高兴。   云溪不能言明。   她陪着蔡陆离吃了小吃。   这么多任务下来,她已经能适应分别,她在很多世界里都有很好的朋友,在这个世界里,有蔡夫人和蔡陆离。她会不舍,但是这条路必须一直走,不能停也不能回头。   她走之后,‘她’还是会一直陪伴蔡陆离的。   这次她不再需要忘情花了,她的心已经足够坚强。   她紧紧地拉着蔡陆离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手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粗糙,只在指尖关节处有小小的硬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来的。   蔡陆离的长相十分温暖,他脸型微圆,皮肤白皙,身材恰到好处,挺拔玉立。云溪低头看向他的指尖,他手指修长,一个个圆润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微微透着一股粉意。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竹香,清馨宜人,他本人也如竹君一般,总让人感到舒适。   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的。   两人时常相伴左右,一同牵手上街购物,蔡陆离本来就很惹人注目,云溪更是京中无人不晓的大名鼎鼎的饮一杯楼的东家,俩人走在一起,很快消息就传得满京城都知晓了。   徐氏很急,总想让蔡陆离快点完婚。   蔡陆离已经二十六了,在这个世界,他算是‘高龄’未娶,愁坏了他的父母。   已经入了夏,晚风驱散了白日的热意,带着凉意的晚风吹在人身上,十分舒适。   这日正好是送子观音的生辰。   护城河的支流穿过西市,在岸边,无数百姓正往水里放着莲灯。在今天放莲灯祈福已经成为了一个习俗。   蔡陆离就这样牵着云溪在人群里慢慢地穿梭。   夜色已经完全笼了下来。   水里无数盏五颜六色的莲灯,随着水波荡漾开去。像是天边的银河,散发着璀璨炫目的光芒。   一个卖莲灯的小姑娘挡在了两人身前,笑着问,“哥哥,姐姐,买一张莲灯祈福吧。”   小女孩手里提着十几盏莲灯,是用纸做成,莲灯上用彩笔花了花纹。   蔡陆离看向云溪。   云溪微笑着问小姑娘,“小姑娘,你这莲灯怎么卖啊?”   小女孩脆生生道:“十文一盏,不贵的。”   “选一盏吧?”蔡陆离问云溪。   云溪便挑了一盏玉色的莲灯,蔡陆离给了钱。   “祝哥哥姐姐早生贵子。”小女孩嘴甜,收了银子,还跟两人道了声祝福。   蔡陆离心里一动,他垂目看向云溪。   云溪也不禁笑了,只是笑容还没散开,她想到了什么,便僵了一瞬,她拉着蔡陆离,“走吧,我们去放莲灯。”   河边有蜡烛,云溪捧着莲灯,蔡陆离用蜡烛点燃了莲灯里的灯芯。   灯芯扑闪着,越燃越旺。   两人都捧住莲灯,将之郑重地放进水里。   云溪闭上了眼睛。   她心中默念了蔡陆离的名字。   她睁开眼,蔡陆离近在咫尺的脸越发生动了,他双眸在满河的莲灯的光芒照耀下,像是盛满了碎辉,越发的动人。   “我爱你。”   蔡陆离紧紧地拉这她的手,满脸的郑重,“云溪,嫁给我吧。”   云溪没料到他竟然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顿时怔住。   即使在她走后,这里依旧还会有一个她,即使这个她和她本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云溪不会知道这里的一切,除非她用积分来查看,可是那样,她就好像一个看客一样。   她突然有些痛恨这种游戏规则。她应该自己在这个世界一直过下去。   蔡陆离良久等不到她的答案,失望一点一点地溢满他的眼眸。他微微一笑,“没关系的,要是你没有准备好,我可以再等。”   云溪只是觉得,自己要是答应了嫁给他,那就一定要是自己嫁给他,就算是自己的意识,那都不算是自己。   她这辈子最痛恨说了承诺却做不到的人,她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   所以,她选择沉默。   两人从河边回家。   蔡陆离还是拉着她,但是两人的心都有些沉重。   一路没说什么话,蔡陆离送她到了家,他现在会送她进她住的那间院子才会离去,云府的下人们也都习惯了。   蔡陆离眼中的失落已经掩饰不住。   云溪想狠下心不去理会,可是她也不是神,不能一直保持局外人一般的冷静。蔡陆离就站在台阶下,如往常一样,想要目送她进去。   云溪走了两步,快要进门了。她转过头回望蔡陆离。   一身玉色长袍的蔡陆离站在月光下,清辉洒满他的肩头。他依旧挺拔如修竹,可是也站出了一丝丝孤寂的模样。   云溪闭了闭眼,转身飞奔下台阶。   蔡陆离没妨她会转身向他跑来,心中展颜的同时,他看到云溪张开了双手,于是他想也没想,伸手迎上了云溪的拥抱。   云溪紧紧地搂着蔡陆离的腰,蔡陆离的心跳就在耳边,有力而急促地跳动着,他怀抱很温暖,透过两人相贴的身体,浸入云溪那一缕异世之魂,让她灵魂深处封已久的冰川,融为了潺潺流水,化作了滴滴热泪。   “谢谢你,蔡陆离。”   胸口传来云溪的声音,蔡陆离将她抱得更紧。   两个月很快过去,徐良骥已经在京城里置办了一间小小的宅院作为婚房。   侍郎府生怕二姑娘受委屈,换了一间更大的宅院作为陪嫁,先让徐良骥让人过去布置。   徐良骥的双亲不在,无人替他操持,最后还是几个同样高中的进士,帮着徐良骥将事情料理了,同时侍郎府也派了人过来帮忙。   到了成亲这天,一身喜袍的徐良骥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个新科进士,率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去侍郎府迎亲。   沿途有不少百姓看热闹,毕竟这新科进士娶亲的场景,三年都不见得有一回。   看看热闹,说不定自家能沾上文曲星的仙气,什么时候自己也出一个进士爷光宗耀祖哩!   徐良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谁能想到他泥腿子出身的人,竟然能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最后还能娶到大官之女,可见人的一生富贵还是贫穷都是有命数的。   徐良骥享受着街边那些百姓传来的艳羡的目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高峰,他都已经成功地攀登了,以后平步青云,官爵加身,指日可待。   迎到了新娘,一行人往回赶。   依旧是吹吹打打,热闹非凡。甚至侍郎府的陪嫁们,还沿途散喜钱,惹得不少百姓都跟着队伍走,将街道都差点挤得水泄不通,徐良骥甚至想绕城一圈,让别人都好好看看,他徐良骥如今是怎样的得意。   可异状突生,人群里闯出一个白衣女子来。   她张开双臂拦在了花轿前。   这异状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迎亲队伍也停了下来,喧闹的百姓也静了下来,静观着这个意外。   徐良骥看清那女人的容颜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当即就有人上去驱赶她,“什么人,还不快闪开?”   徐良骥心头一跳,他大惊,连忙下马,准备亲自去处理,绝对不能让她先开口,眼见着今天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这个本该死了的女人竟然跳了出来!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那女子仰头一笑,“我是谁?我是这个新郎官的妻子!”她手指一指徐良骥,大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手指转动过来,放在了脸色煞白的徐良骥身上。   徐良骥在这么多目光下,心神不由得大乱,但他拼命地稳了稳心神,叱骂道:“这个女人肯定是疯了,还不快将她带下去,要是耽误了良辰吉时,你们谁当得起罪?”   多半人也觉得这女人肯定是个疯子,竟然在人家成亲的当天拦住了花轿,还指着新郎官说这是她丈夫!真是可笑,天下奇谈!   但是也有少部分人心里不禁嘀咕,早就听说了徐良骥在家乡那边是有妻子的,但是侍郎府出面澄清徐良骥的原配已经死了三年,但是谁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真呢,这女子看着也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说不定就是徐良骥在家乡的妻子,听说徐良骥在京城里重新娶了妻子,就找了过来,虽然看着瘦弱了一些,但是模样还是很清丽,并且看她那一身穿着,也不像是穷人,再说谁都知道今天是侍郎府嫁女儿,要是真的没有纠纷,何必要在今天来找人不痛快呢。   议论声纷纷响起,不绝于耳,徐良骥的脸又白了几分。   云彩瞪着徐良骥,指着他怒骂:“徐良骥,你可真不是东西,我云家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读书,好不容易等你考上了功名,你却瞒着家中早有妻子的事实,想要另娶,你还是不是人?你还说我是疯子?我确实是疯了,才会瞎了眼睛看上了你!”   她怒极之下,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指着徐良骥大骂道:“当初徐良骥还是我姐夫的时候,就故意轻薄我,害得我只能委身于他,做了他的妾室,后来他借着我姐姐不能生子,将我姐姐休弃了,本来想要另娶一家家世好的,但是别人都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不肯将好女儿嫁给他,他没办法了,这才将我扶正,我这几年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若是你们不信,自派人去青城查就是,青城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徐良骥的妻子。”   周围围观的百姓渐渐窃窃私语议论起来,云彩继续道:“五个月前,徐良骥进京赶考,他带着五百两纹银,全部是我云家赠送的,结果他高中之后,并未将消息传回家,不仅如此,两个月前,我家里突然闯进了几个山贼,二话不说就开始打砸,最后还将我的女儿,徐良骥的父母一同砍死,而那天我刚好回了娘家,躲过了一劫,本来还以为就是一场意外,那几个山贼早就不知去向,可是有人告诉我,山贼就是他,”她手指指了指徐良骥,“就是这个良心被狗吃掉的人花钱请回去的,他的目的是杀掉我,却没想到,我躲过了一劫没死,我那可怜的女儿,今年才两岁,也死在了血泊中。”   她说得悲痛欲绝,可是仇人就在眼前,她半点都不能露怯也不能倒下,她支撑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将仇人的真面目亲口在世人面前揭开,她的女儿死了,徐良骥不能逍遥法外。   徐良骥在她声声地控诉声中面无血色,他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他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然也死了,他明明只是花钱让山贼将云彩杀死,后面他再慢慢地回家解释,相信袁氏他们也会支持他的。   徐良骥总算还是有一点良心未泯,生他养他的父母因他而死,就算徐良骥再不是人,他此刻也感到一股铺天盖地地悔恨将他淹没,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忘记了自己该否认。   徐良骥的异常有目共睹。   而此时,人群中又站出一人。   这人谁都认得,是饮一杯楼的东家,她最近在京城风头正盛。   云溪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徐良骥,朗声道:“我是云溪,和她是姐妹,”她指了指云彩,“我曾经是徐良骥的原配,当年徐良骥还是一个穷酸秀才的时候,我就嫁给了他,当年我做绣品养活了徐家一家人,但是徐家后面差点将我休弃,因为徐良骥当时中了举人,他们想要娶一家家世更好的人来帮助徐家。但是顾及到名声,后面还是不敢。”   如果说云彩的话让众人心里都起了涟漪,云溪的话就是直接在众人心中砸下了一块巨石,让人心都翻滚了起来。   谁能想到,云溪前夫竟然就是这个徐良骥!   侍郎府的二姑娘也在花轿里听见了动静,她下了轿来,将盖头一把揭开,看着那三人。   云溪的大名她当然听说过,甚至她心里隐隐将云溪引为榜样,那样出彩的一个女人,谁不喜欢呢。谁知这个女人竟然曾经是徐良骥的原配!   云溪继续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徐良骥是个什么人,所以在他和侍郎府定亲之后,又宣布云彩几年前就死了的消息,我当然不信,虽然我确实离开青城几年,所以我就立马派人回去查了。发现云彩并没有死,是徐良骥为了攀附权贵撒谎。”   她冷冷地看了徐良骥一眼,道:"你大概没想到吧,我对你早就有了防备,所以在那伙山贼作案之后,我就拜托了人去追查,可能你运气不太好,我已经将那几个山贼抓到了,并且,已经送去了青城知府处,想来这会儿,进京捉拿你的人,应该已经到路上了。”   徐良骥面色渐渐变得惊恐,这些山贼没有跟他接触过,是跟他在赌坊外面找到的人接触,那个人,他会不会也已经被云溪查到了?   他没料错,这件事,云溪是拜托了蔡陆离去做的,蔡家毕竟是侯门,人脉广,效率更高。没出几日,蔡陆离请的朋友,就已经查到了那个人的下落,现在也已经捉拿归案。   也算是徐良骥的运气不太好,那天其实云溪的人没有及时赶到,若不是云彩刚好去了娘家,恐怕也难逃一死。   云彩和云溪的声声控诉,果然让人都相信了,这徐良骥确实是个禽兽。   侍郎府二姑娘更是娇喝一声:“回府!”   徐良骥本想上前去拦住她,可是侍郎府的人将他拦了下来,不管他怎么说,那花轿抬起,竟然原路返回了。   徐良骥就这样可笑地站在街道中间,任世人指点。他脑袋翁了一声,已经空了。   他感觉到头有些轻,仿佛还没有到手的乌纱帽已经被摘下了。   而也就是在今天,青城赶来的官役们将青城知县的文书上呈,毕竟徐良骥现在已经是进士了,不是普通的百信可以随便抓捕。   证据齐全,徐良骥逃回家中不久就被京兆府的人抓去了。   这件事也惊动了深宫之中的皇上,毕竟徐良骥的年纪在进士中确实很轻,他的策论也写得很好,让人印象深刻,皇上心里都已经打算以后要重用这个未来的肱股之臣,没想到还没等他上任,就爆出这等丑闻,差点让皇上识人不清。   皇上的眼里当然是揉不得沙子的,他立马就下诏,将徐良骥的进士功名剥去,并且打入大牢,择日审讯。   而云彩,她如今也是一个可怜人,也没有对云溪做出过特别过分的事情,并且因为她当街职责徐良骥,变相地帮着云溪完成了任务,所以云溪便将她遣送回青城。   临分别,云彩神色复杂地看着云溪。   “以前我总觉得姐姐傻,在府中不争不抢的,凡事从不出头冒尖,甚至连我娘也被你骗了过去,还真当你软弱可欺。现在看来,姐姐才是真正有本事那个,不靠男人,自己拼出如今的事业,真是让人羡慕,我这一辈子就这样葬送了,一个男人就将我的一生可葬送了,可真是不值啊。”   “可是就算是重活一世,我永远也不可能活得像姐姐这样潇洒,这样让人羡慕。”她低声叹了口气,“我那女儿也是可怜,即使有徐良骥这个畜生爹,可是那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云溪出言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你也知道你前半生算是葬送了,后半生还在,好好的活,才不负来人世间走一遭。一个男人罢了,还能将你打击得体无完肤?”   云彩摇摇头,“如今我是真的怕了,我也想通了,余生要陪伴青灯古佛,为我的女儿吃斋念经。愿她来世,不要投胎到这样的人家了。”   她心意已定,云溪也就不再相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送走了云彩之后没多久,判了秋后砍头的徐良骥也人头落地了。   云溪还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店铺了巡了一圈,这才将蔡夫人请了出来,姐妹二人几年的感情,如今已经十分深厚。   “姐姐,我要走了。”   蔡夫人一怔,“走了,去哪里?”   云溪当然不能将自己的任务告诉她,这次来请她吃饭,只是将跟她道个别,蔡夫人是所有任务里,关系最好,感情也最深的朋友。   云溪着实不舍。可是她必须往前走。   云溪笑了笑,举杯与蔡夫人相碰。   她一口饮下。   这晚她和蔡夫人不醉不归,两人都喝醉了。   得到消息的蔡陆离匆匆赶来,他将两人都抱上一辆马车,先送了蔡夫人回去,这才送云溪回去。   半路上,云溪酒意过去,略微清醒了些许。   “怎么喝得这样多?”蔡陆离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醉眼朦胧中,蔡陆离的脸在灯光下分外白皙好看。   灯下看美人,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其实也有一个好处,我永远都记得你现在的模样,但是我,”云溪说得喉咙有些哽咽,“我想看到你老去的样子。”   蔡陆离只当她喝醉了在说醉话,便抱着她耐心地哄,“我们当然要陪伴对方,一直到红颜换成白发。”   云溪摇摇头,“我看不到了。”她在心里说。   这些世界都是相对的平行世界,她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这边的时光,和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光并不是同步的,也许她穿越到下一个世界的时候,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她永远都无法知道,蔡陆离老去是什么样子。   她就那样定眼看着蔡陆离,蔡陆离也垂头看着他。   他看到云溪眼角泌出了泪水。   他慌忙将之拭去,“云溪,你怎么了?喝多了?”   云溪摇摇头,她虽然身体醉了,但是心还是很清明,她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   蔡陆离,这个随时都字啊给予她温暖的男人。   她伸手将蔡陆离的脖子勾下,四瓣柔软的唇贴在一起。   到了云府,外面的车夫轻轻地提醒了一声。   “公子,云府到了。”   蔡陆离抱着云溪出了马车,抱着她进了大门,到了她住的院子。   松枝见是蔡陆离抱着云溪回来,心里一紧,连忙凑上来焦急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蔡陆离道:“你们姑娘喝多了。”   即使云溪不重,抱了这一路,蔡陆离额头还是泌出了豆大的汗珠。   云溪的双手环在蔡陆离的肩头,她其实是清醒的,本来她想下地自己走的,但是蔡陆离不肯。   蔡陆离将她抱上床,帮她将一双白玉绣花鞋脱下。   他在松枝端过来的盆里净了手,才拿起帕子,轻柔细致地替云溪擦脸。   云溪就睁着眼睛看着他。   松枝早就很有眼色地将其他丫鬟给叫下去了,房中就只剩下自己伺候,她垂着头,装作自己是透明人,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这三年,蔡陆离对云溪怎么样,她都看在眼里,与她来说,蔡陆离确实很合适云溪,他那样细心又耐心,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又如此长情,就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觉得蔡陆离确实算得上是个难得的良人。如今这个世道重男轻女,男人三妻四妾,如蔡陆离这样痴情的男人又有几个呢。   蔡陆离帮着云溪将脸擦干,又扶着她坐了起来,褪去她的袜子,亲手替她洗脚。   本来这是不合礼法的事情,若是换了以前的蔡陆离他绝对做不出这样唐突佳人的事情,可是情浓至一定深处,他做起来就像是跟着心,自然又和谐,好像本该就这样做。   云溪一直没有说话,她让松枝再打一盆水来之后,就让松枝下去了。   松枝体贴地将门也关上了。   蔡陆离将她的脚擦干。   云溪的脚十分白嫩,十个脚指头粉嫩可爱。   但是蔡陆离心里并没有心猿意马,他将水盆端开。   “你也洗漱一下吧,这么晚了,别走了。”   云溪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如常,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   但是蔡陆离的脸却腾地红了,他难得反驳云溪的话,犹豫了半天还是道:“我还是回去吧。”   云溪本来就是强压着羞涩才跟他说出来的,蔡陆离竟然回绝了。   云溪顿时脸也开始发烧,她难得小女人地将脚抬上床,往里面一翻身,用背对着蔡陆离,好像是生气了。   蔡陆离顿时就着急起来,他连忙坐在床边,“我只是…顾及你的名声,万没有别的意思的,我也想…想留下来,可是万一要是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毕竟两人现在连定亲都不曾。   可是云溪知道自己就要走了,她想在离开之前,和这个男人睡一晚,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他睡一晚,全了自己的心愿。   于是她坐起身,和蔡陆离面对面地对视。   她伸手拉着蔡陆离,两人一同倒在馨香的被褥上。   鼻尖萦绕的全都是她美好的气息,蔡陆离的理智顿时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温存了一番,他简单地洗漱。   他正要自己将外衣除去,云溪就从床上起来,她温柔地帮着蔡陆离褪衣。她做这件事并不是哟啊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因为想做,所以做了。   两人躺在床上,云溪搂着蔡陆离的腰,头枕着蔡陆离的手臂,心里只觉得被填充得很满。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松枝就在外面等候了。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这是云家各处大门的钥匙。她知道昨晚上蔡陆离没有走,若是白天再走,就太惹人注目了,所以她非常贴心地一早就候在了门外。   果不其然,蔡陆离很快拉开了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本来是想悄悄走的,但是没想到松枝早就等在了门外。   “松枝?”   松枝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说了一句,“公子随我来。”   等云溪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他不想影响云溪的休息,所以他动作很轻地摸黑穿了衣裳就走了。   听到里面动静,松枝从外面走了进来。“姑娘,公子已经走了,我送出去的,”   她轻声道。   云溪怅然若失地哦了一声。   松枝毕竟是个姑娘家,心里还是有些羞涩的,她不敢多问,只是伺候云溪穿衣裳。   在看到云溪胸口往上有一个微微的红斑时,她脸色爆红,连忙接着上妆,用粉给她盖住了。   过了一个月。   还没有接到系统完成任务的提示,云溪忍不住询问巴拿拿,“拿拿,怎么这个任务完成了,还没有提示进入下一个任务?”   “宿主要进入下一个任务了吗?”   没料到巴拿拿竟然反问她,云溪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巴拿拿声音带着些许狡黠,“其实上一个任务完成之后,我就升级了。”   “你升级了?”云溪有些不明白,“你升级之后,会有什么改变?”   “改变就是,我现在就相当于是一个主机,我可以决定宿主什么时候发布下一个任务。”   云溪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或者是她反应过来了,但是她有些不敢信。   “拿拿,你没有哄我吧。”   “我哪里敢哄宿主你啊,若不是你做任务太给力,我还升不了级呢。”   云溪道:“那意思就是,我可以随便在这个世界待多久,而不是我的意识再代替我?”   “是的,宿主可以活到这个世界的身体自然死亡为止。”   “啊——”   云溪顿时激动得惊叫出声,“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巴拿拿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它假装吃惊道:“啊?我以为宿主早就知道这件事的。”   云溪在心里对它翻了个白眼。   “我不知道啊。”   “宿主有本指南啊,你自己不好好阅读。”   云溪确实没有好好阅读过这种文本信息,她赶紧让巴拿拿调了出来,果然,当她们的任务完成一定个数的时候,巴拿拿就会升级,权限也会开启更多,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有系统控制发布任务。   换句话说,云溪可以在这个世界一直活下去。   她只想飞奔将这件事告诉蔡陆离。   蔡陆离正在当值,云溪像一个激动的孩子一样,巴巴地在等了他很久。   等蔡陆离的身影出现在宫门之外,云溪立马就奔了上去,一把将他抱住。   这样热情的云溪,是蔡陆离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又惊又喜,同时因为这是宫门前,不好让别的同僚看到,便将云溪带到了云溪的马车上。   “你怎么会想到来接我?”蔡陆离惊喜道。   “喜欢吗?喜欢我以后有空就来接你。”   蔡陆离从她这句话里似乎听出了些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只是微笑看着她。   “那天说的话,你再说一边。”   “什…”蔡陆离本来想问什么,可是随即他就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云溪面含笑意,鼓励一般地看着他。   他抑制着欣喜若狂,颤抖着声音,“云溪,嫁给我。”   云溪主动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好。”   不日,两人成婚,婚后云溪并没有住进侯府,蔡陆离也跟着她一起住在云府,而此时的云府已经摘下了云府的牌匾,换成了蔡府。   住在云溪这里,是蔡陆离提出来的。他看出云溪不喜欢受到约束,就主动跟徐氏提出来。徐氏虽然心中不高兴,但是也不愿意让儿子不高兴,毕竟儿子可是等了几年才等到这个儿媳,看成眼珠子一般,她是个聪明人,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再伤了母子和气。   两人一生幸福顺遂。   至于多年前那个王爷,本来是准备将云溪纳为妾室,但是云溪却嫁给了蔡陆离,打乱了他的计划。后来在宫斗中失败,被贬至了贫苦之地。他在云溪这里买的那些精油带过去一卖,还挣了不少银子。 第123章 捐肝救小三(一)   大梦初醒。   睁开眼睛, 看着明亮装饰这水晶灯的天花板, 有些回不过神。   “宿主,你已经进入下一个任务了。”   巴拿拿在脑海提醒她。   “下一个任务?”兴许是在上一个任务前所未有地活得太久,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是的, 等你准备好, 我就开始给你放委托者的生平。”   看着眼前现代化装修的房间,上一个世界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   遥远到昨日的事情都已经想不起细节来。   因为任务的原因,她不管在那个世界活到了多少岁, 穿到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时候, 那好像就是一场梦, 即使几十年的光阴过去,好像也只是从傍晚到清晨。   即使梦中有过很多经历, 醒来之后,会对其中大半分内容都会觉得模糊。   她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拿拿, 你放吧。”   随即,她脑海里就浮现了委托者的一生。这一生十分短暂, 在二十七岁这年戛然而止。   委托者名叫蓝欣。蓝欣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 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家境优渥,蓝欣本人更是在国外留过学, 学成归来以后, 就进了一家国内顶级的设计院,成为了一名建筑设计师。   蓝欣是个乖乖女,前二十多年就一直忙于学业, 没有时间谈恋爱。回国以后,工作也忙,更加没有时间,所以就一直单身到二十六岁。   在二十六岁这年,有一天,几个发小约着去酒吧喝酒,蓝欣很少去这种场所,但是因为是好朋友相邀,蓝欣也就去了。   也是在这次聚会,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名叫沈扬。   沈扬是个律师,长相帅气,举止绅士。那次聚会之后,沈扬从她朋友那里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主动对她展开了追求。   她工作忙,沈扬就每天将车停到她公司楼下,一直等她到十一、二点,然后送她回家。   就这样坚持了三个月。   蓝欣被他打动,加上沈扬自身条件也十分优异,两人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蓝欣的父母当然对此乐见其成,甚至在两人在一起半年之后,就见过了双方家长,显然是奔着结婚去的。   蓝欣的父母都已经退休,都希望女儿能早点结婚,对沈扬也十分满意,甚至帮着女儿重新买了一套大的房子,就备着她结婚用。   两人进展十分顺利且甜蜜。   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蓝欣偶尔发现沈扬总是往医院跑。但她问起沈扬的时候,沈扬就告诉她,他有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他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所以他经常过去陪他。   既然是沈扬的朋友,蓝欣就提出一同前去看望。但是每次,沈扬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蓝欣渐渐地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沈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敷衍,甚至动不动就会跟她发脾气。   蓝欣心里着急,有一次她中午回家拿东西,刚好就碰上沈扬开着车出去。   她心里一动,就跟了上去。   沈扬果然是去医院的。   他停好车之后,绕至副驾,打开车门,从里面取出一捧鲜花。   蓝欣的心倏地就提了起来。   她将车停好,跟到电梯,看着电梯停在了八楼。   她同样到了八楼。她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沈扬的一道衣角消失在一间病房门口。   她跟了过去。   病房的门关上了,但是有一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她心如擂鼓。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再三犹豫踌躇,才走了过去。   她看到沈扬在一处病床前,正弯着腰,将鲜花插在病床旁的玻璃花瓶里。她将目光扫向病床,病床上半躺着一个黑发女子,那女子看起来二十六七,和她差不多,白色惨白,穿着病服,看着很是消瘦。嘴唇白得没有颜色。   她听到沈扬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道:“今天不忙,趁着中午,我就过来陪陪你,你吃过午饭了吗?”   女子摇摇头,“医生说我只能吃点稀粥,我点了外卖,但是还没有送来。”   沈扬就有些自责道:“从明天起,我给你送粥过来,我在家熬好,就给你送过来。”   “你要上班啊,这样太累了,没关系的,我就点外卖就好,其实医院的食堂也有的,就是不太好吃。”   她看到沈扬握起那女子的手,疼惜地看着她,“你看你瘦的。”他鼓励地微笑,“一定能很快找到合适的□□的。”   那女子笑容就有些发僵,随即颓唐道:“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我可能已经没有希望了。”   原来是这个女人病了,沈扬天天往医院跑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蓝欣忍着心痛,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她非要弄清这个女人的身份不可。   沈扬是她一个高中朋友的朋友,这个高中朋友兴许认识这个女人。于是蓝欣就给这个朋友打了电话,跟他说了这件事。   电话那头,显然这位朋友也是知道实情的,他语气斟酌,“我知道的,我前两天还去看望了她,她是我和沈扬的大学同学,也叫蓝馨,不过是馨香的馨…是沈扬的初恋…”   电话那头再说了什么,蓝欣已经听不见了,她只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挤压得让她喘不过气,那一瞬间,难过将她淹没,她甚至差点弯腰吐起来。   她在一个无人的花园里蹲着哭了很久,眼看着要到上班时间了,她强撑起精神,去公司上了一下午心不在焉的班。   晚上开例会的时候,蓝欣频频走神。她一直工作都很努力谨慎。   等散会的时候,她的上峰叫住了她,询问她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蓝欣只能微笑,说是昨晚上没休息好。   回到家,面对没事人一样的沈扬,她实在装不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前些年国外的生活教会了她要坚强,所以她语气平静地问沈扬,是不是他准备和他的初恋复合。   沈扬一开始震惊,随即就矢口否认,并且解释之所以不告诉蓝欣,就是因为担心她会多想,他现在和另一个蓝馨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出于责任,她病得太厉害,又没有人照顾她,所以沈扬才会去照顾她。   沈扬抱着蓝欣,说了许多甜言蜜语,甚至指天发誓,他绝对没有背叛的心思。   蓝欣信以为真,她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第二天还和沈扬一起去了医院。   病床上的蓝馨见了她,也丝毫不意外,甚至一点介怀都没有,还很亲热地招呼他们坐。   她和沈扬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她甚至能跟他们谈笑风生,感叹自己的病情。甚至说起她在国外有一个男朋友,但是得知自己得了这个病之后,她就和他提出了分手。   原来蓝馨得了肝功能衰竭,她本来是在国外的,但是因为国外治疗费用太昂贵了,所以回到国内来治疗,但是她不想让父母知道,所以她现在独自在A城。   见蓝馨说的和沈扬说的没什么两样,蓝欣不仅为自己之前的小肚鸡肠感到愧疚,还对她十分同情。   后面也经常去探望她,陪着她说话。   后来她父母得知她的病情赶了过来,看到蓝欣的时候,直感叹蓝欣长得很像他兄弟。   蓝欣就顺口问了一句,他兄弟叫什么名字。   而他的答案让蓝欣惊呆了,他说他兄弟叫蓝洗华,那正是蓝欣父亲的名字。   蓝欣还一度以为是巧合,所以在电话里,还将之当成一个趣谈讲给她爸爸听。没想到蓝洗华听了之后沉默片刻,才道:“你确实有个伯父叫蓝洗中,当年你爷爷奶奶离婚之后,你奶奶就带着你大伯改嫁了,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有音讯….”   蓝洗华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蓝欣无意间竟然碰上了她的亲大伯,那么生病的蓝欣,就是她的堂姐!   蓝洗中和他的太太蒋梅就给蓝馨配了肝型,因为是血亲,所以肝型多概率会合适,而蓝馨的肝功能衰竭已经到了必须要移植肝脏才能治愈的地步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两人都不合适。   眼看着生病的蓝馨若是再不移植肝脏就很可能病危,又一次沈扬带着蓝欣路过抽血室的时候,猛地就想起来两个人是堂姐妹,说不定蓝欣就能配得上!   他就当着蓝洗中和蓝馨的面,提出让蓝欣去试一下,看看能不能配得上。   蓝欣其实不是很愿意,毕竟捐肝这种事,若不是血亲和极好极好的朋友,谁会愿意割掉自己一部分肝脏出去呢。   但是她不好当着大伯和蓝馨的面拒绝,反正就连蓝馨的父母都配不上,她这个隔了一代的,多半更加配不上了。   所以她就去了。   可没想到,几天后,结果出来了。   两人肝型吻合度竟然超过了可以移植的标准,换句话说,蓝欣可以救她的堂姐!   沈扬打电话过来告诉蓝欣的时候,里面的惊喜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并且蓝洗中夫妇也给蓝欣打了电话,请求她一定要救救她们的女儿。   蓝欣还是犹豫。   沈扬亲自过来,给她做了一顿烛光晚餐,浪漫的爱情氛围让蓝欣失去了理智,沈扬哄她,若是蓝馨因此死掉的话,他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个阴影,而蓝欣捐出一部分肝脏就可以救活她,对她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因为蓝欣还年轻,肝脏恢复起来会很快的。   其实蓝欣想要拒绝的时候,内心也是有过不忍的,毕竟蓝馨还那样年轻,若是真的就这样病逝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况且她还是蓝欣的堂姐,又有爱人沈扬的请求,蓝欣考虑了几天还是同意了下来。   因为蓝馨的病情刻不容缓,所以手术很快就安排在了近日。   两台手术同时进行,蓝欣四分之三肝脏被割下,移植给了蓝馨。   蓝馨因此活了下来。   但是蓝欣却因为手术并发症,一直昏迷不醒。   蓝欣的父母连夜坐了飞机赶了过来。   而本来是蓝欣男友的沈扬,却守在蓝馨病床前几个晚上,甚至在蓝欣父母到达的时候,都没有去迎一下。   蓝馨在第三天的时候就能说话进食,而蓝欣在短暂的清醒之后,又陷入了昏迷。她在清醒的这十几分钟里,只看到她父母焦急的脸,没有看到沈扬。   这一昏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拗至极,而她原先那个对她友善的大伯,竟然因为担心蓝洗华将事情怪罪到他们头上,从始至终连面都没有出,甚至很快就给蓝馨办理了转院手续,连人影都跑得不见了。   蓝欣捱了十几天,终于还是去了。   她死后,看到她妈妈哭晕在床前,她爸爸忍着眼泪,哽咽着声音,将她妈妈抱至一旁。   沈扬没有出现在她的葬礼上,甚至蓝馨一家,没有一个出面的。   半年后,她生前的好朋友容芳来看她。   她蹲在蓝欣的碑前,痛骂沈扬。   “他当初就是因为你和蓝馨这个□□同名,将你当成了蓝馨的替身,我早先不知道,前些天才听安超这个王八蛋说起,这个王八蛋明明知道,却不提醒你一声,我已经将他揍了一顿,可是你啊,蓝欣,你怎么就这么傻,你知道吗,你死后不到半年,沈扬这个混蛋就和蓝馨这个□□结婚啊。你死得不值啊蓝欣!”   她哀哀地边骂边哭。   这一幕幕渐渐如放映的电影一般在陆渔的脑海落幕,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捏紧了拳头,就算委托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人,知道这种事情,都会谴责。   “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们!”陆渔在心中道。 第124章 捐肝救小三(二)   了解了蓝欣的生平之后, 她翻个身继续闭眼补眠。她刚才翻看了手机, 这是周末。   现在,她就是蓝欣了。   可是还不等她再次睡着,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蓝欣从床头柜摸过手机, 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沈扬。   蓝欣直接按了关机键。   医院那头,沈扬一到医院,就知道了蓝欣的肝型和蓝馨的可以配上, 他顿时欣喜若狂, 立马就给蓝欣打电话。   这个时候, 刚过八点。蓝欣的生活作息虽然十分自律,但是她在周末, 照例都要九点钟才起床的,因为平日的工作实在太忙, 有时候工作多的时候,熬通宵也是有的。所以, 蓝欣会利用周末没事的时候, 给自己的身体放个假。   蓝欣挂了电话之后却睡不着了。她从衣柜里找出宽松的运动装, 戴上耳机就出门跑步去了。   手机被她丢在了床上没有带走。   空无一人的房间,手里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蓝欣在附近的公园跑了一个小时的步, 回到家, 就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她已经在委托者的生平那里见过了,正是沈扬。   沈扬一听到开门声就立马站了起来,他看着一身冒着汗的蓝欣从玄关走了进来, 看也不看他,弯腰换鞋。   “你去跑步了?”   “嗯。”蓝欣简短地嗯了一声。   沈扬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他给蓝欣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实在无法在医院等下去,就开了车来了蓝欣的房子,蓝欣的房门是密码锁,他知道密码,就直接开门进来了,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蓝欣并不在家,手机丢在床上,也没有带走。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是他打的。   “结果出来了。”   蓝欣穿着居家鞋,一边往房间走,一边冷淡地问:“什么结果?”   “就是你和蓝馨配型的结果啊。”   结果蓝欣还是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追问。   蓝欣跑得一身都是汗,她要去洗个澡。   沈扬见她不接话,急着追了上去。   “你和蓝馨竟然吻合度高达98%,你可以移植肝脏给蓝馨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蓝欣一边从衣柜里找出衣裳,就准备进浴室洗澡,沈扬却一刻都等不了了,他着急等着蓝欣的回答,见蓝欣抱着浴袍准备进去洗澡,他伸手拉住蓝欣,“欣儿,你怎么说?”   蓝欣将他的手甩开,“我现在一身都是汗,让我先洗个澡可以吗?劳烦你去客厅等着吧。”   沈扬一怔,蓝欣已经进了浴室,将门关上了。   他无奈,只好去了客厅,焦急地等着蓝欣洗完。   蓝欣洗得不算慢,但是他却感觉好像经历了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好不容易,蓝欣洗好了澡,用干发巾包了头发,换了一身家居服走了出来。   沈扬立马就凑了上去,道:“蓝馨的病情已经不容拖延了,蓝伯父现在可能已经在跟医生商量什么时候进行移植手术了。”   蓝欣本来正在护肤,一听他这样说,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哦?已经找到肝.源了?”   沈扬笑容微微一怔,随即道:“你和蓝馨的匹配度完全可以进行肝脏移植。”   蓝欣不说话,自顾自地擦脸。   沈扬察觉到她情绪不高,耐心地哄道:“只是一小部分肝脏,就算移植给了蓝馨,你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的,你还年轻,年轻人的自愈能力极强,过不了两年,这部分肝脏就能重新长出来了,它会重新长成一个完整的肝脏。而蓝馨得到这部分肝脏,也能活下来了!”   蓝欣听着他轻松愉快的声音就来气,转头冷笑道,“沈扬,你知不知道如果做手术,我会承担巨大的风险。我凭什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割肝救她?”   沈扬没想到她会不愿意,脸色微微一变,“蓝欣,那可是你堂姐,你难道不愿意救她?”   蓝欣摊了摊手,“我又不是医生,实在是爱莫能助。”   沈扬神色一僵,“可是只有你有蓝馨配适的肝,你能救她的,只要你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蓝欣想也不想地拒绝,她一边拍着脸,一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沈扬也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跟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声音中明显带上了焦虑,“可是蓝馨若是不进行肝脏移植手术,她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   “哦,可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蓝欣用一种你很可笑的目光看了沈扬一眼。   沈扬顿时被她堵得一滞,随即他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蓝欣,“蓝欣,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你和蓝馨那要要好,你们还有血缘关系,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你也知道我和她有血缘关系,我都不替她担心,你一个外人担心什么?哦!我想起来了,蓝馨是你初恋呢!既然你这样关心你的初恋,你就自己割肝救她啊,拿着我的肝去就你的初恋情人,亏你想得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样。沈扬恍然大悟。   他立马伸手要将蓝欣抱住,但是蓝欣动作更快,伸手拦住了他,“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蓝欣现在没有赶他出去,都是想在言语上想羞辱他,先解解气。   沈扬这会儿什么都依着她,她说不动手,沈扬就真的不动手了,他苦口婆心地相劝。   “这么久了,我和蓝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想你也应该看明白了,我们就是…”他本来想说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是没想到被蓝欣打断。   她声音里充满了厌恶,“我知道,旧情人关系嘛。我说过了,要救你就自己割肝,我虽然尊重生命,但是我更爱我自己。先不说我失去了一部分肝脏会怎么样,这个手术风险这么大,我要是因此出了事情,谁能为我买单?你吗?只怕你和你的旧情人巴不得我早点死。”   沈扬好说歹说,蓝欣就是不同意。   “蓝欣,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他愤怒地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我自私?我又不是圣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就捐血都还遵循自愿原则呢,捐肝你还用道德绑架我?恕我直言,你真没有资格!”   沈扬被蓝欣彻底气走了。   沈扬走后大概半个小时,蓝欣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大伯。   是蓝洗中打过来的。   她静静地盯了屏幕两秒,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是欣欣啊。”   蓝欣不说话,等着对方表演。   这蓝洗中一家子也是极品,原主那世,原主割肝救了他的女儿,还因此丢掉了性命,若是一个有点良知的陌生人都不可能就这样避而远之,怎么样都会表达一番自己的悲痛和安慰,这一家子倒好,没有一个人心怀感激,还担心亲兄弟会因为此事赖上他们家,立马就远走高飞,连电话都吝啬打一个。   虽然蓝洗中在电话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话说尽,道尽了作为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女儿生病却无能为力的悲哀,又真诚卑微地祈求蓝欣救救他的女儿,蓝欣还是不为所动。   她将电话按了扩音,将之放在一旁,蓝洗中大概说了十来分钟,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句,“欣欣,你愿意救救你堂姐吗?”   蓝欣正拿着一把水果刀在削水果,闻言,她用一种同情的声音道:“我也很同情蓝馨的遭遇,不过呢,伯父你也知道我是在设计院工作的,工作强度太大,经常熬夜很伤肝,所以我的肝功能也不太好,所以尽管这个忙,我很想帮,但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说声抱歉了。”   蓝洗中没料到即使是他亲自出面和蓝欣说,蓝欣都不同意,在一旁听电话的蒋梅立马就凑了过来,脱口而出,几乎理直气壮,“蓝欣啊,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在那种地方上班做什么,你家也不缺钱,你那点工资也不高,还累死累活的,你还年轻,哪里就可能肝功能不好了,听伯母的,将那工作辞了,找一份轻松点的工作。”   蓝欣遇到过太多无耻的人了,但是无耻到这样理直气壮的也不多见。她顿了顿,才用一种很尊重的语气,但是说出的话听着就不是那么顺耳了。   “听伯母的话?冒昧问一句,您是供我吃,还是供我穿了?哪来的脸要我听你的话?在哪工作,是我的自由,我妈都没有说什么,更轮不到您来说三道四了。我的肝功能好不好,那是我说了算,您说了不算,要是没别的事,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说着,她就毫不客气地将电话摁了。   电话那头,听到盲音之后,蒋梅握着电话看了蓝洗中一眼,“挂了。”   她很是愤愤不平。   “蓝欣这孩子,平时看着也是挺乖听尊重长辈的,没想到竟然这样没有礼貌,等来日看到你那兄弟弟媳,一定要好好和他们说一说,都是怎么教育孩子!”   沈扬就在一旁听着,他本以为长辈出马,蓝欣会碍于血缘情面,怎么样都会同意,没想到蓝欣软硬不吃,就是铁了心不想救蓝馨。   他不禁着急起来,眼看蓝馨的病情已经不能拖下去了。找到一个配适的肝.源不容易,再想等下一个,蓝馨不一定能等到。   “伯父伯母,你们别着急,等我回去,好好劝劝蓝欣,她会同意的。”   蒋梅冷哼一声,“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连亲人都不帮,小沈啊,你是怎么看上她的?多好的一个小伙子。”   沈扬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蒋梅也不是真的要问,只是心气不平感叹一句。   她又跟蓝洗中道:“不如给她父母打个电话过去,让他们好好和蓝欣说一说。”   蓝洗中前不久和他那个弟弟联系过一次,也知道他在大学里担任教授。想来蓝洗华比他的女儿要明事理一些吧。   蓝洗中就给蓝洗华打了电话过去。   先是寒暄了一番。   蓝洗华不可避免的就问起了蓝馨的病情来。   蓝洗中就趁机将蓝欣和蓝馨适配的事情说了出来,还十分沉重地说了刚才他们给蓝欣打电话过去,想要蓝欣救救蓝馨,但是蓝欣不仅仅一口回绝了,还出言不逊。   电话那头,蓝洗华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样吗?我给欣儿打个电话问一下。”   这时,蒋梅将电话抢了过去,放在耳边,满脸堆笑。   “他二伯啊,你可就蓝馨这么一个侄女啊,蓝馨要是不移植肝脏,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治愈,你一定要好好劝劝欣儿啊,她姐姐可就等着她的肝脏呢!”   挂掉了电话,蓝洗华沉默不言。   厨房里忙活的蓝太太李萍探出头来,问道:“是大伯吗?蓝馨的病情怎么样了?”   蓝洗华就将刚才他们打电话过来的目的说了。   李萍一听,眉头就皱上了。   虽然是亲戚没错,但是当然还是她女儿更加重要。   “没错,你只有蓝馨这一个侄女,可是你也只有欣儿这一个女儿。欣儿不是不懂事的人,她既然拒绝,一定有她的道理,肝移植是小事吗?又不是抽个血那样简单,你说一个人没了一半肝脏,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都不好说呢!”   蓝洗华就给蓝欣打了电话。   “喂——”   “欣儿啊,我是妈妈。”李萍拿过电话开始问蓝欣,“刚才你大伯打了电话过来,跟我们说了肝脏移植的事情…”   蓝欣就不先开口说话,她想听听李萍他们怎么说。   “我听你大伯说你一口拒绝了,妈妈也不太懂这个,你跟妈妈好好说说,虽然说你和蓝馨的肝脏能适配,可是也得考虑你自己才行,别救了别人搭了自己,再是亲戚,也不行!”李萍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若说是蓝洗华还顾及着兄弟情义,有些为难,但是对李萍来说,女儿就是她唯一的心肝,绝对不想她发生什么事情。说她自私也罢。   李萍的声音温暖了蓝欣,她就解释道:“妈,你也知道我经常熬夜,熬夜伤肝,我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就说过我的肝功能不太好,若是现在割一半给蓝馨,很大概率会出现手术并发症,救了别人,自己却没命了。”   李萍听得心肝直跳,她立马就道:“那不行,你就回绝了,一定不能做手术!”   “是啊,我回绝了,他们就给你们打了电话。”   蓝欣也并没有说谎,原主那世可不就是因为手术并发症死亡的吗?还成全了沈扬跟蓝馨,蓝欣死了,那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挂了电话,李萍严厉地警告蓝洗华。   “刚才女儿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下次大伯他们再打电话过来,你就如实说就是了,就算得罪人,那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他女儿是女儿,我女儿也是女儿,凭什么要牺牲我女儿去救他女儿,没这个道理!现在不是流行一个词吗?他要是逼迫我们,那就是道德绑架!”   蓝洗华虽然为难,但是刚才女儿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他当然也不敢这样冒险。   蓝洗中的电话从此就没完没了地轰炸,最开始的时候,蓝欣还会接一接,到了后面,直接就放在一旁不做理会。   而沈扬也亲自来找过蓝欣几次,只是蓝欣将密码换了,沈扬不知道密码,也就进不去房子。   他给蓝欣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他只好给蓝欣发短信,一开始是耐心哄她,让她不要那样自私,一条生命多么宝贵云云。   蓝欣根本就不想理会。   她动用积分,换取了原主的记忆,这才能将她的工作胜任。   这天,她下班回家,天上下了很大雨,她到了车库停好车,正要从地下室进入电梯。一旁的垃圾桶边传来呜咽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走过去一看,是一只很小很小,看起来像是刚满月的小狗,胖嘟嘟的,睁着水辘辘的圆眼看着她。它淋了雨,冷得浑身发抖。   蓝欣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她记得楼下就有一个宠物店。她将这只小狗抱起,去了宠物店。   这时候八点过了,宠物店正要关门。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反戴鸭舌帽,戴着一副圆框眼睛的男人,看着二十五六的样子,正准备关门。   “你好,请问你们要打烊了是吗?”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小狗。她显然是有洁癖的人,没有将满身是水的小狗抱在怀里,而是略显嫌弃地提在手上,她也不嫌累得慌。   那男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声线很特别,“是要打烊了,你是准备要给这只小狗洗澡吗?”   “这是我刚才捡到的,我看它可怜,就想收养它,但是它太脏了,我想给它洗个澡,再检查一下它是不是健康。”   那男子伸手从她手上接过小狗。她注意到他的左手戴了一块黑色的表。   他很高,半点都不嫌弃小狗浑身的脏泥。   “这是一只柯基。看着样子快一个月了,挺肥的。”   他转身推门,走了进去,显然是要服务这意外的客人。   蓝欣也跟着走了进去,她脚上的高跟鞋走路难免发出声音,有些惊动宠物柜中的小动物。   她便做贼一般地蹑手蹑脚,跟着男子上了二楼。   二楼是美容室。   她看着他将小狗抱在一张白色的桌子上,就着光线,十分仔细地在小狗身上翻找了一圈。   “没有跳蚤,很干净。”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又放了温水,给小狗洗了澡,又用特别的吹风机帮小狗吹干了毛发。   刚才还脏得让蓝欣不想抱的小狗,洗过澡之后顿时就大变样,浑身黄白相间的毛茸茸的毛发炸开,憨态可掬,让人看了就想抱在怀里。   这男子也将它抱了起来,他比蓝欣高出很多,他脸型微圆,带着一副圆框眼镜,惊人的帅气的同时,看上去又有点他怀里的小狗那样无辜感。他嘴唇很红,就显得他牙齿又白又整齐。   “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小动物,这只狗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他没忘记蓝欣刚才是怎么提着这只小柯基的。   蓝欣看着如此可爱的小柯基,心里就毛茸茸的喜欢得不得了,哪里肯将小狗给他。   于是她坚决摇头,“不,我要收养它。”   男子看了她一眼,又从一堆宠物药品里找出两瓶,给小狗喂了两颗。   “好了,明天再去专门的宠物医院检查一下吧,”他注意到蓝欣的肩头被雨滴,打湿了,还抽了两张纸递给她,示意她擦一擦雨水。   蓝欣接过,随意擦了擦水迹,她低头摸了摸柯基的狗头,抬头问他:“多少钱?我还要买些狗粮。”   那男子又带她下一楼,给她挑了几包幼犬吃的狗粮和奶粉。   付了钱,蓝欣道了谢,抱着小狗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5章 割肝救小三(三)   回到家, 将小狗安顿好之后, 门铃声响起,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沈扬。她直接不想开门, 就任凭那门铃一直响。   沈扬按了半天门铃, 里面都没有动静,但是门口有几滴雨水,显然主人是已经回来了的。   沈扬就大声地拍了拍门, “蓝欣, 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开门,有话我们好好说。”   可是蓝欣依旧没有动静, 倒是隔壁的邻居开了门,提醒他吵到别人了。   沈扬只好道歉, 等那邻居缩头回去,将门关上之后, 他满腔的怒气冲到头顶, 给蓝欣发了信息。   “蓝欣, 你到底想怎么样?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 就算不说蓝馨的事, 你也不肯见我了吗?”   半分钟之后,对话框里一直沉默的蓝欣发来了三个字。   “分手吧。”   沈扬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想要再次拍门, 又想起刚才邻居才出来提醒过,再拍的话,说不定人家要报警了,他只好再次狂按门铃。   对话框又冒出一排字。   “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蓝欣有多爱他,沈扬是知道的,现在竟然因为蓝馨移植肝脏的事情要跟他分手。   沈扬看着那两个无情的报警二字,怒气腾腾直冒。   “好啊,分手是吧,那就分吧!”   他打出这行字之后就立马点了发送。   蓝欣那边就再也没有回复了。   沈扬看出蓝欣只是铁了心了,自从报告出来之后,蓝欣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看望蓝馨。   而蓝馨父母每天都给蓝欣打无数电话,她刚开始是不接,现在直接将两人的电话都拉黑了。   回到车上,理智一点一点地回来。   沈扬不禁后悔刚才的冲动,若是他和蓝欣分手了,他就更加没有立场要求蓝欣割肝给蓝馨了。   大雨越发滂沱了。打在挡风玻璃上,一条条水溪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沈扬坐在车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他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当年,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蓝馨是他的大学同学,她是他们系里的系花,沈扬也英俊高大,两人很快就互生好感,成为了系里有名的金童玉女。转眼间就毕业了,蓝馨为了出国留学,跟他提出了分手。   沈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记得头两年刚分开的时候,他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整整连两年,他才缓过来。   他又想起蓝欣来。认识她是在酒吧。她其实和蓝馨长得完全不一样,虽然也很漂亮,可是最吸引沈扬的,是她的名字。   和蓝馨一样的发音,只是此欣非彼馨。   他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就好像对当年的失去复得一样。可是蓝欣不是蓝馨,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蓝欣很好,可是他每次叫她的名字,心里不自觉地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渐渐地适应了。他对蓝欣也很好,好像自己是真的爱她,他差点被自己骗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更换号码,在等待着什么,他从来不敢深想。   这条短信是蓝馨发来的。她说她生病了,在省医院住院。   沈扬疯了一般,在上班时间跑了过去,蓝馨果然病了,肝功能衰竭,若是不进行肝脏移植,她可能活不过半年了。   失而复得,却又要重新失去。   他白天要忙工作和照顾蓝馨,晚上回家要应付蓝欣,那段时间他身心疲惫。   可是很快,蓝欣的肝型竟然适配!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欣喜若狂。   蓝馨有救了!   他甚至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蓝欣会不愿意。   蓝欣是个善良的姑娘,她这段时间和蓝馨相处得很好,两人还有血缘关系,是堂姐妹。   蓝欣真的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让人万万没想到,蓝欣不仅拒绝了,还拒绝得十分干脆利落,半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她就是不肯割肝救蓝馨。   沈扬在看清楚她自私自利的一面之后,对她那一点点愧疚之心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变得十分厌恶。   然而他又不得不继续跟蓝欣虚与委蛇,因为蓝馨的命还要她救。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沈扬发动了车,开着回到了医院。   蓝馨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了,医生说若是再不进行肝脏移植手术,再过两个月,蓝馨的身体状况就不适合进行肝脏移植了。   只剩两个月了。   沈扬走进病房。   兴许是对自己身体状况过于担心,蓝馨晚上总是失眠。沈扬也跟着一夜一夜地陪她,才过了大半个月,他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前额的头发已经肉眼可见的稀疏了。   “回去休息吧。”蓝馨见他推门进来,轻声道。   “你还要工作呢。”   沈扬脱下外衣,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已经将工作辞了。”   蓝馨惊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你将工作辞了?为什么?…”话还没说完,“不会是为了照顾我吧?你完全没有必要的,我父母会照料我的。”   “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嘛,不能每天晚上都在这里。”   蓝馨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扬,这个男人对她多好啊,她当年是怎么狠下心将他抛弃的?   他作为一个律师,也是很忙的,所以沈扬才将工作辞了,专心照顾蓝馨。   蓝馨喉咙发梗,她突然想到他那个不愿意割肝救她的女朋友,语气微酸,“你每天都过来,你女朋友不介意吗?”   “已经分了。”   听说沈扬分手了,蓝馨心里窃喜不已,“是为了我吗?”   沈扬拉过凳子坐到床前,自然地将她的手拉起,“是,也不全是。她太自私了,哪里比得上你一半好。”   蓝馨笑容隐了下去,语气发涩,“可是我就要死了。”   沈扬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蓝欣不愿意救我。”蓝馨将他的手拂开。   “她会愿意的。”沈扬安抚她,“我回头再好好地劝劝她。”   蓝馨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可是你现在都已经和她分手了,她还会听你的吗?”   沈扬正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但是他不能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他必须要安抚住蓝馨,让她心怀希望,有助于病情。   “我明天再去找她。”   蓝馨听了,心中微感不适,但是沈扬去找蓝欣是为了她,她便点点头,她想活下去。   第二天沈扬还是没有见到蓝欣,他铁了心一定要和蓝欣当面说,就一早就堵在了蓝欣的家门口,可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见到蓝欣出来,凑近房门,也听不见里面有动静。   一连几天,他都像是盯梢人一般,守在蓝欣家门外。   蓝欣此刻却已经到了C市出差,为期三天的调研结束之后,她也没有回去,而是坐飞机去了她父母那里,自从工作以来,蓝欣就一直在上班,从来没有调休,攒下了二十多天的假期。   虽然蓝欣不怕沈扬找上门来,但是还是会觉得生活被打扰,有些烦人。而且原主的心愿里,也有一项孝敬父母,趁着这个机会,蓝欣就去了她父母所在的城市,调休了一周,陪着蓝家父母出去玩了一圈。   李萍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和女儿这样长时间的相处过了,前些年蓝欣一直在国外留学,回家的时间特别少,而她工作之后更忙,就连春节,都只有几天假。   这几天,几人的电话一直在被不停地轰炸。   蓝洗华夫妇本来是对他们心怀愧疚的,毕竟是亲兄弟,他女儿有合适的肝型,却无法给蓝馨捐赠,所以每次那边打电话过来,蓝洗华都会接,并且都是十分愧疚的语气。   可是随着电话轰炸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而且蒋梅他们因为他们不同意,而在电话里毫不客气地指责他们,甚至有时候会辱骂蓝欣,这就极大的消磨了愧疚,现在那边再打电话过来,蓝洗华干脆就不接了。   而蒋梅见在电话里说不清,直接买了飞机票飞到了蓝洗华他们的城市,想上门逼着蓝洗华夫妇同意,但是没想到扑了个空,蓝洗华一家三口出门旅游去了。   蓝洗华他们是住在学校修的教师安置小区的,蓝洗中没有过来,他留下照顾蓝馨,只有蒋梅独自一人过来了。   她早就在电话里问过蓝洗华他们的地址,到了地方,按了门铃里面没有动静,她就大声地砰砰敲门。   惊动了隔壁的邻居,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开门看。   “请问你是谁啊,是来找蓝教授的吗?”   蒋梅便道:“我是蓝洗华的大嫂,他们家里没人吗?”   “哦?原来是蓝教授的大嫂啊,快家里坐坐吧,蓝教授一家好像出去旅游了。”   “旅游?”蒋梅声音立刻拔高了八个度,“我女儿还躺在医院呢,他们竟然有闲心去旅游?”   这阿姨也是蓝洗华他们大学的退休教授,和蓝洗华几十年的同事情谊,也没有多想,见是蓝教授的大嫂,就十分热情地邀请蒋梅进家里坐坐。   蒋梅一路风尘仆仆,也确实累了,就进去了。   落座之后,那退休阿姨就给她倒了杯茶,蒋梅就咕噜咕噜地将事情全部说了。   倒也不算夸大其词,只是言语中将蓝教授一家的拒绝贬得一文不值,蓝教授女儿明明可以救她女儿,却硬是不肯,袖手旁观,两家还是亲兄弟呢。   蒋梅愤愤不平,“您说,有这样的亲兄弟吗?”   可惜人家教授不是白受教育的,这捐肝又不是捐血,捐血还遵循自愿原则呢,况且是肝?肝又不像血,捐了对身体影响也不是很大,肝割了虽然说还能再长,但是会不会会出现什么问题谁能保证,蓝教授家姑娘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还那么年轻,割了肝,谁知道有什么后遗症呢,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   你因为是亲戚就道德绑架,换了一个陌生人,人家不愿意,你能把人家怎么着?逼着人家上手术台?   于是阿姨只是笑笑,不接她的话。 第126章 捐肝救小三(四)   蒋梅本来打的主意是想让蓝洗华的同事和邻居都知道这么一回事, 大家都一起谴责他们见死不救, 这样蓝洗华他们迫于舆论的压力,就不得不同意蓝欣捐赠肝脏。然而她的算盘显然落空了,邻居阿姨根本就不接她这个话, 甚至没了一开始的热情, 只是沉默地听着,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蒋梅讨了个没趣,心里也担心病中的女儿, 只好匆匆告辞, 给蓝洗中打了个电话, 说他弟弟一家开开心心地出门旅游去了。   蓝洗中心里听了也有点不是滋味,果然这亲兄弟几十年没在一起, 都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了,他女儿病得这样严重, 他弟弟一家不帮着劝劝蓝欣也就算了,还开心地出门玩去了。   他立马就给蓝洗华打了个电话过去。   蓝洗华正在海滩上晒日光浴, 脸上戴着墨镜, 没注意看备注, 就接了。   “弟弟,你真是个大忙人, 忙中抽闲接了我的电话, 我真是感激不尽。”   听出蓝洗中的讽刺,蓝洗华顿时有些头痛,不得己, 这位老教授只好撒了个谎,“最近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给你回个电话,小馨的病情怎么样了?”   “托你一家的福,蓝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医生说两个月之内不进行肝脏移植的话,她的身体状况就没办法再做移植手术了。”   蓝洗华看了正在给李萍拍照的蓝欣一眼,他心中闪过愧疚,但是这愧疚对女儿在他心中的分量来说,显然不会让他动摇。   “这样啊,那大哥你们要快些了,国内也有肝脏的数据库,多耐心等一等,兴许能等到合适的肝脏进行移植手术。”   见他跟自己打太极,蓝洗中终于忍不住了。   “蓝欣明明就可以救小馨,但是她就是不肯,你我是亲兄弟,虽然几十年没见面了,但是兄弟的情意还在,你说是不是?”   蓝洗华点点头,“是的,我们是亲兄弟,这个事情永远都不会变更。”   “是啊,若是病的人换成了蓝欣,我们小馨可以救她的话,一定会二话不说,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力帮忙。”   蓝洗华打断他,“换成是我们也是一样的,能帮得上忙的,我们也会尽力,但是这件事,我们真的帮不上忙,因为蓝欣的体检报告里说过了,因为她经常熬夜,所以她的肝脏功能不好,不适合做肝脏移植手术的,蓝欣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病小病不断的,若是献血,我们肯定二话不说,可是肝脏这个东西吧,若是蓝欣身体好点,也没问题。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我们对蓝馨的病情也感到非常担忧,但是欣儿若是因为移植了肝脏而出现什么不好的后果,你只有蓝馨一个女儿,欣儿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不是吗?所以啊,大哥,这个忙我们真的帮不上。大哥,我还有事情,就先挂了,你要是在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就尽管开口,这个我们能帮上的就一定会帮。”   “洗华,洗华!”   话还没说完,电话里面传来忙音。   蓝洗中愤怒得想砸手机,但是理智拦住了他。他想到病房里状态一天差过一天的女儿,顿时就又愤又悲。   为什么蓝洗华一家人会如此自私?还好这些年一直没有联系,他真是恨不得没有这个弟弟!   正这时,电话铃响起,蓝洗中看到屏幕上‘妈’这个字,顿时一怔。   他按下了接听键。   一周的调休很快结束,蓝欣回到了工作的城市。   她刚下电梯,就看到家门口前站着一个男人,正是沈扬。   沈扬这几天几乎每天都会抽空过来,今天终于等到了蓝欣。   但是蓝欣就好像自没看到他一样,自顾自地一手挡着,一手按密码,在叮的一声之后,门开了。   她正要走进去,沈扬拉住了她的手臂。   “蓝欣,我们好好谈谈。”   蓝欣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浑身有些难受,现在只想好好地泡一个澡。见这个沈扬像是狗屁膏药一样粘上了她,她顿时就火气上涌。   她用力地将沈扬的手甩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了,我不可能给蓝馨捐肝!”   她将行李往门内一推,回身瞪着沈扬。   沈扬明显消瘦了很多,他脸上都是新冒出来的青茬,显然最近都没有休息好。   他等了这么多天,电话也被蓝欣拉黑了,但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蓝欣,不敢跟她发火,只能低三下四道:“蓝欣,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可是那跟蓝馨没有关系啊,你真的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蓝馨死去吗?你不是这样冷血的人啊,只有你可以救蓝馨了。蓝馨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她都已经进了一次ICU了,蓝欣,你帮帮她吧!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别将气撒在蓝馨身上好吗?你割一部分肝脏给她,肝的再生能力是很强的,一年半载就能恢复如初。”   蓝欣简直想笑。   她冷冷地看着沈扬,“沈扬,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告诉你,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说我生你的气,我凭什么生你的气,你以为你现在是谁?至于蓝馨,你少道德绑架我,她肝功能衰竭,是我害的吗?我凭什么愧疚,我又不是圣母,吃饱了撑的!”   “蓝欣,”沈扬苦苦哀求,“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蓝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救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条生路呢!”   “我给她一条生路?我不是上帝没有这个本事,再者说,你说蓝馨会毫不犹豫地救我?”上辈子原主手术并发症导致肝功能衰竭之后,蓝馨别说救她了,就连人面都没有露过。“先不说蓝馨会不会救我,她要是肯救我,我会感激她一辈子,她要是不肯,那是人家的自由,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缠上人家,非要人家把肝割下来给我。因为,那是道德绑架!”   沈扬被她说得发愣。   而在这一怔愣之间,蓝欣已经进了房,将门关上了,沈扬回过神来,再敲门,里面的人已经不理会他了。   沈扬虽然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当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发怒,他恨蓝欣太绝情,也恨自己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馨像一朵被掐下来的花,一天比一天凋零。   蓝欣好好地泡了个澡,她换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装,才出了门。   沈扬已经不在门外了。   她下楼走了一段,才到了宠物店。   她出门的时候将柯基寄养到这里来了。   进门有一股淡淡的异味,这里宠物太多,异味是难免的。年轻店主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卫衣,这次没有戴帽子,微卷的头发贴在前额,显得有几分文艺。   他显然记得这位寄养柯基的人,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出差回来了?柯基在那里。”   他指了指一个玻璃柜子。   柯基显然已经不认得她了,毕竟她养了没两天就出去了十来天。   不过柯基已经长大了许多,看着更加毛茸茸的。   “谢谢你,那我就将它抱走了。多少钱?”   “你可以考虑办一张会员卡,洗澡和买东西、寄养宠物都可以打折。”他殷切地推荐。   蓝欣虽然不是差钱的人,但是能省的钱当然要省。于是她就办了一张会员卡,并加上了店主的微信。   店主自称他姓章,他的微信名叫章先生。头像是一只狗,显然是他店里自己养的一只。   蓝欣抱着柯基,在那一排排宠物柜前躇足。   多半是小猫,还有一些狗。   章先生的黑色卫衣有些粘毛,上面沾了一些黄色的毛,不知道是猫毛还是狗毛。蓝欣一瞬间想跟他聊聊天,就在沙发上坐下,将柯基放在了地上。   “这些猫狗都是出售的吗?”   章先生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摇头道:“多半是寄养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出售的,我们通常是预定,想要什么品种的,下了订单,我们才会去找。”   章先生显然并不算健谈,而蓝欣也不知道该跟他聊点什么。好在章先生很快跟她说起一些养狗的常识和注意事项。   蓝欣很认真地听着,想养这只柯基,一来是觉得自己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偶尔会有些无聊,养只狗陪伴自己,应该就会好很多,而来也是因为刚巧就捡到了。   坐了半个小时,蓝欣买了一条拴狗绳将柯基栓了起来,准备带着它回家了。   章先生亲自给她开了门,目送她出去。   蓝欣牵着柯基走了没几步,一辆银色的雷克萨斯在她身侧停了下来。这里是商业街道,外来车辆可以驶入。   沈扬从车上下来,拦在她面前。   “蓝欣,你上车,我带你去看看蓝馨。”他想着,兴许蓝欣现在看到了蓝馨因病憔悴成什么样了,就会动了恻隐之心,从而同意救蓝馨。   可惜蓝欣半点兴趣也没有。   她理都不想理沈扬,牵着狗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沈扬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怎么可能会放她走,就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蓝欣用力一甩,但是沈扬早有准备,她愣是没有甩开沈扬,而沈扬不管不顾地将想将她拖上车。   蓝欣只好松了狗绳,免得伤到柯基。   她狠狠地瞪着沈扬,“沈扬,你是不是疯了?松手!”   沈扬就是死拉住她不放,“蓝欣,你去看看她,你见了她现在的模样,就不会这样狠心了。”   蓝欣现在是真的烦了,正在她想一脚将沈扬踹开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一旁斜插到两人中间,他高大的身体将蓝欣挡住,他一手拉住蓝欣的手,一手扬着手机。   “帅哥,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可要打电话报警了。”   是章先生。   沈扬没想到会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他没有章先生高,要跟他对话还得仰着头。   “我是她男朋友,你不要多管闲事!”   章先生闻言,便转头看向蓝欣,用眼神询问她。   “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蓝欣斩钉截铁,半点都不犹豫。   章先生这才转回去,看着沈扬,“我再说一遍,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沈扬愤怒地瞪着章先生,可是章先生比他高一些,虽然长相白净气质干净,但此时浑身的气势并没有比沈扬弱。   沈扬无奈,只得松开了手。   蓝欣已经完全被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挡在了身后。   “蓝欣,你好歹也是蓝馨的堂妹,你去看看她又怎么样?”   “我又不是医生,就算我去看她,她就能好起来吗?再者说,我工作忙,没那个时间。”   章先生知道这两人是认识的,只是起了争执。他刚才转身回了店内,不久那只柯基就拖着狗绳回到了店门口,还直叫唤想要进去,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天,它已经将这里当成家了。   章先生这才出门查看,恰巧看到了拉扯中的两人。他担心蓝欣作为一个女生会吃亏,这才赶忙上前帮忙。   沈扬现在只能用好话哄着蓝欣。   “蓝欣,你去看看蓝馨,她也会高兴的。她跟我提起过很多次,说你很久都不去看她,她很想念你。”   章先生被他们的对话弄得有点懵,两个名字一样的人,他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蓝欣从章先生的背后转出来,看着沈扬,“沈扬,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不会给她捐肝,所以你真的不必在我身上白白地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你不如打电话去肝脏数据库里查一查。你要再来纠缠我,来一次我就报警一次,你愿意来就来。”   这时候,章先生才听出了些眉目。   沈扬颓败地看着蓝欣,他嗫嚅道:“蓝欣,你知道等一个适配的肝脏有多难,蓝馨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蓝欣道:“那也只能说声我很遗憾了,我也无能为力,你不必再来找我了,就算你每天来,我的答案还是一样。除非你将我捉去割了我的肝脏给她,否则你都是在白费功夫。”   沈扬见她执意不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也没有说话,掉头上了车,开着车走了。   等沈扬走了,蓝欣才转过头跟章先生道谢。   “真是多谢你了,”她转头看到一间咖啡馆,“我请你喝咖啡吧。”   章先生露齿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的,你照顾我生意,我请你喝吧。”   章先生回了一趟店里,出来之后,两人就去了咖啡馆。   “你什么时候开的这家店?”   “三年前吧,大学毕业之后开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互通了姓名,但是蓝欣还是喜欢叫他章先生。   蓝欣将刚才的闹剧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章先生这才知道原委。   他看了一眼纤瘦的蓝欣,“你这身体,确实不像是特别健康的样子。”   蓝欣笑了笑,将这件事揭了过去不再聊。   两人又聊起工作,得知蓝欣上班的设计公司之后,笑道:“我记得我朋友的家就是请的你们公司的设计的,说不定还有你的参与呢。”   “是室内设计吗?我不是做室内设计的,我就是做建筑设计的,若是你朋友以后盖房子,可以找我帮他设计,给他打折扣。”   章先生便笑了起来。   “他估计不会盖房子了,不过我家…”他顿了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请你帮忙呢。”   蓝欣笑道:“我这个工作经常出差,你请不请我帮忙不知道,我是一定会请你帮忙,照看柯基了。”   “你没给它取个名字吗?”章先生问她。   “没有。”蓝欣摇头,“我就叫它小柯基。”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没想到一坐就忘记了时间,”章先生微微一笑,“都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不如再一起吃个晚饭?”   就近找了一家日料,吃完蓝欣借着上洗手间想要去结账,但是服务员告诉她,章先生已经买了单。   蓝欣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回到章先生的汪小喵时,她又买了一些幼犬营养粉、幼犬奶粉之类的。   牵着柯基出了门,她下了台阶回头望去,章先生还站在门内,见她回头,抬手做了一个拜拜。   夜灯映衬下,章先生白净的脸好看得惊人。   蓝欣连忙回过头,垂下头看了一眼手上价值上千的狗粮,心里忍不住吐槽:“女人啊!我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章先生真的好看,这毋庸置疑,她第一眼就被他惊艳到了。但是目前为止,蓝欣只是本着欣赏态度。   回到家,柯基兴奋得满屋子乱窜。   李萍打了电话过来,她担心蓝洗中他们不死心,会来纠缠蓝欣。   蓝欣就说了一下沈扬的事情。   李萍惊得脸都变了色,“这个沈扬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和蓝馨有什么?”不然怎么会这么担心她?   沈扬到目前为止,在李萍他们心中都是很完美的女婿人选,所以蓝欣要将他在他们心中不符实际的形象毁掉,便道:“他和蓝馨是大学同学,蓝馨是他的初恋情人,你不知道他现在为了蓝馨急成什么样子,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他还天天跑我门上来,口口声声要我捐肝给蓝馨。”   李萍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眼瞎将这么个人当成了最佳女婿,老话说得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就急忙道:“趁这个机会,看清了他是什么真面目也好,欣儿,你可不许难过,这种男人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蓝欣舒服地在沙发上躺下,“我难过什么,我一点都不难过。”   然而李萍却将她休假一周陪他们和这件事联系到了一起,以为她是受了打击,这才会丢下一直很看重的工作,来陪伴他们。   挂了电话之后,李萍怎么想怎么放心不下,反正自己现在也退休了,蓝洗华被返聘回去当了博士生导师,但是她比较清闲,放心不下女儿,她就买了第二天的机票,一定要去蓝欣工作的地方看看才安心。   第二天是周末。   蓝欣还没起床呢,就接到了李萍的电话,说她已经到了D城机场,现在正打了车往他们小区来呢。   蓝欣吓了一大跳。   “妈呀,您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过来了呀,我明天要上班了,可没时间在家陪您。”   李萍道:“没事,我早晚给你做饭,早上买菜,中午看看书,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你不用担心我。”   蓝欣只好道:“我开车去接您吧,你等我二十分钟。”   李萍连忙道:“我已经坐上出租车了,你来小区门口接我一下就行。”   蓝欣只好起床,以最快地速度洗漱换衣裳,匆忙下了楼。   李萍以前也是来过两次的,所以这次还算熟悉。   蓝欣下楼后没多久,李萍就到了。   还大包小包地给她提了很多东西,这些都是老两口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学校里卖菜的菜农手里买的无机菜做成的酱菜。   因为原主很爱吃,所以李萍会经常给她寄。   “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多累啊。”   李萍看到蓝欣安然无恙,心里宽慰了很多,“都是酱菜,不重的。”   蓝欣连忙接了过去,带着李萍一起回了家。   因为李萍来了,所以厨房里闲置已久的厨具就都派上了用场。   但是李萍一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她不悦地将冰箱门关上,“你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这是养了个仙女吗?不食人间烟火。”   蓝欣便笑道:“平时只有我一个人,懒得开火。这不是妈您来了吗?走吧,我们去超市买菜去。”   说完蓝欣就想起来李教授刚下飞机呢,就想让她多休息一下。   “妈您刚下飞机,奔波一个大早,我去买菜吧,您在家歇着。”   李萍就横了她眼,“你会买什么菜呀,别买回来的都是焉吧菜,我不累,走吧。”   蓝欣碰了一鼻子灰,想来天下的母女相处多是这样吧,她顿时不敢再多说,只好充当起来了移动菜篮,跟在雄赳赳气昂昂丝毫看不出疲态的李教授身后,看着李教授挑挑拣拣,甚至还买了一只鸡,几扇排骨。   蓝欣是领教过李教授的厨艺的,心里对李教授突然的到来,也不由得期待了几分。   因为超市就在楼下,所以出门也没有开车,走十分钟路也就到了。   等蓝欣提着一大菜篮子的菜,和李教授一起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宠物店,刚巧就碰到了章先生。   “早啊。”其实已经不早了,都快十一点了。   章先生看了李教授一眼,心里怀疑这是蓝欣的母亲,蓝欣就主动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妈妈。”   章先生就微笑问好,“阿姨您好。”   章先生模样实在是太俊秀了,李教授眼睛陡然一亮,她笑眯眯地看着章先生,“你好你好。”说着她指了指蓝欣手上提着的菜篮子,“有空上家里来吃饭。”   章先生笑道:“谢谢阿姨,一定。”   李教授就笑眯眯地说了声再见。   章先生目送两人走远,这才转身进了宠物店。   才走出不到五十米,蓝欣就遭遇了李教授的连环夺命问。   “这小伙子是谁?长得挺俊的,是你朋友?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蓝欣将菜篮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嗯,这两天才认识的,朋友都还算不上呢,跟您说这个做什么。”   “这会儿来不及了,简单做两道菜,晚上再做红烧排骨吧。”   这时的蓝欣没有意识到李教授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作为一个张嘴等着投喂的,当然不具备发言权,所以李萍做了三道菜,两人吃完之后,李萍看了一会儿书,就进了次卧补眠去了。   蓝欣也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李教授已经在厨房忙上了,蓝欣洗了手,就过去打下手。   晚餐做得十分丰富。   “什么?叫人家来吃饭?可是我都跟您说过了,我和他朋友都算不上呢,贸然叫人家来吃饭不太好吧,”   “他早上已经答应我了。”李教授坚持。   蓝欣顿时有些无奈,“您知道人家以为您只是客气一下,没想真的叫他来吃饭啊,所以人家也只是客气了一下。”   “有什么关系呢。你独自在D城,就没有什么朋友,刚好多认识一个朋友,以后也有个照料。快点,别啰嗦了,叫人家一声,不然别人还觉得我不讲信用呢。”   蓝欣被逼无奈,她猜想章先生应该不会来的,所以还是依着李萍的意思,给章先生发了条微信。 第127章 捐肝救小三(五)   章先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沈扬就一个猛扎撞开他, 冲进了房间里,鞋也没换,气急败坏地大声叫着蓝欣的名字。   “蓝欣、蓝欣, 你给我出来!”   蓝欣刚好端着洗净的水果从厨房里出来, 看到沈扬冲了进来,章先生有些发愣地站在门边,顿时眉头紧锁。   “你这叫私闯民宅!”蓝欣走到客厅, 将车厘子放在茶几上, 摸出手机就打了110。   沈扬见她真的打电话报警, 心中怒气更甚,他正准备冲过去抢夺手机, 厨房里出来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   李萍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满, 她盯着沈扬,“小沈啊, 你这是做什么?你和蓝欣已经分手了, 年轻人, 谈个恋爱,合则合, 不合则分, 总算是相识一场,闹得这样难看做什么?”   沈扬的理智慢慢回来,他还记得李萍是大学教授, 在她面前,沈扬总算找回了一点晚辈的样子,他连忙低头认错,“对不起,阿姨,是我没照顾好蓝欣。”   蓝欣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   “沈扬,您太抬举自己了,我今年二十六了,自认不是什么妈宝女,我自己能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求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了。”   李萍也道:“既然分开了,以后你就别来这里了,要是真的闹到报警,大家都不好看。”   沈扬本来是想再来求蓝欣一次的,这会儿见李萍也在这里,不知怎的,他就说不出口了。   他只得点点头,“我知道的,阿姨。真对不起,打扰您了。”   说着,他就要退出去,但是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扬摸出来一看,连忙接了。   “什么?您说蓝馨又进ICU了?我马上过来!”   李萍一听,毕竟蓝馨也算是亲侄女,她没来D城也就算了,来了总要去看一下的。   她就问道:“是蓝馨怎么了吗?”   沈扬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蓝欣一眼,点了点头,“蓝馨又进了ICU,我得马上赶过去了。”   李萍当机立断道:“欣儿,我和小沈一起过去看望一下蓝馨。”   知道蓝洗中一家人是个什么尿性,蓝欣怎么可能会让她独自去,也知道于情理上,李萍是应该去看望一下的,毕竟两家人还没有彻底撕破脸,李萍作为婶娘,怎么样都应该去看望一番。   她就道:“我跟你一块去。”   李萍虽然担心蓝洗中一家人会趁机求蓝欣捐肝,但是又不得不跑这一趟。   章先生本来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好像不适合插手,但是又见蓝欣和李萍都是女人,若是因为这件事起了冲突,说不定要吃亏,他就问了一声,“李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李萍想了想,在医院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就笑道:“今天太晚,不麻烦你了,太晚了,没招待好你,你先回家休息吧。”   章先生点点头,“好的,那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沈扬就沉着脸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蓝欣跟这个章先生有什么关系,才会那么快地抛弃他,最重要的是,两人才分开不到一个月,蓝欣就已经结交了新欢,这让他感觉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甚至怀疑这顶绿帽子,蓝欣早在分手前就给他戴上了。   蓝欣开了车,载着李萍,跟着沈扬的车,一道往医院去。不到半个小时,她们就赶到了医院。   在ICU病房外,不仅仅站着蓝洗中夫妇,还站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她穿得十分体面,有些精瘦。   李萍没有见过蓝洗中夫妇,还是沈扬在一旁介绍,两家人才算见了头面。   沈扬也不认识那个老太太,他走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现。   蓝洗中给李萍介绍,“这位是我的母亲,肖女士。”   原来是李萍从来没见过面的婆婆。   这肖女士看上去七十多岁了,满头银发,嘴唇上还时髦地擦着口红,看着十分精神矍铄。   这是个看着非常优雅的老太太。   可是她纹了一条非常细长的眉,眉梢一挑,刻薄气扑面而来。   “你就是洗华的妻子?”她问李萍。   她是在听说了蓝馨的病情之后,连夜从国外飞回来的,才刚到不久,蓝馨病情恶化,陷入了昏迷,进了ICU。   当年这位肖女士和蓝洗华他们的父亲离婚之后,各自成家,所以李萍有一个继室婆婆。虽然不是亲的,但是对蓝洗华很好,当年蓝洗华就是在她的鼓励下才继续学业,最终在学术上有所成就,成为了受人尊重的教授。所以蓝洗华非常尊重自己这位继母,连带着李萍都很尊重她。   而这位亲婆婆,从来没见过面,一见面就将她挑剔上了。   李萍脸上不动声色,还是十分礼貌地笑道:“是的,我就是李萍,肖女士您好。”   绝口不喊婆婆,反而客气疏离地称呼她肖女士。   肖女士当然就很不高兴了,但是现在不是挑剔这个的时候,她指了指面前玻璃后一张白色病床上躺着的蓝馨。她带着氧气罩,一些医疗管子插在她身上。   “你看看,这就是你侄女。昏迷不醒。”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蓝欣,“你就是蓝欣?”   蓝馨是她从小带大的,所以蓝馨在肖女士心里就是心肝宝贝,最开始的时候蓝洗中考虑到肖女士在国外,要是得知了蓝馨的病情,不仅帮不上忙,说不定会急病。但是现在蓝洗华一家人不肯给她女儿捐肝,不得已,他只好给肖女士打了电话,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说白了,蓝洗中想让肖女士出面逼迫蓝洗中一家人同意。   刚好今天李萍过来了,要是李萍没有过来,他们也打算明天就买机票去蓝洗中他们那边的。   蓝欣感受到这位肖女士的不善,在原主那世,可能因为原主一开始就同意了捐肝,所以这位肖女士并没有出马。   她点了点头。   “奶奶都不知道叫?”肖女士不满道,“小馨是你堂姐,怎么你连一小块肝都不肯割给她?”   蓝欣想说话,被李萍拉住了。   李萍赔着笑,“这是因为蓝欣的身体不好,她肝功能也不好,所以医生不建议她捐肝。”   “医生?”肖女士眉头一挑,“医生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个你们也信?别说那么多了,小馨还在等着肝脏救命,你们快将手术同意书签了,明天就安排手术,小馨的病情不能再拖了。”说着,她将担忧的目光转向ICU,不再多说,仿佛自己已经一锤定音。   这个肖女士仿佛不知道正是她口中那些鬼话连篇的医生在尽全力维持她孙女的生命。   李萍当然不干。   “我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蓝欣的身体不允许她捐肝,我们对蓝馨的病情也感到十分担忧,但是抱歉,真是无能为力。”她说话的时候,将蓝欣的手紧紧地握住,好像在担心蓝欣真的去做手术之后会发生意外。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丽萍或许会对蓝洗中一家人的胡搅蛮缠表示一分理解,但是这事情落在她自己头上,才会深切地感觉到对方蛮不讲理是多么让人困扰。   肖女士似乎没有料到李萍竟然会当众反驳她。   这是个固执且强势的老太太,当年也是因为她的性格导致婚姻破裂,这些年在国外,她因为文化差异和语言不通,没什么朋友,一直独居,导致性格更加古怪。   她立马不容置疑道:“这件事,我说了算。你这宝贝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将我的肝割下赔给她,这样总行了吧!”   李萍没想到这个老太太会这样无理取闹,而这时,蒋梅也在一旁帮腔,“别说我们还是这样亲的亲人,就是一个陌生人也不会见死不救!弟妹你们不要这么冷血,我就小馨一个女儿,看着她在里面受罪,我真是恨不能去替她,要是我的肝型能适配,肯定不求你们了。肝割了还能再长,你们也不愿意吗?”   蓝欣听不下去了。   “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给你女儿捐肝,你愿意那是你的事,你不要以你自己的心情来要求我,因为我不是蓝馨她妈,不会无私到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她的生命。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麻烦你们适可而止!”   饶是李萍教养良好,也被她们弄烦了,她也冷冷道:“大嫂,你愿意给蓝馨割肝,那是你的事情,我看你身体条件好得很,就算是割一半的肝也未必会有什么不适,但是我们蓝欣不一样,她常年熬夜,肝功能本来就不好,若是割了一半肝,她还这样年轻,以后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你是母亲,我同样也是母亲,你为了救你女儿就是母爱无私,我为了保护女儿就是自私了?没这个道理。若是我们不是亲戚而是陌生人,你还好意思这样道德绑架吗?”   说着她拉着蓝欣准备走,“我们今晚是好心来看望一下蓝馨,留下也帮不上忙,就不添乱了。”   肖女士见她们想走,哪里会肯,她手像鹰爪一样抓住蓝欣不肯放手。   “你一定要救救小馨,只有你的肝型能和她适配,你不救她,她要是真的有什么万一,我饶不了你们一家!”她厉声威胁。   肖女士咬牙切齿地威胁。   蓝欣就火了,虽然知道过来一定会被纠缠,但是没想到是这样号不讲道理的纠缠。   一旁路过的医生和护士都往这边看过来。蓝欣若不是顾忌她是个老太太,早就一甩手走人了。   肖女士抓着她不肯放,李萍就翻脸了。   “肖女士,您这是做什么?您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多少还是要点脸吧,这里人来人往的,看着实在不好看。”   这时有个医生走了过来提醒他们,“请你们安静一点,这里是ICU病房,病人需要安静!”说着,他还盯了一眼肖女士抓住蓝欣的手。   肖女士打定了撒泼的主意,当然不会让蓝欣她们轻易地走,蓝欣趁机一抖手臂,想借机甩开肖女士。   谁知肖女士竟然顺势就躺下了。   蓝欣看着地上碰瓷的肖女士,无奈地和李萍对视了一眼。   李萍心中有些自责,她真不该过来的,还连带这蓝欣都被人缠上,本来心里也有一丝帮不上忙的愧疚,没想到蓝洗中一家人竟然如此不分是非,胡搅蛮缠,将人心里的一丝愧疚也消磨干净了。   那医生也看出来肖女士的意图,他看了蓝欣她们一眼,他也是知道蓝馨这个病人的,毕竟如此严重的肝衰竭,在科室里经常被拿来讨论。   他也知道好像病人有个亲戚的肝型可以适配,因为肝型检测就是在他们医院做的。   现在看这个样子,这位小姐不愿意给病人捐肝,而病人家属却不接受,所以在用手段胁迫人家同意。他因为做医生很久,所以对这样的事情也见怪不怪。这本来就是自愿的事情,别人不愿意,也没有什么好谴责的,毕竟人家姑娘还这么年轻,不愿意也属正常。   而肖女士这种不顾脸面的举动,就让医生有些看不下去了。   于是他走了过去,询问肖女士哪里不舒服。   肖女士本来就没有地方不舒服,只是想吓吓蓝欣她们。见有个医生走了过来多管闲事,就说自己浑身不舒服。   蓝欣就出言道:“这样吧,医生,您呼叫您的同事过来,给肖女士检查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医疗费用不必担心,我立马就去交三万,您尽管治疗,费用不够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她知道肖女士就是装的,而且老年人一般都很排斥做医疗检测。   果不其然,肖女士一听她的话,立马就站了起来。   她恨不得叉腰痛骂蓝欣,“你和你的弟弟蓝洗华说,他女儿要是不同意捐肝给我的孙女,以后他没我这个妈了。”   蓝洗中连忙劝肖女士息怒。   李萍却不想理会这场闹剧了,她拉上蓝欣,母女二人一块走了。   她人也来过了,这血缘亲戚,以后估计也不会来往了,至于肖女士的威胁,更是可笑,她是生了蓝洗华,却没有养育过他,这么多年来,更是音信全无,蓝洗华都搞不清楚他生母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若是今天说这番话的是蓝洗华的养母,还可以对他造成一定的顾虑,可惜是他的生母,蓝洗华就算没有这个生母,他这几十年不也过来了?   “对不起,欣欣,是妈妈没考虑好。”上了车,李萍就跟蓝欣道歉,毕竟是她要求来医院的,还生出这么多事端。   “没事,您现在知道他们一家子是个什么嘴脸,以后就不会觉得碍于情面不好意思了。”   李萍就无声地呼了口气。   她就给蓝洗华打电话说了今天的种种。   蓝洗华听了也不由得大怒,因为他们态度一直保持在愧疚的边缘,所以蓝洗中他们就觉得是蓝洗华他们理亏。   蓝教授大为光火之下,直接将蓝洗中的电话拉黑了。   李萍又陪着蓝欣住了几天,她不放心蓝欣一个人住在这里了,生怕那一家人找上门来,蓝欣独自一人会吃亏。   但是原来章先生就住在蓝欣家楼上,只是两人之前没有交流这方面,一直不知道。   李萍自从知道了章先生就住楼上之后,隔三差五地就让叫章先生下来吃晚饭。现在她并不让蓝欣叫人了,她自己加上了章先生的微信。   蓝欣知道这是因为李萍担心她走之后,蓝欣独自在这里无人照料,所以这才对章先生很好,想让章先生以后多照料一下蓝欣。   章先生每回来都会带一筐水果,这些水果来不及吃,都堆在了冰箱里,占了两个抽屉。   章先生每回来,李萍都叫他下次不要带水果,但是章先生每回来都带。   李萍在这里也待不了太久,她学校还有事情,她现在是另一个大学的客座教授,时不时的要给学生开个讲座。   所以在离开之前,她又请了章先生下楼吃晚饭,并且拜托他照顾蓝欣。   章先生吃了这么多饭,当然满口答应下来。   他还特意叮嘱蓝欣,要是她那个前男友再来找茬,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章先生手臂上有一个黑色的纹身,他一直都穿着长衣长裤,可能是担心李萍在看到他的纹身会觉得他是个不良青年,不放心将蓝欣托付给他了。   蓝欣注意到,还是有一次章先生无意间将袖子撩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放下去了。   平静无事地过了十天。   蓝欣单位事情多,也忙,经常加班到十一二点,小柯基就没人喂养,遛它。   蓝欣只好拜托章先生了。   不过现在章先生并不收费了,蓝欣上班的时候就将柯基放在他店里,下班回来,若是还早,她就上楼去将柯基接下来,若是太晚,章先生已经睡了,她就不去打扰他了。   章先生的家装修得明亮简洁,户型比她的大太多了,是一百八十平的户型,而且只有两个房间,客厅和餐厅就显得异常的大且明亮,舒适度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28章 捐肝救小三(六)   章先生就独自住在这个偌大的房子里。   蓝欣突然就有点理解为什么每次章先生都会应邀下去吃晚饭了, 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但也有可能其中一个原因是章先生一个人吃晚饭有些孤独吧。   章先生不像蓝欣那样吃饭几乎都在外面解决,他的冰箱里塞满了食材,和蓝欣相反, 他几乎很少在外面吃。而他在得知蓝欣几乎都在外面吃晚饭之后, 从此他家的餐桌上很多时候都会多出一个人。   他会每天询问蓝欣加不加班,要是蓝欣不加班,他就会将蓝欣的晚饭一起做上。蓝欣一开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有阵子她不怎么加班, 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章先生家的餐桌上,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就学着章先生那样,每次去都带点水果, 甚至有时候会带点蔬菜什么的。   可能是有相同的经历,这样会让蓝欣没那么尴尬, 所以章先生也从来都不阻拦她带东西上去,甚至有时候会笑嘻嘻地说他明天想吃什么水果。   于是第二天, 蓝欣就会带他想吃的水果去。   章先生从来不让蓝欣洗碗, 这点从来没有变过。当蓝欣问他为什么的时候, 章先生说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说过,要让女孩十指不沾阳春水。   蓝欣本来也不喜欢刷碗, 之所以要求也是因为不好意思白吃, 既然章先生都这样说了,蓝欣也就欣然接受了,但是她平时也会打打下手, 偶尔也会做两道自己的拿手菜。   两人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时间一久,一到下班的点,蓝欣就想回家,因为章先生已经做好了饭,就等着她回去。   而沈扬那边也没有再来过,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   这天下班之后,章先生店里有些忙,他抽不开身。所以没办法回家做晚饭。而蓝欣是个很怕麻烦的人,章先生不回家做饭,她就在外面吃了,然后牵着小柯基,出门遛狗也顺便消食。   天色渐渐地笼罩了下来,街边的路灯发着温和的光芒,路上有很多饭后出门散步的人。   蓝欣就牵着柯基,想去章先生的宠物店看看。   走到一处转角,这里白天绿树成荫,到了晚上,浓密的树叶将路灯完全挡住,形成了一角阴影。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风驰电挚般在她身边停下,车门被人迅速拉开,两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不由分说就将蓝欣一个抱肩一个抱脚,强行将她抬上面包车。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饶是蓝欣有所察觉,她也没有来得及反抗,只能在匆忙之中松了狗链。   车门在‘砰’地一声中被关上,随即面包车扬长而去,留下两个月大的小柯基呆滞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面包车离去。   章先生给最后一只猫做完美容之后,才摸出手机,没有蓝欣的信息。   他收拾好东西,关了店门,正要走,脚边窜出一只狗,他定眼一看,正是蓝欣养的柯基,因为多半时间都是他在替蓝欣养,这只狗对他比对蓝欣还亲。它脖子上数还拴者一条编织狗链,欢喜地在他脚边窜来窜去。   见到柯基,章先生本来以为蓝欣就在附近,他惊喜地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蓝欣的影子。商铺前的街道空空荡荡,一个人都看不到。   柯基走丢了?   章先生牵住狗绳,给蓝欣发了信息,但直到他走到楼下,也没有看到蓝欣回复。于是他直接牵着狗到了蓝欣的门口,他摁了摁门铃,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   人不在家。   他只好给蓝欣打电话,但是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翻了翻微信,对话框还是五点前的,他跟蓝欣说今天有些忙,不能回家做饭了。蓝欣回复他,她今天不加班,既然他不做饭,她就在外面吃了。   章先生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   今天蓝欣没有将柯基送去店里,因为蓝欣最近都没怎么加班。   柯基脖子上海拴着狗链,它是被蓝欣牵出去的。章先生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继续给蓝欣打电话,但还是无人接听之后,他果断在网上查到了她们公司的电话,但是那边不肯讲蓝欣同事的电话告诉他,章先生想起自己那个朋友,他曾经和蓝欣她们公司合作过。于是他给他朋友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查到了蓝欣同事的电话。   从同事那里,章先生得知今天蓝欣并没有加班,大约五点半的样子,她就已经离开公司了。   蓝欣能去哪里了?   章先生低头看了一会儿无辜的柯基,若是柯基没有走丢,章先生或许不会这样大惊小怪。又焦急地等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他给蓝欣打了七八通电话,都没有人接,最后直接关机了。章先生知道蓝欣家的密码,他打开了门,开灯走了进去。   蓝欣果然回来了,玄关处的柜子上放着她的车钥匙。章先生在屋中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蓝欣的手机。蓝欣应该是带着手机出门的。   已经十点了。蓝欣就算去散步,也不可能这么晚都不回来。   章先生等不下去了,他打了电话报警。可是警察得知失踪的人是个二十六岁的女性,并且失踪时间并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之后,根本就不受理。   章先生没有犹豫太久,他打出了一个电话。   “是我朋友....请您帮忙。”   蓝欣上了车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被人一左一右地按住了胳膊,一人十分迅速地在她嘴上贴了一张胶布,另一人用绳子绑住了她的胳膊。   几乎在几个瞬间,蓝欣就冷静了下来。   这是现代文明社会,不是她以前那些任务的时代。这样的绑架事情竟然落在了她头上,蓝欣想了想,能干出这种事情的,或许只有沈扬他们了,毕竟她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她不给,沈扬就直接来硬的。   这是违法犯罪!   也不知道沈扬是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些亡命之徒,面包车上一共有四个男人,两个坐在她身边,两个坐在前面。   几人都带着墨镜和口罩,蓝欣看不到他们的脸。   车辆很快就驶出了城区,蓝欣头上被罩上了一个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视线。   “拿拿!”   蓝欣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那些地下贩卖器脏的新闻,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宿主,别怕,拿拿会保护你!”   拿拿其实是一个程序,若是算起来,它是最复杂最高级最智能的程序,它很快就连接了这个世界的互联网,从里面找到警务系统,不停地发送求救信号。   蓝欣就算身手不凡,她现在手脚都被捆绑住了,想挣脱尼龙绳索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个世界,她只是个肉.体凡胎。   “宿主,我已经发送了求救信号出去,我会持续连GPS位置发送出去,很快就会有警察来救你的,你别害怕。”   某处警务值班室,值班的警察很快就发现了这段求救信号。   面包车很快驶入了郊区的一处废弃的医院,这医院已经废弃了多年,没有人会大晚上来这里。   几人将蓝欣抬了下来。   蓝欣看不见,只能凭感觉,知道几人好像正在上楼梯。   一处隐蔽的房间里,蓝色的防尘罩将房间封得密不透风,几台医疗器械正哔哔的闪着红蓝二色的光芒。   房间里站着几个穿着手术服的人,窄小的房间里还放了两张床,一张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她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睫毛是不是的轻微颤抖。   “人带来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一套蓝色手术服里发出声音,他霍地站起身来,朝外面打量。   不多时,就看到四个人影,抬着一个走了进来,他立马消了声音。   蓝欣刚刚站定,就感觉到有人在拖她的衣裳。   巴拿拿在脑海里和她说着房间里的情况。   “人很多,除了绑架你的这四个人,里面还有个蓝布围起来的小房间,里面似乎也有人。   因为防尘罩有些许透明,所以巴拿拿能看到里面的人似乎都穿着蓝色的衣裳。   蓝欣心里确定了,这些人一定就是地下器官贩卖组织,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找上她,她想这肯定跟沈扬或者是蓝洗中他们是分不开关系的。   她扭动着身体不肯配合。   “宿主,有个人拿着针朝你走过来了!”巴拿拿在她脑海提醒,但是就算蓝欣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她手脚都被绑住了。   蓝欣想到自己马上就会被割掉器官,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她若是这些人不给她松绑,她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任由人宰割。   “拿拿,系统能不能兑换枪?”   拿拿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答案。   蓝欣强压着害怕,好像自己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注射不明液体,她感到一道脚步声朝她走了过来,随即她感觉手臂一痛,针头扎破了她的皮肤,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液体被注入体内。   蓝欣计算了一下时间,约莫两分钟的时候,她就倒了下去。   她感觉到有个人用力地摇了摇她,她故意不做反应。   “人已经晕过去了,这麻醉剂果然好用。”她听到有一个男人道。   “有个人从蓝色的小罩子里面走了出来。”巴拿拿道。   “辛苦了。”声音传入耳,她立马就分辨出来,这就是沈扬。   那几人开始给她松绑,她头上的面罩也被人揭开。   她被抬上一张担架床。   “蓝欣。若是你肯自愿,我又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呢。”沈扬走到床前,仿佛喃喃地道。   蓝欣还不敢轻举妄动,她要抓准最佳时间反击。   “刘先生,陈小姐的手术已经开始了,我要给这位小姐换上衣服,开始准备了。”   刘先生陈小姐都是沈扬编的,他做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用真名。   他也没想过要弄死蓝欣,只是这种手术毕竟有风险,并且他也知道强行将人抓来,然后割了她一大半的肝脏是违法的,所以他已经将退路准备好,只要蓝馨做完了手术,修养两天,他们就一起前往国外,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了。   他沉寂这么多天没有动静,也是因为一直在筹备这件事。   很快,那防尘罩里面的机器滴滴地运转起来,被打了麻药的蓝馨已经再开始手术,其实手术应该同时进行,但是由于条件不允许,只能先给蓝馨开刀,再给蓝欣开刀,这样将肝脏取出来之后,就能立马移植到蓝馨身体里。   在那女护士给她换衣服的时候,蓝欣还是没有妄动。   她要等这些人放下防备再一举反击,不然谁知道这些亡命之徒有没有带枪。   “还需要给她重新打麻药吗?”沈扬问那女护士。   那女护士也不是麻醉师,麻醉师这会儿正在帮着主刀医生进行手术。   “应该不用了吧。”女护士也不太确定,于是她想掰开蓝欣的眼睛看一看她的眼瞳。   谁知她刚凑上去,早就在暗中观察的蓝欣注意到那四个人蹲在一旁聊天,没有注意这边,她霍地从担架上面坐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手.枪,一把将那女护士推开之后,将枪口对准了那四人,砰砰就是几枪。   声音之大,吓得那个女护士惊声尖叫。   这枪声也吓到了防尘罩里握着手术刀的外科医生,他手一抖,锋利的手术刀就划破了蓝馨的肺叶。   蓝欣头一回用枪,枪法并不准,所以这几枪并没有打中那几人的致命部位,而是分别打中了他们的肩膀、背部、大腿等部位,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足够让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蓝欣见沈扬在惊呆之后,下意识地想扑上来抢她手上的枪,也顺手给他来了一枪,这一枪正好打在他的腹部。   沈扬往前窜的动作顿时一滞,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只见被子弹打中的地方,红得发黑的血正潺潺地往外冒,很快就将他的外科手术服给染红了。   而那几个亡命之徒见这女人身上竟然有枪,顿时也吓得连忙伸手摸枪,朝着蓝欣的方向砰砰就是几枪。   这是蓝欣矫健的身手就派上用场了,只见她极其迅速地朝床下一滚,避开了这几枪,随即就砰砰又是几枪,子弹都嵌入了那几人的身体,甚至有一个在混乱之中被打中了头,当场凉透。   女护士吓得乱窜,也在这混乱之中,被打中了腹部,艰难地爬到了一边。   这连番的枪声惊动了外面路上的警察,他们本来就是追踪着求救信号才找到了这里来,车在刚停稳,废弃的医院某处就传来一阵□□声,显然有两队在交火。   他们不敢大意,立马就请求了支援,穿着防弹衣的防暴队重冲在了最前面。   外面的警笛声穿到了里面来。正在为蓝馨止血的医生和护士们一听,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冲了出来,想要逃跑。他们本来有正经的工作,但是因为抵挡不住高额回报的诱惑,所以才跟着这伙人做起了低下器脏交易,他们只负责做手术,术后的疗养都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类。   沈扬捂着自己受伤的腹部,半躺在地上,震惊又恐惧地看着蓝欣。   她怎么会有枪!   外面警笛声更是将他仅存的一丝庆幸给打得支离破碎,他万万没想到,他筹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会以这样很戏剧化的方式结尾。   他又注意到医生和护士都不要命地往外冲,想要赶在警察到来之前逃走。   他们在人前是有体面工作的,要是这件事被爆出来,别说身边的同事会怎么看待他们,就连家人,他们都没有脸面面对。   蓝欣不管那些医生,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翻滚哀嚎的几个人,就怕哪一个突然摸出枪给她来一下,不敢大意。   而沈扬大声组织医生他们逃走,“你们不能走,不能走!你们要是走了,蓝馨怎么办?”   匆忙之下,他已经忘了自己给他自己和蓝馨都化了名。   他不顾腹部撕裂般的疼痛,跄踉着站起身,朝蓝色防尘罩走去。   等走进去之后,他几步走到蓝馨的病床前,眼睛蓦地睁大了。   只见蓝馨肋骨处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潺潺地从口子里涌出来。那是那医生不小心划破了肺叶,导致的大出血。   蓝馨整张脸已经变得可怕的惨白,没有了一丝血色,甚至她的胸口都看不到起伏。   沈扬慌乱地想用手去堵住她的伤口。伤口被堵住,血不再流出来了,但是蓝馨的肚子,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涨了起来,血堆积在她的腹腔里面。   沈扬无声地张大嘴,他颤抖着,用沾满了蓝馨鲜血的手,摸出手机,打了120.   “医生,医生!你们快来人,救救蓝馨,救救蓝馨!”   那边问他位置所在,沈扬像是疯了一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疯魔一般地念叨,救救蓝馨!   或许他心里也明白,蓝馨救不了了,这里是郊外,救护车赶过来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蓝馨还能活吗?   那那几个逃窜的医生护士,刚巧就碰到了进来搜查的警察。   将他们制服之后,警察很快就搜到了这件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   那几个亡命之徒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而沈扬绝望的痛哭声从防尘罩里面传出来。   警察迅速将几人制服,当揭开那个蓝色门帘,看清里面的情景之后,饶是警察见多识广,也由得震惊了一下。   鲜血已经从手术台上流到了地上。   沈扬转头见是警察,他心里没有别的想法,只一个箭步扑过去,死死地抓住一个警察的胳膊,“你们救救她,你们救救她!方才跑了两个医生,你们把他们捉回来,救救蓝馨!”   冲进去的几个警察对视一眼,然后领队用对讲机跟楼下的留守的警察沟通了几句,不到十分钟,逃跑的医生就被带了上来。   他们战战兢兢地上去检查了一番,瞳孔已经涣散了。   “病人…死了。”   一个医生兴许是职业病犯了,他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宣布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X年X月X日,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下一章完结章。一会儿捉虫 第129章 捐肝救小三(七)   沈扬脑袋轰地一声, 随即瘫软在地。   这情景, 明显就是地下器脏交易现场,他们也遇上过几次,但是弄得这样惨烈的, 还是头一回见。   蓝欣也被一对冰冷的铁手铐拷了起来, 她没有做太多多余的辩解,因为她知道,不管现在她说什么, 这些警察都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而那个中弹的女护士, 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了。   几个中弹的人包括沈扬都随即被送上了救护车。蓝欣则因为完好无损, 被警察带着平生头一回,坐上了警车。   因为这件案子里, 不仅死了两人,其余五人重伤, 还因为涉及到枪.支, 所以很受重视。   蓝欣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但是她隐去了那只手枪的来历, 她只说是在房间里面捡到的。   枪确实是她开的,蓝欣也算小小地积累了一些法律知识, 她这样, 应该算是自卫。   沈扬因为受伤过重,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做了手术之后, 他迟迟没有醒过来。而警察稍微调查了一下,就知道蓝欣说的都是实话,并且她的口供,和那几个医生护士的口供也能对得上,从她被绑着抬进去和章先生发现人不见了之后的报警,以及,蓝馨之前住院的医院的医生,因为肖女士那一通大闹,都知道蓝馨有个堂妹的肝型和她适配,但是不肯捐献的事情。   所以蓝欣是受害者。   她很快就被无罪释放,而沈扬在昏迷了两天之后,也醒了过来。   他不住地回想那噩梦的一晚。   蓝馨算是因他而死,即使她就算不经历这一遭,没有肝脏移植,也活不了太久了。她不该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的额,都怪他实在太过自信,他以为自己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这才跟蓝馨说出了这个计划。   蓝馨一开始还是不同意的,这样是违法行为。   但是禁不住沈扬的劝,并且她真的想活下去。   “肝脏是可以再生的,经过一年多两年就能重新长出一个完整的肝脏,所以你不必担心蓝欣会因此丧命。我已经办好了M国的签证,只要你做完了手术,修养两天,我们就远走高飞,就算国内的警察想抓我们,都不可能了!”   “可是那样的话,你兴许一辈子都无法回国了,你还有父母亲人,你舍得就这样将所有的一切抛下吗?”   沈扬深情地拉着她的手,“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蓝馨这才任由他去安排。   沈扬花费了自己大半的积蓄,才让这伙犯罪团伙同意到D城来,他们之前虽然一直坐着黑市生意,但是这种强行强人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做过。但是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沈扬出的钱够多,这些人也都愿意博一次。在他们出手之前,已经在蓝欣家门口蹲守了好久,因为蓝欣要么直接将车开进地下车库,要么出门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他们蹲守了好些天,好不容易遇到了蓝欣独自出门的机会,就悄悄地开车跟在她身后,等到无人暗黑的地方,才迅捷的出手,将人掠上了车。   其实他们也没想要弄出人命的,只是谁能想到一个看着瘦弱的姑娘,竟然身上会藏着枪呢。说来也奇怪,他们摸蓝欣手机的时候,就在她裤腰处的荷包里摸过,除了钥匙和手机,别的东西什么也没有,他们也不知道蓝欣这把枪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   章先生那边很快就得到了蓝欣的消息。彼时,蓝欣已经在看守所里度过了一个晚上。   蓝欣走出看守所的时候,章先生就等在一旁的台阶下,看到她时,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个来回。   蓝欣重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心情大好,她正要跟章先生说话,章先生一个箭步冲上来,张开手臂,紧紧将她抱住。   “对不起。”   章先生将她抱在怀里,她听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章先生已经通过关系得知了这一晚蓝欣的遭遇,他.还记得他听完电话,手脚都吓得冰凉。   那样的恐怖血胸枪林弹雨一般的夜晚,蓝欣是怎么度过来的。更别提,她还无辜地在看守所里待了一个晚上,这晚上她一定没有休息好,恐惧和害怕压着她,章先生甚至担心她会的应激创伤。   谁知蓝欣在感受到他的害怕之后,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别担心。”   章先生听到她说话如此平静,将她放开一下,面对着面,他十分凝重地盯着她,却没有从她眼眸里看出害怕的样子。   “蓝欣,你…别害怕了,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出现了。”他紧紧地握着蓝欣的手臂。   蓝欣摇摇头,轻松笑道:“我当时是挺害怕的,但是现在已经好了。”毕竟她做过这么多任务,比这更恐怖的场景也见得多了,只是像昨晚上这种情形她第一次遇见,心里又有先入为主,对这种黑市交易的恐惧,所以当时她确实是有些害怕的。   章先生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他开着他的黑色牧马人过来的。   他体贴地将副驾打开,送了蓝欣上了副驾,这才上车,发动了车,他速度很慢,似乎担心蓝欣会被刺激到。他也不敢问昨晚上的事。   但是蓝欣自己开始说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问章先生。   章先生便道:“昨晚上我下班回去的时候,你的柯基跑了过来,我还以为你在附近,结果不在,然后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后面直接关机了,我就意识到不对,就报警了。我家在市里有点关系,所以今早上就得知了你的消息。”   蓝欣有些好奇,她凑了过去,盯着章先生,“什么关系啊,你不会是官二代吧?”   章先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笑道:“我先送你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后我去超市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其实蓝欣能这么快出来,也有章先生的功劳。   “你今天不上班了吗?”蓝欣问道。   章先生第一次,又十分自然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刚发生意外才脱险,我今天放假陪你吧。”   那只手带着温热感,从头顶传下,让她不由得心中一暖。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有点不敢看章先生。两人虽然很多时候都一起吃晚饭,甚至她闲的时候还会去章先生的店里帮忙,但是这样亲密的举动,章先生从来没有做过的。   她只好从兜里摸出手机,这是她离开看守所的时候,警察还给她的。   “我得给上司打个电话请个假。算了,我还有十几天调休呢,干脆调休几天好了。”但是她还是给上司打了个电话,将自己的遭遇长话短说地说了一遍,并表示自己现在心理有些负担,需要几天来调整一下。   虽然这像是在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剧情发生在了她身上,上司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又不能不信,因为蓝欣一直工作都很认真,几乎没有调休过,不然也不会在一年之内就攒了二十多天假,还不包括年假。   所以上司就非常痛快地同意了,还多给了她两天假,并且不算在调休里面,还对她表示了慰问。   挂了电话,蓝欣得意地将手机朝章先生一扬,“这件事情,还是有好的一面的。你看,五天假期!”   章先生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蓝欣不望叮嘱他,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李教授。免得吓坏李教授,她肯定会连夜坐飞机过来的。   章先生便郑重地点了点头,经过这件事,他心里也很后怕,也有些自责,李教授拜托他好好照顾蓝欣,但是他却让她遭受了如此意外,虽然事情的缘由不在他,但是章先生还是暗中给自己定了计划,以后不管多忙,这段时间六点钟就要下班,不能让蓝欣独自吃饭!   “蓝欣,你要不要搬到我家来?”   章先生开着开着车,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蓝欣有些莫名其妙,“啊?”了一声。   章先生就解释道:“我担心你会害怕,我家里有两个房间,你可以来住另一个房间。”   随着两人越加熟悉,蓝欣说话也没有了太多顾忌。   “孤男寡女的,又不是什么男女朋友,住在一起不太好吧?”她快人快语道。   谁知道章先生蓦地将车往路边一停,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转过头来,一副圆框眼镜下的那对眼睛发出认真的光芒。   “那么,蓝欣,你做我女朋友吧。这样就光明正大了。”   蓝欣惊讶地看着章先生,她一瞬间似乎被他那双眼睛里认真的光芒灼伤,不自觉地就想要转开目光回避。   谁知道章先生一把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上身拉近了些。   他执着地看着她,似乎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蓝欣目光闪躲,不自然地笑了笑,“其实这也没什么,朋友嘛,再者说我们都这样熟了…你不必为了这件事委曲求全,哈哈哈…”说到最后,蓝欣自觉气氛尴尬,她违心地尬笑起来。   章先生还是不肯放手,他手上那块黑色腕表的镜面折射出一股微微炫目的光芒,兴许是因为这光芒太耀眼,蓝欣不敢回头,她紧张地又目无焦距地盯着前方,不知道该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还是任由章先生握着。   章先生的手心温度太高了吧。   她在心里道。   巴拿拿无情地大笑起来。   于是章先生就看到蓝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虽然蓝欣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但是章先生已经成竹在胸,有了答案。他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修长的手指一点按钮,舒缓的音乐顿时响起。晨间的风,从摇下的车窗灌入,再从另一侧飘出时,带上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蓝欣其实并不害怕,但是她就是很没有原则地搬到了章先生的房子里。   所以下一次,李萍又没有打招呼地过来看望女儿的时候,她就看到自家女儿和章先生手牵手,一同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提着菜篮子,像是才去超市买菜回来。   李萍旁边的蓝教授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还是李萍反应很快,她一把拉住准备跳出去那两个年轻人分开的蓝教授,两个教授藏到了一遍的灌木后面。   李萍担心他们突然出现会让两个年轻人不好意思。   “这…蓝欣身边什么时候换了人了?”   李萍白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关心女儿,那个沈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知道,他现在犯了罪,已经坐牢去了!”   这着实将蓝教授惊得不清,他震惊地喃喃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蓝欣一定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李萍反驳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重要的事。”   他们还不知道蓝馨死了的事,因为两人都将蓝洗中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而蓝欣根本就不跟他们说。   两人估摸着那两个小年轻已经到家了,这才坐了电梯上去。   谁知道,屋里竟然没有人。   李萍还记得密码,就开门进去了。   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蓝教授奇怪道:“明明看到他们俩上来了,去哪了这是?”   李萍心里却门清了,因为她知道章先生就住在楼上。   她连忙借着上洗手间的借口,躲到洗手间给蓝欣发了个短信。   “我和你爸现在就在你屋里呢,你去哪了,还不快回来?”   蓝欣刚好刷着手机,这条短信几乎就在同时被她看到了。   她震惊了一下,才抬头看向章先生,“怎么办,我爸妈来了。”   章先生“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叔叔阿姨来了?”   蓝欣点了点头,饶是章先生是个十分稳重沉着的人,这一刻也不由得慌了手脚,他乱转了两圈,才求助地看向蓝欣,“你说我什么时候下去拜访好啊?”   蓝欣正准备说话,就看到李萍的对话框里又发来一条短信。   “我和你爸都看到你和小章出门买菜了,还不快提着菜下来,冰箱里什么也没有,让我和你爸吃什么?将小章一块叫下来,给你爸认认脸!”   蓝欣一看这条信息,恨不得原地晕倒。她一头倒在沙发上,将手机递给章先生,示意他自己看。   可是章先生很快就不见了人影。等他再出来的时候,蓝欣看愣了。   只见章先生换上了一身银色的修身西装,他一边打着领带,一边问蓝欣,“怎么样,合适吗?”   蓝欣愣愣地盯着他足足三分钟。时间久到章先生以为他穿这身不妥,正要回去换,蓝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他身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脚在他嘴上吧唧了一口。   “天呐,章先生,你穿这身也太帅了吧,结婚的时候也要这么穿!”   章先生先是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笑开了,将她抱了起来,“结婚可不能这么穿,这西装是很多年前的老款了,到时候我们要穿最新款。”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能写甜文了。所以前面的故事,几乎都没有CP,因为我那个时候真的写不来。   可是!但是!我前些天想养兔子,兔子在某宝买的,寄过来在路上耽误了几天,肚子上就沾了很多shi,我有洁癖,没办法自己清理,就给一家宠物店打电话问能不能洗兔子,用干洗粉洗,兔子不能水洗。   他就说送过来吧,我给你洗。   我的妈!我当时去的时候,他去拿快递了所以他进宠物店的时候,我真的被惊艳到了。高和帅简直已经不能形容了,太拙劣的形容词,对他来说!   所以这个故事的CP就是以他为原型写的...主要是人也很好,我的兔子那么脏,他居然不收费!免费给我的小兔子洗了。那分钟,我感觉我死掉的心活了过来。也不是喜欢他,而是,突然就意识到,人生那么长,一定还有很好的人,值得我们期待。祝我们,都能幸福~ 第130章 草包小姐(一)   恍如梦醒, 陆渔怔愣地坐在一架挂满紫葡萄的葡萄树下, 望着眼前打理得精致的小院,有些回不过神。   这是又一个任务了,上个世界的种种仿佛梦境潮水般褪去, 在永生河边的浅滩上留下两串金色的脚印, 闪闪发着光,在渡河人的灵魂深处,刻下了一个永不褪色的印记。   “这个世界的委托者, 名叫徐萼, 是无花城首富的独生嫡女, 而且这个世界,跟以前的都不太一样, 宿主你看过就明白了。”   即使对昨日有不舍,时间还是毫不留情地推着人往前走。   陆渔很快将自己调整到了正常状态, 留恋过去只会让人颓败堕落,她选择不再回忆也不会回头。   她接收了拿拿发给她的信息。   原来这是个女尊世界。这里和以前的世界就是完全反过来的, 男人生孩子, 男人带孩子, 女人则主外挣钱养家。   而原主所在的徐家,是无花城里第一首富, 而原主则是徐家的独生嫡女, 就跟其他世界嫡子那样,她是要继承家业的。徐萼的父亲早逝,原主娘一直对他念念难以忘怀, 所以一直没有再娶。但是她有侍夫,还不止一个,其中一个姓吴的,虽然只是侍夫,但是掌管着徐家的内宅,掌握着主夫的权利,并且也给徐家主生下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吴侍夫和一些宅斗文里的后娘没有什么两样,将捧杀用得淋漓尽致,甚至手段更加高明一点,当着徐家主的面她就会劝原主向学,甚至给原主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个当世名儒来教导她学问。   然而在背后,她给原主安排的侍侯的下人全都是些心术不正的,在吴侍夫的授意下,专门带原主逛窑子、逛赌坊,吃喝嫖赌都想让她沾上。同时给她灌输一些徐家已经这么有钱了,她下半生都可以躺赢,还那么努力做什么类似这样的价值观。   原主从小就接受了这样的歪理教导熏陶,长大之后,也如吴侍夫的愿长歪了,整天不务正业,和几个狐朋狗友出去吃吃喝喝,惹是生非。   吴侍夫每次都能很及时地给她擦屁股,导致原主更加肆无忌惮。   而与之相反的是吴侍夫的女儿徐莹,从小上进向学,三岁就能背出千字经,十五岁就进了徐家店铺里历练,从最基层的跑堂坐起,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凭着自己的本事,坐上了一个小掌柜之位。   可惜她的努力,徐家主完全看不见。或者说她不屑一顾,不放在心上。她只喜欢她的草包女儿徐萼。   虽然说这个世界的嫡庶之分没有特别明显,但是徐家主对原主的亲爹情根深种,对他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一直都没动过要换接班人的意思,并且,就算徐莹那样努力上进,她也从来没想过要给徐莹换一个出身——只要将吴侍夫扶正,徐莹也就有了嫡出的身份。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徐蓉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不管吴吴侍夫和他的女儿徐莹怎么努力,徐蓉就是无视。   在吴侍夫刻意地经营之下,徐萼在无花城的名声就连三岁小孩都嫌臭,但是她所到之处都相当受欢迎,无他,这位是个有钱的主儿,而且花钱如流水,动不动就打赏,实在让人又爱又恨。   徐蓉很快给徐萼定下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如果徐萼不是那样草包的话,真的算得上很门当户对了。   对方是在无花城有着第一美男之称的奚明月。   为何那奚家肯将奚明月嫁给这样一个草包呢。这就要说起奚家的生意来,奚家是做布料生意的,当时他们从蜀地进了一批精美的蜀绣,但是路上的时候被山贼抢夺了,那个地方山高皇帝远的,治安很乱,山贼横行。   奚家投了大部分的银子去进这批布料,本来是本着因为不花城没有蜀绣,一定能大赚一笔的目的,但是没想到布料会被山贼抢走,而且山贼还放话让他们拿银两去赎,毕竟这些布料他们拿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银子实在。   若是能将这布料要回来,运进不花城卖掉之后,好歹还能找补一些损失,也不至于亏得太厉害。可是当时奚家的现银全部拿去买原料了,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天价银子,正发愁时,徐蓉雪中送炭,命人上门去沟通,她可以借银子给奚家,前提是要将她家的奚明月嫁给徐萼。   两人家往上三代都住在无花城,也算是世交。那徐萼虽然说人草包了一点,但是徐家有钱啊,徐萼还是唯一的嫡女,以后偌大的家业就落在她头上了。   自家儿子也有能力,到时候帮着打理徐家的家业,换句话说,不说这徐家的家业落到他们奚家来,但也能占些便宜的。   于是,奚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门亲事算是落地生根了。   两家交换了婚书,徐蓉这才将银子送去奚家,奚家将布料赎回来卖出之后,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而奚明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连眼尾都不屑扫徐萼一眼。只是他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不可能学着旁家小公子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似乎心甘情愿地嫁到了徐家来。   其实徐蓉费劲心力这样为徐萼打算,也不是光看中奚明月的美貌。更多的是看中了奚明月的能力。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也清楚,她担心自己百年之后,草包女儿会将诺大的家业败干净,就想找个厉害的来压一压她。   但是她其实也没想到效果会如此立竿见影。   徐萼对奚明月一见钟情,从此狗不摸鸡不遛,狐朋狗友也不搭理了,整日就在家巴巴地守着奚明月。奚明月一句“你不做事,整天这样闲度光阴一事无成,叫我看不起”,她竟然破天荒地跑到徐蓉面前,主动要求她要去店里做事。   徐蓉真的是一把老泪都要感动出来了,这个唯一的嫡女终于肯上进,而且不是三天打鱼两晒网,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学习。原来的徐萼可以说是斗大的字不认识几颗,可后面她竟然能看账本,算账,甚至没两年就能独当一面。   徐蓉欣慰不已,对奚明月更是和颜悦色,甚至将掌管中馈的权力都从吴侍夫手里收了回来,交给了奚明月。   可见她对奚明月地看重。   徐萼本来就不是什么笨人,她以前只是因为被教导坏了,又懒又不上进的,当她下定决心改变之后,就开始爆发出强劲的学习劲头,甚至连城里对她的风评都改观了不少,一度觉得徐家真是结对了亲,没看到人家娶了奚家儿子之后就浪子回头了吗?   奚家的家风及对子弟教养良好的名声一时间也被传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剩下的几个奚家儿子,甚至是庶出的,都因为此事,而被好人家求娶,算是沾了光。   徐蓉只觉得无处不满意,她不知道的是,徐萼尽管成亲三年,每天也是和奚明月同睡一间房,但是她睡了三年的地板,就连奚明月一根头发都没有碰到过。   一开始徐萼以为是奚明月觉得她实在不成器,才如此反感她。可是三年过后,她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奚明月还是抵触她的靠近。   徐蓉在这三年里身体开始每况愈下,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徐萼不成器,所以生意只能交给经验丰富的徐莹打理,等徐蓉身体更差一些之后,她看出了这个二女儿的野心,她已经将徐家的家业都视为己物,绝对不可能还给徐萼。   以前徐莹都伪装得很好,现在露出马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蓉的身体越发差了,所以肆无忌惮。   徐蓉将将权力从徐莹的手里收回来时才发现,那些掌柜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徐莹收买了,完全不听她的号令。   而徐萼也被排挤,连个小小的掌柜都不能当了,徐莹揪住她一个小小的差错,将她从徐家商记里革除。   徐蓉本来想联合徐家的族人,强迫庶出的徐莹将权力交出来,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在一个暴雨夜突然暴毙。   彻底掌握了大权之后的徐莹更加肆无忌惮,她对外宣称徐萼要为徐蓉守墓三年,而徐蓉临终的遗言是葬回徐家祖籍。   徐家往上三代都是在不花城,徐蓉连祖籍都没有去过,怎么可能想要葬回祖籍,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徐莹,徐萼势单力薄,她被强行逼迫扶着徐蓉的棺木,踏上了去往祖籍荣乡的路。   她三年都在那里度过,有人看守着她,不许她逃跑。   终于过了三年,她偷偷地不远千里,千辛万苦才逃回了不花城,却亲眼看到奚明月和徐莹两人共乘一车,车帘翻飞而起之时,她看到里面的二人交缠的头。   那一刻,天地为之一眩。徐萼就算再傻,她也想通了前因后果,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奚明月勾结徐莹的阴谋。   奚明月不情不愿地嫁到徐家来,对自己的妻主不屑一顾,觉得她实在太草包配不上他,而相比之下,相貌不差,又有能力有才干的徐莹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他的芳心。   徐萼想起来,前些年,奚明月总会在她身边,状做不经意一般地让她将一些要紧的事务让给徐莹去办,让她在家里陪他。   徐萼不能吞下这口恶气,于是她就悄悄地跑到了徐家,准备当面质问这二人。   她确实也进了徐家,也见到了这二人。但是徐萼还是太天真了,她不知道徐莹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和权力,都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她被人抓住,活生生地投入了一处废弃后院的水井之中,死得不明不白。   她死后,强大的怨气使她不愿转世投胎,一直徘徊在徐家后院。   于是她也因此看到了后来。   她的死,徐莹对外谎称在从祖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被山贼所害。   奚明月没有风光太久,他毕竟名义上的徐萼的正夫,而且他也不是徐莹最爱的人。徐莹最爱的男人是徐蓉的一个小侍夫,后来徐莹力排众议,娶了这个小侍夫。   奚明月当时气急败坏,他没想到这么些年来徐莹都只是在跟他虚与委蛇,他当然不能坐视自己觊觎了很久的正夫之位被一个其貌不扬还曾经是徐蓉侍夫的男人坐上,于是他就威胁徐莹要将她做过的事情说出去。   徐莹当时愣了一下,她没有被吓住,而是狞笑。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还以为你真的帮了我大忙吗?就算没有你,我一样能将属于我的东西拿到手。徐萼那么爱你,她一个人在地底实在是太寂寞了,你不如去陪她吧。”   奚明月被徐莹顺手抄起的花瓶打晕,没有等他醒过来,他就像徐萼一样,也被投入了当初徐萼溺死的水井之中。   这就是原主的一生了。   委托者的愿望是守住徐家的家业,她隐隐怀疑徐蓉的身体就是徐莹设计弄垮的,所以她希望任务者能保护好她母亲,同时要让徐莹付出代价。   愿望里没有奚明月。   想来是这么多年的孤魂野鬼和生前的经历,再加上后面奚明月也没有得到善终,让原主放下了对他的爱与恨吧。   这任务不算难,成为了奚明月之后,她最先要做的事情,是将徐家的商记掌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她来了,徐莹就没有任何可乘之机了。   因为前几个任务的缘故,徐萼曾经的生意遍布天下,成为全国第一首富也不为过,徐家生意虽然在无花城中还算大,在她眼里就不值一提了。   “小姐,陆小姐派了人过来,说是秦淮楼晚上有酒会,请小姐按时过去呢,她已经在楼里定了雅座了。”   一个身穿淡黄色短裙的丫鬟跑了进来,兴冲冲喜滋滋道。   她凑到徐萼身前,一脸不可描述的神情,“听说今晚上,丝丝公子,要售卖初夜呢,价高者得!”   自家姑娘对这个丝丝公子一直垂涎已久,今晚上肯定会豪掷千金了。   可是送给她的不是夸奖,而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她原地转了一圈,脑袋嗡地一声被打得发昏。   “小姐?”丫鬟捂住脸,大惑不解地看着徐萼。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31章 草包小姐(二)   “以后什么陆小姐王小姐之类的递消息进来, 不允许传到我跟前来。还有你, 我看你真是一天闲的,既然这样闲,就去厨房帮工吧。以后就不必来我跟前伺候了。”   丫头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小姐?我做错了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太闲了,导致你闲得发慌, 什么人的消息都敢给我递!”   丫鬟愤愤不平, “不是, 您和陆小姐是好姐妹,以前陆小姐她们的消息都是这样传进来的, 您怎么能处罚我呢,要是我不传, 您是不是也要处罚我?”   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小姐扬手又给了她一个巴掌,两边脸颊的红手印十分对称。   “顶撞主子, 我们徐家容不得你这样奴大欺主的东西, 来人, 去叫人伢子来,把她卖了!”   那丫头叫桃红, 光听名字还以为是个什么楼里的人, 她从徐萼严肃的神色中看出一丝不同,她开始感到有些害怕。   没有人反应,徐萼火了, 她快步走出门帘,院子里站着另外两个丫鬟,其实这都是吴侍夫放在她这里的眼线,专门带着她学坏的。她心生一计,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丫鬟,重复道:“我让你们去找人联系人牙子,都没有听见我的话,还是都想被卖出去?”   兴许是因为原主前面太过纵容她们,所以谁都没有将她的话当一回事,甚至有人笑嘻嘻道:“小姐,桃红她只是不小心,以后就不会了,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还有人劝她,“桃红可是吴侍夫给您的,要是您将她卖了,让吴侍夫怎么想?”   徐萼冷冷的目光扫过这些丫鬟的脸,“你们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听我的话了?”   “我们哪里敢啊?”丫鬟们七嘴八舌道。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谁都没有动。   徐萼冷笑了一声,不说多话,抬步就出了院门。那些丫鬟等她一走,也不当一回事,就开始嬉笑着打闹。   徐萼直接去找了徐蓉。徐蓉是真心疼爱原主的,只是方式可能有些偏激,她总是会在原主面前用徐莹来做比较,老是对徐萼说,你看你的妹妹徐莹怎么怎么样,你又怎么怎么样,徐萼虽然隐隐知道自己比不上徐莹,还因为吴侍夫的关系,所以徐萼倒没有对徐莹产生多大的反感,但是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好像自己真的不如人。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是原主虽然有这样的意识,懒惰已经刻进了她身体,她不愿意做出改变,直到遇到奚明月。   她去的时候,徐蓉在见客人,于是徐萼稍微等了一会儿,等徐蓉见完了客人,才将她招了进去。   徐萼就将自己院中那几个奴大欺主的丫鬟的事情说了,简单一句,就是自己要将她们卖掉。   徐蓉听了之后,抬起头来,她平静地看着徐萼,“要卖掉这几人,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才会考虑,否则就算现在将人卖掉,下一批人你还是不满意,是不是又要跟我说卖人?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徐蓉看着样子就三十多岁,她长得十分清丽,一张脸上神色严肃,丝毫看不出这位对女儿的教育其实算得上是溺爱。   “因为,因为她们心术不正,一心想将我带坏。”   徐蓉听了这话,将身体往的椅背上一靠,显然是开始重视起来了。   于是徐萼继续道:“女儿突然就想明白了,这几个丫鬟一开始来我那里之后,就不停地将我往歪路上带,她们怂恿女儿去赌坊,去喝花酒。虽然这其中也有女儿自己心术不坚定的缘故在,但是诱因在于她们。女儿以后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想将她们几个卖了,重新买些老实点的伺候。”   听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徐蓉心里着实感到欣慰,她奇怪地看了徐萼一眼,“你不会是听到了和奚家定亲的风声,觉得自己这样不上进的样子配不上人家,这才想要洗心革面吧?”   徐萼一怔,原来这个时候和奚家的亲事才刚刚定下来的,于是她连忙反驳,“不是的,绝对不是的,就是女儿突然幡然醒悟,想要重新做人,跟奚家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不管她怎么解释,徐蓉都觉得这个奚家的男儿不错,亲事才刚定下,就能让她女儿自发的洗心革面,确实是旺妻的好人选。   徐萼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歪打正着地推动这门亲事,而且徐蓉显然已经认定了她肯重新做人就是因为这门亲事,所以不管她怎么拒绝,徐蓉都打定了主意,这门亲事是结定了。   而与此同时,奚家的二公子奚明月也知道了自己的亲事,他近乎平静地就接受了。他父亲来跟他说的时候,还担心他会想不开,会大闹。但是都没有,奚明月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有些惴惴不安。   “儿啊,虽然徐家那个小姐是有些草包,但是你从另一方面想,徐家这么有钱,又只有徐萼这一个女儿,”他顿了顿,纠正道,“这一个嫡出女儿,所以以后,还不是你说了算吗。只可惜你不是女儿身,若是女儿身,一定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儿啊,男人的这一生,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徐家没那么糟糕的...”   他还想再说,被奚明月打断。   “我知道了,爹你回去吧,我没事,也不会多想,我对这门亲事完全接受。”   面无表情地将人请走,奚明月才仿佛失了魂一般坐下来,脸上的沉静不复存在,他发了疯似的猛地掐自己的胳膊,一阵强烈地疼痛感传来,他如梦方醒一般。   原来都是真的。   良久,他起身走到黄铜镜前,镜子里映出一道清秀挺拔的身影。   这是十九岁时的样子。原本纯洁无瑕的双眼里如今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沉郁。   他嘴角勾出一个冰冷渗人的微笑。   徐莹,这辈子没有我的帮助,还会如你所说,你顺利得到徐家的一切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了,朋友过来了,明天多更点,晚安 第132章 草包小姐(三)   本来两家将亲事定下之后, 没那么快完婚的, 但是因为徐萼的改变,让徐蓉将这个奚明月当成了宝贝蛋子,生怕夜长梦多, 没两天就亲自去了一趟奚家商量了婚期, 就定在下月中旬完婚。   反抗无效。   本来徐萼是不想再娶这个奚明月了的,虽然现在这个奚明月应该翻不起什么大浪了,但是和他成亲了, 就算是名义上的, 她也少不了什么时候会面对他, 可能会有些麻烦。   而且看徐蓉现在对奚明月的态度,以后一定会将他当成亲儿子看待的, 徐萼也不想徐蓉一腔好意都付给了这种人。   但是反抗无效,徐蓉根本就不听她的。   所以徐萼只好接受了现实, 娶了就娶了吧,反正这个世界是女子为尊, 只要她盯得紧一点, 奚明月肯定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她也见过了原主的妹妹, 看上去十分稳重老实的样子,只是脸上有几分化不开的阴郁, 想来是二十年来被徐蓉忽视造成了心理问题。   她心里早就扭曲了, 不然当年也不会娶了徐蓉一个小侍夫,她也不嫌恶心得慌。按徐萼来分析,徐莹未必就真的喜欢那个小侍夫, 可能接触他也有一点出于报复的心理。   她被徐蓉安排进了铺子,但是却并没有从跑堂坐起,跑堂几乎学不到太多东西,速度也很慢,所以她被徐蓉安排着和一个经验丰富的大掌柜学习。   徐萼没有藏私,因为徐蓉过不了多久就会生病,这次生病应该是陈年劳累累积下来的,等徐蓉生病了,照管生意就会力不从心,到时候势必要找人分担的,上辈子是因为当时的原主并不成器,所以徐蓉只能将生意交给了徐莹打理。这辈子她幡然醒悟得更早一些,还有时间留给她发挥。   徐萼表现出了超高的经商天赋,让带她的大掌柜都十分惊讶,在徐蓉询问她学得怎么样的时候,大掌柜就一力夸奖,发表自己的惊讶。   徐蓉一开始还不相信,于是她就亲自考校了徐萼几个账目,发现她能归整得特别清晰,对每一笔银子的支出和收入,进货、储存、甚至能根据当月的销售,精确地估计下个月或者下个季度应该进多少货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她还能设计出方案去优化支出,减少不必要的开支,能精确地估计出下个月需要进的货物,从而节省了仓库的储存成本和运输成本。   徐蓉着实惊讶了,她喜难自禁,自己被世人传为草包的女儿竟然如此有天赋,真是让她意想不到,于是徐蓉感叹道:“你若是早如现在这样上进,母亲又何至于经常骂你不成器?以后跟着方掌柜好好地学。”   徐萼就趁机给吴侍夫上眼药水。   “母亲,女儿知错,以前是女儿糊涂了。女儿以前听信了身边人的撺掇,她们经常诱导女儿去喝花酒逛赌坊,母亲,女儿现在清醒过来,才明白,只怕这几人都没安好心,就想见女儿教导坏了,我还觉得奇怪,别人家的奴婢不说忠心耿耿吧,也绝没有敢这样将主子往偏路上引的,她们能得什么好处?”   这话算是也在徐蓉心里打了个问号,同时也不由得愤怒,原来自己女儿先前不学好,都是有人刻意诱导。   这几个丫鬟是绝对没有那个胆量的,徐府只有徐萼这一个嫡出女儿,以后家业当然要交到她头上的,家业?徐蓉眼神晦暗地一闪。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原先伺候徐萼的几个丫鬟只是分配到了别的地方去,还没有发卖出去,徐蓉想到当时她是想将人卖出去的,是吴侍夫在旁边相劝,说她们伺候了徐萼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将人卖出去,会让别的下人寒了心。   当时她也没有太将徐萼的话当一回事,毕竟这个女儿不太成器,一天一个主意,说这几个丫鬟教坏了她,只是个借口,所以徐蓉也就没有将人卖出去。   她想了想,叫了伺候的人进来,吩咐她去将管家叫过来。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徐府上下张灯结彩,观礼的客人络绎不绝。   徐家在无花城是头等富户,她家女儿成亲,就算是女儿不成器,那排场也绝不含糊。光是送去奚家的聘礼就足足八十八抬,加上奚家的陪嫁,嫁妆头抬进了徐家门,最后一抬还没有抬出奚家。   奚明月冷静地坐在花轿里,头上的盖头已经被他拿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花轿一颠一颠的,外面一串马蹄声哒哒传来,这是新娘的马,只有她一个人可以骑马。   这时,奚明月的注意力才从报复的情绪中稍稍地收了些回来,他想到了自己前世的这个妻主。   虽然前面不成器,可是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三年,他不愿意让她碰,她就从来不碰他,什么都将就他。可是最后他还是联合徐莹将她害死了。   奚明月闭了闭眼,心里浮出一丝丝愧疚的情绪。   这样的成亲,徐萼还是第一次,她即使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当她穿着喜袍,像个男人一样骑在高头大马上,迎着沿街百姓艳羡的目光,心里还是觉得很新奇。   沿街的围观的人男女都有,此时还早,不少人是上街买菜的,只见一些男人提着菜篮子,里面装了刚买的新鲜的蔬菜,一些男人怀里抱着孩子,一些男人则羡慕地看着花轿后的嫁妆,这嫁妆之丰厚,真的是无花城头一份了。这就让人不禁想要比较自己出嫁时那寒酸的嫁妆来。   不能比,一比就是心酸。   看着那些嫁妆,连带着看着徐萼这个无花城魔头都顺眼了很多,虽然人家草包,但是人家有钱啊!   徐萼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她也不在乎。   迎亲队很快就到了徐府,徐府大门大敞着,花轿在门口停下。   远远的,徐萼在马上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徐莹,她作为徐府的庶女,代替徐蓉出来迎客,还是够格的。徐府大门都被红艳艳的红绸布挂得十分喜庆,一旁的下人也是笑容满面,唯有徐莹,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冰冷,与背景的喜庆格格不入。   花轿停下,徐萼从花轿里牵出了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男人,他盖着盖头,看不见长相。身量倒是很颀长,腰肩都比较窄瘦,他一从花轿中出来站定,即使看不到脸,一股谪仙般的气质还是扑面而来。   这个男人气质很好。   徐萼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奚明月手里被塞进了一头红绸。   他心想,一会儿徐萼就该亲自上来牵他了。前世两人成亲没有这么匆忙,所以徐萼在成亲前就见过他,徐萼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在成亲的时候,她就扯掉了奚明月手上的红绸,直接牵着他走。   但是奚明月这次都走进了徐府,徐萼也没有过来。也没有如前世那样在他耳边轻言提醒脚下台阶。   可能是因为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他吧。奚明月想。   他被送入了洞房。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徐萼有些要让奚明月难堪,于是在酒桌上,但凡有人敬酒,她都来者不拒,直接一口喝掉,最后喝得更在她身边伺候的婆子都心惊胆战,连忙去求助徐蓉。   徐蓉一听她喝了这么多,连忙吩咐人去将徐莹找了过来,两人是姐妹,她替徐萼挡酒也没什么不合适。   徐莹就被找了过来替徐萼挡酒。   但是徐萼也喝了不少了,顺势就道了下去,让人抬着回到了婚房。   婚房里,奚明月还在等着徐萼来揭盖头,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被人抬回来的,已经醉得人事不醒了。   奚明月一瞬间心里又浮起了厌恶感,但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相信徐萼应该很快就会改变的。   于是他自己揭了盖头,也看清了一身酒气,被几个伺候的丫鬟七手八脚的抬着脱衣裳。   奚明月挣扎了几下,现在自己已经嫁到了徐家,要想扳倒徐莹,得到徐萼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于是他忍着心里的厌恶,上去帮忙伺候徐萼。   徐萼通过虚眯的眼睛,就着满室昏黄的灯光,也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确实很好看,不愧他无花城第一美男的名头。   新婚之夜,徐萼就装醉,蒙混了过去。   等第二天,她大清早地就跑得不见了人影,奚明月醒来的时候,徐萼就已经不在了。   他命人四处寻找而无果,只好自己独自去了徐蓉那里。   徐蓉一停了徐萼不见了,顿时又惊又怒,她担心这个女儿又故态重发,变得和以前一样不着调。   她正沉着脸命人去找,就有个丫鬟进来战战兢兢道:“小姐留下了口信,她说店铺里出了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所以就不必等她了。”   这话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借口,她只是跟着掌柜学习的,连正事都没交多少给她处理,她怎么可能会有急事去处理。   想到成亲之前,徐萼曾经三番五次地来找徐蓉表达自己不喜欢这门亲事,但是徐蓉置之不理。这会徐蓉也明白了过来,看来徐萼就是故意的,她就是不喜欢这门亲事,所以她大婚之夜宿醉,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得没影了。   徐蓉觑了一眼奚明月,只见他脸色平静,没有过多的表情,不甘怨恨,什么都没有。   徐蓉只好笑道:“可能是真的出了什么急事,下午徐萼就回来了,明月可不要多想,虽然徐萼在城里的风评不太好,但是徐萼现在已经去铺子里跟着掌柜学习了,她成亲了就懂事了,以后也不会像没成亲的青少女那样不懂事。你放心。”   奚明月听了心中大感惊讶,徐萼竟然现在就已经改变了?为什么?前世的徐萼分明是在成亲之后半年,才在他无意中的刺激下,做出改变的。   一瞬间,一个不可思议但是又很合理的猜测在他脑中形成。   他是冤死的,所以他重生了,而徐萼死得更惨,她会不会,也是重生的?   这个念头一起,奚明月就不自觉地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若是他的猜测是真的,徐萼记得前世的一切,她还会放过他吗?   她那样爱他,奚明月不屑一顾也就算了,还帮着徐莹害她,这辈子她会怎么对他?   注意到奚明月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徐蓉还以为是因为他介意在敬茶之日徐萼跑出去,就劝道:“明月,你放心,等徐萼回来,我一定会好好地教训她。让她下次不敢再这样了。”   奚明月连声道:“不不、我并不怪妻主,女人嘛,当然要以事业为重,妻主如此上进,我当然要支持她,我并不生气的,娘你千万不要责怪她!”   徐蓉没想到奚明月竟然会这样说,这话听了让人心里十分宽慰,奚明月对徐萼表示了理解,这样大度的女婿,真是娶着了。   而一旁坐着的吴侍夫此时笑道:“大小姐一直都是这样随性惯了,她也是童心未泯,等以后有了孩子就好了。”   徐蓉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纠正道:“徐萼已经不是以前的徐萼了,她现在跟着大掌柜学习得很认真,想来不要多久,就能帮我分担事务了。”   这样的夸奖,以前是从来不会出现在徐蓉口中的。因为徐萼一直让她很头痛,每每见到了都是训斥,她从来不会夸奖徐萼。吴侍夫顿时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心里危机感骤然爆发。   他好不容易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徐萼才往他诱导的方向成长,临到胜利关头,徐萼已经重新做人了?   这是吴侍夫绝对不允许的,谁知道更坏的竟然在后面。   只听见徐蓉淡淡道:“如今徐萼也娶夫了,这徐府的中馈,就交给正经主子吧,明月,”她看着奚明月和颜悦色,“这以后徐府的内宅之事就交给你了。你多辛苦一些,将内宅打理好,让徐萼没有后顾之忧。”   吴侍夫惊呆当场。他帮着徐蓉管了这么多年的内宅,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太大的错,就是这样辛苦地打理徐家的内宅,没换来徐蓉的一丝真心,转头就说他不是正经主子,要他见中馈交出来,给这个刚过门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吴侍夫一瞬间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他失声道:“家主!”   可是徐蓉完全不理会他,拍板道:“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回头吴侍夫你就将账本和对牌钥匙等物给明月送过去。”   吴侍夫当然不敢和徐蓉顶嘴,他只能恨恨地瞪了奚明月一眼。   前世奚明月虽然也掌管了中馈,但是那是成亲一年之后才掌管的,这辈子竟然一进门就拿到了中馈权,让奚明月有些发愣。   他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徐蓉一拜,“多谢娘的看重,虽然我还年轻,但是我一定会认真学习,将内宅打理好,让妻主没有后顾之忧。”   言下之意,他将中馈接下了。   吴侍夫本来还指望奚明月会以自己没有经验而拒绝,谁知道奚明月竟然十分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将这个重担接下了,要知道徐府不是一般的府宅,甚至他奚家也是比不上的,光是伺候的仆人就有数百之众,这掌管中馈不仅仅是掌管府中的事,还有外面上别庄、农庄、甚至还有一些铺子,这些都是需要他打理的。   吴侍夫心里冷笑连连,他就不相信奚明月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真的能进诺大的徐府打理好,到时候,等他处理不来的时候,徐蓉肯定会对他失望,能将徐府打理好的只有他一人!   正这会儿,有丫鬟进来通传,徐莹过来了。   徐蓉脸上的笑意尽褪,她十分不悦道:“徐莹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才过来,让她进来!”   吴侍夫当然要给自己的女儿打圆场,就赔笑道:“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奚明月的背陡然僵直,他脸上的笑意也在一瞬间隐下,换成了一副有些阴郁的神色。   徐莹很快就大步走了进来,走到屋中,给了徐蓉行了礼,“女儿见过母亲。”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徐蓉开口就是训斥,“要让我们一屋子的人等着你一个吗?”   徐莹不敢顶嘴,只能认错,“是女儿不是,下回一定不敢了。”   徐蓉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奚明月坐在一旁,目光死死地锁着两徐莹,她和回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出入,这个时候的徐莹没有后来那样张狂,见了徐蓉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谁都想不到这个庶女竟然在背地里谋划了一场阴谋,还成功地将徐蓉和徐萼都弄死,成为了最后的最大赢家。   奚明月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然他可能会控制不住,扑上去就地要了徐莹的命。   他还记得前世他是怎么和徐莹有了接触的。   那次他偶然经过一处院子,他嫁给了这样一个草包,心中十分烦闷。   他刚好遇到徐蓉训斥徐莹。   “你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是庶出,若是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等你成亲的时候,我自会送你一份家产,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若是你敢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一旦被我查出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看到徐莹就那样低着头,听着训斥。知道徐蓉走了,她才抬起头来,一瞬间畏缩尽褪,她看着徐蓉的背影,高傲地扬着头。那模样让奚明月想到了自己,那样骄傲的他,如今不得不委曲求全,也是因为这样的共鸣,他在渐渐和徐莹的接触中,发现徐莹十分有才干又有能力,她唯一不如徐萼的,可能就是出身的。若不是庶出的身份禁锢了她,她本来骄傲地活着。   而这辈子,奚明月看着她被训斥得不敢抬头,心里只感觉一阵阵快意。   徐莹无意间转眸,奚明月一副看好戏的样在落在她眼中,他无疑真的好看,她在这样的男子面前被徐蓉毫不留情地训斥,这一瞬间,被长久压制的自尊嘭地升腾而起,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   徐萼晚上才回来。   盯梢的下人一件徐萼回来,就立马去了徐蓉那里报信,徐萼就被提到了徐蓉面前。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徐蓉冷冷地喝问她。   “商铺里有点事情,我不是留了口信吗?”   “有事情?这话你留着哄鬼去吧,想哄你老娘,火候还差点!”   徐萼劈头盖脸地被训斥了一顿,徐蓉交代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地跟奚明月道歉,这才放她走了。   徐萼回到她自己的院子,现在她原先住的房间已经成为婚房了,里面的烛光亮着,一剪人影倒映在窗纸上。   徐萼认命地将门推开。   奚明月穿着一身乳白的睡袍,正坐在灯下看书,听到门开的动静,抬眼看了过来。   徐萼对上他的目光,弯了弯嘴角,算是打过了招呼。   原主都已经不怨恨奚明月了,没道理她还有什么怨恨。只是这世的奚明月若是再跟徐莹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话,徐萼就不会放过他了,现在就两厢相安无事吧。反正这个奚明月也十分看不上她。   “妻主用过饭了吗?”奚明月放下书,站了起来。   “用过了,你忙你的。”   她自己从衣柜里找出衣裳,准备换,奚明月就走了过来,想要帮她换衣裳。   徐萼惊得一跳,连连摆手,“你忙你的就好,我自己会收拾的。”   见她如此抵触他的靠近,一点都不像前世那样对他一见钟情,她目光十分清澈,看向他时也没有特别的荡漾。   奚明月心里更沉了。   兴许就是他想象的那样。   两人就一直沉默,徐萼换了睡衣之后,直接从衣柜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   “我去外面睡,你就在里面睡吧。”   说着,她就要往外间走。   “妻主!”奚明月失声叫了她一声。   徐萼回过头,用眼神询问他。   奚明月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摇头道:“没什么。”   徐萼就抱着被子出去了,她今天在铺子里确实也很忙,累得一倒下就睡着了。   奚明月怔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将一切都想得很好,就连复仇的步骤都想得很清楚,就是万万没想到,徐萼竟然也会如他一样,重生了。   他已经能确定徐萼也是重生的,不然她这些举动根本就解释不通。一定是她也重生了记得前世的一切,所以才对他这样冷淡。   这也比他设想中的好了太多,他前世被徐莹辜负,被她害死,所以他一心想要复仇。换一个角度,他也辜负了徐萼,也帮着徐萼将她害死了。那么徐萼会不会如他一样,也想要复仇呢。   她若是想要复仇,简直太轻松容易了。因为这个世界的男子本来就是女子的依附品。徐萼有一千种方法可以不让他好过。   奚明月倒没有感觉害怕,毕竟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不能亲手复仇。   他的命可以交给徐萼,但是必须是在徐莹死后。   他一定要让徐莹一无所有!   睡梦中,徐萼好像感觉有人在盯着她。   她豁然睁开眼睛,对上了奚明月的视线。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吗?”   奚明月又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睡不着。”   他知道徐萼是重生的了,但是徐萼不知道他是重生的。奚明月想出了一个方法,他要主动对徐萼好,让徐萼感觉到这辈子的他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这样兴许她就能放下仇恨了。   于是奚明月出了房间一趟,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就端了一盆水。   “妻主,你累了一天了,这会儿正好醒了,想来也睡不着,不如泡个热水脚吧。”说着,他不由分手,将水盆往地上一放,就伸手将徐萼的脚从被子里拿了出来,似乎想要给她脱袜子。   徐萼大惊,她连忙往里面一滚,将脚从奚明月手上解救了出来。   她怀疑地盯了奚明月一眼,这个剧情有些不对啊,奚明月应该是很厌恶她的,怎么会主动去端热水来给她洗脚。   就在她用行动拒绝之后,奚明月脸色一黯,他起身立到一旁,“既然妻主不想要我服侍,那妻主自己脱了袜子,泡泡脚吧。晚上不要穿着袜子睡,对身体不好。”   徐萼忍着心中的惊讶,她下意识地拒绝似乎让奚明月有些受伤。   她只好讪笑道:“我很少让人服侍,都是自己来的。”   说着她脱了袜子,将脚伸入温度正好的水中。 第133章 草包小姐(四)   这次两人见面是因为徐萼听说了陆家想将陆家的几个亏本的布行转卖出去, 陆家就是做布料生意的, 而原主的狐朋狗友陆伊则是陆家的嫡次女,有一个经商天赋极高的姐姐,听说她姐姐周岁抓周的时候, 就抓住了一个金算盘。   从此就被视为陆家的接班人, 而这个姐姐长大之后,也确实展现出了经商上的天赋,本来陆家没有像现在这样庞大, 就是因为陆伊的姐姐, 才将陆家进营成了现在仅仅次于徐家的第二大商户。   在这样一个姐姐的笼罩下, 陆伊从小就活在她姐姐的阴影里。所以才变成了别人手中的纨绔。   但是这帮纨绔大小姐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草包,都只是些安于现状, 或者是对现状没办法改变的人,自甘堕落, 才衍生出了纨绔姐妹帮。   而这次徐萼找到她,就是想让陆伊帮忙, 帮助她买到这几间商铺。而陆伊也不是笨蛋, 她就要分成。   而现在摆在徐萼面前的就是资金不够, 原主花钱如流水,根本就没有太多钱, 而她要扩大生产规模, 就必须要强大的资金链支持。虽然她没指望陆伊能有多少钱,但是她要扩张业务就需要实体店来支撑。   现在城里位置好的店铺要么奇贵,至少现在的徐萼拿不出来, 要么就是位置不好。   徐萼找到陆伊本来是想要通过两人的关系,能便宜地将店铺买到。但是陆伊一知道现在城里新出来的布匹是徐萼捣鼓出来的之后,她就非要用这几间铺子来入股,要求分一杯羹。   徐萼当然不能就这样轻易地信任陆伊,让她来入股,毕竟这染坊靠的就是技术,若是让同行知道了秘方,只有有一个染坊,就能复制出来。   所以她就在犹豫,正在和陆伊谈判,徐蓉就冲了进来,还甩了她一耳光。   徐萼的气性也被这一巴掌给激了起来,行啊,既然徐蓉决定将生意交给徐莹,那么她就放弃继承徐家家业这条路,她要开辟一条自己的路!   她要让徐蓉他们都知道,她徐萼,不是草包小姐!   “你刚才的提议,我考虑了一下,不如这样吧,你呢,因为你家是做布料生意的,所谓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们虽然是多年的姐妹,但是我也不能将老底给交出去,就是我娘,估计也没这么大的脸面的。”   陆伊将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一样。   她早就听说过了这个新出的布料,因为这布料将她娘和她姐弄得愁眉不展,所谓是内行看门道,她们一见这布,就知道这布迟早会占领高端市场。   而陆家本就是在挣富人的钱。试问穷人又能有几个钱?一套衣裳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一年到头都不见会添置一件新衣。   而这彩烟罗,才刚出来就被城里的富人们追捧,价格虽然高,但是让人甘之如饴。   这极大的冲击了陆家的生意,她们这才不得已,将亏损的几个店铺打包出售。   本来这几个店铺位置不算太好,连年亏损,但是为了脸面和一些利益关系,所以就一直没有管它。但是现在不行了,说不定陆家很快就会遭遇生死关头,这几个店铺留着是累赘。   他们这才想要将店铺出售了。   “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是得跟你签个合约,这几家店铺,只要我还在用,我就在盈余里面分三成给你,但是先说好,仅仅是从这几家店铺里的账目上分三成给你。”   陆伊也没有天真到想用这几家店铺就真的能入股了。   但是她也担心只要徐萼挣够了银子,就将她踢到一边,于是她就提出来,只要这几家店面还能盈利,徐萼就不能弃之不用。   这笔交易算是达成了。   但是徐萼对于陆伊能不能争取到这几家店铺表示怀疑。   陆伊就拍着胸脯打包票。   “放心吧,都交到我身上!”   不知道陆伊是怎么将这几间店铺要过来的,总之她就是要来了。   剩下的就是铺货,宣传。   徐萼将现在的那套宣传手法带到这里,先是找人写了几千张传单,找了人贴得满大街都是,然后再拜托了原主那些朋友,送了她们一人几匹布,让她们送给家里人做衣裳。   她们都是无花城的有钱人,见这布匹这样好,一匹怎么够。再加上富人们都有自己圈子,一传十十传百,这几家铺子择日开业的消息就打了出去。   至于陆伊怎么应对陆家人的诘问,这就不在徐萼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而陆伊在看到铺子还没有开张就如此火热之后,愣是顶着家人的压力,没有将铺子交还。   徐萼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自从那日徐蓉跑来打了她一巴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   一是她事情多,回去之后还要应付徐家的人,有些乏力,那个奚明月,对她竟然一反前世冷淡的态度,反过来对她十分关心体贴。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的态度,让徐萼理会不好,不理会又过意不去,就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先避开一段时间。   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再回去。   她许了伺候伺候的丫鬟重金,保证她不会被别人收买之后,就让她时刻注意着徐府的消息,要是有意动,就马上来告诉她。   那丫鬟果然尽心尽力,每日都跟她报告一大堆徐家的鸡毛蒜皮的事,其中也会包括一些徐萼让她着重打听的消息,比如徐蓉和徐莹。   徐蓉果然每天都将徐莹待在身边,出去谈生意,巡视店铺,全都带着徐莹。似乎真的已经对自己的嫡出女儿死心了要重新培养这个二女儿一样。   对于徐萼的消息,徐蓉也显得不管不问。徐萼都已经二十来天没有回过徐家了,她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担心。   “爹爹,您说娘她真的已经对徐萼死心了吗?”   一间内室,徐莹和一个男人相对而坐,那男人正是吴侍夫。   “不要掉以轻心,谁知道你娘是不是想让刺激一下徐萼,不过你态度认真努力,你娘总有一天会意识到,您才是最佳也是唯一的接班人。”   徐莹冷哼一声,“真不知道徐萼是给她灌了什么**汤,前面不上进成那个样子,她也一直没有对她死心,这次倒让我惊讶,我从来没再听起她谈起徐萼,就连方掌柜想要求情的时候,她也压着不让方掌柜开口。平素将我带在身边,也会提点我,倒是很尽心的样子。”   吴侍夫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她她她!她是谁嘛?她是你娘!虽然偏心了点,但是还是你娘,你心中不可心存怨恨。”   徐莹心里无动于衷,面上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任凭谁被自己的亲娘这样无视了二十年,都不可能不心怀怨恨,至少对她来说,她是做不到的。   但是吴侍夫对徐蓉有情,他虽然有时候也会怨恨徐蓉偏心,不将他们的女儿当一回事,但是还是以她为重的。   “爹,您说徐萼二十多天不回来,能跑哪去?我都派了人去找她,都没有找到。”   吴侍夫道:“谁知道跟哪个狐朋狗友鬼混去了,她不回来,不正好吗?这会儿了,晚点去见见你娘吧。”   徐莹不情不愿,嘴上敷衍地唔了一声。   她出了吴侍夫的院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月已上梢头,这会儿了,天徐蓉估计都已经休息了。   夜色下的芭蕉投下一片阴影。   她沉默地走着。   突然前面隐隐传来人声。   她脚步微顿,听那脚步声应该是往这边走过来的,兴许是个什么下人之类的。   “公子,您说这大小姐也实在太过分了,都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回来了,就派了个人回来说了一声她最近不回来,您这才刚刚过门呢,就这样冷落您,实在是太过分了。   “行了。”一道撞玉般又带着一点点暗沉磁性轻轻地呵斥了一声。   “可是公子!”那下人还是愤愤不平,“从成亲的第二天起就开始早出晚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外面真的有多大的事业要做呢,谁不知道她就是个草包,这么多天不回来,谁知道是去哪里寻花问柳,被外面那些贱蹄子缠住,乐不思蜀!虽然大小姐是嫡出,但是我看啊,还不如徐家二小姐呢,虽然是庶出,但是模样好,有能力…”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啪’声响起。   “公子——”   “以后再让我听到这种言论,你就准备回奚家去!”   徐莹听到那道脚步越发快了,躲避已经来不及。月亮门里踏出一道人影来,他没有注意前方竟然有人,就这样直直地撞了上来。   徐莹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是她看清那人的容颜之后,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将她撞退几步。   奚明月没想到转角竟然有人,当即也是一惊,他条件反射般想将那被撞得连连倒退的人拉住,稳住了她的身形,让她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是他伸出手之后,就看清了这人的脸。   他在一瞬间的僵硬之后,硬生生地将手收了回来,   冷眼看着这人倒退两步之后一脚踩空,跌到了庭院之下。   “公子!”   后面跟上来的下人也看清了眼前这一幕,他也认出来这被撞倒的人正是徐府二小姐,徐莹。   “实在抱歉。”   奚明月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之后,也不上前去将徐莹拉起来,直接转身就倒了回去。   见他走了,那下人看了徐莹一眼,也慌不迭地走了。   徐莹眼睁睁地看着人就这样走了,还有些发愣。   奚明月在看她时,眼里明晃晃的厌恶没有逃脱她的眼睛。她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   想到刚才那下人将她和徐萼一起比较而被打,难不成这奚明月觉得她是庶出的,碰了他衣角一下都嫌脏?   徐莹良久之后才从地上爬起身,她冷冷地看着那道空无一人的月亮门。   冷哼一声之后,她转身离去。   隔天,奚明月就收到了徐莹叫人送过来的一篮当季的水果,作为昨晚上撞到他的赔罪。   奚明月看了一眼那筐水果,冷哼了一声,不好叫人当面扔掉,只能悄悄地倒了。   而这消息也被传到了徐萼耳朵里。   她听完也是一声冷笑,这辈子,奚明月还是和徐莹勾结在一起了吗?那就不要怪她辣手摧花了。   不多日,徐蓉就如原主那世一样病倒了,甚至比原主那世病得还要早一些,病来如山倒,徐蓉本想像以前那样挣扎着带病去处理事务,但是毕竟不年轻了,不比年轻时候,她一病之后,连床都无法起,强行起来头就特别晕,眩晕得无法站立。   她只能躺在床上,大夫让她静养,这是陈年累积下来的劳累,加上最近她郁结于胸,这才导致了这次突如其来的猛病,并且交代她一定要静养,近段时间不能再劳累,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徐蓉听出厉害来,就算生意再重要,也不及身体重要,生意没了还有机会东山再起,身体垮了就什么也没了。   徐蓉躺在床上,不禁一阵长吁短叹。   她挣扎了很久,还是吩咐了人来,让她们去将徐萼找回来。   吴侍夫就算是现在不执掌中馈了,他掌了这么多年,徐家上下各处都有他的耳目,所以这边还没有找到徐萼,那边吴侍夫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十万火急地将徐莹找了过来。   “你娘想要徐萼这个贱丫头来继承家业,已经派人去找了。”   徐莹大惊失色,她没想到就算这样了,她娘还是将徐萼放在第一位。   她这是非要让他们都寒心不可。   “我早就说过,娘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现在怎么办啊,莹儿,等徐萼回来,你娘将权力往她手上一交,我们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徐莹脸色急速地闪烁了几下。   “现在只好这样…”她凑到吴侍夫耳边轻轻地耳语了几句。   吴侍夫脸上闪过犹豫,“这样能行吗?万一你娘后面好起来了怎么办?”   徐莹冷冷一笑,她娘不会好起来了,她心里冷声到。   没犹豫多久,吴侍夫就同意了徐莹的主意。富贵险中求,若是这次不拼一下,他们什么都拿不到,什么都会便宜了徐萼。   要说这吴侍夫,其实是徐萼亲爹的陪嫁,当年徐萼她爹怀孕的时候,因为觉得吴侍夫忠心耿耿,就让吴侍夫去伺候徐蓉。   后来徐萼她爹病死的时候,也曾经临时前想要徐蓉将吴侍夫扶正,别人他都不放心。只是他可能想不到,这个一直忠心耿耿的陪嫁早就有了二心,他不仅仅没有好好地照顾他的女儿,还拼尽了权力,想要夺走他女儿的东西。   “找不到人?”徐蓉躺在床上,脸色憔悴,才不过两天,就好像老了十岁,发林中甚至出现了几根白发。   她喃喃道:“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我打过,她一定是在生我的气。”   吴侍夫就在旁边,听到徐蓉这样说,心里不太受用,就道:“大小姐在外面玩够了,就会回来了。”   然而徐蓉看也不看她,她就盯着帐顶,眼神充满了担忧。   “再去找!徐萼从来没有这么多天没回家过,说不定她是出了什么意外,立马去给我找!”她眼珠微凸,脸上神色有些可怖,她伸手指着房门,“你们,你们都去给我将徐萼找回来!快去!”   因为气牵扯到了胸口,她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将吴侍夫吓坏了。   “好好,我们立马就派出所有人去将大小姐找回来,你别动气…”   在吴侍夫的安抚下,徐蓉渐渐平静了下来,但是还是要求去将徐萼找回来。   徐莹站在门外,她顿住了要踏进去的脚,收了回来,脸上闪过阴沉。   徐蓉病中不知道,她下达的命令没有一个人去执行,这内宅被吴侍夫进营了多年,就算是现在将明面上的权力交给了奚明月,这个家除了库房,都掌握在他手里。   等徐蓉喝下药睡下之后,吴侍夫才从里面退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不去铺子里。”他轻声问徐莹。   “我过来看看母亲。”徐莹声音暗哑。   “睡下了,别进去打扰她了。”   两人边说边走,“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所有掌柜联合起来,只要她们肯支持你,你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徐莹点点头,“我知道了。”   奚明月那边,因为他是徐萼的夫郎,被吴侍夫他们视为了对立面,所以根本就不让他去探视。   有前世的经验,奚明月知道这是徐莹他们想要夺权的前夜了,虽然不知为何会来得这样早。   他无法进入徐蓉的院子,只能让人出去悄悄地找徐萼。   好不容易,几天后,他们找到了徐萼。   彼时徐萼正和陆伊在一家酒楼吃饭。   听说人是奚明月派来的,徐萼还有些吃惊。虽徐蓉生病的消息她已经收到了,正准备这两天就回去,但是奚明月竟然没有护着徐莹,反而费劲心力地派人出来跟她通消息,让徐萼有些惊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最后一更~ 第134章 草包小姐(五)   陆伊在一旁将那小厮的话听得分明, 探过头来, “你娘病了?你怎么不知道?”   陆伊并不知道徐萼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回家了,她想起两人二十多天前商量合作的时候徐蓉突然闯进来甩了徐萼一个巴掌。   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狐朋狗友,陆伊知道原主虽然是徐家唯一的嫡女, 但是因为和她一样太不成器而不被器重。不过陆伊好歹是因为自己有个优秀的姐姐, 徐萼完全就是因为她自己不争气。   “你都干成这么大的生意了,徐姨不会还对你有什么意见吧?”   陆伊好奇地问,若是换了她有这么大的出息, 她娘他们都能笑出声来, 从此再也不会碎碎念。   但是徐家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陆伊便低声道:“你那个妹妹, 不会想要抢夺家产吧。”毕竟她很有能力,但是庶出的身份限定了她, 而陆伊也是出身豪门,对这种事情没少听说。   徐萼没有说太多, 只道:“我就不陪你吃饭了,我得回家看看去。”   陆伊从她话里听出了点什么, 惊讶问道:“你不会自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吧?你可是刚娶了无花城第一美男的人啊, 竟然能这样狠心将娇夫晾在家里?天呐!”   在陆伊大惊小怪的惊呼中, 徐萼下了楼。   可能是因为她的介入,这个世界的剧情跟原主那世稍微有些不一样, 但是大致的方向应该还没有太大的改变, 徐蓉病得也更早了一些。   原主那世,徐蓉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她本来是真的病了, 但是是因为劳累,只要好生静养,身体就能恢复。但是因为徐莹的原因,徐荣在卧病半年之后就与世长辞了。   这辈子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所以徐萼现在必须马上回府。   等徐萼站在大门口停下的时候,看门的门房看到她都是微微一惊,毕竟这个大小姐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来了,她们甚至在暗中猜测,她是不是已经在哪死掉了。   没想到人不仅没有死掉,看着样子还像是活得很好一样。   “大…大小姐。”   门房们早就得了吩咐,虽然不敢阻拦徐萼进门,但是等徐萼的背影一消失砸视线里,就立马拔腿就跑,赶去报信。   所以徐萼还没有走到徐蓉的院子外面,吴侍夫就已经得了消息。   他连忙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刚好将徐萼堵在徐蓉院子外面。   “大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吴侍夫挟夹着一股香风,脚步匆匆,从另一个方面将她堵住。   一见面,吴侍夫脸上就露出夸张的表情,让人一眼能看到的担忧和惊喜挂满了他的脸。   “大小姐,您这么久是去了哪了,二十多天都没有回来,让我们都好一阵担心。”   吴侍夫虽然用心保养,但是已经年近四十,脸上怎么样都能看出一些岁月的痕迹。他头上带着两朵早上才从花园里摘下的白玉兰,脸上擦着脂粉,但是这个时代的脂粉就算磨得再细腻,上脸之后,都会有些搓泥,而且不防水,吴侍夫一路匆匆赶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将脂粉冲刷出了条条细细的细沟。他嘴上还涂了口脂,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怪诞。   他一如既往地对徐萼一阵嘘寒问暖,甚至还想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院子方向带,“你这么久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罪吧,去我那里,跟我好好说一说,我那今天刚做了你最喜欢的荷花糯米糕…”   冷不防他的手被徐萼一把毫不客气地甩开。   吴侍夫本来已经抬步往前走了,被徐萼甩开之后,他惊讶地回过头,声音还是和软,“怎么了这是?”   “吴侍夫,有话请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毕竟我现在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虽然你是我娘的侍夫,也算是府上的老人,但是别人看了,难免可能会生出不必要的误会,特别是我娘现在病了,更是需要注意言行了。”   吴侍夫脸色倒没有太大的变化,虽然他们极力地压着消息了,但是诺大的一个徐府,不可能所有人都对他衷心,有好些人都是徐蓉身边的老人,他们对他一个侍夫可没有什么太恭敬的态度,他们只听徐蓉一个人的话。   有这些人在,徐蓉生病了的消息迟早会传出去,但是吴侍夫他们没想到徐萼竟然会这样快地赶回来,他们都还没有布置好。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绝对不能让徐萼见到徐蓉的,免得徐蓉吐出什么临终遗言,虽然徐蓉那个样子也没那么容易就会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吴侍夫这才匆匆赶来组织徐萼进去。   他没想到徐萼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里来,一时间好像是他在勾引徐萼一样,主动伸手去拉她。   顿时他面皮又红又白,便道:“瞧大小姐说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将大小姐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这些别人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说闲话呢。”   没想到徐萼丝毫不给脸面,又讽又刺,十分尖锐不留情面,“吴侍夫说话可要小心了,你只是区区一个侍夫,哪来的资格将我当女儿?你虽然掌管了几年中馈,但是毕竟还是侍夫,看在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可千万别太得意忘形了,还有徐莹,虽然是你生的她,虽然我爹不在世了,但是她的爹是我爹而不是你,你这些年真是忘了本分,和徐莹走得太近了,要是传出去,别人会认为她不懂规矩,将个侍夫当亲爹,会影响我们徐家的名声的!”   这话一出,吴侍夫脸色终于挂不住,他变了脸色,再也挤不出笑容,“大小姐,您就算是身份尊贵,也不能忘恩负义吧,这些年都是我在辛苦养大你,诚如你所说,我只是个侍夫,不肯奢求大小姐感恩,但是我服侍了家主这么多年,就算是念在这个份上,大小姐也多少该尊重我些才是。大小姐将名声挂在嘴上,若是大小姐不尊重长辈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是不是?”   他这话软硬兼施,颇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   徐萼用大道理来压他,他同样用大道理压回来。   可惜徐萼明显不是那种会将太多道理的人,只听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觑了他一眼,轻轻丢下一句,“你算哪门子长辈?”就将吴侍夫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徐萼说完之后,不再理会吴侍夫,而是抬脚就要往里面闯。   谁知吴侍夫突然上前两步,挡在了她面前,“大小姐,你不能进去!”   徐萼微歪着头,就这样看着他。   这目光实在和平日在他面前的徐萼不同,以前的徐萼虽然不会太理会他,但是还是很尊重他的,现在的徐萼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当面都敢不给他好脸色。   “家主吩咐过,若是大小姐回来的,不准大小姐进她的院子。”   “为什么?”   吴侍夫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为难,“为什么?大小姐应该知道吧,自从上次大小姐让家主大动肝火之后,家主就病倒了,换言之——家主是被大小姐你气病的,若是现在大小姐进去,家主见了你,刚刚好转一点的病情肯定又要加重了。”   徐萼便道:“原来是因为我的原因。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这就进去给母亲道歉,任她打骂让她出气,这气一出,病就好了。”   可是吴侍夫还是稳稳地站着不动,“大小姐的一番心意我能理解,但是大夫说了家主需要静养,再也不能受半点刺激,大小姐虽然是去给家主赔罪的,但是谁知道家主见了小姐会不会再次犯病,为了家主好,大小姐还是先不要去见她了。”   徐萼和徐蓉的关系一直有点水火不相容,主要是徐蓉见不得徐萼,一见她就要提过来痛骂几句,恨不能给她来个醍醐灌顶,让她改掉劣习气。   但是没有用,这样只会将两人的关系弄得越来越僵,造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她越是看不惯徐萼越是要骂徐萼,徐萼就越想用自己更深的堕落去气徐蓉。直到她遇到了奚明月,才总算是迷途知返,可惜她不是为了她自己。   “让开!”徐萼因为知道前世的情节,所以大概知道这母女二人可能会加害徐蓉,这会儿见吴侍夫大老远地匆匆地赶来,虽然已经尽力地装出是凑巧了,她还是从他难以一时半刻平息下来的呼吸中发现了他是一路急赶过来阻拦她的。想到他在徐家掌管了这么多年的中馈,肯定对徐家上下都了如指掌,收买些下人更是不在话下。   吴侍夫也寒了脸,他坚决不让徐萼进去。就在徐萼想要硬闯的时候,一旁传来了一道充满低沉磁性的声音。   “原来妻主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萼转头一看,是奚明月。   “….”徐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甫一成亲就大半个月跑得不见人影,虽然两人的婚姻形同虚设,她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丝歉意,但是随即她就想起,她不在的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只怕奚明月和徐莹已经勾搭上了。这样一想,心里的愧疚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吴侍夫这是不让妻主进去?”他清秀的眉头微微一扬。   吴侍夫没将他当一回事,便简单地将原因讲了一遍。   奚明月听了,眉头一扬,“既然吴侍夫担心妻主进去会惹得婆母不快,婆母对我还是很喜欢的,而妻主又担心家主,不如折个中吧,我进去看望家主,知道家主身体无恙,也好让妻主放心。”   他是徐萼的夫郎,两人本来就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他进去徐萼进去,还不都是一样的吗?他们本来就是不想让徐蓉知道徐萼回来的消息,当然不可能同意让奚明月进去。   而此时,徐萼已经懒得再和他扯了,出其不意地一把将人往一旁拨开,抬步就走了进去。   吴侍夫养尊处优的,哪里抵挡得住这份力道,整个人顿时就往一旁扑去,好在他的小厮极有眼色地将他扶住,才没有当众摔个狗啃屎。   “快把她拦住!”   眼看着徐萼已经走了进去,吴侍夫顾不得太多,连忙叫人将徐萼拦下。   他本来带着五六个人过来,就是打着若是徐萼不听劝,就要动用强硬手段将人拦住的目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那些人就扑了上去,要将徐萼拦住。   但谁也想不到,徐萼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身子一闪,就躲过了身后那个婆子拦腰一抱,随即她迅捷地转过身,抬脚就将那婆子踢飞出去。   另几个一拥而上的婆子都是些乌合之众,对上徐萼根本就不够看的,只见她轻巧几个腾挪就躲过了她们的攻击,随即命运和第一个婆子一样,或仰或躺地都跟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谁都没想到徐萼竟然会有这样的伸手,不仅仅是吴侍夫,就连奚明月,都看得愣了,站在原地不知动弹。   而将这几个乌合之众收拾了之后,徐萼冷冷地看了吴侍夫一眼,抬脚就往里面走去。   直到她掀起了帘子,整个人钻了进去,吴侍夫才恶如梦初醒,连忙一扭身,也跟在了后面。   “娘,我回来了。”   昏睡中,徐蓉似乎听到了徐萼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徐萼完好地站在她面前,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活得狼狈,甚至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   她没病之前都没有这个担忧,她知道徐萼对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每一条小巷都了如指掌,这城里除了刚来的外乡人,没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没人敢对她动手,所以徐蓉并不担心,但是等她病了之后,不知为何竟然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她开始担心徐萼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或者是被哪个狐朋狗友邀着去喝花酒醉死在河里了…   似乎她越担心,病情就越重,一开始她只是躺在床上,养了几天就已经开始好转了,都能坐起来吃饭了,但是最近,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精神不济。   她朝徐萼伸出手来,平生第一次,在徐萼懂事之后唤了她一声“萼儿!”   这一声充满了母爱的声音,就将刚要跟着进来的吴侍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萼儿,是娘不好,娘那天不该打你…”   房中的对话继续传来,吴侍夫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听着。   奚明月见徐萼已经成功进去了,知道母女二人肯定是要说一会儿话的,便站在了院门口没有过来。   “我没有怪您,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好,我之所以没回来,是因为有点事情耽误了。”   其实当然也有生气的成分在里面的,她并没有想到徐蓉竟会这么早就病倒了,她本来是想直接做出个样子给徐蓉证明自己不是世人口中的草包,但是徐蓉过早的生病打破了她的计划,担心徐莹他们会对徐蓉下手,这才匆匆赶回来。   听徐萼这样说,徐蓉显然松了一大口气。   “娘病了,店铺无人照管,你那个妹妹是个心大的,我早就警告过她无数次,但她以为她收敛得很好,我就看不出来。”徐蓉冷哼了一声,她显然除了对徐萼的偏爱,嫡庶观念还很重,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庶妹抢夺家产吃了很大的亏,所以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压根就不想给庶出机会夺权的,只是徐萼表现得实在是太不成器,若是将家业交到她手上,一定会将家产败光。   但自从徐萼让她彻底失望之后,她确实是生出过将家产的大部分交给徐莹的,毕竟虽然她比较在乎嫡庶,这家业是她好不容易才挣下的,不能让徐萼都败干净了。可是这念头一起,她就仿佛想起了自己那个早逝的夫郎,徐萼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徐莹不是个老实的,若是得了家产,一定不会对徐萼好,所以这些天来,徐蓉在病中都在反复想这件事情,她本来摇摆不定,但是每每见了徐莹满藏心机的脸,她就心生不喜。   这小丫头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实则逃不过她毒辣的眼睛。   就像是病中的老皇帝一样,虽然知道自己迟早要将这片江山交出去,但是不会喜欢自己还没死就将自己的东西惦记上的儿子。徐蓉也是一样,再加上她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女儿,导致她现在的心已经偏向了徐萼。尽管这个女儿有些不学无术的,但是至少心思单纯。   “你回来了就好,我担心我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了,明天我就将方掌柜他们召集过来,将你少东家的名分定下来,免得万一我要是有所不测,你处境艰难。”   徐萼劝道:“这件事不急,您还这么年轻,这不过就是小病罢了,休养一段时间也就会好起来了。”   徐蓉眼睛里也透着一股希翼的光芒,她还这样年轻,打下的家业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她当然也舍不得死。但是身后事还是要提早安排好。   “你不必劝我,我早就已经想好了,以后啊,没人帮着你了,你要自己学会立起事来,你立不起来,别人都不会服你,就算你是少东家。特别是做生意,你必须得让别人服你,不然别人可不会讲什么情面不情面的,商人最讲也最不讲的就是情面二字!….”   徐蓉一口气说了很多,恨不得将欠缺了二十年的教育都一股脑地塞进徐萼的耳朵。   直到喉咙发干,徐蓉才停了下来。   徐萼连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喂她喝下。   见徐蓉精神不济,徐萼就退了出来。   吴侍夫和奚明月都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她和徐蓉说了太久的话。   她想了想,还是回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也就是现在的新房所在。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阴沉,这个夏日更加闷热。她身上穿着一件自己布行出售的布料做成的绸缎裙子,十分宽松,但是还是热。徐蓉的房间里更热,她早就出了一身的汗。   奚明月不在,几个伺候的小厮见她回来,连忙去通禀奚明月去了。   徐萼也不管他们,她心中在思忖要怎么办,这徐家她可谓是不熟。   她不知道谁是吴侍夫他们的人,谁又值得信任。   徐蓉现在病着,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吴侍夫他们要下手真是太容易了。   这府上没有一个是值得她相信的人,只有前段时间她买回来那个对她还算衷心,但也不能完全信任,并且,她就只有一个人,也无法将所有徐蓉的事情都包揽下来。   想来想去,只有将徐蓉接出府去,去她置办的宅院里养病才能放心,毕竟她置办的宅子,徐家谁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布什么眼线在那里了。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徐萼想,明天一大清早就去劝徐蓉同意跟她出去养病,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她刚沐浴好,从浴室里面走出来,一边扣着衣裳,一面用白色的棉毛巾擦着头发。   正这时,奚明月来了。   “妻主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穿着一身橘白长衫,看上去芝兰玉树,身量颀长,眉眼明秀。他狭长的眼睛无意间瞄了一眼徐萼穿的宽松衣裳,脖颈下漏出来的一段白皙,连忙别过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之后,奚明月手一扬,将伺候的下人都挥了下去。   他心里已经很确定徐萼是重生的了,所以言语间也就没有了太多顾虑,十分直截了当道:“妻主这阵子不在,我在府中倒发现了一些异常,实在是担心为难,又联系不上妻主…”   徐萼微微将头抬起,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丝幽怨。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吧。   不过她对奚明月的话表现出了一丝兴趣,“什么异常?”   “在妻主回来之前,我每每想要过去看望婆母都会被人拦下,今天妻主见到了婆母,婆母有没有告诉你,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软禁了?”   徐萼只以为他实在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就摇摇头,“没有,我娘没这么跟我说。”   确实也没说。   他们都不知道吴侍夫一张巧嘴有多能哄骗人,他一直欺骗徐蓉说已经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徐萼,但是没有半点消息。   实则,她们确实也派了一些人出去暗中寻找徐萼,徐萼又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虽然由有阵子很忙,但是也经常会去街上串串,若是真的有心想找的话,应该就是几天就能发现她的踪迹的。   “所以我就觉得,婆母应该是被人禁锢了起来。”   惊诧染上了徐萼的眼眸,一瞬间她有些弄不明白奚明月是什么意思,他难道没有和徐莹达成统一战线?为什么会和她说这个。   “你继续说。”徐萼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水,视线钉在奚明月脸上,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丝端倪。   但是奚明月脸上只有焦急和认真。   “所以我就赶忙派人出去将妻主找回来。”   “……你怀疑是谁?”   奚明月知道徐萼心里有底,于是他斩钉截铁道:“我怀疑是吴侍夫和二小姐!他今天不是赶来阻拦妻主了吗?不是他们,还是谁呢,这府上只有吴侍夫能做到。”   徐萼良久不说话,半晌才点了点头,吐出句,“我知道了。”   奚明月将自己的立场完完全全地在徐萼面前摆明了之后,心里也松了口气,徐萼有前世的记忆,前世他和徐莹他们沆瀣一气,这世,他就得极力地将这个固有印象从徐萼心里剔除,他和徐萼才是同一战线上的,这辈子他绝不可能在合理徐莹有什么除了仇恨之外的牵扯。   说完这些,两人大眼瞪小眼,又没了话可说,徐萼对着奚明月也觉得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才好。   于是她就借口自己累了,抱住被子准备往外走,像以前那样歇在榻上。   没成想,她经过奚明月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地奚明月竟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妻主要去哪里?”   他在明知故问。   “我去休息啊。”徐萼有些意外,因为两人之前都是这样的,奚明月看着她抱着被子,就该知道她要去睡外间了吧。   奚明月那鸦扇一般的睫毛扑闪两下,他白净的面皮下迅速泌出红来。   “是我哪里让妻主不满意了吗?”他抬头直直地看着徐萼。   徐萼对着这样的目光,一瞬间想要挠头。   “没有啊,你很好。”   “那么妻主为什么嫌弃我?”奚明月还是追着不放。   徐萼就沉默不言了。   这让奚明月以为她还是不肯原谅他,至少现在没有放下心防。   看着徐萼平静的下颚线,他一瞬间心里闪过酸涩。前世那个将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确实是不见了。   于是他颓唐地一松手,目送着徐萼出了二门,到了外间。随即就传来她窸窸窣窣铺被子的声音。   窗外突然骤亮了一下,随即一声闷重的夏雷声传来,闷热了一天,终于在此时,大雨倾盆直下。   闪电光芒钻过窗隙,照亮了一方墙壁,也照亮了奚明月有些惨白的脸。   徐萼躺在外间,窗外是哗哗的大雨声,廊下那一簇芭蕉被雨声打得犹如鼓点齐响,吵得人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索性坐了起来,一把将窗户推开,带着湿润的夜风迎面直吹,驱走了心里那一丝丝没来由的燥动不安。   内间里的奚明月也没有睡,烛光还从帘缝中印出来。   不多时,她将窗户关上,雷声一声盖过一声,似乎要将天穹打破。   这时,房间里面有了动静,挡在内室和外室之间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揭开,穿着一身洁白睡袍的奚明月从里面钻了出来,他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了些些羞涩和局促,有些不敢开口。   “怎么了?”徐萼也被吵得没有睡着,一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睛,正好和奚明月的眼神对上。   奚明月又犹豫了片刻,才道:“妻主,我从小就害怕打雷…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其实鉴于前世,奚明月本该对徐萼十分熟悉了,但是前世徐萼连一根衣带都没碰到过奚明月,所以两人只有三年的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奚明月吓得煞白的脸不似作伪,徐萼犹豫再三,她是不打算和奚明月有什么的,毕竟原身的前车之鉴在那里。   于是她便道:“你叫一个你的陪嫁小厮进来陪你一起睡吧,我不介意的。”   奚明月本来惨白的脸,顿时就如窜满了血,即使灯光暗淡,都让徐萼看清了他骤然变得通红的脸颊。   奚明月一声不发,转身打开帘子就进了里面去了。   徐萼重新躺了下来,一开始没当回事,但一想,这里是女尊世界,这里的男子就像是男权社会里的女子一样,奚明月都提出这样一问了,徐萼还当场拒绝,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其实今天下来,虽然徐萼还对奚明月不能完全信任,但是也发现了他好像和徐莹他们没有再勾结在一起了。   徐萼翻来翻去几下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好遵从自己的本心,抱着被子走了进去。   奚明月已经上床躺下了,露出半边消瘦的肩膀和漆黑的头发。   徐萼没有说话,从衣柜里再抱出一床被子,在厚地摊上铺好,躺了上去。   奚明月听到后背的动静,但是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回头去看。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听到衣柜打开又关上,随即他听出动静好像是徐萼在地上铺了床。   他还是僵着背。   徐萼已经躺下去了,再也没有了声音。   良久,一道绵长均匀的轻微呼吸声传入他的耳朵。   他轻轻地转过身来,外面电闪雷鸣不断,时不时将地上的徐萼照亮。   她平躺着,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因为觉得热,她侧身睡着一只脚搭在被褥上,睡姿不是很雅观。一只修长白皙的腿从她的睡裙下漏出来,落在奚明月眼中,让他像是眼睛被刺了一下,慌忙将目光移开。   可是没多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地朝她看去。   这辈子他不再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草包,平等看待她之后,发现这个前世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女人,身上有一个强烈曜目的闪光点。   尊重。   即使她心里可能对他存在仇恨,可是她依旧没有因为这个仇恨而对他做出什么,她不愿意和他同床,虽然可能是因为心里对他厌恶。但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从来没有在女子身上体会到的,即使是他娘对他爹都不曾有过的——尊重。   黑暗中,奚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转过身体,不再看徐萼。   夜色深深,窗外的电闪雷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睡梦中的二人同时惊醒过来。   奚明月有个弱点,就是很胆小。即使重活一世,他还是没能将胆子练大,他着实吓了一跳,但当视线扫到地上坐起身来的那个人的时候,似乎勇气通过视线一瞬间传到了他身上,让他定了定神。   “什么事?”语气里有压制不住的怒气。伺候他的人都知道他胆小,若不是有急事,不可能也不敢这样急促地拍门。   外面的人见里面的人已经醒了,便急促道:“郎君,家主过世了!”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平地炸响,屋内的两人同时怔住。   徐萼反应显然更快一点,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穿鞋,走到外间,一把拉开门,拧着眉头看着外面报信的小厮,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还穿着丝绸睡袍,小厮不敢多看,连忙垂下头,“今早上伺候家主的丫鬟一进去,家主这个时候需要喝药的,她叫了几声,家主没应,然后她就发现家主已经…”   小厮快言快语地简单地说了几句。   徐萼迅速地换了衣服,就匆匆往徐蓉那边赶。   徐萼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像表面这样。昨天她才见过了徐蓉,徐蓉不可能是病逝的。   于是她吩咐了人去报官。   吴侍夫一听她要叫人去报官,立马就要阻止她。   “家主已经过世了,大小姐就懂事这一回吧,让家主安安心心地走。我徐家从来没有报过官,大小姐这样,实在是将徐家的脸都丢尽了,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要怎么想我们徐家?”   徐萼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她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徐莹就站在一旁,神色悲伤,听到她和她爹有矛盾,也没有试图要站出来帮着她爹阻止或者是打圆场。   她就只是沉寂地站着。   奚明月就站在徐萼身边,他显得有些笨拙地安慰徐萼,“妻主,节哀顺变。”他故意抬高了声音,“还好妻主昨天回来了,婆母昨天才说今天要将方掌柜他们叫过来,将少东家的位置交给妻主,谁想到今天就…”   本来沉寂的眼眸突然转了转,徐萼毫不加掩饰地见目关扫向一旁的吴侍夫,她想起来,昨天徐蓉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大概吴侍夫和奚明月一样,也站在外面听见了吧。 第135章 草包小姐(六)   徐萼死死地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徐蓉, 她真的没有想到徐莹她们竟然敢这么快下手。   虽然一切都比原主那世提前了一些,但是徐蓉的死法不一样, 她那世是病逝的, 这辈子…   徐萼拦着人不准下人靠近, 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丝丝异常。   徐蓉是昨晚上或者今早上死亡的,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 她脸色还是和昨天徐萼见过的一样, 她上前伸手一探, 徐蓉的身体没有死人的冰凉,虽然胸膛看不到起伏。   奚明月也皱紧眉头, 徐蓉死得太快了, 根本就让人来不及准备。这内宅里多半的人都听吴侍夫的, 就算现在掌管中馈的人是他, 还是没有多少的下人买他的帐。   因为诺大的徐家,下人们现在已经明显分为了两个派系。多半人都是站在吴侍夫那边的, 毕竟他掌管了徐家这么多年, 多年的经营不可能轻易打破。并且因为奚明月刚嫁进来就明显不受徐萼重视,他在府上是显现出孤立无援的状态, 下人都是会权衡利弊的,因此剩下的一部分只是持观望态度, 也并没有为奚明月所用,奚明月也不敢用。   这就导致了,当徐蓉病倒的时候,奚明月没办法做太多, 他只能将徐萼找回来,他无法插手的事情,徐萼可以。因为她是徐家唯一的嫡女。这也是为什么奚明月在费劲心力想要重新获取徐萼的信任,只有在徐萼的帮助下,他才能顺利在徐家伸展拳脚。   然而徐萼一回来,徐蓉就死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满脸悲痛想要朝徐蓉扑过去痛哭的吴侍夫,心里满是厌恶。   但是吴侍夫没有成功扑过去,他后衣领被徐萼一把伸手抓住,一个提溜往旁边一扔,吴侍夫整个人都被扔了出去。   “哭什么!要哭滚回去哭!”徐萼不耐烦地呵斥一声。   徐莹见她动手,终于忍不住了。   “大姐!娘尸骨未寒,你就在她的遗体前欺负我爹?”她侧垂在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双眼像是金鱼般恨得突出来,死死地瞪着徐萼。这么多年,她被徐蓉忽视了多少年。她就恨了徐萼多少年,这口陈年郁气,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吐出来。   吴侍夫扑倒在地毯上,虽然没有摔伤,但是膝盖处还是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训斥徐莹,“好了,徐莹,你不要跟着一起不懂事!什么时候了,还起内讧!现在最要紧的时候,是办好家主的后事!徐莹,你亲自去发讣告!”   按理说,这会发讣告,应该由徐萼来发才是,因为她才是徐家的下一任家主,但是吴侍夫直接忽略了徐萼,吩咐徐莹去了。   “这讣告…”奚明月想要出声阻止,被徐萼拦住。   徐莹就蹬蹬蹬地出了房间去了。   吴侍夫又将视线转向奚明月,脸上有些为难,“明月啊,按理说,家主已经将中馈暂时交给你掌管了,但是现在家主突然逝世,你又刚嫁到徐家来不久,很多事情都理不清楚。家主的丧事肯定是要大办的,你还年轻,对这些没有经验,我有个不情之请,不如你现在中馈交给我,先将家主的丧事办了再说吧。”   奚明月当然不可能将中馈交出去,吴侍夫他们现在就是狼子野心,这中馈一给他,想要将之拿回来,就很难了。   于是他摇头道:“这是婆母对我的信任,我刚嫁到徐家,还没来得及好好的孝敬她,婆母就去了,这是我孝敬她的最后一件事,一定会好好处理妥帖。”   吴侍夫当然不会放弃,继续道:“你还年轻,我们徐家是大户,若是丧事办得不好,是要惹人笑话的。你就别逞强了,等以后学几年再说吧。”   “争什么争,要争都给我出去争!”徐萼突然暴躁起来,她先是吩咐奚明月出去,随即看着吴侍夫道:“你也出去,我要跟我娘说几句话。”   吴侍夫惊疑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徐蓉,因为徐萼报了官的缘故,所以还没有将人抬去灵堂。   灵堂也还没有搭好。   他正要去派人布置灵堂,丫鬟就领着官府的人过来了。   来人是两个女衙役和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   “徐家主这是什么了?”两个女衙役上去看了一眼,态度敷衍道:“病逝的吗?既是病逝的,为何要报官?”   因为徐家跟官府关系不错,所以这两个女衙役虽然敷衍但态度还算和气。   而这两个女衙役身后跟着的男子,在无花城里也是大名鼎鼎,甚至一度超过了纨绔姐妹帮。   因为他是无花城第一个男仵作。在他之前,这个行业只有女仵作。他名江聿川,他是隔壁黑石城城主的庶出儿子,自从他违背城主的意思去当了仵作之后,就被逐出了家族。黑石城容不下他,他只好来了无花城。   这都是外面的世人所传,到底是不是真的,谁都不知道。   “因为我昨天见到我娘的时候她都还很好,今天突然就…”徐萼叹了一口气,“两位官爷请外面喝茶,这位是仵作江先生吧。”   江聿川相貌不俗,与奚明月的清瘦不同,他身量高大,穿着一袭白衣,面容如玉,气质谪仙。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太冷,冷得让人忽略他的长相,让人不由想要退避三舍。   他上前查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异。   徐萼没有错过这丝一闪而过的神情,她不等他开口,连忙吩咐吴侍夫带着两个官爷下去招呼。   吴侍夫当然不敢怠慢,连忙引着那两人去花厅喝茶等候。   奚明月也被徐萼支使去搭建灵堂。   “江先生,您请。”   只见江聿川伸手将徐蓉的眼皮撑开,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来,脸色有些古怪,“令堂并没有死。”   他又伸手摸了摸徐蓉的脖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从手指上浸染上来。   他再次肯定地点头,“确实没有死。”   “那我娘为何叫不醒?好像也没有鼻息?”最开始赶过来的吴侍夫他们一定是试了又试的,这才敢确定徐蓉死了。   但是她一看到徐蓉的脸色,心里就对此产生了怀疑。因为这么久过去了,若是真的死了,脸色会惨白发青,尸斑也会慢慢地浮起来,但是一个早晨过去了,徐蓉的脸色还是白,但是只是苍白。   江聿川心里有了数。他低声道:“想来令尊是被什么东西掩住了口鼻,同时脖颈处被人压住。”他指了指徐蓉脖颈处不易察觉的一点点微红,“若是令堂真的死了,这皮下的血不再流动,就会比现在清晰太多,显露出压迫她脖颈东西的形状来。但是因为令堂并没有死,血流开了,所以这颜色很淡。”   江聿川肯定道:“昨晚上一定是有人想要害令堂,他用什么东西捂住了令堂的头,有可能是膝盖在慌忙之中压住了令堂的脖子,造成了一种非常罕见的假性闭气。但是若是不及时施救,这假性闭气也会变成真性了。”   说着,他伸手在徐蓉的脖颈处摸索了几下,徐萼眼看着他在几个地方按压。   紧接着徐蓉的胸膛就开始慢慢地有了肉眼能看到的起伏。   “只是令堂闭气的时间过长,不知道会不会对脑子产生损伤。”   徐萼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眼睛发亮地看着江聿川,“我娘什么时候能醒来?”   江聿川摇摇头,“这就说不好了,因为你娘闭气的时间太长了。”说着他注意到徐蓉身边的一个布枕头,虽然也摆在她身边,但是看着有些凌乱。徐蓉是一家之主,她身边用的东西一定都是整整齐齐的,这个枕头….   “这应该就是凶手捂住徐家主的凶器了。”他指了指一旁的枕头。   “现在最快的方法是等徐家主醒过来,亲口指认凶手,但是她不一定能醒过来。”   江聿川道。   徐萼看了一眼徐蓉,轻声道:“江先生,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   听到消息的方掌柜等人是下午赶过来的,彼时灵堂都已经搭建好了,方掌柜等人扑到灵堂前,放声大哭,有的是真心悲痛,更多的只是装模作样。   一身孝服的徐莹站在一旁,亲手将这些似乎悲伤到快晕厥过去的掌柜扶起来,目含泪光,“方掌柜、李掌柜,你们快快请起,如今母亲已经去了,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徐家的未来还要仪仗你们呢。”   有人听了这句话,脑子顿时就转动了起来。   方掌柜十分客气而坚决地拒绝了徐莹的搀扶,她左右四顾,没有看到徐萼。   “大小姐呢?”她问道,“如今徐家出了这样的变故,怎么没有将大小姐请回来主持?”   她这话说得十分有分寸,她没有说是徐萼怎么还不回来,而是说没有将徐萼请回来。一句话就将徐萼定在了徐家接班人上。   徐莹脸色顿时为难,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这时有人接话,“方掌柜还不知道大小姐是个什么性情吗?这会儿不知道还在哪个温柔乡睡着呢,怕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方掌柜扭头一声呵斥,“胡说什么!”   那人不甚服气地冷哼一声,“如今徐家主病逝,偌大的徐记商铺不能就这样散了,虽然说大小姐是徐家嫡女,但是大小姐是个什么品行你我都看在眼里,若是叫大小姐这样的纨绔来当少东家,一定会将徐家主辛苦打下的家业全都败干净,我虽然不是什么大掌柜二掌柜,但是我管理的铺子洒了我大半辈子辛苦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大小姐手里败干净了,所以我提议,二小姐也是徐家的血脉,不如就让二小姐来接替徐东家!”   这话说到一些人的心坎里,她们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担心。   当即就有人附和,“说得对,能者胜任,我同意!”   方掌柜看了一眼最开始说话的刘掌柜,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吴侍夫的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嗯...我真的想给徐萼打抱不平一句,这辈子跟原主那世明显不一样,她又不是能掐会算,怎么说她蠢呐? 第136章 草包小姐(七)   方掌柜当年就是个一穷二白的穷酸书生, 她多次应试,却连秀才都考不上, 若不是因为徐蓉看中她, 请她来当账房, 给她一碗饭吃,只怕她早就因为食不果腹而饿死了。   所以在这帮掌柜里, 方掌柜是徐蓉最信任的人, 也是对徐蓉最衷心的人。   她知道徐蓉虽然一直对这个嫡出的女儿很严厉, 但那也是望女成凤心态迫使,徐蓉不止一次地曾经跟她叹过自己这个接班人太不成器。   所以, 徐蓉一定是想要将家业交给徐萼的。   “不行!”   方掌柜站出来, 大声道:“徐家主一直一来的期望就是让大小姐继承她的衣钵, 如今徐掌柜去了, 我们作为徐家雇佣的人,吃徐家穿徐家, 更没有理由违背徐家主的心意!你们不要忘了, 你们只是徐家请来的雇佣,你们所管理的店铺也是徐家的, 而不是你们自己的!所以你们没有资格决定谁做少东家!”   徐莹冷冷地看着方掌柜,心里大恨, 脸上却丝毫不显,她以退为进,“方掌柜说的是,大姐才是徐家的嫡女, 即使她对经商上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也改变不了她是嫡出的事实。我这几年一直坚持的,努力的,不是徐家少东家之位,而是对自己做出的要求,我不想要仗着徐家有钱就不学无术,这些钱不是我挣来的,没有值得我骄傲的道理。我唯一所求的,不过是获得母亲的认可。母亲在病倒之前,将我带在身边教导,能获得母亲的认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果然,那些掌柜听了徐莹的话之后,大声道:“二小姐如此聪慧而上进的人,徐东家怎么会不认可呢。徐东家在病逝之前就已经将二小姐带在了身边教导,分明就是已经认可了二小姐杰出的能力,是要将二小姐当做接班人的。而方掌柜所言有差,我等虽然是徐家雇佣的,可是徐家如今能有如此大的家业,我说一句,这其中离不开你,也离不了我,我们共同的努力吧?难道方掌柜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那不可能!”   方掌柜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其他掌柜已经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来。   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她们的利益是相同的。或者出于私心或者出于大局,她们都不愿意徐萼来接替徐东家,而更加偏向有能力的徐莹。   正在这时,徐萼从大门走了进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在看到她时,顿时一静。   徐萼上前在灵前上了香。   方掌柜与她有几天师徒之实,见她面容不虞,劝解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小姐请节哀!”   徐萼沉着脸,点了点头。   见她来了,最开始站出来的刘掌柜,扯着嗓子就高呼起来,“既然大小姐也来了,今天我们就当着两位小姐的面,也当着徐东家的灵前,将这件事说清楚,到底谁有资格成为少东家?”   方掌柜变脸呵斥,“刘掌柜,你不要太过分了!”   确实,她作为一个小小的掌柜,插手东家的事情实在是逾越。   刘掌柜之所以敢这样放肆,都是因为她和吴侍夫他们提前通过气了,现在徐蓉也死了,徐家迟早会落到徐莹头上。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她若是现在出头,以后就是开国功臣,她和吴侍夫又是亲戚,以后一定会受到重用!   想到这里,刘掌柜兴奋得脸都红了,她站出一步,“说句不好听的,徐家正是因为有了我们,才能攒下如此家业。我也不是要居功,我只是担心我付出的心血会付诸东流。我提议,能者胜任!”   方掌柜正要出言,只听到徐萼点了点头,看着刘掌柜,目光没有怒火,十分冷静,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利,“你口口声声说,徐家正是在你帮忙下,才有了今天的家业。若真是如此,你确实有资格对谁成为少东家有一票投票权,但是我想请问你,你进入徐家商行多少年,经营哪个铺子?一年的盈亏是多少?养活了徐家多少人?”   刘掌柜没防她会这样问,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一旁有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发笑的正是不知何时到来的奚明月。   奚明月见他自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笑意未收,他看着刘掌柜,语气有些揶揄,又能听出几分明显的嘲讽。   “刘掌柜可不是为徐家贡献了很多心力吗?她经营的是城西的那家米行,为了给徐家多挣点银子,经常以次充好,用生了蛀虫的陈米换掉家主统一进购的新米…同时,他还为了给徐家多挣点利息钱,挪用店里的货银,借出去放高利贷,导致经常钱货不对,但是这个刘掌柜是个有本事的——若是没有本事,也不可能被吴侍夫引荐给家主,她有一手粉饰账面太平的本事,每次都能将账本做得□□无缝,连徐家主这样目光毒辣的人,都没有检查出不妥来。”   奚明月一句一句往下说,刘掌柜脸色就一分比一分白。   最后,她终于将所有的惊疑压下,怒斥一声,“胡说!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凭什么说我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奚明月心中冷哼一声,这人确实在账本上有几分本事,当年徐蓉生前都没有查出来,还是徐莹后面发现的。   “我敢对我说的话负责,刘掌柜敢不敢赌一把?我们即刻就去刘掌柜的店里,检查刘掌柜店里出售的米和刘掌柜的账面?若是我冤枉了刘掌柜,当着这么多掌柜的面,我将一半嫁妆赔给刘掌柜,说话算数,可以立个字据,但是若是我没有冤枉刘掌柜,刘掌柜可就有麻烦了——”   他尾音故意一拖,令人心颤的上扬。   霎时间,所有掌柜的目光都落在了刘掌柜身上。   冷汗从她额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有掌柜见她不言声,出声催促她,“刘掌柜,怕什么,真金不怕火炼,去查就去查!一半嫁妆可以不要,人品的诚信可不能任人诬蔑!”   但是也隐隐有人听说过刘掌柜店里卖出的米确实有问题的消息,但是因为刘掌柜是吴侍夫的亲戚,所以没人敢提到明面上来说。这时听奚明月提出来,都将目光望向刘掌柜。   刘掌柜站在原地,就是不动也不说话。   这事就连徐萼都不知道,她惊讶地看了奚明月一眼,奚明月就不引人注意地朝她微微眨了眨眼睛。   徐萼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奚明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奚明月既然敢用一半嫁妆来打赌,多半是真的。   “方掌柜,你是大掌柜,既然少夫郎提出来,不如就麻烦你,还有你们,”她点了点方掌柜身后的掌柜们,“不如我们就一道去刘掌柜管理的米店去看看?”   方掌柜也看出了刘掌柜的异样,她当然要帮着徐萼。   冷汗从刘掌柜的额角滑落,她求助地看了一眼徐莹。   徐莹忍不住要蹙眉,从刘掌柜这个反应来看,奚明月所说多半是真的。   刘掌柜是她爹的亲戚,若是刘掌柜出了事情,势必会影响到她的威信,于是她便迫不得已出面,义正言辞道:“我们徐家经营多年,讲的就是诚信二字,若是少夫郎的话属实,我第一个就饶不了刘掌柜。”   说着,她话音一转,“但是各位,当务之急,是治理我母亲的丧事,这件事,不如就放在后面,等我母亲的丧事办完,我们就好好地彻查一番,不仅仅是刘掌柜的店铺,其他掌柜的店铺都要一一查过,各位看如何?”   其实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刘掌柜管理的店铺里存在,在个别其他掌柜那里,也一样存在,只是不敢像刘掌柜这样嚣张大肆敛财。   她们要争取时间去将陈米换成新米,于是就附和道:“确实如此,二小姐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要治丧,余下的事情都可以后面再说。”   徐萼却不肯放过这个打击徐莹气焰的机会。   她冷声道:“我母亲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欺诈,若不是职业良心一直保持清明,我母亲不会将徐记商铺发扬光大,我娘在临终前一天,还对我耳提面命,商人最讲究诚信二字。若是我母亲泉下有知,知道徐记里出了这样的蛀虫,一定不得瞑目,今天,我一定要将此事追查到底!现在就查!你们谁要是阻拦,就是心里有鬼,店中有问题,这才做贼心虚,不敢让人去查!”   方掌柜作为大掌柜,对下面的掌柜还是有些震慑力的,她帮腔道:“大小姐说得不错,如今徐东家刚刚仙去,徐记就闹出了这样的名声,若是被同行趁机打压,后果不堪设想!谁要是再多说,就从谁的铺子先查起!”   这样一来,谁都不敢再多言了。铺子里干净的掌柜自然不会加以阻拦,而心里有鬼的掌柜,更是不敢出声,生怕就真的从自己的铺子先查起,那就真的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了。   刘掌柜面色灰颓地看了徐莹一眼,只见她眉头紧拧,也没有再说话,显然已经将她当成了弃子了。   刘掌柜心里一凉。   她找不到阻拦的理由,更没有时间去通知店铺里的掌柜将米换掉,那么多库存,不是一天两天能换回来的,并且也没有时间去买新米来换。   她脸色惨白,浑身瘫软,在众掌柜的挟裹下,坐上了马车,一群人浩浩汤汤地朝刘掌柜的城西铺子去。   刘掌柜坐在马车里,灰颓的眼眸紧闭又睁开。   她做的这些事情,吴侍夫都知道。她每年都将不当所得分出一半送给吴侍夫,她握着吴侍夫的把柄,吴侍夫不可能坐视不理。这样一想,她心里的不安稍褪。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37章 草包小姐(八)   刘掌柜的店铺根本就不经查。   那些装在陶罐中、布袋中的米, 最上面一层都是新米好米,但是只要将手伸入米袋中往下一探, 就能发现底下的米全是陈米, 生了米虫甚至是发霉的米。   而刘掌柜没能及时地传回消息, 让人将账本藏起来,这些粉饰过的账本在徐萼看来, 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她曾经一个月要看得账本堆积如山, 什么样的手段都见识过,刘掌柜做手脚的方法虽然别出心裁, 但是也逃不过徐萼的眼睛。   在众同仁谴责的目光下, 刘掌柜脸色僵硬, 她甚至说不出辩驳的话来。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她店铺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若是说她自己完全不知情, 谁都不会相信、   徐萼吩咐方掌柜带人来将店里连同刘掌柜并伙计都控制了起来, 通通绑了,要送去官府。   刘掌柜以为最多是革了她的职, 一听徐萼吩咐扭送去官府,顿时就害怕起来了。   平头百姓一生最怕见官, 何况她是真的有罪,若是进了官府,不连皮带肉地被削掉两层,是不可能出来的。万一徐萼再跟官府的人打个招呼, 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大牢都有可能!   于是害怕之下,刘掌柜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不,不,大小姐,你不能送我去官府!”她嘶哑着声音吼道,身后两个伙计差点摁不住她。   徐萼看着她微微一笑。目光冷锐。   刘掌柜这才察觉出不同来。   这个大小姐一改之前站没站样坐没坐样的颓唐,她目光精明而锐利,像极了年轻时的徐蓉。   她不觉心中打了一个冷颤。   徐萼走进刘掌柜,当着一众神色各异的掌柜们,她冷声道:“我从你的账本里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你一个季度至少能贪二百两银子,一年就是两千四百两,你进入徐家五年了吧?也是就一万二千两!”   一万二千两!这个数目将刘掌柜的脑袋都砸晕了,她失声道:“怎么可能有一万二千两!”   徐萼不理会她,脸上带着一丝让人看了胆寒的微笑,“一万二千两,就算不足以要你的命,也足够让你将牢底坐穿了。你那些个夫郎和孩子,别担心,我会将你偷走的财产一文不少地收回来,也不知道你的那些财产够不够一万两,若是不够的话,只好将你的夫郎,你的孩子,卖掉抵债了…”   她说得又轻又平和,好像只是在跟刘掌柜随意聊天,可是刘掌柜的脸霎时间就失了血色,她最后一丝理智被徐萼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压垮,她霍地抬头迎上徐萼的目光,“不,你不能动我,我是吴侍夫的表姐!”   她这话一说,其他的掌柜神色各异。而徐莹更是脸色大变。   她厉声呵斥,“刘益敏!你好大的胆子,你辜负了我爹对你的信任,也辜负了我娘对你的栽培,就算是你是我爹的亲戚又怎么样,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你是何处来的底气,竟然敢乱用我爹的名头中饱私囊?事发还想拉着我爹下水?我爹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会信任你这个白眼狼!”她正义凛然,不容侵犯,“快快别提什么亲戚情分了,从你伸手从徐记偷拿不属于自己的银两时,我爹和你就再也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了。你这副嘴脸真是让人作呕!”   若是徐莹不这样大义凛然地斥责她,刘掌柜是打算私下跟徐莹说让徐莹保住她的,可是徐莹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将她羞辱得半文不值,怒火腾腾地烧干了刘益敏的理智,她呵呵冷笑两声。   “二小姐,你这话可说得真是好听,若没有你那个爹爹的允许,你以为就凭我自己,敢这样胆大吗?你以为若是没有你那个心地正直的爹爹帮忙,我能平安无事这么多年吗?你别装作自己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爹背后做的这些事,你当真都一点不知情吗?你一边享受着我冒着风险给你挣回来的银子,一边大义凛然地指责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徐莹愣住了。   她当真不知道。于是她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眼睛也一瞬间染上了血色,她不允许任何人诬蔑她!   没人意料到徐莹会冲上去一脚踹翻刘掌柜。   徐萼发现了,但是她不会阻止。   这当胸一脚踹得结实,不仅仅将刘掌柜踹倒,也将她最后一丝侥幸踹碎。   她死就死了,这么多年如履薄冰,她其实也有这种迟早被发现的意识。   若是徐莹像她爹那样尽说花言巧语欺骗她,让她死心塌地地为他们父女俩卖命,或许刘掌柜还不会破罐子破摔,可是现在她最后的希望也被踹碎,她一把狠狠地吐出嘴里泌出的血,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徐莹。   在这样凶狠的注视下,徐莹无端打了个寒噤。   刘掌柜露齿一笑,齿间红色的血挤满了她的牙缝,看着有些森然可怖。   “这件事就是吴侍夫指使我做的,他担心徐东家会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大小姐,这才安排了我,到了这间曾经最好的铺子里当了掌柜。至于大小姐说的一万二千两,真的没有那么多,顶多八千两,我还送了五千两给吴侍夫。若是不信,我房中有账本可查。”   谁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众掌柜都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徐萼,意思很明显,都想要徐萼出面处理。   而徐萼也没有让她们失望,她先是问清了刘掌柜账本所在,随即找到了刘掌柜所说的账本,作为证物,收了起来,同时让人将刘掌柜扭送去了官府。   陆家的女儿嫁到了知府家,当了儿媳,这件事,恐怕要派人去让陆伊去打个招呼。   徐萼心里想。   徐莹死死地瞪着徐萼手里的账本。   她心里念头急转直下。她此刻变得异常的冷静。她没有做无畏的解释,现在只怕所有人都对她爹主使刘掌柜的事情深信不疑,现在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她爹是徐蓉的侍夫,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但是她作为吴侍夫的女儿,一旦吴侍夫坐实了这样的罪名,她想要继承徐家,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如今之计,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几乎在几个瞬息,徐莹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目含痛惜地看着徐萼怀里的账本,伸手道:“这件事事关我爹,大姐能否将账本给我一观?”   徐萼当然摇头,“这件事事关吴侍夫,介于你和吴侍夫的关系,这本账本你应该要避嫌。”   徐莹便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件事如果真的跟我爹有关联的话,大姐不必顾及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着她拱手朝那些个掌柜一拜,“承蒙诸位信任,我实在受之有愧,今天这事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若是这件事真的跟我爹有关系,我…”她似乎说不下去了,言语表情诚恳之至。   她这副诚实的表情打动了别人。   有个年纪稍大的掌柜站出来道:“这件事本来就跟二小姐没有关系,二小姐何须自责?我们也都是明白人,不会将此事迁怒于二小姐。”甚至,他对徐莹敢当的性格更加欣赏了两分,丝毫不因为吴侍夫而有芥蒂。   吴莹如愿地达成了目的,她神色稍缓,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去问我爹,请各位稍安勿躁。”   徐莹说到底也是个冷血自私的人,她可以干脆利落地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撇出去。   徐萼抱着账本,扬眉问道:“若是这件事真的跟吴侍夫有关,二小姐欲待如何?”   徐莹没想到她竟然会咬死这件事不放松,明明她都已经重新取得这些掌柜的信任了,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又开始变得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朝徐莹盯来。   她一瞬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若是处罚,那是她亲爹,若是不处罚,她以后再也没有了威信可言,人人都在盯着她和她爹,怀疑她的诚信。   徐莹快速地思索了片刻,她处理两难,便谨慎地将这个问题抛回给徐萼。   “大姐才是长女,大姐说呢?”   徐萼也,如她所愿地提出了处理方式,但是却让徐莹听了脸色骤变。   “我会将吴侍夫逐出徐府,徐府绝对不能容忍这样吃里扒外的蛀虫!”   话音斩钉截铁,没有人会怀疑她在开玩笑。   “二妹看,这样处理吴侍夫,你可有意见?”侍夫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提醒徐莹,这虽然是你亲爹,但是他只是个侍夫,她徐萼是有权利处置的…   徐莹此刻后悔不迭,她不该将问题抛给徐萼的。她也是这一刻才认识到,徐萼和她以前认识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她沉着冷静,一改之前在她面前懦弱的样子,变得咄咄逼人锋芒毕露,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暂避锋芒。   徐萼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因为徐萼将一个她无法回避的问题丢在了她面前。   徐莹脑子急速飞转,可是都想不出合适的法子了解决困境。   正在这时,有掌柜出声帮腔,“二小姐莫要为难,依我看,这件事就交给大小姐去办吧,毕竟牵扯到里面的吴侍夫是二小姐的亲生父亲,二小姐为难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话让徐莹稳下了心神。是了,结果都还没有出来,她不急于在这个时候表态。   “诚如大姐所说,这件事我不好插手,等大姐查清楚之后再说吧。”   后面还有这么多时间,够她慢慢地相处解决之法来。   徐萼便一笑,心里将那个掌柜的脸记在了心里,只怕这个掌柜也是吴侍夫的人,等以后一并收拾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更~晚安 第138章 草包小姐(九)   徐萼指了指站出来帮徐莹说话的掌柜, “查完了刘掌柜,下一个, 便从你开始吧。”   那掌柜一惊。   “方掌柜, 我们走吧。”   徐萼作势要走, 那掌柜脸色微变,道:“大小家, 如今少东家还没有确定下来, 你这样是否越俎代庖?”   言下之意, 她觉得徐莹才有资格做少东家,但徐莹都没有说话。   “如你所说, 少东家还没有确定下来, 在少东家确定下来之前, 我作为徐府嫡女, 当然有权利处置徐记。”   方掌柜点头道:“大小姐说得没错。余掌柜你难道也如刘掌柜一样?这才害怕被查?”   余掌柜看了看徐萼又看了看徐莹,脸色有些难看。   其余掌柜也默不作声。   徐萼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慢慢地扫过, 悠悠道:“自己店铺里有问题的, 尽早自首认错,别等到我查到你, 那个时候再想要忏悔,可就没机会了, 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将情面!”   她这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如鼓点一般在人心中敲响。   一时间,还是没人说话。   徐萼等了等,见无人站出来, 抬脚就要走。   “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店铺没问题,那我们今儿就挨个挨个地检查!”   脚还没有落地,一个三十来岁的掌柜就站了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小姐,我承认我店铺里存在一些陈米换新米的情况,但是我都用的前年的陈米,而且不敢多换的…”   有了人打头阵,后面的人心理就轻松多了,店铺有问题的都接二连三地站了出来,有四五人之众。   徐萼的目关越过站出来的这几个掌柜,放到她们身后的掌柜们身上,“你们都没有问题?我再说一遍,现在不主动承认,一会儿查到,不仅仅是让你们走人这么简单,一律扭送官府!”   此时的徐萼,身上带着一股让人不容侵犯的上位者的气势,让那些掌柜看得心中一悸。   这个大小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所有人心里都在想。   接着一个掌柜又红着脸站了出来。   徐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她心中冷笑,徐萼以为自己出了多大的风头,其实她是将这些掌柜往她的阵营里推,水至清则无鱼,清查得太干净,表现自己太锐利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这个关头来说。   所以她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徐萼就请方掌柜跑一趟。   “方掌柜,今天就要辛苦你跑一趟,全部都通查一遍了,我得回府去了,吊唁的人应该就要来了。”   她估摸着店铺有问题的,应该都差不多站出来了,将这些掌柜的名字记上让方掌柜着重查之后,徐萼就先回了府。   而徐莹则跟着方掌柜一道,这个时候,她最好收买人心。   第一天没查完,方掌柜一直忙到宵禁十分。   而徐莹没有马上回徐府,她回了自己购置的院子。   她推门进了一处房间,里面烛光影绰,一道白衣正坐在一张桌子苦苦思索着什么。   “江先生。”   他思索入了迷,连徐萼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直到徐萼出声,他才被惊醒般地啊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来,在看到徐萼的时候,站起身来,“徐小姐来了。”   “今天怎么样?”   江先生摇摇头,“还是没醒。”   因为徐萼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没有将徐蓉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她拜托江先生保守秘密。谁知江先生不仅仅是个仵作,还有一身绝妙的医术,他从来没有碰到像徐蓉这样的病人,便主动请缨,想要替徐蓉医治。   徐萼进房间看了一眼,徐蓉还在昏睡着,眼皮很沉,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辛苦你了,你可用过饭了?”   江先生摇头,“我今天一直在想要怎么用银针治疗徐家主,我曾经得到过一本妙手神针,是前朝的张神医的看家本领,据说是可以医死人活白骨,可惜只流传下来了阵法,却没有将心法传下来。”   徐萼“嗯?”了一声,“什么针法心法?”   江先生就解释道:“就是张神医好像是从江湖术士那里得到了一套心法,后来他别出心裁,用这套心法佐以针法同时使用,听传闻说好像是将心法炼出的内力,通过银针尾部,传入病人的身体,依靠这股柔和的力量,冲开病人堵塞的经脉。”   徐萼追问道:“我娘也是因为经脉被堵?”   “令堂的情况确实是,因为长时间的闭气导致她脑部的经脉堵塞…”   “那么,你会不会那套阵法?”   江先生遗憾道,“我其实练习过那套针法的,只是没有心法相佐,这针法和普通的针法没有什么两样…”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徐萼霍地站起身来,她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   “心法我会,江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来施针,我来将内力导进去。”   江聿川睁大了眼睛,看着徐萼,显然是不敢相信。   徐萼见他不信,便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江先生没防她竟然会突然伸手拉住他,这个世界的男子就如同别的世界的女子一样,是不可以随便让女人触碰的,他脸色一变,正要呵斥,就感觉到手腕处有一股微弱的气机从相贴的皮肤穿了过来,很柔和,所过之处,仿佛毛孔都张开了一般,让人十分舒适。   “你…”他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怎么样,江先生,我们可以试一下吗?”徐萼收回手。   手腕处的温度仿佛还有残留,江先生略微不自在,但是随即兴奋感就将他淹没了,他自从拿到这套阵法,还从来没有尝试用在人的身上,因为没有心法。   “可以一试。”   次日。   得知消息来吊唁的人开始络绎不绝,方掌柜忙到中午,才将结果送来给徐萼。   确实除了站出来的那几个掌柜,别的掌柜店铺里都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以前有徐蓉压着,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胆大。   方掌柜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因为这样一来,别的掌柜可能更加不愿意让徐萼当少东家了,她们可能会觉得一旦徐萼当上了少东家,她们就没有活路了。   那些个掌柜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徐记米行关门三日。   城里吊唁的富户们也来了不少,在灵前上过香之后,就被统一安排去了一处招待。就在灵堂前面的一处大院子一角。办丧事就讲究热闹。   因为这些都是有生意往来的人,徐家这些掌柜们,就帮着待客。   “你们说,徐家主怎么就突然就英年早逝了呢,一个月前我还见过她呢,没听说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啊。”   “这人啊,谁能说得清楚?”有人接腔到,“徐家主以前太拼了吧,徐家当年哪有现在的风光,徐家主身为嫡女,却在家产之争中失败,被徐家抛弃,她是白手起家,创下了这份家业,你们看原先的徐家,吃祖宗本,现在过成了什么样子。以前是徐家主在,她们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没脸上门,现在徐家主走了,嘿!那谁说得清楚….”   一说,众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话说,这徐家主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这少东家之位,不知道会落在哪个小姐头上。”   有人道:“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徐二小姐吧,虽然徐二小姐是庶出,但是有能力,有才干,若说她不如徐大小姐的地方,就是出身了。”   众人对徐家大小姐的名声都心照不宣,都点头附和道,“没错,徐家若是交到大小姐头上,不知会沦为什么样子呢,说不定比徐家的本家还不如!”   她们说得热闹,完全不顾忌一旁还有徐记商行的掌柜。   那些掌柜们,都面面相觑。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她们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徐家,多半还是会让徐二小姐来继承的。   正这时,大门处进来了一行人,穿着不俗,神色悲肃,她们身后跟的随侍手中还扛着花圈,上面写了挽联。   看清这些人的面容,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也是经商的,但是不同的是,人家是皇商,是给皇帝做采购的,平素就连无花城的知府见了这些人,都得恭恭敬敬的,不敢摆官架子。对于她们这些普通商户,更是高高在上,除了必要时的生意往来,平素都不屑于跟她们结交。   无他,虽说士农工商,人家是皇商,即使只是分部,身份也大不一样。   可是这些人,竟然跑到徐府来吊唁了?还这样整整齐齐,无花城里四个皇商分部办事处,竟然都来了。   众人眼神顿时都不一样了。这徐家不声不响的,竟然跟这些人有了交情,确实让人惊讶。无怪人家徐蓉能做出无花城第一商行,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   徐莹也看到了这些人,虽然没有结识过,但是也认得她们的面孔,对于她们的出现,心里也不由得大感惊讶。   她连忙迎了上去。   可那几个人理也不理她,绕过了她,径直去灵前上了香后,才转过头询问,“徐少东家呢?”   徐莹一怔,徐少东家,指的是谁?   这时,陆伊从门外窜了进来。   “金东家,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远远的,她看到金东家等人就道。   对于这个无花城里人人公认的纨绔子弟,金东家竟然和颜悦色,“我们听说了徐少东家的事之后,就匆忙赶过来吊唁了。徐少东家怎么不在?”   陆伊笑道:“兴许忙去了吧。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让人去找她。”   金东家连忙摆手摇头,“不不,我们只是来吊唁,徐少东家在忙的话,就不惊扰她了。”   说着,她们就自顾自地在城里的富户旁边,找了空位坐下了。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感觉这些人是看在徐少东家的面子上才过来吊唁的,这陆家有名的纨绔怎么和这些人有了交情,还有,徐少东家,指的是谁?不可能是徐萼吧?   这个念头一起,他们就不约而同的甩头,这怎么可能?   徐萼是有名的纨绔,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攀上交情?   可就在他们怀疑的时候,徐萼一脚从院外踏了进来。   身边的金东家等人立马站起身,迎了几步,远远就拱手见礼,“徐少东家。”   徐萼没想到金东家他们竟然会来,顿时有些错愕,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跟她们透露过她是徐家的女儿。   目光扫到一旁的陆伊,她明白过来,想来是陆伊听说了徐家这些掌柜逼宫的事情,自作主张地通知了金东家她们过来吊唁,要给她撑场面呢。   徐萼将念头压下,拱了拱手,“金东家,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金东家连忙摇头,“听闻徐少东家的母亲过世,我们都深感悲痛,来迟一步,徐少东家莫怪,为示歉意,请务必同意今晚上我们替徐家主守灵!”   众人:“!”   这是什么神仙面子,金东家这些人才会愿意主动提出守灵?   众人惊了,看向徐萼的目光堪称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39章 草包小姐(十)   别人都疑惑为什么这几个皇商为什么对徐萼态度堪称恭敬, 徐萼却是知道为何的。   这几个皇商各自为营,知道她就是彩烟罗背后的东家之后, 就主动派人过来接洽, 想要跟徐萼合作。   几个皇商之间是竞争关系, 她们只是无花城这边的大管事,但是谁能将这布料的经销权拿到, 谁就有可能被上面的人提拔。徐萼还没决定好和哪个合作, 这也就导致了, 她们现在对徐萼只能好好地巴结。一听陆伊说了徐萼的母亲过世了,马不停蹄地亲自出马, 生怕来晚了, 就被人抢先一头取得徐萼的好感, 这也是为什么几家会同时出现。   徐萼连连摆手, “金东家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不敢劳驾, 各位前来吊唁, 我就已经十分感谢了。”   金东家执意坚持,“不不, 我和少东家一见如故,少东家这样说, 就是太见外了。”   这时,陆伊在一旁帮腔道:“金东家有所不知,徐东家虽说是嫡出,但是徐记商铺的掌柜们觉得徐东家没有能力, 故而想替主家做主,换掉徐东家,让徐家二小姐担任东家呢。”   金管事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她一瞬间就领悟到了陆伊的意思,当即就做出惊讶状,“若说徐东家这样的人都要被人质疑没有能力,我等实在更加羞于见人了,谁不知道徐东家的彩烟罗堪比贡布?说不定今年徐东家的彩烟罗远销京城之后,就会被天价指定为贡品呢!”   一语惊四座,甚至有人哐地一声惊讶得站起身来,惊疑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徐萼。   在无花城里风靡一时的彩烟罗竟然是徐家大小姐捣鼓出来的?这又怎么可能?   一旁的徐莹更是又惊又疑,脸上血色尽褪,她不相信地将目光倏地转到徐萼身上,盼着她会站出来否认,是金管事她们弄错了,她根本就不是这彩烟罗幕后的东家。   可是让她失望了,徐萼没有说话,她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实在是不敢当,我还年轻,很多东西还得跟金管事你们这种阅历丰富的老姜学习。快快请坐,看茶——”   徐萼将金管事等人重新安排落座之后,跟她们略略聊了聊,让陆伊陪客之后,就忙去了。   等徐萼走了,那些人才如梦方醒,也有和金管事相识但是不熟的,探过头来厚着脸皮打听,“金管事,这徐家大小姐,当真是彩烟罗背后的掌柜?”   金管事漫不经心地觑了她一眼,道:“这还有假?”   这就是盖棺定论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众人心里都是一个念头,不可能,可是事实就摆在面前,若徐萼不是,金管事她们用得着对她如此客气吗?   徐莹的脸色十分精彩,不敢置信、惊诧、怀疑通通都挤在一张脸上,让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扭曲。   而徐家的掌柜们早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同是商人,就算是徐家不做布料生意,也听说过这彩烟罗的名头的,现在已经越做越大,城里开了好几家分店,每天都车水马龙人流熙攘,生意十分之好。   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本来他们就是以徐萼没有能力为由,拒绝让她来接管徐记商行,现在人家闷声不吭地做出了更大的事业,虽然目前来说没有超过徐家的规模,但是十分有潜力,没看到人家皇商都在尽力争取吗?等搭上了皇商这条船,以后还愁销路吗?   一时间,众人心里百感莫测,千头万绪汇成一个念头。   一定要让徐萼接管徐记!若是以后得了她的青眼,被任命去布行做个管事,肯定是前途无量啊!   方掌柜得知消息之后,更是喜得直搓手,“好啊,大小姐真是瞒得我们好苦!”   她本来还担心徐萼不能顺利地接管徐家,但是现在看来,只怕她可能真没有将徐记商行放在眼里,之所以要接管,多半还是因为这是徐蓉的嘱咐吧。   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吴侍夫,正在房间里焦灼地走来走去,前院发生的所有事,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谁能想到世人眼中的草包,竟然能做不声不响地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那些原本被拉动的掌柜,经此一事之后,肯定不会再支持徐萼。毕竟有块肉放在前方,谁还会想要去喝汤呢。   徐家现在对徐萼来说,犹如探囊取物,但就此将徐家拱手让徐萼,这是他绝对不能容许的。   吴侍夫目光一狠,为今之计,只有除掉徐萼。   只是若是这个关头,徐萼突然暴毙的话,流言肯定会怀疑到他们头上来,因为徐萼一死,徐莹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不能让徐莹去冒险,就像他之前勾结刘掌柜做的那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徐莹一样。   这晚,金管事她们果然要守灵,不管徐萼怎么相劝,她们就是铁了心了。   陆伊拦住徐萼轻声道:“她们要守,就让她们守去呗。”   徐萼有些头大,本来徐蓉就没有在棺材里面,让人家白白熬夜。并且,她们在这里守夜,她得作陪啊,难不成她自己去睡觉,让客人守?   无奈之下,徐萼只得跟金管事她们一起守夜,这守夜的时候,还有个风俗,就是一人拿一个小鼓,一边打鼓一边唱歌。讲究的也是一个热闹。   徐萼哈欠连天的,坐着都快睡着。   金管事她们却一个比一个兴奋,接连打鼓唱歌唱到半夜。   她实在熬不住了,靠着椅子就睡着了。   迷糊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大小姐,大小姐!”   徐萼惊醒过来,金管事她们的歌声重新传入耳朵。   来的是吴侍夫身边的丫鬟,好像叫巧英的。   “怎么了?”她皱着眉头。   巧英为难道:“侍夫悲痛过度,想要上吊自尽,幸好守夜的巧莉警醒,已经将人救了下来,二小姐已经赶过去了,吴侍夫伤得有些重,二小姐吩咐奴婢来请大小姐过去做主,拿牌子出去请大夫。还请大小姐莫要声张,我们侍夫…也是因为悲痛过度罢了。”   “自尽?”   巧英点头,脸色焦急,“还请大小姐快些吧,不知道我们侍夫现在怎么样了呢。”   徐萼眼睛危险地一眯。吴侍夫悲伤过度自尽,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父子本来就是想要害死徐蓉的。   三更半夜装自杀,来请她过去,是想将她也杀了吗?   徐萼站起身来,本来抬脚要走,但是突然又顿了顿,自然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不趁机好好利用利用,又怎么对得住人家一片心意?   于是她装作尿急,让巧英稍等她一会儿,她往茅房方向走去,拐弯之后,随即就一闪身,从窗户跳进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还有一张临时支起来的床,此时床上睡着一个人,正是溜进来睡觉的陆伊,打着鼾睡得正香。   徐萼一把将人拍醒。   陆伊迷迷糊糊间醒来,看到一个人影影绰地朝她俯下身来,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吓得魂不附体。   然后她的惊叫还没有发出,就被一掌扼杀在了咽喉里。   “别喊,是我,徐萼。”   陆伊这才长长的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在办丧事,人吓人吓死个人。她没好气地一把将徐萼的手从她嘴上拍下,“我要被你吓死了。”   没那么多时间,徐萼还担心那巧英会过来查看。   便三言两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见陆伊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拍了拍她肩膀,问道:“你听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陆伊小鸡吃米般连连点头。   “我明白了,你放心。”   徐萼嗯了一声,顺着进来的窗户跃了出去,走了没两步就碰上了过来查看的巧英。   “走吧。”   黄管事她们已经开始喝酒划拳,谁都没有注意到徐萼跟着人出去了。   巧英脚步匆匆,此时已经半夜,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   吴侍夫的院子徐萼还是第一回 来,院子里都暗着,没有人声,也没有点灯。   徐萼跟在巧英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不是说二小姐已经过来了吗?怎么没听到动静?”   巧英心里一颤,缓了缓才道,“奴婢不知,奴婢走的时候,二小姐已经过来了,还是二小姐叫奴婢过去请大小姐的。”   巧英上前将门推开,侧过身,要请徐莹进去,但是徐莹站在原地没动。   “既然二小姐都不在,我不方便进吴侍夫的房间。你去将二小姐找过来吧。”   巧英脸上的笑容有些难看,“大小姐,伦理说您是晚辈,没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吴侍夫就在里面,您快请进去看看吧。”   徐萼道:“我又不是大夫,进去看了能有什么用。不是要拿牌子去请大夫吗?怎么不去少夫郎那里要牌子?”   见她左说右说就是不进去,巧英转过身,走下石阶,“大小姐…你怎么,就是不肯信奴婢的话呢。”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手朝徐萼抓过来。   速度十分快,她一个反手擒拿,闪移至徐萼的身后,一手将她的手反剪,一手为了防止她出声惊叫,一个手刀就落在了徐萼的脖颈处。   一阵眩晕顿时传来,同时还伴随着剧痛。   徐萼软软地倒了下去。   巧英这才冷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多时,吴侍夫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样了?”   巧英的声音响起,但是又有些不同,听着没那么低沉了,反而有些尖,像是女子的声音。   “已经昏过去了。”   吴侍夫走到徐萼身边,用脚踢了踢她。   “你带着她过来的时候,没有引人注意吧?”   “没有。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吴侍夫想了想,“你敢不敢分尸?只要将她分成无数块,徐萼就彻底地消失了。”   正两人商议时,院门突然响起剧烈地砰砰声,外面还有人声传来,“徐东家,徐东家,你在不在里面?”   两人顿时大惊,巧英反应很快,连忙将地方昏过去的人搬了起来,可是地上这人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她用尽力气也没有将人搬起来,只能拖着人,将人匆匆地藏在了一簇紫竹林的阴影处。   她将将将人藏好,外面的人就已经将院门推开,一行人涌了进来。   打头的,正是陆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40章 草包小姐(十一)   除了陆伊, 还跟着金管事的人,陆伊一闯进来就看到吴侍夫和一个丫鬟模样的站在院子里。两人脸上似乎有慌张一闪而过。   陆伊环顾周围, 没有看到徐萼的影子, 她是个爆脾气, 顿时大急,喝问道:“徐萼呢,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吴侍夫脸色一变, 强行冷静下来, “徐萼不是在灵堂那边吗,你们怎么闯到后宅来找人?”   除了陆伊, 还跟着金管事的人, 陆伊一闯进来就看到吴侍夫和一个丫鬟模样的站在院子里。   两人脸上似乎有慌张一闪而过。陆伊环顾周围, 没有看到徐萼的影子, 她是个爆脾气,顿时大急, 喝问道:“徐萼呢,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吴侍夫脸色一变,强行冷静下来, “徐萼不是在灵堂那边吗,你们怎么闯到后宅来找人?”   “少啰嗦, 徐萼人呢?”   但吴侍夫就是一口咬定徐萼不在这里。   金管事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们本来在高高兴兴地喝酒划拳,突然就被陆伊不由分说地拉了过来,这会儿陆伊还追问眼前这个男的徐东家的下落, 让人迷惑不解。徐东家刚刚不是还在她们身边睡觉的吗?   “徐东家怎么了?”金管事立即就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方才有人去请徐东家,说是吴侍夫悬梁自尽了,请徐萼过来主持大局,徐萼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去房间将我叫醒,交代我带着人过来找她。但是现在吴侍夫却说没见徐萼。吴侍夫,我问你,你当真没有见过徐萼吗?”   因为不熟悉徐府,所以众人还走了一些冤枉路,顺手抓了一个徐家的下人,这才在下人的带领下找到了吴侍夫的院子。   “我没有见过徐萼,大晚上的,她怎么会来我这里呢。而且,我为何要自杀?可见你被徐萼诓了,她兴许是去哪了吧。”   吴侍夫控制自己不往藏徐萼的地方看,免得引人注意到那个角落。   “那么吴侍夫深夜不睡,还穿得如此整齐,是在赏月吗?”   吴侍夫冷下脸,“大半夜的,你们胆敢闯进我的院子,是看门主家主刚刚过世,想要欺负于我吗?”   金管事等人也觉得不太好,这里毕竟是徐家的后宅,她拉了拉陆伊,“陆小姐,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徐东家大概不在这里的。”   陆伊摸了摸脑袋,自我怀疑道:“真的吗?”   金管事连连跟吴侍夫道歉,“真是对不住,大概是我们搞错了。”   陆伊还是狐疑,她心生一计。   “可能真是我们搞错了,对不住,我们这就退出去。”   几人如忽然出现一样,呼啦啦就都走了。   留下吴侍夫和巧英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们真的走了吗?”   吴侍夫这会儿才将骤发的冷汗抹去,他这一招确实很惊险,但是他又必须赶在徐萼真的坐上少东家之前,将一切都处理好,免得等徐萼真的成为徐家新家主之后,再想动手就会让人怀疑到他头上来,只有在葬礼这几天,人多且杂,也没人能想到他竟然敢在这个关头动手。   “不能分尸了,院子旁边有一间院子前有处废井,就将人丢进废井里。”   徐侍夫当机立断。   “可是,尸体没几天就会浮上来。”   “绑两个大石头在她身上,那处院子平素没有人会去。”   眼下再将人留在院子里很不安全,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波人闯进来。   巧英先出院门巡视了一圈,见果真没有人,这才重新回了院子,将徐萼背了起来,这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没废多少力气就将人搬了起来,两人小心翼翼地出了院门,往吴侍夫说的地点重重走去。   到了地方,巧英搬来两块大石头,脱下徐萼的外衣撕成布条,将石块绑在了她身上。   正这时,背后有人说话,“吴侍夫深夜不睡,果真是要出来赏月啊。就是不知道赏月就赏月,为何要将徐萼打晕了绑起来。这是准备要将她丢进这个枯井中?”   突如其来的人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陆伊和金管事等人就在二十步开外冷冷地看着他们。   吴侍夫脑袋轰然作响,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帮着石块的徐萼,语气结巴,“我…我们…”   “你?你们?”陆伊表面平静,内心已经惊涛骇浪,幸好她赌了一把,假意离开,将吴侍夫他们引了出来,“你们这是要杀人抛尸?”   说着,陆伊看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徐萼,心里不由担心起来,徐萼不会已经死了吧?   她急忙奔过去,胡乱将徐萼身上的石块解开,用力一拍徐萼的脸颊,“醒醒,徐萼,你怎么样?”正要伸手去探徐萼的鼻息,没想到徐萼突然睁开眼睛,将陆伊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轻吁了一口气,“徐萼,你没事,太好了!”   徐萼坐起身,“我差点就要死了,看到我脖颈上的伤没,这是吴侍夫指使人打晕我时打的。”   她没看错陆伊,这厮是个机灵鬼,反应这么快。她本来在院中的时候,就要自己醒来的,但是陆伊突然就说要离开。根据她对陆伊的了解,这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而且她还提前和陆伊说过了,她是来了吴侍夫这里,所以她想陆伊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于是她就堵了一把。她让陆伊带人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让人见证吴侍夫的罪行,若是她现在自己走出来,吴侍夫完全就可以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因为根本就没人见到他行凶。   但是陆伊来了一趟,应该会让吴侍夫乱了阵脚,他肯定会想尽快将她丢出去,而不是放在自己的院子里让人拿住把柄。   所以她猜想陆伊应该和她想得一样,就继续装晕。   徐侍夫果然要将她背出去丢进井中。   出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躲在暗中的陆伊等人,所以就一直没有动,一直到了井边,她身上被绑上罪证之后,陆伊她们冲出来,亲眼看到了吴侍夫他们的罪行之后,才‘醒’了过来。   陆伊立马就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她斥道,“吴侍夫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人。”   徐萼也转头看向金管事等人,“金管事,你们也是见证人,到时候麻烦在公堂上做个证人。”   金管事等人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到吴侍夫竟然敢杀人,这会儿心里震惊不止,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吴侍夫,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徐萼半点都没有手软,她亲手将巧英的两条胳膊都卸了,这才看着面无血色的吴侍夫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侍夫,你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好日子。”   徐家的下人徐萼不能信任,她拜托了陆伊,让她的下人去报官。   徐莹直到官府的人来之后,才知道了她爹意图杀害徐萼的消息,匆匆赶来,却只能看到她爹被官府的衙役带走的情景。 第141章 草包小姐(十一)   她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拦住, “你们凭什么将我爹带走?你们要将他带去哪里?”   几个衙役不耐烦地将徐莹格开,这是因为金管事她们都已经跟衙役说了, 她们看到了行凶过程, 徐侍夫准备伙同丫鬟将被打晕的徐萼丢进枯井中。   有了金管事她们的特别关照, 这些衙役哪里还可能对徐莹有好脸色,甚至都不愿意多加解释, 直接将人拨开, 口中冷冷道:“有什么话就去公堂说。”   吴侍夫看到徐莹来了, 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他嗫嚅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任由官差将他带走了。   见徐萼站在一旁, 徐莹急忙上前问道:“大姐, 她们为何要将我爹带走?”   徐萼瞄了她一眼, 十分好心地解释,“你爹想杀我, 被金管事她们撞见了没杀成, 所以就被官差带走了。”   徐莹登时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 口中喃喃,“这怎么可能?”   徐萼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这有什么不可能,什么样的父亲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嘛,不是很合情合理?”   徐莹咋一听她的话,顿时如惊弓之鸟, 立马反驳,“大姐,你胡说什么!”   徐萼冷冷一笑,她颈部有些不舒服,方才那一记手刀虽然不足以将她劈晕,但是疼痛是实实在在的,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觉到脖颈处的胀痛。   官役将吴侍夫压走,徐莹却无能为力,她一把拉住想走的徐萼,“你说清楚,我爹怎么可能会想要害你,一定是你,是你想要诬陷我爹!”   徐萼想回去找什么药给脖子擦一擦,正要将人甩开,陆伊跑了上来,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徐莹推开,陆伊一想到吴侍夫为了给徐莹争夺家产,竟然想将徐萼杀掉,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们父女肯定是商量好了串通一气的,这会儿还有脸来质问徐萼。   “你和你爹都是一路货色,别在这装无辜,你有什么脸跑来质问徐萼?”陆伊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你也别得意太久,今天就将你也送进去。”   徐莹被帅得一怔。   徐萼不想和她过多的纠缠,邀着金管事她们一同离开了。   金管事她们见徐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了不给徐萼添乱,就都告辞回去了。   徐萼回到自己的院子,奚明月已经睡下了。   她动作很轻地在外间榻上榻下,肩头的伤一碰就疼,她不由得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冷气。   “妻主这是怎么了?”   少倾,奚明月从帘子里面揭开帘子,头探出来问她。   徐萼见自己将人家吵醒,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吵到你了?”   奚明月今晚上本来就睡得不太好,翻来覆去都在想彩烟罗的事情,因为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出现,那么这辈子的徐萼,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她甚至从来没有对他表现出过敌意。   再加上彩烟罗…奚明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他没有听徐萼的回去睡觉,而是走了出来,走到徐萼的榻前,坐在了榻上。   徐萼感觉被子某处一塌,这才睁眼看向奚明月。   ‘你…’   “妻主…你是不是,不是原来的人了?”   徐萼大怔,一时说不出反驳和追问的话来,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奚明月。   “原先妻主你不是这样的,我在想,莫不是妻主换了一个人,才会改变这样大。”   徐萼睁着葡萄一样的黑眼睛,呆滞地看着奚明月。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个察觉到她是原主是两个不同人的人。   奚明月看着她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谱,他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高兴。换了人,就表示,现在的徐萼对他是没有仇恨的,可是她好像也不像原来的徐萼那样对他一见钟情,别说一见钟情了,就连日久生情都不曾。   奚明月一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这辈子的自己被仇恨所蒙蔽,所以不惹人喜欢了吗?   他说不清自己对现在的徐萼是个什么感觉。很奇怪,明明对方没有什么特别惹人注目的闪光点,就是会让他有时候移不开目光。她忽视他,他心里也会不由自主地有些失落。很奇怪也很荒谬的感觉。   奚明月见她不想回答,也没有追问,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回去睡下了。   可是奚明月一走,徐萼却睡不着了,她在思考奚明月是如何察觉到的。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明天是徐蓉出殡的日子。   第二天清早,徐萼洗漱之后,就匆匆地赶去了前院。   徐莹顶着一双熊猫眼,姗姗来迟,不知是出于对吴侍夫的担忧还是出于对自己前程的担忧。现在看来,吴侍夫已经被抓,徐萼在众掌柜眼里也一改之前草包形象,她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半点胜算了。   徐莹从人群中,冷冷地扫视徐萼。   徐萼天生就压她一头。   就因为她是嫡出,即使她什么地方都不如她,徐萼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徐莹用尽全力也拿不到的东西,徐萼可以轻松地活得徐蓉的宠爱,即使徐蓉一直将这个表现为对徐萼的责骂。可是徐蓉就连这种爱意深深的责骂都不曾给过徐莹。她不会责骂徐莹,因为徐莹各处几乎都做得无可挑剔。   可即使这样,徐莹还是无法像徐萼那样,获得徐蓉的平等对待。   徐蓉也因为自己吃过了庶出的亏,所以一直对庶出冷眼相待,不给她们抢夺家产的机会。   徐莹这颗不平的心,已经长了整整二十年了。   徐家的家族也派人来了。   来的人是徐蓉的庶姐,当年就是她,抢夺了本该属于徐蓉的家产,将徐蓉扫地出门,徐蓉愤而向上。这才挣下了这份家业。而她庶姐的子弟却都不成器,只会吃拿,却不会往家里挣半分银子,都是坐吃山空的主儿。   久而久之,徐家的本家沦落到了七八线富户开外,到了现在,更是连正常维持一家人富裕的生活都成问题。   娇奢难改,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徐家本家人,不知道穷困日子就要来临了。徐晴知道自己家的财务状况,可是当了这么多年富贵闲散人,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挣银子了。   而就在这时,一桩好事送上门。   她这才知道了徐蓉已经死了,诺大的一个徐家,就只剩两个黄毛丫头。   此时不上门去占便宜简直就是傻瓜。   况且,那人还承诺了,只要帮她将家产争夺过来,她就分出三成给徐家本家。   三成怎么够,但是她不擅长谈判,三成就三成吧,好歹也是大半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徐晴拦在灵前,“我妹妹虽然说是死了,但是留下的徐家不能一日没有家主,先当着我妹妹的灵,将下任家主确定下来好让她安安心心的走。”   不少人都认识徐晴,因为她们经常会用徐蓉的名字在外面骗吃骗喝,最后闹到徐府来。   徐蓉气极之下,曾经放言和本家断绝关系。   徐晴以长辈自居,“我与我那妹妹手足情深,她既然走了,我要替她好好地将徐家安排妥当。”   周围没几个人理她,但是她毕竟是徐家家族里的人,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讲究家族的,一个没有家族的人是立足不下的。   “依我看——这也是族里研究出来的结果,能者任之,这徐家家主之位,就交给徐莹吧。至于徐萼,她实在是不成器,若是将徐家交到她的身上,肯定不出两年就会败光。”   别人一听这话,心里呸了一声,就你也好意思讲这种话,不知道将本家的家产都败干净的人是谁。   但是这是徐家家族的事,外人也不好帮腔。   徐萼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个自称自己代表徐家家族的女人,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她估计是和徐莹早就商量好了,这应该就是徐莹的最后一张底牌了。   因为,通常,不管贫穷还是富有,家族对一个家来说意义是很重大的,这个徐晴以家族的名义来压她,她还真是不太好反驳。   “你说你能代表徐家家族,你是个什么东西?”她问道。   这一句话就见徐晴惹毛了,“我是你的伯母!就你这样不知礼节,不尊重长辈的人,还想继承徐家,做梦!就是你娘,肯定也不会同意将徐家交到你的手上!”   正在这时,凭空插进来一道声音,“我同意,我为何不同意!”   “谁?是哪个兔崽子!”   徐晴仿佛被踩到尾巴一般,跳将起来,转头就骂。   “是我!”   人群中间,从容不迫地走出来一人,她头上带着斗笠,走到徐晴面前,伸手将斗笠摘下,露出来的一张脸,俨然是徐蓉本尊!   徐蓉竟然没死!   众人惊了。   徐晴更是惊得连连退后几步,直到后腰抵上了桌子,才如梦惊醒,颤着手指着徐蓉,惧怕的神色爬满她的脸,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竟然没死!”   徐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这就是个无赖,她懒得和她多言,直接吩咐下人将人架起丢出去。   可怜徐晴本来是打着来占便宜的主意,半点便宜没占到,还被当着这么多人,被徐家的下人驾着扔了出去。   徐蓉这才朗声道:“诸位可能都在想,为何我没死对吧?”她目光在人群一扫,锁定了站在人群边上,脸色惨白,神色惊慌的徐莹,她伸手一指,“这都要多亏了我这个好女儿。”   “五日前,就是大雨倾盆那晚,徐莹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想用枕头将我捂死,可惜阎罗王知道我的冤情不肯收我,叫我被我的萼儿救了回来!”   这声音仿佛惊雷平地炸响,顿时无数目光都放在了面无人色,惊恐满面的徐莹身上。一见她如此做贼心虚,心知徐蓉说的多半是真的,并且,徐蓉何必要编出这样一出故事来,就是为了栽赃徐莹?这不可能!加上昨晚上吴侍夫想要杀死徐萼的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这会儿再看向徐莹,只会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女。   徐莹在徐蓉冰冷的目光的注视下,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没想到徐蓉竟然没死还被徐萼救了下来。她那天一听吴侍夫说徐蓉第二天就要将掌柜们叫过来,将徐萼的少东家身份确定下来,就失去了理智。她明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最佳时间,她还没有来得及将掌柜们都收买过来,可是没有时间留给她了,要是徐蓉真的将徐萼的少东家身份确定了,她就很难有翻身之时了。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那之前杀掉徐蓉。而那晚上天时地利,下起了倾盆大雨,她按捺不住动手了。   当时她太慌了,匆匆地在徐蓉鼻间一探,没感觉到呼吸,匆匆逃走了。   谁知道徐蓉竟然没死!   她无法否认自己的罪行。   徐莹脸色煞白,知道大江东去,她已经完了。   徐蓉对这个要取自己性命的毒蛇女儿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她立马就吩咐下人将徐莹捆了起来,送去官府和她爹汇合了。   徐蓉亲自给官府那边打了招呼,一定不能轻饶这对父女。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父女俩双双被判流放。   两人被押送出无花城的那天,也下着雨,徐蓉想都没有想起这回事来,彼时她忙着吩咐人给徐萼做新衣裳,准备再给她纳一房夫郎。   而徐萼也不得闲,她如今和皇商合作,事情更多了,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有一天大清早,她刚从自己的院子钻出来,想要去店铺,就被人当街拦了下来。   来人竟然是江聿川。   “我听说你拒绝了。”   徐萼正要微笑跟他打招呼,闻言一怔,“我拒绝什么了?”   江聿川脸窜上了可疑的绯红,“你娘提出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我本来不想挟恩求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违背了我的原则。我想请求做你的夫郎,你为何拒绝了?”   徐萼听得一脸惊疑,“有这回事吗?我最近太忙了,都没有关注。”   其实是有的,徐蓉曾经问过她的意见,只是她当时急着出门,没有关注到徐蓉说了什么,只好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听到。徐蓉以为她不愿意,也就不愿意勉强她。   江聿川脸上露出喜色来,“那么,你是愿意的?”   徐萼啊了一声,“愿意什么?”   江聿川脸色更红,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愿意我做你的夫郎啊!”   徐萼终于反应过来,她连连摆手,“不不,你知道的,我已经成过亲了。”   江聿川道:“我可以不做正夫,做你的夫郎。”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心已经收不回了。   徐萼其实挺欣赏江聿川的,但是也达不到爱的程度。   于是,她摇头拒绝。   “不,我目前不想纳夫郎。”   任务完成了,她马上就要走,这会儿纳个夫郎做什么。   就连奚明月,她都写了和离书,要送他一场自由,但是奚明月怎么都不肯。两人只好约法三章,以后谁都不干涉谁。   江聿川脸上的绯红霎时间尽褪。   徐萼心里叹了口气,感情真是个伤人的东西。   她既然拒绝了,就不再多加回应,上了马车就走了。   江聿川久久立在原地,眼看着徐萼的马车走远。   “天涯海角,我只寻到了你一人而已。”半晌,江聿川低下头,苦涩一笑。   没关系,我会一直追寻你的脚步。他心里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完结了,说我写得丑的读者不在少数,一度让我有点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那么丑。   开太大金手指,我个人觉得没有多大意思,主角也不是神,她有高峰当然也会有低谷。   还是接受批评吧。 第142章 早夭的天才(一)   “宿主,这是你这个任务委托者的资料。”   陆渔只看了一眼, 惊讶道:“委托者才十六岁?”   “是的, 这是我们目前接到的年龄最小的委托者。”   陆渔心情顿时就有些复杂,因为这个任务的特殊性,一般不是有特别惨的人生, 不会来做委托。她按捺下惊讶, 继续往下看。   委托者名叫方旭, 死的时候才十六岁。正在念高二。   方旭的原身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原因是方旭的爸爸方继文出轨, 私生女甚至和方旭同年, 还比方旭大了几个月份。   方旭的母亲蔡洁在知道真相之后, 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但是她当时没有经济能力, 无法将不满一岁的方旭带走。方旭未满一岁,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方继文和蔡洁离婚之后,立马就娶了他的出轨对象宋慧。   而蔡洁自此音讯全无。   方旭是八岁那年才回到方继文他们家。因为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她无处可去, 方爷爷在临死之前放心不下方旭,就请了公证立下了遗嘱,自己名下这套小房子可以给方继文, 但是他要抚养方旭至十八岁才能过户, 不然的话房子就要给方旭。   最开始离婚的那几年, 方继文做生意挣了点小钱的,但是随着经济下行,生意越来越不景气, 现在几乎是在亏本做,方继文本来不想负担再负担一个方旭,但是无奈他亲爹在临死之前立下了这样一个遗嘱,好歹老爷子的房子也值个几十万,而且立马就能租出去,缓解一些燃眉之急。方旭的继母宋慧当然也不愿意自己的三口之家生生插进个外人,但是也没办法,方旭怎么说都是方继文的亲女儿,又有老爷子的遗嘱在,她要是不肯养她,传出去别人肯定会戳自己这个后娘的脊梁骨。   方旭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从爷爷奶奶的家,去了自己生父的家。   能平安地长大就已经很不错了,方旭也十分敏感,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并不受欢迎,所以平素都很乖巧,小小年纪就要做家务,每天洗菜洗碗洗衣服。   宋慧和方继文两个总是爱吵架,以前吵架也就是摔东西,自从方旭来了之后,宋慧在某一次吵架时,刚好瞥到了一旁乖巧写作业的方旭,冲动之下揪过来就狠狠打了一巴掌,同时挑衅地看向方继文——你敢和我吵架,我就打你女儿!   可惜方继文从来都不在乎,他对方旭又没有半点心疼。   威胁不到方继文,宋慧却从此爱上了这种打人带来的快感,以后每次,只要和方继文吵架,宋慧就会一把拉过方旭就打。   而方旭可能是因为原生父母从小就离了婚,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性格十分懦弱敏感,就算被打,也从来不敢吭声,因为就连她爸爸方继文都不管,还有谁能管呢。爷爷奶奶已经死了。   好在宋慧也不敢下死手,方旭虽然经常挨打,但是也坚强地长大。   方旭成绩一直很好,她在年级都是稳定前三。但是宋慧他们不会关心这个,而方旭同父异母的姐姐方静成绩很差,所以方旭就很聪明地从来不在家里提自己的成绩,而从八岁那年过后,方旭的家长会父母都是缺席的,老师也曾经想要试图联系方旭的家人,但是每一次方继文接到方旭老师电话的时候,态度都极其敷衍,家长会也从来没有去过。   好在方旭乖巧听话,成绩又好,老师虽然无奈,但是也不计较她父母不来开家长会。   这个情况,一直维持到方旭中考之后。   一份省重点高中的通知书寄到了方家。   方继文和宋慧盯着那份通知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忽略了方旭太久,谁都没有想到方旭竟然能闷声不响地考上这个省级最好高中学府,而同届的方静,连普高都没有考上,只能交钱买进普高里去。   方继文本来还觉得养方旭是在白费钱,但是见方旭竟然这样出息,也不由得高兴,毕竟虽然不喜欢方旭,但是方旭毕竟是他的女儿,出去说自己的女儿考上了重点高中都倍有面子。   但方静在知道之后,就闹开了,她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便宜妹妹,谁知道这个妹妹竟然能考上重点高中,她却只能花钱去一个很普通的高中就读,这让她十分不高兴,心里极度不平衡。   宋慧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将方静宠得像个骄纵的小公主,方静赌气不吃饭,她不想让方旭去华南一中读,就怂恿宋慧。   “像方旭这样的成绩,去我那个学校读,不仅仅学校会免除她的学费,还会给她奖励五万块钱呢,到时候,你们再和学校谈判,将我也送进去,这样就能不花一毛钱,还能倒挣五万。”   宋慧没想到还能这样,她迟疑半天,拿不定主意。   方静以为宋慧不答应,顿时就又哭又闹的不干了。   “或者,我代替方旭去那个学校读也行,反正他们不是说我们长得像吗,我假冒方旭去华南一中念书,方旭她们学校只有方旭一个人考上了华南一中,没有人会发现的!”   方静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方家的亲戚。   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方旭和方静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但是两人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姐妹,现在两人都还没有办理过身份.证,女大十八变,就算两人调换了身份,华南一中没有一个人认识方旭,谁又知道方静不是方旭呢。   宋慧立马就去找方继文商量。   方继文一开始还很犹豫,这样毕竟对方旭来说太不公平了,他虽然不重视方旭,但是毕竟方旭也是他的女儿,他还是有一丝丝不忍。   但是宋慧见他不肯就大闹,“你看看方旭,成绩这么好,不管在哪里上学,她都可以考上大学,但是咱们方静呢,她要是学校上得不好,以后别说念好大学了,就是普通的本科只怕都考不上,那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你就忍心看她念一所烂大学,毕业之后好工作也找不到,一辈子碌碌无为吗?”   方继文一想也是,方旭的成绩,放在哪考大学都没问题的。   宋慧见说动了方继文,再接再厉道:“我以后会补偿方旭的,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打她了。”   将方继文拉到统一战线之后,这夫妻二人就连夜找方旭谈话,要她同意将自己的身份让给方静。   方旭本来性格就有些懦弱,宋慧和方继文连哄带吓的,若是她不同意,就不出钱让她继续上学之类的,方旭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这样一吓,不敢不肯。   可是小姑娘也不愿意去方继文他们准备给方静安排的烂学校,方旭隐约听同学说过,这所学校里,老师不好好教,学生不好好学,打架喝酒,男生都爱纹身,女生甚至还有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坐台什么的。   若是去了这样的学校,就算方旭聪慧,环境也会对她造成极大的影响。   所以方旭虽然被迫同意了,但是要求自己以方静的身份复读一年重新考。   夫妻二人本来不太愿意,但是方旭这回十分坚定,若是他们不同意,那她也不会同意。   无奈之下,方继文夫妇只好同意了。   方静如愿地去了华南一中,而方旭只得补习了一年,之后以更惊艳的分数,再次考上了华南一中。   一门出了两个华南一中,这要是传出去了,肯定会让别人心生怀疑。方家甚至因此搬了家,搬到了一个离华南一中更远一些的,但是没人认识方家人的小区。以前的亲戚也不联系了,就怕有人知道之后将事情抖出来。   而方静即使上了这样好的学校,成绩还是没有丝毫起色,她高一因为方旭中考成绩出色,分到了尖子班,方静也曾经立下好好学习的flog,但是她的智商不够用,也没有什么毅力,进去之后第一个月的月考,成绩一出,她是倒数第一,甚至有多门科目不及格。   班主任科目老师轮番找她谈话,毕竟方旭考进来的时候,是班级前十,第一个月成绩竟然差成这样,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方静这一个月真的在努力地学习,她从来没有像这个月那样学得认真,甚至中考前都没有。   可是还是不行,她根本就跟不上华南一中的教学强度。   方静真的害怕了,她害怕自己会暴露。她担心得一连几夜都没有睡好,她真的害怕。   方静想要代替方旭进这个学校,并不是真的好学,她就是为了争一口气,让方旭不能压过她。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方静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她要自甘堕落,那些尖子生不就是堕落以后,成绩才一落千丈的吗?这样她成绩差就能解释通了。   而是在方静的刻意下,她本来长得也不算差,很快勾搭上了隔壁一个男同学,高调地谈起了恋爱。   这引起了老师们的高度重视,轮番将她叫去谈话,甚至还请过家长。   全部都没有用,方静还是我行我素。   于是她如愿地被踢出了精英班,因为班主任见她执迷不悟,担心她继续留在班上,会带坏其他同学。   她被送去了华南一中最差的班级。这个班级里的学生全部都是花了大价钱买进华南一中的有钱子弟。   方静很快就结识了一帮姐妹,抽烟喝酒养养学得很精。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方旭凭着自己的努力,重新考上了华南一中。她终于如愿地进了这所梦寐以求的学校。   方旭和方静完全不同,她没有像方静那样选择走读,她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一心扑在学习上。   就算在这个人才济济天才云集的学校里,方旭的成绩也一直稳定在前十。有几次甚至进了前三。   为了鼓励学子,学校每次月考半期考都是有光荣榜的,方旭永远都挂在前十,当然在榜上,她的名字是徐静。   徐静再次恨得牙痒痒,想想自己,再看看方旭,凭什么方旭就能轻松地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成为老师眼中青睐的好学生,甚至方旭在这短短一年里,就已经获得了好几千的奖学金。   这更是让方静嫉妒如狂。   方静有个舔狗,叫刘洋。   这个刘洋追了方静好长时间,但是方静嫌他长得不好看,所以一直都没有答应他。这天刘洋又跑来找她的时候,方静心里起了一个毒计。   “你去将高一一班的方旭追到手,我就同意和你在一起。”   虽然不明白方静为何给他出这样一道题,但是刘洋为了和方静在一起,还是跑去追方旭了。   刘洋为了追到方旭,可谓是十八般武艺,样样出了个遍。在情场老手方静那里行不通的,在方旭这个单纯小白花这里却百试百灵。   他每天给方旭带一大包不重样的零食,就算方旭拒绝,还是每天勤送不辍。他请方旭看电影,方旭不去,他就硬拉着方旭去,方旭不想在校园里和他拉拉扯扯被看到,只好同意,看完电影又请吃饭,对方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方旭对这方面其实是情窦未开,她对刘洋未必有男女之情,但是却愿意亲近他。因为这是第一个在她爷爷奶奶过世之后,对她好的人。   两人在学校也会经常在一起,因为刘洋拿着书来请教方旭问题,刘洋对她那么好,方旭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两人在谈恋爱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又因为方旭成绩一直很好,算是风云人物,流言顿时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刘洋也不是什么成绩好的学生,老师听到消息之后,当然着急上火地将方旭叫去谈话。   方旭当然否认,但是刘洋那边竟然一口承认两人就是在谈恋爱。   老师找她谈过话之后,方旭才反应过来,两人不是在以她想的那样普通同学在相处,刘洋做的那些,都是谈恋爱中的小情侣男生会做的那些。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洋也好久没来找她。   下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方静站在光荣榜下,差点气歪了鼻子。方旭根本就没像她想象的那样成绩直线下滑,她甚至超常发挥,勇夺年级第一。   她找到刘洋一通骂,质问他到底是怎么谈恋爱的。   刘洋也很委屈,他做得已经够多了,人家方旭就是学习很好,他能怎么办。   而现在的方静再也不是以前的方静了,她跟着她那些有钱闺蜜去泡过酒吧泡过夜场。她冲动之下,竟然吩咐了刘洋一件事。   刘洋听了之后,本来不太愿意,但是方静威胁他,他要是不愿意,她就立马和另一个追求者在一起。   刘洋是她坚定不移的舔狗,这样一来,当然就被威胁住了。   刘洋再次出现在方旭的学习生活里,这些天他没有来,方旭发现自己竟然在学习之余会想念她。   这大概就是喜欢的感觉吧。方旭这样对自己说。   刘洋周末带着她出学校,不是去看电影,而是将她带去了一家夜店。因为感觉自己也是喜欢刘洋的,所以方旭虽然觉得不舒服,但是也不好扫刘洋的兴。期间刘洋频频灌方旭酒,方旭第一次喝酒,又是后劲很大的洋酒,只喝了两杯就醉得人事不知。   她不知道后面发现了什么。   只知道,从第二天开始,学校的贴吧,论坛里就出现了她睡在酒店的照片,照片中还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贴吧上的标题是——华南一中的年级第一竟然是陪酒女!   因为方旭在学校里名气很大,这条消息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方旭第二天酒醒回到学校上课,还是满身的酒气,路过她的同学全部都闻得到,甚至老师都闻到了,将她提去办公室问话。   她当然不能说昨晚上的去向,只是沉默不语。   后面这个消息越传越乱,甚至连她曾经堕胎怀孕的流言都编造了出来。   老师也频频找她谈话,甚至要求她请家长。   方旭怎么都不肯将刘洋说出来,可是流言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无奈之下,她想着要去找刘洋,想问他怎么办,却看到刘洋和她的姐姐方静走在一起,两人亲亲密密的,就像情侣一样。她没忍住跑上去质问刘洋,刘洋却十分无情地地说他一直喜欢的人都是方静,和她只不过是玩玩而已。   而老师请来家长,方继文就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狠狠地甩了方旭两个巴掌,痛骂她不要脸,将他的脸都丢尽了。将方旭最后一丝尊严,不分青白皂白,踩踏得支离破碎。   同学的议论,老师的失望,家长的漠视,爱人的背叛,这些统统加到一起,终于将这个一直活得谨慎又努力的小姑娘压垮了。   她在绝望之中,走上了天台。   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天才竟然会跳楼自杀。可是也仅仅是一时的惋惜,过了几个月,就再也没有人会提起这个曾经陨落的天才了。   而这个时候,方旭的母亲蔡洁找了回来。   此时的她已经再婚,她开了一个公司,再婚之后,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她有一天做梦梦到自己的女儿死了,心悸之余,她终于鼓起勇气找了回来。   因为方家搬家了,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方家。   她找过去的时候,只有宋慧在家。   宋慧见她一身穿着不凡,甚至不计较当年的事,邀请她出去喝下午茶。   因为蔡洁现在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当年那些事在她看来早就不值得一提。她只是想认回自己的女儿。   宋慧再次发挥了她强大的临场反应。   真正的方旭已经死了,现在用方旭身份活着的是她的女儿。   彼时的方家为了供方静上学,已经过得紧巴巴的,方继文年纪也大了,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一家人很快就要入不敷出。   可是这个时候,蔡洁出现了,开着大奔,甚至配着司机,带着她去周围最贵的那家咖啡馆喝下午茶…一切的一切都在表示,蔡洁现在发达了。   宋慧尽力维持了表面的冷静,她告诉蔡洁,她的女儿十分有出息,现在在华南一中念书,现在她去上学了,让蔡洁明天再过来。   等蔡洁一走,她立马就给方继文打电话,让他务必要赶快赶回来。   方旭已经死了,可是蔡洁一看就是很有钱的,若是让方静继续冒充方旭,以后方静不就有好日子过了吗?   夫妻俩一拍即合,等方静晚上回家,立马将将这个计划跟她说了。   方静大惊之下随即大喜,她现在一起玩的小姐妹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她无数次幻想自己要是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就好了。没想到,这个梦想有一天竟然成真了!   她已经扮了两年的的方旭,现在她更是要将自己完全当成方旭,不能在蔡洁面前露出一点马脚。   第二天蔡洁果然来了。   方静甚至因此请了一天病假。   蔡洁终于找到了女儿,欢喜之余,想起方继文和宋慧应该也有一个女儿。就问了一句。   宋慧脸色一僵,随即就做伤心状哭了起来,所自己的女儿得了抑郁症,跳楼死了。   蔡洁当时心里是有些震惊的,她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来。   但是她也没有怀疑宋慧她们竟然会让方静冒名顶替方旭,而真正的方旭已经死了。   所谓女大十八变,现在的方静就算站在亲戚面前,那些亲戚也认不出这是方静还是方旭了。   蔡洁本来考虑方继文夫妇痛失爱女,不想将方静带走的。但是方静想跟着她去过好日子,就主动提出要跟她走。而宋慧虽然有点舍不得女儿,但是一想蔡洁能提供给方静的物质条件一定比他们好太多,就同意了。   方静从此跟着蔡洁,过上了豪门大小姐的生活。   看完这些,陆渔一个没忍住,嘴里蹦出句脏话。   “太他妈不要脸了吧!这绝对在我做过的所有任务中,无耻程度能排得上前三!”   巴拿拿道:“宿主,你一定要为方旭小姑娘讨回公道啊,嘤嘤嘤,太可怜了。”   “放心,我看完都感同身受,不将这几个无耻之徒弄残,我就白瞎了做了这么多任务!”   巴拿拿给她打气,“加油宿主,你是最棒的…”   正这会儿,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咆哮,“方旭,我的袜子你为什么没给我洗!”   房间中挂了一面小镜子,她没理会外面的咆哮,走过去照了照,“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的。”   房门被人‘嘭’地一声从外面踢开,另一个眉眼和她有些相似的女生裹挟着怒火大步走了进来,“方旭!你聋了?我问你,你为什么没给我洗袜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12点之前有三更 第143章 早夭的天才(二)   方静一脸地恼火,手里提溜着一双白色的袜子, 袜子明显穿脏了。她将袜子往方旭的床上一扔, 大声呵斥,“方旭,你胆儿肥了啊?敢偷懒!你现在, 立刻, 就去把我的袜子洗干净!”   方旭看了一眼被丢在她整洁床上的袜子, 冷声道:“你立刻就将你的臭袜子拿上,然后滚出我的房间!”   方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方旭,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我说, 带着你的臭袜子,滚出我的房间!”   方静立刻就想被踩到尾巴的狗登时狂吠起来,“方旭!你想死吗?我的袜子才不臭!你别以为自己又考上了华南一中,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你别忘了是谁供你吃供你穿,你还敢跟我顶嘴?”   方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是谁供我吃供我穿?不是你吧?那你凭什么叫我洗袜子?”   “是我爸妈!”方静被她接连反驳弄得脸色难看, “你翅膀硬了啊!你信不信, 我只要跟爸爸说一声, 爸爸立刻就能不让你去念华南一中!”   见方旭默然不语,方静还以为她妥协了,像只斗胜的公鸡, 昂着鸡脖子就要走。   方旭一言不发地从床上将那两只臭袜子用两只手指尖提在手上,挤开前面的方静,走进了卫生间。   方静被她挤得一歪,大骂道:“方旭,你眼瞎了?”   方静顶着一头红色的头发,这是她们班的特色,男生都不好好穿衣服,女生都要染头发。   学校也曾经想要治理,但是无奈这班上的学生家里不是大款,就是政要。治理来治理去没有成效,所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班级的班主任都严格勒令自己班上的学生,不许和她们班的学生来往。   只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水龙头的哗哗声,方静还不满意,觉得还差点什么,她要再骂几句才能高兴,于是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抱着手臂,居高临下高傲道:“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拖沓不及时将我的衣裳洗干净,就别怪我…”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目无表情的方旭突然将地上那只泡着她袜子的盆端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着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她用力一泼——   训骂的声音像是被瞬间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随即方家的窗户飘出了方静的惨叫声。   “啊——啊——方旭,我要杀了你!”   方静顶着一身**的衣裳和一头湿透的头发,像只落汤鸡一样,怨毒地死死盯着方旭。两只袜子在那一瞬间随着水流撞到她脸上,随即啪嗒两声,落在了地上。   “你不是说你的袜子不臭吗?我让你感受一下,臭不臭?”方旭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怒火瞬间就将方静的理智烧尽,她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地朝方旭冲了过来。   卫生间的地上铺的是瓷砖,方静此时就跟发了疯的泼妇没有什么区别,她挥舞着两只手,想要抓方旭的头发——她跟小姐妹们出去和外校的混社会的女生打架,大家都是这样抓头发的。   可惜这招对方旭来说,实在是太容易破解了。她只是伸脚轻轻一勾,将立在一旁墙壁上的搓衣板勾到在地,再一脚踹出去。方静双眼都瞪着方旭,根本就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上正在滑动的搓衣板,她顿时失去重心,一个扑腾,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板上。   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撑住身体,只听到她右手手指发出一声清脆的不堪其重的响声,中指弯折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随即钻心的剧痛传来,疼得方静顿时抱着手指哭爹喊娘的。   方旭冷冷地看了一眼方静,她没有丝毫同情,任由她在地上打滚。方静浑身湿透,鼻涕眼泪肆意横流,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方旭走回自己那个小房间。   堪称简陋。   床是铁架子床,靠墙的地方有一个老旧的衣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就连学生最需要的书桌都没有,原主每次写作业都只能在客厅里写,或者蹲在地上,将床当成桌子。   这样的地方和闲气方旭当然不可能受。   “拿拿,我现在有多少积分?”她记得自己的积分是可以兑换成钱的。   巴拿拿的声音一会儿才响起,“宿主现在有三万二千多积分。”   方旭惊讶了,“这么多?”   “是的,随着任务达到十个,奖励的积分就会越来越多,而且可以兑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等级越高,就能以更少的积分兑换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方旭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现在的积分能兑换多少钱?”   “一亿。”   “多少?”   “一亿。”巴拿拿再次确定。   “嘶——”方旭没忍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上次记得自己还只能兑换五百万她嫌少没兑换啊,怎么突然就这么多了。   “因为宿主现在等级提高了,而RMB在系统里,是最没有价值的道具之一,所以现在能用更少的积分,兑换更多的RMB。”   “什么没有价值啊,对于方旭来说,她要是有钱,她早就可以解除困境,怎么还会受制于方继文对狗夫妻!”   “那么宿主要进行兑换吗?”   “兑!这个破地方,我一天都多待不下去,立马就兑。嗯…可不可以直接兑换房子?”   “可以。”巴拿拿肯定道。   “那给我兑换一套距离华南一中近点的房子,要精装修可以拎包入住的,再给我兑换五百万现金。”   一张银行卡凭空出现在她的手里,与银行卡出现的,还有一个打火机一样的黑色匣子。   “宿主,房子已经为您兑换好,是在距离华南一中不到一千米的云景小区,A3栋十二层。这里的房子比较贵,换算成RMB应该在一千万左右,已经扣除了宿主相应的积分。”   “行。”   因为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而徐家也没那个经济能力租好的房子,所以又破又旧,还很狭窄。   方静已经忍着痛从卫生间里走来了,她正在跟谁打电话。   “我手好像断了妈妈,都是方旭害的我,真的,我右手中指都折成了90°,你快回来妈妈。——方旭!方旭!你走开!”   她惊恐地看到方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还以为方旭要对她不利,惊恐地叫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宋慧都快吓傻了,尖利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   “方旭,你要死吗?你敢动方静一根毫毛,等我回来之后,饶不了你!”   但是方旭只是淡淡地扫了方静一眼,面无表情地越过了满脸惊恐的方静,开了门,走了出去。   她听到方静在后面说,“妈,妈,她走了,她出去了!”   方旭从徐家出来之后,就打了车,直接往云景小区赶去。   云景小区的地理位置相当好,而且这是高端小区,修得十分气派,是C城最贵的楼盘之一,它一梯一户,同时是复式户型。   进去是需要刷脸的,方旭现在穿的这一身衣裳很旧,完全不像是能在这个小区住的人家的女儿。   在保安怀疑的注视下,方旭顺利地刷了脸,走了进去。   到了A3十二层。   门是一扇黑色指纹门,她还没有录入指纹,用黑匣子一样的钥匙将门打开之后,进了玄关,看清房里内里的装饰,方旭就震惊了。   诺大的一个客厅中间铺着手工地毯,层高目测七八米的客厅顶空上方装着一扇诺大的水晶吊灯,两跑弧形楼梯顺着墙角蜿蜒直上,通往二楼。   整个家的装修风格是黑白黑,符合现代人审美。另一侧是一间开放式厨房,家具电器俱全。客厅里摆着一套雪白的真皮沙发,整个家流露出一个字。   贵!   方旭傻傻地站在玄关处忘记动作,愣愣地要往里面走。巴拿拿连忙提醒她,“宿主,换鞋!”   方旭这才如梦初醒,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哇!拿拿,这也太奢侈了吧。”   巴拿拿得意笑道:“这也是我精心给宿主挑选的,宿主当然要享受最顶级的。”   楼下有两个房间,主卧和书房。   方旭打开主卧门,宽大的床上铺着真丝被褥。   “快去衣帽间看看。”巴拿拿提醒她。   方旭走进一个大到过分的衣帽间。   一排排四季衣裳分颜色分材质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有两排是适合小姑娘背的包包,看到包包上的LOGO,方旭咽了口唾沫,“拿拿,这些都是高仿吧?”   巴拿拿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嘁,怎么可能,高仿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手,这是我附赠给宿主的。宿主,快将你身上这身土不拉几的衣裳换下来,咱们现在是有钱人啦!”   确实,方旭现在身上的衣裳,是原主穿了好几年的衣裳,都有些短了。   方旭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地出来了,好像忘记将原主带回家写的作业和书本一起带过来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   方旭舒适地在床上躺下,柔软的床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匆忙赶回家的宋慧看到方静真的没有说谎,她中指和手背形成了一个90°夹角。   “小静啊,你这是怎么了?”宋慧一时间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拉着方静往外走,要送她去医院。   方静又痛又恨。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都是方旭干的,是她推我,我才摔倒的,你没看到我一身湿透了吗?这都是方旭用洗袜子的水故意泼我。”   宋慧的注意力这才由方静的手,转移到她湿漉漉的身上。   方静因为不敢乱动,所以湿衣裳都没有换。   “方旭这个小贱人!”宋慧咬牙切齿,“她跑去哪了,等她回来我一定饶不了她!”   她只得帮着方静将衣裳换了下来,然后娘俩打了车去医院。   回来之后,方静的手指已经打上了石膏。   方继文还没有回来,他这些年找不到好的工作,只好跑起了出租,通常都要晚上十点才回来。   宋慧立马就给方继文打了电话,说他女儿的手摔断了,让他立马赶回来,吓得方继文连忙赶回了家。   宋慧如此这般一说,方继文看着方静绑着绷带的手,越看越生气,这个方旭,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夫妻二人坐在客厅,就等着方旭回来,连鸡毛掸子都备好了。   可是一直等到十一点,方旭都没有回来的意思。   “不会是闯了祸害怕,跑去别人家躲着了吧?”宋慧觑了一眼方继文,火上浇油道。   方继文果然更加勃然大怒,他一手用力地一拍身前的茶几,“我就不信她能一直不回来,除非她死在外面了!睡觉,将门反锁了!”   方继文说完就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宋慧去将门反锁了,打定主意,就算方旭今天晚上回来,也要让她在门外过一夜!   方旭第二天醒来,阳光从落地窗洒了进来,温暖地照在床上。   早上七点。   方旭换了一身衣裳,她的校服都还在方家没有带出来,所以今天只能穿平常的衣裳。   她洗漱完毕,扎了一个青春靓丽的马尾,就出门了。   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方旭气质咋然一变,就连门口的保安都没有认出来她是昨天进去那个灰不隆冬的小姑娘。   虽然距离学校只有一千米,但是走路也要走个二十分钟。   方旭一路小跑就当锻炼,跑到华南一中门口,还买了个早餐。   到了校门口,她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情。她没带校园卡,这学校都是凭校园卡进出的。   她正站在一旁为难。那保安大叔已经看到她了,伸手朝她一招,“方旭同学,你怎么不进去?”   方旭:“?”认识我?   方旭微笑着问了一句早上好,然后就大着胆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果然没有被拦下来。   原主都可以刷脸进学校?方旭惊了。   她没有穿校服,在一堆穿着校服的学生里就显得十分眨眼,校园里是随时有检查的老师的,一看到她没穿校服,立马就将人叫了过去。   “那个同学…嗯?方旭同学?你怎么没穿校服?”   方旭连忙弯腰问好,解释道:“我的校服昨晚上洗了没干,所以穿不了,对不起老师,明天我一定穿可以吗?”   方旭是学校里有名的优等生,老师对于这样的学生总会宽容一些。这个男老师板着脸训了方旭两句,还是将她放过了。   “看来放了学,得回一趟方家,将东西拿出来。”方旭想。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晚安~ 第144章 早夭的天才(三)   方旭没穿校服,她一出现在班上, 就惹来无数同学注视的目光。   再仔细一看, 这个没穿校服的女生竟然是虽然成绩优良,但是气质并不出众的方旭。   方旭平时总是低着头,也不爱说话, 在班上也从来没看到她主动跟谁交流过, 虽然已经相处了三个月, 但可能原来的方旭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老师本来想要她做课代表,方旭也拒绝了。   撇开优异的成绩, 她就是个不起眼的丑小鸭。   虽然方旭不丑, 相反还生得很清秀。但是因为她平时只是低着头, 所以一点都不引人瞩目。   所以当同学们看清走进来的人是方旭的时候, 惊讶在每一个的脸上闪过。   因为方旭,看上去真的大不一样了。除了那张脸,气质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头正常地抬着, 挺胸直背,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黑灰色休闲裤, 脚上蹬着一双耐克, 特别是马尾, 以前的方旭总是将头发贴着脖子扎着,一点精神都没有,而今天的方旭扎了一个马尾在头顶。   她头发本来就又黑又亮又细又直, 方旭身材纤瘦,将头发扎上去之后,就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小脸,让人看了心中有种惊艳的感觉。   “这还是方旭吗?”众同学在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疑问。   方旭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坐在哪个位置。她急忙跟巴拿拿求助。   “第四第三个。”巴拿拿火速支援。   方旭连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方旭坐下来之后,教室里又恢复了喧闹,早读时间快到了。   方旭连忙从桌子里翻出一本语文书,翻开一页,也开始装模作样的朗读起来。   正这时,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坐我的位置做什么?”   即使在喧闹的读书声中,这道带着特殊青春期特有声线的男声,还是十分清楚地传进了方旭的耳朵。   她抬起头来,身边站着一个目测个子快180的男生,他一张脸十分清秀俊朗,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手腕上搭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他可能是因为赶时间一直在奔跑,黑软的头发微润贴在他的前额。他看上去有些清瘦,露出来的两条手臂和他的脸一样白皙。   方旭静默片刻,将书闭合,又重新打开一页,只见书的第一页右下角有三个笔迹清秀的字样。   沈瑜柏。   方旭一瞬间将巴拿拿提出来骂了一百遍,巴拿拿也是挠头上火,急急忙忙又去翻原主的资料。   “错了错了,宿主,你的位置在后面一个,这个班级的座位是轮着推的,上一周方旭的位置在这里,这周应该在后面。”   方旭脸不红心不跳地站起来,吐出句,“不好意思,记错了。”   她略显灰溜溜地重新在正确的位置上坐下。   沈瑜柏也坐了下来。   方旭这回得了个教训,她从课桌里抽出一本书,翻开看到上面一行娟秀字迹写了方旭二字,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早读时间到了,班长起来带领同学早读。   方旭没心思早读,她迅速地将书本都翻了一遍。   她高中毕业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些书本上的知识早就忘干净了。   就算继承原主的记忆也没有用,因为这些对于原主来说也是新知识,她根本就没有学过的。   方旭一时间感觉压力山大。   这可是省级高中啊,她可不想步方静的后尘。   好在虽然知识忘干净了,但是重新学起来并不是特别复杂,就是要多花点功夫了。   方旭正埋头在一堆书里苦学,前面突然传来问句,“你为什么没穿校服?”   “嗯?”   方旭抬起头,是前面的沈瑜柏转过头来,正微微拧着眉头问她。   “我校服洗了没干。”方旭随口回答。   “噢。”他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转过头去。   早读结束之后,老师就来了。   第一堂课通常都是班主任的,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蹬蹬蹬地走进了教室,犀利的双眼在班级里一扫,她扫到哪里,哪里的同学就捧着书本做认真状。突然她目光在一处停了下来,蹬蹬蹬再次响起,这回听着声音带了点怒气。   她走到方旭身边停了下来,“方静,你为什么没穿校服。”   方旭站起身,“对不起老师,我校服洗了没干?”   “没干?”她眉梢一挑,“要是大家的校服都没干,是不是人人都可以不穿了?”   方旭低头做老实状,还是认错,“对不起老师,明天我一定穿。”   方旭想起原主是住校的,寝室里应该有校服。   方旭的班主任姓张,张老师冷哼一声,没有再计较,而是走回讲台,开始上课。   上了一早上课,中午方旭回到原主的寝室,果然在原主床头上看到了挂着的校服。   她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   同寝室的都是班上的女同学,即使是同一个寝室,原主也很少跟她们来往。好在寝室里有桌子,原主回到寝室就开始学习,同寝室的小姑娘都在讨论电视剧明星,只有她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女生的小心思是最敏感的,也最能察觉到身边女生的变化的。   她隔壁铺的周扬看着她换衣裳,就问道:“方静,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旭回过头,是个圆脸小姑娘。   她摇摇头,“没有啊。”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可能不住校了,今天就要去跟老师申请走读。”   周扬睁大眼睛,“走读?你不是不是c市人吗?”   “我是啊,只是以前离家太远,每天回家不方便,所以就住校。”   “那怎么现在要走读了呢?”周扬也没有别的意思,纯属是好奇追问。   方旭便道:“因为在附近租了房子,所以现在走读方便了。”   “哇!好羡慕。”周扬不是C市人,她是从地级市考上来的,所以只能住校。   方旭笑了笑,上床躺了下来。   一下午的课过去,放学铃敲响。   方旭还是穿着那身校服,她站在路边,准备打出租。这时,她注意到沈瑜柏正站在她不远处,目光也从她这边一扫而过,显然已经看到她了,但是他并不打算打招呼,一双手插在裤袋里,配着他那头凌乱的黑头发,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感觉。   方旭拦下一辆出租,她上车之后,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在沈瑜柏身边停下,沈瑜柏身体一矮,就钻进了车里。   “去杨树小区,师傅。”将目光从前面那辆车身上收回来,方旭心里痒痒的,可惜原主还没有成年,无法考驾照,不然她都想买辆车代步用。   出租车直跑了半个小时,才跑到了昨天方旭离开的那个老片小区。   她循着记忆,走进了其中一栋楼,踩着斑驳的楼梯,一直爬到六楼。   门关着的。她没有钥匙,就敲了敲门。   里面有声音询问,“谁?”   听声音不是昨天摔断手的方静,那大概就是方静的妈宋慧了。   只听见随即有声音传出,“妈,肯定是方旭回来了。”   “这个时间,不会是她吧。”方旭平时除了周末,不会回来,而且才刚放学半个小时,平时方旭要是回来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   而因为方继文是跑出租的,每天都会接送方静。   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了一张中年女人的脸。   从这张脸上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的生活并不太如意,眉心有三道深刻的皱纹,显示这个女人的眉头常年是拧在一起的,很少展颜,眼角也爬满了鱼尾纹,脸色蜡黄粗糙,显示这个女人平时没有时间或是没有金钱对自己的皮肤做管理和保养。   她身形也走了样,一件黑不溜秋的外套里塞着一具赘肉初步长成的身体,她头发里甚至有些灰尘,显示这个女人已经为了生活忙到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一切都在显示,这个女人过得不太好。   但是这也不是她经常用打原主来发泄的理由。   “方旭!”她看到方旭的一瞬间,脸色顿时扭曲,怒意一瞬间爬满她的脸,她一手将门哐地一声拉到最大,扬手就欲打方旭。   然而方旭轻吐一句话却让她愣住了。   “你后悔吗?”方旭说。   宋慧被这句话弄得怔愣一下,手扬在半空没有落下,疑惑反问,“你说什么?”   方旭目无表情地盯着她,“我说,你后悔吗?你不要名声地做了一个有夫之妇的小三,甚至还未婚先生下私生女,你以为出卖你当年年轻的身体,仗着自己当年还算尚可的姿色,勾引一个有夫之妇,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穿的,住的,吃的,没一样是能让你满意的,丈夫没出息,孩子不上进不省心,你活得像只卑微的狗,所以我问你,后悔当年做了方继文的小三吗?”   宋慧的脸一瞬间更加扭曲了,愤怒、震惊、甚至还有一些被人无情揭穿现实之后的恼羞成怒,她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一扬手,重重地朝方旭打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更 第145章 早夭的天才(四)   可她的手没落到方旭脸上,反而被方旭伸手抓在半空, 再也落不下来。   方旭扬手就狠狠一巴掌回敬给她。   小姑娘小小年纪, 因为经常要做家务,手半点都没有同龄小姑娘的细腻。   宋慧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方旭, 方旭一张稚嫩的脸上寒意森森, 目光凛冽得不像是一个孩子。   “这一巴掌, 我是替我妈妈打的。”   宋慧反应过来,尖叫一声, “方旭!”她就如昨天她女儿那样, 张牙舞爪地从房门里冲出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 她气红了眼要厮打方旭。   方静从房间里冲出来,刚好就看到她妈妈宋慧扑了个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楼道里顿时就响起了宋慧的惨叫声。   “妈!”   方静连忙扑出去, 宋慧已经滚落到了下一层的休息平台上,脸上血迹斑斑,额头上一个血口子正在往外冒血。   “妈!”   方静吓得声音都变了, 她看都不敢看旁边鬼上身一般的方旭, 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哎哟叫唤的宋慧身边, 将她扶起来,“妈,你怎么样了?你要不要紧?”   方旭无辜道:“我可没动手, 是你妈自己扑上来的打我没站稳…”   她说完就抬脚往房子里面走,她背了一个书包,将自己的书本和校服找出来装进了书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带走,原主也没有什么东西,几件衣服都是穿了几年的,洗得褪色泛白。   她正要走,晃眼瞥见了没关严实的抽屉里好像有东西。   她神使鬼差地拉开了抽屉,随手翻了翻,里面是几张照片。   看着是班级合照,是毕业照。   方旭心里一动,将照片也带上了。   客厅里,方静已经扶着宋慧进来了,正坐在沙发上。   宋慧额头上磕破了一个大口子,方静慌了神,正手足无措抽噎地哭。   “方旭!”宋慧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又想扑上来打她,被方静拖住了。   “妈,你别跟她动手,方旭现在已经疯了,等爸爸回来收拾她!”   方静明显察觉到这两天的方旭不对劲,平时她都是很懦弱不敢吭声,她昨天敢跟自己动手,今天敢打她妈妈,方旭已经疯了!   “等爸爸回来,饶不了你!”方静像是呲牙疯狗,不怀好意地瞪着她。   额头上的伤一抽一抽地疼,手臂和脚上应该都磕破了皮。宋慧见她背着包要往外面走,放了狠话,“方旭,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就再也别想回来!”   方旭转过身,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宋慧,她嫌弃地扫了一眼这个九十年代的破筒子楼,房间里面的白腻子都已经斑驳脱落发霉,又窄又破。   重要的是,这个家没有一个关心原主的人,方旭半点留念也无。   “就这破地方,留着你自己养老吧!”说完,方旭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就走了,走了几步她还听到恶毒的咒骂声从房子里传出来。   出了小区,她等了一会儿,才拦下一辆出租。   “去云景小区。”   “好嘞。”出租师傅挂挡一踩油门,车就离箭一般射了出去。   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一条条小巷里摆出了夜市,烧烤摊上袅袅升起的烟雾,拉开了城市夜晚的序幕。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主动聊起天来,“小朋友,你还在念书吧?”   “是的。”   “在哪个学校念书啊?”司机好像是个健谈的,从后视镜望去,看得到他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方旭的防备心理稍祛,她犹豫片刻才道:“华南一中。”   “……”司机沉默了几秒钟。   “华南一中?那你可真厉害啊同学,华南一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了,我家那闺女去年参加中考的,她成绩不好,只好去了一所普高…”   方旭一边听着司机说话,一边朝窗外看去。   车辆渐渐进入了繁华地带,车流渐渐多了起来,这条路是城市的主干道,晚高峰车流将五车道的市政道路挤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瀚如红色星海一般的车尾灯。   她没有注意到,车后一辆出租车里面坐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他死死地盯着前面方旭所坐着的出租。   过了红路灯,车辆往后拐去。   这是去往华南一中的方向,方旭这是要回学校?   但车辆经过华南一中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开,最终停在了C市最贵的楼盘之一,云景小区大门前。   付了车费,方旭道了谢,下了车,走到大门口,刷了脸进去了。   等她一进去,一辆出租车在门口挺稳,从驾驶室走下一个男人,仔细看,这个男人的脸和方旭有两分相似。   这男人正是方旭的爸爸,方继文。他今天收车早了很多,刚要进小区,刚好看到方旭钻进出租车,他就跟了上来,准备等方旭下车之后,再好好教训她。   没想到方旭竟然来了这个小区。   他下意识就跟着往前走。但是大门是刷脸的,连门禁卡都没有,方继文根本就进不去。   他踮起脚往里面看去,保安见他鬼鬼祟祟的,从岗亭里探出头来,喝问道:“干什么的?”   方继文指了指里面,“刚才我女儿进去了。”   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刚才进去那个小姑娘他也注意到了,她录了脸,应该就是这个小区的住户,便说:“你认错人了吧,刚才进去那个小姑娘是住在这里面的。赶快离开!”   那保安担心他是坏人,尾随方旭过来的。   方继文绝对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方旭。但是方旭怎么会来这个高档小区呢,保安还说她就是住在这里面的,联想到昨晚上方旭没有回家,他心里闪过无数疑惑。   他蹲守在外面半个小时都没看到方旭出来,宋慧的电话又一直不停地打过来,他刚才因为跟踪方旭一直没接,这会儿才接了。   手机还没凑到耳朵边,里面就传出宋慧的喝骂。   “方继文你要死啊?这么久才接电话!”   “什么事?”两人早就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当年最开始偷情时的甜蜜,两个人共同生活了十几年之后,见识过对方最丑恶的样子,早就没有了爱,之所以还在一起没有分开,都是生活所迫。   宋慧还没说话,方静就一把将电话抢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告状,“爸,你快回来吧,妈妈今天被方旭推下楼了!”   “怎么回事?”听说被推下楼,方继文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就是一个小时前,方旭回家来,在门口和妈妈争执,然后将妈妈推下楼梯,妈妈额头都撞破了,你快回来带她去医院!”   刚才那个人果然是方旭。   方继文听宋慧说话中气十足,想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也就没怎么担心,路上甚至还送了一单乘客,才往家里赶去。   宋慧额头果然被撞破了,方静用酒精胡乱地帮她清理了一下。   “爸爸回来了,爸爸,你快送妈妈去医院!”   方继文盯着宋慧看了一眼,“又不严重,去医院做什么,浪费钱!”   ‘浪费钱’这三个字把宋慧激怒了,她不依不饶地喝骂起来,“方继文,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浪费钱?”下午方旭说的那些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你后悔吗?吃的、穿的、住的,没一样能让你满意,老公没出息,孩子不省心…”   在生活的夹缝中求生这么多年,宋慧心里曾经无数次后悔,当年她也算是小有美貌,追求者中也不乏经济条件好的,但是她就是眼瞎看上了有夫之妇方继文,当年的方继文不仅有点小钱,长得还帅气,可如今再看,方继文的容貌维持的时间很短,他自从生意失败之后,就开始迅速发福,整个人就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早就无法直眼看了。   虽然宋慧也觉得自己没有严重到要去医院的地步,可是话从方继文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十分气愤。   “方继文,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平时宋慧这样骂绝对会激怒方继文,让他忍不住反击,但是今天方继文脾气竟然出奇地好,没有发怒,反而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宋慧却不肯就此熄火,不解气地伸手推了方继文一把。   “你别装死!”   方继文不耐烦地将人一推,“闹什么!你知道我刚才做什么去了吗?”   宋慧果然安静下来,疑惑问道:“做什么?”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就碰到方旭了。”方继文顿了顿,“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你猜那出租车将她拉去了哪里?”   “哪里?”这话是一旁好奇听着的方静问出来的。   “云景小区!”   “云景小区?”宋慧就算自己没钱买房子,也是听说过这个云景小区的,这是C市最高档的楼盘之一,听说里面的房子最低都要六百万起。   “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方旭怎么可能去那里?”   方继文道:“她穿着校服呢,我怎么可能认错?”   宋慧喃喃道:“可是她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做家教?”   方继文恍然大悟,这才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有可能。”   宋慧这才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方旭这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昨天对方静动手,今天对我动手,明天说不定就要对你动手了!”   方继文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手握成拳头,‘嘭’地一声锤了一下面前的茶几,声音之大,将宋慧母女都吓了一跳。   随即响起‘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玻璃茶几上顿时爬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随即在三双惊讶眼睛的注视下,哐当一声,碎裂成无数块。   宋慧目瞪口呆地看着碎裂的茶几,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就重重地给了方继文一巴掌。   “你个败家玩意儿,生气就生气,拍茶几做什么啊,不要钱啊?”   方继文盯着那个被自己拍碎的茶几,心里也不由得闪过后悔,都是方旭!   方旭在一楼按了电梯,电梯是从地下室升上来的。   梯门打开,里外两人看着对方的脸,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方旭走了进去,摁亮十二楼。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方旭注意到除了十二楼,十三楼也亮着。显然对方住在十三层。   就在电梯上行了几层之后,声音从背后传上前来。   “你也住这个小区?”   “嗯。”   “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不怪他奇怪,因为这是花园复式洋房,一共就只有十三层。两人上学时间是相同的,若是就住在上下层,遇上的概率很大。   “因为我以前住校,而且,我是昨天才搬过来的。”方旭简明扼要地回答。   沈瑜柏就如今天一样,哦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   电梯叮的一声,在十二楼停了下来。   方旭礼貌地说了一句再见,就跨了出去。   电梯缓缓将沈瑜柏那张俊脸关在梯厢之内,门合拢的瞬间,沈瑜柏看到方旭开了门,走了进去,玄关的感应灯在她进去那瞬间亮起,随即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几秒后,沈瑜柏面无表情地下了电梯,开门走了进去。   “我回来了。”   客厅黑峻峻一片,落地窗外一角繁华夜景映入眼帘。   沈瑜柏沉默地换了鞋,将书包随手往沙发上一丢,愣怔地站在客厅良久,才上了楼去,少倾,换了一身黑色家居服的沈瑜柏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两片全麦面包,丢进了面包机。   没多久,‘叮’一声脆响,烤好的面包从面包机里弹了出来。   他取出面包,一边吃,一边坐在沙发上预习明天的课文。   正这时,门铃叮铃一声响。   他奇怪地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过去。凑在猫眼一看,外面站着的是一身黑灰色家居服的方旭。   他这才一把将门拉开,眉梢一挑,不用说话就已经表达了他的疑问。   方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好意思,沈同学打扰你了,能不能借你手机点个外卖?”   沈瑜柏眉梢又是一挑。   “我没有手机,我忘记吃晚饭了,昨天才搬过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有点饿,所以想点个外卖。”   方旭用有点来形容实在是太过于轻描淡写了,这身体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她中午没吃多少,下午又急着去方家,所以没有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直到到了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但是家里什么也没有,她也还没来得及买手机,更要命的是,系统里没有手机这个道具可兑换,这个时间点了,再出去一趟显然不太现实,无奈之下,突然想起了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沈瑜柏。   沈瑜柏盯了她一会儿。可能心里在想她是不是想趁机要他的联系方式或者趁着这个由头跟他搭讪或者什么。总之,方旭有点猜不透这个小男生在想什么,总感觉他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   “要是你不…”方旭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瑜柏丢下一句“等一下”,就关上了门。   方旭看着眼前紧闭的门:“……”   但是没多一会儿,门重新打开,沈瑜柏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包拆开了只剩下两片的全麦面包。   “这个给你吧。我也没有手机。”   虽然沈瑜柏住着这么大房子没有手机有点不太现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盯着他那一张脸,方旭知道他没必要撒谎。   她接过他给的面包,“谢谢。”   沈瑜柏点了点头,“早点休息。”   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将门关上了。   方旭盯了一眼手中的面包,摇头失笑:“这孩子——”   饿的时候,面包也香啊,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还没感觉肚子里塞进了东西呢,面包就没了。   第二天星期二。   方旭穿上了校服,等在电梯旁。电梯是从上面下来的。   梯门一打开,果然里面站着高高瘦瘦的沈瑜柏。   昨晚上才吃了人家的面包,于是方旭挤出笑容打招呼,“沈同学,早啊。”   沈瑜柏点了点头,电梯里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到了一楼,沈瑜柏也跟着她走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   沈瑜柏腿长,他也没有等方旭,走在前面。   一辆黑色的奔驰已经等在了路边。   沈瑜柏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他坐在车里,朝反光镜看去。方旭正抱着书包慢跑,变得越来越小。   方旭昨天就已经跟老师谈过要走读,但是老师说要请家长来学校签字,学校才能同意。   方旭不想请方继文他们来学校,昨晚上她没在寝室睡,被宿管阿姨查到,今天刚到学校,就被张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昨晚上去哪了?”   “回家了。”   “回家?你家在哪里?”   “云景小区。”   “……云景小区?”张老师顿了顿,才轻咳了一声,“走读取得学校的同意了吗?”“……没有。”   “方旭啊,你可是根正苗红的好学生,可千万别学九班那样,有钱人家的孩子比普通家庭的孩子受到更良好的教育,应该更懂事才对。”张老师语重心长。   “是是,老师,我知道的。”方旭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你要走读也行,将你父母请到学校来,签个字,你就可以走读了。”   免责条款吧。方旭心想。   但是她是不可能请方继文他们来学校的。   早读的时候,方旭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课桌被人敲了敲,方旭从沉思里抬起头来。沈瑜柏那张好看的脸怼在她面前。   “方旭,想什么呢,请你将课桌往后移一点,我位置太挤了。”   方旭看了一眼,果然,沈瑜柏的位置很窄,他估计是全班第一高,那么长的腿蜷缩在这方寸之地确实是受了大委屈。   她说了声不好意思,连忙将课桌往后搬了一截。   “你想什么呢。”沈瑜柏还是没忘了自己没得到回答的问题。   方旭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以前不是住校吗,现在要走读,张老师说要让父母来学校签字才行。”   沈瑜柏又哦了一声,垂下眼睛,睫毛更显得纤长。   方旭点了点头,她想不然花钱雇个人来签个字好了。   “我的司机可以借给你充当你爸。”   第一堂课结束之后,沈瑜柏才说了“哦”之后的第一句话。   方旭:“啊?”   “你今天就要签字吗?我可以让他中午过来。”沈瑜柏又道。   虽然不知道沈瑜柏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是这确实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那就太谢谢你了。”她不想住寝室,当然是家里的床睡着更舒服啊。   沈瑜柏点了点头,他课间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说了一句,“好了,他中午过来。”   沈瑜柏自己没有手机,他去了隔壁班找了自己的好朋友借了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中午时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到了学校,沈瑜柏简单地吩咐了两句之后,他就跟着方旭去了教务处。虽然他的职业是司机,但是一点都不像是做这行那种不善言辞的感觉,他相反看上去很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看着有点像是高级精英。没人会怀疑这是方旭找来的冒充的。   她如愿地拿到了走读许可。   下午上课前,方旭戳了戳前排刚刚睡醒的沈瑜柏,“沈瑜柏,谢了啊。为了表示感谢,等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   她只是客气地感谢一下,想来沈瑜柏也不会在意这一顿饭的。但是没想到沈瑜柏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   方旭愣了。   顺利地走读了几天,有两三天,两人都会在电梯里碰上,因为出门的时间都差不多。   沈瑜柏每天都会有司机接送,而方旭每天都走路上下学。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就觉得有点累。看着沈瑜柏每次轻松自在地坐着奔驰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她就不由自主地羡慕,继而生出一个想法,不如自己也弄辆车请个司机?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她掐了。   太奢侈了,还是算辽。   这天她照平常一样放了学要回家,走读生是不必上晚自习的。   她刚走出学校不久,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神情睥睨众生的小太妹一样的女学生拦住了她。   其中一个黄头发的,冲着她高傲地一抬下巴,看着她问道:“你就是方旭?”   方旭身材纤细,站在这群小太妹面前,看着难免显得弱势。   方旭立住脚步,从对方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脸上看不到半点害怕畏缩,也抬起头,更加高傲,“怎么?”   “怎么?”对方狂妄一笑,“我听说你挺贱的,学习好了不起?”   谁知方旭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学习好真的了不起。”   那小女生脸色霍地一变,兴许是受了方旭满不在意的神色的刺激,几步冲上来,扬手就想打她。   但是她手没落在方旭脸上,反而被一只斜里冒出来的手拦下。   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到这只手的主人身上。   只见沈瑜柏皱紧了眉头,他就站在方旭身边,方旭自下而上地望去,他鼻梁挺拔,下颌绷得很紧,目光犀利又冰冷地盯着那个太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晚安~   感谢以下小宝贝的营养液~   Simone+60、何以梦+6 、是蒸的栗子呀+10 感谢支持~ 第146章 早夭的天才(五)   太妹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好看的男生,气焰顿时也从跋扈变得稍微温柔, “帅哥, 不要多管闲事!”   这男生她们都认得,因为就算在华南一中,沈瑜柏又高又帅打球又好, 还是能排进校草前三的。而且沈瑜柏成绩还好, 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不认识他的人很少。   沈瑜柏将她的手重重甩开,紧抿的薄唇线条微动, 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滚!”   被人当面说滚, 饶是对方很帅, 小太妹脸色一变, 警告道:“沈瑜柏,别仗着你帅胡作非为啊,我们也是会辣手摧花的。”   沈瑜柏却理都没有理会她们,一把拉住她们准备找茬的对象, 不由分说拉着人就走。路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奔驰,沈瑜柏拉开车门,将准备说点什么的方旭硬塞了进去, 然后他从车后绕到另一边, 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随即车发动, 很快就离开了小太妹们的视线。   “这……”   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个英雄救美的,本来她们是受人之托要好好地找一下方旭的麻烦,没想到还没开始呢, 人就被救走了。   “明天再说,我就不信明天还有沈瑜柏来救她!哼!”为首的女生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扬手,招呼着小姐妹不甘不愿地走了。   方旭有些尴尬地坐在车上,前排开车的是中午过来的大叔,她礼貌地问了一声好:“大叔您好。”   醇厚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你好。”   随即他就专心开车,没理会后排的两个小朋友。   不知怎么,方旭在斜眼瞄到沈瑜柏时,感觉他脸部线条比平时要更冷了。   “沈瑜柏...”   “你这段时间跟着我上下学。”   两人异口同声道。   “啊?”方旭剩下的道谢的话堵在喉咙里,愣住了。   “她们这段时间还会找你麻烦的,你这段时间跟着我一起上下学。”沈瑜柏重复道。   “这就不用了吧…”方旭小声谢绝。   其实她并不怕那几个小太妹来找茬的,她应该能打得她们回家找妈妈。   沈瑜柏没有再说话,车厢里顿时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   “我,我,我要在前面下车。”十分钟后,方旭看着前面的商场说。   “你下车做什么?”   “我要买个手机。”   沈瑜柏想起来,前些天她曾经来找自己借手机点外卖。   “停一下,章叔。”   车靠边徐徐停稳,方旭道了谢,下了车。没想到沈瑜柏也跟在后面下了车。   见方旭将疑惑的目光投过去,沈瑜柏面不改色地轻描淡写,“我也买个手机好了。”   方旭心里说了声好吧,然后两人就并肩走进了商场。   这里有几家手机的专卖店,两人走进其中一家。   两人虽然都穿着校服,但是沈瑜柏清冷的长相和白皙的皮肤,浑身的气质都在诉说一个事实。   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一个小哥迎上来,十分热情地给两人介绍这个品牌今年刚出的旗舰款手机。   方旭犯了一个所有女孩都会犯的错,她只看手机颜值。   她对其中一款渐变色系的手机爱不释手,很显然,她很中意这款。   但一只手从斜里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走了她手上的手机,塞了一款黑色全面屏手机在她手里。   方旭转过头,沈瑜柏像是丢什么垃圾一样将她看中的那款手机放在白色的展示桌上,“这款2GB+38GB的手机就是垃圾,你买个垃圾做什么。”   方旭:“……”   最后方旭还是买了沈瑜柏给她挑选的黑色全面屏,其实颜值也很高,黑色陶瓷的机身,就是稍微有点沉。   沈瑜柏自己却没有买手机。   付款的时候,方旭用手肘碰了碰低头看耳机的沈瑜柏,“你不是要买手机吗?”   “又不想买了。”沈瑜柏简短道。   “不用手机,不会觉得很不方便吗?”方旭好奇地问,早知道现代人没有哪个能离得开手机吧?   沈瑜柏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机上,嘴里轻吐两个字,“不会。”   “好吧。”   方旭刷卡付了钱,那个店员问她有没有电话卡,他帮她将电话卡插上去。   沈瑜柏一瞬间注意到方旭的神情变得有点古怪。   “我没有电话卡。”   揣着新买的手机,二人出了门。   “你怎么了?”沈瑜柏背着黑色双肩包,黑而软的头发在商场明亮灯光的照映下,更显得皮肤白皙,他下颌线一直绷得很紧,嘴唇不抿的时候嘴角微微往下,像是天生不会笑。   方旭抬头苦恼地看着他,“我没有电话卡。”   “办一张就是了。”沈瑜柏挑眉,这是什么值得苦恼的事情。   “我没有身份证,”顿了顿补了一句,“也没有户口本。”   沈瑜柏转过头,奇怪地看着她,“黑户?”   “……不是,我,我,唉。”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唉。方旭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瑜柏解释,再说两人也不是很熟,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沈瑜柏也没有再追问。他长腿一迈,走了几步,进入了旁边一家移动营业厅。从书包里找出他的身份证,跟里面的店员简短道:“办卡!”   揣着装上了电话卡的手机从里面走出来,方旭心里百感交集。   这姓沈的小孩真是热心肠的好人啊!   “我请你吃饭吧。”方旭觉得自己真的该请人家吃饭了。   沈瑜柏的视线从三楼扫过,这一层全是吃饭的地方。   他却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在喧闹的地方吃饭。”   方旭正在低头琢磨他这话的意思,沈瑜柏已经率先往外走,方旭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街边,伸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章叔已经走了吗?”   “嗯,我让他先回去了。去西海红树。”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外。   从玻璃大门往里面看去,里面灯光柔和,铺着暖白色地毯,一张张精巧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餐桌布。只有两三桌人在用餐。   推门走进去,舒缓的音乐浪流般涌过来。店里的装潢很精致,处处都在彰显细节上的考究。   果然想安静地享受用餐要用钱来买的。方旭心想。   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侍应生迎了上来,腰弯出一个得体的弧度,面含微笑,“两位晚上好,请这边请。”   沈瑜柏沉默地一点头,抬起长腿跟着人走,方旭就算这些任务加起来,也没有去过这么高级的西餐厅用餐,她感觉自己像只丑小鸭一样跟在沈瑜柏后面。   侍应小姐轻轻地为她拉开椅子,方旭坐了下来。沈瑜柏也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两个穿着校服的小朋友坐在这临街的高级西餐厅,显得有些突兀。   沈瑜柏礼貌地问了她有什么不吃的,方旭摇头表示没有,因为他是这家常客,所以他给方旭推荐了几道招牌菜。   味道确实很不错,方旭半天下来早就饿了,埋头苦吃。   沈瑜柏就坐在对面,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他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让人完全可以忽略他身上那显得青涩的校服。   等方旭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光,沈瑜柏还十分贴心地询问,“吃饱了吗?”   老实说不是很饱,可是方旭瞄了一眼沈瑜柏吃了一半剩下了一半,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彰显自己太能吃,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饱了。”   于是沈瑜柏修长的手指捻起餐巾,擦了擦唇角,就伸手将侍应生小姐招了过来。   “买单。”说着他掏出一张黑色的卡。   方旭连忙道:“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吗?”   沈瑜柏转头看她,“下次吧。”   那位侍应生小姐也很有眼色,礼貌地朝两人点头,说了句请稍等,就拿着卡走了。   从西餐厅出来,黑夜已经完全将城市上空笼罩。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街道外面的市政道路上,车水马龙的车辆川流不息。   “走一会儿吧。”沈瑜柏双手插在裤兜里,朝前走去。   方旭连忙跟在后面。   走了没多一会儿,两人在一家西点店停下。   “我去买点东西。”   方旭跟着沈瑜柏走了进去,店员端着一个垫了纸的小竹筐跟着两人挑选的脚步。   沈瑜柏挑了不少。   但是打包的时候,他让店员将全麦面包和其他的分开包装。   结了账之后,沈瑜柏面无表情地将其中一包大的递给方旭。   “给我的?我…我不要。”方旭连忙摆手,吃了人家请的饭也就算了,又吃又拿的就过分了。   但是沈瑜柏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塞进她手中,吐出一句,“拿着吧,别晚上又跑来敲我家门。”   在店员略有深意的注视下,方旭将纸袋紧紧地捏住,跟着沈瑜柏的脚步出了店。   两人往前走了一截,方旭还是没忍住,反驳道:“我现在可是有手机的人了!”   沈瑜柏没作声,方旭气哼哼地跟在他身后。   街边高大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地上落了一地黄色的扇形树叶。树影将昏黄的街灯切割成无数斑驳的影子。   沈瑜柏的半张好看侧脸隐在昏暗中,常年往下弯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扬。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呢~ 第147章 早夭的天才(六)   华南一中贴吧和论坛里突然惊爆出一条惊天奇闻,帖子的标题是——“华南一中一班方静竟然被有钱人包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条帖子迅速被无数人转发, 甚至转发至班级,朋友圈,不出一天就在华南一中传得人尽皆知。   方旭虽然买了手机, 但是她没有班上任何一个同学的联系方式, 她周末一直泡在家里学习。   周一这天她照常去学校。   出了小区大门, 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一看车牌, 是专门接送沈瑜柏的车。她正要过去, 车窗从里面摇了下来, 沈瑜柏的脸从窗户里面露出来。   “上车。”他简短道。   方旭谢绝道:“不用了不用了, 我小跑去学校刚好锻炼一下。”   但是沈瑜柏就像个倔强小孩一样盯得她头皮发麻,方旭只好上了车。   “章叔早。”   “早。”   车发动,朝学校开去。   “我真的可以自己走去的,你下次直接走吧, 不用等我了。”   沈瑜柏没有说话,他盯着膝头的单词本。   方旭顺着看过去,不是英文单词, 看着有点像德文。   呵, 这小孩还挺厉害嘛, 方旭心想。   早上送孩子的车辆比较多,华南一中校门口的这条道路显得有些拥挤,平时只要五分钟的车程走了十分钟才到。   方旭开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通常都要在校门口买早餐的,但是沈瑜柏从来不,这孩子似乎对吃的特别讲究。   方旭拿着一根油条边走边吃,沈瑜柏没有等她,已经先走了。   等到了教室,方旭敏感地发现班上的同学好像用一种很奇怪地眼神看她。她也不在意,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前排沈瑜柏已经开始看书了。   两堂课过去,方旭越发觉得身边的同学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   沈瑜柏课间去洗手间,路过隔壁班,只见隔壁班的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咋呼声。   沈瑜柏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正要走,他的好朋友宋星星眼尖看到他,连忙奔出教室将他拦住。   “瑜柏,瑜柏!我靠,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瑜柏停下,将他手里高举的手机拿过来,随意看了一眼,随即凝住了目光。   只见标题大写着“华南一中一班学生方静被包养”,还上了照片证明,前面几张都是方旭穿着校服走进云景小区大门的照片,最后一张是方旭从一辆黑色奔驰下车的照片。还贴心地配了文字讲解,说方旭的爸爸就是开出租的,怎么可能能住得起高档小区和坐得上奔驰。   宋星星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看这个奔驰的车牌号怎么看着那么像你平时坐的那辆啊?”   那几个围在一起的男生已经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了起来。   “以前看这个方静,看着还多老实的,谁知道竟然这么贱!”   “现在的女生不都是这样爱慕虚荣吗?有什么稀奇!”   “我有个亲戚就住在云景小区,里面的房子要上千万!方静她爸是开出租的,怎么可能住得起云景小区?还有你们看看这奔驰,这可是S级,最低也要八十多万起!”   “太贱了吧!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这更说明人家骚得很到位啊…”几个男生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其中一个的衣领,用力一扯,就将他拉得往后一仰。   “我靠,谁啊——”   剩下的话都被一个惨叫的单音节盖了过去,他被来人一拳打翻在地。   另外几个都吓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脸色冰寒的沈瑜柏。沈瑜柏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吓得他们老老实实地别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地上被打的那个却不甘心就这样被打,他爬起来骂了一句,就扑了上去。   “瑜柏,瑜柏!”宋星星拦不住沈瑜柏,只好将他们班那个男的一把抱住,免得沈瑜柏吃亏。   扭打的两人被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老师分开,彼时两人都打红了眼,沈瑜柏高大一些,吃的亏也最少,另一个男生身上满是灰尘,校服也撕破了一个口子,脸被沈瑜柏打了好几下,能明显看到淤青。   “怎么回事!都给我停下!”一班和二班的班主任都闻讯赶来,一句爆吼,将两人带去办公室了。   因为一班和二班挨着的,两人打架的动静闹得很大,方旭刚好从洗手间回来,路过的时候,只看到沈瑜柏凌乱的脑袋,一听周围人议论沈瑜柏和人打架了,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她想象不出沈瑜柏和人打架的样子。   “为什么啊?”她插了一句嘴。   两个隔壁班的女生这才看到是她的脸,鄙夷地将头撇过去,不跟她说话了。   方旭:“?”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人流一时潮水般褪尽。   这节是物理课,因为方旭以前的物理不太行,所以一般物理课她都会百分之百集中精力听讲。但是这堂课,她盯着前面空空的座位,竟然走神了。   沈瑜柏是第四节 课的时候回来的,他嘴角有块淤青,头发凌乱,脸色很臭。   班上几十双目光都钉在他身上,但是沈瑜柏毫不在乎,他拉开自己的凳子,坐了下来。   这节是英语课。   方旭用笔戳了戳他,他没有反应。   方旭急于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架,想了想,从练习本上撕下一角,写了几行字,丢在他课桌上。   她看到沈瑜柏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将纸条捡起,却没有打开,也没有给她回信。   “这小孩——”   方旭只好按捺下担心,尽力集中精力到课堂上。   中午铃声响起。   两人有意无意的,等到了最后,人都走光了才动。   “沈瑜柏,你没事吧?”   方旭走到沈瑜柏的课桌前,问他。   沈瑜柏抬头看她,他眼里涌过不知道什么东西。   “把你的手机拿来。”他说。   “嗯?”   沈瑜柏伸出手。   方旭从课桌里找出手机,解开锁之后递给他。   沈瑜柏划拉了几下,将手机屏幕对准她。   方旭看清了上面的字样。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怒而拍桌而起,“这是哪个混蛋造的谣!真是太过分了。”   沈瑜柏还担心她会生气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一把拉住她手臂,“方静,你冷静冷静,我们慢慢地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这造谣的人也太过分了,老娘虽然有房没车,还是能拿出个几千万砸死她的。”   沈瑜柏头一次见她这样激动,顿时也有些被惊到。   “冷静、宿主,冷静!”巴拿拿小声地提醒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触她的霉头。   方旭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激动之下,老娘都冒出来了,可别吓到沈瑜柏这个小弟弟。于是她冲着沈瑜柏露出姨母笑,“沈同学,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   沈瑜柏看她这个样子,虽然生气,但是也在可控范围之内,顿时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件事,要不要报警?”沈瑜柏问她。   若是方旭稍微不坚强一点,有这样满天飞的流言,岂不是要逼得人去跳楼。   前世的原主不就是因为流言而自杀的吗?   方旭想了想,当然要报警,她立马就拿起手机,打了110。   下午警察的车就开进了学校,教务处的老师非常和蔼地将方旭请去了办公室,到了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也十分和蔼地询问情况,十分照顾她的情绪,毕竟这种小朋友,情绪容易不稳定,又是这种很过分的造谣,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产生严重的后果,所以不管是警察还是学校,都不敢轻视。   在充分地了解情况之后,警察就走了。   方旭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周扬在课间的时候,悄悄地找到了方旭,“方静,我相信那些都是谣言,你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你坚强点,报告给老师,老师一定会处理的。”   方旭笑了笑,“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报警处理了。”   周扬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方旭竟然会这么刚。毕竟通常学生阶级遇到这种事情不会想到报警。   放学路上,方旭一路走,一路都有人偷眼打量她,然后和同伴凑到一起,对她议论纷纷。方旭反而昂首挺胸,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而步伐自信得像是在全校师生面前去领年级第一的奖状。   黑色的轿车一如既往地等候在校门口,沈瑜柏坐上车之后,不由得犹豫,正是他要求方旭跟他一起走,才弄出她被大款包养的事来,他脸色出现些许纠结。   没想到方旭一出来之后,不顾周围同学的目光,十分自然地打开了车门,坐了上来。   沈瑜柏顿时露出笑容。   方旭坐上车一露头就撞上了沈瑜柏的笑容,顿时惊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万年寒冰开裂呢。   而这微笑也很短暂,几乎是一闪而逝。   章叔发动了汽车,汇入了道路上拥挤的车流。   晚上八点。   南华一中贴吧突然有一条帖子被顶成了爆贴。   标题写的是——“我是方静。”   没有正文,只贴了一段视频。   点开视频一看,确实是方旭的脸。   只见方旭坐在一间背景十分开阔的房子里,她没有被造谣的苦恼,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我是方旭。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网上有人流传我被大款包养。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谣言中我被包养所住的云景小区。这事关个人名誉,虽然我认为流言止于智者,但是鉴于蠢货大有人在,所以我不得不出面澄清一下。”   她咳了一声,镜头一转,变成了雪白的真皮大沙发,上面摆着一张红封皮的房产证。   “既然有人说我住着大款的房子,我就给大家看看这大款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说着,她将房产证翻开,镜头凑近了一些,在房产证所有权人的那一栏,分明清楚地写着方旭两个大字。   “看清楚了吗?房产证上是谁的名字?这个所谓的大款,不好意思,就是本人我自己。”   镜头一转,方旭的脸再次出现,她有些苦恼道:“本来想让你们看看我的银行账户余额,但是为了避免你们认为我在趁机炫富,所以还是作罢了。至于那个黑色的奔驰,那只是我蹭邻居的车罢了。如果你们这样了都还认为这房子是那个所谓的大款买了送给我的,那我也没话好说,毕竟和智障真的是解释不清楚的。哦,对了,我想那个造谣的人一定在看这条视频,借此我也说一句,已经做了报警处理,现在网警的侦查技术高超得超过你一个小小高中生的想象,你就等着警察叔叔上门吧。”说完,视频就结束了。   这个视频在短时间内被无数人转发出去。   “我靠,方静出来辟谣了!不过为什么她说她叫方旭?她不是叫方静吗?”   “我靠!人家真的是有钱人!什么包养啊!人家要是真的被包养,能这么有底气地出来辟谣?”   “说不定是人家父母买给她的,出租车司机?我笑了,这个蹩脚的造谣你们也信,我早就说过方静看着不像那种女生。”   “方静说了,已经报警了,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竟然造这样的谣!”   “那个黑色的奔驰,好像是经常接沈瑜柏的那辆,我那天还看到沈瑜柏和方静两个先后上车呢!”   “我靠!原来是真的,沈瑜柏今天不是和人打了一架吗?听说就是因为那个男生和他们班的在议论方静!”   “!!!这俩不会是一对吧!”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是当事两人都不知道。第二天,方旭怕她先走之后,沈瑜柏会一直等,所以也不好提前走,卡着点,果然沈瑜柏还在等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顿时又引来无数注视的目光。   沈瑜柏蹙了蹙眉。   课间十分,沈瑜柏被宋星星叫了出去,神神秘秘地给他看了一段两分钟左右的视频。   “这方静可以啊,直接正面刚回去,你看这视频一出,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沈瑜柏双眼定定地看着视频里那个眉宇神采飞扬的小姑娘,唇角微微一扬。   本以为这个插曲就此告一段落,但是网警那边很快侦查出这个帖子是谁发的。   高二九班,一个叫方旭的女生。   警察再次来到学校,将结果告诉了老师,同时要求将方静叫来严厉批评。   方静一推开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一看到里面的阵仗就吓傻了。   在老师严厉地盘问下,方静吓得鼻涕眼泪乱流,“我没有撒谎啊,我和方…方静是姐妹,她爸爸就是我爸爸,我还能不知道我爸爸是做什么的吗?我爸爸就是开出租的!怎么可能有钱给方…方静买房子?”   “就算不是你爸爸买给她的,你作为姐姐造这样的谣也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违法犯罪!”教导主任语气严厉。   方静被记了大过,请家长、留校察看处分,同时被要求公开给方旭道歉。   方静不甘心就这样被压下一头,她动了个小心思。   贴吧上很快发了一则道歉声明。是造谣者方静发的。   “我和高一一班方静是姐妹,我爸爸就是开出租车的…对不起,方静,我不该没有经过调查就下结论。”   这刚刚平息下来的风波,又一次高扬起浪角。这一次更加汹涌。   还有人记得房产证上的名字叫方旭,还截了图发了上来,难道这房子就是高二二班方旭的?那么方旭为什么又要造方静的谣?顿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拿到了悬疑剧剧本,搞不清楚头绪。   很快,这一切就有了解释。因为贴吧里,那个ID叫美少女旭的又发了一段视频。里面露出来的脸依旧是高一一班的方静。   “我知道大家都在疑惑,为什么房产证上写的是方旭,而我叫方静。其实,我才是方旭。”方旭拿起一张照片,将镜头拉进,合照中对准了自己。   “这是我的初中毕业照,我当时还是方旭。”说着她将照片翻到背面,左起第四个,名字是方旭。   “包括我以前所有的同学,老师,都认识我,都知道我才是方旭。”   视频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看着方旭,眼睛里都闪过兴奋的光。这样匪夷所思的悬疑剧,竟然就发生在他们身边!   “至于为什么会跟高二二班现在用着我的名字的方静互换身份,就要追溯到一年前。当时我还跟着我爸爸和我后妈,以及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方静一起生活。我爸妈在我小时候离婚了,然后我爸爸就娶了他的出轨对象,也就是方静的妈妈。我八岁的时候,我爷爷奶奶过世了,所以,我只好来跟着他们生活。这些年方静的妈妈经常家暴我,大家可以看看这个,”说着,她将镜头凑近手臂,雪白的手臂上有一道伤痕特别明显,有一道暗红色的增生。   “这就是方静的妈妈打的。”   屏幕外,沈瑜柏死死地盯着那道伤疤。方旭继续平静地说,“我本来是上一届中考的,我当时成绩位列全市前十,被华南一中录取。但是,方静想要来华南一中念书,她的妈妈和我爸爸就逼我和她换身份,让方静来华南一中,他们认为我成绩好,不管去哪里都可以上大学。但是方静连普高都没有考上,我不同意,她妈妈和我爸爸威胁我,不同意就不让我念书了。我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读书是我改变自己人生唯一的希望,所以我当时不得不同意,但是我要求补习一年,一年后,我还是重新考上了华南一中。”   方旭顿了顿,目光里闪出了泪花。   “所以,我才是方旭。我确实欺骗了学校,对此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明天,我就会将书面解释,上呈给学校老师。至于这房子,我也顺道解释一下,这是我妈妈找回我之后,送给我的,所以现在,我已经从方静家搬了出来。”   视频进度条走到了最后,方旭的脸卡住。   “怎么样,我说得够不够打动人?”   “宿主演得太棒啦!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巴拿拿道。   方旭在雪白的沙发上摊下来,“我得将自己置于弱者的位置,这件事捅出来,不是小事,说不定我会被开除学籍,所以,必须要先营造舆论,让舆论往我这边偏,让学校最终有顾忌,不能开除我。”   这件事确实很严重,伪造身份,姐妹二人都念了华南一中。严重有损华南一中的声誉。   这条视频迅速被转发传播,很快就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发酵。华南一中作为省级最好学府,不知受了多少关注,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华南一中,媒体迅速跟进,不出半个小时,各媒体运营号就发出了头条新闻,新闻里也带上了这条视频的截图和链接。   原主以前的同学老师都有不少人看到了这条消息,甚至原主原来初中学校的大部分校友,也都认识这位能考上华南一中的学神。   各新闻头条底下都有人在证明方旭说的确实是真的,她就是方旭本人。   华南一中高度重视,班主任张老师更是连夜给方旭打了电话询问。   “妈!”   方静一看到这条新闻,脑子里嗡地一声响,脑子一片空白之余,她慌忙奔出房间,吓得脸色雪白,将手机举到宋慧面前。   “妈!你快看这条新闻!方旭竟然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了!”   宋慧也吓了一跳,母女二人凑在一起,将新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再抬起头来,宋慧一捂太阳穴,栽倒在沙发上。   “这方旭…”她喃喃,心里直说,完了。   华南一中连夜成立了调查组,第二天方旭一到学校就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沈瑜柏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一眼就往方旭的桌子扫去,空空如也,没有人。   他今早上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方旭出来,眼看要迟到了,只好先赶来了学校。方旭不在,难道是还没来?   他心事重重地上了一堂课,课间他从班上同学的疯狂议论声中,知道了方旭是来了的,被老师叫走了。   沈瑜柏大步走出教室,教导主任办公室就在他们教室所在的这层楼。只是为了挡住学生窥探的目光,窗帘被拉得很严实,什么都看不见。   方旭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在教室。沈瑜柏头一头这样后悔自己没有手机,他也没有记过方旭的电话,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他回了云景小区,第一次敲响了十二层的房门。   一开始没有动静,他还怀疑方旭是不是不在家,正在他犹豫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正是显得有些蓬头乱发的方旭,显然,她才睡醒。   沈瑜柏:“……”白瞎他担心了一整天,人家正主心态好着呢,这个情况下还能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应该是二更合一,但是今天周末,我好不容易调休了一天,也给大家发个福利,晚上还有更新哦~ 第148章 早夭的天才(七)   “怎么了?”方旭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你今天…你吃了吗?”沈瑜柏生硬转场。   “没有啊。”   沈瑜柏顿了顿,“那你今天请我吃饭吧。”   “啊?”方旭哦了一声, “好啊。”   沈瑜柏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露出一角装潢,十分简约。   “不过可不可以不出去了,我煮面给你吃吧。”方旭饶头道。她实在不想出去吃了。   沈瑜柏是出于担心才会让她今天请吃饭, 好歹能有个理由陪她一会儿,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啊。那我先上去放东西。”   方旭点了点头。   沈瑜柏回到家,将书包扔在沙发上, 一边走一边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 他走进衣帽间, 手抬在半空, 看着衣柜里的衣裳,突然有些举棋不定。   门铃声再次响起,方旭已经洗过脸,走过去一开门, 穿着一件质地优良的黑色圆领卫衣,黑色休闲裤,脚上蹬着一双布拖鞋的沈瑜柏出现在门外, 他迎上方旭打量的视线, 下意识地有些不太自在, 生怕她看出来他将头发也认真梳过了一遍。   “咳…我可以进去吗?”   方旭如梦初醒,连忙让开,“当然, 快请进来。”   沈瑜柏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走过,一股好闻的淡香传到鼻腔。   “随便坐。”   方旭招呼了一声,走进开放式厨房,从冰箱里取出前几天抽空买的蔬菜,开始清洗。   沈瑜柏也跟了过来,就站在她旁边。   “怎么了,有事?”方旭看着他与平时略微不一样的脸色,顿时察觉到他似乎在纠结什么。   “你…”沈瑜柏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口气问了出来,“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嗯,都是真的。”方旭道。   “所以你其实不叫方静,而叫方旭?”   方旭点点头。   她洗好了蔬菜,将煤气灶点燃,架上平底锅,往锅里倒油。又从厨房取了两个鸡蛋,等油热以后,熟稔地在灶台的边沿一磕,两手一掰,鸡蛋液就倒入了锅中。   沈瑜柏看着她熟稔的动作,若有所思。   “学校怎么说?”沈瑜柏问道。   “学校只是将情况详细地了解了一下,至于会怎么处理,我不知道,兴许会开除我吧。”   她将鸡蛋翻了个面,“你喜欢糖心鸡蛋吗?”她转头问沈瑜柏。   半天没得到沈瑜柏的回应,她转过头,沈瑜柏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光线打在他侧脸上,显得他的脸像一尊雕塑一般,洁白无瑕。他鼻梁挺拔,下颌线流畅紧绷,从方旭的角度看过去,他修长的脖颈线十分优美,像一段天鹅颈,延伸到衣领之下。   “想什么呢?”方旭问了一句。   沈瑜柏惊醒过来。   他看了方旭一眼,直接抬脚走了出去。   方旭就直接将鸡蛋煎成全熟了。   沈瑜柏等了没多久,方旭在厨房叫他。   “沈瑜柏,过来端面!”   一股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沈瑜柏走进,,方旭已经将面从锅里挑了出来,她侧脸看上去十分恬静。   方旭正要将面端出去,沈瑜柏连忙说了句,“别动!”   他大步走过去,一手一碗,将两碗面条都端了起来。   抬到了吧台上。   两人相对而坐,方旭用筷子搅拌了几下,夹起一筷子咬了一口。   沈瑜柏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白色的面条,里面夹杂了绿色的蔬菜,最上面盖了一只煎鸡蛋。   如此家常,他却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吃过了。   “怎么不吃?”对面的方旭抬起头,看向他。   沈瑜柏拿起筷子,搅拌了几下,香味扑面而来。   他咬了一口,很捧场地夸奖,“你手艺不错。”   方旭笑道:“比不上五星级西餐厅啊。”   沈瑜柏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将面条吃完,方旭正要收拾碗,沈瑜柏就快她一步,抬着两人的碗走进了厨房。   方旭也由得他洗碗了,就坐在沙发上刷消息。   果然,C市头条新闻就是说她的事情。   沈瑜柏收拾了碗筷出来之后,就看到方旭捧着手机看得入迷。他走过去,偏头一看,方旭是在看有关于她的新闻。   “别看了吧,你今天没有上课,我给你补习补习。”   方旭从手机上抬起视线,笑着说,“那我岂不是又得欠你一顿饭。”   “明天再煮一次面条就好了。”沈瑜柏道,他回家将课本拿了下来,两人进了书房,沈瑜柏是个很好很耐心地老师,开始跟她补习今天上课的内容。   他讲课总是简明扼要又能很奇异地让人迅速地理解,方旭还不停地感叹他以后当老师实在很合适。   直到下一次月考成绩出来,看到沈瑜柏的名字高占榜首,方旭才知道,这位是这届新生中最厉害的一个,之前三次月考还有周考,他永远都是第一名。   在事情处理好之前,方旭不能去学校,但是她也不能每天宅在家。   第二天,一早,她就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出门跑几圈。   她才刚走出小区大门,斜刺里有个人影扑上来,一把拉住了她。   那个人拉得很死,方旭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小臂传来的疼痛感。在定眼一看,是好些天没看到的宋慧。   宋慧脸色十分憔悴,眼睛瞪得很大,不由分说地就将她往旁边拉。   原身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她力气不足,没挣脱宋慧的钳制,被她拉到了一边没什么人的小道上。   “方旭!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将你和方静互换身份的事情讲出来?”宋慧死死地瞪着她,头发凌乱,眼袋乌黑,看来昨晚上一夜都没有睡好。   方旭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说出来?我为什么要隐瞒?呵!方静将我的身份强抢过去,可惜她不知道华南一中人才辈出,华南一中也救不了自己不学习的蠢货,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为什么要说出来?你当初强行逼迫我将自己的身份让给方静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方旭态度强硬到超出自己想象,宋慧软硬兼施,她伸手想要拉住方旭,态度和软了很多,“方旭,你听话,我们这样也是没办法啊,方静本来就没你成绩好,你们是姐妹,该相互扶持的…”   “别,千万别,我跟她不是姐妹,她是私生女,我可不是。至于你的理由就更可笑了,方静自己不学习成绩差,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理所当然地来抢我的身份,怎么,我成绩好我就活该被抢?就跟你当年的理论一样吧,我妈无奈离婚,也是活该,谁让她看不住自己的老公呢?是吧?你和方静可真是亲母女啊,一样的无耻得让人作呕!”   宋慧脸色被她堵得青白交加,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方旭,“方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忘记谁现在养着你了?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搬回家来,还是你爸爸的好女儿,你要是不听话,就别怪你爸狠心,将你逐出家门!”   方旭差点没噗哧笑出声来。   她手往背后的云景小区一指,“大妈,麻烦你认清点现实吧,我现在住的房子在这里,你那个租来的破筒子楼,送给我住我都不稀罕,你省省吧,什么逐出家门这种威胁的话,再也威胁不到我了。还有你,跟你这种做小三的女人我无话可说,以后最好不要来打扰我,否则我就报警!”   宋慧差点气歪了鼻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旭跑远。   现在方静躲在家里不敢去学校,学校的电话都快将他们夫妻俩的手机打爆了,可是他们都不敢接,他们还没有想到应对之法。要是学校真的相信了方旭怎么办,方静一定会被开除的,到时候方静怎么办?这个问题让宋慧接连两晚上没合眼。   想来想去,只能过来找方旭商量,让她主动和学校说其实都是她的恶作剧,她就是方静。   可是显然,方旭不会配合。   宋慧只能给方继文打电话,让他拿主意。   方继文其实从新文里就看到了有关方旭现在的情况。   方旭离开放假已经快十天了,这十天,他们一直以为方旭住在学校,但是他从方旭自己拍的那个视频里,得知方旭竟然在云景小区有一套房子!这房子是谁给方旭买的?方旭自己不可能有能力购买。   不管是谁给她买的,方继文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套房子,从背景里可以看到这房子非常大,装修明亮,方旭那丫头片子一个人哪里用得着住这么大的房子,他们一家三口还挤在一间破房子里住着呢。   方继文今天一天都在想这个问题,车也不出了,就躺在家里想。   宋慧这一通电话,让他顿时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方旭真是长了一身反骨了,竟然敢不听老子的话!你就在那等着,等我过来收拾她!”   方继文像是打了鸡血,他环顾了一圈现在住的破房子,再和方旭视频里的相比较,真是多一天都住不下去了,他恨不能立马就将东西打包好,搬过去。   方静睡在房间里,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她希望爸妈能去找方旭完美地将这个问题解决,然后她再回到学校去,否则,她再也不去华南一中了,实在太丢人了。   一定是她造谣方旭被包养才惹怒了她吧。   方静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以前还经常跟一帮小姐妹吹嘘她家也挺有钱的,结果她自己在盛怒之下忘记了自己曾经吹过这样的牛皮,亲口将方继文只是个普通的出租司机的事情说了出来,她手里信息里一堆同学朋友发过来的疑问,她一个都不敢回,甚至手机都不敢看。   早知道当年为什么非要将方旭的身份抢过来呢,她后悔不迭。华南一中根本就不适合她,她一个学渣在这里怎么混得下去嘛…   方静东想西想,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摸过手机,壮着胆子将信息都翻了出来,那些谩骂她的信息她直接略过,从一堆信息中,她看到了一个备注叫刘洋的发过来的短信,内容是——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一直相信并支持你的。”“你今天没有来上学吗?你要好好的.”\"……”   往上翻了好几页,才将他的信息看完。   方静努力地从脑海里将这个男生的脸调了出来。这个叫刘洋的男生是隔壁班的,好像从方静进学校之后没多久就跟她表白过,但是当时方静嫌他其貌不扬,不肯答应。   正在这时,窗口又弹出一条信息——“吃饭了吗?”   方静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字,神使鬼差地回了一个嗯。   方继文飞速地赶到了云景小区大门外,平时需要半个小时,他这次过来只花了二十分钟。   他刚将车挺稳,就急不可耐地开门走了下来,一眼看到宋慧正满脸焦急地站在一旁。   宋慧也注意到了他,迎了过来。   “方旭呢?”他劈头就问。   “还没见她回来呢,不会是去学校了吧?今天是周三呢。”   方继文看了眼大门后的楼栋,几乎都是花园复式洋房,层高很高,都是落地窗。小区绿化也做得很好,非常适合居住。   “刚才我碰到方旭,本来想用不养她了来威胁她同意,但是方旭指着后面这些房子,说她住在里面,你说可不可笑?”宋慧笑了一声,就收了起来,她心里其实也有些相信了,因为方旭已经十天没有回家了,而且一大清早就从里面走出来,就连身上穿的衣裳都不太一样了。若不是还认得那一张脸,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孩子。   因为方旭的气质已经彻底改变了。   这种改变绝对是内外因素同时作用的。当然宋慧一时想不到这么多。   方继文冷笑道:“方旭应该真的就是住在这里面,她自己拍的那个视频你看到了没,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名字。”方继文已经将方旭录下的那两个视频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她说是她妈妈找回来,买下来送给她的。”   “谁?”宋慧脸色一变,下意识反问,“蔡洁?”   方继文在她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也闪过一丝丝不自在。但是除了是蔡洁买给方旭房子这个可能,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合理解释了。   “你看没看到方旭现在住的房子有多大?”方继文凑近了些,脸上闪过让人恶心的贪婪神色,“房产证上写的是方旭的名字,我是她的监护人,我当然要和她住在一起监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最后一更,大家晚安 第149章 早夭的天才(八)   宋慧愣住了,一时间脸上神色莫测, 似乎被方继文的话打动了。   “她那房子这么大, 就算我们都住进去,肯定也是绰绰有余的,就算是蔡洁有什么说法, 我养了她女儿这么多年, 她一直都不闻不问的, 难不成还有脸来说我不成?”方继文一脸的理所当然,目光里闪着憧憬, 好像他很快就能住进这个高档小区了, 他早就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谁能想到当年的家庭主妇蔡洁竟然会有现在的大出息呢, 一出手就送了女儿上千万的房产。只怕自己也是个亿万富豪了。   看着眼前年华老去容貌不再的宋慧, 方继文一瞬间心里竟然闪过悔意,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他若是一早就知道蔡洁竟然会有如今的造化,当年怎么样都不可能同意离婚。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宋慧没有察觉到方继文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还是有些迟疑。是啊,她当年抢了蔡洁的老公,如今混得差到要住进她给她女儿买的房子里, 换了谁都膈应得慌。   可是一想到自己家现在住的地方, 对比一下, 膈应被抛在了脑后。   这里不仅仅是高档小区,还是全C市最好的学区房,离市中心也近, 周围都有繁华的商圈,生活便利,数不尽的好处。   正在夫妻二人商量时,跑了一圈的方旭远远地跑了过来。   宋慧正对着方旭,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连忙碰了碰方继文,指了指越跑越近的方旭,“方旭!”   方继文连忙回过头,果然,就是方旭,她穿着一身粉色运动服,将头发扎起,朝他们这边跑过来。   方继文立马挤出了笑容,拦在了方旭的前方。   方旭还不认识方继文,但是她注意到了宋慧,也就猜到了这个发福的男人的身份。   她本来不想理他们,但是方继文过来就是特意要来找她,当然不会让她顺利地走。   他紧跑两步,一把拉住了方旭。   “放手,你做什么!”方旭厌恶地盯了一眼他的手,重重一甩,却没能将他的手甩开。   “方旭啊,你是不是在生爸爸的气。可是当年那个样子,爸爸不是没办法吗?爸爸也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给你赔罪,你就原谅我了,好吗?”方继文一脸慈父笑容。   方旭抬头看向他,吐出一句,“大叔,您谁啊?”   方继文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又挤出笑容,“方旭,别跟爸爸闹了。我听说你搬到云景小区来了,还没去看过呢,快带爸爸去看看。”   方继文绝口不提方静的事情,他现在只关心要怎么搬到云景小区来。   方旭一瞬间就觉察到了他的意图。   她忍不住拧了拧眉头,这个方继文也是在太不要脸了点。   “怎么,你们想搬过来?”方旭直白了当地问。   方继文笑道:“你还是个孩子,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我们也不放心。”   言下之意,是想搬过来了。   方旭笑道:“看你脸这么大,我还以为是肥肉太多,现在看来不是,是脸皮太厚啊。”   方继文从她话里听出讽刺,顿时变了脸色,他本来对方旭就不是这种态度,只是现在得哄着方旭,见来软的不行,方继文顿时就露出原本的面目。   “方旭,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的监护人,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有资格拥有房产?你有什么房子,你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你现在住在哪里?我们明天就搬过来。”   方旭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这个完全不要脸的中年男人。   一旁的宋慧也帮腔道:“就是,方旭,你现在也算是个半大孩子了,也应该知道感恩了,我和你爸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你现在得了房子,可不能忘了恩情,我们现在那房子哪能住人啊,你那房子看着挺大的,够我们一家三口住了。”   一家三口。方旭听着这四个字,讽刺一笑。   “是啊,那房子住不了人,所以现在不正住着狗吗?”方旭冷冷一笑,她趁着方继文手上放松,将手挣脱出来,“你们这对狗男女当年搞婚外情,将我妈妈逼走,现在哪来的脸想住我妈妈给的房子?可真是够不要脸,难怪当年能弄出那种事。你们一家三口不要脸到一起了,正合适,想要搬到云景小区来?做你们的白日梦去吧!”   方旭现在这个小身板估计是打不过方继文的,所以她说完这段话就放声大喊救命,然后一边往小区门口跑。   方继文没防备她竟然会突然挣脱出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追。他那肥硕的身体竟然也跑得很快,方旭还没能跑进小区,就被重新抓住。   方继文气红了脸,扬手就要打。   这时,一阵闪光灯亮起,,将他惊住。   几人转头看去,一个身穿格子外套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举着单反相机,趁着他们转过头来,又接连拍了几张。   方继文的手还高扬着。   那女人拍了照片之后,就跑了过来,一手拉住方旭,脸色严肃,对方继文扬声道:“这位先生,我怀疑你现在准备虐待幼女,照片我已经拍下了,你要是再不停止,我就要报警了!”   方继文一怔,继而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我教训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还没说完,对方从脖子里掏出工作牌,举到方继文面前,“我是C市都市日报的记者,根据法律规定,我有报道权,我再说一遍,您要是再不停止,我就要报警了!”   记者这两个字显然让方继文畏缩了一下,宋慧一听也知晓厉害,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些什么日报再报道方静她们的事情,于是,她伸手拉住方继文,冲那女记者赔笑,“没有没有,您误会了,这位是方旭的爸爸,他不是要打方旭,只是帮方旭擦擦汗呢。”说着伸过手,似乎真的要替方旭擦汗,被方旭一巴掌拍开。   方继文也收回了手。   女记者将方旭拉至身后,问道:“我身后这位是方旭啊?”   方继文脑子慢一些,点头道:“是啊,她是方旭。”   宋慧立马就反应过来,连忙否认,“不不,记者同志,她不是方旭,她是方静。”   方旭在女记者身后说:“大姐姐,我就是方旭。”   宋慧立马就急了,“方静,你不要乱说,你就是方静!”   女记者心里已经明白了,正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几人身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长相俊朗的高中生下了车。   他看了门口几人一眼,就将目光投到方旭身上,“方旭,这是怎么了?”   是沈瑜柏。   方旭连连摇头,“没事,没事,你快进去吧。”   他们一看就知道是对峙状态,沈瑜柏弯腰跟章叔打招呼,“章叔,你先别走。”   章叔就从车上走了下来,章叔180以上的身高,再加上那一身气势,一下车就将方继文他们震住了。又见这男的开着奔驰,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方旭顿时就更加有了底气,再次跳出来,对方继文夫妇道:“这房子是我妈妈送给我的,你们一家三口就省省吧,不要妄想搬过来,当年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也就你们脸皮厚,好意思说出来。再过来骚扰我,不好意思,我要报警了。”   沈瑜柏从这段话里听出来这两人就是方旭的父亲和继母了,他回想起方旭在视频里说的话来,眼神顿时一冷,不由分说就将方旭拉在了身后。   方旭:“……”她是想趁着记者也在,多曝光一点。   那个女记者和颜悦色地看着方旭说:“方旭同学,我可以采访你一下吗?”   方旭点头,“可以的。”   宋慧在那边急得跳脚,“不行,不可以!”说着,她甚至想要上来将方旭拉开,但是中间格挡着沈瑜柏,沈瑜柏不可能让她碰到方旭的,女记者再次举起单反,咔嚓一声,宋慧就老实了。   “这里只怕不好采访,我们进去说吧?”   在章叔的保护下,几人顺利地进了小区,而方继文夫妇被拦在了外面。从这个女记者方才将她拉到身后保护,可以看出这个女记者应该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方旭没有保留,当然也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一股脑地都说了。   沈瑜柏就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章叔已经先走了。   女记者用录音笔将所有的问题和方旭说的话都录了下来。结束之后,她伸手和方旭握了握手,由衷说:“方旭同学,你很坚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如实报道。”   “好的,非常感谢!”方旭和沈瑜柏又送了女记者出了小区大门,方继文夫妇还在外面,他们见门开了,想要趁机跑进去,但是被一直观察着他们的保安拦了下来。   沈瑜柏看着外面那跳脚小丑一样的夫妻,眉头拧得死紧。   “回去吧。”他转头轻声和方旭说。   两人往A3方向走。   沈瑜柏一路上仿佛心事重重,下颌线比平时绷得更紧。   两人沉默地上了电梯,方旭摁亮十二层,也顺带帮沈瑜柏摁了十三层。   电梯速度很快,十几秒就到了。   她说了声再见,就下了电梯,没想到沈瑜柏也跟着下来了。   方旭听到后面的脚步,转过头,这要问他怎么也下来了,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又略显青涩的怀抱。   有着属于沈瑜柏特别声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知道你肯定心里难受…我以前不知道你的事情…你一定很害怕是不是?”回想到刚才在门口那一幕,方旭的名义上的父母凶神恶煞的样子,以前方旭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折磨方旭的呢。方旭刚才跟女记者说的时候,异常的平静。她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辛酸,才能用平静的心态去讲述自己的遭遇。奇异的是,只要一想到这个,沈瑜柏就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沈瑜柏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方旭的头只及他的胸口,一声声心脏搏击的声音传入方旭的耳朵。   这孩子在紧张。   方旭反而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没事的,我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呢,他们影响不到我的,放心。”   沈瑜柏被这安抚地一拍,也不好意思再抱着她了,放开手,见方旭脸上满是笑意,心中稍安。   “进去吧,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方旭点点头,随即“嗯?”了一声,“你不是没有电话吗?”   沈瑜柏从口袋里掏出一款黑色手机,和方旭那只是同一款。   “我今天刚买的。”   他让方旭拿出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沈瑜柏目送着方旭走进房间,关上了门,这才上了楼。   但是不多时,他又再次下了楼,敲开了方旭的门,手里拿着课本。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一更~二更在十二点左右 第150章 早夭的天才(九)   方继文夫妇铩羽而归,两人骂骂咧咧互相埋怨着回到了家。   “都怪你, 你当年要是不虐待方旭, 她现在怎么样都能记着点我们的养育之情。”   宋慧不干了,“你说清楚,谁虐待她了?”   “怎么, 难道不是你, 不是你一和我吵架就将方旭拉过来打?”   “那你也是方旭爸爸, 你看到我打她,怎么不跳出来阻拦一下呢。现在倒知道来埋怨我了。你老实说, 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在听说了蔡洁现在已经是有钱人了, 所以后悔和你这个前妻离婚娶了我了?”   “……”   “好啊, 我就知道, 方继文,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别忘了当年是你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来勾引我的,现在我人老珠黄了, 你又后悔了是不是!”说着宋慧火大就去推搡方继文。   方继文本来心里就冒着火,被宋慧这一骂一推,心里的怒火喷发得更加汹涌, 一把推上宋慧, “你闹什么!”   宋慧没防备, 被这重重一推,整个人顿时摔倒在地,磕到了她前面受伤还没有好的膝盖, 顿时就疼得她唉哟一声,同时怒气更甚,站起来就一头朝方继文撞过去,两人在客厅里扭打起来。   宋慧是个女人,哪里是方继文的对手,不出两个回合就被方继文压在了地上,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宋慧脸上。   方静在房间里听到父母打架的动静,吓得面无人色,她冲出房间,正好看到方继文死命地扇宋慧巴掌,尖叫一声。   “爸爸,你在做什么——”   C市都市日报在当天晚上就出了一篇专题报道,内容是对方旭做的采访,还配了照片,正是方继文一手拉着方旭,一手高扬,神情狰狞,显然是要打方旭。   其实本来有很多人在知道方旭住着千万大房子之后,对她说的话其实并不是很相信,但是现在看到这张照片,照片一角还有一辆出租车车头出镜。   瘦小的方旭在身宽体大的方继文面前显得毫无抵抗之力,这也难怪她去年不得不同意和方静互换身份。她因此还耽误了一年。   这张照片顿时就获得了无数人的同情,几乎没有人还会怀疑方旭的话,都打心底同情这个小姑娘,自发地在网上声援方旭,这件事不仅仅只有C市市民关心,它甚至被顶上了热搜,无数网民都在网上声援方旭这个小可怜。   一时间,华南一中也上了热搜,无数网民在华南一中的微博下留言,请他们务必不能处罚方旭,同时要求他们开除方静。   同时有人在网上爆料,方旭已经被学校停了课。这一瞬间就引爆了网民的沸点,无数人涌去华南一中的微博盖楼指责。   迫于舆论压力,当天晚上,学校的领导就亲自给方旭打了电话,语气相当和蔼,请她明天照常去学校上课。   方旭一接到这个电话,心里就明白,这场战役,她胜了。   她给沈瑜柏发了条微信,跟他简单说了一下。   沈瑜柏半天才回了一条。   “那我明天早上等你。”   第二天,方旭一出现在校门口,就引来十几个蹲守在学校门口的记者一阵狂拍,甚至围着方旭,七嘴八舌地问她问题。沈瑜柏想挤进去将方旭拉出来,但根本就挤不进去。   最后将学校领导都惊动了,连忙赶来亲自将方旭带出人群包围圈,领着方旭进了学校。   “方旭同学啊,学校也知道你是身不由已,也是受害者,所以学校呢,并没有想要对你做出处罚,所以,那些记者在问你学校在怎么处理这件事的问题上,学校当然是公平公正,维护受害者的权益的…”   领导害怕她会说出什么不利于华南一中的言论,一路上不停地安抚她的情绪,并保证学校绝对会维护她的权益。   方旭非常乖巧地点头,说得十分打动人心。   “老师请放心,华南一中是我的母校,老师勤勤恳恳教导我书本上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学校领导对我都非常关怀,我一定会对他们说,学校非常关心我,并且会维护我的权益。”   领导这才满意放心了,一路送她进了教室。   沈瑜柏就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前后脚进了教室。   再次看到方旭出现,班上为之一静。   随即班长带头,鼓起掌来,带动了全班鼓掌,他们注视着方旭,对她重新回到学校表示欢迎和支持。   方旭愣在门口:“……”   妈呀,这些小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感动。   沈瑜柏也站在她身后,眼眸中也闪过暖色。   方旭喉咙一梗,郑重地鞠了一躬,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学校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正式公文贴在了学校的微博上,瞬间量就上了十几万。   学校经研究决定,对于弄虚作假的高二二班的方静(原方旭)予以开除,对于高一一班方旭(原方静)更改学籍档案。学校要替她将学籍信息更改回来。   高一一班一看到学校的处理结果,顿时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方旭加入了班级群,顿时就收到了无数条好友申请,她一一点了通过,还顺便将沈瑜柏拉了进去。   方静也几乎在同时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告知了他们学校处理结果。   方静被开除了。   仿佛悬在方家上空的凌迟之剑终于斩下,方家顿时愁云惨淡,一段寂静过后,才爆发出了宋慧的哭骂声。   “华南一中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怎么能将方静开除?方旭呢,那方旭是不是也要被开除了?”   方静躲在房间刷手机,华南一中的正式处理公文被转发得全网都是,她只要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没有,方旭没有被华南一中开除,她甚至被华南一中恢复了原本的学籍信息,并且也获得了教育厅的支持,同意更改方旭的学籍信息。   她在一条新闻下略微往下一翻,漫天都是骂他们一家三口不要脸的评论。方静仿佛手里拿了一块烫手山芋,连忙将手机扔开了。   客厅里宋慧绝望的谩骂不绝于耳,方静拉过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重新将手机捡了起来,打开通讯软件,有一条推送消息在最顶部。   她被班级群移除了。   方静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她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好好地去上那所普高,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华南一中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她那些小姐妹也看不起穷人,所以她只能将自己伪装得和她们一样。可是这个谎言被她自己亲口拆穿了。然后她收到了无数条嘲讽和谩骂,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被人家删除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缩在房间里不敢出去,她记不清自己已经几天没有出门了。   手机嗡嗡地震动了几下。   方静鼓起勇气将手机拿了起来,点开一看,是刘洋发过来的。   他还是在鼓励她。   方静寒冷的心里总算注入了一股微弱的暖流。   她颤抖着手指,打下几个字,回复了。   几天后。   这几天举行了一场月考,月考成绩慢慢地出来了,每次月考都是一班最激烈的竞争,在考试中可没有什么同学之情,谁敢阻拦在我名次前面,那就是敌人,要立下下次要拼命将他压在身后的目标。   过了两天,成绩全部出来了。方旭站在光荣榜下,看着高居榜首的那个名字,她心里闪过一丝丝奇异的感觉。她还从来没有年级第一的朋友呢。   沈瑜柏不出意外地又勇夺年级第一。   方旭排在第八。   她英语不错,但是物理和数学稍微薄弱了一些,这次数学没有考好。   试卷一发下来,沈瑜柏转头看了一眼她卷面上的分数,眉头就微微地拧了拧。   方旭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不满意的神色,干巴着声音咳了一声。   前面这位臭弟弟可是全年级唯一的满分啊!不仅仅数学,物理也是满分,而刚好,这两项刚好是方旭比较薄弱的科目。   “回家之后,我帮你补补课吧。”沈瑜柏再次看到她物理分数的时候,眉头拧得更紧了,于是说出了前面这句。   其实方旭对自己的成绩已经还算满意了,毕竟这已经比她念高中那会儿厉害太多了。但是对于沈瑜柏这种学神来说,这就是会让他拧眉头的成绩。   “……好吧。”   最近沈瑜柏担心方继文他们会来堵方旭,所以上下学两人都是一块走的。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当然就会被本来就有心观察两人的同学看到,而沈瑜柏在班上几乎处于不怎么爱搭理人的状态,他和方旭的关系就凸显得亲密了很多,因为两人经常会讨论问题,平时沈瑜柏去打球没时间去吃饭,方旭也会帮他带饭。   都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大家私下里对两人关系的猜疑就很心照不宣。   然而用方旭自己的话来说,两人就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虽然两人在学校里经常说话,回家了,沈瑜柏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家,但是两人关系就像一坨嫩豆腐,清清白白。   虽然沈瑜柏长得真的巨好看,但是架不住他年纪小啊,方旭作为一个做了多次任务堪称老妖怪的人,对一个十六岁的小朋友下手就太过分了吧。   所以方旭对于那些流言一概不理。   她不理,老师听说之后却急了。火速将两位清北苗子请去了办公室喝茶。   方旭再三强调自己跟沈瑜柏真的只是非常良好非常纯洁的同学关系,老师也点头表示信任,但是还是要求她搬离沈瑜柏的后排,将她搬到第一排靠窗去,意图用两排人墙来阻隔两个春心萌动的小年轻。   方旭也表现得十分配合,愿意搬离。   可是沈瑜柏却一手拉着她的课桌,不许她搬走,脸色十分之臭,完全不顾讲台上张老师越来越让人害怕的难看脸色。   场面顿时僵持下来。   “你干嘛呀,沈瑜柏,快放手!”方旭低声说。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为什么要将你搬走。”沈瑜柏固执道。   方旭:“……”本来没有什么,可是你这样一来就让大家感觉真的有什么了啊!   “快放手,听话!”她几乎是用哄的语气,因为可能心理作祟,即使她是一个成人的灵魂,对老师这种生物,还是会打从心理有些畏惧。她简直不敢去看张老师的脸色。   沈瑜柏抬头看了她一眼,方旭十分精准地从他眼中读出了委屈。   方旭:“……”   方旭十分坚定且坚决地将他的手掰开,但是兴许是被小弟弟眼中的委屈给打动,她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慰。   沈瑜柏被这一捏,果然安静下来了。   方旭顺利搬走,张老师脸色却好看不起来了。   闹了这一出,据她十多年的教学经验来看,心中已经肯定了这两个学生之间肯定有什么。   但是她也懂事情要徐徐图之,这两个学生都是清北苗子,他们所处的年纪更是容易叛逆的年纪,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就会让事情失控。于是她深呼吸了一口,强行压下担忧,继续上课。   当天下午,章叔顺利地接到了这两个学生。两人上车之后,谁都没有说话,章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沈瑜柏的脸色臭得可怕。而方旭蜷缩在一角,面带心虚。   这两人,闹矛盾了?   章叔依旧将两人送到了云景小区,他一路上都在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又无从说起,毕竟现在的小年轻的心思跟他们当年可完全不一样,所以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下车之后,沈瑜柏直接就走了,方旭弯腰跟章叔说了句再见,才拔腿追了上去。   “沈瑜柏,你不高兴什么啊?”沈瑜柏腿长,他走一步她要走两步才能跟上。   沈瑜柏不说话,她从下而上地看他,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线条和略显犀利的狭长眼角。   沈瑜柏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开。   其实他不高兴半天了。自从身后换了其他人,他就浑身不舒服,方旭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坚定点呢,老师让她搬走她就搬走了。   沈瑜柏继续大步朝前走,走到了门口他才发现她没有再跟上来,转头一看,方旭在老远的后面慢悠悠地踱步呢。于是他脸色更臭了,刷了脸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沈瑜柏站在电梯口等了两分钟,方旭还是没有出现,他有些失望,按亮了向上的按钮。   方旭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接到了一个电话,又去大门口了一趟,接了一个阿姨进来。   她昨天在一个家政公司找了一个钟点工,约好了今天过来试做饭。   那阿姨看着四十岁左右,穿着看着挺干净得体,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方旭看了一眼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初步印象不错。   “阿姨,您要做的就是将房间打扫干净,当然也不用每天打扫,什么时候脏了您打扫一下就行。然后就是做饭,您需要去超市买菜,然后做饭。嗯,是做两个人的饭。”   沈瑜柏这孩子一个人住,每天也不知道是怎么解决晚餐的,她现在请了钟点工阿姨,就将他的饭也顺道稍上。   阿姨姓刘,看着为人应该挺和气的,留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   刘阿姨一到家就开始忙碌上了,从冰箱里拿出菜清洗,方旭时不时过去看一眼,她比较看重的是爱不爱干净,这刘阿姨做事麻利,也不多话,方旭比较满意。   她做了三菜一汤。做好之后,方旭握着筷子尝了尝味道,就拍了板,将刘阿姨聘用了。   沈瑜柏回到家,将自己扔进了沙发,校服都没心情换。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暗。小区里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偶尔能看到三五个饭后散步的人。   他抬头无意识地看着上空的天花板,手里握着手机。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起身,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黑灰色家居服。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将手机拿了过来,一划开,微信毫无动静。   他顿了顿,才点开了方旭的头像,犹豫了一会儿,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三个字——   对不起。   刚点了发送,对话框一闪,方旭发了两个字过来。   下来。   沈瑜柏一愣,随即欢喜一点一点地在他胸腔里升腾而起,像烟花般炸裂开来,说不出的愉悦迅速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脑海中挤走,整个人快乐得要飞起来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愉快过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两分钟,门铃就被人摁响,方旭打开门,沈瑜柏站在门外。他显然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点氤氲,几缕黑软的头发凌乱地贴在他的前额。   对上方旭的目光,沈瑜柏下意识地随手将头发往后一捊,露出饱满清秀的额头。   “怎么了,叫我下来有事?”   方旭往旁边一让,“进来吧。”   沈瑜柏就走了进去,刚走进玄关,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   “你做了饭?”   沈瑜柏看到了摆在吧台上的菜。   方旭在后面解释道:“没有,我请了钟点工阿姨做饭,以后下午你就来我家吃饭吧,我跟阿姨说了做两个人的饭。”   沈瑜柏霍地回过头,看着方旭的眼眸亮晶晶的。   方旭咳了一声,“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数学物理还指望着你呢。”   沈瑜柏非常熟稔地去厨房洗了手,从消毒柜中取了碗,打开电饭煲盛了饭,端到在吧台前坐下的方旭面前。   两人沉默地将饭吃了。沈瑜柏非常自觉地去洗碗。   方旭就抱着手站在一旁,看沈瑜柏洗碗,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泡在洗洁精里,心里蓦地对这双好看到完美的手生出了一点点心疼。   “不行,我得买个洗碗机。”她做了决定之后,立马就去某商城下了个单。   第二天一早,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教室。   方旭坐下之后,拉开抽屉准备将书取出来早读。一拉开,抽屉里一包零食霍地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将之提了起来。   两排人墙外,沈瑜柏的视线正好朝她看来,看到方旭用两根手指从抽屉里提出了一包零食,一眼看去全都是进口零食。   他脸色蓦地一变。这零食绝对不是方旭自己买的,他从来没在她家看到过什么零食,顶多买些水果,不用说,这零食肯定是哪个暗恋她的男生买来塞进她课桌里的。   方旭看着这包零食,双眼一眯。她都差点将这个人渣忘了。   随即她站起来,在沈瑜柏的注视下,手一扬,那包零食就呈现一条抛物弧线,被扔进了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本来12点已经写了三千了,但是我一写就停不下来,就写了五千,就晚了一个小时,嘤嘤嘤...   二更...第三更可能在晚上哟。 第151章 早夭的天才(十)   一连好几天,课桌里每天都雷打不动地会出现零食, 但是无一例外, 都会被方旭扔进垃圾桶。   方旭和沈瑜柏因为都是走读,上完下午课就走,晚上是不上自习的, 但是有些住校的同学晚上会上自习。但是这些零食还是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方旭知道这些零食是谁送的, 她不动声色, 静静地等着对方出现。   终于,在第五天, 随着零食出现的, 还有一张纸条, 她打开纸条看了看, 里面写了一句话。   “今天下午六点钟在校门口等你,你来吗?”   方旭将纸条顺手就夹在了课本中,零食她这次没有扔,因为周扬发现了这件事, 见她每次都将零食扔掉,在她出手扔之前冲了过来。   “那个…方旭啊,你要是不吃, 给我可不可以, 扔掉好浪费啊。”周扬看着她手里准备丢掉的零食, 一脸的心痛。   方旭是无所谓的,反正她是不屑要,就随手将零食给了周扬, “你要就拿去吧。”   周扬神神秘秘地往周围一看,“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说着她凑得更近,用更小声的话说,“我知道是谁送的。我昨天看到他在下午悄悄地跑进来,塞进你课桌里的。”她本来想卖个关子,但是方旭却点头说,“我知道是谁。”   “啊?”周扬傻眼,“好吧。”说着她扬了扬手上的东西,“谢了啊。”   方旭不经意地一瞥头,看到沈瑜柏将视线从这边移开,脸色臭臭的。   结束一天课程之后,方旭照常和沈瑜柏一前一后地出了校门。章叔早就在路边等着了,放学时间,这条路上会有些拥堵,章叔早就过来等着了,两人顺利上了车。   “章叔,去C城之心。”   “嗯?你要去买东西啊?”方旭问了一句。C城之心是附近最大的购物广场。   沈瑜柏嗯了一声。   十五分钟后,章叔在C城之心的地下室停稳,他没有下车,就在车上等着两人。   “你要买什么,衣服吗?”方旭问一直朝前走的沈瑜柏。   沈瑜柏摇头,径直走到一家超市门口微微顿了顿,然后推了一辆购物车。方旭不知道他是要买什么,只好跟在后面,刚好她也有些零碎的日用品要买。   沈瑜柏非常有目的性,他推着车走到了进口零食区域,才扭头问方旭喜欢吃什么零食。   方旭摇头,“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你要买零食啊?”   沈瑜柏点头,他推着车从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商品架走过去,两人从零食区域出来的时候,购物车已经半满了。   方旭看着那几十包零食惊得说不出话来,沈瑜柏买这么多零食做什么?   路过纸品区域的时候,方旭想起自己来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来过姨妈,算算日子应该也差不多了,家里没备得有,就走到卫生棉的货架旁,挑挑选选。   她拿了好几个,有些拿不住了,她习惯买卫生棉一买就买很多,于是她转过头,想让沈瑜柏将车推过来。沈瑜柏站在区域外,目光游离,脸有些红,眼睛胡乱转,就是没往她这边看。   “沈瑜柏,你做什么呢?”   沈瑜柏闻声望来,看到她怀里抱了好几个,瞬间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将车推了过来。他察觉到方旭正在盯着他看,俊脸红到了耳朵尖。   方旭盯着他精致的耳尖,红得透光。终于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   “沈瑜柏,你干嘛呢,你不会是害羞吧?”   沈弟弟脸更红了,他垂下头,不敢看方旭,“没…没有啊。”   方旭忍住笑,“这也没什么的,你迟早得给你女朋友买,现在先体验体验,免得到时候不敢来。”   沈瑜柏偷偷看了她一眼,她一股脑地将怀里的卫生棉丢进购物车里,已经将目光转到货架上了。超市的灯光很明亮,她仰着头,从优美的脖颈线到下颌到眉眼,无一处不让人心动。   两人挑好了东西,推到前台结账。   沈瑜柏将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一摆到收银台上让店员扫码,那堆得小山一般的零食,都惹来不少人注目。一看里面还有不少卫生棉,又是两个男俊女靓的高中生,自然而然地就将两个认定成了小情侣。   刷完所有商品,上了四位数,沈瑜柏眼都不眨地刷卡付了钱。   一旁的方旭这才没有掏卡出来,沈瑜柏这小孩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是应该都是从家长那里拿零花钱,和她毕竟不太一样。   足足装了三大包,沈瑜柏双手各提一包,方旭提了一包,两人肩并肩地朝门口走去。   到了车边,就连章叔看着他们买的东西都震惊了。   “方旭买这么多零食啊?”帮着将零食放进了后备箱之后,章叔将车开出了停车场。他知道沈瑜柏是不怎么会吃零食的,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些都是方旭买的。   方旭连忙否认,“这可不是我买的,这都是沈瑜柏买的。”   章叔:“……”   沈瑜柏看了方旭一眼,“是我买的没错,但是我是给你买的。”   方旭:“……给我买的?为什么?”   沈瑜柏声音里带上了些愉快,“因为你没有零食,所以别人老送你,从明天开始,你就往抽屉里放上我给你买的零食,一定要将抽屉塞满,让那人知难而退!”   方旭:“!?”   后视镜里,章叔的双眼带上了笑意。   “沈瑜柏,你也太幼稚了吧!”方旭忍不住吐槽,“我抽屉里要是都塞满零食,那假如我上课忍不住偷吃,没办法集中精神听课了怎么办?”   “没关系,回家之后,我给你补!”沈瑜柏十分轻松地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方旭默了默。   “你真是…”方旭无话可说,能怎么办呢,人家用三大袋零食堵住了她的嘴。   到了地方,章叔将车开到了地下室,下了车就直接上电梯,免得两个人还要提着走很长一截路。   “谢谢章叔,章叔再见。”   章叔摆了摆手,上了车。将车发动,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两个小年轻,提着东西走了进去,方旭走在前面,帮两手都提着东西的沈瑜柏开了门。   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方旭刷了指纹,开了门,沈瑜柏提着东西走进玄关,将东西放在玄关的壁柜中间,“我先回去换衣裳,一会儿下来。”   厨房里忙碌的刘阿姨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笑道:“你们回来了?”   沈瑜柏礼貌地问了好。   “这些零食,你拿几包走吧。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   “那就慢慢吃,我从来不吃零食。”沈瑜柏摇头。   “好吧,你回去换了衣服就下来吃饭。”方旭说。   沈瑜柏嗯了一声,走了出去,还顺道将门带上了。   刘阿姨看着那三大袋东西,“买了这么多东西呢?”一边走过来帮方旭提了过去。   “都是些零食,一会儿您走的时候,带两包走。”   刘阿姨连忙拒绝。“这可不行,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们公司有规定,不能要的呢。”   刘阿姨坚持不要,方旭只好不勉强。   正这会儿,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洗碗机到了。”   她用家里安装的可视电话给门卫那边打了个电话,让人进来了。   不到十分钟,两个人抬着一只大箱子,摁响了她家的门铃。   送走了送洗碗机上门的师傅,方旭好奇地将洗碗机打开看了看,又研究了一下说明书。   “小旭,你买了台洗碗机呢?这个我会用,我们公司培训过。”她们做的都是高级家政服务,这些家电都会使用。   方旭笑道:“您会用就成,您将晚饭做好之后就可以先回家了,我们自己将碗抬进洗碗机就可以。”   刘阿姨来得早,将房间卫生都打扫了,才做的饭,这会儿都已经差不多弄好了。   她将菜都炒好之后,就先回家了。   沈瑜柏还没有下来。   她给沈瑜柏发了条微信,沈瑜柏没有回她。   她等了五分钟,又给沈瑜柏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三四声,就被挂断了。   随即屏幕闪了闪,“我有事情,不下来吃饭了。”   “这孩子——”   方旭放下手机,只好自己洗了手,准备吃饭,可等她从消毒柜里取出一只碗,盛好饭,将饭端到餐桌上之后,看着这只碗,总感觉孤零零的。   她摇摇头失笑,这么久都一直和沈瑜柏一起吃晚饭,自己单独吃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重新取出一只盘子,给沈瑜柏留了菜。   匆匆将饭扒完,方旭迫不及待地试了试洗碗机。   她见天色还早,决定下楼散散步,但是一想到沈瑜柏还没有吃饭,就出了门,准备上沈瑜柏家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   电梯是从十三层下来的。   因为她摁的是往上,所以电梯没停。她又等了半分钟,电梯才从负一层上来。   直到她上了电梯,她才想起来,上面只有一层,一梯一户,只有沈瑜柏一个人。刚才电梯是从楼上下来的,说明沈瑜柏已经出去了,又或许是沈瑜柏刚才出去了一趟,刚才电梯是送他上楼。   方旭有些不确定地摁响了沈瑜柏家的门铃。   门半天才从里面打开,沈瑜柏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神色有些萎靡。看到方旭,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方旭看出他似乎有些心情不佳,走进他家门,问了一句,“沈瑜柏,你怎么啦?”   沈瑜柏突然上前一步,伸手紧紧地将她抱住。   方旭被抱得猝不及防,吃了一惊,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抱人?她正要叫他放手,沈瑜柏闷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才我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耶~本来一天只有三更,但是今天写完三更还早,如果有小宝贝想继续看,就留个言,我就继续码四更~没有的话,我今天就收工啦~ 第152章 早夭的天才(十一)   沈瑜柏语气低落,方旭顿时就联想到了沈瑜柏明明只是个高中生, 却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来这里快一个月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沈瑜柏的家人。   方旭轻轻地拍了拍少年清瘦的后脊,有些笨拙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沈瑜柏将头靠在她的侧头顶, 双手将她搂得很紧。   很久他都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方旭只好任他抱着。   大概过了五分钟。沈瑜柏终于放开手,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方旭主动拉住他,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饭。”   他很乖巧地任由方旭拉着出了门, 像只温顺的小猫咪。   电梯很快升了上来, 两人坐着电梯到了下一层。   一开始是方旭拉着沈瑜柏, 上了电梯之后,她准备要放开,但是沈瑜柏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少年的手心微微有些濡湿,很温暖。   两人到了下一层, 方旭开了门,前后走了进去。   菜有些凉了,方旭将菜放进微波炉加热。沈瑜柏就站在她身边, 他不开口, 方旭也就没有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我…”   沈瑜柏正要开口说话,方旭打断他,“先吃饭。”   微波炉叮一声脆响, 沈瑜柏拉开方旭,自己打开了微波炉,将菜端了出来。方旭就转头去盛饭。   在方旭的注视下,沈瑜柏将一碗饭吃完。   方旭拉着他,给他看她新买的宝贝。   “你瞧,你以后再也不用手洗碗了。”方旭指着新到的洗碗机,一脸的快乐。   兴许是因为她的笑容,也兴许是因为她话里的‘以后’,沈瑜柏的心情逐渐恢复过来,唇角也微微上扬。   方旭教了教沈瑜柏怎么用洗碗机,“虽然你不用洗碗了,但是以后餐具还是你收拾。”   沈瑜柏乖巧点头。   “出去散散步吧。”方旭提议。   沈瑜柏自然是她说什么都好。   两人出了门。   小区的入住率并不算高,所以人也不多。   “说说吧。”   沈瑜柏刚才就想说了的,只是方旭考虑到他还没有吃饭,怕影响他吃饭的心情,所以阻拦了。   “……”   “不想说就不说好了。”方旭一边走,一边像大妈一样左右甩手运动。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我妈妈过。”   沈瑜柏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了出来,方旭就当个沉默的听众。   沈瑜柏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又无端地让人听出丝丝伤感。   “但是我妈妈很忙,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是跟着保姆一起过的,后来,我妈妈再婚了,所以我就搬出了以前住的家,独自来到了这里。”   “当时你几岁?”方旭插嘴问道。   “就是今年,因为这里离学校近。我妈妈当时不太同意,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所以我就过来了。”   方旭点点头。可是光是这样的话,沈瑜柏最开始抱她的时候,不会显得那样受伤,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沈瑜柏不太愿意跟她说出来。   方旭顿时姨母心发作,她觉察到身边这个沈弟弟有些沉浸于悲伤,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了他,似乎想要传递一些力量过去。   “你知道吗?其实我说了谎。”   方旭微笑着看着他。   “什么谎?”沈瑜柏下意识地问。   “我之所以搬到这里来,不是因为我妈妈找到了我,我妈妈根本就没有回来找我。这房子是我自己买的,至于为什么我买得起房,这个你不必深想。你看我现在过得多舒服多怯意。家庭对我们来说确实很重要,但是如果真的没有一个圆满的家庭,这也是我们无法去改变的事情,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将自己过好,修炼出一颗独立、强大的心脏。如果一直沉浸于一件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中,只会让自己走进一个死角,这是很没有意义的。”   沈瑜柏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上了惊讶。   “我爸妈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但是我并不恨我妈妈。我想如果当时她有一条更好的路选择的话,她应该不会选择这样辛苦又抛下女儿的路去走。而且妈妈还有一个身份,是她自己。她应该有她自己独立的人生,你知道吗?因为方继文是个人渣,所以我是很支持我妈妈离开方继文,重新去活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的。”   她用了些力气握住他,似乎是想将带着沈瑜柏从失意的心情中走出来。   “你再看看你,长了一张万里挑一的脸,高大帅气,成绩又好,以后大学妥妥的名校,你几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我想你长这么大应该没有吃过什么苦。你已经比太多人都幸福了。如果你只去想你没有什么,你会一直失落,你要去想你拥有什么,生活是面五棱镜,小朋友,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在她灌前面这些鸡汤的时候,沈瑜柏还若有所思,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等到最后一句小朋友,沈瑜柏直接翻了个白眼。   “说谁小朋友呢,小朋友坐着都比你站着高。”   方旭明显感觉到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心里很高兴,小朋友还在成长啊。   沈瑜柏一直对自己妈妈再婚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今天听了方旭这么一说,心里想通了很多。   “我爸爸前些年也结婚了,他对我不闻不问,我也从来不理会他,他结婚的时候还想让我去给他当花童,但是我当时死活不去,我妈妈也不希望我去。”   这小孩身世还挺可怜。方旭握着他干燥温暖的手,感觉他手细腻得像小姑娘。   “两年前过年的时候,他带着他现在的老婆蔡阿姨来看过我一次,想带我去吃饭,但是我拒绝了。后来他知道我独自住在这里之后,才曾经开车来看过我。”   方旭心里一叹,这个小孩平时看着多清高孤傲的,没想到内心也很敏感。他说这段话,与其说是在说给她听,不如是在说给自己听。似乎是想通过这段话告诉自己,其实爸爸也是在乎他的。   方旭摇了摇他的手臂,笑道:“你爸爸至少比我爸爸好太多了吧。”   沈瑜柏看着她的微笑,突然反应过来,其实方旭比他惨太多了,她却很乐观地面对生活。沈瑜柏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他再也不要给她带来负面情绪了。   方旭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两人从大姐姐拉着小弟弟变成十指相扣了。   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个细节,沈瑜柏的继母姓蔡。   不会那么巧合吧。   “其实我妈妈,也姓蔡,不会是你继母吧,哈哈哈..”方旭几乎有意无意地接了一句。   沈瑜柏略吃了一惊,迟疑道:“不会这么巧吧。我想想,我好像听我爸爸叫她蔡洁。”   方旭:“!”   她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我妈妈其实对我爸爸再婚这件事一直很在意,所以她一直不许我去我爸爸那里。”   沈瑜柏没察觉到方旭的异常,继续往前走。   良久,方旭才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说,“我妈妈也叫蔡洁…”   两人顿时都沉默下来。   八.九不离十了。原主那世,蔡洁嫁给了一个有钱人,而沈瑜柏的妈妈都这样有钱,爸爸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再也没有见过蔡阿姨了吗?自从你爸妈离婚以后。”很久之后,沈瑜柏才说出了第一句话。   方旭嗯了一声,“再也没有。”   “那你…”   “不想。”   方旭已经知道沈瑜柏想说什么了,但是她确实不想。她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多一个妈出来做什么呢。   两个小可怜就这样在小区里走了一圈,才牵着手回到了家。   晚上,沈瑜柏睡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都有些睡不着。耳边一直回响着方旭说的那些话。他打开床头灯,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也就是在这一夜,沈瑜柏开始了对自己全面的思考。他发现自己甚至不如方旭成熟,他暗暗下了决心。   第二天。   因为昨晚上,方旭和沈瑜柏下楼散步,所以没有时间补课了,有个物理问题她弄不懂,只好去请教年级第一沈弟弟。   沈弟弟十分耐心且细心地给她讲解了这道题所涉及的每一个知识点,见她有些疑惑,就打开她带过去的书,想替她将知识点翻出来。   他双手翻着书,翻到一页停了下来。   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那行字迹潦草的话一瞬间就让沈弟弟变了脸色。   今天下午六点钟我在校门口等你,你来吗?   方旭也在下一刻注意到了那张纸条,连忙伸手去盖住,但是没用,沈瑜柏已经看到了。   他仿佛一瞬间对川剧无师自通,脸色蓦地变得很臭。   方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心虚,但是她就是心虚,她徒劳地死死地将纸条捂住,迎着沈弟弟十分难看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话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沈瑜柏却将她的书本都收了起来,递还给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张纸条,语气也很平静。   “这个问题你弄懂了吧,弄懂了就回去吧。”   方旭:“……”   沈瑜柏你脸色难看得要吓死人了,还装什么不在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写起两个人的戏来就有点刹不住脚,下章要开始虐渣了。   12点还有一章更新哦~ 第153章 早夭的天才(十二)   沈瑜柏一天都没有再理她。   中午沈瑜柏去打球,方旭十分体贴地给他打了饭, 放在他抽屉里面。   沈瑜柏通常不会打很久, 顶多半个小时,然后回来吃饭午休。   今天也一样。   方旭焦急地等着他回来。   沈瑜柏终于绷着脸走进了教室,被汗水浸湿的几缕头发贴在前额, 显得有些凌乱, 但也——更帅。   丝毫不夸张, 沈瑜柏去打球的时候,球场旁边树荫下都会站满一排女生, 可见沈弟弟是真的长得很帅, 又高又帅尤其又会打球的男生真的很吸引小女生, 认识这一个月来, 方旭都曾经数次碰上小女生羞答答地捧着礼物来送他。但是无一例外,沈瑜柏从来都是礼貌而坚决地拒绝。   方旭偷偷地看着他坐下,看着他将抽屉拉开,看着他愣了愣, 就和以前一样,将饭从课桌里拿起来。   看到沈瑜柏肯吃她替他打的饭,方旭着实松了口气, 看来还没有太生气。   话说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如果他看到这样一张纸条都生气, 那她以前当面碰到那些小女生送他礼物,岂不是更应该生气?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方旭连忙将心思收了回来, 算了,不管他了。   一下午课之后,方旭要留下来打扫卫生,因为她今天值日。   她发了微信给沈瑜柏,让他先回去,不用等她。   打扫好卫生之后,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方旭背着书包出了校门。   她本来想要打个车,但想了想,也不是很远,她这段时间蹭沈瑜柏的车都蹭习惯了,她明明以前是自己走路的。   不能养成习惯,万一沈瑜柏有一天生了气不让她搭便车了呢?沈弟弟有时候容易臭脸。   方旭在旁边的一家蛋糕店买了块蛋糕,边走边吃。   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是一个又矮又圆脸上还有些青春痘的男生,他校服不好好穿,拉链拉了不到十公分,肩膀处就往两肩外垮着。   虽然没见过这个男生,但是一瞬间,方旭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老实说,其实不应该以人的长相去攻击别人,但是凭良心说,这个刘洋岂止是其貌不扬,简直就是方旭目前为止见过的长得最丑的。   原主也真的是太缺温暖了,才会不计较这个小女生都会计较的基础条件吧。   方旭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眼里明明白白露出的嫌弃显然有些冒犯到了这位刘同学,他皱了皱眉,还是将不爽压下去了,他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痞子气顿时喷涌而出。   “我送给你的零食喜欢吗?”这插兜举动配上这句话,油腻得令人发指。   方旭眨了眨眼睛,“零食?不好意思,全部扔掉了。”   “扔掉了?”刘洋陡然提高了音量,显然没想到竟然会有女生会将别人送的零食给扔掉,就是他追求方静的时候,方静虽然不会被打动,零食还是会照单全收啊。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扔了没关系,我再给你买就好了。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方旭嗤笑一声:“同学你谁啊,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买零食?想追我啊?不好意思,我不接受比我矮也比我丑比我穷还比我成绩差的。”   刘洋一口气就堵在了喉咙,顿时下不去也上不来,梗得他难受。   方旭看着这刘洋,想起前世就是被这个人渣和方静联手逼上了天台,言语上的讽刺只是不痛不痒,他依旧会活得好好的,可是原主的生命只有一次,她永远只能停留在十七岁,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嗳?那不是方旭吗?”   一辆黑色轿车里,章叔指了指前方。   百无聊赖的正拿着一本德文在看的沈瑜柏顿时就将目光从德文书上抬了起来,挨下头,从挡风玻璃看了过去。   果然方旭,她旁边还站着个男生。   他蓦地想起今天看到的那张纸条。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刚好六点。   章叔问:“我们过去接方旭吧?”   “不,”沈瑜柏垂下眼睛,他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下微信,盯着方旭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那条‘你先走吧’的消息。   “我们走吧。方旭有事情。”他低声说,将头偏往了另一侧。   章叔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挂挡,慢慢地打灯,车子还没有动,沈瑜柏就后悔了。   “章叔,停下。”   章叔十分从善如流地及时踩住了刹车。   沈瑜柏拧着眉头,从车上走了下去。   方旭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治这个刘洋,冷不丁手臂被人拉住了,她扭头一看,是沈瑜柏。   “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家?”   “你怎么还没走,一直在等我?”   两人若无旁人的对话,听在刘洋耳里就十分刺耳。太亲密了吧,一直在等我?这是什么关系才会说出来的话?   “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刘洋一副自己被欺骗的样子,指着两人,用一种质问的语气。   沈瑜柏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秀气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拧,随即道:“怎么,你在想要追方旭之前没有打听过吗?我是她绯闻中的男朋友。”   “绯闻中的?”刘洋下意识地问。   “是的,”沈瑜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继续说,“之所以不是现实中的,是因为方旭眼光太高,看不上我,至于你嘛,我是华南一中一年级公认的年级最帅,我同时还是高一年级的年级第一,连我都追不上的人,不知你是有什么优秀头衔,敢来追求方旭?”   方旭在一旁接腔,“你只是年级层面的,人家大概是整个华南一中全校脸皮最厚,这个你怎么能比得上人家?”   沈瑜柏没忍住,弯唇一笑。   刘洋顿时就被两人气得一张肥脸涨成了猪肝,他颤抖着手指指着两人,“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了。”   方旭一想到原主被这个狗东西逼得跳楼,甚至都忍不住想上去揍他一顿,但是众目睽睽,要揍他也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再说。   沈瑜柏拉了拉她,“走吧,别理他了。”   方旭点了点头,跟着沈瑜柏上了路旁章叔停过来的车。   车开动之后,她转头看了那刘洋一眼,这个刘洋是方静的衷心舔狗,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沈瑜柏此时心情变得很好,也不是他有优越感,只是这个男生的外在条件看着实在不怎么样,方旭大概不会看上的。   方旭却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他问方旭。   “这个男生叫刘洋,我和他有点过节。”方旭换了一种方式解释。   “过节?他不就是送你零食的那个人吗?”   “是。”方旭点点头。   “那过节从何说起?”   方旭扭头看了他一眼,她不会告诉他正是因为这个刘洋,所以她现在在这里。   “总之就是有。”   沈瑜柏就没有再追问了。   两人从地下室上了电梯。   方旭终于忍不住说起另一件事。   “什么叫我看不上你啊?你优秀成这个样子,老实说,要不是你…”她突然顿住。   “要不是我什么?”沈瑜柏连忙追问。   要不是你太小。   “要不是你是我邻居,太近了不好意思下手。”方旭企图打个哈哈蒙混过去。沈瑜柏却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我是你邻居又怎样?”沈瑜柏突然俯身下来,将方旭吓了一跳,她反应机敏地将头往后一仰,避开了。   随即她就在沈瑜柏的眼里看到了笑意,她一把将沈瑜柏推开,“沈瑜柏,你无聊!”   沈瑜柏笑了笑,电梯到了十二层,方旭气哼哼地走了下去。   梯门关上。   沈瑜柏笑容褪下,他方才是真的想要亲亲她。但是他不敢,要是方旭拒绝,他以后就再也不能去她家,每天像这样陪伴在她身旁了。   刘洋果然不死心,不知是从哪里要来了她的微信,申请加好友。   方旭想了想,就通过了。   刘洋发了一大堆消息过来。她一条都没有回。   刘阿姨早就将饭菜做好了,等她回来,刘阿姨就先回家了。   沈瑜柏还没有下来。   她发了个微信语音给他,让他下来吃饭。   她知道沈瑜柏的习惯是回家先洗个澡换身衣裳,这会儿可能还在洗澡。   饭间,方旭突发奇想,“沈瑜柏,你说我养只狗怎么样?”   沈瑜柏面无表情,似乎并不赞成,“不怎么样,你哪里有时间打理它。而且,养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不能因为一时兴起就跑去买只狗,不然到时候你不养了,要怎么处理?”   方旭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沈瑜柏在一瞬间就考虑到了这么多东西,比她想的深远很多。   饭后,沈瑜柏抬着盘子和碗,放进洗碗机。   等他弄好,方旭还坐在吧台前,翻着手机,神情若有所思。   他叫了她一声她都没有听见,他好奇地凑过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方旭在翻聊天记录,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方旭!”头顶传来恼怒的声音。   “啊?”方旭终于惊醒过来,抬头看向沈瑜柏,他脸色十分不好,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些怒气,她迷茫问道:“怎么了?”   沈瑜柏却没有说话,目光喷火,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就伸手捧住了她的脸,俯身就吻上了她因仰头而微张的唇。   感受到贴唇的柔软,方旭蓦地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更,今天没有了,大家晚安~ 第154章 早夭的天才(十三)   下一秒, 方旭清醒了过来,她将头往后一仰, 同时伸手推开了沈瑜柏。   “沈瑜柏, 你疯啦?”她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嘴。   沈瑜柏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 方旭趁机站起身来。   两人对视着彼此, 方旭眼中是震惊, 沈瑜柏后知后觉地俊脸泛红, 又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懊恼。他本来不敢这样的, 他害怕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给打破了, 可是刚刚他看到方旭竟然加上了下午那个男生的微信, 一时之间就有些失控。同时他也看到了方旭擦唇的动作,脸色又由红变白。   “我…我…”沈瑜白着脸低下头, “我不是故意的。”   方旭:“……”   沈瑜柏随即抬起眼眸, 委屈地看向她,“那我哪里比不上这个男生?他不会真的是靠脸皮取胜吧?”   方旭一捂额头, “哪跟哪啊,收拾好了吧?赶紧回家学习去。”   她连推带搡地将沈瑜柏请出了家门,随即一把将门关上。过了一会儿, 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转身将背抵在门上,连连抚胸顺气。   “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她脸色十分平静地走回客厅, 瘫倒在沙发上,刚才那幕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上, 她终于忍不住捂住脸,不行了!   而楼上,沈瑜柏难得没有学习,他焦灼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心里止不住地后悔,若是方旭自此不理他了怎么办?他将手机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无数次看着和她的对话框,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直到躺上床,沈瑜柏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跟方旭说。方旭先发过来一条消息。   他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地点开了信息,一看到内容,顿时就感觉被一盆凉水泼得心都凉透。   “明天不用等我了,我跑步去学校。”   第二天方旭果然已经先走了,沈瑜柏按捺着心慌,上完了一天的课程。   他中午故意去打球,回来之后,一拉抽屉,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方旭没有再给他打饭。   下午方旭也没有跟他一起回家,而是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先走。   沈瑜柏更加后悔了。   ……   方静被华南一中开除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C市几乎不会有学校会同意接收这样一个劣迹学生。宋慧这几天跑断了腿,依旧没有找到一家愿意接收方静的学校。   而方静连课本都不敢回华南一中拿,她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宋慧还担心她会憋出病。   但是这天,方静却突然反常的换了一身衣服,跟宋慧说她要出门一趟。   宋慧先是一喜,随即一惊,她担心方静出门之后会去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她一把将方静抱住,“方静啊,华南一中咱们不念就不念了,别的学校念也是一样的,妈妈和爸爸已经在帮你找学校了,很快你就能重新去上学了。”   华南一中四个字像是一张符咒,瞬间将方静定住,她随即将波动的情绪掩藏,“妈,你瞎担心什么呢,不就是念书吗?我也不喜欢念书,念不成就不念了呗。我有朋友约我出去看电影,你看。”   她翻了翻手机,将一条信息给宋慧看。   果然上面的内容是约方静出去看电影的。宋慧这才将心放回肚子。   “你们要去哪里看电影?要不要你爸爸送你去?”   方静沉默了片刻,“不用了。”   她因为撒谎她开出租的爸爸是开公司的,不知道受到了多少嘲笑。   宋慧不太放心地看着方静出了门。   方静出了小区之后,打了个车,向着电影院去。   到了电影院,方静四下看了看。   一个抱着两桶爆米花的矮胖子朝她挥了挥手,笑容满面。   方静认出这个人来,就是约她看电影的刘洋。   她看着刘洋,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她第一眼看到刘洋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不好看,当时她身边有更好的追求者,所以她对刘洋不屑一顾,但没想到世事难料,她今天也只得来跟他看电影了。   她走了过去,刘洋殷勤地将爆米花送到她身边,“要喝饮料吗?我去给你买!”   “不了。”方静冷淡地说了一句,别开了头,她实在是不想多看他一眼。   刘洋的笑容微微一淡,他因为自小就长得不太好看,所以一直遭受着各种嫌弃的目光,对方静目光里的嫌弃,他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他很快就撑起了笑容,“我去给你买吧,一会儿吃了爆米花口渴。”   刘洋飞快地去买了两杯可乐。   回来时,方静一脸不耐烦地等在原地。   两人进了影厅。   方静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在了电影上面,算起来,她真的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而旁边的刘洋,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他不停地侧脸看她。电影放到一半,他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去拉方静。   方静正看得聚精会神,冷不丁手被拉住,她转过头,刘洋那张又肥又宽还冒着满脸青春痘的脸咋然凑得很近,她猛地将手抽了回来,下意识地凶了他一句:“你干嘛?”   她声音很大,在安静的影厅中十分突兀,惹来前后排的人都侧过目光来。   刘洋先是吓到了,随即脸发烫,连忙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方静也发觉自己反应太突兀了一些,轻哼了一声,将头转了过去,不再理会刘洋。   电影结束,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影厅,刘洋提议,“方静,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方静却再也不想和他多待了,被人看到还以为他是她男朋友呢。   “我妈妈叫我早点回家,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刘洋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敢多话,出了商场,招手拦下一辆的士,送走了方静。   深秋的夜有些凉,刘洋独自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那辆出租汇入车流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拿起手机,给方静发了一条信息,“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半天方静才回了一个嗯。   但是她到家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还是刘洋发了消息过来问她到家了没有,方静临睡前才顺手回了一句,早就到了。   刘洋这次能得到和方静看电影的机会都是有条件的。   他打了个电话,让家里的司机赶过来接他。   在车上,他脸色冷漠地翻出了方旭的微信,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睡了吗?”   那边照旧没有回复。   他一瞬间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这个方旭自己不差钱,听说她住着云景一号小区那边的房子。他也知道自己其貌不扬,无法在这上面打动她,她身边甚至还有沈瑜柏那样优秀的男生,又怎么会看得上他呢。   可是方静就是要他去将方旭追到手,否则她就不会同意做他的女朋友。   车经过一条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刘洋经常来这里。他长得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只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也算成年人了,他小时候有点笨,一连留了两级。   刘洋看着酒吧,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他给方旭拍了一个窗外的照片,问她:“想不想来这里玩玩?老师不会知道的。”   方旭洗了澡出来,拿起手机就看到了刘洋发过来的好几条短信,最后两条有一张酒吧的照片,他问她想不想去玩玩。   方旭本来想要置之不理,但是蓦地想起了原主前世不就是被刘洋带去酒吧灌醉才发生后面的事情的吗?   方静给刘洋出的主意?   她破天荒地给刘洋回了一条消息。   “你是高二年级的,应该认识我姐姐方静吧。”   刘洋那边很快回了一条消息,“认识。”   方旭继续回复,“看着应该挺好玩的,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你问问方静去不去,她去我就去。”   刘洋将截图发给了方静。   他本来是想着方静现在这样都是方旭害的,所以方静应该很讨厌方旭,所以她让他去追方旭,也许是想让方旭谈恋爱之后成绩下降,或者是谈恋爱被老师发现,然后被开除吧?刘洋知道自己现在只是方静手上的一颗棋子,但是他却甘之如饴地做这颗棋子。   方静那边很快回复。   “你是笨蛋吗?为什么要说认识我?”方静有些做贼心虚,她本来让刘洋去接近方旭将就没安好心,她担心以后她自己被牵连进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又不是华南一中的学生了,还能受什么牵连。   酒吧她其实经常去,跟着以前九班的那些小姐妹。她们可爱去这种地方了,俗称蹦迪摇脑壳。   而她敢肯定方旭绝对没有去过酒吧,她那颗不太够用的脑子甚至没有去思考方旭为什么要让刘洋将她也一块叫上。她满心想着,要是她到时候将方旭在酒吧的照片拍下来,发到华南一中的微博去,一定能让好学生方旭摔个大跟头。   她立刻就上网搜了一下,什么酒喝了能让人很快醉,她打定主意要将方旭灌醉,然后拍下她喝醉的样子。   可是网上五花八门的新闻却让她看得愣住了。关于酒吧的新闻大多数都是喝醉了被捡尸的新闻。她死死地盯着那些字眼,回想自己现在这样惨都是方旭害的,她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再也难以压制下去。   方旭现在不是很得意吗?对比之下,她现在简直像是过街老鼠,而方旭则获得了所有的人同情,那件事本来方旭也有一半的过错,可是华南一中就是只开除了她一个人!   她鬼使神差地点进了一个标题,将内容全部看完。   方旭,这可是你自找的,都怪你惹到我头上!方静冷冷地盯着空气,心里渐渐下定了决心。   她给刘洋回复了一条。   “好,我去。”   刘洋立马就跟方旭说:“方静同意去了,就周六吧,怎么样?”   方旭回了一个嗯。   周六,也就是后天。   自从那个亲吻之后,两人相处就变得十分尴尬,沈瑜柏再也没有下来吃过晚饭,方旭也不叫他。   刘阿姨还忍不住问过怎么现在只做一个人的晚饭了。   方旭被问得一怔,其实她不应该太在意的,沈瑜柏在她心里就是个小弟弟嘛。只是一个亲吻,似乎也没有什么。但是事实却不是那样,她确实觉得有些怪怪的,从那天过后,她甚至再也没有坐过章叔的车,每天都是走路上下学。   周末很快就到了。   高三的同学才需要补课,高二和高一都是有正常周末的。   方旭给自己报了一个钢琴班,因为时间太多了,全部用来学习会容易疲倦,所以她给自己请了一个钢琴老师,还买了一架钢琴放在书房。   每个周六和周日的早上,钢琴老师都会来家里给她上课。   今天是第一节 课。她上个星期抽空去钢琴培训机构体验了一节课。   楼上的沈瑜柏早就醒了,他坐在宽大的开放式阳台上看书。   一阵琴音从楼下传来,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随即他反应过来,这琴声应该就是从下一层传上来的,下一层,是方旭的家。   方旭在开始学钢琴了吗?   他放下书,静静地听。   她还在学和弦。   算起来,两人已经几天没有怎么说过话了,沈瑜柏试图打破僵局,但是不知道从何开口,他犹豫了好几天,每次想主动找方旭说话,方旭都躲开了。   她在故意躲他。   沈瑜柏意识到这一点,联想到方旭大概是不喜欢他,所以才会在那个亲吻之后对他避而远之。   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持续了一个小时。   周末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下午一晃就过去了,沈瑜柏握着手机,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得去找方旭谈谈,两人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   到了方旭家门外,沈瑜柏摁下门铃,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动静。   方旭出门了?   他转头看了窗外的天色,天已经黑了。再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晚上九点,这个时候,方旭能去哪了?   他微信给方旭发了条信息,但是方旭一直没有回复。   与此同时,方旭已经到了酒吧一条街外。她手机不时地震动,刘洋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   “方旭你到哪了呢?我们已经到了。”   方旭回复道:“在路上了,堵车,我估计一个小时都到不了,你们先进去吧。”   “我们等你吧。”   又过了二十分钟,方旭看到等候在酒吧外面的方静明显变得不耐烦,刘洋一直在试图安抚她。   然后那两人就先进去了。   方旭低头看了看手机,刘洋发了条信息过来,“我们先进去了。”   “好的,你们先喝着。”   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方旭才抬脚往酒吧走。原主长得十分清秀,一看就像个未成年,方旭怕被人拦下,还画了个淡妆。看着稍微不那么小了。   顺利地进了酒吧。   灯光迷离,人影绰约,几乎看不清人。方旭找了一会儿,才在一处卡座找到那两人。   她去散台叫了杯酒,端着坐到一个角落里的高脚椅上,看着那两人。   刘洋早就定了卡座,两人一进来就有侍应生带着两人去了卡座,同时送上酒单让两人点酒。   刘洋有意在方静面前显摆一下,就点了一款最贵的洋酒。那侍应生看他们俩都是年轻面孔,担心他们没钱买单,还重复询问了一遍:“先生,您确定要点这款酒吗?”   方静也注意到了价格,推了推刘洋,“这酒好贵啊!”   刘洋不发一言,‘啪’地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在了桌面上。   侍应生再没废话,麻利地拿着酒单去下单了。   方静看着那张银行卡,吃了一惊。平时看刘洋不显山不露水,难不成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刘洋看着她笑道:“放心,小钱啦。”   方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酒很快上了。方静回想自己之前对刘洋的态度,不由有些后悔,她主动举杯跟刘洋碰了一杯。   角落里,方旭慢慢地喝着,舞池里已经有人上去开始蹦上了。   方静态度突然转变,刘洋很高兴,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已经将‘来迟’的方旭抛至脑后了。   方旭见时间不早了,发了一条信息给刘洋。   “太堵了,我让司机掉头回去了,今天就不来了。”   她摸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了。状态栏有微信信息提示。她再次点开微信,才注意到沈瑜柏发了很多信息,甚至打了语音电话过来。她刚才其实注意到了,只是心思放在别的上面,选择性忽略了。   沈瑜柏所有的信息都围绕一个中心意思。   “你在哪?”   时间推到十一点半,那两个人明显都喝高了,刘洋不知何时已经紧挨着方静坐着,方静迟钝的举动都在说明她已经喝熏了。   方旭再看到刘洋开始拉住方静的手之后,就走出了酒吧。天地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疯狂和喧闹都被一扇玻璃门,关在了身后。   酒吧外面是一条河,深秋的晚风照脸一吹,喝下的酒都蒸腾成了朦胧醉意。   她立在护栏边,看着黑隆隆的河水平静地流淌,像一面黑色的镜子,她仿佛看到方旭这个小姑娘出现在了镜面上,朝她仰脸一笑,笑容纯粹没有痛苦。扬了扬手就消失在河面上。   她摸出手机给沈瑜柏回了消息,“我在外面,马上回家。”   对话框里下一秒就发来消息。   “你在哪,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未成年小宝贝最好不要去酒吧哟~   感谢以下小宝贝的营养液:莫名其妙 +3、小柠檬 +7、欢欢+10、何以梦+2,感谢支持~   感谢 下自成蹊小宝贝的手榴弹、感谢Judy 小天使的地雷~感谢支持 第155章 早夭的天才(十四)   一辆出租车缓慢地停下, 后座门从里面推开,一身黑灰色家居服、满脸焦急的沈瑜柏下了车。甫一下车, 他目光就锁定了路旁栏杆边的方旭。   方旭一半隐在阴暗中, 一半暴露在路灯之下。看到他下车, 还扬着笑脸朝他招了招手。   沈瑜柏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大步走过去, 脚步挟裹着丝丝怒气。走到方旭身前, 他将左手横在她眼前, 敲了敲手臂上的腕表, “几点了?”   方旭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酒吧, 人潮如流, 十二点,城市夜生活刚刚进入白热化。   有几个酒吧的酒保从他们两人身边经过, 问道:“帅哥美女, 订不订座?”   方旭连忙摆手,“不订不订。”然后她一把拉上沈瑜柏就走。   罪过罪过, 可别将这个小孩带坏了。   沈瑜柏感受着手心里的细腻,怒气不知不觉间就平息了下来。刚才载沈瑜柏过来的出租车还没走,两人又坐着这车回去。在司机掉头时, 方旭看到有两人从酒吧里踉跄着走出来,女的看上去已经醉得人事不知,男的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沈瑜柏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看去, 认出那个男的来。   “那不是…”他话音陡然停了下来。夜风一吹,他身边方旭身上的酒味烟味全部都飘到了他鼻腔。   “方旭,你还抽烟了?”沈瑜柏语气不善。   方旭看到刘洋拦下了一辆出租, 将方静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她没注意到沈瑜柏说了什么,转过头来“啊?”了一声。   沈瑜柏绷着脸不说话了。   已经接近午夜,道路上车流稀疏。很快,出租车到了云景一号停下,沈瑜柏付了车费,两人下了车。   沈瑜柏沉默着往前走,他脚步并不快,但是背脊绷紧,下颌线也绷成了一条凌厉的线条。   进了电梯,方旭身上的烟味和酒味已经在夜风的吹拂之下淡了不少,但是在电梯这个密闭空间里格外明显。   沈瑜柏按下了十二层和十三层。   从明亮能照出人影的电梯门上,方旭看到了沈瑜柏紧抿的唇线。   “你别生气啊…”方旭终于憋出了一句。   沈瑜柏没有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在这个密闭的电梯中,一瞬间就压得人有些呼吸困难。   她抬头看了一眼沈瑜柏,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两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认识那会儿。   沈瑜柏是真的生气了。   电梯叮一声轻响,十二层到了。   方旭准备出电梯,脚刚跨出一只,手臂被斜里伸过来的手拉住,他稍微用力,方旭整个人就被重新拉回电梯,随即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沈瑜柏将她抱在胸前,却没有说话。   梯门随即关上,继续往十三层上升。方旭的头靠在沈弟弟的前胸,鼻尖萦绕着一股特别又清淡的香。   她一瞬间想要推开他的手就奇异地用不上劲了。   两秒过后,电梯停下,开了厢门。   沈瑜柏放开方旭,拉着她走出了电梯。   方旭被这只温暖干燥的手拉着,她走在后面,抬头看了一眼沈瑜柏的后脑勺,黑软的头发贴在他头皮上,后脑勺的位置剪得得很短,看着很清爽利落。再往下是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一直延伸到黑灰色衣领之下。   进了玄关,沈瑜柏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了一双他自己的鞋子,半蹲着摆放到方旭的面前。   “我、我一身都是味儿,我先回家去洗个澡吧。”方旭往后缩了一步。   沈瑜柏伸手抓住她的手,站起身来,嘴角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语气还是严肃,“你还知道自己满身都是味儿呢?”   方旭皱了皱鼻子,“我又不是闻不到。”   沈瑜柏想了想,“就在我家洗。”   方旭义正言辞地反对,“我没有换洗的衣裳啊。而且这么近…”话越来越小声,她终于在沈弟弟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好吧,你不嫌麻烦就行。”   沈瑜柏眼眸里一瞬间染上碎星笑意,十分自然地拉着她,上了楼,去了客卧。   “这客卧还没有人住过呢。”沈瑜柏一边走,一边介绍。   其实沈瑜柏的家和她家的户型是一样的,就是装修少有不同。   客卧非常宽,一张两米的大床上铺着灰色的被褥。   “你平时都是怎么打扫卫生的?”方旭问他。   “请钟点工阿姨打扫,每个星期一次。”   沈瑜柏帮她放了热水。   “你这几天都是吃面包吗?”   方旭知道以前沈瑜柏以前没下楼和她一起吃饭之前,几乎晚饭都是在吃面包中度过的。   自从方旭请了钟点工阿姨,沈瑜柏才结束了吃面包度日的日子。但是这几天方旭不理他,沈瑜柏自己又不好意思下去,所以就又吃上了面包。   看着沈瑜柏点头,方旭无奈道:“你都请了钟点工阿姨打扫卫生,怎么不请个阿姨做饭?”   沈瑜柏伸手试了试水温,“我不太喜欢家里多出陌生人。”   方旭默了默。他连家里多出一个煮饭的钟点工阿姨都不喜欢,却愿意让她在他家洗澡。虽然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沈瑜柏会坚持想要她就在他家洗,正如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答应下来。   “我去给你找衣裳。”   方旭点点头。   沈瑜柏起身出了客卧,不多时,他拿了一件质地优良的棉白T恤和两条新毛巾走了进来。   他将T恤放在床上,“你洗澡吧,我先下去了。”   沈瑜柏转身出去了。   方旭迅速洗好,用白毛巾将头发包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沈瑜柏正坐在一楼客厅里看书,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抬头看了过来。   此时已经快凌晨一点。   他站起身,“吹风机在洗手间里。我给你拿。”   方旭走下楼,身上穿着沈瑜柏的,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他从来没穿过的新T恤。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衣摆都快到膝盖了。   方旭吹干了头发,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沈瑜柏将目光从书上抬起来看向她。她披散着头发,乌黑柔软的头发散落在她肩头,透着一丝有别于平时的清纯妩媚。   沈瑜柏将目光别开,轻咳了一声,“你现在可以把为什么大晚上跑去酒吧的原因告诉我了吧?”   方旭:“……”   方旭走过去,在另一张布艺沙发上坐下,她下意识地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于是她笑了笑,故意凑过头去看了一眼沈瑜柏手上拿着的书,做惊讶状,“呀!你还会德文啊?”   沈瑜柏提溜着她的手臂,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一脸的严肃,“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今晚上为什么去酒吧?”   “教教我呗,这是什么书,讲什么的?”   “方旭!”   方旭还不到十六,完全还没有可以去酒吧这种地方的资格。   看着沈瑜柏越来越严肃的脸,方旭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她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不教就不教呗,凶什么凶?”   沈瑜柏突然欺身过来,两人的脸相隔不到半寸,她甚至能从沈瑜柏清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眼睛的倒影。   他眼眸的她眼神闪烁,透着一股子心虚。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亲你了。”沈瑜柏一字一顿道。   方旭:“……”   她愣了半分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沈瑜柏往下一俯身,带着些许青涩的吻落在方旭唇上。   方旭下意识要将他推开,但还不等她动手,沈瑜柏已经浅尝辄止,往后退开。   “今天就算了,以后不许你再去那些场所。”   沈瑜柏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将膝头的书放在沙发上,起身,“我送你下去。”   方旭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霍地站起身,气哼哼地瞪着沈瑜柏,“你、沈瑜柏,以后不许你没经过我允许就亲我!”说完感觉有点不对,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沈瑜柏你怎么可以动不动就亲我?”   笑意在沈瑜柏眼中氤氲划开,他伸手摸了摸方旭柔软的头发,有些勉为其难,“好吧,下次我先问问你。”   方旭浑身的汗毛都因为这个动作而炸起,可是沈瑜柏根本就不理会她,再次牵起她的手,方旭就在沈瑜柏的牵引之下,朝玄关走去,显得十分乖巧。   将方旭送回家,沈瑜柏就回了自己家。   他躺在床上,拿过手机,给他列表里唯一的联系人道了一声晚安。   城市的夜晚渐渐静谧了下来。   方旭躺在床上,有些难以入眠。   “拿拿,你说刘洋会送方静回家还是送她去酒店。”   “我不知道诶。”拿拿回答。   方旭翻了个身,暖黄的床头灯开着。她想起了换下的衣裳还在沈瑜柏家,忘记带下来了。她身上还穿着沈瑜柏的T恤。   “他们不就是这样对待方旭的吗,刘洋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在方静的教唆下就对方旭动手。两人今晚上都喝高了,我看了一眼,方静连走路都走不直了,洋酒后劲大,夜风一吹,她只会醉得更加不省人事,她只能自求多福,刘洋对她还没有那样混蛋吧。真出了什么事,也是她自己活该。她估计是想今晚上将我灌醉,然后像前世对待原主那样对待我,所以才会同意和刘洋出来吧,你瞧见没,她其实是很嫌弃刘洋的。”   一人一系统嘀嘀咕咕地说了很久的话,方旭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方旭不知道,方静她妈宋慧这晚上为了找彻夜未归手机关机的方静快发疯了,她甚至报了警。   第二天一早。   “警察同志,方静最近精神状态都很差,我担心她会想不开,她从来没有像昨晚上那样彻夜不回家,手机也关机,她是个好孩子,要是真的去哪里,一定会提前跟我说的,她最近被学校开除了,她会不会想不开啊!——方静啊,你去哪里了,你不要妈妈了吗?”   宋慧跟上门调查的民警说着说着,自己就先想到不好的结果,崩溃哭开了。   她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民警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大嫂,你别急,我们会全力排查的。”   正在民警在了解情况时,门咔嚓一响,从外面被推开。方静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眼睛红肿。   一看到家里还有陌生人,再定睛一看竟然是警察。她下意识一瞬间朝后面退了两步,随即转头就跑。   屋中的两个民警对视一眼,拔腿就追了上去。   被追上的方静情绪完全崩溃,对着将她拦下的民警又打又踢的,似乎很不想见到他们。   根据民警多年的经验,这小姑娘昨晚上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今天举止才会这样反常。   方旭一觉睡醒,她摸过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目光空洞地盯了一会儿头顶上方的空气,才起了床。   厨房里传来轻响,刘阿姨已经在炒菜了。   方旭一边洗漱,一边给沈瑜柏发消息,“下来吃饭。”   几分钟后,她洗漱完,再拿过手机看了看,沈瑜柏给她回了一个好。   门铃响了起来。   方旭一边擦脸,一边走过去开门。   将沈瑜柏放进来之后,方旭边走边道:“干脆你也录个指纹得了,每次都得过来帮你开门。”   沈瑜柏看到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看就是才起床。   “一会儿去逛公园吗?”沈瑜柏问她。   方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干脆去骑自行车吧?我看到小区外面不远的路上有共享单车。”   沈瑜柏道:“好啊。”   但两人没有去成,因为警察敲开了方旭家的门。   “请问方旭在吗?”   沈瑜柏开的门,彼时方旭正在换衣服。   “方旭在,请问你们是?”沈瑜柏询问道。   “我们是南区派出所的,要找方旭了解一些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十二点之前有三更 第156章 早夭的天才(十五)   刘阿姨已经先回去了, 沈瑜柏看了他们一眼,从鞋柜里找出鞋套递了过去, “你们先请进来吧, 方旭在换衣服, 一会儿就下来。”   那两个民警对这个最近闹得很大的新闻的主角方旭都了解或耳闻过。他们进了屋, 沈瑜柏像个主人一样招呼他们坐, 又给他们倒了水。   “同学不必客气, 我们就是来找方旭了解点情况。”   沈瑜柏目光闪过担忧, 会是因为什么, 警察来找方旭呢?   正这时, 听到动静的方旭也从房间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紫黑色的休闲装, 看到客厅里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一时间也有点懵。   听到开门的动静,那两个警察扭过头来, 看到一个小姑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都站起身来。   “你好,你就是方旭同学吧?”   方旭点点头,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警察道:“我们接到了一个案子,要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你先坐吧。”   方旭在两位警察叔叔对面坐了下来。沈瑜柏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拍了拍方旭的后背,以示鼓励。   方旭倒并没有害怕, 她看着对面的两个警察叔叔等着对方先开口。   “前天你是否和刘洋约定要去水母酒吧?还提议要将方静也带上?”其中一个警察打开手提电脑,一边问,一边噼里啪啦地记录。   感觉到旁边沈瑜柏的背陡然僵直,方旭转头看了他一眼。   “是的,不过去酒吧是刘洋提出来的。”   “为什么要提出将方静也带上?”   “因为我没有去过,我听说方静常去,所以就想让刘洋邀请她一起。”   “昨晚上你没有去酒吧是吗?你说半路堵车,所以又倒回去了。”   “不,后来我又去了。”   两个警察问得很细致。从第一个问题,方旭就大概猜到了他们上门的原因了。   “请将你昨晚上的行踪详细地说一遍。”   “昨晚上我到水母酒吧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半。我看到方静和刘洋两个坐在一起,已经喝上了,所以就没有过去,我自己在散台坐了一会儿,大概晚上十一点,我觉得酒吧太吵闹,就出来了,然后打车回了家。”   沈瑜柏在一旁插言道:“是我去接她回来的。”   方旭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这件事她并不想扯上沈瑜柏的,虽然这件事跟她也没有太多关系。   酒吧提议是刘洋提议的,多半是在方静的授意之下。   要不是方静自己先生出不轨之心,她也不会同意和她并不喜欢甚至厌恶的刘洋一起出去,所以方静之所以会去的目的是她。   方旭并没有保留,将昨晚上的事都说了一遍,警察也只是找她了解一下情况,这件事本来跟她关系也不大,若说又因为是她提议将方静一块叫上就要负法律责任,那就太可笑了。   警察一走,沈瑜柏的脸色就不能再臭了。他将门一关,一手拉住欲倒回客厅的方旭,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你昨晚上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同意和刘洋一起出去?”   沈瑜柏清澈的眼眸定定地盯着方旭,似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盯出一个洞来。   方旭不说话,沈瑜柏皱着眉头,继续道:“你既然让刘洋将方静也叫上了,当时就不应该留下方静单独和刘洋在一起,你走了,方静怎么办?”聪明如他,已经从警察的询问里,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么久相处下来,方旭了解沈瑜柏。他很正直,黑白分明。他是个纯粹又单纯的人。方旭却不一样,她有时候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惩罚人渣,她不得不用上一些手段,在她这里,人渣是活该,因为她知道人渣前世做了什么,但是在沈瑜柏这里,他认识的知道的仅仅是这辈子的事情,或许在他看来,一切没有那么严重,而人渣也实在不应该受到那样严重的惩罚。   这也是为什么,方旭不愿意跟沈瑜柏提起刘洋的事情。   她没有错,沈瑜柏也没有错。两人只是立场不一样。   道理是这样,可是方旭亲身体会之后,被沈瑜柏声声质问之后,方旭顿时情绪就有些失控。她深呼吸了两口,不停地告诉自己是个成年人的灵魂,要懂得控制情绪。   她重新拉开房门,跟沈瑜柏道:“我心情有些不好,你先回去吧。”   沈瑜柏似乎没想到她不仅不正面直对问题,还赶人走,失望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走了。   方旭烦躁地一把将门关上。   沈瑜柏走后,方旭坐回沙发上,将这件事好好地想了一遍,看来刘洋对方静也一样是个混蛋。她并不可怜方静,方静是咎由自取。   她刚才并没有错过沈瑜柏对她的失望,那场面不停地在她脑海闪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沈瑜柏的脸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换了一身运动服,既然单车骑不成了,她就出门跑步。   小区外有个小小的公园,公园里修了一条橡胶跑道,方旭一圈一圈地跑,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圈,她要将沈瑜柏那张失望的脸从脑海中甩出去。她终于累得再也跑不动,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弯下腰,手撑在双膝上,汗水从她额头汇成溪流,划过她的脸颊,汇聚到下巴,连成串落下。   她在原地静默地待了很久,心情平复了很多,才做了放松,往回走。   到了小区大门外,一辆黑色大奔停在了小区门口的路边,从上面下来两个中年人,男的从后备箱取出两大包东西,女人披着一个格子披肩,手上挎着一只鳄鱼皮包包。   方旭从他们身边经过,刷了脸,推了门正要进去,后面传来声音。   “小姑娘,麻烦等我们一下。”   “方旭转过头,是那个男人,他快走几步,用脚将大门抵住,免得门关上,方旭见他双手都提着东西不太方便,就帮他开了门。   他一边道谢,一边走了进去。   女人也跟在后面进了小区。   “不知道在不在家?”   “今天是周末,应该在的吧。他也没个手机。”夫妻俩边走边说话。   方旭走在他们旁边,似乎方向是一致的。   A3栋就在前面不远。   不到两分钟,就走到了A3楼下。这夫妻俩竟然也是来这里,方旭刷了脸,两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跟方旭道了谢,就开始说起话来。   “怎么不给孩子买个手机?”女人道。   “他不要。”   方旭听得心里一动。再次看了一眼这夫妻二人。男的身材高大,从他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眉眼看着有些面熟。   而女人看着没有特别漂亮,也是快四十的年纪了。   “这孩子大概是担心自己有了手机之后,我们会经常联系打扰他,所以他宁愿不用手机。”   两人的对话传入方旭的耳朵,她低下头。   电梯来了,三人进了电梯。   方旭摁亮了十二层,也顺道摁亮了十三层。   那女人正要伸手过来摁,见十三层已经亮了,就缩了回去,“瑜柏会不会不欢迎我来?”   方旭再次转过脸,状似随意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在她脸上实在看不出原主的影子。原主一辈子都没有再见过自己的亲妈,她今天帮她见到了。   十二层很快到了,方旭没有说话,下了电梯。   那夫妻俩继续往上走。   方旭沉默着开了门,她浑身是汗,又去冲了个澡。   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好几遍,都无人接听。   沈瑜柏放下手机,看着对面坐着的稍显局促的女人,这会是方旭的亲妈吗?   “蔡阿姨,您以前有过女儿吗?”沈瑜柏看着她,问了一句。   蔡阿姨一怔,沈爸见她有些尴尬,替她回答:“你蔡阿姨有女儿的,现在在国外留学。”   沈瑜柏愣住了。   “留学?您女儿不是姓方吗?”   蔡阿姨“啊?”了一声,“不,我女儿姓李。”   沈瑜柏这才发现,原来他和方旭都误会了。只是两个同名的人罢了。   沈瑜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失望居多,他本来以为方旭的亲妈找到了,却原来不是。   方旭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手擦着头发,她从茶几上拿起手机,一划开,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沈瑜柏打的,再一看微信,沈瑜柏发了一句话过来。   “我们都误会了,我继母蔡阿姨不是你妈妈。”   方旭只看了一眼,就将手机丢在了沙发上。   拿拿提醒她,“宿主,你要是将委托者的母亲认回来,是会有额外积分奖励的。”   方旭一怔,“额外积分奖励?为什么?”   “因为这其实是委托者的附属心愿,虽然不是主要心愿,但是完成也会有积分奖励。”   方旭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吹头发,“算了吧。”   这下轮到巴拿拿发愣了,“为什么?”   “因为上学的事情闹得这样大,不仅C市全市市民都听说,就连全国,只要是网民,我猜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主妈妈又不是嫁到了穷乡僻壤去了,要说她看不见这条新闻,我不相信。既然她都看到了,知道我的处境,为什么不回来找她的女儿呢?”   “可是,新闻上都不会用你的真名啊,都是化名。”   方旭顿了顿,“那这积分,我也不要。”   “好吧。”巴拿拿叹了口气,“除了积分,可是还有一个心愿奖励呢,宿主既然不要,就算了。”   “什么心愿?”方旭追问。   “就是实现宿主一个小心愿啊,作为系统对宿主的额外奖励。”   方旭:“……”   “不就是额外任务吗,我接了!”她一瞬间气势如虹。   巴拿拿:“……宿主你可真有骨气。”   “过奖。”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一个老旧的小区,一间狭窄的房间里。   方静哭倒在床上,她呜咽着,她对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半点印象也没有,今早上睁眼就看到刘洋那令人恶心的脸就睡在她旁边,   地上他们的衣裳凌乱地扔着,除此之外,方静还觉得她身体某处很不舒服。   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单纯少女,立马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报警的,一旦报警,她一辈子就完了,所有人都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可是没想到宋慧因为她一夜未归,担心她会做傻事,所以报了警。她一看到警察就慌了,警察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让一个女民警一问,她害怕之下就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刘洋估计这会儿已经被抓起来了。   “都是方旭,都怪方旭,要不是她,我肯定不会去,要不是她,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就是方旭害我的!”   宋慧坐在床边落泪,冷不丁方静一头从床上坐直身体,神色狰狞,张口就将责任全部推到了方旭身上。   宋慧惊了一跳,连忙追问:“小静,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妈妈,跟方旭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她怂恿刘洋叫上我一起去喝酒,我根本就不会去,”说着,她眼里迸发出一道奇异的光芒,“是的,妈妈,就是方旭蓄意害我,一定方旭指使刘洋的!一定是她!”   宋慧一听,恨得一口牙齿都快咬碎了。方旭现在这样痛恨他们一家人,说陷害方静,也是有可能的,那刘洋跟方旭又没有什么过节,怎么会想到要对方静不利呢?   她立马就给受理他们这件案子的警察打了电话,一口咬定就是方旭要害方静。   而警察那边已经去找方旭了解过情况了,但是因为是受害人提出来的,所以他们再一次找到了方旭,对案情做又一次的询问。   方静就出示了自己的手机,将和刘洋的聊天记录翻给他们看。   “当然,你们也许怀疑我会将聊天记录删除,你们也可以去腾讯公司后台调取聊天记录。”   警方当然要去调取聊天记录,没有查到异常,就将结果告知了宋慧。   宋慧却不相信,她一心坚信,就是方旭指使的。   刘洋已经满了十八岁,已经到了负完全法律责任的年纪,已经被拘役了起来。   若是不出意外,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宋慧若不是因为要陪着情绪不稳定的方静,早就去找方旭拼命去了。   方继文自从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整天抽烟,也不说话。他倒是想学着某些保护女儿的父亲那样去将刘洋这个混蛋砍了,但是刘洋现在被关在看守所里。   而这天,方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门是宋慧开的。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呢绒套裙,手上提着一只黑色的手提包,甚至还戴了一副墨镜,头发微卷,宋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找谁?”   她将墨镜从脸上取了下来,看着宋慧笑了笑,“宋慧,多年不见。”   宋慧看着这个女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不怪她不认识,这个女人装扮时髦,完全不同于她对身材和皮肤疏于管理,她年过四十,皮肤依旧白嫩细腻,身材也没有走样,看着像是三十来岁。   “…蔡洁。”   良久,宋慧才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个名字。   蔡洁微微一笑,十分温和,似乎早就将当年的恩怨抛到了脑后。   事实上,当蔡洁走进宋慧和方继文现在的家,环顾了一圈之后,勉为其难地在客厅里那个破旧的沙发上坐下来时,她心里藏了十几年的些许不平,就骤然烟消云散了。   蔡洁气场十分强,宋慧在她面前都不由自主地拘束。   她甚至给蔡洁道了一杯白开水,略显局促地在蔡洁对面坐了下来。   “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无事不登三宝殿,蔡洁自从和方继文离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消息,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今天突然出现,一定是有事情。   难不成是为了她女儿方旭?   看着蔡洁如今的气派,宋慧不平一点一点地升了起来。   “方旭如今不住在这里,她不是住在你送给她的方子里吗?你今天过来所谓何事?”   她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挂钟,方继文这个时候快回来了。她心里不由得焦急,方继文要是看到了如今的蔡洁,只怕肠子都会悔青,宋慧不想让方继文和蔡洁碰上面。   蔡洁先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为了方旭而来。”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是为了刘洋来的,我是他的继母。”   说着,她从包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对于刘洋犯下的错,我们都深表遗憾。并且也愿意为此负责,这是一百万,作为补偿,我们希望你们能撤诉。”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更,晚安 第157章 早夭的天才(十六)   “啪!”   震惊醒来之后的宋慧抬起桌面上她给蔡洁倒的水, 当头朝蔡洁泼了过去,她气得脸色涨红, 胸腔剧烈起伏, 霍地站起身, 冷声道:“好啊, 原来你就是那个混蛋的继母!”   她将桌面上蔡洁递过来的银行卡拿起一把掰弯, 用力地丢到她身上, 冷叱道:“想要我们撤诉, 不可能!带上你的臭钱, 立马给我滚!”   蔡洁被浇了一头的水, 时尚微卷的头发顿时变得十分凌乱狼狈,水珠贴着她前额的头发往下流。   蔡洁没有生气, 她依旧语气十分平静, “宋慧,我希望你好好地考虑一下。老实说, 我只是刘洋的继母,我还有个亲生儿子,刘洋去不去蹲牢房, 跟我关系并不大,或者说,其实对我更有利。我肯拿出一百万, 都是看在方静和方旭是姐妹的份上。”   说着,她环顾了一圈简陋的客厅,心里有了底, “还有,刘家不会坐视看着刘洋去坐牢,他们一定会请有名的大律师,这场官司打下来,刘洋不一定见得会输。到时候,你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可以选择一百万。”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想通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宋慧只是像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死死地盯着蔡洁。   蔡洁从包里取出纸巾,随便擦了擦头发。   带着一股香风,蔡洁先走了。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宋慧站在客厅中,一把捡起那张银行卡和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蔡洁走出方家,才拧起了眉头。   她自己根本就没有生什么儿子,刘洋就是刘家一家子的心肝,她虽然只是继母,但刘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管教,平时看这孩子也没有什么大毛病,怎么一下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她一边走一边想,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从楼梯上来,与她擦肩而过。其实就算她注意到了,未必能认出对方来,因为他已经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身材臃肿肥胖,完全没有以前的影子了。   但是方继文却认出了她,她一点都没有变,或者说变了,她浑身的气质不一样了。   “……蔡洁?”   蔡洁听到背后有人叫她,转过头看去,是一个男人,她好像不认识。   “你认识我?”   方继文一瞬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他知道自己离婚后越混越差,而蔡洁一看就过得很好,皮肤白皙,身材也保持得很好,穿着时尚得体,他蓦地想起来,她甚至还送了方旭一套千万房子。   一瞬间自惭形秽让方继文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认,摇摇头,蹬蹬蹬地上走了上去。   蔡洁摇摇头,继续往下走。   又走了两步,她蓦地反应过来,这栋楼里,认识自己的也就那两人,宋慧都变得她差点没有认出来,那么方继文…   她扭身就追。   一间静谧的咖啡厅内,蔡洁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坐着的男人。   他真的已经完全变了,被生活磨砺得十分粗糙,目光局促不敢朝她看来。   蔡洁脑海里一瞬间回忆了很多。   她想起当年宋慧是怎么仗着自己生下了私生女给她打电话逼宫,方继文当年又是怎样的嘴脸,一心要抛下她,和宋慧长相厮守。   当年方旭还不满一岁,蔡洁要离婚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她自从怀孕之后就没有上班也没有收入,身上没有存款,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底气离婚。但是蔡洁是个果断的人,她知道男人一旦变心,就不值得强求。   所以她选择了离婚。   当年也曾经痛不欲生,现在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再想想他现在住的地方,再对比一下自己的生活,蔡洁甚至要感谢他当年的出轨。若是他当年没有出轨,或者是他出轨没有被她发现,可能现在活成宋慧的,就是她蔡洁。   两人在咖啡厅聊了两个小时。   对面的蔡洁实在是风韵犹存,甚至越活越年轻了,方继文尴尬得恨不得从地里钻进去,可是等蔡洁说出她是刘洋的继母之后,方继文就愣住了。   方静在房间里也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等蔡洁走后,方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低声叫了一声宋慧。   宋慧捂着脸坐在沙发上,泪水从她指缝里流出来。一听到方静叫她,连忙将泪擦干,扭头看了过去。   方静站在房门口,看着她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不是谁,就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她路过来看看我,你别管这个。”   “妈,我都听见了,她是刘洋的继母是不是!”   方静看到了客厅边上那张被弯折的银行卡,心里剧烈地起伏。   ………   沈瑜柏站在方旭家门口,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摁下门铃。   他听到隐约一阵脚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走到了门口,随即又回去了。   沈瑜柏知道是方旭从猫眼里看到是他,不愿意给他开门,所以又倒回去了。   沈瑜柏拍了拍门,“方旭,你给我开开门。”   但是里面再也没有动静。   沈瑜柏无奈,只好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在门口,给方旭发了微信。   “我给你带了东西,放在你家门口了,我上去了,你出来拿一下。”   信息没有被回复,上一条还是他跟方旭说他继母不是她妈妈,方旭也没有回。   他心情略微沉重地上了楼。   下一层的方旭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手机,就将之抛开,她心情有些烦躁,干脆去了书房练琴。   一阵阵和弦声从窗口飘出,灌进了上一层沈瑜柏的耳朵里。   沈瑜柏有些懊恼,他早上不该那样质问方旭的,方旭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事怎么能怪她呢。   他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了三个字,愣愣地看了半天,又将之删除。   言语伤人的时候最能一语毙命,道歉的时候又总苍白无力。   又过了几天,这几天方旭如常地上下学,没有搭便车,上学刻意早些走,放学又会在教室多待一会儿。   她不想和沈瑜柏正面碰上。   两人好几次在走廊里遇到,沈瑜柏一脸的欲言又止,方旭就直接走了。   这天放学之后。方旭还坐在座位上看书,有人碰了碰她肩膀,她抬头一看,是周扬。   周扬神神秘秘地将旁边的凳子拉过来,靠着她坐下,低声问道:“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   方旭一愣,反问道:“什么?”   周扬指了指沈瑜柏的位置,“沈瑜柏!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方旭重新将书拿了起来。   “嘿,不用否认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你们俩闹矛盾了。真的,方旭,”周扬一脸的苦大仇深,“我要是能泡上沈瑜柏这样的大帅哥,每天伺候他给他洗脚喝洗脚水我都愿意啊,你怎么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方旭:“……那我回头什么时候给你带点大帅哥的洗脚水。”   周扬正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色道:“真的,姐妹,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沈瑜柏呢,好好珍惜吧!”   周扬没坐多久就走了,方旭将书一收,站了起来,她得走了。   她出了校门,照例要往左走,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云景小区了。   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   方旭转头一看,是沈瑜柏。   “沈瑜柏,你做什么?快放手!”她低叱。   校门口有不少学生,目光齐刷刷地往两人看了过来。   沈瑜柏不放手,她不动,他就这样拉着她。   方旭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次不愿意再妥协。   “我再说一次,沈瑜柏,放手。”   方旭语气更加平静,但是让沈瑜柏更加不安了。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下眼睑上打下一道阴影。   “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沈瑜柏抬起眼睛,看向她。   两人身上的目光越聚越多了,甚至有好事者举起手机,似乎要拍照。   方旭不得已,只得钻进了章叔开的车。   沈瑜柏也跟着上了车。   方旭叫了一声章叔,就沉默了下来。   章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二人,笑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   章叔笑道:“年轻人嘛,在一起性格不同有分歧是很正常的,都是需要慢慢磨合。”   “我们没有在一起!”方旭否认得很快。   章叔点点头,“好吧,我就当你们没有在一起。”   “……”   沈瑜柏偷偷地扭头看了一眼方旭憋得通红的脸,嘴角不自觉泻出一丝笑意。   很快,云景小区到了,方旭跟章叔道了一声再见,下了车。   两人前后进了小区,沈瑜柏快步追上她。   “还生气吗?”   方旭不理他。   沈瑜柏看了一眼她冰雪一边坚冷的侧脸,大着胆子牵住了她的手。   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方旭轻轻一甩,没有甩开,沈瑜柏反而握得更紧了。   两人沉默地上了电梯,方旭摁下了十二层,沈瑜柏没有摁楼层,到了十二层就跟着方旭一起下了电梯。   但两人刚走出电梯就愣住了,十二层唯一一扇房门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酒红色套装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一更 第158章 早夭的天才(十七)   那女人看着两人, 明显也愣了愣。   “你们…”她看向方旭,“你是方旭吧?”   “我是方旭, 请问你是哪位?”方旭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 见她穿着不俗, 脸上隐隐能看到一些熟悉之感, 心里有了猜测。   果然这个女人看着方旭微微一笑, “我是你妈妈。”   沈瑜柏吃了一惊, 连忙将方旭的手放开。   蔡洁打量了方旭一眼, 她出落得亭亭玉立, 一点都不像她爸爸方继文, 也不太像她。   蔡洁定定地看着方旭,方旭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 脸上表情也没有过多的变化。   沈瑜柏也扭头看向方旭。   “哦?你有什么事吗?”   方旭反应出奇的平静, 让蔡洁表情微凝。   她看了一眼沈瑜柏,从刚才两人手牵手地出电梯, 不出意外这是她女儿的小男友。   “不请妈妈进去坐一会儿吗?”蔡洁笑道。   沈瑜柏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下,方旭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她妈妈,母女俩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而且蔡洁刚才看了他那一眼,明显就是在赶人。   “方旭,那我先上去了。”沈瑜柏低声道。   “去哪?我这几天的课都还没补呢。”方旭阻止他离开。   沈瑜柏猜想她应该是不想单独面对蔡洁, 毕竟突如其来,没有做好准备。   蔡洁听了方旭的话,看着沈瑜柏笑了笑, 两人穿着一样的校服应该是同一所学校的。“这位是方旭你的补课老师吗?”   方旭没有回答,上前开了门。   她率先走了进去,沈瑜柏十分礼貌地请蔡洁先进去,都进了玄关之后,沈瑜柏又从抽屉里找出鞋套递给她。   蔡洁见他对方旭的家这样熟悉,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她走进客厅,环顾了一圈。   她知道方旭对外宣称这处房产是她买给她的,但是蔡洁自己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送过房产给方旭。   那么这处房产是谁送给方旭的呢?   她有心想问,但是这个时候显然不合适,以方旭对她的冷漠来看,估计她是不会说的。   “请随便坐,阿姨。”   沈瑜柏招呼她坐。   “请问同学你贵姓?”蔡洁和沈瑜柏搭话。   “免贵姓沈,您叫我瑜柏就好。”沈瑜柏道。   “哦,小沈啊。”蔡洁点了点头。   沈瑜柏很明显地从她话里感觉到了她似乎不太喜欢他,沈瑜柏也表示理解,毕竟在人家面前牵了人家女儿的手嘛。   这时,方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杯水,放在了蔡洁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坐到了沈瑜柏的旁边。   “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方旭问。   蔡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将杯子重新放到了茶几上。   方旭暗中打量这个蔡洁。   看着皮肤保养得不错,看来日子是过得挺滋润的。让方旭有些想不通的是,原主妈蔡洁离婚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将原主带走,是因为当时她经济条件不允许,可是后面她明显就已经改善了,为什么不回来将原主接走呢。不接走兴许还有别的理由,再婚或者什么的,可是十几年,同处一个城市,看都不回来看一眼,就有些让人寒心了。   前世原主死得那样惨,若是她能获得这位母亲的支持,哪怕一点,她最后可能都不会迈出那一步。所以方旭对这个蔡洁是抵触的,即使为了完成任务需要将她认回来。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呀?”蔡洁主动找话。   沈瑜柏还是十分礼貌地回答,“阿姨,我们是同班同学。”   蔡洁脸色微变,两人是同班同学,却谈起了早恋。她有心想说点什么,又时刻提醒自己,这是第一次见面,若是她表现得太过强势,方旭可能会对她有抵触之情。可能她现在在方旭看来,可能和一个陌生人差不多。   蔡洁抬起腕表看了看,“六点了,我给你们做个晚饭吧?”   “不用了,刘阿姨会过来做饭的。”   今天刘阿姨不知道为什么,迟了一些,平时这个时候她都应该在家将饭做好了的。   “刘阿姨是谁?”蔡洁反问。   “是我请的一位钟点工阿姨。”   蔡洁哦了一声,心里更加疑惑了,方旭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钱。她前几天才去了方继文家,方继文家又小又破,不可能是他给方旭买的房子。   就在这时,门开了,刘阿姨气喘吁吁地出现。   “实在对不起,小旭,我来的路上有点堵车,就晚了,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话说完,她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陌生女人,友好地看着她笑了笑,也没有询问她的身份。   “没关系,刘阿姨,你去做饭吧。”   刘阿姨见多出一个客人,就多做了一个人的饭。   方旭不说留蔡洁吃晚饭的话,但是蔡洁也没有走。   她询问了一些方旭在学校里的情况。然后她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到茶几上。   “这些年,妈妈没能陪伴你,很对不起你,妈妈也有妈妈的苦衷,这卡里有二十万,当做妈妈给你预先准备的上大学的钱。”   方旭看了一眼那张银行卡,摇了摇头,“不,请你将钱收回去,我自己有,并不需要。”   蔡洁终于忍不住了,“我前几天去了你爸爸那里,我在网上看到你说这房子是我给你买的。你告诉妈妈,你这房子…到底是谁给你买的?”   说着她甚至看了一眼方旭身边的沈瑜柏,沈瑜柏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但是气质是只能从小培养的。   方旭顺着她的目光看了沈瑜柏一眼,她瞬间就猜到了蔡洁心里在想什么,她点头道:“是啊,就是沈瑜柏的父母买来送给我的,他们看中了我,想要我给沈瑜柏当童养媳,等长大了就嫁给他,你说是吧,沈瑜柏?”她说到最后,笑着看了沈瑜柏一眼。   沈瑜柏刚想否认,一瞬间想到了前面一天晚上她跟他说过,这房子不是蔡洁给她买的,是她自己买的,可是方旭一个高中生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她解释不通。   沈瑜柏没看到她目光中的揶揄,还真以为是因为方旭难以自圆其说,所以扯了他出来当理由,于是他微不可见地咽了口唾沫,假装镇定地点了点头。   “是…是啊。”   蔡洁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是这也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这在这时,她手机铃声响起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方旭他们说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沈瑜柏连忙道:“阿姨,您请便。”   蔡洁就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才接了电话。   “妈妈现在在外面有事情,你先把作业写了,阿姨给你热的牛奶要乖乖喝了…”   方旭若有所有地听着蔡洁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方旭本来心情平静无波,但原主残存在这副身体里的丝丝意识涌溢出一股股细密的悲凉之感,像冰雪蚕丝一般迅速将她包裹起来,方旭一瞬间感觉心脏沉甸甸的,让她呼吸声都有些加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手突然被握住。一股温热的体温从对方的手心传过来,温和又坚定地逆流而上,融化了她被裹缠的心脏上的寒冰,一瞬间重新迸发出温热的血液。   她转过头,沈瑜柏看着她。他略显青涩的眉眼此刻紧紧地绷着,紧抿的唇角泻出些许担忧。   聪明如他,一听蔡洁接电话就将前因后果联系到了一起,他都能想到,当事人方旭当然也能想到。   窗外黑暗已经慢慢地笼罩了下来。客厅里的灯光倾泻下光线,将客厅照得分外大,也分外明亮。两个小年轻拉着手,蔡洁还站在窗户边讲电话。   大概过了五分钟,蔡洁才结束了电话,坐回了沙发。   方旭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蔡洁不会回来接原主甚至不回来见她一面。   因为蔡洁有了别的孩子,这个孩子大概从诞生就被注与了祝福和期待,从降生就幸运地一直待在蔡洁身边,被蔡洁珍爱如宝,而原主,她其实是蔡洁不愿意回顾的过去,蔡洁现在的生活无比的美满幸福,原主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过去,并且,她估计也害怕见到原主,因为她不知道原主在方继文的教养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只是方旭的猜测,但是多半原因大概就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那么前世和这辈子蔡洁为什么又会找回来呢。   刘阿姨已经饭做好了,她收拾干净了厨房,就先回去了。   蔡洁没有走,显然是要留下来一起吃饭的。   方旭不开口留人吃饭,蔡洁不将自己当外人,她甚至主动进厨房帮忙端菜。   刘阿姨做了四菜一汤。   饭桌上,蔡洁看着熟稔地摆餐具盛饭的沈瑜柏,问了一句,“小沈经常在这里吃饭吗?”   方旭道:“是啊,我是他的童养媳嘛,天天要做饭给他吃的。”   沈瑜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天天做饭给他吃?应该是他天天刷碗吧。   蔡洁哦了一声,依旧没有说什么。   饭后,方旭不想让蔡洁再待下去了,就道:“刚好我们饭后下楼散步,就送你一起出去了吧。”   蔡洁也听出她赶客的意思来,这个女儿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十分独立,看得出来她一个人过得很好,根本就不需要她这个母亲加入她的生活。   蔡洁一瞬间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女儿还在家等着她回去,她九点钟就该上床睡觉了,再也不回去就晚了。   于是蔡洁提起包,往外面走。   “等等!”方旭在后面叫她。   蔡洁转过头,方旭将那张卡拿在了手里,朝她递过来。   “你忘了这样东西。”   蔡洁神色复杂地看了方旭一眼,还是将卡接了过来。   “方旭,你留个电话给妈妈吧,我也给你一个,什么时候想妈妈了可以给妈妈打电话。”   方旭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个额外任务,所以她这会儿说话完全没有顾虑,“不必了,我不会找你的。你要是没事,也请尽量不要找我。”   蔡洁脸色一僵。   沈瑜柏没想到给他灌输心灵鸡汤的方旭也是个拧巴性子,见气氛骤然一僵,连忙打圆场,“阿姨,方旭,我们走吧。”   蔡洁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三人从一楼下了电梯,并排往外走去。   方旭走在中间,但是离沈瑜柏近,离蔡洁远。   走了一分钟,眼看小区大门就在眼前了。,蔡洁犹豫着才开口。   “方旭,其实妈妈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   方旭别过头看她。   “方静和刘洋的事情,你知道的吧,我听方静说了,那晚上是你叫刘洋叫上方静一起去酒吧喝酒,但是你爽约了。”   方旭心里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蔡洁一手握着手提包的一边,“因为我现在是刘洋的继母。”   方旭猛地感觉一种难以言状的荒谬将自己袭击了,她只觉得荒谬透顶。   蔡洁是刘洋的继母?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方旭片刻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要告刘洋强.奸,刘洋已经十八岁了,要是他们坚决要告刘洋的话,刘洋很可能会被判刑,所以,前几天妈妈找到了你爸爸他们,想要私了。但是方静和宋慧都不同意。你还小,不明白,方静和刘洋现在已经这样了,坚持要告刘洋其实对他们并不利,接受补偿是最明智的。方继文同意劝宋慧也同意下来,但是方静提出来,要你去跟她道歉。”   方旭一听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声音骤然转冷,“所以呢,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蔡洁察觉到方旭的语气不太好了,她转过头来,恳切地看着方旭,“方旭,刘洋还小不懂事,他才十八岁,要是因为这个去坐牢,一辈子就都毁了。你能不能帮帮妈妈,去给方静道个歉?”   她期盼地看着方旭。   方旭被一口恶气堵在喉咙。觉得荒谬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年轻不懂事?坐牢会毁了刘洋一辈子?   方旭想大声痛骂蔡洁——   坐牢会毁了刘洋一辈子,那原主被他毁掉甚至因为他戛然而止的一辈子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59章 早夭的天才(十八)   “你说坐牢会毁了刘洋一辈子?那方静呢, 刘洋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负责,她被刘洋毁掉的一辈子谁为她负责?”   方旭深呼了一口气, 语气里满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声音比深秋的寒风更加凛冽, 直叩灵魂。   蔡洁一瞬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随即道:“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也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明明有补救的方法。”   “补救的方法?现在是方静没有出别的意外, 要是她因为这件事出了意外呢, 若是她想不开跳楼自尽了呢, 你要怎么补救,你能用钱买来一条生命吗?还是你能钱买回干净纯粹的人生?你的钱, 连亲情都买不回来, 更别提生命了!”   方旭凌厉的问句逼得蔡洁说不出话来。方旭问的是方静,她其实想问的是方旭。   “…方旭!”蔡洁张了张嘴, 正要说点什么。   方旭摆摆手,不想再多说了,她对这个蔡洁已经失望透顶, “你出去吧,我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地方得到我的住址的,但是我的家并不欢迎你, 我希望你以后别在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方旭拉着沈瑜柏就走。   沈瑜柏蓦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看了神情复杂的蔡洁一眼, 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方旭走了。   方旭脚步很快,快到沈瑜柏都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和她并肩。他看着一直往前冲的方旭,她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沈瑜柏一瞬间感同身受,他的心也蓦然一同,他停住脚步,拉停了方旭,随即一把抱住她。   “想哭就哭一会儿。”他将头靠在方旭的侧耳处,柔声说道。   夜风习习从耳畔吹过,远处是城市霓虹灯一角,一排路灯沿着市政主道路延绵得很长,尽头没入城市夜晚璀璨的灯海之中。   沈瑜柏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脊。   “我没事。”   少年身上带着特别而淡的清香,很好闻,坚实的怀抱略显青涩。   “嗯,还有我在呢。”沈瑜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方旭心情有些不好,是因为她发现了蔡洁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原主心怀关爱的人。她根本就不在乎原主的死活,甚至她可能内心都恨不得原主不存在,原主的存在,就是她那一段无法抹去的过去。   她有些替原主感到悲愤。   沈瑜柏换了一个方向,他站在风口位置,替方旭挡住了秋夜的寒风。   沈瑜柏虽然很高,但是看上去有些清瘦,可能因为经常运动的原因,他身上的肉很结实,就算隔着两件衣裳,方旭都能感觉到他环抱着她的手臂上传来结实的力量感。   方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了沈瑜柏的陪伴。她甚至连和他牵手都很自然,很习惯。可是沈瑜柏还是未成年呀。   方旭从心里唾弃了自己几声。   两人并肩回到家,沈瑜柏拿过课本,给她补课。   灯暖暖黄的书房里,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沈瑜柏独特的低沉的声线在这个深秋的夜里,带着一股让人留恋的温柔缱绻。   自那天以后,蔡洁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方旭的生活里,秋天如一阵风很快过去。   C市下了第一场雪。   华南一中校门口的奶茶店里放学之后总是挤满了人。   穿着一身淡紫色轻薄羽绒服的方旭站在人群中,搓手等候。她不时翘首以盼。过了会儿,穿着灰蓝格子长款呢大衣的沈瑜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上端着两杯奶茶,递了一杯给方旭。   两人肩并肩往前走着。一旁路过的学生不时地将目光投在两人身上。这两位是学校里公认的情侣了,连老师都对他们束手无策。   将两人请去办公室好几次,但是每次两人都是否认,老师也不能严令禁止两人不能说话,人家一口咬定只是朋友,而且两人成绩没有下滑,反而方旭一口气冲到了年级第二,还归功于这都是因为好朋友沈瑜柏帮她补课。   这样一来老师还能说什么呢。非要说人家在谈恋爱吗?可是又拿不出证据来,只好听之任之,但是还是警告两人在学校要注意影响。   奶茶端在手里,一股令人舒服的温度从手心传到心里。   不过比起奶茶,她还是喜欢沈弟弟拉着她。沈弟弟的手心到了冬天也特别暖和,像是移动的暖手宝。   “章叔过来了没?”   “章叔说他十分钟前就已经到了,这会儿应该停在路边等我们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平时上车的地方。   章叔一直开车的黑色轿车果然就停在了路边。   方旭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就着沈瑜柏给她打开的车门上了车。   她一坐下就感觉车里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再定眼一看,副驾上坐着一个女人。   沈瑜柏从另一侧上了车。   “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游乐园?”明天周六了,沈瑜柏和方旭一早就约好了等月考成绩出来,两人就去一趟游乐园。   他半天没有得到方旭的回应,扭头看向她,她目光看着前排。沈瑜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前排副驾露出了一片白色皮草的衣角。车厢里飘着一股高级香水的淡香。   他一怔,“妈?”   ……   “我不同意!”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沈瑜柏寒着脸,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董歆。   “为什么?去德国留学不一直都是你想要的吗?现在刚好机会来了,你为什么不去,你考德福,不就是想要去德国留学吗?”董歆疑惑地看着他。   “我现在不想去了。”沈瑜柏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他唇线抿得很紧,透出一股不容逼迫的倔强。   董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不会是因为楼下的这个小姑娘,你不想出国了吧?”董歆语言转为强硬,“小打小闹我也不管你们,但是在留学这件事情上,我不会容许你任性!你现在算什么?早恋我也就不管你了,但是我不容许你因为早恋而不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沈瑜柏黑曜的眼眸转过去,他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是因为不想离开方旭所以不愿意去留学,尽管他已经为此做了多年准备。   董歆语气严厉,“沈瑜柏,我以为你出来住了半年,已经可以独立成熟地思考问题了,但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幼稚,说不去留学就不去留学了!”   沈瑜柏反驳道:“国内的顶级高等院校也不比国外差。”   “你自己心里清楚!留学不仅仅是学知识,还是你人生最宝贵的阅历,你会因此更加成熟独立,在异国留学的很多东西是你舒服地在国内上学所体验不到的!这是你宝贵的人生经历,甚至能改变你人生的轨迹!”   董歆显然气得不行,看着沉默下来的儿子,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压了下来,“你好好准备准备,你林叔叔已经在帮你申请了。”   “我说了我不去!”   夜晚,方旭躺在床上,她看了一眼手机,沈瑜柏今晚上出奇的沉默,想了想他们之前在车上的氛围,沈瑜柏看上去和他妈妈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她试着给沈瑜柏发了一条短信,但是沈瑜柏没有回复。   第二天,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门。今天沈瑜柏没有像平时那样下来敲门叫她。   方旭给沈瑜柏发了条微信,“你收拾好没有,准备走了。”   片刻后,沈瑜柏回了一条短信,“嗯,下来了。”   厢门打开,沈瑜柏神色有些恹恹,看到她的瞬间,展露了一个笑容,但是还是略显疲倦。   “怎么了,昨晚上没休息好?”   沈瑜柏胡乱地点了点头。   两人坐着车到了学校。   C市靠近北方,到了冬天会格外的干冷。自从下过一场小小的初雪,天气预报里总在预报明天有雪,但是就是怎么也没有下。   冬天已经过半了。   这天周五,放学后。沈瑜柏照例去给方旭买了一杯奶茶。   小姑娘还在长身体,方旭也不担心自己这样喝下去会发胖。   她举着手机看了一眼,喝了一口奶茶,嘀咕道:“大后天好像有雪。”   沈瑜柏笑了笑,“从一周前都在预报有雪了,就是没看到下。估计这次也是误报吧。”   方旭看了一眼沈瑜柏空空的双手,这才反应过来他只买了一杯奶茶。   “你怎么只买了一杯?”   沈瑜柏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每天喝都不腻?”   方旭故意逗他,将奶茶高举了过去,“喝不腻啊,就算是同一种口味,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味道,不信你试试。”   沈瑜柏看了她一眼,真的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咕咚’一声咽下去之后,他本想说味道一样啊,可是看着眼前那根方旭吸过的吸管被口水氲湿的尾端,默了默,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嗯,味道是不太一样。”   方旭死死地盯着被沈瑜柏吸过的奶茶,一瞬间想把这杯奶茶扔了,但是顶着沈瑜柏虎视眈眈的目光,她没敢将眼神往一旁的垃圾桶看,闭着眼睛将吸管送入口中,猛地吸了一口。   好像也没那么恶心嘛。   她连忙看了一眼沈瑜柏的脸,诚如周扬所说,她连大帅哥的洗脚水都可以喝,她喝点口水好像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了。   周末的时光仿佛过得格外快,一眨眼就到了周日晚上。   刘阿姨做好了饭,方旭给沈瑜柏发了消息,“下来吃饭。”   过了五分钟,沈瑜柏还没有回复。   方旭又给他打语音电话,但是无法接通。   她疑惑地咦了一声,从通讯录翻出他的电话打了过去,还是无法接通,冰冷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一哈还会有更新,还会更新两章哦~十一点左右会更新一章 第160章 早夭的天才(十九)   天气预报里预告了很久的大雪, 终于准了一次,在周一这天,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   方旭靠窗站着, 窗外城市的夜晚在大雪的覆盖下显得有些朦胧。   客厅里的灯光照亮了窗外半米之内的景象, 大雪像密集的鹅毛洋洋洒洒, 已经持续下了一天了, 地上盖起了半膝厚的大雪。   “小旭, 饭已经做好了, 我就先回去了。小旭, 小旭?”   “啊?”方旭如梦初醒, 转过头,刘阿姨已经脱下了身上的围裙, 她走到了玄关换好了鞋, 正将她挂在挂衣扣上的黑色羽绒服取下来,准备套上身。   “刘阿姨, 你等等。”   方旭叫刘阿姨等了等,她迅速去取了一百块现金出来,塞给刘阿姨, “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雪,刘阿姨你就别坐公交了, 打出租回去吧。”   刘阿姨不肯接,方旭硬将钱塞给了她。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门外的脚步远了。诺大的客厅顿时就静谧了下来。   方旭愣愣地站在门口, 许久未动。   “宿主。”拿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将方旭惊醒过来。   “快吃饭吧,宿主,一会儿别凉了。”   方旭这才如梦初醒,走进厨房将菜端到吧台。刘阿姨不知道,她还做的两个人的份量。   方旭握起筷子,夹了一筷菜送入嘴中。   窗外的大雪漱漱地下个不停。冬天的黑夜来得格外的早。   方旭背对着客厅,沉默地坐在吧台一边,她消瘦的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两下。   突兀的声音在客厅里响了起来,拿拿平时软萌的声音外放,语气能听出一丝丝焦急,“宿主,你别哭啊!”   ……   沈瑜柏空出来的课桌很快就被搬走了。   周扬凑到方旭身边打听。   “沈瑜柏这是去哪了,转学了吗?可是这就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啊,他能转去哪?”   回答她的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周扬看出方旭心情不佳,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没几天月考,成绩一出来,光荣榜上经久不换的名字终于易了主,方旭二字赫然印在榜首。   ……   似乎一进入冬天,新年的脚步就走得分外地快。   仿佛只是一眨眼,寒假就来临了。   方旭收拾了书本,抱回了家。   她刚下出租车,没防一个人从小区门口霎时间冲了过来,一手死死地将方旭的手臂拉住。   方旭抬头一看,差点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女人。她穿着泛旧的棉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瘦得有些脱了相。   竟然是几个月未见的宋慧。   宋慧死死地将方旭的手臂拉着,不让她走,随手就招下了一辆出租车,硬拉着方旭上了车。但是出租车司机一看这个架势不敢走,一边询问两人是什么关系,一边拿起了手机,似乎要报警。   宋慧连忙道:“我是这孩子的继母,方旭,你说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将我带去哪里?”方旭问她。   宋慧死死地瞪着她,“我要带你去见方静!”   “见方静?我去见她做什么?”   宋慧还死死地拉着她不放手,“都是你害方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不去见见她吗?”   方旭默了默,对司机道:“开车吧师傅,她不是人贩子,确实是我继母。”   一听只是家庭纷争,司机放下心来。   然后宋慧就报了一家医院的名字。   方旭一听,心里略微吃惊,宋慧报的竟然是一家精神病疗养中心。   方静怎么了?这几个月她又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吗?   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宋慧将方旭领着到了一间雪白的病房外。   方旭跟着宋慧走了进去。消毒水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是一间单人疗养病房,有个小小的阳台,宋慧轻轻地推开推拉门,方旭看清了,外面阳台上坐着一个穿着病服的人,她背对着她们坐着,即使不看正面,方旭也认出了这人。   竟然是方静。   宋慧声音里带着难以言状的悲哀,她拉着方旭,非要她过去看方静。   “你去看看她,你害她成了这个样子,你给我好好地看看她!”   方旭确实很震惊,她看着方静说不出话来。   宋慧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她捂住脸,呜咽地哭着。   方静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她心里疑惑,但是又不好问出来。宋慧现在还将责任全部推到她头上呢。   方静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盯着方旭,那目光森寒到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   “方继文要跟我离婚…”宋慧自嘲地哼笑了一声,“因为方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要跟我离婚。”   宋慧仿佛在心里憋了很久很久,她说完这句,就蹲下身,捂住脸哭了起来。   她尤记得方旭曾经问过她后悔吗。   她当然后悔,可是就算后悔死,现在也无法改变了。   方静精神变得异常,刘家那边提出来的赔偿,方继文都已经同意了,甚至连银行卡都收了。可是方静就是死活要方旭过去亲自跟她道歉。而蔡洁又表示没有办法,他们不顾方静的意愿签下了和解书。   方静其实是被他们逼疯的吧?宋慧常常这样想。   几个月前,为了凑钱送方静上学,她瞒着方继文将两人名下唯一的房子给卖了,现在方静又病了,疗养费就是一大笔花销,方继文在此时提出离婚,银行卡在方继文手中握着,他为了逼着她同意离婚,竟然使出当年那一套,找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情妇。   宋慧哭得歇斯底里,正巧这时,有护士推门进来,“方静家属过来了吗?你得去一楼签个字。”   宋慧一听声音,连忙收起了哭声。站起来,慌不迭地抹起了眼泪,紧接着,她就跟着出去了,留下方旭独自呆在病房中。   方旭走了过去,方静坐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方静,轻叹声泻出嘴角。   方静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奇异地闪动了一下。   她嘻嘻地笑着,一步朝方旭逼近。   方旭看着她朝她欺身过来,心里就起了防备。   方静突然展开双手,似乎想要一把将方旭抱住,方旭挨身躲过,她一步闪出,站到了方静的身后,方静霍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瞪着方旭。   愤恨在她脸上格外明显,她再次朝方旭扑了过来。   “方静!”方旭再次躲过,冷喝一声。   方静的眼睛很清澈,半点不见刚才的呆滞。本来方旭心里就有所怀疑,这会儿更加能确定了,方静分明就是在装疯!   她动作稍微慢了一分,就被方静拖着了手臂。   “方静!放手!我知道你是在装疯!”   方静动作果然一顿,但是随即她更加用力地拖住方旭。她好不容易才哄着宋慧将方旭带了过来。   冰冷的字句从她的牙缝里一颗一颗地挤了出来。   “方旭,我变成这样了,你也别想好!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你知道吗?精神病杀人可不犯法。”   她拼命地抱着方旭往阳台拖,似乎想要将方旭从阳台上扔下去。   方旭从她话里冒着的彻骨的寒意里听出了方静是真的想弄死她,她一手肘重重地打在方静的下巴上,方静吃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力道,一手捂住下巴。   “方静,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罪魁祸首刘洋你不去告他,是觉得我比较好欺负吗?竟然为了报复我,连装精神病你都能想得出来。”   方静站在阳台上,两人刚才撕扯得太厉害,她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   随即她大笑:“找刘洋?难道不是因为你指使刘洋叫我去,指使刘洋将我强.奸了吗?刘洋家里有钱有势,哦对了,她继母还是你亲妈,你们就是一伙的吧!”   方旭目光怜悯地看着她,“方静,你不要忘了,是你找来的刘洋,让刘洋来追我,甚至你还吩咐了刘洋一定要在那天将我灌醉,然后将我带去酒店不是吗?只是因为我爽约了而已。”   方静脸色一变,“你胡说!”   “我胡说?事实到底是怎样的你心里清楚得很,你和刘洋商量好那天晚上要怎么做,但是我爽约了,我没有去。可是我没想到我没去,你竟然也和刘洋喝了起来,我想你喝酒的时候并不没有表现得很排斥刘洋吧。”   那晚上她看到的是方静主动举杯和刘洋相碰。当然这也并不能成为刘洋犯罪开脱的理由。   “你胡说!”方静情绪波动起来,“你怎么能认定是我怂恿刘洋的?我没有这样说过,刘洋也不是我指使的。”   “你心里清楚得很。这件事你怪不到我头上,你要怪就怪自己心术不正。我们也算是扯平了。”方旭淡淡地说。   方静哈哈大笑,“怪我自己?扯平了?我告诉你方旭,你害我连人都做不成,永远也扯不平,除非你也去让刘洋睡一夜,我就原谅你。”   方静还记得醒来之后看到刘洋那张恶心的脸睡在自己身边时心里那种难以名状的恶心的感觉,那种钻心的恶心一直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以至于慢慢地演变成了梦魇,终日折磨着她。   方静加诸于原主身上的罪恶,已经充分地还在了她自己身上。但是方静竟然会对她有这样深的仇恨,甚至要将她置于死地,这让方旭有些想不通。   一听方静竟然说出了这样可笑的话,方旭心里冷冷一笑,她不想再理会方静,转声想要走。   一转身,看到宋慧震惊地站在门口。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方旭身上,而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方静。   方静这才注意到她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一瞬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静,你是装疯的?”宋慧一步一步朝方静走了过去。   “我…我…”方静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突如其来的疯病,我四处奔波,到处给你联系医院,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精力?我整夜整夜担心得睡不着,甚至你爸爸因此要跟我离婚!方静,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为了你装出来的病担忧奔波?”   方静慢慢地低下头,她不敢直面宋慧失望的眼神。   “方静,是不是刘洋的事情也是你编出来的?就是为了报复方旭?”宋慧下意识地问。   方静蓦地抬起头,脸色煞白,震惊地看着宋慧。   “你到底是不是我妈?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口?”方静的大吼被一巴掌打断,宋慧气得浑身发抖,她为了这个女儿头发都要愁白了,她却质问她不是她妈?   方静的头被打得一歪。   宋慧失望地后退两步,已经不想再多说,她早就已经身心疲惫。   就在这时,异状突发,方静突然转身朝身后紧跑两步!   宋慧一惊,连忙扑过去拉,但是已经来不及,方静毅然决然地翻了出去,纵身一跃——   这里是五楼。   方旭也吃了一惊,连忙奔了过去。   宋慧扑到阳台栏杆边,眼睁睁地看着方静像只断线蝴蝶一般,迅速跌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方旭只来得及拉住顿时陷入疯狂的宋慧。   作者有话要说:四更~我本来想今晚上完结的,但是看样子,可能完结不了,年纪大了早点睡,明早上来看吧~ 第161章 早夭的天才(完结章)   疗养院发生的坠楼事故, 被人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 本来一起坠楼事件可能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但是因为方旭在照片中露了脸, 不少网民认出方旭就是几个月前轰动的华南一中替学一案的主角, 坠楼而亡的方静顿时就引起了热议。   很多网民猜测是不是因为方静被华南一中开除之后精神失常, 所以住进了疗养院, 看到方旭出现在现场照片之中, 就自以为是的分析, 是因为方旭出现, 刺激到了方静,所以方静情绪失控跳楼而死。   这种言论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顿时网上舆论一边倒, 不少人都开始指责方旭。   “啪!”   周扬将手机愤怒地扔在桌上,“这些人都是些什么猪脑子啊, 方静怎么可能是因为被开除精神失常呢。她又不喜欢学习。”说着,她看了脸色冰冷的方旭一眼,好奇地问, “话说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精神失常啊?”   方旭看了她一眼,“要上课了,回去吧。”   周扬心知她肯定知道真相, 但是就是不告诉她。恰好这时上课铃也响了,周扬迅速拍了拍方旭的肩膀,“这件事我觉得跟你肯定关系不大, 你别理网上那些人。”   方旭点点头。   上完一天的课,方旭看了一眼窗外铅灰色的天,估计今天晚上还要下雪的。   她背着书包正要走出教学楼,一旁有道声音叫住了她。   “方旭!”   方旭寻声看了过去,随即瞳孔剧烈收缩!   竟然是刘洋!   刘洋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进了一趟看守所将头发剃短了还没来得及长长。   刘洋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他扬了扬手机,“方静死了,你知不知道,哦,对了,你知道,你就在现场。可惜了,我当时还在看守所蹲着,没亲眼看到她死。”   刘洋脸上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冷。   他得意一笑:“你知不知道,那天酒吧,是因为你没去,要是你去了,主角就不是方静而是你了,方静帮你挡了一劫。她还想告我,但是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是活蹦乱跳,而她却死了。”   因为方家的撤诉,这件案子并没有被提起公诉。刘洋甚至连案底都没有留下,方静死了,而他继续回到学校念书。不仅仅没有半点愧疚,还因为逃过一劫洋洋自得,跑到方旭面前来耀武扬威。   方旭左右看了看,没有摄像头。   她朝刘洋勾了勾手指。   刘洋果然走近几步,方旭一个箭步上前,一记迅猛的铁拳‘砰’的一声又狠又准,将刘洋打翻在地,他肥硕的身体顿时撞翻了走廊上的垃圾桶。   方旭冷冷地看了一眼刘洋,将手插在衣兜里,走了。身后传来刘洋的谩骂。   出了校门口她打了一辆出租。最近天气冷,她不想走路,基本就是坐出租车回家。   到了家,方旭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只是略略翻了翻,新闻报道下面大篇幅的都是骂她的。   方旭默了默。她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名字就是方旭。   她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始末都写了上去,甚至还贴了一些截图和照片,那是她在酒吧的时候拍的。   但是她并没有说是方静主使刘洋,一是她没有证据,二是人都已经死了,现在再说这个没意义。   她十分详细地将事情都叙述了一遍。不仅仅是强.奸案,还有方静的死,不过她没有说方静是装疯,只是说方静大概就是受了强.奸案撤诉的刺激,所以疯了。   她的账户迅速被无数人关注,这则声明也遭到了无数人的转发评论。舆论顿时来了一个大反转,谁也没有想到方静身上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方家长辈收了钱,自作主张地签了撤诉书,方静不同意,在两边的心理的夹击之下,所以精神失神了。   网上顿时掀起了一场为方静讨回公道的声伐,要求C市检察院重新审理这件案子。   铺天盖地的舆论之下,这件案子重新被检察院提起公诉,在酒吧和酒店监控显示下,方静当时是处于昏睡状态。甚至在检查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房间一角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摄像头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拍了下来!   刘洋终于伏法!而刘家之前给方家的钱也被依法追回。   网上一片欢呼又一片默哀,为方静早逝的年轻生命。   诺大的水晶吊顶之下,雪白的沙发上,方旭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所有的声音阻隔在屏幕之内。   窗外又下起了棉白的大雪,立在落地窗前看去,小区一片雪白,绿植都被大雪掩盖,雪树上还装饰了彩灯,一闪一闪的,像是童话森林。   “柏林下雪吗?”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转身走到沙发边,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响起声音,“…是方旭吗?我是妈妈。”   方旭听出声音属于蔡洁,深吸了一口气,“哦。你有什么事吗?”   “妈妈想问问你,我可不可以过来看你?”   方旭回答得很快,拒绝得也很干脆,“不可以。”   蔡洁又沉默了一会儿,抽泣声才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方旭皱眉,她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才说:“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   “不,方旭!”蔡洁那边慌忙叫了她一声,收住了哭声。   “方旭,妈妈再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她叫刘舒燕。她今年六岁了,上幼儿园大班了,要是…要是她没出意外,她明年就上一年级了。”蔡洁在那边抽抽噎噎地一边哭一边说。   方旭本来还以为她会跟她说刘洋的事情,没想到会说起她女儿,出意外?出什么意外?   但是方旭没问。而蔡洁在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继续说,“她前几天去上学,是我亲自送她去的,她总是很粘我…我太大意了,是我太大意了!台阶上的雪冻成了冰,她下楼的时候蹦蹦跳跳的,还不让我拉…”   方旭沉默地听着。   “然后她突然脚下滑了一下,整个人就一头栽倒,从四五级台阶摔了下去…”   听蔡洁的声音已经临近崩溃,方旭打断她,问道:“那么她现在平安了吗?”   蔡洁顿了顿,才又失声痛哭了起来。   “没有,她没有。她走了,医生说她颅内大出血,送到医院抢救,没抢救过来。方旭啊,你妹妹丢下我走了…”   那边的蔡洁终于情绪崩溃,嚎啕大哭了起来。   方旭握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   原来如此。   方旭已经放寒假了,高一的学习任务没有那么重,她们有接近一个月的假期。   她以前是很喜欢冬天的,C市冬天真的很冷,一出门,北风就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假期转眼就过半,新年的脚步也越发近了。蔡洁邀请她去刘家过年,方旭拒绝了,蔡洁又提出过来陪她过年,方旭同样拒绝。   蔡洁现在偶尔会给她打通电话,方旭也会接,但是通常只是蔡洁在说她在听。   偶尔陪蔡洁聊几句,给蔡洁一个心理寄托,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假如要跟蔡洁一起生活,那是方旭不能接受的。   刘阿姨知道方旭一直独自生活,见她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就热情地邀请她去她家过年。但是方旭谢绝了。   大年夜这天晚上,刘阿姨没有过来,方旭自己从冰箱里拿出刘阿姨买好的蔬菜,做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   沉寂了一天,等她做好年夜饭,窗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若从虚空往下俯览,整个云景一号雪白一片,明净的一扇扇巨大的落地窗里是统一的景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A3顶层的房子却是漆黑一片,十二层看进去,在一片喜庆中显得略微突兀,只有一个背影略显孤寂地坐在餐桌旁,餐桌上也只有四道菜。   方旭拿起筷子,‘咔嗤’一声开了一罐啤酒,她没有吃菜,反而走到窗户边的圈椅上坐下,一边喝酒,一边出神地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正这时,门铃被人摁响。   她疑惑地放下啤酒,走了过去,从猫眼看了一眼,她拉开门。   门外穿着黑色羽绒服,顶着满头风雪的少年出现在眼前。他背着双肩包,身侧还有一只黑色拉杆箱。   方旭愣在门口。   沈瑜柏上前一步,伸手紧紧地抱住她。下巴枕在她头顶,声音轻柔,“我回来了。”   ……   从落地窗看进去,空旷的客厅因为多了一个人,奇异地从空寂变得温暖。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   沈瑜柏已经脱下了黑色羽绒服,他穿着白色毛衣,白皙的脸颊消瘦了些。方旭从房间里找出一条干毛巾,站在沈瑜柏面前替他擦干头上雪融化留下来的水渍。   “回来陪你过春节,我后天就得走。”沈瑜柏眷恋地抱住她的腰,将头枕在她胸口。   “你好像长高了一些。”沈瑜柏闷闷的声音传来。   “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你要回来?”   “我想给你个惊喜。你不知道,因为这边下雪,差点飞机无法降落要返航呢。”   菜早就冷了,方旭将菜一一放进微波炉加热。沈瑜柏一直黏在她身边,她到哪他就跟到哪。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我本来是想快走的时候再告诉你的,没想到我妈妈竟然给我改签了,我上了车她才说要去机场。刚好上飞机前我手机没电了,我下飞机了不是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吗?…是我不好,我错了。”   顶着方旭越来越冷的眼神,沈瑜柏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低下头老实认错。   方旭撅着小嘴,冷哼了一声。   几十个日夜堆积的思念在这分钟喷涌而出,沈瑜柏终于控制不住,他一手搂住方旭的腰,俯身含住方旭撅起的唇。   方旭后退一步,沈瑜柏欺近,方旭后腰抵住了灶台,退无可退。   旖旎的空气像水波以厨房为源点荡漾开去,渐渐溢满了整个房子。外面的大雪越发下得绵密了。窗外风雪呼啸,窗内温暖安静,隐隐能看到厨房里缠绵相拥的人影。   几分钟后,快喘不过气的方旭终于将沈瑜柏推开些许。   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狠狠地瞪着沈瑜柏,“沈瑜柏,我告诉你,你不满十八岁之前休想谈恋爱!”   “跟你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沈瑜柏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勉为其难微笑道:“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空前的长,接近九万字。可以看出我对沈弟弟的喜爱。可能有些小宝贝会觉得这篇人设好像有些变动,但是大家想想,这是校园文的设定啊,再大杀四方就一点都不甜了。   真的不舍得完结这个故事,想让他们一直甜甜... 第162章 备胎女友(一)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中映照出一个黑色长发,瓜子脸的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女子。   她皮肤很白, 身材高瘦。身上穿着黑色休闲外套, 灰色休闲裤。   镜中的人鞠起一捧水, 浇到了脸上。   昨日种种如梦。渐行越远看不真切了。   “宿主, 你现在名张颂灵。”脑海中响起了拿拿的声音, 将她惊醒过来。   委托者张颂灵, 今年二十六。毕业于国内顶尖高校, 本科毕业, 现在就职于国内TOP3房地产开发公司。   张颂灵的一生徐徐在她脑中展开。   所有跟系统做交易的委托者, 前世都是没有圆满人生的。张颂灵也不例外。   张颂灵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她判给了妈妈, 她还有个弟弟, 判给了爸爸。   据说当年张爸是出轨才导致离婚的。   张颂灵的童年过得异常悲惨。   她妈妈自从离婚之后就一蹶不振,不上班, 还染上了麻将瘾和酒瘾,她要么彻夜打牌不回家,要么不打牌就喝酒, 有时候喝醉了会揪过张颂灵就打,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坐在小区楼下,哭天抢地地骂张爸没良心, 抛弃妻女。   一开始还有人同情她们,后面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管这个闲事了。   而张爸从此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带着儿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唯一的房子留给了张颂灵和她妈妈徐琴。   张颂灵当年才四五岁,徐琴不管她,要不是偶尔有好心的邻居将她叫过去吃饭,张颂灵可能早就饿死了。   后来大一点了,张颂灵会自己做饭了,就没那么经常挨饿了。但是母女二人还是过得非常拮据,因为徐琴不上班,就靠着张爸留下来的存款以及社区微薄的补助度日,有时候还会将补助都输得精光。   张颂灵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悄悄地从徐琴的钱包里偷拿一些细碎的零钱藏起来,实在很饿的时候就去买个面包充饥。但是有时候也会被徐琴发现,进而遭到一顿毒打。   可以说张颂灵童年非常黑暗。可是她却非常励志地考上了国内top1的高校。   这就不得不说另一个人,也是原主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丁何。   丁何比张颂灵大两级,遇到丁何是张颂灵上初一那年。   因为张颂灵的整个童年都是自己在艰难地生活,活下来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奢侈,更别提什么小姑娘都会有的漂亮小裙子,以及别的小姑娘整个人都被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她没有。   张颂灵自从五岁以后再也没有穿过新衣裳,所有的衣裳鞋子都是好心邻居送的,或者是社区发放的旧衣裳。她不懂得搭配,只知道穿着暖和就好,很多衣裳穿了几年了不合身了,所以很多时候在别人眼里就不伦不类。   初中那会儿,她是所有人嘲笑的对象,也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她时常被学校里的小太妹堵在厕所或者走廊,她们围着她羞辱嘲笑一通,或者干脆就扇几个耳光。   她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她还记得那是冬天,她再次被堵住,还被人拔去了身上的旧棉衣,她们用手指提着她那穿了好几年的旧棉衣,捂着鼻子故意说又臭又丑。然后将她的棉衣扔进了垃圾桶。   她在推搡间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那些小太妹还尤不满足,继续准备要扇她耳光。   丁何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赶走了那些小太妹,在看到她冻得瑟瑟发抖时,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崭新的羽绒服,盖到了她身上、   那件羽绒服,张颂灵没有还他。她故意的。   她将之藏到了衣柜最深处,再也没有穿过,时不时会拿出来,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将它搂在怀里。   她知道他是谁。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学校里的传奇,不管哪个年级哪个班级的人都知道他,张颂灵也不例外。   他成绩好,是年级第一,家世好,听说上下学都有父母开车接送。   这样的人对彼时的张颂灵来说,是个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可是他像一颗明亮耀眼的明珠,对彼时身处黑暗的张颂灵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半年后,他以全市排名前五的成绩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新学期,张颂灵站在学校贴出来的光荣榜下,久久地盯着榜首那个深刻于心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后面的两年她努力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她中考以全市前二十,同样考近了丁何的学校。   她高一的时候,他已经高三了,依旧是学校里的神话,他成绩斐然,每次考试都稳在全年级前三。   张颂灵偶尔能在学校里的球场上见到他的身影,她已经无比满足。她从来不敢上去跟他搭话,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她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痴迷地看着他打球。   球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在了她的脚边,丁何双手叉腰,温和地请她将球踢过去。   她当时傻愣愣地看着丁何一张一合的嘴唇,半天没有反应。   然后丁何自己跑过来将球捡走了。   他俯身捡球的时候理她那样近,近到她能看到他脖子上细细密密的汗水,近到她问到了他身上轻微的汗味。   那是他们高中唯一的一次交集。   一年后,丁何不出意外地考上了全国顶尖的高校。   张颂灵一直追逐着他的脚步,在两年后同样考了进去。   在大学里,他成了学生会主席,她就去竞选学生会干事,终于能离他更近,也算是认识了,也偶尔会说那么一两句话。   但是仅此而已。张颂灵从来不和他攀谈,也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他。因为丁何有女朋友。她见过她。听别人说,不和他们一个学校,但是在同一个城市。   张颂灵其实长得很清秀,她大学的时候也曾经有几个追求者,但是无一例外,全部都铩羽而归。   张颂灵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他考了研究生,比她早一年研究生毕业,她要找工作了,某一次终于鼓起了勇气,问他在哪里上班。   他告诉了她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名字。   于是张颂灵毕业之后,没有选择读研,也推掉了更好的offer,选择了他在的那家房开公司。   他是管培生,她毕业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小组组长了,又过了两年,他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晋升为主管。   她十几年如一日,一直默默地深爱着他。但是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包括他提起过。   直到两年后。   两人在一个公司一个部门工作了几年,早就很熟稔了。   她一天晚上接到了他的电话,是用他的私人号码打过来的。她没有他这个电话,但是他一开口,她就知道是他。   他让她去一家酒吧。   张颂灵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深夜让她去酒吧,但是还是立马就打车赶了过去。   她进了丁何说的那间包房,才发现丁何已经喝得快醉了。他搂着她痛哭失声。他没说,但是张颂灵已经猜出大概是因为什么了。   事业有成的成年人的崩溃,多半是因为感情不顺。   在他的呓语中,张颂灵知道了始末。   果然,是因为丁何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突然和他分手,然后和别人闪婚了。就在和他提出分手的第三天就和现在的老公领了证。   他说是因为那个男人比丁何事业有成,或者说,比他家世好。   这晚张颂灵保持了沉默,她没开腔安慰。丁何将自己灌得烂醉,张颂灵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好将他带回了自己家照顾。   这晚之后,默契在两人之间流动开。丁何下班之后,多半时间会来她家,张颂灵使出浑身解数,变着花样给他做饭。饭后两人会一起下楼散步,就像是普通情侣那样,手牵着手,呢喃欢笑。   即使丁何从来没有在外面承认过她的身份,他甚至也从来没有跟张颂灵说过我爱你诸如此类的情话,张颂灵还是住进了她自己构造出来的和丁何的乌托邦,住进了里面不愿清醒。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丁何已经晋升为中层领导,而她也成为了项目负责人。   两年时间,身边的同事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两人关系密切,和丁何的恋情被死死地捂在阴影之下,不得以见天光。   就在张颂灵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丁何结婚两年的前女友突然回来了。   张颂灵多爱丁何啊,就算他极力掩藏,他多余的一个动作都能清楚明了地告诉张颂灵他在想什么。   两年了,他还爱着他的前女友。即使已经隔了两年,她一转身,丁何就立马抛弃了陪伴他两年的张颂灵,和前女友冯晓再续前缘。   十几年的深爱,没有人会懂张颂灵是怎样的痛苦绝望。   可是她无法坚决地和丁何撇清关系。因为丁何,她的人生才没有全是黑暗,偶尔也为她带去光与热,她无法割舍。   于是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问丁何的去向,不问丁何为什么。   冯晓在丁何的安排下,进了公司行政部门。   冯晓很漂亮,一进公司就惹来无数关注。   但是很快就有八卦同事打听到,冯晓已经结婚了,她老公偶尔还会来公司接她下班。   一群虎视眈眈的单身男同事意兴阑珊地退散了。   丁何兴许是太大意了,据说是有次让同事碰到了他和冯晓两人在办公室里独处,被人撞见,两人当时的神色都很慌乱。   不久风言风语就传开了。丁何虽然年轻有为,但是冯晓是结婚了的啊!   丁何情急之下,公开在同事的注目下,带着张颂灵一起下了班。他让张颂灵挽着他的胳膊走出了公司,等于是宣告了所有人,张颂灵才是他的女朋友。   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张颂灵当时坐在副驾上,喜得难以说出话来。两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可是半路,丁何推说自己有事,让张颂灵下车了。   从那以后,每天张颂灵都跟着丁何一起下班,一起走出公司,坐上他的车,然后丁何将她扔在半路。   张颂灵能考上top1高校,脑子自然不笨。她知道自己是被丁何拉去当了备胎。   人在局中,身处其中的时候,总是难以清醒、理智地去思考问题的。   张颂灵知道自己只是备胎,但是她难以说服自己拒绝。她曾经告诉过丁何自己喜欢了他多少年,丁何大概就是因为了解她有多爱他才如此有恃无恐。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在张颂灵二十七岁生日的前夕。丁何发了一段信息给她,意思是她已经在这家房开待了四年了,是时候换一家更好的单位提升自己了。他甚至已经帮她找关系联系好了下一家。   依旧是房开公司,待遇更好,她一过去就是副主管。   可是那家公司没有丁何。张颂灵敏锐地觉察到丁何这样做一定是因为有别的事情发生了,两人除了是同事,还有感情的纠葛。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是因为冯晓。   她真真切切地有种感觉,自己就要失去丁何了。她一瞬间变得很疯狂,她立马就打车去了丁何家所在的小区。   两年,她只知道他住在这里,却从来没有来过,她甚至不知道他家的门牌号。   巧合的是,她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丁何的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她跟在后面,发现他开到了一家妇幼医院。   她坐在车上,看着丁何停稳车,看着他跑到副驾外面打开车门,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冯晓从车上扶了下来,看着冯晓捂着肚子,两人并肩走进医院大门。   一瞬间,张颂灵的世界崩塌了。   她在医院外面麻木地等候了两个小时,颤抖着手,拍下了丁何和冯晓从医院出来的照片。   十几年的深爱,张颂灵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将照片发给了丁何,要他去公司天台,他要是不去,她就将照片发到公司工作群里。   丁何一看到照片就慌了,他在这家房开工作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往高层发展,否则他早就跳槽了,眼看着他就要升职了,这个时候,若是这个照片被传出来,他一定会身败名裂。   他急匆匆地上了天台,才发现张颂灵将冯晓也叫了上来。   她举着手机,一步一步逼近冯晓,然后拉住冯晓,拖着她走到了天台边缘,癫狂地问丁何要她还是要冯晓。   丁何知道她这个时候不能受刺激了,就说要她。   即使知道丁何是骗她的,张颂灵一瞬间也心满意足了。冯晓趁她不注意摆脱了她的钳制,张颂灵本来也没有真的想将冯晓推下楼,所以就任冯晓跑了。   她蹲在天台边缘,将头埋在手掌,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痛苦一瞬间喷涌而出,她哭得不能自已。   丁何担心她神神颠颠的会真的将照片发出去,趁着她不注意,就想过来抢夺她的手机。   但没想到张颂灵死死地握着不给,一推一搡之间,张颂灵脚下一滑,整个人从栏杆边翻了出去,从三十多层的写字楼顶层坠下,粉身碎骨。   她这短暂的一生,十几年都为了丁何而活,也死在了他手里。   “委托者的心愿是以牙还牙。”拿拿的声音响起。   “怎么会…会有这样的傻姑娘,也怎么会有这样的斯文败类!”变成了张颂灵,她看着镜中的眉眼,有些怒于其不争气,又无从苛责。原主为了丁何,逼着自己走出绝境,也因为丁何,她坠入了万丈深渊不得善终。   隐隐的音乐声传过来。拿拿将原主的一些记忆输送给她。   张颂灵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今晚上正是原主和丁何开始纠缠那一夜,也就是丁何失恋找原主喝酒的那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希望大家喜欢新故事~ 第163章 备胎女友(二)   她依着原主的记忆, 走出了卫生间,穿过一条狭长的过道, 找到了那间包房。   她推开门, 里面灯光昏暗, 能看到一个男人仰面靠在沙发上, 玻璃几上已经摆满了酒瓶, 他点了好几瓶洋酒, 又叫了一打啤酒。   这洋酒可不便宜, 原主那世丁何喝醉了, 还是原主帮他签的单。   听到开门动静, 丁何微微睁开眼睛,定定地朝张颂灵看过来。   张颂灵定眼看过去。   丁何不算高大, 一米七五不到, 但是他的气质很好,长相也属于人群中能让人一眼记住的。他皮肤很白皙, 看上去就很文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是感情的渣滓呢。   他根本就不爱原主,可是兴许是为了疗伤,他让原主没名没分地跟他在一起两年。两年时间啊, 原主连他家位置都不知道,可见在他心里,原主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或者说,原主在他心里根本就不存在。   只是原主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换了一个人来都不会这样傻傻地用这么多年的青春去等待这样一个渣滓。   尽管醉眼朦胧, 他还是认出了张颂灵,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张颂灵坐过去。   张颂灵顿了顿,还是坐了过去。   丁何又伸手倒了一杯酒,他没让张颂灵喝,自己仰脖子一饮而尽。   他沉默着又喝了几杯酒,才转过头来,醉眼朦胧地看着张颂灵。   “你怎么…不说话?”   张颂灵只是盯着他。   丁何又喝了一杯,自嘲一笑。随即他又转过头,看着张颂灵,“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我早就…发现了。”   他像是呓语,喃喃地说了几句什么,张颂灵没有听清。   他突然伸手搂住张颂灵的肩,想将张颂灵往他那边揽。   张颂灵一把推开他的手,迎着他微微惊讶的目光,一手端起桌上他倒上的酒,用力一扬,那杯酒半滴未洒,全部泼到了他脸上。   然后张颂灵霍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丁何,你醉了。”   丁何冷不丁被这酒一泼,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震惊地看了张颂灵片刻,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自己要去一趟卫生间,随即开门走了出去,身形略显狼狈。   他估计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晚上这样狼狈过,将自己最落魄的样子毫无保留地显露在一个女人面前。丁何大概是早就察觉到了张颂灵对他的爱,也因为他不爱她,所以他无所谓自己在她面前是怎样的,同时他也急需一个人安慰,对他痴迷的张颂灵就是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他没想到张颂灵竟然会迎头泼他一杯酒。他仿佛这才清醒过来,张颂灵或许并没有他自以为是的那样喜欢他。   所以丁何落荒而逃了。   张颂灵重新坐下,昏暗的灯光让她略感不适。   等了快五分钟,丁何还没有回来。   她推门走了出去。刚才那一泼,不少酒沾到了她手上,有些粘腻,她想去洗个手。   这个酒吧包房比较多,有点像KTV,狭长的通道纵横交错。她一路上碰到几个站在门口抽烟的人。她没有多看,循着记忆里洗手间的位置,找了过去。   “请注意——A35号房间进去了一个男人,重复一遍,A35号房间进去了一个男人,两分钟后,实施抓捕!”   过道里一个抽烟的男人别过头,不引人瞩目地低声说了一句。随即他耳麦里传来几道回应。   “收到!”   张颂灵慢慢地找着,身后好像传来一阵喧哗声,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几个人冲进了一间包房,她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卫生间了,她看到一个黑衣服的男人闯了进去。同时又有几个人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赶了过来。   张颂灵走到门口辨认了一下厕所标识,刚才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好像闯进了女厕所。   也许是她看错了?   反正自己只是洗一下手,张颂灵没有太在意,她信步走了进去,正要放水洗手,厕所隔间里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男人的声音。   “…有条子!对!我们被堵住了!”   张颂灵伸出的手一顿,回想起刚才的动静,这场面怎么有点像是枪战片?这厕所里的男人不会是什么坏人吧?而刚才那几个人就是追他的?一瞬间她脑海里想了很多。   正这时,身后的厕所格子门突然被人打开,从镜子里望过去,一个身材并不起眼带着棒球棒的黑衣男人出现在视线之内。他长相也很平庸,丢进人群中都分辨不出来。   厕所里的空气一瞬间凝固。   张颂灵就这样从镜子里看着他,他也死死地看着张颂灵。   厕所外面响起了急迫的脚步声,动静越发大了,隐隐能听到传来两句,“不许动,警察!”   那男人神色顿时惊疑不定,随即一发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柄□□,咔地一声,尖利的刀刃弹了出来。   从他骤然变冷的眼神里,张颂灵知道了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她戒备地退了一步,那男人猛地朝她冲了上来。   转身逃跑根本就来不及,张颂灵神色一凛,先发制人,她双手撑住背后的洗手台,猛地弹跳而起,一脚飞扫出去,重重地踢在男人的脖子上。这男人根本就没防备张颂灵竟然不是一般没有自卫能力的女人,这一踢将他重重掀翻在地。   随即他神色一凛,呸地一声发狠吐了一口唾沫,爬起来就举刀朝张颂灵迎面刺来。   卫生间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她看到卫生间里有两人拿着刀在上演生死搏斗,顿时就吓得尖叫了一声。   张颂灵没有被这声突兀的尖叫吓到,她侧身躲开男人的刀刃,一击不中,他再次举刀一挥,张颂灵往后仰倒,后背贴在洗手台上,刀锋贴着她鼻梁扫过。她趁此机会,膝盖上抬重重一顶,踢中男人下.体,他神情一瞬间就扭曲了。张颂灵再迅捷起身一拳重重打在他脸上,随即抓住男人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人掀翻在地。   男人挣扎着要爬起来,张颂灵跃过去,快速将男人的手捞起往后一剪,用膝盖跪在男人背上扣住他的手臂,两手死死地按着他的头。   男人挣扎得十分凶猛,但是只有一手可用,怎么都解不开钳制。   正在这时,听到动静的便衣警察也赶了过来。见是一个姑娘将黑衣男人摁在厕所的地板上,都不由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咔哒’一声,将黑衣男人拷上了。   一个便衣警察扭头对着耳麦道:“报告林支队,我们已经抓到嫌疑目标!”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便衣警察看着张颂灵,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你好,我们是江川缉毒大队的警察,正在执行任务,这个嫌疑目标是你首先抓住的,请配合我们,到江北区缉毒大队做个笔录。”   张颂灵正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汗,刚才她命悬一线,要不是自己身手不错,肯定就被这个铐起来的男人当成威胁警察的人质!虽然没有接触过这类人,他浑身的戾气告诉张颂灵,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   只是配合工作,她点了点头。   “感谢配合。”他叫过一个警察带着她往外走。   酒吧外面早就被红蓝相间的警车给包围了起来,她跟着那个年轻的警察上了一辆警车。   行动还没有结束,她只能坐在车上等着。那个年轻的警察也没有下车,坐在她身边等着。   很快,几十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带着七八个被手铐拷住的嫌疑人走出了酒吧大门。押上了警车。   她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瞳孔顿时一缩。   “那个人…”她指了指嫌疑人中的一个。   “怎么了?”身边警察问她。   张颂灵摇了摇头,但是她的目光还是锁定着那个人。虽然他头被蒙住,但他那一身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张颂灵刚才才见过,不就是丁何穿的那身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她努力地在搜寻原主的记忆,果然原主记忆中也是有这么一遭的,只是当时她们都一直在包房里待着,并没有被影响到。   红蓝灯闪烁着,陆续开离了现场。   两个便衣脚步匆匆地朝这辆唯一留下来的警车走了过来。分别上了正副驾。   车门‘嘭’地一声被重重关上。   “罗江是怎么守的后门?差点将人放跑了!”副驾上的人怒气冲冲,车里另两个警察都不敢接腔。   他骂了两声,才觉察到车上似乎多出了一个人,扭过头一看,视线和张颂灵对上,静默了两秒,他扭头问张颂灵旁边的警察,“小舒,这个女人是谁?”   小舒立马就将他们抓到嫌疑人的过程讲了一遍,“林支队,这位张小姐是最先抓到嫌疑人的,罗哥让我带着她先上车等,说是要回缉毒大队做个笔录呢。”   惊讶在副驾那个年轻的林支队眼里一闪而过,他再次看了张颂灵一眼,“这样,回缉毒大队。”   张颂灵去一趟也只是走一个流程,而且还受到了十分客气的礼遇,有内勤警察给她倒了水,她将在卫生间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对面做笔录的小舒警察叙述了一遍,最后小舒警察让她看了一遍记录,确认无误后让她签了字。   小舒站起来,郑重交代道:“张小姐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晚上的事情,我们也会对张小姐的身份严格保密,这是对张小姐的保护,因为这些嫌疑人不是普通的罪犯,为了防止打击报复…”   张颂灵点点头,“我知道的,多谢你。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的。”小舒点点头。   张颂灵只是做个配合笔录,所以是在他们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安静的小隔间做的。审讯室不知道在哪里,从隔间看过去,办公厅里灯光明亮,无数人影还在加班。   此时已经快凌晨两点。   “回去注意安全,若是有情况,请随时联系我们。”   小舒替她打开了门。   张颂灵又道了谢。   快走出大门,后面有人疾步追了上来。   张颂灵转头一看,她认出这个人来,是方才坐在副驾上的年轻警察,他们叫他林支队。   对上她的目光,林支队紧绷的脸部线条稍微舒缓。   “张颂灵?”他问。   “是,我是张颂灵。请问林支队有什么事吗?”   黑沉的夜色下,江北区缉毒大队的大楼显得更加庄严厚重。   林支队身材高大,俊朗的面容因为时常紧绷着显得很是严肃,大门上的灯光从背后打过来,他的身影将张颂灵完全笼罩。   “我是林格,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他眼睛里有些许细碎的光芒。   “……”   老实说,不记得。张颂灵在心里想。她快速地在原主的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林格。   原来原主小时候认识的这个林格。当时林格家就住在原主家楼下。   林格的爸爸吸.毒,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后来林恪爸爸死了,他和他妈妈就搬走了。   没想到再见面,林格已经成了缉毒警察了。   原主也在后来见过这个林格两面,两人曾去咖啡馆坐了一会儿,后面就没有什么联系。   林格看着张颂灵迷茫的眼色就知道她不记得了,提醒了一句,“我以前住在你家楼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他顿了顿,“这个点不好打车,我让人送你回去。”   张颂灵连忙谢绝,“不必了不必了,我想你们今晚上肯定会很忙,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刚抓到了一条大鱼,林格确实很忙,他是抽了时间过来见张颂灵一面。他迅速掏出纸笔,刷刷地写下一行号码,递给张颂灵,“这是我的电话,等你有空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请你吃饭。”   张颂灵看了一眼那张修长手指上夹着的纸,接了过来,笑道:“好的。”   “那么你路上小心。”林恪说完,匆匆地进去了。   张颂灵看了一眼纸条,字迹有力,即使是匆忙间写下的也不显得潦草。   她慢慢地走出了缉毒大队的大门。   她能肯定那个人深灰色西装男就是丁何。难怪他去洗手间半天没有回来,可能是因为醉酒进错了门,刚好就被警察一块押来警局了。他又喝得神志不清,解释不了自己的身份,只怕他今晚得在冰冷的号子里蹲一晚了。   张颂灵打车回到了原主的家。   这个房子是原主租的。   其实按理说,张颂灵毕业于Top1高校,工资应该很可观,她工作了四年,怎么样都应该有些存款了。   但是很不幸,张颂灵摊上了徐琴这样的妈。   徐琴后半生都没有能戒掉赌瘾,反而瘾越来越大,欠下了数十万巨款,这些都要张颂灵来偿还。   张颂灵年薪也有二十多万,徐琴在知道女儿年薪可观之后,更加肆无忌惮。   张颂灵就这样一直默默地撑着,每个月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其他的都拿去偿还欠款了。   而且她还一直死死地捂着,从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丁何。她害怕丁何知道这个事情会看不起她,离她而去。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张颂灵在简陋的床上躺了下来。   张颂灵租的是一居室,每月花费不小。她在别的地方缩减了开支,房子却不愿意太委屈自己。   但是这个房子在前一个任务住惯了复式洋房的方旭看来,还是太简陋了。   她琢磨着自己做任务本来就已经够精疲力竭了,住还住不好就太委屈自己了。她明显就不是那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打算抽个空就去买个房。又一想张颂灵不就是房开上班吗?不如在公司买个员工内部价?   再一想,又将这个念头放下了。张颂灵以前的经济能力不太能支撑她买一套大房子,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还是去别的房开看看。   好在明天是周末,可以多睡一会儿。   黑暗中,张颂灵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她没想到自己根本就能像想象中那样第二天早上多睡一会儿,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见到林恪。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晚安~ 第164章 备胎女友(三)   因为第二天丁何终于酒醒了, 他昨晚上就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被警察铐来了警局,奈何喝得太多, 所以没办法给自己辩驳, 今早上酒一醒, 立马就开始叫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铐来了警局。   坐在阴冷的审讯室里, 手上拷着冰冷的手铐。   “警察同志,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昨晚上明明在欢乐迪酒吧喝酒, 酒一醒, 我就到这里来了, 你们要我交代什么?”   “对了, 昨晚上,我同事也和我一起的, 她可以证明, 我真的在酒吧什么也没做啊!”   张颂灵一大清早就接到了缉毒大队打来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本来还以为是要配合什么工作, 一到缉毒大队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丁何。   她顿时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在电话里问清楚。   “昨晚上你和丁何一起喝酒吗?”   “我昨晚上没有喝酒, 但是丁何确实是在A36包房喝酒,我晚上九点钟赶过去的,他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过。”   张颂灵也不想给丁何做什么清白证明的, 只是她不说就会给警察增加工作量,这丁何渣是渣,但是确实不是什么毒贩。   真正要去交易的其实是那个被张颂灵抓到的黑衣男。昨晚上丁何喝多了, 他看错了房间号,就闯进了他们盯着的那间毒贩交易的包房,而那些人见丁何是陌生人,又见他喝多了酒,正要将人推出来,警察就冲了进去。   黑衣男还没有进房间,见状不好就准备从后门逃走,但是后门有人在守着。他连忙退了回来。他的异常引起了便衣的注意,就追了过来,这才有了后面厕所的一幕。   查明真相之后,丁何就被放了出来。号子里显然条件不太好,他只待了一晚上,身上就有一股难言的气味。   两人走出缉毒大队。   “谢谢你,颂灵。”丁何长这么大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他还依稀地记得昨晚上的事,没想到出来喝一顿酒,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他昨晚上被张颂灵迎面泼了一杯酒,头发邋遢地搅结在一起,平时的俊秀荡然无存。但是他还是不忘维持风度,询问张颂灵送她回家。   张颂灵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丁何也没有再多说。   两人往门口走。   林恪正巧从大门口走进来,他手上还提着十几袋煎饼果子。他穿着蓝色制服,脚上蹬着一双皮鞋。熬了整整一夜,他眼下能看到青色的淡影,微长的头发凌乱的立在头顶。但即使这样,他裹挟着朝阳走进来,身形依旧挺拔,看不到丝毫熬夜的萎靡。   他看到张颂灵,微微一怔,似乎有些疑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随即他看到了她身边的丁何,他立马就认出来,这位是他们昨晚上抓的乌龙倒霉蛋。   “吃过早餐没?”他顺手从手上十几个煎饼果子中拿出一个,递给张颂灵。   张颂灵料想他这是给他通宵加班的同事买的,当然谢绝。   丁何早上就是被这个男警察审讯的,他还记得他坐在审讯桌前,现在这双带笑的眼睛当时是多么令人胆寒。他没想到张颂灵竟然认识他。   “你要回家?我开车送你吧?”林恪笑道。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   林恪道:“刚好我也要回家休息一下,顺道送你,你等我一下。”说着,不等张颂灵反应过来,他迈着长腿大步进去了。   张颂灵只好站在原地等他。   丁何看了她一眼,告辞先走了。   不多时,林恪大步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走到一辆银色越野上,打开车门坐了上去。随即他发动车,一个漂亮的掉头,在张颂灵身边徐徐停了下来。   张颂灵坐了上去。   清晨的市政道路上车流不多,显得有些空旷。   一股淡淡的尴尬在车厢里蔓延开。   林恪转头问了她一句,“介意我抽根烟吗?”   张颂灵看了一眼他眼底下的一圈青黑,摇了摇头,“不介意的。”   车窗徐徐落下,“咔”地一声响,淡蓝色的烟雾腾起,林恪英俊的侧脸在烟雾中略显疲惫。他穿着一件蓝色衬衫,衬衫挽至小臂,他左手夹烟,右手握着方向盘,小臂露出的肌肉结实有力。   “你住在哪里?”   “海螺湾小区。”   林恪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个小区的方位。   “怎么了?你呢,住在哪里?”   林恪笑道:“没什么,我住在上城轻墅。”   “是别墅区吗?”   林恪唔了一声,眼睛盯着前方。他说顺道送张颂灵,但是其实两个地方南辕北辙,他得绕大半个城市,将张颂灵送过去。不过他本来就是想送她一程,顺路只是他找的一个借口。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林恪问她。多年不见,他都没有一眼认出她来,只是觉得眼熟,后面看到她名字,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张颂灵说了她上班的房开的名字,林恪点了点头。   车厢顿时又陷入沉默。   “你学过格斗?”红灯变绿,林恪一踩油门,车就缓缓随着车流往前走。   昨晚上彻夜熬夜,舒杰将她在卫生间怎么制服毒贩的过程在办公室里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末了感慨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姑娘。   林恪当时就在一旁听着,虽然有舒杰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张颂灵能将这种凶恶的毒贩制服,确实需要不凡的身手和胆量。   “啊?…啊,学过。”张颂灵强自镇定道。   大半个小时之后,银色越野在海螺湾停下。   张颂灵道了谢,下了车,目送着银色越野汇入城市早高峰车流。   眼看时间还早,张颂灵干脆在网上看了一圈房子,在网上看中了一个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的小区,她需要的是精装房,这个小区也有精装房出售。   这个楼盘位于市中心,售价高昂。   张颂灵没有再买一套复式,她看中了一套高层,装修风格她比较喜欢,可以拎包入住,当天就签了合同,全款买了下来。   连带着她看房的销售都没想到竟然会这样顺利地就卖出一套房。   她当天就去家具城买了沙发和床等等必需家具,留下地址让他们送到新小区,随即她回了一趟海螺湾,联系了家政,将一些必要的东西带走,其他的就让家政帮忙扔掉了。再和房东沟通了一下,退掉了房子。   就算任务完成了,她也是需要一直在这里生活的。张颂灵比较注重生活品质,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她第二天就去4S店提了一辆代步车。   这两天搬家将她累得够呛,很快就到了周一。   好在她继承了原主的一部分记忆,熟悉了一下,就很快开始工作。   他们是这家大型房开的总部,每天要处理很多分公司提交过来的项目审核及成本核算,待遇高,但是也忙,从上班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到了下班时间还有培训。等培训完,又是部门会议。等一天的一切工作都结束,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好在张颂灵将家搬到了市区,从公司开车回家也只需要十分钟,以前原主还要打车坐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海螺湾。   回到家匆匆地洗了个澡,张颂灵倒头就睡。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疯狂的忙。   张颂灵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辛苦上班而不是来做任务的,因为她忙到连任务都想不起来,每天都紧绷着一根弦。大公司待遇好不假,但是压力也是小公司想象不到的,彻夜通宵加班都是常态,工作节奏快,任务重。几乎没有太多人能坚持一两年就会离职。   原主愣是在这样的压力下坚持了四年,不过想想她的前半生都在一直追随着丁何的脚步,似乎也能理解了。   丁何是她的顶头上司,每天能和他朝夕相对,想来这样的压力对于当时的原主来说,甘之如饴吧。   这几天张颂灵也是每天上班的四分之三的时间都能看到丁何,经过了那一晚之后,丁何就再也没有对她有多余的表示。   两人似乎真的就只是普通的上下属的关系。   就在张颂灵在琢磨要怎么以牙还牙的时候,她接到了林恪的电话。   “喂?我是林恪。最近有时间吗?什么时候你方便,一起吃个饭。”林恪言简意赅。   公司的任务节点刚好完成,这两天能早点下班,张颂灵从办公室二十四层高空的落地窗看出去,天色不错,不会下雨。   “我都可以,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电话那头,林恪从舒杰手上接过一沓材料,将电话夹在肩膀上,一边翻着材料一边道:“那么就今天晚上吧,你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张颂灵才道:“我听说江川的鱼最好吃,你知不知道哪里比较正宗?”   林恪嗯了一声,“你几点钟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有车。”   林恪就说了一个地址,约好七点钟。   林恪接电话的时候,舒杰就抄着手站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林恪一手将手机从肩膀拿下来,揣进裤兜,将看完的材料还给舒杰。   舒杰接了过去,却没走,不怕死地凑上前,“林队,谁啊?”   林恪犀利的眼风扫了过去,舒杰心肝顿时一抖。   等林恪大步走开,舒杰才快步走到办公室里唯一的警花赵姐面前,神秘地朝林恪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挤眉弄眼,“赵姐,你说咱们林队是不是终于梅开一度了?”   赵姐正忙着将今天的工作收尾好回家哄孩子,头也没抬地道:“你这个月的津贴不想要了?还是想再熬几个通宵看守犯人?”她将一摞资料理了理,抬头看向舒杰,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我听罗江他们说,林队好像和那天来警局做笔录的姑娘是故人!说不定这通电话是给那个姑娘打的。”   舒杰顿时就瞪大了眼,随即脸上写上四个字——   我就知道!   张颂灵驱车到了林恪说的地方,一排排全部都是大排档,白炽灯在夜色下将这一片天地照得惨白,人影在灯光下晃动,此时还不到七点,这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她找了一个地方停了车,就给林恪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到了。   不出两分钟,林恪的越野在张颂灵身边徐徐停下。   他先跟张颂灵打了个招呼,也找了个地方停了车,才领着张颂灵往巷子深处走去,   “这里的东星斑味道很独特,我们经常过来吃。”   林恪一脸的坦荡,半点没有第一次请客吃饭来大排档而感到局促。张颂灵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两人又不是出来相亲,而且吃鱼是她提出来的。   林恪熟门熟路的进了一家店,店主是一对夫妻,夫妻俩都有些胖,女人过来招呼客人,“吃点什么?”   林恪问了一句张颂灵有没有不吃的,张颂灵摇头。他点了四道菜。   两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大排档的卫生都不会太好,这家已经还算干净了。   “你小时候曾经跟我说你要当医生,没想到你竟然没有考医科大。”林恪微微扯唇一笑,他大约不常笑,脸上总带着三分冷酷。   张颂灵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回忆过去别说她不知道过去,就是林恪,估计也不太想回忆那些黑暗岁月。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说到这里,张颂灵停顿了下来,她想到他的职业是高危职业,还是不要在外面暴露的好,“不过能遇见你还是很高兴。”   两人坐在一起,其实没有太多话好说,林恪显然也不是善于攀谈的人,而张颂灵也不太清楚过去的事情,又不能聊职业,剩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在上菜很快,热气腾腾的东星斑打破了僵局,林恪将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张颂灵,“快尝尝。”   林恪俊朗的眉眼在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朦胧,即使坐在这间大排档里,他坐姿规正,腰杆挺得笔直,袖子整齐地卷到小臂,淡蓝色的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修长的脖颈线条带着一种坚毅的美,延伸至衬衫以下。   张颂灵夹了一筷鱼肉,尝了一口,果然很入味,肉质细腻,味道很鲜。   两人都开了车,林恪吃完还得回一趟缉毒大队,两人都没有点酒,但是林恪帮张颂灵要了一罐凉茶。   夜色越发的厚重了,大排档的灯也格外明亮了很多。   他们身边的桌子陆续坐了不少人,开始吆五喝六地喧闹了起来。   唯独他们这桌显得有些突兀的安静,两人沉默地吃着菜。林恪动作很快,他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点了一支烟。   “我和我妈妈搬走那年,我记得你考上了省一中,后来你去了哪里念大学呢?”   张颂灵从碗里将目光抬起来,吐了一根鱼刺,“清华。”   林恪在一圈淡蓝色的烟雾里笑了笑,“原来我们大学在一个城市。”   张颂灵没有问他大学是哪个学校,但是看他现在的职业,猜想多半是公大。   这时有五六个人走进了大排档,张颂灵埋头吃鱼,没注意到林恪看清来人的脸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那几个人一进排挡四下看了看,看到林恪时还多看了他一眼,随即那几个人在靠近路边的一张圆桌坐下,叫来老板娘,叫了菜和酒。   张颂灵又吃了几口菜,抬起头,“我吃饱了。”   林恪正在看手机,手机的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他鼻梁窄而挺拔。   张颂灵站起身来,对林恪道:“我们走吧。”   张颂灵长相很清秀,在这间只有她一个女生的大排档里,就格外的显眼。   而后面进来的那几人正无聊地等着上菜,目光齐刷刷地别过来放在她身上。   张颂灵正巧面对着他们,她注意到那面对着她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嘴唇上方有一个痦子,又黑又大,十分显眼。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她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这一眼却惹得那人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的不满,他立马站起来,用力地一拍桌子,指着张颂灵骂道:“臭□□看什么看?!”   张颂灵看他那一身痞气,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人,她不欲计较多生事端。但是那痦子男却站起来将他身边的男的呵斥了一句。   “老梅!你乱跟美女发什么火?还不快道歉?!”   那老梅不满地看了张颂灵一眼,痦子男徒手开了一瓶啤酒,递给那老刘,要他拿着过来跟张颂灵道歉。   老梅生着一对吊斜眼,眼角往下垂,天生恶相。他不情不愿地接过酒,端着走了过来。但是他没有走到张颂灵身边就被拦了下来。   林恪站起身,挡在他和张颂灵中间,冷冷地盯着他。   老梅半生经历无数,眼前这小子也不过二十六七的样子,看着他的目光竟然叫他心生胆寒!   气氛一瞬间就剑拔弩张起来。   就连旁边的几桌食客看此情景都安静了下来,十数双目光刷刷地钉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痦子男死死地盯着林恪,片刻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他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喝了一声,“老梅,回来!”   老梅本来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年轻后生,但是痦子男发了话,他凶狠地瞪了林恪一眼,‘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口痰,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林恪注意到了痦子男看着他那瞬间脸色的变化,心中顿时一凛。   痦子男几人已经站了起来,想要退出棚子去,正在这时,异状突生,只见林恪敏捷如猎豹,一脚踢飞一张长凳拦下了几人,随即飞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憋大纲憋了两天 第165章 备胎女友(四)   异状突生!   林恪知道他们已经认出了他, 所以想要逃走。林恪已经给罗江发了信息和位置,但是显然他们一时半会儿难以赶到。要是等罗江他们赶过来, 这痦子男又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是他们通缉了两年的罪犯,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林恪飞身拦住几人, 他习惯性地往后腰一摸, 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来, 自己出门的时候将枪留在了办公室。   而痦子男身负重案, 两年前得以逃脱, 这两年一直躲躲藏藏的, 没想到就今天跟着兄弟出来吃个宵夜,还能碰到条子!   这他妈背的!他心里暗骂了一声。   痦子男知道自己一旦被抓进去就是个死, 生死关头他凶相毕露, 急促吆喝了一声,一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柄折叠刀, ‘啪’地一声,将刀刃甩了出来。   几人持刀朝林恪冲了上去。   见打了起来,排挡里的食客都惊得四散开来, 林恪刚才那一飞踢椅子将几人拦在了这狭窄的棚子里。   胖店主躲在一旁连忙打了110。   林恪眨眼就和对方缠斗了起来,那几人手里都有刀,但林恪浑然不惧。   “哐当!”   一人被林恪一脚踢飞, 撞倒了一张桌子。   他神色凶狠,正要爬起来继续围攻林恪,一张长椅呼啸着从一旁重重甩了过来, 狠狠地拍在了他头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张颂灵举着长椅朝一个追着林恪刺的男人砸去,他没防备旁边会有人敢多管闲事,被砸了个正着,椅子重重地砸在他后背,将他砸了个趔趄。   他转头看来,见是张颂灵,呸地骂了一声臭婊.子,就举着折叠刀朝张颂灵刺过来。   林恪看到他朝张颂灵扑过去,神色蓦地一冷,但是有三人缠住了他,他实在一时间分不开身来。   张颂灵正想一脚飞踢出去,猛地意识到自己今天穿着裙子,正这时,那男人的刀已经闪着寒光,迎着她面门刺了过来。   张颂灵偏头避开,一拳又快又狠地打在他手肘的麻筋上,那人顿时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麻到无法动弹,折叠刀也难以握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张颂灵一脚将折叠刀踢了出去,再一拳将男的打翻在地。   这副身体毕竟没有经历过训练,这一拳打出她自己也疼痛难忍,仿佛手掌的骨头都粉碎了。   痦子男见状不好要跑,他刚跑出棚子,就被人追了上来。   是那个娘们。   他目露凶光,握着刀就朝张颂灵刺过来。   张颂灵侧身躲过,痦子男明显是学过格斗的,不像其他人那样毫无章法,他力气极大,不过几下就抓住了张颂灵的一只胳膊,叫她挣扎不开,另一只手握着刀朝她脖子刺来。   寒光裹挟着利风,他显然不会再怜香惜玉。   正这时,一道劲风从一旁袭来,是林恪已经将那三人收拾,及时赶了过来,他一拳将痦子男的手打歪,再一记铁拳,又准又狠地打在他脖子上。   张颂灵借机挣脱痦子男的钳制,避到了一旁,林恪显然是个格斗高手,不出一会儿就将痦子男打到在地。   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让痦子男更加疯狂,他一头朝林恪栽过去,抱着他的腿将他撞倒在地。   这时痦子男的手下也冲了上来,张颂灵再顾不得什么裙子不裙子了,她飞起一脚,将最前面的男人踹翻。   人群都远远地围观,大部分目光都聚会在张颂灵身上,毕竟张颂灵虽然高挑,但是人很纤细,看着就不像是能打架的。却出人意料的厉害。   痦子男也被林恪打趴下,双手被剪于背上,脸被林恪一手死死地压在水泥路面上。   正这时,警笛由远及近,红蓝二光闪烁着,呼啸冲了过来。   十几个警察从警车上冲下来,将痦子男和他的手下全都拷了起来。   “林队!”舒杰跑了过来。   林恪起身让开,他下意识朝张颂灵看了过去,随即神色一变,他招手叫过舒杰,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制服外套脱了下来,快步走到张颂灵身边,在张颂灵莫名的注视下,拿着外套环过她的腰,握着两只衣袖一个打结,将外套绑在了她腰上。   张颂灵后知后觉地脸开始有些发烧。   不用说,肯定是裙子在刚才的打斗中扯破了。   “没受伤吧?”   得到肯定回答后,林恪脸色严肃道:“你马上离开这里。”他叫过舒杰,“舒杰,你送张小姐回去。”   舒杰猛地双腿闭拢,肃穆地轻喝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随即他笑嘻嘻地对张颂灵道:“张小姐,我们走吧?”   张颂灵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去寻找林恪,林恪已经大步离开去处理事务了。   因为张颂灵在格斗中用力过度,她有些脱力,开不了车,是舒杰驾驶她的车送她回去。   舒杰是个话痨,他一路上已经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敏捷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满足好奇心的机会。而且不会被林队知道。   “张小姐,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厉害。你不知道那痦子男以前专门跟打手学过的,他身边的喽啰也或多或少有点身手,他们还都带着刀,”他十分不吝地夸奖张颂灵,“要不是有你帮忙,咱们林队今天说不定就危险了。”   “过奖了,我也只是会点防身术。”   “你和林队是旧识啊?”   “是的,小时候,他家住在我家楼下。”   舒杰长长地哦了一声。   “咱们林队可好了,是江川整个警务系统里年纪最轻的处级干部,前途无限!人长得也帅,一心扑在工作上,年少有为说的就是咱们林队了。工资高,工作稳定,虽然有点…”他自觉将危险吞了下去,“就是有一点让人发愁,咱们林队这么优秀的人,个人问题竟然还没有着落,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着,他还偏头看了一眼张颂灵的反应。   张颂灵听得好笑,这个舒杰竟然想给林恪做红娘。   “放心吧,你们林队这样优秀只会挣钱不会花钱,还特别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不知道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她笑道。   舒杰自以为听出了点苗头,一颗替林恪提了多年的心,稍微地放回了肚子里。他们林队多年形单影只独孑一身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   将张颂灵送到了她现在住的紫金府,舒杰感叹道:“没想到张小姐你住在这里,这里离我们缉毒大队就十分钟的车程啊!”   张颂灵还有些惊讶,“这么近吗?我都没有发觉,我刚买的房子。”   舒杰将她送到了地方,就打车回去了。   张颂灵刚回到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妈’。   她犹豫片刻,按了接听。   “喂?”   “张颂灵!这个月的生活费你为什么还没有给我打?”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咆哮。   张颂灵将电话拿离了耳朵,等那边咆哮完了,她才冷淡道:“从这个月开始,我不会再给你打一分钱,你什么时候能将赌瘾戒了,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生活费。”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   “张颂灵,你敢!你不要翅膀硬了就想不管我!你不要忘了是谁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送你去上大学,要不是我,你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想不要你妈?做梦!”   张颂灵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她一边换鞋一边淡淡地道:“是谁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我想一定是政府,是好心的邻居。是谁送我去上大学?是我自己,我自己寒暑假没有一天休息的打工挣钱,凑齐了路费,学费都是贷款,你没有给过我一分钱。还有,我要是没有妈妈,我的生活一定比现在好一百倍。我确实没有良心,你最好能认清这一点,不然你会很失望。”   话音刚落,她果断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直接挂断,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原主前世一直狠不下心和她妈妈撇清关系,一直被她妈妈像只吸血虫一样吸在她身上。但张颂灵不会心软。   张颂灵穿着棉拖走近卧室,从衣柜里面翻出浴袍,这才发现自己腰上还系着舒杰的制服外套。   当时林恪只穿着一件衬衣,所以扒下了舒杰的外套,替她系在腰间。   林恪将外套解了下来,将裙子脱下一看,果然屁股部位炸开了一条缝,她当时踢、扫、动作不知道有多大。还好她穿了一条肉色打底。   不过也多少有点难为情就是了。   外套袖子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衣身也因为她坐在车上,弄得皱巴巴的。   她将之丢进洗衣机洗了,又用烘干机烘干,幸好买烘干机还送了一个家用熨斗,她连夜熨好。   第二天照常上班。   上班空隙间,一个女同事举着手机跑到她身边,给她看了一张照片,照片有些暗,在一处排挡里面,能看到是几个人在打架,其中有一个女人,她穿着一条格子短裙,拍到了一张侧脸。   “我觉得这个女的长得和你好像啊。”唐慧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照片。   张颂灵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镇定点头,“好像是有点像,这是什么?”   唐慧嗨了一声,“江北区那边的一处大排档,昨晚上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你不知道这个女人都快成为网红了,因为她看起来很纤细无害,但是能打三个壮汉呢,长得也不丑,现在这个时代嘛,颜值就是正义!而且这个男的,”她指了指脸拍得十分清晰的林恪,“这男的好帅啊,这照片都被传疯了,你竟然没看到吗?”   张颂灵又喝了一口水,“没有,一直在忙没注意看手机。”   等唐慧一走,张颂灵立马就抓起手机,找出了这条新闻。   好在当时人多,拍下的几张照片,她的脸都看得不是太真切。就算是身边的人觉得像,估计也不会往她身上想的。   张颂灵皱眉,这可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那个痦子男肯定有穷凶极恶的案底在身,虽然她的脸拍得不是很真切,但是林恪的正脸拍得很清晰,林恪是缉毒警察,最容易遭到打击报复,这照片这样流传开来,对他十分不利。   她立马走出办公室,在茶水间给林恪打了个电话。   “林恪,网上的照片你看到没有?”   林恪他们熬了一整夜,这会儿正抓紧时间休息,接到张颂灵的电话,他反应微微迟钝了些许,“什么照片?”   就是我们昨晚上打架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这会不会对你不利?   林恪霍地睁开了眼睛,他翻出新闻页面看了一眼。   “我有事情,晚些时候联系。”   电话嘟地一声挂断了。   “你昨晚上去打架了?”就在张颂灵握着手机有些忐忑不安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将张颂灵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是丁何。   丁何穿着一声银色西装,剪裁得宜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凸显出几分领导者的气势。他手里拿着一只咖啡杯,显然是来茶水间煮咖啡的。   张颂灵张了张嘴,想要否认,但心里转念一想,这跟他丁何有什么关系,于是她笑了笑,叫了一声丁总,施然离开。   丁何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清秀的眉宇微微一蹙。   这些天他明显感觉到张颂灵对他冷淡了很多。其实张颂灵对他一直都不会越雷池半步,但是她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他。但是这些天来,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交集,张颂灵半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他。   这让丁何感到奇怪。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张颂灵应该是从大学就开始暗恋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身边出现过别的男人,她多年如一日地迷恋他。   丁何早就有所察觉,但是他一直不动声色。   一来是张颂灵非常懂分寸,她从来不会做出任何让他为难的事情,第二,不管丁何愿不愿意承认,张颂灵也是个出挑的美女,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对他倾心,这极大的地让丁何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平心而论,张颂灵不比他的前女友冯晓差,甚至她比冯晓优秀太多,她成绩优异,和他毕业于同一个学校,甚至她也进了这家TOP3的房开,加上奖金,能拿到三十万以上的年薪。   而冯晓毕业于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唯一能比过张颂灵的,或许是她出众的容貌。张颂灵是清秀美人,冯晓就是妖冶的美。其实也比不出高下,毕竟是两种类型的人。   冯晓唯一能赢过张颂灵的,大概只有他爱的人是她而不是张颂灵吧。   可惜她辜负了他的爱。   丁何也爱了她很多年,一时间难以割舍痛苦难言。   他下意识就想到了张颂灵。   毫无疑问,张颂灵也很爱他。他就是想让冯晓看一下,她离开他,他立马就能找一个各方面都比她好,也比她更爱他的人。   可是丁何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好像只是他的错觉。张颂灵根本就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这让丁何疑惑的同时,也有一丝难言的感觉。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最近不由自主地会将目光放在张颂灵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张颂灵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她美丽而独立,工作努力认真,淡雅如菊不争不抢,但是又很有自己的主见,他一直以为她沉默寡言,但是其实他多关注她之后,才发现她不是沉默寡言,她可能是个内心丰富的人,不必将自己过多的表现在别人面前,不必获得别人的正面评价,她已经能活得足够充实。   这种不一样的发现,让丁何心里起了一丝丝奇异的感觉。他目前还没有觉察到,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喜欢和她相处,工作时候,她认真的侧脸有时候会让他看得入迷。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很荒谬,他明明还爱着冯晓的。   丁何甩了甩头,将多余的杂念抛出脑海。   一个小时后,张颂灵接到了林恪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更,晚安~ 第166章 备胎女友(五)   “已经让网警那边屏蔽了关键词, 嗯,你最近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 张颂灵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又过了几天, 部门召开季度总结会, 其实也是变相的出去玩一次, 因为是在出去度假中开总结会, 也算是一种福利。   度假的地方离江川不太远, 考虑到时间不长, 就三天, 所以都是就近找可以玩的地方, 大家开车去。   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地方。先在镇上的一家四星级酒店召开了总结会,快晚上七点才出发前往郊区的一处农家乐。山庄里养了很多眼镜蛇, 不少同事跑去蛇棚看蛇。   张颂灵天生对这种冷血动物心怀恐惧, 就老实地待着没去。四周看不到什么人家,一座座小山上长满了浓郁的树木, 已经入了秋,树叶开始染上了颜色。   农家乐的菜品很不错,饭后还租用了农家乐里的音响设备来举办篝火晚会。   三十几个同事围着篝火手拉手转圈玩抱团游戏。   女同事占了一小半, 立马就抱团牵在一起,另两个内勤女同事就拿着话筒喊口号,喊到几就几个人抱在一起。   这个游戏很刺激, 也解压。   玩了几圈下来,原本抱成一团的女同事们也被分散开了,两边换成了男同事, 伸手拉着,手心传来稍微粗粝的感觉,没有女同事的手那么细腻。   丁何看了不远处的张颂灵一眼,再下一轮,他故意走到了她身边。张颂灵没注意看身边都是谁,游戏开始就拉住了左右同事。   手心传来柔胰般细腻的触感,丁何顿时不由得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两人相拉的手上,等到内勤同事随机喊了一个2,他反应又十分迅速地将身边的张颂灵抱住。   场上顿时就成双成对。落单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丁何紧紧地抱着张颂灵,在场上并不显得突兀。   等将落单的同事都抓出来,这一轮也就结束了。胸口处传来温热,丁何有些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手。   因为在玩游戏,张颂灵虽然对丁何的拥抱有些反感,但也没有多想。   一晚上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深夜,各自开车回酒店。   农家乐距离镇上的酒店大约半个小时,唐慧没开车,就坐张颂灵的车回去。   两人一路聊天,因为两人进公司的时间都算是长的,所以还比较熟悉,路上唐慧说话都比较亲密。   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颂灵,我怎么感觉丁总好像喜欢你啊?”   山路前面出现一个急转弯,张颂灵一脚慢慢踩下刹车减速,语气平淡道:“你感觉错了。”   “真的!”唐慧莫名激动起来,“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世界上只有三样东西掩藏不住,贫穷、咳嗽和爱。丁总看你的眼神都不太一样,我能看出来,今晚上玩游戏,你没发觉丁何本来隔你老远,但是后面特意跑去你身边吗?”   “没发现。”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丁总一定是对你有意思。”唐慧不肯罢休。   “我和丁总是大学校友,认识很多年了,丁总有一个谈了七八年的女朋友,你就别乱说了,我们丁总可是个痴情种。”张颂灵看着路,嘴角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前方同事的车尾灯亮起了一片。   “啊?真的啊?”唐慧有些失望,随即道,“也是,像丁总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女朋友才奇怪呢。”   这个话题就这样翻过去了。   回到酒店,这酒店相比城里的酒店来说不太好,但是是附近能找到的相对好的酒店了。   张颂灵正打算洗澡休息,唐慧来敲开门。她神神秘秘地道:“这附近有一家卡梅尔酒吧里的啤酒很出名,去不去喝一杯?”   张颂灵正要拒绝,唐慧冲进来一把抱住她的手臂,摇晃道:“颂灵,你陪我去吧?我早就想去的,好不容易现在过来了,就在镇上不远,开车就十分钟,但是我一个人有点不敢去。”   对着她祈求的目光,张颂灵:“……好吧。”   和内勤同事说了一声之后,两人驱车出去。   卡梅尔酒吧是一家有浓郁西部牛仔风的酒吧,人不算很多,调酒师都是高鼻碧眼的外国人。   两人坐在吧台边,要了两杯特色黑啤。   唐慧喝了一口,眉头就皱上了。   “天呐,这味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张颂灵也喝了一小口,也感觉有些喝不惯,推开一边,“这不就是你要的正宗啤酒?”   唐慧苦着脸,“不过这酒吧装修得挺有特色的,你看那边外国人挺多的。”   张颂灵看了一眼,一桌外国人坐在卡座里,低声交谈着什么。   唐慧扯了扯裙子,一抚头发,“我去跟他们搭个话,看看能不能一起玩。”   说着,唐慧端了一杯啤酒就走了过去,她也是顶级高校毕业,口语不在话下。   唐慧也是个清纯美女,本来料想的是一走过去搭个话,就会被邀请坐下来,外国人多数还是挺绅士。没想到那几个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她,碧蓝色的眼睛里透出些警惕。   唐慧又问了一句她能坐下来吗。那几个外国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说可以。   唐慧这才扫去了尴尬,坐了下来,开始和他们聊天。   张颂灵朝那边看了一眼,见唐慧和人家聊得挺来的,也就没管,但是不一会儿,唐慧大声叫了她一声,满脸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张颂灵看了一眼那几个外国人,看着都长得挺高大英俊,难怪唐慧一瞬间化身厚脸皮。   不好扫唐慧的兴,张颂灵走了过去。   唐慧拉过她和那几个外国人介绍了一下,还当场给她取了一个英文名dy。   坐了大概二十分钟,几乎都是唐慧在和他们说话。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这几个人来自意大利。   唐慧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张颂灵摸出手机,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酒吧里的客人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开,这不是夜店,通常客人不会逗留太晚。   几个外国人似乎有要离开的意思了。   张颂灵觉察出来,拉了唐慧一把,“他们好像准备走了,我们也走吧?”   唐慧还有些意犹未尽。那几个外国人已经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异状突起——   邻桌的两个客人,一手撑住沙发,翻了过来,一脚将其中一个外国人踹翻。   唐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一声。   另十几个男人朝这边冲了过来,呈包围之势。   张颂灵意识到什么,她一把狠狠拉住尖叫的唐慧,几乎是用拖的将她拉离了冲突中心。   那些冲过去的男人从背后掏出手.枪,冰冷的枪口,指着那几个外国人。   “不许动,警察!”   那几个外国人顿时老实地将双手举过肩膀,示意自己不会动。   其中两个警察上去给他们戴上手铐。   正这时,其中一个外国男动作快到难以看清,他一把钳住那警察的手臂,猛地一拉,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他到底是怎么夺下警察的手.枪,随即‘砰’一声巨响在酒吧里炸开。   一个便衣警察软软地倒了下去。   霎时间,尖叫四起。人流四下逃窜,枪声不停地在这个酒吧响起。   唐慧已经吓得腿发软,张颂灵将她塞到了吧台之下。此时最好不要逃窜,以免被流弹打中。   唐慧缩在吧台下面,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想出来喝杯酒啊,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了。   张颂灵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外国人明显不是什么善茬,身手极好,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这酒吧大概已经被警察包围了起来。   少倾,一行荷枪实弹的警察从门口冲了起来,为首的赫然是林恪!   他寒星一般的眸子快速扫过酒吧,锁定了场中的几个外国人,他快速地下令,警察就呈包围之势,想要将那几个外国人围起来。   见引来了这么多警察,一个外国人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几人分散开来,想要逃窜出去。   其中一个见他们已经被警察包围,抓起地上一个中枪但未死的便衣,将冰冷的枪口抵住他手上便衣的头,用英文大声喝骂,要包围他们的警察让开一条路!   他挟持的是他们的缉毒同事。   林恪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剧烈地闪烁。   这几个外国人是来中国建立毒.品中转站的,这条线一旦建立成功,就会有无数毒.品通过一条条难以觉察的路线,运送到国内。   挟持住了一个中国警察,那几个外国人有恃无恐地一步步往酒吧大门走。   林恪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他不敢靠近,这几个外国人都曾经是雇佣兵,若是他们有半点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打爆他手上挟持的已经满脸是血的同事的头。   贴着裤缝的手握成了拳头。   包围圈随着外国人的走动而走动。   他们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已经距离大门不超过十米。   “让开!”他将枪口往手上警察的头重重一顶,目光凶狠,要挡在前面两米之外的林恪他们让开。   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跃起一道身影,快到几乎是千分之一霎,她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挟持人质的外国人拿枪的那条手臂上,将他的手臂踢歪,同时一声枪声响起,他在被踢开的同时开了枪。   张颂灵扭身将那个被挟持的警察压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阵令人耳鸣的枪声延绵不断地响起,处于包围圈中的几个外国人被当场击毙,打成了筛子。   混响中,张颂灵闷哼了一声,一颗流弹打中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67章 备胎女友(六)   混乱的场面顿时得到控制。   张颂灵反手往大腿痛处一摸, 顿时摸到一阵粘腻,她右腿被流弹打中了。   急促的步伐赶了过来。   林恪蹲下身, 将她扶到一边, 另有警察过来检查将张颂灵压住的那个受伤的便衣伤势。   “你怎么样?”林恪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抬头喝道:“叫救护车没有?”   舒杰蹬蹬地跑了过来, “已经叫了, 正在路上。”   林恪让他守着张颂灵, 赶去处理后续事情。   舒杰方才也站在队伍之中, 那个情势下, 他们都不敢冒险, 这些毒.贩都是刀尖上舔血的凶狠角色,只能选择先放毒.犯离开酒吧, 将同事救下来。谁也没有想到张颂灵竟然会这样大胆, 利索地将那毒.贩踹开,救下了他们同事。   那身手和警队里特别优秀的种子选手也多遑不差了。   舒杰真心实意地朝张颂灵比了个大拇指。   张颂灵受伤的地方疼痛难忍, 她白着脸,冷汗连绵不断地从额头上分泌出来。   “张小姐,你再忍忍, 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唐慧见一切尘埃落定,颤栗着从吧台下面爬出来,爬到张颂灵身边, 害怕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颂灵,颂灵你没事吧?”   方才那瞬,唐慧几乎没有看清张颂灵是怎么突然从她身边窜出。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看着混乱的酒吧,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真枪实弹的场面,让她恍如自己闯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镇上医院的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了过来,但有几个警察受伤严重,救护车不够用。   “我送她去医院,罗江!”   “是!”一个寸头便衣跑了过来。   “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   林恪吩咐完事情,蹲下身看着张颂灵,“能走吗?”   “我估计…不能。”那颗流弹好像挤压到了她腿上的神经,痛得她冷汗淋漓。   林恪和舒杰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了起来,林恪蹲下身,正要背着张颂灵走,另一个警察宋威呼呼地跑过来,殷勤地要抢着干活,“林队,让我来,让我来!”   林恪还没有说什么,舒杰一把将人扫开,“走开,走开,帮着处理现场去!”   什么人啊,这么没眼力界儿!   林恪稳稳地背起张颂灵,舒杰一阵小跑先出了警戒线,将林恪的越野开了过来,然后他打开车门,将后座放平。   林恪肩宽腿长,虽然他背得很稳,但是走动间难免会扯到伤处,张颂灵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痛得颤抖了几下。   唐慧也一路踉跄的跑在身边跟着,到了车边,几人同心协力地将张颂灵放到了车上。   张颂灵腿痛得厉害,满头都是冷汗。几人小心翼翼,林恪更是抱住她的上身,慢慢地将她放平。   她的头贴着他的胸口,林恪身上一股独特的肥皂香顿时钻进鼻腔。   舒杰在前面开车,林恪和唐慧就坐在后面看着,避免张颂灵被晃动到。   唐慧直接慌得没了主意,她脸色煞白地看着张颂灵,抽抽噎噎地道歉。   “颂灵,要不是我拉着你来酒吧,你也不会受伤了。”   林恪从裤兜里摸出一张蓝格子手帕,替张颂灵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没有的事,我就是被流弹打中了,只是皮肉伤,到了医院将流弹取出来就好了。你别哭啊,痛的又不是你。”张颂灵勉强笑了笑。   唐慧完全是被吓的,她长这么大,哪里经历过这种吓人场面啊。一瞬间她对张颂灵油然生出崇拜,“颂灵,你真的好勇敢啊。”   林恪为她擦汗的动作一顿,眼眸里闪过奇异的光芒。   是啊,她真的好勇敢。   车开得不快,十五分钟后才到了镇上的医院,在医生和护士以及林恪的帮助下,将张颂灵从车上抬上了担架。   本来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的,但是可能是大腿中流弹压到了神经,张颂灵稍微一动就痛得脸色发白,不能自己走动。   等折腾着推入病房,张颂灵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氤氲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衣裳也被汗水打湿了。   她立马就被安排去拍了片子。   唐慧和林恪守在外面。   唐慧看了一眼林恪,总感觉这个男人在哪里见过。   “啊——”唐慧死死地盯着林恪,惊讶地瞪大眼睛,将人认了出来。这、这不就是她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那个在大排档打架的那个男的吗?他本人和照片一样帅气,叫人过目难忘。   “是你!”   林恪扭头看了她一眼。   随即唐慧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认出了林恪,很快就将那个脸模糊看不太真切但是很像张颂灵的很能打的女人和张颂灵联系到了一起。   因为张颂灵今晚上也很勇猛啊!   一定是他们俩没错了!   林恪离开了一会儿,他得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同事。   有两个同事重伤,必须马上手术。镇上的医院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安排转入江川市省人民医院。   而张颂灵的片子也很快出了结果。那颗流弹卡在神经中间,这个医院同样无法给她做手术,也必须要转去江川省医。   好在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流弹不取出来,她就会一直承受剧烈的疼痛。   张颂灵被推着出来。她将车钥匙交给了唐慧,让她帮忙将车开回江川。此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明天我会给丁总打电话请假的,你就不用跟着过去了。”   唐慧有些不放心她,“我还是跟着一起去吧?”   一旁的林恪出声道:“你放心,我们会将张小姐照料好的。”   撇开职业不说,林恪相貌英俊气质沉稳,很容易就给人营造信任感。唐慧留了下来,张颂灵被抬上一辆救护车,林恪亲自陪在她身边,救护车闪着红蓝二光,呼啸着往江川省医方向驰去。   张颂灵连夜做了手术,等从手术室出来,被推入普通病房时,窗外的星空已经隐了下去,东方露出了淡淡的鱼肚白。   林恪就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等候,手术室门一打开,他就迎了上来。他还有两个同事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他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眼睛里遍布红血丝,脚步匆匆地迎过来询问情况。   “已经将流弹取了出来,静养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林恪低头看向张颂灵。张颂灵白着脸,朝他笑了笑。   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天上隐隐浮现了一颗明亮的太白星。   林恪伸手紧握住张颂灵冰凉的手,他很用力地握着,平时寒星一般的眸子染上了温度,“没事了,好好休息。”   张颂灵嗯了一声,她自下而上地望着他,林恪双眼通红,熬了一个通宵,他脸上无可避免地透着几分疲惫,他温和地看着她微笑。这个男人总是坚毅的脸这一刻奇异的让人印象深刻。   张颂灵被护士推进病房,林恪并没有跟着过来,他还有同事在手术台上。   第二天睡醒。腿上的麻药已经退了,有些疼痛。   她睁眼看了一会儿病房雪白的天花板,昨夜的种种从她脑海里冒出来。   她也不知道那一刻她是哪里来的勇气,其实这并不值得表扬,因为若是她再慢一点,或者那一脚踢出去踢歪了,下一瞬那毒.贩的枪可能就不是打空,而是打在他手上挟持的警察头上。   张颂灵有些后怕,她能成功地将场面扭转过来,实在有运气因素在里面。她不敢居功。她其实当时应该老老实实地蹲着不乱动,但是那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热血上涌,可以说是头一热就冲了上去。   她正要动,眼尾扫到了趴在床边的人。   是林恪。   他头压在手臂上,枕在床沿边,已经睡着了。   他185以上的身体这样趴着睡显然十分委屈,但是他睡得很沉。脸刚好对着张颂灵,鼻息很浅,几乎听不到。   他时常微蹙的眉眼在睡着之后舒展开来,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严肃,刚毅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很多。长长的睫毛在晨光映照下于下眼睑上映出一排小扇子般的阴影。   他皮肤白皙,显得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又黑又软。   手枕在头下,十根手指修长匀称,指甲是健康的粉红,修剪得很整齐。   张颂灵怔愣地看着他。   和林恪的两次相遇都带着意外。   她从另一边将被子揭开,慢慢地挪动着身体。她稍微一动都会牵动伤口,痛得她冷汗直冒。   正在她小心翼翼一点点地往外挪的时候,林恪眼皮一颤,醒了过来。   他眼白密布血丝。   张颂灵忍着痛慢慢地挪动的样子落入他眼睛。   “要下床吗?”   听到声音,张颂灵转过目光,见林恪已经醒了,坐直了身体。   “我吵醒你了?”张颂灵有些不好意思,林恪熬了一整晚,只怕才刚刚睡着。   “你这是…”林恪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我去叫护士过来帮你。”   说完,林恪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自己确实难以办到,张颂灵只好老实地躺着,等着林恪将护士叫了过来,由护士扶着她去上厕所。   平时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要咬着牙,忍着非人的疼痛才能完成。等从厕所出来,她已经一头的汗。   林恪正好推门进来,他手上还拿了一个便尿器。张颂灵看着他,不知为何,脸刷地就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68章 备胎女友(七)   林恪脸上也闪过不自在的神色。他刚才准备准备推门进来, 护士见他昨晚上陪了半宿,还以为他是张颂灵的男朋友, 恰好护士长有事叫她, 她将便尿器不由分说地往林恪手上一塞, 就走了。   张颂灵看着那个形状奇怪的便尿器, 在心里默默发誓, 就算是疼死, 她也不会用的!   林恪没待多久, 就先走了。他临走的时候说晚上再来看她。   张颂灵给丁何打了个电话, 简单地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下, 然后说自己刚做了手术,需要请假一周。   丁何非常惊讶。唐慧昨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钟了, 这个点还没有睡醒, 所以丁何还不知道昨晚上的事情。   “你现在在省医住院?”   “是的,您要是觉得我在撒谎, 也可以亲自来看一下。”张颂灵冷淡道。要是丁何不批假,也没办法,她腿疼, 出院之后无法照顾好自己。   她琢磨着要不要请个护工。   丁何下午就出现在了她的病房之外,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他早上特意找了唐慧询问,唐慧将昨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丁何。   丁何万分惊讶, 他从来不知道张颂灵竟然会格斗。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对张颂灵一点都不了解。   他处理了一下季度总结会的事情之后,就连忙赶回了江川。   站在病房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丁总?”张颂灵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丁何。   丁何扫了她一眼,一手捧着花,边走边问,“颂灵,你感觉怎么样?”   “除了不能乱动,挺好的,没有生命危险。”   “我都听唐慧说了。”丁何将鲜花放在她床头,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因为失血,张颂灵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一缕乱发散落在她耳边。   他伸手想帮她将乱发掠至耳后,但是张颂灵偏头躲开了。   丁何手一僵。随即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微微一笑,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我会给公司申请给你请假的,你安心养病。”   “你吃过饭了吗?你说你不能动,谁在这里照顾你?你家人知道吗?”丁何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关切。   “我准备请护工。”张颂灵说话的时候垂着头,平时都扎起来的长发散落在她消瘦的肩头,遮住了一小半苍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病娇妩媚。   “昨晚上…”丁何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这样大胆,就那样冲了出去,要是打中你的不是流弹而是子弹,你、”丁何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真的为她捏了一把汗,“你怎么不知道要保护自己?”   张颂灵听不下去了,她抬头看着丁何道:“丁总是个大忙人,医生说我需要静养,就不留丁总了。”   送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丁何一怔,随即他站了起来,“好吧,那你安心养病,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张颂灵有心想让他不要来了,但是人家这样说只是客套话,于是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花,还是淡淡道:“多谢丁总了。”   丁何起身走到了门边,正要开门,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手上提着外卖袋,他比丁何高出一个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相貌英俊,行动间透着一股威严气势。   这男人丁何见过,他在缉毒大队蹲号子那次。   林恪也没有想到病房里还有探病的人,随即他也认出丁何来。   林恪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才走到张颂灵的床边,将外卖放在床头柜便的鲜花旁。   “医生说你最近都要吃得清淡点,这是我在外面给你买的粥,你趁热吃。”   说着十分自然地将半躺的张颂灵扶坐起来,垫了两枕头在她后背。   “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恪一边将床上桌安好,一边问张颂灵。   “还好,痛得没那么厉害了,你下班了?”   丁何就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仿佛恋人一般熟稔自然,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男子是张颂灵什么人?他不由自主地疑惑。   他皱了皱眉,还是走了出去。   丁何一边走,一边回想。   他猛地发现最近自己都没有太多时候想到冯晓,很多时候都在想着张颂灵。   他得知张颂灵受伤,第一时间就想赶过来看她,可是手上事务缠着,他是总负责人,他不能丢下工作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所以他迟了一些。亲眼看到张颂灵没太大事,他才松了口气。   就在丁何在心里默默思考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时,他已经穿过了住院大楼,往停车场方向走去,他还得开车赶回去,今晚还有一个会。   不经意间,他注意到了前方一个背影,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红色的裙子,正慢慢地朝一座大楼走去。   即使没有看到这个女人的正脸,丁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来。一瞬间,他犹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难以动弹,甚至难以呼吸。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   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相见了,他也不想再见到她了。没想到不到三个月,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遇见了她。   他还没有完全忘记,也没有想到光是一个背影就足以摄走他所有的呼吸,往事霎时如潮水一般地涌上来,顷刻间就将他淹没,他重新被这个深不见底的情海所困,心痛如涨潮,一波狠过一波地袭来。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跟着冯晓走进了一处大楼,三个大字明晃晃地将他的眼睛刺得生疼。   B超室。   冯晓是来做B超的,那么她是怀孕了?   联想到冯晓是突然跟他提出分手,两人分开不超过一个月,他就从两人共同的朋友那里得知了冯晓已经领证了。   一瞬间,丁何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那些他即使再痛也不舍得抛弃的往事,此时都变得那样可笑。甚至两人在一起的八年,也都化作了痛苦的蚕丝,将他层层包裹起来,叫他难以喘过气。   他几乎是逃离般地掉头就走。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前面的冯晓无意识地转过头来,就如丁何一眼就认出她来,冯晓也认出了丁何。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步就追了上去。   “丁何!丁何!”   身后传来那道熟悉无比的声音,想要立马离开的丁何像是被雷电击中,再也迈不出下一步。   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他悲哀地发现,即使冯晓这样背叛他,他竟然还是爱她。   ……   “请护工吗?”林恪将她吃剩的粥打包好,将床上桌擦了擦收了起来。   “也可以,我们什么时候不在的时候,有个人照看着你也好。”   “我们?”张颂灵抬头看着他。   林恪道:“舒杰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看你的。”   说曹操,曹操到。   不仅仅是舒杰,还有好些人跟在舒杰背后,手里都捧着鲜花或者是提着水果篮。   连林恪都有些意外。   舒杰在收到林恪疑问的表情时,一瞬间就苦了脸。都怪他这张嘴,这些同事本来也要来医院看望受伤的同事的,从舒杰那里听说林支队的女朋友在这次行动中也受了伤,就一拍即合,顺道也过来看看林支队的女朋友的病…其实是想组团来看看林支队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没办法,实在是太好奇了。他们林支队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传出过对象这种消息,就连花边消息都没有,这次直接憋出个大的,就让人心里好奇得像被猫挠一样,都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女才能抓住他们林支队的心。   一个两个的偷偷地将病床上的张颂灵瞄了又瞄,恨不得拍个照片,拿回去给没有能过来的同事也瞧瞧。   林恪从他们的眼神里就明白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还不等他下逐客令,他们就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   张颂灵的床头和地上都堆满了鲜果篮。   舒杰顶着林恪有些不善的目光,独自留下来的他顿感压力倍增,强大的求生欲迫使他想即刻退出去,于是他撑起笑容,看着床上的张颂灵讨好一笑,“既然林支队在这里,嫂子,我就先走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话音刚落,他像只猴一般窜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张颂灵抬头看着一脸莫名的林恪。   “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来看你?”林恪从一堆水果篮里取出一只苹果,拿起一把水果刀,削起苹果来。他力道控制得很好,苹果皮都削得切口平滑,薄厚一致。   “不是,为什么舒杰要叫我嫂子?”张颂灵疑惑地看着林恪,   林恪手微微一抖,苹果皮应声而断。他淡定地俯身将掉到地上的苹果皮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   “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人,回头我帮你问问他。”   “你请假了吗?”林恪问她。   “刚刚那个人就是我领导,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林恪哦了一声,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休养了两天,张颂灵总算可以下床走动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她已经闻得有些难受,总算现在可以走动,她打算明天就办理出院手续。   林恪这两天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也不多待,他都很忙,一般都是给她送下午饭来过来。   甚至昨天还提了一罐鸡汤,说是他妈妈在家里做的,他顺道给她也提了一些过来。   丁何这天特意按时下班,他准备去医院看望张颂灵。   他刚走出电梯,一楼大堂处一个妇女跟保安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但是妇女嘴里的话却将他的脚步吸引住了。   “我女儿就是在这里上班,她曾经跟我说过的,你们帮我查一查她在几楼!”   “什么公司?我不知道,好像是什么房地产,我不记得了!”   “名字?我女儿叫张颂灵!”   丁何彻底停住了脚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感谢以下小宝贝灌溉营养液~莫名其妙+11、虫虫的妈+5   感谢 Icarus 小宝贝的地雷~   感谢支持,无以为报,唯有加更~十二点左右有四更哦~ 第169章 备胎女友(八)   林恪停好车, 从副驾上拿出一只保温食盒。   正提着食盒往住院大楼走,迎面遇到了前几天见过一面的丁何。   丁何没有看到他, 他身边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   “阿姨, 就在这里, 上八楼就到了。”   八楼。   林恪心里一动, 八楼正是张颂灵的病房所在楼层。他看了一眼丁何身边的那个妇人, 两人已经走到了他前面, 看不到正脸。   “颂灵受伤住院没有告诉您吗?”他听到丁何问。   那妇人冷哼了一声, “张颂灵都已经不要我这个妈了, 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林恪眉头微蹙。他从遥远的记忆里收罗出张颂灵的母亲来。   他还记得她母亲姓徐, 在他很小的时候,张颂灵一家人是很幸福的, 和他家一样。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张颂灵的父母突然离了婚, 张颂灵的母亲就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整天出去打牌喝酒。   其实在这之前, 林恪对徐家印象也不深,不过后来他隐约听小区里的人说起过,好像是因为当年张颂灵的爸爸忍受不了徐琴的没完没了的猜忌, 夫妻感情破裂才导致离婚。   徐琴后来在小区里越来越有名,是因为她不仅不管孩子,还经常喝醉酒就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 跟每一个进去的人痛骂张颂灵的父亲是个怎样抛弃妻子的混球。   但是他曾经也听说过,张颂灵的父亲似乎并没有徐琴嘴上骂的那样差,即使是因为忍无可忍而离婚, 他还是将房子和存款都全部给了徐琴。   若是徐琴老实上班,她们家也不至于过得那样拮据。   想到这,林恪突然回忆起张颂灵的小时候来。   因为妈妈不管她,张颂灵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力更生,她很多时候都是脏兮兮的,又瘦又小。看人的目光也永远都带着畏惧。   而他因为他爸爸的缘故,在小区里不怎么受欢迎,邻居都担心他会教坏自家孩子,从来不许同龄的小朋友跟他一起玩。   他还记得那是个冬天,他独自坐在楼道里,张颂灵小小的身体从黑暗中走出来,从他身边路过,又倒了回来。从怀里拿出一个捂了很久还很热乎的红薯,分了一半给他吃。   他妈妈因为加班没有回来,他没有钥匙,饥寒交迫地坐在楼道上等他妈妈下班回来。多少年过去,林恪几乎都要忘记那个冬夜,也快忘了那个小女孩。   没想到再次遇见,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小时候的小可怜,长大了也没有因为小时候环境的恶劣而长歪,她成长为了最优秀的样子,勇敢、善良。   林恪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在想到张颂灵的时候,嘴角在不自觉地上扬。   他扫了一眼徐琴,徐琴穿着就像个普通的中年老太太,身体精瘦,双手垂在裤腿边,一边走,一边跟丁何抱怨张颂灵每个月只给她打很少的生活费,这个月更是一毛钱没给她打。   进电梯的时候,林恪跟着他们乘坐了一辆。   丁何这才注意到林恪,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保温食盒,微微一怔,随即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只是见过面,没有正式认识过,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而林恪在走进电梯时,看了徐琴一眼,这个妇人在十几年后,变了一副样子,若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林恪都没有认出来。   林恪没有主动搭话。   电梯很快在八楼停下,丁何继续引着徐琴往张颂灵病房走。   林恪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徐琴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琴看样子不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要钱的。   他不由得为张颂灵担忧,十几年过去,没想到徐琴一点改变都没有。   丁何在公司楼下碰到徐琴,听她自称是张颂灵的母亲,来找张颂灵,但是不知道张颂灵现在在哪里。   丁何没有想太多,他以为张颂灵不告诉她妈妈,是不想让她妈妈担心。但是她妈妈都找了过来,丁何就开车将人送了过来。   一路上,徐琴都在抛旁敲侧击地询问丁何的身份,见他气度不凡,又是张颂灵的上司,徐琴就开始动歪脑筋了。   她至今还欠着几十万的赌债,张颂灵一个月打回去的一万块通常是水响都听不见就花没了。赌债高摞,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偿还,而她名下唯一的房产,也已经抵了赌债,卖了出去。她现在都租住在城郊的一处城中村。   但是十几年的赌瘾想要戒除何其困难,她也根本就不想戒。她女儿如今终于读出头,一个月有两万工资,足够她打牌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那几十万的赌债要怎么还,她本来指望着张颂灵赶快帮她还了,但是张颂灵拿不出来。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张颂灵现在大了,说不定背着她藏钱。   这个月更是连一万生活费都不给她打,她还打不通她的电话,眼看钱花没了,徐琴赶忙亲自过来找张颂灵。   但是她以前一心将心思都放在牌桌上,她连女儿具体在哪家公司工作都弄不清楚,只依稀地记得张颂灵提到过她上班的大楼,因为在江川市都比较有名,所以她记得。   还好遇到了她的领导,不然徐琴肯定连张颂灵都找不到。   一路上过来,徐琴所有的话题都只跟钱有关,甚至还变相地打听他的条件。   丁何默默地推测出了徐琴的性格,对张颂灵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也没有想到张颂灵和徐琴的关系僵不僵,没有多想就将徐琴带了过来。   推门进去,张颂灵没有躺在床上,她站在房间中,慢慢地散步。   她整天都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的骨头都躺软了。所以就下床走动走动。   见丁何带着一个妇人进来,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谁,直到这个女人一进来就指着她鼻子骂。   “张颂灵,你要死啊!你电话是怎么回事,怎么打不通?害我跑这一趟,要不是遇到了你们领导,我还找不到你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工作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要我这个妈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你为什么没有按时打给我?你说话啊!”   徐琴的手差点要戳到张颂灵的脸上。   丁何也万没想到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一时间尴尬又震惊地僵在原地。   林恪将保温食盒往凳子上一放,两步走过去,横插在梁张颂灵和徐琴之间。   徐琴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眉梢刻薄地一扬,“你是谁?”   林恪皮笑肉不笑地道:“徐阿姨,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家当年住在您家楼下,我叫林恪。”   徐琴仰着头回忆半天,突然就想起这个林恪是谁。   林家在小区里和当年的张颂灵家一样出名,因为林恪爸爸是小区里唯一一个吸.毒人员,还因此丢了命。   想起来林恪是谁,徐琴脸色顿时一变,“哦!原来是你。”她警惕地看了一眼林恪,“你、你和张颂灵是什么关系?”   一路上她见丁何开着挺贵的车,谈吐也不凡,又是张颂灵的领导,肯定家境不差,自己工资肯定也不少。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幻想这个男人能成为自己的女婿,这样的话,彩礼就能多要点,先将她的赌债给还了。   但是这会儿这个姓林的小子凭空钻出来。   当年林家和她们家差不多穷,甚至比她们家还要穷一点,因为林父欠下不少钱,林恪的妈妈一直在还债,日子过得相当紧吧。   就是这样的出身,现在能有多少出息?   几乎是一瞬间,徐琴就拿定了主意。她双眼霍霍地盯着林恪,不满意几乎写在了脸上。   “我是张颂灵的朋友。”林恪还是彬彬有礼,但是也稳稳地站在徐琴和张颂灵二人中间,将张颂灵护在身后。以徐琴这个态度,进了病房不先问问自己女儿身体什么样,一上来就质问怎么不给她打生活费,是很难保证她不会突然情绪失控,对张颂灵做出什么,张颂灵伤口刚刚愈合,不能被拉扯到。   丁何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他拉过一旁的一张椅子,劝徐琴,“阿姨,阿姨,有话慢慢说,您先坐。”   林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徐琴扭身坐下,但是还是气愤地瞪着林恪。   张颂灵皱紧了眉头,她不知道这个徐琴是怎么知道她在省医住院的,还跑了过来。   肯定不会是林恪,林恪知道徐琴以前是什么样子,她现在养病需要安静,林恪不会将她带过来,那只能是丁何了。   林恪没有理会徐琴,转头轻声问张颂灵,“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张颂灵道:“好很多了,我想明天办理出院手续。”   “明天吗?”林恪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你一个人住不太方便,不如再多在医院住几天,等行动没有什么大碍了再出院吧。”   徐琴将这句话听在了耳朵里,她还从来没有去过张颂灵住的地方,她难得进城一趟,就想要住几天再走。   她顿时就扯着嗓子道:“怎么没有人?我今晚上就住去你那里。”后面一句是对张颂灵说的。   张颂灵理都不想理她,在林恪的搀扶下,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恪将保温食盒提了过来,替她将里面的菜摆了出来,今天是排骨汤。   “我妈妈知道你住院以后,本来是要亲自送过来的,但是今天下午突然有点事,就让我提着过来了。”   “请替我谢谢阿姨。”张颂灵笑了笑。   两人若无旁人的态度引起了徐琴的强烈不满。   她立马就训斥道:“张颂灵,你们领导来了,怎么你也不招呼一下?”   丁何连忙道:“阿姨,您不必管我,我和颂灵认识很多年了,您不必见外。”   徐琴立马就笑眯了眼睛,怎么看丁何,怎么觉得他有钱。   她难得当着外人的面夸奖张颂灵,“我们颂灵可是毕业于清华的高材生呢,模样也不差,都快二十七了,还没有谈朋友,经常急得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这孩子也不跟我提起你,不然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她话音一落,房中三人脸色都不同程度地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张颂灵本来是要吃饭的,但是徐琴留在这让她有些心烦,她将保温砂钵往旁边一推,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你也看到了,我受伤住院,没空招待你。至于生活费,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徐琴上一刻还笑吟吟的,一听张颂灵的话顿时就变了脸色,她霍地站起身来,激动地朝张颂灵走了几步,指着她破口大骂,“我养了二十几年就养出这么条白眼狼?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亲妈饿死是不是?”   “我跟你说过,我没有良心这种东西,叫你不要抱期待!”即使她不是原主,这么难堪的场面摆在别人面前,她还是感觉有些难堪。   丁何已经发觉自己好心办了一件坏事,他连忙一把将情绪激动地徐琴拖住,“阿姨,有话好好说,颂灵现在还在养病呢。”   徐琴在尘世间最底层挣扎求活了这么多年,她性子早就磨炼得粗鲁市侩,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对待原主,不分场合的打骂是常态。   她盯着一脸冷淡的张颂灵就气不打一处来,总算还顾及这丁何在一旁,没有骂出特别难听的话来。   林恪看着张颂灵冷漠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又密又狠地扎着,情不自禁地伸手盖住了她微微握起的拳头,似乎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那厢,丁何将徐琴劝出了病房。   丁何本来是想着将张颂灵的妈妈带过来,也好先在徐琴这里刷一波好感。可没想到徐琴竟然是这样的人,看样子她和张颂灵的关系很僵,他这样突然将人带过来,不仅仅没让张颂灵感激,说不定此时心里还在怪他多管闲事。   徐琴十分不甘愿地在丁何的拉拽下走出了病房。   在过道上,丁何劝了徐琴好久。现在张颂灵还在养病,等张颂灵痊愈康复了,再讨论这些事情也不迟。   徐琴梗着脖子道:“什么不迟,我生活费都快花干净了,要不是快饿死了,我忙着打牌,哪里有时间进城来找她?”   丁何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只好从口袋里掏出皮夹,他翻开看了看,也没有太多现金,大概两千的样子,他全部都抽了出来,朝徐琴递过去。   “阿姨,颂灵这段时间住院可能没多少钱了,我先给你一些,你先拿着用,其他的,等颂灵出院了再说吧。”   徐琴看着他出手如此大方,眼睛顿时一亮。正要伸手将钱接过去,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钱一把抽了过去。   两人惊讶转过头,是林恪那张冷肃的脸。   他一把将钱扔还回丁何怀里,冷声道:“丁总,你虽然是张颂灵的领导,但是这是张颂灵的家事,您就别瞎掺和一脚了吧。兴许您是好心,但可别办了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四更,晚安~   感谢我喜欢污 小宝贝的地雷~ 第170章 备胎女友(九)   眼看到手的钱就这样飞走, 徐琴立马就不干了。她转头就指着林恪的鼻尖骂:“姓林的,我警告你, 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恪狭长的眼角微微一眯, 薄唇抿得很紧, 气势陡然放出, 徐琴不由得后退一步, “姓林的, 你想做什么?”她接着哦了一声, “你不会想是追求张颂灵吧,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徐琴咬牙切齿道。   她想林恪的爸爸都是那样的人, 林恪难道还能长正吗?贩.毒都说不定。看他身上穿的这穷酸样!哪里有一身西装的丁何看着贵气。   林恪不理会徐琴,当着她的面, 转而对丁何毫不客气道:“丁总,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徐阿姨是什么样的秉性,今天你一定要塞钱给她的话, 这是你的自由,但是若是后面被徐阿姨缠上,可记得这是你自己找来的麻烦。”   徐琴瞪大了眼睛。   丁何也愣住了。   “姓林的, 你怎么说话的?啊?”   虽然徐琴是张颂灵的母亲,但是林恪就算没亲眼看到她这些年是怎么对张颂灵的,也能从今天她对张颂灵的态度以及小时候的亲眼目睹能推测出来, 所以他对徐琴不客气地一点都不留情面,她这样的长辈让人连尊重都谈不上。   林恪说完这些,扭头就走了, 剩下气红眼睛的徐琴和丁何大眼瞪小眼。   丁何都已经将钱都拿出来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这点在他眼中也算不了什么,这个麻烦是他给张颂灵带过来的,当然要由他带走。于是丁何将钱给了徐琴,由此态度坚决地要求她离开。   徐琴凭空拿到两千块钱,对丁何一时间更加喜欢得不得了,逼着丁何将手机号告诉她之后,才暂时心满意足的坐着丁何的车离开。   林恪回到房间,对走廊上发生的事情一句话都没有提及。他将排骨汤端到张颂灵面前的小桌上,“快喝吧,一会儿凉了。”   张颂灵沉默地喝着排骨汤,感觉有些些别扭。她总算能体会到一些当年原主的心情。有这样一个妈,在人前闹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挺丢人的。   林恪担忧地问道:“徐阿姨知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不知道,我搬家了。搬到了紫金府,没有告诉过别人。”   虽然她不会给徐琴生活费,但是徐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又很难缠的人。她这次要不到生活费,肯定还会再来,她公司的位置她估计也知道,不然不会碰上丁何。   林恪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眉头微蹙,多半心里在为这件事烦心。   可就如林恪刚才对丁何所说,这是张颂灵的家事,他也实在不好掺和。   “我妈妈听我说起你受伤之后,很想过来看望你,你觉得方便吗?”   沉默了一会儿,林恪才脸色如常地仿佛在说起一件寻常的事情。   一块莲藕‘咕咚’一声被张颂灵整个囫囵吞下,她连忙喝了一口汤。   “…阿姨,过来看我吗?”她心里没来由地一瞬间竟有些慌乱,她下意识地掠了掠头发,“我其实都已经快好了,阿姨可能比较忙,就不必麻烦她了吧?”   林恪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小时候你还上我家玩呢,我妈妈很想见见你,而且她现在没那么忙了,等我…”他将结了婚三个字吞下,“我妈妈都想退休去跳广场舞了。”   能听得出来,林恪是很想让她答应下来的。   张颂灵再次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那么,好吧。”   林恪才笑起来,“放心,我妈妈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大改变。”   你妈妈以前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啊,原主的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   等第二天真的见到林恪的妈妈,张颂灵心里骂了林恪一句:骗子。   要不是她敲门进来自我介绍说是林恪的妈妈,张颂灵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优雅的妇人和原主记忆里艰难求生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林恪妈妈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连衣裙,脚上还踩着一双中跟皮鞋,肩上披着一块羊毛披肩,头发烫得微卷,皮肤保养得特别好,看上去像是四十出头,完全看不出这已经是五十多岁的阿姨。   这样气质的阿姨,容易没来由地就会让人心生局促。   “颂灵,你好,我是林恪的妈妈,你还记得我吗?”   林妈伸手还跟着一个阿姨,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食盒,和林恪这两天送过来的是同款。   见惯了大场面的张颂灵愣愣地盯着林妈两秒,一瞬间局促得差点脚趾抓地。   天呐,林恪这分钟为什么不在?!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妈妈相处啊!   “啊,阿姨好!快请坐。”张颂灵当时正坐在床上看书。她连忙一把将书合上,揭开被子要下床给林妈倒水。   “快坐着别动!”林妈林会丽两步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按住张颂灵的肩膀不让她下床。   “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了,今天才终于抽出时间赶过来。”实则是她是从这两天林恪每天下班都要回家一趟拿他特意请阿姨做的鸡汤,林会丽才觉察出不正常,她就问了林恪,林恪如实说是当年住在他家楼上的张颂灵生病了,所以鸡汤是给她准备的。   老天爷!   林会丽当场就惊呆了。多少年了,她从来没有在她儿子嘴里听到任何一个异性的名字,这回不仅仅听到了,她那工作狂儿子竟然愿意为了这个姑娘抽出时间一连两天都按时回家拿鸡汤!   这代表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林会丽当场就表示她要来看望张颂灵,但是林恪非要先来征求一下张颂灵的同意。   林会丽没办法啊,虽然心痒得跟猫抓似的,但是也只能老实地等着儿子的消息。   昨天林恪跟她说张颂灵同意了,今天一大早,她就赶着过来了。   她对张颂灵是有印象的,不过不是太好的印象。   虽说女大十八变,也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但是等真的看到张颂灵,林会丽一颗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相由心生。对一个人的第一眼印象几乎都是从对方的长相来的。   这不关乎对方的模样好不好看,而是一种气质。内心邪恶的人,多半面相都不会给人舒服的感觉。但是内心纯善的人,多半都会体现在相貌上。   林会丽在商场沉浮十几年,已经将相面这一个技能修炼得炉火纯青。而且昨晚上她逼着林恪给她讲了讲张颂灵,也知道了这个小姑娘是为了救下他们的同事才受了伤,还没见面,好感就先起了一层。   这回见了面,更是满意得没得说,亲热地拉着张颂灵的手,笑眯眯地和她拉家常。   张颂灵表面镇定地笑吟吟,内心实则慌乱得不行。她从来没发现原来说话也这样费力,她一句话说出来前得先在脑子里转几个圈。   但是总体下来,双方对第一次见面都比较满意,林会丽看着她将鸡汤喝完,陪了她两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并表示明天还会再来看她。   送走了林会丽,张颂灵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这才发觉自己不经意间竟然出了一背的冷汗!   怎么搞的?张颂灵对自己的紧张程度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林恪刚开完会,林会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妈?”   “儿子!你可以啊,这么多年闷声不响,一下就给我憋个大的,我儿子眼光可以的,我很满意颂灵。”   林恪轻咳一声,“妈,您说什么呢,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您去看颂灵了?我跟颂灵还是普通的朋友。”   “还跟你老妈装!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整天给人家提鸡汤去?你老妈生病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上心过!别跟我扯有的没的,你今年二十七了!赶紧的,给我原地结婚!”   林恪看着窗外难得一见的湛蓝色天空,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林会丽坐在后排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省医,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   张颂灵又在医院多待了两天才出院,丁何本来想帮她多申请一周的假期,但是张颂灵拒绝了。原主今年的年假还没有用,直接调休了一周。   她虽然行动已经没有太大的障碍,但是还是不能久坐,因为伤在腿后。   丁何刚开完一个会议,盯着响起来的手机,看着上面眼熟的号码,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八通电话。   自从那天他给了徐琴两千块钱,后面又将电话号码给了徐琴之后,他这几天来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徐琴打来的电话,只有一个目的。要钱。而且是理直气壮的要钱,弄得丁何都有些疑惑自己难道是徐琴的儿子?她像他妈一样,跟他要钱时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一开始丁何还会看在张颂灵的面子上,多少给徐琴转几百块钱过去。但是没想到尝到了甜头的徐琴开始变本加厉,并且毫无羞耻底线地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要钱。   他一瞬间想起来在医院走廊上,那个林警官曾经告诫过他的话来。只怪他当时太单纯,不知道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他迟疑了两秒,将电话挂断。   随即几秒钟后,电话又亮了起来,是另一个陌生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粗狂的男人的声音。   “喂?你是姓丁是吧?姓丁的,你丈母娘现在在我们手里,她欠我三十万赌债没有按期归还。你现在立马就将这三十万转到我的银行账户上,不然我就将你丈母娘的手脚剁下来抵债!”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评论好少啊,我看着日益减少的点击,一度怀疑是不是这个故事有点无聊..写得胆战心惊的..嘤嘤嘤 第171章 备胎女友(十)   丁何愣了片刻, 丈母娘?自己婚都没结,哪来的丈母娘?   他多话没说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一听就是电信诈骗。   但是没出两分钟, 铃声又响了起来, 他这次接都没接直接摁断了。   但是那边的骗子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丁何忙着要去谈判集中采购材料的事情, 铃声不停地响起, 让人心烦, 他只好接了。   “我婚都没结, 哪里来的丈母娘?”那边人还没有说话, 丁何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   那边果然安静了一瞬,才疑惑道:“你没结婚?那徐琴为什么说你是她女婿, 还说你特别有钱?”   “谁是徐琴, 我不认识…”话没说完,丁何猛地想到了自己最近还真就认识了一个姓徐的女人, 也就是张颂灵的妈妈,但是她妈妈叫什么名字他就不清楚了。他还想起来,这几天徐阿姨管他要钱的理由就是打牌输了。   不会这么巧吧。   那边正要将电话挂了, 丁何连忙道:“慢着,她是不是有个女儿姓张?”   那边一听有眉目,连忙道:“是啊, 她女儿可不就是姓张吗?可是我们给她女儿打电话,打不通。”说着,他恶狠狠道:“你是不是认识她女儿?你就是她女婿对不对?还想蒙我们!我告诉你, 徐琴欠了我们三十赌债,要是不还也可以,我就将她的手脚砍下来抵债!”说着,似乎怕他不相信,还拉了徐琴过来讲电话。   “丁、丁总啊,我是徐琴,我是张颂灵的妈妈啊!”徐琴大概是被打了,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的哭音,“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我不还钱,他们肯定敢剁我的手的!你救救我,丁总!就算是看在张颂灵的面子上,你也救救我吧!”徐琴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丁何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阿姨,你会怎么会欠下这么多赌债?张颂灵哪有这么多钱替你还?”丁何无奈中又有些气愤。   徐琴的声音弱了些许,没办法啊,她现在还指望着张颂灵来救她的命呢。   “颂灵、颂灵的电话打不通,丁总你跟颂灵说一声吧,让她赶紧将钱打到这些人的账户上,他们说三天之内不将钱打过来,过了三天就要将我的手脚给张颂灵寄过去!”   那边人明显不耐烦了,一把将电话抢了过来。   “兄弟,话我已经通知到位了,张颂灵要是不在三天之内将钱给我打过来,她就等着给她妈妈收尸吧!”   说着,电话嘟的一声就挂断了。   丁何呆愣地看着手机半分钟,才急忙找出张颂灵的手机号,给她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   响了几声之后,那边才接了。   “喂?”   “颂灵啊,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你妈妈被人挟持了,说是她欠了三十万赌债,要让你赶紧将钱打到那些人的账户里去,不然他们就要将徐阿姨的手脚剁下来。”   那边沉默了半分钟。   “颂灵,颂灵?”   “嗯,我知道了。”   电话随即被挂断。   丁何再次一愣。怎么张颂灵的反应这样平淡啊,虽然丁何不太了解张颂灵平时的生活和她的性格,但是作为她顶头上司,丁何对张颂灵的待遇还是很清楚的,年薪是今年才上调的,以前她加上年终奖金也就二十几万。听徐琴说她每个月还给徐琴打一万作为生活费,逢年过节要另算,再加上她最近还提了车。   丁何猜想她手上应该没什么钱了。   神使鬼差的,丁何又给张颂灵回拨了过去。   “颂灵,你要是有困难,你就跟我说一声,我会力所能及的帮你。”丁何开口第一句就显得诚意十足。   张颂灵沉默了片刻,“他们不敢真的对我妈怎么样的,不过就是为了求财,估计是高利贷,他们要真的将我妈的手砍了,才真的是救了她一命呢,我还担心她什么时候猝死在牌桌上。”   张颂灵对自己的生母竟然冷漠如斯,让丁何真的没想到。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对阿姨不利呢?”丁何反问。   “这件事我会报警处理的。”张颂灵说完就将电话挂了。   随即她打了电话报警。   接线员说会派警察上门询问,她想了想,还是给林恪打了个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只听电话那头林恪说,“等我一会儿,我立马就赶过来。”   张颂灵本来想说不必麻烦他过来一趟,但是又想到林恪是公大毕业的,对这方面当然更熟悉,于是就跟他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紫金府距离江北区缉毒大队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十五分钟后,林恪就出现在了门外,甚至比处理这件案子的警察还要早十分钟。   张颂灵当面又给林恪将丁何告诉她的话说了一遍。   林恪分析道:“对方应该是高利贷,做高利贷的人都是些狠角色。虽然不敢要人性命,但是砍手指、削耳朵这样的事情也是干得出来的。不过他们为什么没给你打,反而给丁总打?他们怎么会有丁总的电话?”   张颂灵摇头,她真的不太清楚这件事情,要不是丁何给她打电话说,她还不知道。   警察很快就过来了,一看林恪的着装是同行,态度更好了几分,将情况详细做了一遍了解。因为丁何是接到绑匪电话的人,所以张颂灵也给丁何打了电话,请他过来了一趟,配合调查。   这起案件算是非法拘禁,到底要怎么定性,还得看绑匪下一步讹不讹钱。将绑匪的电话从丁何那里要了过来,在警察的示意下,张颂灵回拨了过去。   “喂?”尾音上扬,那边声音有些嚣张跋扈。   “我是张颂灵,你们把我妈妈怎么样了?”   一听她自称是张颂灵,那边人立马抖擞了精神。   “张颂灵?呵!要找你可真是不容易啊,你妈妈现在在我们手里,她欠了我们三十万本金加利息,白纸黑字,还有欠条!你赶紧将钱筹齐,打到我们的账户里面,不然我就把你妈妈的手砍下来!我告诉你!不许报警,否则,你妈妈性命不保!”   张颂灵看了一旁身边的警察,遵着警察的意思说:“你们不要伤害我妈妈,我会尽快筹钱的,你把你的银行账号先给我发过来吧!”   “我告诉你,不要想什么花招,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你妈妈欠钱是有欠条的,就是闹到警察那去我们也不怕!”   “好好,我会尽快筹钱的,不要伤害我妈妈!”   挂断电话,绑匪那边果然将银行账号发了过来。再给绑匪打电话,提示关机了。看来绑匪也意识到她可能会报警,直接关机让警察查不到他们的位置。   “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要是他们再打电话过来,一定要先稳住他们,我们也会全力侦查。”   送走了警察,丁何和林恪都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相对无言。   等张颂灵回来,丁何问:“要不要先将钱给他们,要是他们真的对徐阿姨不利呢?”   林恪看了丁何一眼,没有说话。   张颂灵没那么担心,“绑匪所求不过是一个财字,没拿到钱之前他们不会对我妈怎么样。”她看了林恪一眼,“要相信人民警察!”   丁何还有会要开,不能停留太久,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你要是需要帮助的话,随时联系我吧,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好的,感谢丁总跑一趟。”   将丁何送走,客厅里就只剩张颂灵和林恪了。   张颂灵给林恪续了杯水。   紫金府虽然是商品房,但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所以售价并不便宜。张颂灵买的是120平的房子,两室两厅的,显得空间特别大。   林恪是上班时间过来的,身上还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张颂灵借着给他倒水的功夫,不由自主地看了他好几眼。   林恪是标准的肩宽腿长,这一身制服穿在他身上,除了这身制服本身能给人带来心安的感觉,还在视觉上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冲击。   林恪的脸部线条绷得很紧,他通常思考问题的时候比平时更加严肃得吓人。   “刘警官他们分析得没错,赎金不到万不得已先不给。这些绑匪大概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报警了。徐阿姨应该不会有事的。”   老实说,张颂灵并不怎么担心。徐琴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个陌生人。还是个让人非常讨厌的陌生人。但是她也不希望徐琴丢了性命,所以要是警察有什么事情要让她配合,她还是会尽力配合。   林恪从她的表情看出,张颂灵对这件事并没有太重视。   张颂灵一直留给他的印象是正直、善良。他难以想象这些年徐琴到底是怎样对待张颂灵,才会让张颂灵这个对陌生人都心怀善良的人对她自己的妈妈如此冷漠?   林恪给自己在市局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将这件事跟他说了一下。   那边很爽快地答应,“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那边是高利贷就好,高利贷一般不会伤害人质。”他说的伤害,指的是不会要人性命。   等第二天,张颂灵被请去警察局,专家组已经成立,就等着绑匪打电话过来。可是一堆人守了一天,绑匪也没有打电话过来,甚至电话都没有开过机,无法定位他们现在的位置。   等到了晚上,绑匪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林恪下班就给张颂灵打了电话,是匆匆说了两句就挂断了,怕占线。   他说他过来接她。   与此同时,某一处废弃仓库。   “雄哥!雄哥!这老太婆好像喘不过气了!”   正在和几个兄弟打牌的雄哥一嘴叼着烟,闻言头也不抬,“耍花招!我还见得少吗?不要理她!”   又打了两局,刚才说话的小弟直接冲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雄哥!你快去看看,那个女人不动了!”   见事不对,那个名叫雄哥的人一把将手里的扑克扔下,冲进了关徐琴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徐琴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他脸色骤变,急急忙忙走到徐琴面前蹲下,颤着手指探了一下鼻息。   没有。   摸了摸脖子一侧,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   他惊得霎时间弹跳起来,大吼道:“小马!小马!你是怎么看守的人?人怎么突然死了!?”   小马哭丧着脸。他们白天才将这个女人打了一顿,谁知道晚上他只是和女朋友打了会儿电话,回来就看到她蜷缩在地上,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雄哥,我去叫过你了啊,你叫我不要管嘛!”   “放你娘的狗屁!你是蠢货吗?人都成这样了,我叫你别管,就真的不管了?”   小马不敢再反驳。   一旁有个人出来,也蹲下身,探了探,“雄哥,好像还有点气!”   雄哥立马跳起来,“真的?”   他连忙蹲下去试了试,果然还真的有一点点微弱的脉搏,不注意都感觉不到。   “怎么办,雄哥?”   雄哥一巴掌将他打歪,“怎么办?赶紧打120啊!我们是求财,又不是害命!”   有小弟立马就打了120,大致地说了情况和位置。   “怎么办啊雄哥,要是这女人真的死了怎么办?”   雄哥一咬牙,看了地上的徐琴一眼,反正他们也打了急救电话了,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了。   “我们走!”他当机立断地下令。   五六个人呼啦啦地连忙上了停在外面的面包车,一哄油门就走了。   在他们走后四十分钟之后,救护车才赶了过来,要不是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将灯拿走,这漆黑的仓库就都会让救护人员以为是人搞的恶作剧!   当天凌晨四点,张颂灵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她匆匆忙忙地开车赶到了警局。   徐琴没有抢救过来,已经死亡了。具体死因要等法医解剖之后才知道。   张颂灵愣愣地站在走廊上,有些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原主那世,徐琴就没有死的。   本来只是非法拘禁,但是由于被害人的失望,这件案子转为了恶性刑事案件。   林恪是第二天才从他同学那里得知的。   张颂灵彼时正在联系殡仪馆。   “喂?”   “我是林恪。”   “我知道。”   林恪沉默了片刻才道:“我都知道了。你,节哀顺变。我忙完就过来。”   张颂灵心情有些沉重,她嗯了一声,电话挂断。   而非法拘禁的那几个放高利贷的人身份很快就被查了出来,在徐琴死后的第二天。   徐琴是死于急性心脏病引起的心源性猝死。   徐琴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因为她常年通宵达旦的打牌。   这次突然受到了惊吓,又遭到了殴打,所以导致了急性心脏病猝死。   张颂灵心情一直很差。即使徐琴说难听点是自作自受,但是她还是从来都没想要冷眼旁观徐琴死掉的。   林恪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就匆匆赶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没更够九千字哎,明早上保证早起加班补回来~ 第172章 备胎女友(十一)   张家没什么亲戚了, 徐琴这十几年的堕落,让娘家人已经彻底地和她划清了界限, 而张家那边的亲戚, 张颂灵也一个都不认识。而张颂灵长这么大, 记忆里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亲戚拜访, 就连张颂灵当年考上清华, 在小区里引起轰动, 都没有亲戚上门贺喜。   所以徐琴的葬礼办得有些清冷, 没有吊唁的亲戚, 也没有街坊邻居, 张颂灵独自守在灵堂,在殡仪馆停灵一天, 明天就要安葬了。   下午时候, 一群人突然涌了进来,为首的是林恪。   张颂灵回头看去, 除了林恪,还有舒杰,剩下的人有几个虽然叫不上名字, 但是面熟,上次去过她的病房看望过她。   是林恪的同事们。   因为他们已经将张颂灵默认为了林恪的女朋友,所以缉毒大队都知道徐琴被绑架的事情, 也就听说了徐琴意外身死的消息。   这天下班后,能走开的人都跟着林恪赶过来吊唁。   清冷的灵堂一瞬间就多了些热闹,他们还留下来吃了一顿饭, 才告辞离开。   葬礼匆匆结束,林恪的妈妈也出席了。   “江北分局那边还在全力侦查,已经查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现在在全力追踪。”   一行人往山下走,林会丽一直拉着张颂灵。   “去我家吃饭吧。”林会丽邀请道。   张颂灵现在热孝期,即使林妈不计较,她自己也要避讳一点。于是她摇头谢绝,“今天就不去了,过阵子,我再去拜访您吧。”   “也行,林恪,你送颂灵回去。”林会丽指挥自己儿子。   林恪要回缉毒大队,张颂灵没开车过来。   送走了林会丽,两人上了林恪的越野。   车徐徐开上了公路。   林恪扭头看了一眼张颂灵,她头靠在背椅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疲惫。   林恪稍微带了点刹车,开得更加平稳了些。   这两天张颂灵都没有睡好,没想到一上林恪的车,鼻腔中萦绕的都是林恪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所有未得到满足的睡意像潮水般沉沉压了过来,整个人连挣扎都没有,就整个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林恪扭头看了她一眼,张颂灵一头歪在背椅上,已经睡着了。还不出三分钟。   到了紫金府,他是外来车辆进不去小区,只好停在了路边。   他垂眼看了一眼腕表,扭头看了眼张颂灵,她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但是他半个小时后在市局有一个会议。   张颂灵这一觉睡得很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还在林恪的车上,背椅不知何时被林恪放平了,她竟然都没有醒过来。   她盯着车厢顶部发愣。   车里就她一个人,林恪不在。   车窗被摇了一些下来,好让新鲜空气涌进来,她坐起身,一拉车门拉不动,车门从外面锁住了。   她朝外面看去,认出是江川市公安局。   看来是林恪见她睡着了不好叫醒她,所以干脆开着车来了这里,让她在车上睡。   林恪估计是有事情,张颂灵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她依旧躺下,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了。   她慢慢地在脑海里回忆这几天的事情。   突然车门“咔”地响了一声,将她吓了一跳。随即驾驶座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林恪上了车。   一扭头和她的目光对上,林恪笑道:“醒了?”   张颂灵摸出手机看了看,她起码睡了两个小时了。   “饿了吗?去吃饭吧?”   张颂灵想了想,“我不想在外面吃。”   林恪点头,“那我让人打包了,你带回家。”   张颂灵说好。   林恪又看了她一眼,睡了一觉,她气色看上去好看很多。   “你也还没吃饭吧,打包两人份的,一起去我家吧。你吃了是不是还得回你们单位一趟?”   林恪将车开到一处餐厅,张颂灵没有下车,就在车上等他。   没多久林恪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外卖袋,上车就将外卖袋递给了她。   张颂灵怀里抱着外卖袋,视线不自觉地放在了林恪身上。   他穿着星空蓝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至小臂,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均匀,他开车的时候,很有力量感,但又带着一股莫名的优美。   林恪转过目光,与她的对上,两人都莫名的一悸,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开。   车厢里顿时就不知从何处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旖旎,在密闭的车厢里疯狂滋长,成为一种似乎可以感受到的实质空气,流转在两人之间。   好不容易,车到了紫金府。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   林恪自然地将外卖袋子从张颂灵手中接了过来,并肩走在张颂灵身侧。   到了家,张颂灵本来想找一双拖鞋给林恪换,但是她的鞋对于林恪来说实在太小了,张颂灵蹲着身体在鞋柜里翻找一次性鞋套,但是没有找到。   “算了,你直接穿鞋进来吧,我明天请家政过来打扫卫生。”她盯了一眼林恪脚上的皮鞋,自然道:“你脚太大,我的鞋你都穿不下,等明天我去逛超市给你买一双大的放着。”   话一出口,张颂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就怔住了,随即她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嗯…因为,你偶尔可能会因为有事情过来嘛,还有就是…说不定家里什么时候会来别的客人,还是买两双大码的备着好。”   说完,她尴尬得不敢看林恪的脸,扭头就往客厅走。   她听到背后林恪带着笑意地说道:“好。我穿44码的鞋。”   林恪还是换了她的鞋,就是很挤。半个脚后跟都在鞋垫以外。   张颂灵几乎是以冲的,提着外卖袋进了厨房,外卖还热着,她洗了手,从消毒柜里取出餐盘,将菜品倒进盘子里。   林恪走了进来,不同张颂灵脸色微红,他脸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他将餐盘端去了餐桌。   张颂灵在厨房里调息良久,才走了出来。   两人相对而坐,开始吃饭。   林恪很自然地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张颂灵看着碗里他嫁过来的鸡肉,顿了顿。   其实张颂灵有个洁癖的毛病,她吃饭的时候尤其不喜欢别人给她夹菜,尤其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汤菜,因为她会觉得别人的筷子上沾满口水。要是什么时候看到对方舔舔筷子再去夹菜,她会立马恶心到吃不下饭。   但是她盯着碗里的这块鸡肉,竟然奇异地没有恶心的感觉。   她夹起鸡肉送入口中。   嗯,挺香的。   饭后,林恪端着盘子要去刷碗。   张颂灵道:“你不用管了,单位还有事吧?你先走吧,一会儿我来收拾。”   “没关系,耽误不了几分钟。”   林恪进厨房洗碗,张颂灵进卧室换了一身居家服。   她换了衣服之后,走到厨房门口。   林恪很高,厨房的灶台对他来说就显得有些矮。好在手也比较长,他弯腰洗碗。平素严肃的脸部线条在厨房这个环境下显得柔和了很多,他侧脸认真,流畅英俊。   他很快就发现张颂灵过来了,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很快就好了。”   两个人吃饭就几个碟子和碗。林恪将清洗好的碟碗放进消毒柜,抽了两张厨房纸巾一边擦手,一边往厨房外走。   张颂灵送他出去。   林恪弯腰换鞋。   玄关处没有换鞋凳,林恪一手扶着柜子,一手将皮鞋从柜子里取出来。   但是因为他脚上穿的张颂灵的鞋太小太挤,他换鞋的时候难免用一只脚作为重心,脚歪了一下,整个人也跟着歪了一下。   其实他不会摔倒,但是站在他旁边的张颂灵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下。   林恪抬头朝她看来。她手还抱在他的手臂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空气陡然凝固。分明隔了一层衣裳,可是两人似乎都感受了对方身体的温度。   她还没有收回手,林恪直起了腰,握住了她抱着他手臂的手,另一只手将她圈进怀里。   她一头撞进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   林恪一瞬间克制不住疯狂悸动的心,一向绅士的他甚至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将她揽入怀里。   她的头只及他的肩膀,整个人在他怀里显得十分娇小。   两人脑袋都在一刹那变得空白,直到彼此身体的温度烫醒了瞬间麻痹的神经。   林恪醒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地搂她入怀。一向冷静自恃的他,这瞬间心里闪过慌乱。他不知道张颂灵会怎么想,万一她觉得他不尊重她,从此疏远他了呢?   林恪从来都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思考问题也很少会往最坏的方向想,但在这瞬间,他脑中不停地闪过的都是消极的念头。他不确定张颂灵会怎么想。   直到他感觉到一双手试探着环住他的腰。   ……   窗外电闪雷鸣,秋雨挟裹着山崩之势,倾泻而下。   张颂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微信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林恪发过来的,说他今晚上要通宵加班。于是她试着给他发了个信息。   “我被大雨吵醒了。”   过了几分钟,屏幕亮起,林恪回复了她。   “怕不怕打雷?”   “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为什么?”   “我要是不害怕,打雷的时候怎么求抱抱呀?”   土味情话发出去,张颂灵盯着她发出去的信息,笑得在床上滚了两圈。   而此时,在另一处小区。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睡在床上的两人,其中一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另一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随即挂断。她走下床,去了客厅才回拨了回去。   “喂?”   “哥?这么晚了,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妹妹,哥哥遇上点事,你赶快凑二十万现金,我明天过来拿!”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周末愉快~察觉到好久没发红包了呀。今天周末,作为福利,今天留评有红包相赠哟 第173章 备胎女友(十二)   “你又怎么了?二十万现金?我上哪给你凑?”   “妹妹, 你老公不是很有钱吗?哥哥真的遇上事了,你不帮我, 我就活不成了!”   “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先告诉我!”女人压低声音。   窗外风雨如晦, 刷刷地拍打着飘窗。   “我…我不是跟着人放高利贷嘛。前几天有个老太婆欠钱不还, 被我们给弄了过来, 威胁她家人还钱, 本来是想着拿到钱就将人放回去, 没想到人突然就死了!现在还不知道查没查到我头上, 我得赶紧拿钱跑路!银行卡不敢用, 说不定很快就查到我头上, 将我银行卡冻结了。妹妹,你跟曹斌要二十万, 明天我过来拿!”   “你怎么?!这种事情你也敢做?!”客厅里陡然响起了一道尖利的质问, 随即又压低了下去。   静默良久后。   “哥,你去自首吧。”她冷静道。   “自首?不!我不想去蹲牢房!我还没结婚呢, 后代都没留下,要是被抓住,判了个死刑怎么办?你放心, 你将钱给我,我先出去避一阵子风头,就算没有二十万, 十万一定要给我,我联系了一个帮人偷渡的蛇头,他们张口就要十万!”   “我不是主犯, 出去避一阵子就没人会再追究了,妹妹…”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有两分钟,才道:“我尽力试试吧。明天可能不行,我凑到钱了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她独自在诺大的客厅里静默良久。   她所处的房子是复式住宅,装修显得有些老气,红木家具对于老年人来说可能很喜欢,但是她不喜欢。   她坐在红木沙发上,低头陷入沉思。   次日。   张颂灵请了半个月的假,终于返回了公司上班。   她考虑过要不要辞职,这家公司上班的压力是真的大,又忙又累。但是想了想还是再坚持一下,毕竟原主几年都能坚持下来,她也就坚持几个月,一咬牙就过去了。   因为张颂灵拜托唐慧不要将那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所以同事们都不知道张颂灵请假的原因。   她回来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毕竟原主在公司存在感本来就不算大,沉默寡言,虽然工作认真,很得领导喜欢。   丁何看到张颂灵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还愣了愣,随即他低头看了她腿一眼,问道:“你腿伤都好了?”   张颂灵点了点头。   丁何手上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节哀顺变。”   他是在徐琴的葬礼结束之后才知道的,本来那天他打电话给张颂灵是想问问她妈妈平安回来没有,没想到张颂灵说她妈妈过世了,已经安葬了。   丁何那一瞬间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就是两天的事情。   可是张颂灵没必要骗他。   丁何一瞬间心里也不知该作何想。他记得他当时跟张颂灵说——   “我们从大学就认识了,就算不提上下级的关系,好歹也算是朋友,阿姨过世你都没有知会我一声,我也好赶来送她最后一程。”   张颂灵回答:“所有人都没有通知,葬礼也没有举办,只是停了一天灵,就安葬了。”   丁何无可避免地询问徐琴的死因。   “警方那边还在调查,还在等结果。”   丁何本想安慰一番,但是听张颂灵的话,又好像没有感觉到她有多悲伤,他最后只好说了一句节哀顺变,那边就说了再见匆匆挂断了电话。   同事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从办公桌上抬起来,看向两人。   丁何因为出色的履历和长相,在公司里很受女同事青睐,但是丁总除了工作从来不会跟任何一个女下属有过多的接触。   丁总今天对张颂灵的态度,似乎有点不一样啊。   丁何担忧地看着张颂灵,“你要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就再请几天假休息一下。”   张颂灵谢绝,“不用了,我没事。”   她回到座位上,不久,唐慧就过来了。   “你的伤都好了吧?”   “好了的,只是后面又出了点事,所以多请了几天假。”   像他们这种大房开公司,工作忙碌,人员都是精英,几乎很少有人能一口气请到半个月假期的。要么请假的时候被辞退,要么回来被辞退。   而张颂灵不仅好端端地回来,甚至还收到了丁总的关心,还当着所有同事的面问她要不要再休息几天?这是什么待遇?这就让人红眼病犯了,甚至有人怀疑是丁总给张颂灵开了后门。   显然这个公司不是所有人都像原主那样沉默寡言,就有人看不惯这种开后门,要跳出来怼几句心里才能舒服。   “张颂灵,你是用什么理由请的这么多天假啊?不会是带薪休假吧?可真让人羡慕,前两天我妈生日,我想请个半天假回去给她庆祝,丁总都没有批准,听说你和丁总是校友,校友就要多照顾一点吧?”   坐在张颂灵对面的另一个穿着格子西装外套的女人抬起头来,她嘴上口红很鲜艳,妆容精致,眼线拉得很长,显得妆容犀利,她嗤笑着看了说话的那个女同事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宋霞,你就没做梦了,丁总不是说了吗?项目没有赶完进度之前,谁都不能请假。你哪里有人家这么大的面子?”她看了张颂灵一眼,张颂灵素面朝天的,连个眉毛口红都没有画,她一直觉得张颂灵是这间办公室里最土的女同事,但是平时张颂灵不怎么说话,所以两人交集很少。   丁何是她一进公司就看上了的,这会儿和张颂灵仿佛有了什么,叫她怎么心意能平。   她本来是不相信丁总会看上张颂灵的,早就听说张颂灵毕业于清华,她和丁总是校友不假,但是以前也没见两人有过多的接触啊。她才听说了丁总和他女朋友分手,正暗中高兴,准备适时出击,没想到让张颂灵不吭不响地抢了先。   张颂灵终于将头从电脑上抬起来,和对面的女的目光碰上。   张颂灵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道:“你羡慕我请了这么久的假是吧?那你祈祷一下哪天你爸妈意外过世,你就能得到同样的待遇了。”   她最讨厌这种不好好说话,绵里藏针的人,于是反击起来也毫不客气。   张颂灵记得对面这个女同事叫段凡。平时穿的衣服、背的包包都是大牌,张颂灵还偶然在卫生间听到过别的女同事八卦她,说她以前给人做情妇什么的。   张颂灵素来不信这种谣言,但是她对面这个女同事心气确实很高,眼高于顶,即使两人就坐在对面,她也不怎么屑于跟她说话。张颂灵便也不搭理她。   唐慧还坐在一旁,闻言立马就用手在鼻尖旁扇了扇,“好酸啊!”   她们都不喜欢这个段凡。   段凡脸色顿时就又红又青,听懂了张颂灵的意思。酸几句还无伤大雅,在办公室与同事争吵这种事她也做不出来,只好狠狠地瞪了张颂灵一眼。   宋霞也听明白了,她小声道:“颂灵,你家有长辈过世了吗?”   张颂灵冷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宋霞铩羽而归,只好讪讪地走了。   今天又是加班的一天。   直到晚上十点,结束一天工作,张颂灵坐着电梯下了停车场取车,准备往家赶。   歇了这半个月人都歇懒了,今天猛地上了这么久的班,整个人都是昏沉的。   她一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一边朝车的方向走去。   前面传来说话声,她没怎么注意。   但听男的声音,莫名感觉似乎有些耳熟。等她绕过一辆越野,视野骤然开阔起来,她看清了前面说话的两人。一男一女,女的她不认识,男的是丁何。   女的似乎在哭。   丁何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随即丁何就发现了她。神色顿时一变。   张颂灵没有耽误,她朝丁何略一点头,就走到了自己的车旁,摸出钥匙,开了锁,准备上车。   没想到丁何却突然小跑过来,急促地一把将她的手臂拉住。   张颂灵转头看向丁何,又低头看了一眼他拉住自己的手,“丁总?”   丁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没想到冯晓竟然会跑到公司楼下停车场来等他,这个情景还偏生被张颂灵看到了。   丁何意思到自己行为不妥当,收回手。   “颂灵,我…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张颂灵奇怪道:“丁总,这是您的私事,您没必要跟我说的。太晚了,我要回家了,您请自便。”   丁何眼睁睁地看着张颂灵上了车。他僵立在原地,看着张颂灵驱车离开停车场。   “她是谁?”不知何时,冯晓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质问他道。   丁何转头看向冯晓。   四个月了,他好像终于已经可以稍微平静地面对她。他能感觉到伤口还没有愈合,但是已经麻木到不会再持续性的疼痛。   “冯晓,你已经结婚了,你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冯晓泪光盈盈地看着她,“我…你难道感觉不到我还是爱你的吗?丁何,我们相爱八年了,八年的感情,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快就忘了。”   丁何嘴角泻出几分讽刺的笑意。   “你也配跟我提八年?当初难道不是你出轨怀孕和我分手立马和别人结婚?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做你的备胎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74章 备胎女友(完结章)   “可是…可是我怀的孩子是你的!”冯晓一脸泪光, 对着丁何哭道。   丁何一瞬间就怔住了,“你说什么?”   冯晓哭着道:“我后面产检的时候, 算了算日子, 孩子是你的。可是当时我以为…那时候我已经跟他领证了。”   冯晓一把拉住丁何, 凄切道:“丁何, 你相信我, 孩子真的是你的。”   丁何用力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拂下, 讽刺地笑道:“冯晓啊, 我真的, 八年, 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贱,孩子的生父都搞不清楚, 你说孩子是我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退一万步说,就算孩子是我的又怎么样, 你现在已经结婚了!”   丁何双目通红,这些话仿佛是从他胸腔里迸发出来,他和冯晓的这几年化成了呼吸间的血气。   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 转身就要走。   冯晓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   “我知道错了…丁何,你知道我爱你的!”   ……   “喂?我刚下班,嗯, 快到了。”   车开进了地下室,地下室灯光惨白,空阔无人, 很有些恐怖。   张颂灵将车停好,下车。   扭头锁车门,一转身就落入了一个坚实怀抱,熟悉的气息在鼻腔间萦绕。   “怎么没先上去?”   “想等你一起。”林恪接过她的手提包,拉住她的手,两人穿过车库,从一侧上了电梯。   “你等我多久了?”   “嗯,没多久,半个小时吧。”林恪扭头看着她,以前总是很严肃的他,在张颂灵面前总是在微笑。   “傻不傻啊,万一我加班到很晚呢?”   “那我也加个班,等你。”   相扣的手指传来令人心安的温热。   出了电梯,张颂灵打开了门。   她开了玄关的灯,弯腰从鞋柜里找出替他买的棉布拖。   “试一下能不能穿。”   林恪却没有动,张颂灵抬头看他,四目相对,林恪看她的目光比平日格外炙热。   她一愣,林恪伸手拉着她一用力,她整个人就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随即他抱住她一个转身,将她压在玄关处的墙上。   他英俊的容颜近在咫尺,遮住了玄关的吸顶灯的光芒,阴影慢慢放大,直到将她的脸完全盖住。   一股温柔的眷念在唇齿间释放开来。   张颂灵搂住他的脖颈,空气像是被火燎烧,温度节节攀升。   在激烈地拥吻中,林恪解开了她衬衫纽扣。低头在她温热的脖颈间吸咬一口,就将她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   阳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晨光和煦地照在宽大的床上。   张颂灵睁开眼睛,像平时那样起床,进了卫生间洗漱,正刷着牙,她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昨晚上…   厨房里传来一阵滋滋声,张颂灵一边刷牙一边走了过去。   一道高大的人影在厨房忙碌。   张颂灵倚在门口,失神地看着他的身影。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深蓝色的制服衬衫,整个上半身的线条流畅精致,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制服裤子,这种颜色穿在他身上,反而将他的腿拉得更长,昨晚上她才知道,他身体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特别是肚子上,八块标准的腹肌。   他忙碌间看到了门边的身影,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道:“睡醒了?早餐马上就好了。”   张颂灵看着他,走进了厨房,走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林恪目光里闪过笑意,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亲吻。   她洗漱好之后,林恪已经将早餐都摆上了桌。   “我今天有点不想上班了。”张颂灵做好之后,突然道。   “怎么了?”林恪夹着一颗煎鸡蛋,放入她面前的碟子里。   “因为我有点累,又有点困。”   林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是我不好,下次我尽量快点。”   张颂灵迎着他心疼的视线,“但是你要是肯亲亲我,我就能满血复活啦!”   林恪低头轻笑一声,然后他站起来,上身越过餐桌,一手撑住桌面,一手抱住张颂灵的头,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唇上。   吃过早餐,两人一起下楼。   “我觉得,不如再买个车位吧,不然你的车老是停在外面进不来不方便。”   林恪坐着张颂灵的车,开出了地下室。   等到了林恪的车旁,张颂灵停下车,林恪探过头来,和她短暂的亲吻,就下了车。   张颂灵到了公司。   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几个月了,任务条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她想到了委托者的心愿来。   以牙还牙。   不会是要她让丁何做她的备胎吧?若是以前,她还可以考虑考虑,可是现在她都已经有了林恪了,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完成任务。   刚巧,正想着这件事,丁何的车也停入了地下室,两人几乎是同时下了车。   丁何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难言。   “颂灵,早。”   “早,丁总。”   正在这时,张颂灵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江北公安分局打过来的。   “喂?”   “是张颂灵吗?关于你母亲被害一案的主谋赵立雄已经于昨晚上已经抓捕归案,另有两个从犯嫌疑人还在逃。”   张颂灵走到电梯旁,停了下来,“多谢你们。”   丁何就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等着张颂灵接完电话再按电梯,不然电梯里没有信号。   看着她挂断了电话,丁何按了电梯。   “吃早餐没有?”丁何问她。   张颂灵侧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丁何皮肤很白,在穿着上也很考究,给人第一眼就会留下他精英的印象。张颂灵以前会有些习惯以貌取人,遵循面相去判断对一个人除了行为以外的印象。   但是这个丁何就完全将她的理论打破。丁何是那种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好眼缘的长相,除了感情方面,他在个人品格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作为一个领导和同事都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举止绅士,气度翩翩。   “在家吃过了。”张颂灵低头道。   也就是她这一低头,丁何刚好转过头来看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衣领下方露出来的红印一角。   他瞳孔骤然一缩。   他知道那是什么。   “你…”   张颂灵转头看他。目光带着疑惑。初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她再也不会用那种暗藏灼热的目光看他。   兴许是因为她身边有了另一个人。   舌尖慢慢地漫上苦涩的感觉。   这道目光这些年来一直这样多年如一日地跟随他,偶尔有一天,它突然就不见了。这种失落感,不亚于他当初失恋给他带来的心灵上的空虚。   “颂灵…”   “嗯?”张颂灵再次一脸问好地朝他看过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忽略了你。我知道,一直在原地苦等是一件很难坚持的事情,可是你都坚持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我回过头来,就能看到你了啊!”   张颂灵还以为丁何已经打消了要将她当成备胎的想法,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没有放弃。   她冷冷一笑,“丁总,你想得太多了。”   丁何似乎被她目光中的冷嘲和讽刺刺激到,他也不太相信等了他这么多年的张颂灵真的能将他忘记,转而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分钟他失去了所有理智,一把拉住张颂灵,用力一带,将张颂灵拉过去,一手搂住她的腰,俯身就欲亲她。   张颂灵没想到丁何竟然会这样无礼,她脸色骤然变冷,一把重重地推开他,随即一声响亮的耳光在狭小的电梯前室响起。   这巴掌,张颂灵用尽了力气,丁何白皙俊秀的脸上顿时就起了红印。   这巴掌似乎将丁何打清醒过来。被打的半边脸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侧过目光看向张颂灵。   张颂灵一张脸仿佛笼上了寒霜。她冷冷道:“丁总,你是宿醉酒还未醒吗?请你自重!”   丁何半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他脸色又白又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正好这时,电梯到了,张颂灵率先走了进去,按了楼层。   丁何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关上,张颂灵的脸缓缓消失在门后。   丁何用力地揉了揉脸,才深深地吐出口气。   正此时,电话响起。   他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才接听了。   “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吃早餐了吗?我在厨房看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你现在都不在家做饭了吗?”   冯晓温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他奇异地发觉自己再次听到她如以前一样的声音,心里竟然已经平淡无波,没有了丝毫起伏。   昨晚上,冯晓非要上他的车,跟着他一起回到他们曾经共同的家。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冯晓,可是他又真的狠不下心和她一刀两断,即使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他的,即使她曾经背叛过他。那八年就像一座山,沉沉地压着他,让他一看到她时过去就不停地涌现,逼着他用过去原谅现在。   “嗯,我工作忙,都没有在家吃。”   “那你今晚上回家吃,我做好饭等你。”冯晓道。   丁何沉默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道:“冯晓,二十万我会转给你,你回家去吧。别这样,你该清楚,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孩子如果真的是我的,我不要,我多转十万给你,你去打掉吧。”   “不!”尖利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丁何,你别这样,我跟你说了,我已经在跟他协议离婚,你等等我好不好?”   丁何深吸了一口气,将电话挂断。   时间越发推得快了。   转眼冬天都已经过去,小区绿化带里的树木抽出的嫩芽在展示着城市的春天。   “奇怪不?宿主你在这个任务里什么也没有做,任务进度条竟然也拉满了。你简直是躺赢!”   “任务完成了?”忙着去婚纱店试婚纱的路上,张颂灵惊讶地出声。   驾驶座上的林恪扭过头来,“什么任务完成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专心开你的车。”   车在婚纱店外停下。   张颂灵挽着未婚夫林恪的手臂走进了婚纱店。   “二位下午好,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有的。”   张颂灵挑了两套婚纱去试。   导购小姐一起进了试衣间帮她穿婚纱。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任务会完成了?”   巴拿拿道:“因为丁何被当做了备胎。虽然不是你的备胎,但是也是因为你的介入,他才做了别人的备胎,所以完成了委托者的心愿,任务视为完成。”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张颂灵便将之抛到了脑后。   十分钟后,她穿好了婚纱,导购小姐替她拉开了布帘。   穿着洁白婚纱的张颂灵出现在林恪的视线里。他站着,目光穿越满室婚纱和人群落在她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导购小姐在一旁忍不住道:“小姐,您未婚夫好帅啊。”   张颂灵提起裙摆,走到怔怔看着她的林恪身前。   “怎么样,好看吗?”她提着裙摆转了一群,将自己展示给他看。   林恪一向坚毅的目光里闪动着碎光,他伸手轻握住张颂灵的双臂,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从来不怎么会说情话的林警官油然赞美道——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   “张小姐,您母亲死亡一案的所有嫌疑人都已经抓捕归案,两个嫌疑人在试图偷渡去国外的时候被捕,我们已经连夜审讯,本案会很快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   经过了几个月时间,张颂灵再次接到了警局的关于案情进展的电话。   她当时忙着筹备婚礼。其实几乎婚礼的大部分事情林会丽那边都已经派了专人去筹备,她要忙的是选定婚礼的主题,以及婚礼上需要用到的一些鲜花什么的,都由她来决定。   “好的,非常感谢。”   挂断电话,林恪回来了。   她已经从放开辞职了,现在是待业状态。张颂灵还没有想好接下来做什么,林恪建议她去林会丽的公司,以后好接林会丽的班。因为他是警察,不可能去接管林会丽的公司。   手里屏幕在此时亮了起来,有通电话打了进来。   她接了。   “喂?”   “...颂灵。”竟然是许久未联系的丁何。   “丁总,你有什么事吗?”   丁何沉默了很久。他今天偶然从唐慧那里听说张颂灵要结婚了,他本来已经打消了所有的念头,但是这分钟,不甘的情绪竟然再次喷薄而出。   “老公~你在给谁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张颂灵的嘴角讽刺地勾起。   “丁总,我现在已经辞职了,我希望以后,我们不会再有联系。”   她挂断电话,朝玄关走去,被林恪一把搂在怀里,在她唇上印下一个亲吻。   “准新娘今天的心情怎么样?”他挑眉问她。   “当然很好呀,就是有点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晚上还有更新哦~ 第175章 叶贵妃(一)   睁眼是绣花海棠床帐。伸手一摸, 身上盖的被子很暖和,摸着像是丝绸。   她坐起来, 将床帐掀开些许。   房中的摆设古色古香, 木头雕花窗棂上雪白的窗纸透着朦胧的光芒。   房间里似乎烧着地龙, 十分暖和。两架熏笼放在墙角下, 上面盖着衣裳, 正在熏烤。   一股淡淡的香薰混合在房间的空气里, 有些甜腻腻的味道。   “这是?”   “宿主, 这个任务的背景是古代, 这里是梁国, 而你现在是梁国国君的妃子叶雯。”   “叶雯…”她喃喃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叶雯是叶如晦的次嫡女, 十八岁入宫被赐妃位。我将任务委托者的生平放给你看, 你就知道了。”   生平是从十六岁开始的,因为委托者的命运转折就在这一年。   叶雯是丞相叶如晦嫡次女, 叶家嫡长女进宫为后,嫡次女本来可以求皇上一个恩典,不用再进宫选秀。   但叶雯的皇后姐姐叶素在进宫五年之后突然得了暴病死了。   因为叶雯生性单纯, 叶家长辈都一致认为宫里是个修罗场,没有手段没有心计的叶雯要是进了宫,只会被吃得骨头都吐不出来, 所以并不打算再将叶雯送去宫里。   但是在叶雯十六岁这年,她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三皇子。彼时她不知道对方就是三皇子,只觉得这个男子彬彬有礼, 长相俊朗,十分心喜。后来两人又相遇几次,叶雯情窦初开,三皇子又芝兰玉树人面如玉,对她更是温和宽厚,叶雯一颗芳心就系了上去。   接下来的一年,两人想方设法的经常见面,就算不见面,三皇子也会派人给她送写满了柔情蜜意情话的书信过来。   直到一年以后,三皇子梁靖疾才跟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彼时他被皇帝赐了婚,要娶苏伯侯的嫡出女儿为妻。   皇命难违,两个苦命鸳鸯抱头痛哭。   哭完之后,梁靖疾问她想不想嫁给他。叶雯当然想,她做梦都想做他的新娘,于是梁靖疾就告诉她,让她进宫选妃,等他有朝一日登上大宝,就尊她为皇后。   叶雯当年实在是单纯,因为梁靖疾信誓旦旦对天发誓一定会对她好,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回家之后,就跟叶丞相夫妇说,她要进宫代替姐姐照顾小皇子外甥。小皇子在宫里没了母亲,过得不知道有多苦。姐姐生前待她不薄,她要进宫去替姐姐照顾小外甥。   叶丞相本来一开始是不肯的,因为叶雯是个什么性子他很清楚,但是没想到叶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进宫。   没多久皇帝微服私访,叶雯从三皇子那里得知了消息,知道皇上行踪的她故意跑到皇帝跟前装偶遇。   皇帝对叶素还有旧情,一看这个姑娘竟然跟早逝的叶素有五分相似,一瞬间就勾起了他的思念之情,命令随从去打听这个姑娘的来历。   没想到竟然是叶素的亲妹妹叶雯。   他曾经在现皇后那里见过叶雯,当时叶雯年纪还小,还没有长开,女大十八变,竟然变得他都没有认出来。   皇帝回宫之后,叶雯就如愿地接到了进宫的旨意。   叶雯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她本来就怀疑自己的大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大女儿可比二女儿精明多了,她又做了多年皇后,怎么样都对人心有了提防,就是这样,她也不明不白地死了,心底善良的二女儿进宫只怕半年都活不下来。   宫里的那些密辛她听得太多了,后宫那么多女人,每年总要死个十几个的,都属于正常。   可是不管再怎么不愿意,圣旨下来了,叶家就得将女儿送进宫去。   叶雯进了宫,凭着跟姐姐相似的容貌,很快就获取了皇帝的宠信。   至于姐姐留下的几岁大的儿子,她只是当着皇帝的面过问一下,真的过得怎么样,她是不关心的。   三皇子费尽心机才将她送进宫,当然不会让她这么快就在宫斗中死掉,派了一个得力的丫鬟在她身边提点,一路攀升,直至成为贵妃。   几年过后,在宫中浸淫数年之后,她早就不是当初单纯的小姑娘了。可是三皇子对她一直都像最开始那样,即使她当年已经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她后来可以毫不手软地使手段弄死皇上身边的新欢,也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宫女内侍被杖毙在自己眼前,但她心里留给三皇子的地方始终柔软。她一直以为等三皇子登上了皇位,就是她和三皇子比翼双飞的时候。   所以她不遗余力地帮着三皇子抢夺到了太子之位,甚至听了三皇子的话,给皇帝下五石散,亲手勒死了皇帝,也亲手模仿皇帝的笔迹伪造了传位诏书。   三皇子终于登上了那个他们梦寐以求的皇位。她以为她终究能等来皇后的凤印,没想到等来的是一条白绫。   三皇子从头到尾都在骗她。他只是利用她登上皇位罢了。叶雯始终不知道的一个事实是她知道得太多了,以三皇子的心性怎么可能留下这样一个可以被人用来威胁他座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宝座的女人呢。   所以叶雯必须得死。   叶雯被宫侍活活勒死之后,三皇子还赏赐了她一个好名声,为先帝殉情,追封她为贤贵妃。   叶雯悔恨交加,她这些年被所谓的情爱蒙蔽了双眼,在后宫成长为了人人闻名丧胆的叶贵妃,却连这个小小的伎俩都没有看穿。   当年她还没有死还是风光无限的叶贵妃的时候,她姐姐留下的小皇子就因病死了,连个水花都没有起太多,除了皇帝伤感了一会儿。就连她这个亲姨母,看都没有去看一眼,就草草埋葬了。   听信梁靖疾的假话受了他的哄骗,还没有依着承诺好好地照料姐姐的孩子,这是叶雯最后悔的。   她回想起来,姐姐的死确实可疑,她在宫中那几年其实也有耳闻,只是当年三皇子不许她多管她姐姐的事情,因为担心会节外生枝,所以当年叶雯也就没有理会。   她委托的心愿有三:一是要让三皇子梁靖疾不得好死,二是要查明姐姐身死的真相,三是要好好的照料姐姐留下来的遗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蠢得发指!”   穿成叶贵妃,哦不,现在她还不是贵妃,她现在还是个普通的小妃子的她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   叶雯又躺了下来,她现在身处的环境不一样了,皇权至上,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巴拿拿还告诉了她一个很不好、非常不好的消息。   她在这个任务里,不能跟系统兑换任何道具,全部都要靠她自己。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个世界是男权世界更是皇权世界,一个不小心是要掉脑袋的。   “因为系统检测到宿主对系统已经起了依赖心理,所以在这个任务里,关闭了道具兑换功能。相应的,作为补偿,等任务完成以后,会给宿主双倍积分奖励。宿主的积分在上两个世界已经用了一大半,现在只剩几千积分了。”   “我怎么觉得我任务做得越多,就越亏呢。”   “也不是,等宿主做完最终任务,就会给予宿主一次性奖励,非常丰厚哦。而且这段任务之旅,是多少人一辈子都遇不上的好事,宿主在这些任务中得到了充分的历练,人生百味都有所尝,这是一笔宝贵的人生经历…”   “嘎吱——”   外面木门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巴拿拿的喋喋不休。   随即一个碧衣宫女走了进来,她将珠帘卷在门上,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叶雯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出这个宫女的信息,她叫碧荷,是三皇子梁靖疾送来伺候她的,平时也是这个宫女在身边给叶雯出谋划策。   因为她是三皇子的人,所以叶雯很信任她。   碧荷往床上扫了一眼,对上了叶雯审视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娘娘醒了?可要起身了?”   叶雯坐起身,下了床。   脚踩在地上软软的,这才注意到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鼠地毯,踩上去脚往下陷,很舒服。   碧荷走到床边,跪坐在地上,替她穿鞋。   叶雯就趁此时间,仔细地看了一圈房间的摆设。   能看出来叶雯这个时候就已经很受宠了,房间布置得很豪奢,是普通的妃子享受不到的,她闻了一口香薰,是很珍贵的沉水香,可以助眠,千金难求。   而这个时候,因为原主不想给皇帝生孩子,所以这香里面她偷偷地加了东西。   这当然是她自己的主意,若是三皇子知道是不会允许她这样做的,因为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若是叶雯能生下一个皇子,对于稳固她的地位才是最有效的。   但是因为叶雯悄悄地闻了多年她加了东西的香,所以直到死,她都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却能保持五六年的时间圣宠不衰,不得不说叶雯也是有点手段的。   碧荷一边替她穿鞋,一边轻声道:“三爷说,苏妃如今又有了喜,更得皇上看中,四皇子也因此多受了皇上几分喜欢,最近时常考校四皇子的功课。让娘娘注意着点苏妃,找个机会让她没了孩子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四更~晚安 第176章 叶贵妃(二)   叶雯顺着问:“三爷想要我怎么做?”   叶雯一开始进宫的时候, 段位是比不上其他宫妃的,几乎全都要碧荷教。所以碧荷也没有察觉出异常, 将声音压得更低。   “过两天皇后要举办赏梅宴, 三爷自会安排人推苏妃, 到时候娘娘只需要在皇上面前, 将疑点往皇后身上引就是了。”   叶雯点了点头, 示意自己明白了。   她现在刚来, 不能轻举妄动, 更不能表现出异常引起三皇子的怀疑, 依三皇子这种秉性, 要是觉察出她有异常,一定会及时将她除去。况且三皇子手上肯定保留了两人当年相传的书信, 到时候他要是将这东西拿出来, 不仅仅是自己会死,还会连累整个叶家。   试问那个帝王能容忍自己被戴绿帽呢, 还是被自己的儿子。   所以现在叶雯再没有掌控形势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穿上鞋,叶雯出了殿门。   一股寒风顿时迎面扑来,像刀一样刮在脸上。庭院里已经积满了尺厚的大雪, 中间被宫人清扫出一条青石板路,至通向殿门。   这是含香殿。她是一宫主位,旁边偏殿还住了两个嫔。一个叫肖嫔, 一个叫婉嫔。深宫里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这两个女人一直不服叶雯,因为叶雯因为出身高, 姐姐又是先皇后,一进宫就被封为妃,小小年纪就压在这两人头上,所以两人对她很不满,时常暗中使绊子。   院里种了一棵红梅,空气仿佛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据说这株梅树是当年叶雯的姐姐叶素进宫的时候,做妃子时在这里种下的,换言之,这座宫殿曾经是她姐姐的住所。   皇帝将她安排在这里,也是出于对故人的怀念。   这么冷的天…她得先去看看叶素留下来的小皇子。   小皇子由乳母带着住在春元宫。   叶雯进了屋,吩咐碧荷将她的披风找来。   “娘娘要出门吗?”碧荷问。   叶雯没有作声。   碧荷就进了内室去取了一面荔枝红绣梅披风,替她披在肩头。   她往外走,碧荷连忙提上手炉,跟在她身后。   “娘娘,您抱着手炉吧。”碧荷从一旁将手炉递过来。   叶雯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穿过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天地白雪皑皑,寒风仿佛带着利刺,扎在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叶雯加快了脚步,心里猜想这个皇城应该是建立在北方的,不然怎么会这样冷。   前面就是春元宫了。   碧荷看到春元宫宫殿顶上的鸱吻,这才明白过来叶雯的目的。   “娘娘,三爷说过,先皇后的死牵扯的利益太多,让您不要管的。就算小皇子,现在也是多双眼睛在盯着,皇上一直在缅怀先皇后,对小皇子自然也不薄。娘娘本来进宫就惹了多方势力注意,现在要是和小皇子走得近了,肯定会遭来多方夹击。他们都不想看到娘娘凭借小皇子上位的,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在给小皇子招祸,娘娘现在对小皇子不管不问,才是对小皇子最好的保护。”   叶雯偏头看了碧荷一眼,碧荷满脸真诚,仿佛她真的是在为叶雯和小皇子考虑。其实她分析的有一部分确实没有错,但是她没告诉叶雯,若是叶雯不护着小皇子,小皇子根本就无法平安长大。   因为小皇子的母亲是先皇后,先皇后对皇上来说,一直是一颗心中痣,所以谁都不知道等小皇子长大了,会不会凭借皇帝对先皇后的追思上位。   而且小皇子现在年纪小不懂事,是最好收拾的时候。   宫里这些人想要人死,真的可以让人死得悄无声息,又很难查出幕后主使。   就像原主姐姐,死了几年了,估摸着线索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她现在要去查,真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件事可能是三皇子干的。虽然先皇后身死对很多人都有利,特别是现在的皇后嫌疑最大,因为她是最终得利者。   但是梁靖疾也逃脱不了嫌疑,因为当年他接近叶雯的时候,叶素只是病重,并没有死。那么梁靖疾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接近叶雯呢?难不成他已经知道先皇后要死,所以先蹲好坑?   这件事先放放,她得先想个法子将小皇子梁靖祉接到身边去照看着。   “我身为靖祉的姨母,怎么样都得来看看他,不然传到皇上耳中去,说我薄情寡义,岂不是对我不利?”她声音尖利地道。   到了春元殿门口,里面没什么人。   叶雯示意碧荷上前敲门。   碧荷只好去敲了。   少倾,里面传来飒飒的脚步声,随即门‘咯吱’一声,从里面开了,一颗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   看清外面站着的人的脸,他脸上顿时闪过慌乱,慌到想要一把将门关上。   叶雯动作更快,她上前一步,一把将门抵住,声色俱厉,“大胆奴才,你找死吗?”   这一声犹如霹雳,将他惊醒过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没有认出叶妃。”   叶雯冷哼一声,碧荷将门推开,脸色不太好看。   这奴才一看到叶雯来了就下意识想要关门,叶雯是梁靖祉的姨母,他这样做贼心虚,显然是梁靖祉出了什么事情。   她能想到,叶雯也想到了。   她一脚将跪在宫门处的内侍踹开,寒着脸大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雪都没人扫,凌乱的脚步将雪踩碎,雪水混着泥浆,看上去脏乱不堪。   院子里很安静,听不到人声。   她径直往殿门走,里面已经有人听到动静,匆匆出来查看。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从厚厚的布帘内走了出来。一看到叶雯的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也如同前面那个太监一样,下意识地挡住门,镇定了脸色,跪下请安,“奴婢给叶妃娘娘请安。这大雪天的,娘娘怎么来了?”   “滚一边去!”   她将进门的路挡得严实,叶雯更加察觉到不好,厉声呵斥她让开。   这乳母连忙道:“今儿小皇子在外面玩了雪,才刚睡下呢,叶妃娘娘改日再来看他吧?”   叶雯直接一脚将人踹开,自己揭开门帘,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没烧地龙,房间里面只比外面少了一点风寒,还是一样的冷。   叶雯的脸色霎时间更冷了。   她抬步就往内室走去。   那婆子连滚带爬地跟了进来,但是已经无法阻止叶雯,叶雯扭身就进了内室。   等看清内室的模样,叶雯忍不住骂了一声。   只见内室的两扇窗户都大开着,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脸颊通红,一脑门的冷汗,显然在发高烧。但他身上又盖了两层被子。   那婆子刚好追了进来。   “叶妃娘娘…”   叶雯上前一把将梁靖祉身上的被子扯开。   那婆子连忙扑上来,“叶妃娘娘,使不得啊!你将被子揭开,小皇子要生病的!”   叶雯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响亮的耳光声在室内响起,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转头吩咐碧荷,“去请大夫!”   碧荷本就知道有些人想要小皇子死,她是三皇子的人,当然乐见其成,所以一直阻止叶雯来看小皇子。今天这些奴才敢这样大胆,肯定是受了人指使,若是叶雯再来晚两步,说不定梁靖祉就活活烧死了,或者烧成傻子,不管怎么样对三皇子都是有利的。谁知道叶雯今天会这么执着地跑过来。   “碧荷,还不快去!”叶雯的脸色着实吓人。   碧荷想了想,这件事若是闹大,传到皇帝耳中去,就算这次梁靖祉命大,趁机揪出背后指使这些奴才的人也不错,于是她转身就去太医院请太医去了。   叶雯将被子完全揭开,她想到宫里会储存冰,厉声吩咐那乳母去取冰块来。   乳母不知道叶雯拿冰块来做什么,她此时惊觉,小皇子没能病死就被发现了,一旦传到皇帝耳中去,他们也活不下去命来,这时候只有小皇子转危为安,他们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于是也慌不迭地跑去取冰块了。   冰块取来之后,叶雯从衣柜里取出几件衣裳,将冰块包紧了,放在梁靖祉的身边,给他散热。   梁靖祉似乎很难受,脸颊绯红,不停地呓语。   即使以前没有和这个孩子有过接触,叶雯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遭这样的罪,也不由心疼。这孩子生得很好,眉眼清秀,嘴唇因为发烧起了干皮。   她将梁靖祉的小手握紧。又扭头吩咐乳母去取水来。   等乳母取来水,叶雯先让她倒了一杯喝了,才放心地喂了梁靖祉喝。   梁靖祉大概是渴得厉害了,即使睡梦中,也不停地将水吞咽了下去。   见状,叶雯的脸色更冷了。   很快太医就匆匆地被请了过来,叶雯又吩咐碧荷去请皇上。   碧荷已经想明白过来了,这件事闹大对他们是有好处的,于是十分积极地跑去请皇帝。   乳母见大势已去,扑通一声无力地坐倒在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   一刻钟之后,皇帝挟裹着满身风雪,一脸寒霜地大步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早安 第177章 叶贵妃(三)   皇帝粱桓四十多岁了, 身材高大,看着面容很年轻, 像三十来岁的样子。他穿着一袭明黄银线绣龙身长袍, 大步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脸颊烧得通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孩子, 脸色蓦地笼上一层寒霜, 他快步走到床边, 俯身摸了摸靖祉的小脸。   “怎么回事?”他转头看向叶雯, 沉声问道。   叶雯半蹲下见礼, “今儿天寒了许多, 臣妾就想过来看看六皇子。照料六皇子的两个奴才,一个想拦在门口不让我进来, 乳母哄骗我说六皇子已经睡下了, 让我改日过来。臣妾觉察到不对,推开乳母闯了进来, 就看到靖祉躺在床上,他发着烧,身上却盖着两层被子, 浑身烫得像火炭一样,要是臣妾再来晚一步,说不定…”   她停下来没再说, 皇帝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拧得出水来,房中几个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传太医没有?”皇帝先将怒火压下,询问道。   “臣妾已经派了宫婢去请了。”   粱桓在床沿坐下, 脸部线条绷得极紧。房间里的紧张气息更加浓郁,仿佛下一刻雷霆震怒就要来临。   那乳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大冬天的吓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明明无声地没入地毯,却像擂鼓一般让人看了心里更加发寒。   没人敢出声,皇帝仿佛也忘记了叶雯还蹲着回话。叶雯蹲得腿酸,飞快地瞟了皇帝一眼,料想他现在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悄悄地站直了身体。   不多时,太医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一看皇上也来了,他连忙扑通跪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皇帝就招了招手,让他赶紧过去。   太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他半跪在梁靖祉的床前,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细听了一会儿脉。   “六皇子这是得了风寒,引起高烧,幸好已经做了降温处理。我再开两副药,煎了给六皇子服下。”   “有没有大碍?”皇帝问道。   “这…”   老太医姓张,叫张怀准。他犹豫了半刻才道:“风寒最忌讳的就是高热不退,六皇子只怕已经烧了一夜了,他现在还昏睡着,不知道有没有对身体造成影响。要等高热完全退下来,等六皇子醒了,若是没有异常,就能很快好起来了。”   粱桓也知道高热烧太久的话,会伤及脑子。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去写方子吧。现在要怎么做?”   张怀准看了一眼六皇子身侧放着的布包,伸手摸了一下,一股凉意从隔着布穿过来。   “这布包是谁放的?”他问了一句。   “是我。”叶雯答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叶妃娘娘处理得很好,这样能快速给六皇子降热。”   张太医出去写方子了,叶雯上前摸了摸梁靖祉的额头,感觉没有那么烫手了。   应该能熬过去,原主那世没有人来救梁靖祉,梁靖祉自己也熬过去了,他是个坚强的孩子。   扑通——   叶雯突然跪下。   “爱妃,你这是做什么?”粱桓连忙来扶她。   叶雯不肯起,“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让臣妾将靖祉带去含香殿养病吧,他年纪太小,身边伺候的奴才都心怀险恶,臣妾实在是不放心。”她本来想挤出两滴眼泪来表现得更可怜一点,但是怎么都挤不出来,只好放弃,她拉住粱桓的手,凄切道:“皇上,靖祉是姐姐留下的唯一的血脉,皇上日理万机,靖祉就交给臣妾吧,臣妾一定会对他像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如今日这般,若是臣妾不是因为担心靖祉过来看,靖祉病成这个样子都没有人知道,请皇上成全臣妾的拳拳爱护之心——”   粱桓看了她良久,将她拉了起来。   看着她和故去的先皇后相似的脸,粱桓轻叹一声。“朕当然知道你会好好的照料靖祉。朕答应你就是了。”   说着,他冷下脸吩咐大内总管余松,“余松,将照料六皇子的所有奴才全部送去行刑司,给朕往死里审!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背后害六皇子!”   余松弯腰应了,匆匆出去叫人。   跪在一旁的乳母刘氏一听,顿时两眼翻白,差点晕倒在地。   她连忙磕头求饶,“求皇上开恩啊!奴婢真的没有敢害六皇子的心!昨晚上下了雪,六皇子非要去玩雪,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异常,今早上才开始发烧,奴婢正要去禀告皇后娘娘,叶妃娘娘就赶了过来!”   叶雯冷眼看着这个婆子。   她心里觉得很奇怪,这婆子是六皇子贴身伺候的乳母,若是六皇子真的出了什么事,皇上头一个要问罪的就是梁靖祉身边伺候的人,她对六皇子下手,自己也决计逃脱不了一死,倒让叶雯有些偏于相信这个婆子应该没有蓄意要害六皇子。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推测,真的是什么,还要等行刑司那边审问过后才知道。   粱桓看了一眼乳母刘氏,没有说话,脸上闪过厌恶之色。   很快就有内侍进来,一把将喊冤的刘氏嘴堵上,拖了出去。   粱桓看向叶雯,脸上稍微缓和了些。   “这几日就要劳累爱妃照料靖祉了。”   叶雯想将梁靖祉彻底养在自己宫里是行不通的,就算是皇后,孩子出生之后,都是由乳母带着住在皇子宫殿的。   她只能在这几天将梁靖祉接去她的宫里照料着,接下来要怎么办,只能再徐徐图之。   审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刘婆子交代是以前先皇后惩罚过的张贵人收买了她,让她伺机害死六皇子。   当时粱桓还在她的含香殿没有走,余松进来将结果报给粱桓的时候,叶雯就在一旁听着。   很显然,刘婆子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结果很大可能是屈打成招。   因为那个张贵人在原主的记忆里出现的次数不多,也就说明她根本就不受宠。能在六皇子身边伺候的婆子在深宫里都是浸淫了数年的,怎么可能被这样不得宠的区区贵人收买,去谋害备受皇帝宠爱的皇子的命呢。   粱桓肯定也清楚这个。   但是他还是下令将张贵人处死。   叶雯先是震惊,随即就感到胆寒。身临其境处于这个权利的旋涡时,才知道里面的生杀大权都是实实在在,与自己戚戚相关的。   张贵人明显是被刘氏害了,当了个替死鬼。刘氏也没留下命来,被粱桓下令处死。   叶雯突然就明白了,大概是冷静下来的粱桓已经将其中的弯绕想明白了,想要梁靖祉死的人有很多,但是权衡利弊,揪出哪个出来都是对平衡的一种打破。   张贵人的枉死也是在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粱桓要背后主使之人看到他对梁靖祉的看重,再有下次,粱桓就不可能这样重拿轻放了。   叶雯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她选择保持了沉默。她还没有资格质问梁桓为什么不秉公处理。   “爱妃,这两天就要辛苦你了。”粱桓深情地执起她的手,一脸柔和道。   他皮相不差,是那种很英俊的长相。   叶雯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心里却一阵恶寒。这种人间帝王是没有真情的,今天对你好,明天对她好。雨露均沾,说到底都只是帝王的权衡之术,不要妄想能得到帝王的真心。   她很清醒。   叶雯便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好生照料六皇子的。”   在她宫里待了一下午,夜幕即将来临的时候,粱桓走了。   梁靖祉喝了一副药,脸褪去了绯红。睡得很沉。   叶雯坐在他床边,看着梁靖祉煞白的小脸,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姨母爱。   她要好好地保护他,这辈子让他平安的长大。   她身边伺候的人几乎都是三皇子的人,她没办法放心用。   而且她现在将梁靖祉接到宫里来,其实也很危险,很有可能会刺激那幕后之人铤而走险,一石二鸟,直接将梁靖祉害死在她的宫里,这样既能除去梁靖祉,又能让皇帝将罪责怪在她身上。   她不可能整天都陪着梁靖祉寸步不离,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收买人心。   她想来想去,身边唯有一个二等宫女叫冰烛十分适合。   这个冰烛不是三皇子的人,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个宫女一直都很藏拙,她似乎一直很想出宫。   而在叶雯死后,为自保,她不得不投靠了惠贵人。而这个惠贵人,就是三皇子暗藏心中多年的心中痣。   三皇子为了保护这个惠贵人,从来没有表露过心迹,后来他成了皇帝之后,顶着朝臣的反对压力,一力孤行,将惠贵人纳为了妃子。而惠贵人比他大十几岁。   三皇子的母妃良妃出身不好,以前就是个普通的宫女,偶尔一次得了皇帝临幸,怀了身孕,生下三皇子,母凭子贵,才得了个妃位。早就失了宠,出身也不好,导致三皇子根本不像其他皇子那样有可靠得力的外家,所以才用尽心机,让叶雯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在皇帝耳边吹耳边风,让粱桓注意到了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儿子。   总的来说,这个冰烛应该是个聪明人,可以拉拢一番。   于是她让人将冰烛叫了过来。   冰烛以前在含香殿里一众伺候的宫女中并不起眼,她不知道为何叶妃会突然将她叫过来。   她进来请了安之后,就规矩地站着,垂着头,没有出声。   她这份沉稳的气质让叶雯很欣赏,在这深宫里,沉得住气又机警懂分寸的人才能走得更远,至于活不活得久,除了聪明,还得靠点机遇。   叶雯审视了她一番,才开口道:“我听人说你将每个月的例银和打赏都存了起来?怎么,想出宫?”   冰烛沉着的脸色终于破开了一条裂缝,在这宫里,因为人心复杂,所以主子最忌讳的就是下面伺候的人有二心,就算是想要出宫也不行,这样的奴婢整天想要出宫,还会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吗?   她扑通一声跪下。   “娘娘明鉴,冰烛没有想要出宫,冰烛家中父母俱亡,早就将身家性命都安在宫中了。”   叶雯点了点头,“嗯,父母双亡,那就是有人在宫外等你,是不是?”   她大概是猜中了,因为冰烛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难看。   “娘娘…奴婢…”她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辩驳。叶妃既然特意将她叫了过来就是说这件事,就说明叶妃已经能肯定了,而不是捕风捉影。   但她不过是个二等宫婢,叶妃娘娘为何要查她呢?   难道是谁告了密?可是她分明将这件事掩藏得很好,谁会知道呢?   她心里惊疑不定,却听到叶妃走了过来,弯下腰,一手轻抬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对上她的。她看到叶妃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想出宫,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若是衷心帮我,你不必等到二十五岁,等此间事毕,不出三年,我就安排送你出宫,还会送你一笔丰厚的钱财作为嫁妆。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一旦你做出忠于侍我的选择,你就必须尽心尽力,不得有二心,否则你别说二十五岁出宫了,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惊讶染上冰烛的眸子。   叶雯放开了她。   “你考虑一下。”   冰烛的目光剧烈地闪烁,能看出她心里的挣扎。   她本来是想安稳度日,等到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但是进宫这么久以来,她也听说了,很多人就算到了二十五岁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无法出宫,更多的是因为她们掌握了主子的太多秘密,所以主子不可能让她们出宫,因此很多人将终身埋葬在这座深宫之中。   她今年才十八岁,就算能顺利出宫,也还有七年时间。她本来不觉得太长,可是有更短时间对比,就觉得七年实在太长太长。等闲变却故人心,七年之后,谁知道宫墙外的人是不是还和当年说的那样一直等她呢。   一时间,她心里剧烈地挣扎起来。   叶雯道:“或许你还担心你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我会留着你不让你出宫。”   她走到冰烛身边蹲下,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同你一样,想要离开这座深宫。”   冰烛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可能就这一更了,十点有个培训。提前说晚安吧。 第178章 叶贵妃(四)   “娘娘, 叶妃因为像先皇后,进宫那会儿就独宠了半个月, 现在她更是将六皇子握在了手上作为筹码, 皇上念及六皇子生病, 接连几日就去了含香殿, 这样过不了多久, 叶妃有孕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母凭子贵, 更加是个祸患, 娘娘还是要尽早打算才是。”   毓离宫内, 一个着石青色缂丝褙子的宫妃坐在一个妆容明艳的宫妃下首,目含担忧劝道。   这个宫妃着海棠红绣牡丹纹长裙, 身材丰满, 艳如春花。她用留了寸长的指甲掠了掠头发,“这个叶氏, 一开始看她还算老实,安分了没多久,现在终于迫不及待地展露野心了。皇后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皇后赏了很多药材去含香殿。”柳嫔回道。   这个海棠红宫装的妃子正是宫中气焰如日中天、直逼皇后的淑贵妃孙芷君。   她艳丽的红唇冷冷一笑, “她是以为找到了一个能制约我的人,就凭叶雯?哼,修炼几辈子再来吧!”   “眼下我们可怎么办?不能放任叶妃继续这样将皇上拉去她的含香殿了, 若是叶妃有孕,对我们不利。”   “怀孕了又怎么办,这后宫怀孕的女人没有一百, 也有八十了,保得住才是本事呢!”孙芷君不屑地冷笑,但是心里还是恼怒叶妃不知死活,竟然想出利用六皇子将皇上留在她宫里的法子,她虽然不将叶氏看在眼里,但是到底心里不舒服。   “这样,她不是打着将六皇子留在宫中养病的旗号吗?就让六皇子一病不起,看她到时候如何同皇上交代,这可是她自找的死路!”她脸上神色一瞬间扭曲得叫人看了胆寒。   柳嫔一怔,询问道:“娘娘,要怎么做?”   孙芷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柳嫔连忙低下头,“臣妾知道了。”   “娘娘,您说要不要派人去提醒一下叶妃?”   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金姑敛眸垂首,将手中温度刚好的茶,双手奉给坐在锦榻上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从面容到穿着,都透着一股端庄的气质。   正是当今皇后慕容梨音。   她揭开杯盖,轻轻地吹了一口,浅啜了一口。   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榻几上,她才开口道:“若是叶妃就这点道行,我们也没必要保她。”   “是,娘娘。”   梁靖祉在含香殿养了两天病,在第二天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看着眼眸清明,也能辨得出人来,除了有些沉默寡言,看着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叶雯着实松了口气。   虽然梁靖祉已经退了烧,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梁靖祉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皇上也没有提及要将梁靖祉送走,叶雯就想让梁靖祉多留两日,将身体养得好些再说。   梁靖祉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不太妥帖,叶雯这两天想了想,想将原主从叶府带来的两个丫鬟并冰烛一道送去照顾梁靖祉。   梁靖祉虽然知道她是他的姨母,但是对她并不亲近。小小年纪就对人有了提防。   叶雯这两日都在费心地照料梁靖祉,但是梁靖祉一直对她淡淡的,整日都说不了两句话。   这天早上,叶雯推开窗户一看,昨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含香殿伺候的宫人正在清扫道路。   她洗了漱,过了偏殿看望梁靖祉。   估摸着时辰在晨时。好在现皇后还算体恤宫妃,只逢初一十五早上寅时起身去皇后宫中请安,其余时间皇后不召见就可以不去。   冰烛跟在叶雯身后,到了偏殿门口,冰烛上前两步,替叶雯打了帘子。   一进门,一股暖气迎面扑来,地龙烧得房间暖洋洋的,稍微穿得多点都会热出一身汗。   梁靖祉已经起来了,他跪坐在挨着窗户的榻上,双目凑在半开的窗户边,入神地通过那狭窄的一条窗缝朝外看着,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憧憬。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脸来,在看到叶雯的那瞬间,脸上向往的表情顿时一收,连忙下了榻,规规矩矩地站好。   叶雯走过去,笑问道:“靖祉,你喜欢雪吗?”   梁靖祉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们去堆雪人怎么样?”叶雯提议。   梁靖祉一张沉寂的小脸上终于变了些许颜色,他抬头看向叶雯,又看了一眼叶雯身后的宫女,小声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雯笑了笑,牵起他的小手,让冰烛取了这两天吩咐宫女连日给梁靖祉赶制的狐皮披风取了过来,梁靖祉大病初愈,去外面透透风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受凉。   叶雯接过皮手套,亲自给梁靖祉戴上,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拉着他一起往外走。   她命扫雪的宫人都停下来,她和梁靖祉一起堆起了一个雪兔子,还让宫人取来萝卜,做了一对眼睛贴在雪兔子脸上。   “怎么样?”   梁靖祉的小脸有些泛红,是激动的。他围着雪兔子不停地转,脸上终于露出了符合他年龄的天真笑容,“姨母,这雪兔子你堆得真好!”   见他终于笑了,叶雯无声地松了口气,牵过他,“好了,我们先回屋,等你病大好了,我就陪你打雪仗!”   梁靖祉眼睛中闪着期待的光芒,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房,冰烛将梁靖祉身上的披风和手套都脱了下来,又连忙吩咐宫女银铃取烧着银丝炭的火盆提过来给二人烤火。   “靖祉很喜欢雪吗?”   梁靖祉点了点头,他其实一定都不冷,刚才蹦蹦跳跳地还觉得很热。   “这里是姨母的宫殿,你在这里住得习不习惯?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叶雯轻声和他聊天,能看出来,通过这次雪兔子,梁靖祉对她的防备减轻了很多,开始接纳她。   叶雯趁热打铁,又从脑海中遥远的记忆里搜罗出适合小孩子听的故事,一边烤火,一边讲给梁靖祉听。   这些故事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可能司空见怪,但是在叶雯这个时代,是非常超前且陌生精彩的,勾起了梁靖祉的好奇心,缠着叶雯说个不停。   叶雯发现,梁靖祉对那些公主童话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对歌颂英雄的童话听得更加认真。   一大一小在火边坐了一早上,吃过了早饭,叶雯照例要看书,梁靖祉则要求叶雯给他一本。   叶雯惊讶地发现梁靖祉竟然认识大部分的字,他也不过才五六岁啊。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皇家开蒙早,梁靖祉天生聪慧,小小年纪就刻苦勤奋,能认识那么多字一点都不奇怪。   下午的时候,粱桓来了。   梁靖祉每每看到粱桓,一张小脸都会绷得很紧,紧张又严肃,还隐藏着孺慕。   粱桓和梁靖祉照例是没有多少话说的,只是寻常地问了一下梁靖祉的病情,见他现在精神已经好了太多,放下心来。坐在锦榻上与叶雯说话。   但是叶雯和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通常是粱桓问问她今天在做什么。   但是今天梁靖祉一反常态,主动说起今天叶雯带着他去堆雪兔子的事情。   冰烛垂首立在一旁,一听梁靖祉说出这件事,心里就捏了把汗。   梁靖祉大病初愈,叶妃娘娘带着他去堆雪人,会不会让皇上认为叶妃娘娘贪玩不懂事?   好在粱桓看着自己这个六儿子眼中少见的童真光芒,顿时心中大悦,还许诺等下次下雪的时候,也带着他去堆一只雪羊。   冰烛悄然松了口气。   粱桓坐了没多久,内侍匆匆找来,似乎是有事情。   粱桓就走了。叶雯送他出去,还没出门,粱桓就让叶雯止步,“外面冷,爱妃就不要出去了。你将靖祉照顾得很好,实在是辛苦你了。”   叶雯矮身一礼,“都是皇上隆恩浩荡,天佑六皇子,臣妾不敢居功。”   粱桓笑道:“昨天瓦剌国的朝贡送来了,里面有几枚和田玉佩成色不错,回头朕让人给爱妃送过来。”   叶雯又俯身谢恩,“多谢皇上。”   粱桓便大步离去了。   是夜,寒风嗖嗖地吹着,叶雯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怎么也睡不安稳,她仿佛觉得自己好像错漏了什么事情,一直心上沉甸甸的,有些难以入眠。   冰烛就睡在外间,听到内里叶雯翻来覆去的声音,虽然很轻,还是将她吵醒了。   她起身披上外衣走了进来,轻声问道:“娘娘,可是睡不着?”   叶雯睡觉习惯留一根蜡烛。   叶雯坐起身来,“吵醒你了?不知道怎么,今晚上总是难以入睡。”   “娘娘可是在担心六皇子,六皇子如今已经大好了,娘娘不必过多担忧。”   叶雯下了床,裸着脚,踩在厚实的地摊上。   “冰烛,我自入宫以来,本来不欲过多的参与纷争,但是在后宫,不知一昧的不争就能独善其身的。你进宫时间比我长,给我讲讲这后宫的情势吧。”   冰烛自从选择了跟随叶雯,叶雯好她就好,叶雯要是不好了,她也难以善终。   “娘娘,如今这宫里,势力分为两方,一方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贤仁淑德,宽容大度,在宫里的风评甚佳。还有一方,就是淑贵妃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淑贵妃后来在宫斗中失势,在二皇子从马上摔下来残了一条腿之后,淑贵妃就从权利顶端跌落泥层,她风光的时候跋扈惯了,一朝跌落就万人共踩,没多久就自杀身亡。   “淑贵妃娘家势大,她爹爹孙尧大将军为皇上守卫西北门户,手握重兵,因着这个,皇上对淑贵妃一直很荣宠,在宫中气焰冲天,再加上二皇子也十分争气,深得皇上看重,有时候皇后娘娘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很是嚣张跋扈。娘娘现在势微,若是遇上了淑贵妃,娘娘还是得先行避让,尽量避免与她正面碰上。”   “皇后娘娘无子?”   “是的,皇后娘娘只有一位公主。”   叶雯点了点头。   她心知粱桓是不可能将江山交给二皇子的,因为淑贵妃的父亲掌握着兵权,说不定现在粱桓对二皇子很是忌惮,但是表面上并不显露出来。否则他就不会扶没有皇子的王皇后,而不是将淑贵妃封为皇后了。   现在的太子名梁靖衍,是皇长子,他生母是先先皇后,也就是叶雯姐姐之前的那任皇后,是皇帝粱桓的发妻,只是早逝多年了。   太子的外家齐伯侯,也是手握实权,要不是如此,梁靖衍的太子之位早就拱手让人了。   不过原主那世,梁靖衍的下场不太好,好像是在打猎的时候被一箭射死,一直到后面都没有查出是谁干的。但是叶雯知道,即使三皇子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叶雯也猜出来,暗杀太子的事情就是三皇子梁靖疾幕后策划的。   太子一死,东宫无主,朝堂顿时就暗流急涌,后来没多久二皇子梁靖淞更是从马上跌落,残了一条腿,东宫就成了梁靖疾的囊中之物,后来叶雯给粱桓下药,在他重病之时将他勒死,伪造传位诏书,让梁靖疾成功地登上了皇位。   叶雯在心中急速地思考着。如今她在宫中势单力薄,最好是要找一个同盟,但是找谁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叶雯才上床歇息了。   次日天还未亮,梁靖祉那边守夜的婢女就急慌慌地跑过来敲门。   冰烛率先被惊醒,她连忙过去开了门。   叶雯也醒了过来,但是内间听不真切外面的声音。只是此时天还未亮,若不是有急事,这婢女也不会这样匆忙地跑过来。   她从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听出来,这是叶雯从叶家带来的婢女,名叫江月的,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两个从叶家带进来的宫女对她一直都很衷心,但是没有得善终。   江月是她安排守在梁靖祉身边的,这会儿过来,肯定是因为梁靖祉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不多时,冰烛进来了。看到叶雯已经起身,稍微一怔,才低声道:“娘娘,六皇子又发起了高烧!”   叶雯心微微一沉,在冰烛的帮助下,她匆匆穿了衣裳,就去往梁靖祉的偏殿。   偏殿已经灯火通明,叶雯走到内室一看,梁靖祉一张小脸果然已经烧得通红,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快去传太医!”   春华是叶雯从叶家带来的另一个婢女,她上前一步,急促地低声道:“娘娘,不如先不请太医。”   叶雯霍地抬头看向她。   春华一脸忧虑,“娘娘,昨天娘娘带着六皇子去玩雪,那两个嫔妃娘娘都看在眼里,这半夜六皇子就发起了高烧,她们本来就对娘娘只是曲意奉承,难保她们不会将这件事的责任推到娘娘身上,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肯定会责怪娘娘。那几日小皇子发烧时,娘娘已经处理过一次,也算是有经验了,我们即刻就去取冰来,给小皇子降温,等到天亮,看小皇子退不退烧,若是退了更好,若是不退再请太医不迟啊!”   她是真心替叶雯考虑,叶雯也知道。自己将梁靖祉接过来,本来就很冒险。若是梁靖祉在她这里出了任何问题,都会牵连到她。但是叶雯还是将梁靖祉接过来了,因为叶雯发现,在很多任务里,剧情多半不会按着原主那辈子那样走,很多时候都会出现意外。她不想梁靖祉出现意外早死,所以她将他接过来。   是不是因为今天白天的时候她带着他去玩雪,而导致梁靖祉病又复发,这个暂且不提。但是梁靖祉现在的状态明显就不是她能够用物理降温处理的,因为他额头烫得吓人,必须要尽快服药,若是等到天明,现在才不到寅时,还有快两个时辰,谁都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叶雯不能赌。   若是她因为这件事情遭受到了皇帝的责怪,她还有机会可以补救,但是若是梁靖祉出了什么事情,就再也不可以逆转了。   “不行!”叶雯斩钉截铁,“六皇子不能拖到天明,命人去取冰块来,同时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春华和江月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担忧。   春华正要去太医院,冰烛阻止了她。   冰烛凑到叶雯身边,低声道:“娘娘,我知道太医院有个太医人很好,只是不知道今夜他当不当值,若是他当值,可将他请过来,再请他保守秘密,六皇子发烧的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叶雯摇头,“不可能,你出宫都要递牌子,才能出得去,这件事不可能能隐瞒下来,若是能在天亮之前,消息传到皇上耳中之前将六皇子的烧退下去,或许我还不会遭受那么大的苛责。不要多说了,立刻去请太医。”   冰烛便亲自取了牌子去了太医院。   叶雯的运气不太好,今晚上冰烛说的那个许太医并没有当值,冰烛只能请了另一个太医过来。   深夜请太医是件大事,几乎天刚亮,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到了各宫。   梁靖祉这次病来得凶险,众人忙了一宿,也只将高热退下去一点点,梁靖祉已经开始烧得胡言乱语,不停地喊冷,可是他身体又像火一样烫,冰块一轮一轮地不停地换,贴上去不多时就融化了。   天刚蒙蒙亮,粱桓就得到了消息。他派了宫侍过来顾看,自己按捺着焦急,上朝去了。   等粱桓下朝匆匆赶过来,梁靖祉的烧还没有退下。   粱桓走到梁靖祉床前探了探他的脑门,冷沉的脸色更加吓人。   “六皇子怎么样了?”他问太医。   太医将头几乎要垂到地上,他不敢抬头直视君颜、承受天子怒火。他战战兢兢道:“从六皇子的脉象看,六皇子是受了凉,本来六皇子大病初愈,又再次受凉,这病就来得比前次更加凶险…”   粱桓不耐烦地打断他,“前次很快就降了温,今天怎么还没有?”   那太医身体抖得像筛糠,他吞吞吐吐地,“这…六皇子烧了半夜,只怕是凶险了…”   粱桓怒而一脚将他踹翻,口中骂道:“废物!你要是治不好六皇子,朕要你陪葬!张松林呢!传他过来,是怎么给六皇子调养的!给朕将他叫过来!”   天子震怒,房中霎时间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宫人黑压压地跪倒一地。   叶雯也跪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告罪。   粱桓看也不看她,径直在床沿边坐下了,一手拉住梁靖祉的手,目光焦急。   不多时,张松林被叫了过来,他才刚进来,还没有来得及跪下,就被粱桓一把拉了过去,让他给六皇子诊脉。   张松林一手搭上梁靖祉的脉,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粱桓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   “怎么了,说!”   张松林扑通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房中的气压沉沉地将每个人的心脏都压得喘不过气。   叶雯站起身来,弯腰准备给梁靖祉换融化的冰块,手刚伸出去,便被粱桓一把用力抓住。   “皇上?”   粱桓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饱含责备,但是他很快将这股情绪压下,手也放开了。   叶雯将冰块换成了新的,一晚上高强度的紧张,她此刻却半点都不敢松懈。   昨晚上她就跟巴拿拿沟通过,能不能兑换退烧药,但是拿拿明确地表示了系统兑换功能已经关闭了,就是它也无法兑换。   叶雯此刻终于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皇权世界的渺小感,她在这里就完全是个普通人了,没有任何金手指,她必须要全部依靠自己。   可是梁靖祉高烧不退,她不是大夫也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眼看着梁靖祉脸越发红了,张松林和另一个太医还跪着不敢起身,粱桓终于坐不住,他愤怒地站起身,“你们都是废物不成?给朕想办法退烧!”   叶雯突然想起来,酒精可以退烧。   “烈酒!”   她猛地叫出声来。她记得遥远的记忆里,她还是个孩子,当年的医疗也是很差,她有一次高烧不退,她妈妈曾经用烈酒给她退过烧。   “什么?”粱桓下意识问她。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现在只能尝试一下了。   烈酒很快被取了过来,叶雯让宫人找来两团新棉,沾了酒精,在梁靖祉的太阳穴处、手腕处等顺着一个方向擦。   就在这时,房中进来一个人。包括粱桓在内,谁都没有注意到多了一个人进来,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叶雯和六皇子身上。   天亮以后,宫门开了,冰烛连忙去将刚刚上值的许太医请了过来。因为太过焦急,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要经过允许就进来了。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叶雯全部心神也放到了躺着昏迷不醒的梁靖祉身上。   一刻钟后,叶雯终于擦完了。   这时候,肉眼可见梁靖祉烧红的脸颊退了些颜色,再探他的额头,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烫手。   两个老太医面面相觑,他们从没见到这样的退烧方法。   而这时,粱桓才注意到房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人。   “许温实,你怎么来了?正好,你也来看看六皇子。”粱桓没有在他怎么来了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连声让他也过去看一下。   叶雯将目光放在了许太医身上。只见他非常年轻,可能二十多岁,在太医院里可能是最年轻的太医,但是看粱桓的态度对他的医术想来应该很信任,他能以这样的年纪进入太医院,想来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许温实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赶了过去,半跪在六皇子的床前,他将手搭在梁靖祉的手上,凝神听了片刻,才收回手。   “回禀皇上,臣观六皇子的脉象,已经趋向平稳,高热想来很快就能褪下了,臣再给六皇子施一套针,将他体内的热毒逼出来。”   他随身携带着一个小布包,得到粱桓的许可之后,他将深蓝色的布包取出,一打开,里面是粗细长短不一的金针。   宫婢上前替梁靖祉脱了上衣,将他翻转过来,背朝上。   数双眼睛盯着许温实,看着他行如流水地将金针扎在梁靖祉身上的不同穴位。   等一套针施完,许温实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等了一刻之后,许温实将金针取了下来,重新别回了他的针包之内。   再次诊过脉,许温实这才抬手随手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对粱桓道:“六皇子应该没有大碍了。”   一屋子的人都无声地松了口气。   粱桓更是脸色一松。   “许温实,朕没有看错你!”   许家家传一套针法,十分有名,许温实更是这一代唯一的传人,医术超群,所以太医院才会破格录用他。   许温实连忙道:“臣的阵法不过是锦上添花,要不是前面有人处理过,将六皇子的情况稳定下来,臣估计也是束手无策的,臣不敢居功。”   前面的人?不就是叶妃娘娘吗?   粱桓看向叶雯的眼色缓和了些许,开口道:“叶妃辛苦了。”   叶雯这才扑通一声跪下,“臣妾没有能照料好六皇子,请皇上责罚。”   粱桓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叫她起来,也没有说话。   显然心里还是怪她的。   昨天她带着梁靖祉堆雪兔的事情,当时梁靖祉告诉他的时候,他是不太赞成的,因为梁靖祉大病初愈就出去玩雪,显然可能会造成他病复发。但是由于梁靖祉没有异常,还很高兴,所以粱桓也就没有说什么。   但谁能想到梁靖祉半夜就发了病,还差点没有能救回来。虽然叶雯想了法子将梁靖祉的烧退了,但这最多能不让粱桓对她责罚,至于她之前的照料之功,就全然没了。并且粱桓很有可能会将梁靖祉送走。可能这会在他心里叶雯的印象变成了年轻贪玩,不懂分寸,不敢将梁靖祉继续放在她这里照料了。   正在这时,得到了消息的皇后慕容氏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靖祉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看到慕容皇后,粱桓的脸色稍缓,亲自将她拉过来坐下。   “已经转危为安了,亏得了许温实。”言语中对叶雯不提一语。   慕容皇后走到床边,看了梁靖祉一眼,看他脸色转为了正常,似乎松了口气般地道:“那就好,臣妾刚听到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   房中没有人说话,叶雯还跪着。   慕容皇后看了她一眼,道:“这件事也不能怪叶妃,毕竟她是六皇子的姨母,最希望六皇子能好好的了,如今六皇子的病情反复,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想来叶妃心里也惶恐不安,臣妾给皇上求个恩典,还请皇上不要多加苛责叶妃娘娘。”   叶雯抬头看了慕容皇后一眼,只见她身形有些消瘦,看着面相倒是很宽厚的面相。似乎没有想到慕容皇后会为她求情,愣怔了一下。   皇上略微一沉吟,“叶妃起来吧,你也累了半宿了,此间事了就回去休息吧。”   叶雯一听,看来是要将梁靖祉送走了。   她心中急转,想着对策。   她不确定梁靖祉这突然的发病到底是不是因为白天的时候她带着他去玩雪,还是背后遭人算计了。可是是谁呢,梁靖祉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她专门放的,喝的药,吃的东西,都是她派的放心的人经手,就连白天夜晚,都有人专门守着,根本不会有人有可乘之机。   “臣妾没能照料好六皇子,心里惶恐,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看来是要帮着她的,叶雯连忙请罪。   她这一请罪,慕容皇后就借此道:“叶妃是六皇子的姨母,这次想来也不是因为叶妃的疏忽,好在六皇子转危为安,皇上就给叶妃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她好生照料六皇子吧。现在六皇子宫里的奴婢都清算出去了,也怪臣妾最近事情多,想着六皇子在叶妃这里,那边就疏忽了,还没有选出得力的奴才过去伺候,此时将六皇子送回去,显然不太妥帖。皇上,您认为呢?”   粱桓虽然内心对叶雯有些责怪,但是还是清楚她对梁靖祉没有加害之心,又有慕容皇后求情,所以便道:“这次靖祉转危为安,便也罢了,后面你要多加小心,好生照料靖祉,若是再出了纰漏,朕第一个就要罚你!”   叶雯连忙谢恩,“多谢皇上宽容,臣妾一定将功赎罪。多谢皇后娘娘。”   慕容皇后与粱桓携手而去,粱桓指了许温实给梁靖祉疗养,另两个太医就也走了。   只留下了许温实。   “许太医,真是要麻烦你了。”   许温实连忙拱手,“叶妃娘娘言重了,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他说着,又跟叶雯讨教起了她降温的方子来。   叶雯也不太懂原理,只是说这是她无意间听来的民间土方。   此间没有外人了,冰烛凑了上来。   “娘娘,奴婢怀疑,六皇子的病情复发,根本就不是因为娘娘昨天带六皇子出去,六皇子昨天出去回来之后脸色如常,后面也一直没有出现发烧的迹象。后面用膳还用了不少,看着活蹦乱跳的,怎么会突然就发烧呢。”   叶雯心里也疑惑,但是她不敢确认。   她就看向许温实,“许太医认为呢。”   许温实斟酌了一下,“臣刚才诊脉,六皇子的脉象表面看起来好像是受了凉,但是实则脉象十分奇怪,臣也不太确定。”   冰烛这时候提议道:“会不会是药方出了问题?因为药拿回来之后,都是我煎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吃食,也是妥帖的人经手,也没有问题,会不会是问题出在这药里面。”   屋中霎时间变得沉默。   叶雯奇怪地看了冰烛一眼,冰烛对许太医显然很信任,她怀疑太医院里面有问题都能在太医许温实面前堂而皇之地提出来,可见她心里对许温实十分信任。   许温实也没有觉得什么,只让她去将药取出来。   冰烛得了叶雯的许可,就去将取来的还没有来得及煎的药包找了出来,给许温实看。   许温实将药包打开,在里面翻了片刻,两根手指从里面夹起一片药材。   “原来如此。”许温实看着手上的药道。   “这是什么?”冰烛问道。   许温实道:“这是山花,性烈。和草芥子很像,但是药性完全不同,这是味猛药,平时用作下胎,但是长得跟草芥子很像,很多时候可能会被初学者弄混,但是太医院…”他停下来没继续往下说,但是另两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医院都是有着几十年经验的太医,不可能会将两样东西弄混。也就是说,果然有人在药中做了手脚。   是太医院的人。   叶雯思量了片刻,“这人一击不成,肯定还会再出手,许太医可否帮我个忙?”   许温实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叶妃娘娘的意思。”   “那么就麻烦你了。”   这人肯定还会再次动手,只等这个人再次动手的时候,将他抓获,就能让他招出幕后主使。   只是这个人什么时候会再动手,还不太好说,现在只能假装他们不知道这件事。等着那人再次动手。   许温实重新开了药方,这药方比前次那个更加温和。因为梁靖祉经过这次一病,身体更加虚弱了。这个时候,更加不能将他送回去,也不能再次遭到人陷害了。再来一次,可能叶雯和他的运气都不会这样好了。   粱桓已经对她有了责备之意,梁靖祉再出什么事情,粱桓可能就会彻底厌弃她。   “娘娘,奴婢当初就劝过您了,让您不要将六皇子接过来,您不听奴婢的,现在引火烧身了。”等四下无人,碧荷进了屋,看了梁靖祉一眼,才面带不满地对叶雯道。 第179章 叶贵妃(五)   因为许温实换了药方, 势必要重新抓药。   等了没两天,每天都要过来给梁靖祉请脉的许温实就发现了药包又被人做了手脚。   药是他亲手抓了让太医院的宫侍送过来的。看来问题出在宫侍上。   叶雯立马就带着药包, 让许温实一道, 两人一起去求见粱桓。   到的时候, 粱桓在批阅奏折, 两人等了一会儿, 才见到了粱桓。   “爱妃, 你们怎么过来了?”   两人跪下, 叶雯将那药包拿了出来。   “皇上, 臣妾是有要事要告知皇上。”   粱桓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药包, 嗯了一声,“你说。”   “这药包里面包的药是许太医给六皇子开的药, 此药是许太医亲手在太医院抓了, 然后命宫侍送过来的。等药送过来,是臣妾的婢女冰烛接的, 她没有打开药包,等许太医过来,我们再将药包给许太医看的时候, 就发现里面有一味药被人替换了。”   为了抓出幕后人,所以许温实开的药方里面也有草芥子。   粱桓将目光转向许温实。   许温实连忙道:“启禀皇上,此药确实是臣亲手抓的, 命太医院的内侍小海子送过来的。中间并未加以他手。这药包中有一味药被人替换了,也就是山花。山花性极热,六皇子年纪小, 不耐受,这药只要吃上三天,就会出现前两日那样的症状,高热不退!”   粱桓脸色微寒,他听明白两人的意思了,这要在送过来的半路上让人做了手脚。而且上一次梁靖祉突然高热,也是因为有人背地里做手脚。   “余奉水!”粱桓扬声将大总管叫了进来。   “带人去捉拿这个小海子!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这样大胆!”   余奉水连忙应声带着人去了。   等了没多久,内侍小海子就被余奉水带着人抓了过来。   一被抓,小海子就知道自己完了。等到见了圣颜,又看到许温实和叶雯都站在一旁,更加面如死灰。   “大胆奴才!是谁指使你在药里做手脚的?还不如实招来?”粱桓震怒。   小海子跪倒在地,面无人色,他心知此时辩驳也没有用了,“是奴才自己,没有人指使奴才!”   “你自己?你跟六皇子有何过节?”粱桓冷笑,“你不怕项上人头不保吗?”   小海子连连又狠又重地磕头,“是小人自己,没有人指使小人。”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余奉水!把他送到慎刑司去!”   小海子被重新拖走了,进了慎刑司,就算再铁的嘴他们也有法子撬开。   粱桓平复了一下怒火,才问道:“靖祉现在怎么样了?”   叶雯道:“幸好许太医发现得早,没有酿成大祸。”说着她扑通跪下,请罪道:“前面是臣妾疏忽了,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胆敢在靖祉的药里做手脚,请皇上降罪臣妾!”   粱桓得知自己错怪了她,梁靖祉根本就不是因为那天早上玩雪导致的病复发,这会儿心里正愧疚呢,亲自走过来将她扶起来。   “爱妃,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认识药,不懂药理,像许温实刚才所说,这两味药就是初初学习辨药的人也是分不清的,更何论爱妃你了。朕怎么忍心怪你?”   这番话粱桓说得柔情蜜意,叶雯忍着别扭,福身道:“多谢皇上。”   粱桓还有折子要批阅,就让两人先回去了。   “许温实,你要好生盯着,这种纰漏不能再出现下一次!这一次朕决计饶不了这背后捣鬼的人!”   可不是吗?六皇子差点没有救回来。   许温实连忙弯腰拱手,“是,臣一定加倍小心。”   叶雯和许温实就告退了。   走出御书房,叶雯和许温实一道往叶雯的含香殿走。   叶雯在心里盘算着这背后的人到底会是谁。   这背后之人明显就是想将梁靖祉弄死,好将责任栽到她头上。   前两天皇后赶过来,还替她求情,那么皇后大几率就可以排除了。这人的权利还大到能影响到太医院去,让太医院的宫侍不仅帮她调换药,还在败露之后不敢供出她,自己顶了包。   这背后之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许温实也想到了,他飞快地看了叶雯一眼,只见叶雯满脸沉吟。这宫里的妃子都不是善茬,只怕他能想到,叶雯也已经想到了。   而且许温实并不想卷进她们之间的斗争,这次也只是因为若是不揪出幕后主使,这人就会一直肆无忌惮,六皇子是他接手治疗的,六皇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避免不了被迁怒降罪。所以许温实才会出手相助。   “许太医是什么时候进入太医院的?”   叶雯突然开口问道。   “有两年了。”许温实答道。   “两年…看许太医年纪也不大,也是有真本事在身,才能这么年轻就进入太医院吧。”   许温实淡淡一笑,“娘娘谬赞了。”   说了没几句,含香殿到了。   许温实又给梁靖祉请了一回脉,就告辞了。   梁靖祉已经好转了许多,就是比前几天更加虚弱了。   冰烛还露了一手让叶雯惊喜的手艺,她会煮药膳。   现在梁靖祉的情况最好是能慢补,而药补不如食补。冰烛煮的药膳正适合梁靖祉现在吃。   而慎刑司那边也没等多久就传回了消息,小海子已经招认了,是柳嫔用他弟弟的性命来威胁他,让他在药里做手脚。   小海子的弟弟正是在淑贵妃宫里当值。   阖宫都知道,柳嫔一直依附于淑贵妃,柳嫔胆子不可能这样大,一定是受人指使。   粱桓立马就命人去捉拿柳嫔。   “娘娘,娘娘,您可要救救我啊!”毓离宫内,柳嫔早先一步得知了小海子被抓的事情,赶忙跑来求淑贵妃庇佑。   她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一把紧紧地将淑贵妃的腿抱住。   “蠢货!我可没有叫你去调换药!你还收买太医院的人,不是明摆着让人一查就查出来是你干的吗?”   柳嫔吓得花容失色,“可是娘娘,含香殿警惕得跟个铁桶似的,臣妾根本就找不到机会下手。娘娘,您一定要救救臣妾!”   淑贵妃不耐烦地一脚将人踹开。   此时皇上说不定已然知道了消息,柳嫔这蠢货是不能留了,免得皇上对她起了猜忌。   正在这时,大总管余奉水带着人过来了。   余奉水碍着淑贵妃的脸面,态度还算恭敬,进来之后跟淑贵妃说皇上下了令,要将柳嫔带过去问话。   柳嫔自余奉水他们进来,就面无人色,死死地期盼地盯着淑贵妃,盼着她能帮她挡下这个灾祸。   可是没想到淑贵妃一言不发。   余奉水一扬手,他背后的两个内侍就冲了上来要将柳嫔带走。   “娘娘,娘娘!”柳嫔激烈地反抗,脸转向淑贵妃,哀求地看着她。   淑贵妃走了过来,扬手让那两个内侍退下。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不敢忤逆淑贵妃,只好放开柳嫔,后退了几步。   淑贵妃凑到柳嫔耳边,压低声音,却让柳嫔听了一阵胆寒。   “你放心,你若是因此被打入冷宫,或者是被皇上赐死,你的女儿我会帮你照料。”   这话就像是掐住鸭脖子的一只手,让柳嫔的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不再反抗面如死灰的柳嫔被押着出去了。   淑贵妃美艳的脸倏地变冷。   现在王皇后正愁找不到她的错处呢,要是她将这件事揽下来,意图谋害皇嗣可是大罪,不正好送了把柄给人家抓着吗?   都是柳嫔这个蠢货办事不利。   “叶妃!”她艳唇里冷冷吐出两个字。   这个叶雯出乎她意料的精明,不像她想的那样好打发。   本来几次见她都觉得这个叶雯很是愚钝,没想到那都是人家装出来的,就等着她出手,好一把又狠又准地抓住,砍断了她一只爪牙。   淑贵妃脸色更加阴冷。   柳嫔被抓之后,一力将所有罪行都揽了下来,并不曾将淑贵妃供出来,但是谁都知道,这件事就是淑贵妃在背后指使,若不是她,柳嫔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而且柳嫔只生了一个公主,六皇子与她的利益并不相干,她实在没必要去谋害六皇子。   可这谁都知道的道理,皇上好像不知道。他只将柳嫔打入了冷宫,这件事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叶雯得知处理结果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冷冷一笑。   冰烛担忧道:“皇上这明摆着是要包庇淑贵妃,只怕淑贵妃以后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你觉得皇后怎么样?”她问了一句。   “皇后?”冰烛十分聪慧,立马就想到了叶雯的意思。   “你是说投靠皇后?可是皇后一直对淑贵妃退让,就是投靠皇后,估计也不能让淑贵妃忌惮的。”   “皇后有意拉拢我,否则那天她不会特意赶过来求情。皇后能坐稳那个宝座,当然不可能像她表面那样贤良淑德,否则她早就被淑贵妃扯下来了。我猜想她早就想到了淑贵妃要动手,所以才会在那天赶过来为我求情,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她要我心存感激。但是她也不一定现在就想要拉拢我,至少我现在还没有表现出值得让她拉拢的地方。所以我猜她现在会坐山观虎斗,让我先和淑贵妃较量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一更 第180章 叶贵妃(六)   又过了几日。   梁靖祉是小孩子, 身体恢复得快,加上这几日冰烛一直换着花样的给他做药膳补身体, 虽然不能一蹴而就, 但看着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 人也活泼了些。   恰逢皇后娘娘的赏梅宴到了。   赏梅宴不仅仅是宫中的妃子参加, 还有各等命妇, 郡主县主之类的, 总之很热闹, 每年宫中都会举办一次, 是每年的盛宴。   前两日碧荷抽了个空档, 又跟叶雯提了苏妃的事情。   这个苏妃是四皇子的生母,在原主那世似乎都没有翻出太大的浪花, 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 苏妃在这次宫宴上小产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后来就一直在疗养,失了圣宠。   皇后也被栽赃,引得粱桓不喜。因为粱桓相对来说, 他子嗣不旺,所以最讨厌后宫的女人争风吃醋导致小产这样的事情,何况是一国之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到了这日, 叶雯稍加打扮,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留下春华江月二人照料梁靖祉, 就在冰烛的陪同下往皇后举办宫宴的敏秀宫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侍,从这些宫侍的态度里也可以看出来,现在的叶雯有皇宠在身,这些宫侍也不敢小看于她。   昨晚上又下了一场雪,屋顶上的雪积得越发厚了,太阳一出来,明晃晃地照得人眼睛发疼。   她在冰烛的搀扶下缓慢地往前走。宫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宫侍们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丁点污浊都看不到。   后面传来一行脚步声,踩在青石板地砖上,发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叶雯转头回望。   只见四个宫侍抬着一顶竹轿,竹轿上坐着一个穿着海棠红宫装、妆容明艳的宫妃,她眉毛又细又长,丹凤眼尾往上挑着,光从面相看,这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叶雯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宫妃的身份,她带着冰烛退至一旁,福下身等人先过去。   但是竹轿偏偏就在她身侧叫了停。   “哟!这不是叶妃吗?”轿上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叶雯,尾音上扬,带着挑衅。   “给淑贵妃请安。”叶雯垂目,老实地见礼。这叶贵妃在宫中除了皇后,就属她位份最高,叶雯见了她是必须要见礼的。   孙氏仿佛没有看到叶雯在给她请安,笑道:“这天冷,叶妃怎么也不坐顶轿子?这要是打湿了鞋,受了凉,岂不是要受罪了?”   这宫中都有定制,叶雯的位份还不够资格坐轿。孙氏岂不知宫制?这是故意羞辱她位份低微呢。   叶雯没有抬头,只道:“多谢娘娘体恤,只是臣妾位份低微,不敢无视宫规,步行即可,娘娘先请吧。”   言下之意暗指孙氏无视宫规,或者不知宫制暗讽她不懂规矩。孙氏冷笑一声,“好一张巧嘴!”   孙氏越发看叶雯不惯了。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理由收拾她,只好冷哼一声,先走了。   “娘娘。”冰烛在旁边将她扶了起来,因为蹲得太久,她大腿都有些酸疼。   “无碍,走吧。”   孙氏气焰嚣张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有她爹爹撑腰,朝堂上的利益纠葛都会直接在后宫有所体现,粱桓不可能不知道孙氏的跋扈,但是他还是选择一味纵容,就说明,孙氏一族目前还是深得皇帝重用,所以只要孙氏一族不倒,孙氏在宫中就会一直得意猖狂。   叶雯现在在宫中根基不稳,和淑贵妃正面对上没什么好处。   但是她看着淑贵妃一行人走远,心里忽地闪上来一个计策。   赶到敏秀宫,人已经来了不少。   原主叶雯的母亲何氏也来了,她是一品命妇,坐在一处显眼的位置,叶雯一走进来,她就看到了叶雯,自从叶雯进了宫后,她就一直没有见到过女儿,所以期盼今天期盼了好久,一看到叶雯的身影,眼睛顿时就红了。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   一旦进了宫,就是皇家的人,与娘家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何况她现在见到叶雯,是需要见礼的。   何氏不想在人前失仪给女儿招来麻烦,就极力地忍着。   叶雯的敏觉尚在,她一进来就发觉了一道目光一直紧紧地锁定自己,循着目光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石青色棉褂的妇人,看着她的双眼微红。   叶雯一怔,已经知道了这是谁。   她便朝何氏笑了笑。   看到进宫几个月的女儿看着还算好,何氏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叶雯在宫侍的引导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巧的是,她左手边坐着的人正是三皇子的生母,良妃。而她斜对面坐着的宫妃就是梁靖疾要她陷害的苏妃。   苏妃看上去三十多岁了,已经生下了四皇子梁靖荣。   她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个苏妃身上,反而不时打量一眼身边的良妃。   良妃是母凭子贵的典型,在一众美貌的宫妃中间,她算得上是其貌不扬,现在人到中年,更是一点圣眷皆无,若不是因为她生下了三皇子,才得以封妃,只怕这辈子在宫中蹉跎到头都不会有什么水花。她命也不错,后面儿子自己靠女人奋斗得了皇位,她还捡了个便宜太后当。   到了差不多时辰,人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皇后慕容氏也已经赶到。   这赏梅宴不仅仅设女席,还设男席,只是不设在一处,并且宴请的男子都是年轻人。   天冷,宴会没有露天摆设,而是设在诺大的殿内,往后走不到数百步,就有一片梅林,这片梅林虽然不大,但是集齐了天下梅树品种。   因为宴请的来宾中有不少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君,不敢让她们去吹寒风,所以等慕容氏说了话,就自由散开,三五成群地约着去赏梅。   苏妃盼了这场赏梅宴盼了许久,她极喜梅,也想去凑个热闹。   叶雯自然是要跟着她的,还盛情邀请了良妃一道。   良妃并不知道叶雯和梁靖疾的关系,她知道最近这个叶妃在宫中风头正盛,深得圣宠,自己早已失宠多年,若是能和她交好,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梁靖疾都是很有利的,于是便欣然应允。   叶雯带着冰烛,一边和良妃说话,一边跟着苏妃的脚步。   苏妃由一个贴身宫婢扶着,走得很慢。   良妃问起叶雯进宫来之后可还习惯。   叶雯就故意道:“也还算习惯,皇上对我恩宠有加,日子倒也还不算难过,只是宫中岁月稍微寂寞了些,以后还请良妃娘娘多走动。”   良妃听得心里一酸,看着叶雯笑颜如花年轻的容颜,不由得心中暗妒。她们早就开败了,而新花一茬一茬地不停地在这宫闱之中盛开,她们已经被挤入角落,若是再没点手段,连一席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只是帝王自古都是喜新厌旧的,她容颜不再,又拿什么去争宠呢?   良妃一时间心有戚然。   很快她们就赶上了苏妃的脚步,虽然明争暗斗,但是真的摆在明面上了,还是要顾全脸面,表面上都会维持和谐。   “苏妃娘娘可得小心着点,当心地上结了冰。”叶雯出声提醒道。   苏妃看了她一眼,心中暗生警惕,面上还是笑道:“多谢叶妃妹妹了。”   良妃低头看了苏妃隆起的小腹一眼,心里闪过酸意。苏妃和她差不多年纪,如今竟然梅开二度,她十多年不曾有过圣宠了,叫她如何不酸。   于是她语气酸得溜牙道:“苏妃娘娘这么大年纪了还敢怀孕,真是胆大。”   苏妃一听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也知道自己是高龄产子风险大,最是听不得别人说些不吉利的话,但是她浸淫后宫多年,嘴上功夫不饶人,“也是没办法,谁知道侍寝了几回就怀上了呢。既然是老天赐予我的皇嗣,自然会保佑我平安生产吧。还是姐姐让人羡慕,也不用侍奉皇上,每日落得轻松自在。”   良妃一张脸顿时就精彩纷呈。   正这时,几人已然走入了梅林。   天气越冷,梅花就开得越盛。一阵冷香顿时伴风拂面。   颜色各异的腊梅、艳压群芳的红梅、各种品种的梅花开得正盛。   苏妃最喜欢梅。她平素都无法来这里,所以才会不顾严寒,来到梅林想要一睹为快。   几个世家的小姐走在前面不远处,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随风飘过来。   苏妃扭头对她身边的宫女道:“回头和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剪两支梅带回去插瓶。”   她的婢女应了下来。   一些宫侍散落地在梅林各处站着随时听候吩咐。   地上脚步凌乱,花瓣随风飘落在地。   良妃本来是不想跟着苏妃一起的,但是叶雯一直跟苏妃说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苏妃也有些不耐,她想自己静静地赏梅。   走了数百步,已经深入了梅林。   这里落英缤纷,地上没有太多脚印,各种颜色的花瓣落在洁白的积雪上,有种冰莹剔透纯粹的美。   苏妃一手捂着肚子,一边赞叹地看着周围的梅树。   这梅林她每年都来,总也喜欢不够。   正在这时,良妃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条带着红环纹路的蛇。   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胡乱尖声大叫,连忙往一旁跳开。   苏妃也顺着看过去,见是一条蛇,也不由得吓得一抖。   那条蛇本来不动,但是被这一脚踩上去,似乎就活了过来,游动了一下。   这一动更将离得不太远的良妃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她乱跳动间,感觉自己腰上似乎被人狠狠推了一下,然后她重重地撞到了人。   紧接着,她就听到宫婢的惊呼声,“娘娘!”   等良妃回过神来,苏妃已经倒在了雪地上,脸色煞白地抱着肚子。   良妃脸色顿时变得和地上的雪一样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81章 叶贵妃(七)   附近的内侍听到惊呼声, 连忙赶了过来,那条从冬眠中惊醒的蛇也在混乱之中不知去向。   苏妃被抬回了敏秀宫, 因为她腹痛难忍, 问讯而来的皇后连忙传了太医。   等太医过诊脉。苏妃因为受了惊, 腹部又被重力所撞, 胎儿眼看是要保不住了。   皇后大惊。   这宫宴是她主持开的, 苏妃是在去梅园时受惊, 就算这件事跟她关系不大, 她怎么样也会被皇上斥责几句照管不力。   皇后知道粱桓对子嗣的看重, 连忙命人去请粱桓过来。   粱桓得知消息之后, 匆匆地赶了过来。   从太医处得知胎儿不保,粱桓大怒。   等太医开了药方让苏妃喝下, 粱桓亲自审讯当时在场的几人。   良妃、叶雯、还有几人的婢女。   苏妃的婢女冬青连连磕头, “请皇上替苏妃娘娘做主,奴婢看得真切, 当时就是良妃娘娘撞倒的苏妃娘娘。”   良妃一脸的惊惧,她当时都被吓傻了,似乎感觉当时是有人撞了自己一下, 可是又拿不出证据来。   “叶妃!你当时也在场,你来说!”   叶雯也跪倒在地,她看了脸色煞白的良妃一眼, 垂目道:“臣妾也看到了,确实是良妃撞倒了苏妃娘娘。”   良妃连忙辩驳道:“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 当时地上有条蛇,臣妾被吓到了,所以无意间撞到了苏妃娘娘。”   “蛇?”粱桓话音一顿,“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蛇?”   良妃看向叶雯,“叶妃,你当时也看到了那条蛇对不对?”   她一脸的期盼,希望叶雯能站出来替她作证,当时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叶雯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臣妾并没有看到什么蛇。”   良妃脸色顿时一变,尖声道:“怎么可能,当时我们都看到了,你在撒谎!”   叶雯看着粱桓道:“皇上,臣妾确实没有看到蛇。只是良妃娘娘突然就像是发了癔症一般,重重地朝苏妃娘娘撞过去,当时臣妾站得稍远,来不及救下苏妃娘娘,请皇上责罚!”   粱桓沉着脸道:“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朕处罚你做什么!”   良妃脸色大变,她看向苏妃的婢女冬青,“你来说,你当时是不是也看到蛇了?”   谁知冬青摇摇头,对着粱桓一磕头,“皇上,奴婢也并没有看到什么蛇。”   良妃又看向自己的奴婢碧桃,“碧桃,你说,你当时是不是看到蛇了。”   碧桃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道:“是…是有…”   她话还没有说话,苏妃的丫鬟冬青就抢白道:“你们是主仆,当然要连成一心,叶妃娘娘与我家娘娘素无往来,她最没有必要做伪证,皇上,”她又对着粱桓连连磕头,“请皇上明察!”   粱桓看了叶雯一眼,确实,叶雯刚进宫几个月,应该和苏妃素来不认识,就算认识,苏妃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和肚子里的龙嗣玩笑,苏妃怀孕的年纪本来就偏大,而良妃本来就只是个不太受宠的妃子,苏妃实在没有必要伤害自己来陷害良妃。   正在这时,冬青又道:“早在之前,苏妃娘娘和良妃娘娘以及叶妃娘娘相遇的时候,良妃娘娘言语间就对我们娘娘身怀有孕一事十分不满,她还说我们娘娘年纪大了还敢怀孕,实在是胆子大。这话是良妃娘娘的原话,叶妃娘娘当时也在,请叶妃娘娘作证!”   粱桓看向叶雯,叶雯点点头,“良妃娘娘确实有这样说过。”   良妃还要再说,粱桓已经没有耐心听了,他命令宫侍将良妃拿下,先关押,容后等他发落。   良妃叫着冤,被迅速拉了下去。   叶雯看了一眼这个冬青。   冬青不可能是三皇子的人,否则她不可能一力将罪责都推到良妃身上。但是当时那条蛇明明大家都看到了,她也一定看到了,为何她偏偏否认了呢。   叶雯稍微一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撞倒苏妃的就是良妃不假。不管良妃是不是有意,是不是被蛇吓到,她都撞到了苏妃,还导致了苏妃小产。   若是她承认下来良妃就是因为有蛇受了惊吓,导致苏妃被撞小产,诚然良妃会受处罚但是绝对不会像现在定罪为故意这样重,所以冬青在转瞬之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毅然决然地附和她的说法。   这个冬青倒是个十分精明的人。   良妃如今变成了蓄意谋害皇嗣,连带着三皇子肯定都会受到牵连,本来宫中就是各为其主,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冬青在一瞬间就权衡了利弊,为她的主子选择了最好的方式去处理。   这样一来,皇上也会对失去孩子的苏妃更多几分怜惜。   叶雯想通其中关节,不由得要为这个宫婢拍手称赞了。   在另一边的梁靖疾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有朝他设定的那样走,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叶雯这个女人竟然背叛了他!   当时的场景,若是叶雯愿意,她肯定可以为良妃说几句好话,甚至将这件事的罪责推到旁人身上,只要叶雯咬口说这件事跟良妃无关,苏妃那边的人也拿不出证据来,完全可以说是苏妃被蛇吓到,自己慌乱之间倒地。   不管哪一种方法,都可以将他的母亲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苏妃也确实如他设计的那样小产了,但是罪魁祸首却成了他的母亲。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急忙赶了过去,还不知道粱桓会怎么处置他母妃。   他不过去还好,一过去,粱桓见了他更加生气了。   因为现在的梁靖疾在粱桓心里的存在感不强,良妃的出身似乎就限定了他最终能够达到的高度。   再加上太子是嫡是长,又素来有贤名,几乎是接班人的最好人选,到这个时候为止,粱桓是从来没有动过要换储的念头的。   梁靖疾顾不得去看叶雯的脸色,他进屋之后就跪倒在地,“儿臣听闻了母妃的事情,这才连忙赶过来。虽然事关儿臣的母妃,但是这件事尚存疑点,梅林中怎么会出现蛇呢?是否是有人蓄意放在那里的?”   叶雯在一旁听了暗笑,可不是有人蓄意放在那里吗?那个人就是你自己。梁靖疾估计怎么都想不到,叶雯竟然会将良妃给拉了一道去,还将这件事加诸于良妃身上,这下有了叶雯的证词,让良妃百口莫辩。   粱桓现在根本就不想再继续追查这件事,明摆着就是良妃心怀妒忌,才在梅林撞了苏妃。   现在苏妃还躺着生死未卜,他要是从轻处理,岂不是要叫苏妃和她身后的齐伯侯一族寒心?   他脸色不善地摆了摆手,“这件事你不必再说,良妃心术不正,朕希望你以后少过那边去,多将精力花在学习功课上。”   梁靖疾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他撇眼看了看叶雯,叶雯的目光和他对上。   叶雯顿时就从他目光中收到了信号。   他要叶雯站出来替良妃说情。   不要说这一切都是叶雯故意设计的,就是不是她设计的,她也不可能站出来。   她刚才才指认了良妃,现在又站出来说她不是罪魁祸首,那罪魁祸首是谁?是她自己?   叶雯对梁靖疾的暗示视而不见,梁靖疾脸色顿时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叶雯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其实这些天也收到了碧荷传过去的消息说叶雯好像有点变了。但是他没有太放在心上,叶雯对他的心意他很清楚,她不可能会背叛他。   可是现在现实狠狠地在他脸上扇了个大嘴巴子。   他毒计不成,反而将自己和他母妃给绕了进去,粱桓本来就对他不喜,现在肯定更加漠视他。他不知道要因此多付出多少努力。   叶雯!   他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   叶雯表面无动于衷,看着梁靖疾难看的脸色,她心里乐开了花,极力忍住才没有笑出来。   她根本就不担心现在梁靖疾会将两人的以前抖出来,除非他想彻底翻不了身,将叶雯弄死,自己也弄残。   这显然不会是梁靖疾会干的事情,所以暂时叶雯不必担忧这件事。   太医很快出来,苏妃的孩子没保住,且是个男胎。   粱桓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82章 叶贵妃(八)   “传朕旨意, 将良妃降为良嫔!”   良妃自从生下三皇子,已经在这个妃位上待了二十多年, 现在因为谋害皇嗣, 一夕之间, 就从妃降为了嫔, 完全不顾三皇子的颜面。   梁靖疾脸色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随即强行恢复了正常。他是这件事的谋划者, 最清楚这件事的始末。现在是有苦说不出, 害怕让粱桓追查下去, 说不定会揪出他, 但是不追查下去吧,他母妃的降了位份, 他以后在粱桓眼中只怕更加没有存在感了, 也会遭受世人的耻笑,让别人越发轻视他这个不太得宠的皇子。   ……   “娘娘, 您说会是良妃推倒的苏妃吗?”   一间装饰豪奢的宫殿内,一个宫婢将一杯热茶捧给一个妆容精致的宫妃。   这两日粱桓都留在苏妃那里,淑贵妃有些坐不住了, 本来四皇子就很聪慧,若是太子有朝一日被废黜,四皇子也是极有力的一个竞争对手。   她就算是二皇子梁靖淞的母亲, 也不得不承认,二皇子的资历确实比他那些优秀的皇兄皇弟们要差上一些。   他从小资历就不太出众,不管是功课还是骑射都不出彩。与之相反的是太子的功课很好, 得刘太傅等言传身教、倾力相授,他功课一直是皇子之中最好的,就连皇上粱桓都不时地夸奖他,又有外家齐伯侯做靠山,不出意外的话梁靖衍就是下一任皇帝。   但是淑贵妃怎么可能甘心呢。梁靖衍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这些年通过的她的努力,二皇子在梁珩心目中的分量也不轻,若是太子出点什么意外或者犯点什么错,皇后没有儿子,储君的位置怎么样都会落到她儿子身上的。   “良妃?”淑贵妃冷笑一声,“良妃在宫中素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她十几年都没有圣宠,这十几年来给皇帝生孩子的人还少吗?她为何要推良妃?依我看,良妃就是被蛇吓到了才做出那样的举动。但是诚如皇上所说,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蛇呢,可见是有人刻意设计。你没听到惊蛰说吗,当时是因为叶妃一力相邀,所以良妃才会同意和叶妃一道去梅林,偏生这么巧,良妃就在梅林因为被蛇吓到,在受惊之下将苏妃推倒。多半这就是叶妃的计谋!”   菡萏垂首侍立一旁,低声道:“可是叶妃为何要陷害良妃呢?”   叶雯现在又没有子嗣,她实在是没有理由要陷害良妃。   “三皇子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似乎资历平庸,在皇上那里也并不冒头,但是四皇子深得皇上喜爱。但是叶妃又没有孩子,她这样到底是为何?”淑贵妃低头沉吟。三皇子不足为虑,但是四皇子确实是一个大患,如今苏妃又身怀有孕,皇上经常都宿在苏妃那里,若不是叶雯进宫之后分了一些圣宠,苏妃一人几乎都将圣宠独占了。   难不成叶雯是因为争风吃醋,所以才陷害良妃将苏妃的孩子流掉?   “不管如何,这件事总归是对我们有利的。”   是的,叶雯这样是帮她儿子去除了一个竞争对手,想来经过这件事,皇上应该对三皇子更加失望了。而四皇子的母妃苏妃因为失去了孩子,皇上可能会怜惜一段时间,但是过后就会忘了。毕竟后宫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了孩子的苏妃,凭什么去牵绊住皇帝的脚步呢?   淑贵妃得意一笑,不管叶雯是出于何种心思陷害良妃,她也算是幕后赢家。   良妃被降为良嫔,最被打脸的就是三皇子。他也是堂堂一个皇子,母亲竟然只是区区嫔位。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母妃的出身不好,而且因为他出生那一年国家的灾祸不断,所以皇上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 。   梁靖疾小时候但凡在宫中有点体面的宫人都不会将他真的当成皇子尊敬,都是谁都能在他头上踩上一脚。   梁靖疾再大一点,就将曾经欺负过他的宫人全部设计弄死弄残,从那时候起,梁靖疾就知道,他的命不像太子那样好,所有的东西不会摆到他面前来,都需要他自己去争取,他要是自己不争,他就永远也没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他不像太子那样有粱桓的看重,也不像二皇子梁靖淞那样有得宠的母妃。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去争取,所以他苦心孤诣地物色到了叶雯,煞费苦心才接近了她。叶雯也终于如他所愿,自愿进了宫,甘心为了他当皇上的枕边人,替他吹枕边风。   这些日子,因为有叶雯的帮助,梁靖疾感觉粱桓的注意力都多放了一些在自己身上,也渐渐地发现了自己的努力,偶尔也会夸奖一下自己。可是梁靖疾没有想到的是,他以为的一直会对他诚心相对的叶雯,竟然会有朝一日反咬他一口。   因为计谋是他设定的,所以他知道他母妃绝对不可能会自己去撞苏妃。唯一的解释就是,是叶雯背叛了他。   叶雯是知道自己会对苏妃下手的,可是她却将矛头指向了他母妃,让他吃个哑巴亏不敢辩驳。   叶雯背叛了他!   可是为什么呢,叶雯前不久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背叛了他?   这是梁靖疾想不通的。   良妃被降为良嫔之后,就迁离了现在的宫殿,搬去了十分偏僻的冰菱宫。   这冰菱宫不知多少年起就皇帝皇后罢黜宫妃之后宫妃的去向,良妃不过是从妃降到了嫔,却也被打入了这个和冷宫没有太大区别的地方。   因为有粱桓的命令,梁靖疾不敢亲自去看望他的母妃,只好让宫侍照顾他母妃。   从宫侍口中,他得知,苏妃确实是良妃撞倒的,但是良妃撞向苏妃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换言之,当时就是有人刻意陷害他母妃。   而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六个。   苏妃的婢女不可能会陷害苏妃,剩下的只有良妃的宫女以及叶雯和她的宫婢。   良妃的宫婢是不可能陷害良妃的,剩下的就只有叶雯。   梁靖疾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叶雯会陷害他的母妃。   那条蛇是他吩咐人提前揣摩出几人的路线之后,提前放上去的,不止放了一条。只是良妃运气不太好,刚好就踩到了一条。   所以良妃确实是被蛇吓到了。   当时那些蛇都是提前在熏笼里烤过的,已经从冬眠状态里醒过来了。所以良妃踩了一脚之后,那蛇才会动。   他本意是想吓唬苏妃,让苏妃受惊小产。   他很快就查出来,当时就是叶雯邀请良妃同去,良妃才会跟着一起去,换言之,叶雯当时就是故意的。   叶雯明明知道他会对苏妃下手,却故意将他的母妃一起拉了去,好嫁祸给良妃。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梁靖疾无言静默良久,才冷笑一声。   叶雯既然已经叛变,不能为他所用还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娘娘,您为何会说不曾看到蛇呢?”   等回到含香殿,左右无人,冰烛才一脸不解地凑到叶雯面前,悄声问她。   叶雯笑道:“你以为那蛇是谁放的呢?”   冰烛从内心来说,虽然她知道这宫中魑魅魍魉很多,阴谋诡计也多,谁是老实人,谁就等于等死。但是从良心上来说,她实在是狠不下心去谋害人命,所以她其实不太赞同叶雯的做法。   因为她看到了是叶雯推的良妃。   叶雯后面还说她不曾看到那条蛇,冰烛自己都看到了,她知道叶雯也一定看到了,但是叶雯却说自己没看到,将良妃的罪责从无意变为了有意。   “你觉得我心狠手辣?”叶雯看了冰烛一眼,冰烛在宫中的岁月虽然长,但是因为她一直都藏拙,所以她并不曾亲自去经历这些腥风血雨,内心还保持着几分纯善。   “你以为是谁放的蛇呢?我跟你说,是三皇子。三皇子提前放了蛇在那里,本来就是为了吓唬苏妃,想让苏妃受惊小产,但他没想到我会将良妃拉着一起去。”   “这件事本来就是三皇子的谋划,让他的母妃替他自食其果,也没有什么不妥。”再者说,良妃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后宫中存活这么多年。   “这件事是三皇子谋划的?”冰烛脸上闪过惊色。   “可是为何呢?”冰烛不太明白。   叶雯又将其中的厉害讲给冰烛听,只是隐去了自己有把柄握在梁靖疾手上的事。   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冰烛,就是完全相信了,她也要有所保留,最讲不准的就是人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在宫中最是适用不过。   苏妃自从小产之后,就一直在宫中养病,她对于当日的事情也有所怀疑。   其中嫌疑最大的,她觉得不是良妃,而是叶雯。   因为在出事之前,依良妃的情绪是一直想走的,当时是叶雯一直死皮赖脸地要跟在她身边。   若不是叶雯,可能良妃早就走了。良妃既然想走,为何又会突然害她呢。   想来想去叶雯的嫌疑是最大的,当时又没有证据。   好在她已经生下了四皇子,这个男胎虽然流掉很可惜,但也没有将她彻底击垮。   苏妃将这件事暗暗记下,暗中探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83章 叶贵妃(九)   越靠近年末, 天气就越发的寒冷。   叶雯很少出门。   梁靖祉因为病痊愈了,所以已经回了他的皇子宫, 叶雯派了叶家的那两个丫鬟跟着过去照料梁靖祉, 冰烛则留了下来, 因为她身边也需要留一个妥帖的人。   这日逢十五, 只有十五天就要过年了。   她照例起了个大早, 踩着淡淡的雪光, 朝皇后的寝宫走去。   嫔妃们都到了,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淑贵妃才姗姗来迟。   “皇后娘娘见谅, 因为昨晚上没睡好,今早上贪睡了一会儿, 就来得迟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 但是言语间一点愧疚都没有。   皇后也习惯了,淑贵妃每次都要照例来迟一些的, 好像不这样就不能彰显她在后宫里的特殊地位一般。   “淑贵妃进来辛苦,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淑贵妃近日被粱桓赋予了一项权利,协助皇后协管六宫。   这可将淑贵妃神气坏了, 最近得罪过她的、不站在她那一边的宫妃宫中的例炭都被克扣了不少,甚至送去的炭有的是那种根本就不能烧的烟炭。一在房间里烧,烟就会熏得人眼泪横流, 呛得人直咳嗽。   但是众妃嫔都是敢怒不敢言。皇后治理六宫这么多年,焉能不知道淑贵妃的所为?但是连皇后都不吭声,她们说话又能顶什么用呢。没得白白得罪了淑贵妃, 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叶雯宫里干脆连烟炭都没有收到,宫中的内侍过去问,内务府那边直接告知炭都被领完了,等下一批吧。   分明库房里就还有炭,宫里的炭又怎么可能用得完呢?内务府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分明就是故意与他们为难。   等内侍小寻子将内务府刁难的事情报给叶雯,叶雯就知道淑贵妃存心刁难。她也不做包子,直接在下一次粱桓过来的时候,屋中就不烧炭,冷飕飕的引来粱桓询问,得知她这个月没有领到月炭之后,就将内务府那边的人斥责了一番。   内务府的人麻溜地送了几筐银丝炭过来。   就是有过淑贵妃打招呼也没用,皇上都亲自发话了,有谁敢不从?   淑贵妃知道叶雯这是故意在挑衅她,对叶雯更加恨之入骨。   “娘娘,您这宫里这个月,犯煞啊!”淑贵妃煞有其事地道。   皇后根本就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淡淡地反问:“淑贵妃这话从何说起,本宫不得其解。”   淑贵妃便道:“娘娘的生辰和我是同一个月,我这个月命中犯天行煞,娘娘也是如此,所以宫中伺候的人、来往的人最好不要有天行煞的,也就是庚子年庚月庚日出生的人往来,否则就会冲撞了娘娘,让娘娘的孕子一途,更加不畅!”   慕容皇后收了笑容,严肃道:“淑贵妃,这种怪力乱神的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淑贵妃便笑了笑,“臣妾不过是一说,娘娘信也可不信也罢。”   慕容皇后转而说起起了别的事岔开了话题,但是心里却暗暗将这件事记了下来。她一直都没有生下嫡子,这是慕容皇后心里的隐痛。虽然知道淑贵妃可能是危言耸听,但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暗自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原主的生辰八字,但是在听往淑贵妃这一席话之后,叶雯隐隐就猜到她可能就是在说自己。   因为皇后最近有拉拢自己的心思。   明摆着在挑拨离间,但是皇后慕容梨音一直都没有嫡子,生下一个公主之后,肚子就再也没有了动静。难保皇后听了不会往心里去。   叶雯也笑了笑,“真是巧,臣妾最近也对五行八卦有兴趣。淑贵妃是如何得知皇后娘娘最近宫里不适于庚子年的人往来呢?不知道娘娘是哪年的?我也用我最近学的一点皮毛推测一下。”   “拿拿!”   沉寂的巴拿拿嗯了一声。   “快帮我算一算,淑贵妃是哪一年的!你可别想蒙我,系统只是关闭了道具兑换功能,这种基础功能还是有的!要是系统连这个小信息都不透露给我,这个任务我八成是做不下去了!”   巴拿拿连忙赔笑道:“宿主消消气,我帮你查查。”   “丁酉年!”   几乎是在巴拿拿查到的那瞬间,叶雯就装模做样道:“我根据最近学的五行之法算出,皇后娘娘今年与丁酉年的人相冲,丁酉年的人,娘娘同样需要忌讳。”   慕容梨音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叶雯这是胡诌呢。别人她不太记得,淑贵妃的生辰她是记得很清楚的,可不就是丁酉年吗?   可是叶雯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要知道宫妃的生辰八字都是很保密的,通常不会有人知道。   在淑贵妃说出庚子年的人克她之后,叶雯就立马说出丁酉年的人也克她,这是叶雯的反击,还是真的?   慕容梨音这些年因为求子不知道已经拜了多少庙,给多少菩萨塑金身,都没有用。   慕容梨音只是一瞬间的迷惑,随即就反应过来,这两人的话不过是在斗法罢了。她暗自自嘲了一声,自己为了求子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二位的建议,我会酌情听取的。都快坐吧。”   一众宫妃正看两人斗法看得起劲,不想被皇后制止了,顿时都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多半人都觉得叶雯这是在自寻死路。试问淑贵妃在宫中横行霸道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能在她手下讨到好处,就连皇后有时候都不得不暂避锋芒。叶妃真是年少轻狂。   叶雯的姐姐虽然是先皇后,自身现在也比较得皇帝宠爱,但是多半宫妃还是认为叶雯毕竟太年轻了,哪里是老谋深算的淑贵妃的对手。   在这场宫会上,她也看到了三皇子梁靖疾的白月光,惠贵人。   惠贵人坐在角落,一点都不起眼,若不是冰烛在她耳边指出那就是惠贵人,叶雯根本就不会猜想到她的身份。只见惠贵人在一众美貌的宫妃中间,并不显得容貌出色,而是中规中矩地很一般。   但是这个惠贵人并不如她表面看上去这样老实。在宫中也没有老实人,老实人早就死了。   在原主那世,惠贵人早就察觉到了三皇子对她的情意,但是一直都欲拒还迎,最终引得三皇子梁靖疾更加欲罢不能,最后还力排众议,将她捧上了皇后之位。   总的来说,惠贵人不是什么善茬。   但是看着惠贵人,叶雯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摆脱梁靖疾的办法。   一场请安就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中散了。   叶雯走出皇后的坤宁宫。   路上已经积满了白雪。   北方的冬天大概都少不了雪。这几日更是连日都在下雪。   淑贵妃的轿子从她身边路过,她都懒得再理会叶雯,直接走了过去。   叶雯立在原地看着淑贵妃趾高气扬地走远。   她以前对权力这种东西是很淡漠的,可是是因为她只是一缕异世之魂,而且因为她可以在系统里兑换东西,所以任务对她来说都不算太难。   而今她不能依靠外力,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完成任务,权力这两个字,不由自主的就有吸引力了。   她若是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势单力薄,别说三皇子梁靖疾了,就是看不惯她的淑贵妃,都可以在不高兴的时候摁死她。   别说完成任务了,就是保下命都是一件难事。   梁靖疾自从意识到叶雯背叛他之后,就一直很想当面问清,到底叶雯是为了什么会背叛他。   叶雯是他亲自设计送去皇宫成为粱桓的后妃,他本来想的是,他母妃不受宠,在粱桓那里半句话都说不出,而他更是夹在兄弟中间,上面太子、二皇子,下面四皇子,哪一个都比他优秀,他夹在中间实在是不起眼。   所以他才费劲心机,让长得很像先皇后的叶雯进宫去伺候粱桓,成为他的帮手。   可现在帮手变成了毁灭之手。   若是再这样下去,叶雯再在皇帝耳边说些什么煽风点火的对他不利的话,他再想翻身就难了。   叶雯继续往前走。刚拐过一条长长的大理石栏杆,前面就出现了一个着浅蓝色圆领袍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将人认出来,正是三皇子梁靖疾。   梁靖疾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   他看了叶雯身边的冰烛一眼,目光里闪过警觉。   这个宫婢他觉得眼生,不知道是谁安排在叶雯身边的还是叶雯自己可靠的宫婢,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叶妃娘娘!”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   “三皇子?不知您这是有何贵干?”叶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梁靖疾这明显就是等在这里,守着她过来的。因为这是她回宫的必经之路。   梁靖疾看了一眼冰烛,“我与叶妃娘娘有话要说,可否让娘娘的婢女先行回避?”   叶雯看了一眼冰烛,才冷笑道:“三皇子这话说的,我与三皇子是长辈晚辈关系,三皇子有什么话对我说是要回避人的?如果是不能公之于众的话,我劝三皇子最好是不要说,免得传出去,于我清誉有损!”   梁靖疾本来就怀疑叶雯已经背叛了她,如今听她说话和以前完全不同,哪里还不明白原委,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   梁靖疾也猜到这个冰烛就是叶雯的新的心腹,不然她不会这样大胆的留着她在一旁听着。   于是梁靖疾冷笑道:“我倒不知道以前不愿攀龙附凤的叶小姐进了宫没有多久,就被宫中的权力蒙蔽了双眼!”   叶雯也毫不退让地冷笑反讽,“三皇子浸淫权力窝二十多年都未曾将权力二字看透,却又来要求我将两个字看透,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点。”   梁靖疾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回答,微微一怔。   “你这是打算彻底背叛我了?”   叶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三皇子这话真不知是从何说起,什么背叛你?我清清白白的进宫,成为皇上的宫妃就算以前有什么,那也是我未进宫之前,在进宫之后,我的心我的人都属于皇上,不知道三皇子这话从何说起。三皇子还是慎言的好,若是叫皇上听到了,还会误会你妄想染指他的后妃!”   梁靖疾被一口气堵得上不来下不去。当时叶雯是不太愿意进宫的,都是他苦口婆心地相劝,才勉强同意进了宫。   进宫这么久,都是在他的催促下才承欢皇帝,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   “你别忘了,我们之前通信的书信,我都还保留着。”梁靖疾摆明了在威胁她。   叶雯反而笑道:“那些都是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写下的,你若是愿意保留也随你,你要是敢将之公之于众,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我死了,你也别想活,我要是因此受到一丁点非议,你都别想好!”   叶雯一脸的狠厉,对他跟之前完全是两个态度。   梁靖疾没想到一点都不能见她吓到,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母妃下手?”这是让梁靖疾最生气的地方,良妃现在已经被降了位,成为了宫中的笑柄。   连带着他,都觉得他的那些兄弟们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怪异。同情,又可笑。深深地刺激到了他可怜的自尊心!   “你说什么呀,我为什么要对良妃下手?那不是良妃自己的行为吗?皇上都已经下了决断,难不成三皇子认为皇上评判得不公?”   梁靖疾气红了脸,叶雯事到临头还想跟他装蒜。   梁靖疾上前一步,逼近叶雯。压抑着愤怒的声音,“那日你分明知道…你故意拉上我母妃,不就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要将她拉下水吗?”   叶雯也低下声音,“梁靖疾,你之前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你对我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心安理得,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忍受不了了?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   “你想要做什么?”梁靖疾下意识地问。   叶雯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寒声笑道:“我现在这样都是受谁哄骗?我告诉你,梁靖疾,我不会放过你,良嫔的事,只是个开始,你想要的东西,我要让你永远也得不到!”   梁靖疾眼眸中瞬间就染上了血红,叶雯说得没有错,他确实不敢将自己的前途命运来跟她对赌。叶雯已经疯了,她已经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不自在。可是他不行,他这半生都在算计着那个宝座,他不可能用自己去和她赌。   所以叶雯从一开始就是赢家。   因为梁靖疾根本就不敢将两人的事情说出来,这样的话,就等于是跟粱桓承认自己想要算计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也就是亲手将自己打下了永不能翻身的地狱。   梁靖疾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一直颇为自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一直都看不上眼的人摆了一道。   叶雯在他眼中一直都只是个工具。   他恼羞成怒之下,一瞬间失去理智,高高地扬起了手掌。就在这时,背后有人出声——   “三弟!”   两人心神一直都在对峙,没想到会有旁人出现,连冰烛也没有察觉到。   几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靛蓝长袍的男子背手站在不远处。他面容和梁靖疾一点都不像,他长得和皇帝粱桓比较像,面容英俊,气质沉稳清隽。   从原主的记忆里,叶雯很快就知道了这个男子的身份。   正是当朝太子,梁靖衍。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梁靖疾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但是他强行将情绪都收敛了下去,朝太子拱了拱手,“皇兄,皇兄是何时来的?”   梁靖衍也刚到,他本来是不想掺和进来,但是看到两人似乎起了争执,他也认出来女子正是粱桓最近的新欢叶雯。   眼见梁靖疾的情绪越加激动,甚至高扬起了手掌。   梁靖衍不能不管,他出声叫住了梁靖疾。   “我只是路过。”说着他朝叶雯拱了拱手,“见过叶妃。”   叶雯对着他福了福身,“太子。”   “天寒地冻,叶妃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梁靖衍道。   梁靖衍的母妃是先先皇后。他的和善态度让叶雯稍微一怔,随即道:“多谢太子关怀,臣妾正打算回去。”   她看了梁靖疾一眼,越过他,自行走远了。   梁靖疾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不确定梁靖衍是否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毕竟他刚才情绪有些激动,没有注意到后面来人了。   这个太子看着敦厚良善,但是真正能坐稳太子之位的都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况且太子是嫡出也是长子,地位稳固,背后又有外家齐伯侯撑腰,可以说,要想将太子斗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将太子斗倒了,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善茬,他母妃淑贵妃更是宠冠后宫,外祖孙尧更是手握大权。   一时间,梁靖疾竟不由自由地有些丧气,因为自己和他们比下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既没有受宠的母妃,也没有强有力的外家,好不容易在皇帝枕边上安排了一个人,还背叛了他。   “父皇召见我有事情,我就先走了。”太子说完,信步离去。   梁靖疾站在背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骤然变冷。   既然太子难以扳倒,就只能让他永远消失了。死人就争不过活人了。   “娘娘!”   走出老远,冰烛才一抚胸口,将那口惊诧的气给吐出来。   她万万没想到叶雯竟然和三皇子是有牵扯的,听三皇子气急败坏的话,原先的叶雯应该是帮着三皇子的,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叶雯突然反咬了三皇子梁靖疾一口,两人反目成仇,而且听三皇子的话,叶雯还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冰烛虽然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她已经决定要跟随叶雯了,所以倒没有害怕。而且她这些日子跟在叶雯身边伺候,已经隐隐觉得叶雯是有大智慧的人,她莫名就觉得,叶雯应该能在这腥风血雨的权力旋涡中间得到善终。   这种感觉很奇怪,没有缘由,只是出于一种直觉。   “娘娘,奴婢看三皇子将良嫔的事情全部都怪罪到了娘娘身上,以后只怕会对娘娘不利,娘娘要多加小心才是。”   叶雯笑道:“是啊,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但是人嘛,要有实力才能让人不好过,光凭着嘴上的功夫是做不到的。为了永绝后患,只需要让三皇子永远都不能翻身,就不为我所患了。”   她虽然是笑着说了这话,但是话音里的寒意让冰烛听了都不直觉地浑身一冷。   叶雯自从上次深深地感觉自己势单力薄之后,就一直想要找一个盟友,但是一直都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天偶遇了太子,她觉得太子是比较合适的。   首先太子的生母已经过世多年,太子在后宫应该没有什么牵扯。其次,太子和二皇子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因为二皇子对他的东宫之位虎视眈眈。而且太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原主那世,若不是太子突然被乱箭射死,他应该会登上大宝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来想去,真是没有比太子更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太子的短命不知道能不能逆天改命。   她若是能及时告知太子,让他谨防暗箭,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免于意外。   不管怎么样,先要试一试。   只是她现在跟太子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贸然跑去请求和太子结为同盟,太子应该不会相信她。   正在发愁之迹,投名状就来了。   两月之后,春暖花开之时,江户一带以为骤发春雨涨洪,洪水冲款了河堤,淹没了两岸的庄稼和房屋。   百姓流离失所,那边的粮仓也因为上一任官员的**,到洪水漫过金山之际,拿不出多少存粮救济百姓,很快百姓粮食吃完,有卖儿女换粮、甚至严重点的,还有易子而食的危闻传入京师!   粱桓大怒,立马就要派出钦差前去处理。   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挑战也是一场机遇。   若是能将这个水患治理好了,这就是大功一件,名垂青史,为百姓所铭记,谁能利用好这个机会,不仅会得到皇上的嘉奖,还能得到百姓的爱戴,实属大政绩一件。   对于野心勃勃的皇子们来说,谁都想要得到这场机遇。   淑贵妃更是为了给二皇子争取到这个机会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终究皇上还是将治理水患的机会给了太子。   本来梁靖衍都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了,谁知道粱桓却突然指定了他去治理水患,梁靖衍惊讶之下,也十分重视,这是机遇也是挑战,做得不好肯定会落人口舌。   只是他很疑惑,几个皇子都在争取,特别是二皇子。因为淑贵妃的原因,就连梁靖衍自己都以为粱桓会派梁靖淞去,没想到却给了自己。   后来他才知道,皇上本来是想让梁靖淞去的,但是被叶雯劝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晚安   感谢以下小天使为我灌溉营养液~   逆时针`撄花+5、夏語冰+30、托福不上一百不改名+20、莫名其妙+3 非常感谢~ 第184章 叶贵妃(十)   “这个贱人!”   “哐!”   淑贵妃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将一只白玉梅瓶狠狠砸出去,瓷片碎了一地。   碎屑弹起来, 将她身边伺候的人吓了一跳。   “娘娘息怒!”赶来的张嫔连忙劝道:“娘娘, 您这样动怒又是为何?”   “为何?”淑贵妃气得笑起来, “本来皇上都已经答应我了让淞儿去治水患, 谁知道叶妃这个贱人竟然跳出来, 又用什么国之大体来劝皇上将太子派了去。叶妃这个贱人, 非要和本宫作对不可!”   张嫔心里了然了。   “娘娘, 您先消消气。这不见得就是一件好差事, 江户那边没几年就会决堤一次, 听他们说起,今年的水患尤为严重, 领到这份差事却做不好, 这可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娘娘您想,这水患年年治理, 从来没见哪年能真正将水患治理好的,太子一直深居深宫,又能有那么大本事?”   淑贵妃听了, 冷静了下来,“你是说,这水患难治?”   “当然难治了, 太子说不定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娘娘不必忧心!”   ………   太子临危受命,临行前去拜见皇帝粱桓。   等粱桓吩咐完, 太子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今天天气明媚,春日的天空格外像水洗过一般的湛蓝。他忧虑地极目远眺,不知道灾区是个什么光景。   他顺着白玉石阶快步走,不妨前面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太子停步,定眼一看,竟然是叶妃。   太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自从上次撞见她和三皇子梁靖疾有争执,太子就猜想她应该是和梁靖疾有私交,不然梁靖疾不会这样大胆。   她突然出现,看样子好像是专门在等他一样。   “叶妃娘娘!”梁靖衍拱手一礼。   叶雯笑了笑,“我今天是专门在这里等太子殿下,因为有些话想要告知太子殿下。”   两人相距不到十步,梁靖衍心中更加警惕。   “叶妃娘娘请说。”   “是关于治理水患的。我曾经在书上看到一句关于治理水患的话。堵不如疏。”叶雯看着太子,她将自己知道的一点点关于治理水患的皮毛告知了太子,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所启示,“书上还说,治理水患要因地制宜,尤其要实地勘察,因为江户那带的地形十分复杂,不经过实地勘察就不能得出它的实际情况。我所言就这么多,太子听一听也就罢了。”   梁靖衍没想到她是跟自己说这个,顿时一怔。叶雯说完这席话,随即转身离开。   “冰烛姐姐,这个月的绸缎内务府还没有送过来。”   叶雯回到含香殿的时候,恰好听到宫里的小宫婢正在和冰烛说话。冰烛现在已经成为了含香殿的大宫女,宫中的事务、太监和宫女,都是她在管着。   而以前在叶妃面前颇为得脸的碧荷,已经被冰烛压了一头,几乎看不到她出现在叶妃娘娘身边贴身伺候了。   “派人去领。”   “可是内务府那边会不会故意不给?”   “内务府不给就不领了吗....娘娘?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冰烛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叶雯。   叶雯信步走进去,问道:“内务府这个月没有送布匹过来?”   冰烛是不欲让她知道这些糟心事的,现在宫中都知道淑贵妃视叶妃为眼中钉,现在淑贵妃又协管六宫,可不是要趁机刁难娘娘吗?   “我正打算派人过去领呢!”   叶雯道:“就派碧荷去领吧。”   冰烛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亲口说了,冰烛也不敢多问,就派了碧荷过去领要。   不出意外,碧荷没有领到,空手而归。   叶雯佯装动怒,霍地就站起身来寒着脸道:“内务府连布都没有了?我亲自去瞧瞧。”   冰烛连忙劝道:“娘娘,这都是小事,内务府那边的狗奴才不过是得了淑贵妃的吩咐,若是娘娘亲自去,闹将起来对娘娘也不体面。”   叶雯自有考量,摆手道,“无事。”   冰烛无奈,想要陪同前往,却被叶雯留下了,她点名让碧荷随她一起去。   “碧荷,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留在我宫里还有什么用?”   碧荷已经知道现在的叶妃和梁靖疾两人之间已经闹翻了,叶妃娘娘不会将她留在身边,但是也不会轻易将她打发出去,因为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碧荷诚惶诚恐,连忙跪下请罪,“是奴婢没有办好差事。”   叶雯冷哼一声,走在前面,碧荷连忙跟在后面。   两人到了内务府,内务府的总管见叶妃亲自来了,目光中闪过惊讶。   “娘娘您怎么来了?”他皮笑肉不笑。他是淑贵妃的人,淑贵妃特意交代了不给叶妃好看,他自然是不敢违背。   而且有淑贵妃在后面撑腰,他面对叶雯的时候并不惧。   “娘娘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也就罢了,奴才们自然会将东西给娘娘送过去,哪里敢劳驾娘娘跑一趟?”   叶雯听他嘴上客套话一套一套的,顿时就冷笑一声,“本宫可不敢劳驾你们送过去,我宫里这个月的布匹,为什么还没有送过去?”   内务府黄顺元看了一旁前面刚来过一趟的碧荷,道:“实在对不住娘娘,这个月的绸缎都已经领完了,娘娘看这样行不行,下个月,奴才再给娘娘补上!”   “好一个领完了!以前皇后娘娘主管后宫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大纰漏,怎么淑贵妃协管之后,不仅没有帮着皇后娘娘将后宫管理妥当,反而犯下了这种低级错误?还是说,你们办差事不利,将锅让淑贵妃来背?”   黄顺元脸色不变,话虽这样说的,但是神色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娘娘可饶了奴才们吧,这绸缎确实是没有了。”   正在这时,宫角出现一个碧衣宫女,这宫女一来,黄顺元顿时就撇下了叶雯,迎了上去。   “香莲姑娘来了,可是贵妃娘娘需要什么?”   那香莲看了一眼叶雯,脸上闪过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叶雯会出现在这里。   黄顺元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叶妃娘娘是来领绸缎的。”   香莲没忍住,笑了一声,“可巧了,贵妃娘娘也派我来领紫烟罗,说是要给二皇子做衣裳呢!”   黄顺元看了叶雯一眼,心里有些为难。他刚才才跟叶雯说没有绸缎了,现在立马就当着她的面取出紫烟罗给香莲,有点太得罪人了。   香莲见叶雯亲自跑过来领绸缎,本来心里就有些轻视,现在见黄顺元脸上闪过踌躇,就喝道:“怎么,黄总管敢不给?”   黄顺元连忙赔笑,“奴才哪里敢,请香莲姑娘进去领吧!”   “慢着!”叶雯随即喝出声。   “我亲自来领,你说没有了,现在淑贵妃的人一来,你就说有,怎么,你们看人上菜都到这个程度了?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黄顺元还没有说话,香莲笑道:“叶妃娘娘实在是冤枉黄总管了,绸缎确实是没有了,至于紫烟罗,娘娘还是不要想了。”她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叶雯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叶雯被她冒犯的目□□笑了。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会养什么样的奴才。方才本宫在这里,你不跪下行礼也就算了,还胆敢如此羞辱本宫,真是放肆!碧荷,给本宫上去掌嘴!”   碧荷一愣,她没想到叶雯竟然会和淑贵妃的婢女起了争执,谁都知道现在淑贵妃在宫中气焰如日中天,这个时候得罪她能讨到什么好。况且现在叶雯和三皇子都闹翻了,她何必还要出头得罪淑贵妃。   于是她便凑了过来,想要劝叶雯息怒。   “娘娘,不如算了…”   话还没有说话,响亮的耳光声响了起来,碧荷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这个碧荷在前世作了不少妖,原主当时很相信碧荷,但是碧荷始终都是三皇子的走狗,不管原主多么信任她,到了最后都是她捅出了致命一刀。梁靖疾继位以后,还将有大功的碧荷扶成了妃子。   碧荷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叶雯。她还从来没有遭到过叶雯的处罚,更别提被叶雯亲手打了。   “本宫吩咐不动你了是不是?”   碧荷无奈。叶雯现在对她不像从前那般,她要是不上去掌嘴,被掌嘴的就是自己了。   香莲看着走过来的碧荷,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又强自镇定下来,“你想做什么?”   碧荷狠下心,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冒犯了本宫,还不跪下!”叶雯寒声呵斥道。   香莲挨了一巴掌,眼泪顿时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只是个宫婢,就算是主子得势,她在叶妃面前,也只是个奴婢。   她不甘不愿地跪下。   “不许停,给我继续打!”   第一巴掌扇出去,后面的也就顺了。   碧荷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得自己心惊胆战。   香莲的脸顿时就高肿了起来。   黄总管虽然觉得这本来就是香莲不知死活地冒犯叶妃,叶妃虽然没有淑贵妃得宠,但是在宫中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香莲不过是个宫女,就敢狗仗人势冒犯叶妃。   但是黄顺元不得不替她求情,因为这是在内务府,闹大了对他绝对没有好处。   “娘娘,香莲姑娘不过是一时情急忘记给娘娘行礼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娘娘就是看在淑贵妃的面子上,就饶她一回吧?”   叶雯冷冷一笑,“淑贵妃在我这没那么大的脸面!还有你黄总管,黄总管克扣我宫例的事情,我自会向皇上禀报。”   黄顺元一时不敢再多劝,周身只闻巴掌声。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85章 叶贵妃(十一)   叶雯不肯罢手, 黄顺元只好赶忙叫人去请告知淑贵妃。   淑贵妃在宫中横行霸道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胆敢命人打她的侍女的人。   她风风火火地就跑了过来。淑贵妃赶到的时候, 她的婢女香莲还跪着, 脸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   “叶妃!”   淑贵妃一张脸黑如锅底, 她气势吓人, 她甚至气得没忍住, 一脚将碧荷踹开。   “叶雯!你简直欺人太甚!本宫的人你也敢打?谁给你的胆子!”淑贵妃自打进宫, 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她一双杏眼死死地瞪着叶雯, 似乎能喷出火来。   叶雯尤不知道一般, 她默然地看了香莲一眼,才道:“娘娘息怒。娘娘宫中这宫婢实在是太不知礼了些, 见了我不行礼也就算了, 还对我出言不逊。这样的宫婢,不知道娘娘如何会留在身边, 如此不知礼节目无尊卑,实在是该死!”   因淑贵妃压不住自己暴怒的情绪,她怒极反笑, “叶妃,你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打狗还要看主人,本宫的人, 还轮不到你来收拾!”   叶雯笑道:“娘娘真是谬赞了,要说肆意妄为,这阖宫上下, 谁又能比得过娘娘,连内务府都成了娘娘的私库,想不给谁宫例就不给谁。”   淑贵妃不想再跟她斗嘴上功夫,直接命令自己身后跟着的太监将打人的碧荷抓了起来。   “你打本宫的人,本宫也让你尝尝滋味!来人,将这打人的贱人给本宫抓起来,送去慎刑司,给本宫好好的伺候!”   她刻意带来的太监一拥而上,将碧荷抓了起来。   碧荷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呼救,“叶妃娘娘救我!娘娘!”   叶雯脸色一变,喝道:“ 淑贵妃娘娘,你这是何意?”   淑贵妃得意一笑,“何意?你打本宫的人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下场,带走!”   叶雯要上去理论,就被人拦了下来。   “淑贵妃,你敢动碧荷一根毫毛试试!”叶雯犹自挑衅。   淑贵妃细长的柳叶眉一挑,“是吗?那我还真要试试!”   碧荷被两个太监拖着远去了,叶雯愤怒不平地死死地盯着淑贵妃,但是又好像是在忌惮她,敢怒不敢言。   淑贵妃终于消了些气,又刺了叶雯几句,才翩然离去。   “叶妃娘娘,恕奴才多言,您这又是何必呢?”黄顺元在一旁劝道。   叶雯转头看了他一眼,“黄总管,这个月宫例的事情,我们走着瞧。”   说完,叶雯拂袖而去。   黄顺元立在原地,白净的脸上,秀长的眉梢微挑。   他是不怕的,虽然叶雯背后也站着叶丞相,但是宫里谁又能斗过淑贵妃呢。皇上子嗣如此单薄,不少宫妃怀孕都是淑贵妃暗中下药,这都是宫里秘而不宣的秘密,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彻查过,每次一查到一点点淑贵妃的影子,就匆匆地重拿轻放,生怕将淑贵妃扯出来之后不好收场。   现在淑贵妃在宫中的声望比之皇后都不差,谁又敢得罪她呢。   叶雯没有立马求到粱桓那里去。   她今天就是故意为之。借淑贵妃的手,将碧荷除去。否则碧荷一直在她身边监视,又没有理由将她调走,而且,碧荷知道她和三皇子之间的事情,放到哪她都不放心。   两个时辰后,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碧荷被慎刑司的人抬着送了回来。   眼见着是活不成了,说话都说不出来。   冰烛吓了一跳,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叶雯回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   她请示叶雯去请许温实来给碧荷治伤。   虽然这件事是叶雯设计的,但是叶雯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冰烛她们并不知道碧荷的底细,也不知道她们时间的纠葛。现在她若是拦着不让去,肯定会让人寒心。   许温实不多时就被冰烛请了过来。彼时碧荷已经被抬到了她的下人房里。   许温实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看着冰烛,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淑贵妃一点都没有留余地,吩咐人往死里打。   冰烛虽然跟碧荷接触不多,但是看到碧荷这样惨烈的下场,也不由得物伤其类。   叶雯第一次走进碧荷的房间。   碧荷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看着她。   事到临头,碧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眼睛不转动地盯着叶雯。   她从叶雯非要带着她一起去的时候就该明白叶雯的打算。她和三皇子闹翻了,不会留她在身边,但是她又知道了太多秘密,所以叶雯要接淑贵妃的手除掉她。   跟在叶雯身边快两年,她从来不知道叶雯竟然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叶雯看着碧荷的惨样,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些不舍。但是宫廷之中就是这样,心不狠手不辣的人,想要笑着活到最后,除非是运气太好上天眷顾,可以说这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善茬。   虽然碧荷前世亲手将匕首捅进了原主的心脏,但是那毕竟不是叶雯自己,她对那种切骨的仇恨感受可能不是很深,她下此狠手一半是为了给原主报仇,一半是为了自保。   再来一次,叶雯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没用的会害死自己的软弱都剔出身体。   “你死后,本宫会将你送出宫,每个人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注定了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从选择跟在三皇子身边的时候,就应该有此觉悟了。”   叶雯说往,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是时候去找粱桓了。   粱桓正在批改奏折,听闻外面有隐隐的说话声。他的御书房外面平素绝对不会有人敢出言打扰,粱桓正在看太子呈上来的奏折,太子治理水患已经初见成效,预计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将灾情大大的缓解。   太子此去不仅仅是要治理水患,还要安顿灾民。   少倾,余奉水弓着身子进来,看到粱桓皱起眉头,将腰弯得更低,轻声道:“皇上,叶妃娘娘求见!”   粱桓将手中奏折放下,揉了揉太阳穴,“请叶妃娘娘进来。”   余奉水领命出去了。   紧接着,一抹俏丽的人影走了进来。   叶雯深知告状的精髓,不能扮成泼妇惹人生厌,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秀眉微蹙,一走进来,就径直走到了粱桓身边,不等粱桓开口,就伸手抱住了粱桓的腰。   这粱桓年纪大了点,好在脸还看得过去。   她伏在他胸前,身体轻微地颤抖。   “爱妃这是怎么了?”   粱桓被这美人投怀送抱弄得心神一荡,随即又感觉她伏在他胸口处哭泣,顿时心疼不已,连忙问道。   叶雯一开始不说话,只是委屈的抽泣。   “爱妃,到底是谁给你受委屈?告诉朕,朕去收拾他!”   叶雯这才抬头,一双眼睛已然通红,她用力憋的。   “皇上,您怎么替臣妾做主?臣妾这个月的宫例没有领到,臣妾派人去内务府领,内务府的人却告诉臣妾,这个月的没有了,可是淑贵妃娘娘的宫女去领,内务府的人二话没说,就给了淑贵妃娘娘的宫女。臣妾本来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臣妾比淑贵妃进宫晚,位份也比她低,这宫中的宫例少了,当然要紧着淑贵妃先用。”   粱桓本来听她说起前面就有些不耐烦,还以为她们又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淑贵妃的宫女实在是目中无人,看到臣妾也不行礼,还出言羞辱臣妾,说臣妾不配用绸缎制衣。”她盈盈泪目,抬头看向粱桓,“皇上,您说,臣妾真的不配吗?”   粱桓一听是淑贵妃的事情,心里就有了底了,想来是淑贵妃又争风吃醋,克扣了叶雯的宫例。   “这个奴婢真是罪该万死!爱妃当然配!”粱桓道。   “皇上都说她罪该万死了,臣妾不过是小惩大诫,让臣妾身边的宫婢碧荷打了她几耳光,淑贵妃就气冲冲地过来,将碧荷抓走送去了慎刑司。臣妾本来不愿意因为这等小事来打扰皇上,可是等碧荷送回来,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就要活不成了,皇上也知道,碧荷跟在我身边伺候多年,眼看就因为这等小事就被淑贵妃打得活不成了!淑贵妃是贵妃,伤了臣妾的脸面臣妾也不敢多言,可是臣妾与碧荷情同姐妹,实在是可怜碧荷白白地丢了性命!皇上要是不相信,就去臣妾的宫殿看一看,刚才臣妾还让人请了许太医过去,许太医看了一眼之后都摇头说救不回来了!”   粱桓听得脸色变了几变。   淑贵妃一直很嚣张跋扈,但是为了让她父亲孙尧安心守卫边疆,所以粱桓一直对她诸多纵容。可是没想到他是在养虎为患。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不仅仅没让淑贵妃适可而止,还让她越发得寸进尺。   现在内务府都被她收买,连慎刑司她都可以随意指挥调动,再纵容下去,岂不是整个宫闱都任她掌控了!   监视孙尧的人也报信回来,孙尧现在越发地不将他放在眼里,仗着兵权,总是对他下的命令阴奉阳违,再这样下去,整个江山都要被他们父女握在手中了!   粱桓重重地拍了一把御案,“淑贵妃实在是嚣张跋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12点之前三更 第186章 叶贵妃(十二)   “皇上息怒!”叶雯佯装受惊, “皇上,淑贵妃娘娘一向如此, 臣妾以为您知道。”   粱桓不好说自己确实知道, 但是不知道淑贵妃已经嚣张到这个地步, 叶雯一进宫就封了妃位, 地位不低, 就这样, 她也敢欺负叶雯, 换了别的宫妃, 不知道淑贵妃是何等的一手遮天。   这宫里, 只有他一个主子,就连皇后都只是管理后宫的人, 在粱桓眼中, 他才是这座宫墙唯一的主人。   本来就已经对孙家父女十分不满的粱桓这次彻底怒了。   他立马就下令,削去淑贵妃协管六宫的资格, 并且命令淑贵妃向叶雯赔礼道歉,同时内务府也换了一个总管。   这次皇上总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惩罚了淑贵妃。只是这惩罚力度在众人看来, 实在是太过轻松了点。   不过这是一个好兆头,表示粱桓已经开始对淑贵妃产生了恶感。   她一手遮天,气焰嚣张早就惹得了众嫔妃的不满。   淑贵妃所受的惩罚相比她草菅人命来说已经够轻了, 但是淑贵妃还是气得在寝宫之中乱发了一通脾气。这么多年来,皇帝从来没有处罚过她,这次居然为了叶雯就处罚她, 虽然处罚不算重,但是这也给了她一个讯号。   她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叶雯,也是,她姐姐都能成为皇后,叶雯一母同胞,难道还会差到哪里去不成?是她一开始就轻了敌。   碧荷没有熬过当晚。   叶雯遵守自己说过的话,第二天就安排了人将碧荷送出去宫。   三皇子很快就得知了碧荷身死的消息。他安排在叶雯身边的不止一个人,但是碧荷是唯一的贴身伺候叶雯的,如今碧荷死了,其他两个也被叶雯借口调离了含香殿,他现在对叶雯那边的消息是一无所知。叶雯为什么会突然叛变,他也没有弄清楚。   太子转眼已经离京一月有余,听说治理水患已经初见成效,若是真的让太子治患成功,太子的贤名只会更上一层楼。可是这不是三皇子能控制的,灾区那边因为离得太远,所以他一无所知,手也伸不到那里去。   只是不知道淑贵妃他们会作何反应?   太子若是此行成功,对于二皇子来说同样不利。想来淑贵妃也和他一样,现在绞尽脑汁地在想办法。   思及此,梁靖疾仿佛灵光乍现,突然就想到了一个破解困局的方法。   梁靖淞是目前为止,太子之位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他没有背景也没有圣眷,是最不被看好的。   估计也没有人能想到他也会有夺嫡之心。   现在太子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梁靖疾想要联合梁靖淞,先将太子齐心协力地整垮,接下来的事情,就会轻松很多。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约了梁靖淞一起去皇家园林打猎。   而这边,叶雯已经在开始探查叶素的死因。   当年伺候过叶素的宫女,几乎都不知去向,就连院中扫洒的宫女,都不见了踪影。只要稍微动点脑子,都知道这件事不同寻常。   只是她在宫中没有什么人脉,实在是难以探听到消息。   好在冰烛几乎是和她姐姐同年进宫的,虽然不在叶素的宫殿当值,但是对叶素的事情多少听说过一些。   “当年伺候的那些姐姐确实都不知去向,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娘娘是否是觉得先皇后的死很有蹊跷?若是娘娘需要,我可暗中去探听一番。”   因为粱桓为了她惩罚了淑贵妃,所以现在淑贵妃的气焰稍微有些削减,反而有不少受过淑贵妃欺负的人,选择站到她这一边。只有叶雯强大了,才能和淑贵妃抗衡,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冰烛多方探听多日,终于打听出,以前在先皇后寝宫,曾经有一个扫地的老宫女,因为在先皇后出事之前就已经调离了宫殿,所以安然无恙,现在还是干着扫地的活儿。已经很老的宫女,不可能留在各位主子那里伺候,如今被分派去冷宫扫地。   虽然猜测这种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宫女应该不会知道什么消息,但是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存活的宫女。   秉着碰运气的想法,叶雯悄悄地在冰烛的陪同下,去了冷宫一趟。   冷宫其实也是宫殿,只是常年没有什么人住,或者住的人都是失宠犯错的宫妃,少有人气。这里的宫墙和她们住的明艳亮丽的宫墙完全不能比,年久失修,断壁残垣,显得十分荒凉败落。   那个老宫女看着五十多岁了,身材很是精瘦。   叶雯看着她,心里有些不确定。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让冰烛上去将这个老宫女带到了自己面前。   “本宫听说,你以前在先皇后身边当值的?”   老宫女身体微不可见地一抖,虽然很细微,但是因为叶雯一直盯着她,所以没有错过。   “回禀娘娘,奴婢曾经确实在先皇后的宫殿扫过几个月的地,后来因为这些没什么人,所以就被派到这里来了。”   “无缘无故地,你在先皇后的宫殿干得好好的,为何会被突然调到这里来?”   宫女道:“因为奴婢年纪大了,动作慢,不如年轻的宫女,所以不能胜任皇后娘娘宫里的差事。”   “你将你当年在先皇后那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我。”叶雯道。   老宫女踌躇片刻,就开始数流水账一般地数自己在先皇后那里的生活。   听来没有发觉什么特别的,都是她每天都打扫一圈院子这样的。   “那时候娘娘刚生下六皇子,身体比较虚弱,所以经常卧在床上,我记得当年御医每日都要过来请一次平安脉。”   “太后娘娘也经常派人过来关心皇后娘娘,后来皇后娘娘调养了几个月,渐渐地出来走动了,太医也隔几天才来。我只远远地见过几面。”   慢慢地出来走动了,太医也来得没有那样勤便了,就说明当时的叶素身体应该是慢慢地好了。可是既然身体在慢慢地转好,为什么后来又会突然就没了呢。   “当时皇后娘娘躺在床,那么后宫是谁在管理?”叶雯问道。   “好像是淑贵妃娘娘。当时的淑贵妃娘娘还不是贵妃呢,只是淑妃。”   只是淑妃,却能协管六宫。那时候孙尧在朝堂上是个什么地位?想来应该和今天差不多,毕竟是跟着先皇打江山的老将军。   不知为何,叶雯心里出现一种直觉,原主姐姐的事情,肯定跟淑贵妃脱不了关系。要知道当时叶素已经是皇后了,虽然太子早就已经定了,但是梁靖衍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下任太子也大有可能是梁靖祉。难不成是淑贵妃是幕后主使?   老宫女看了叶雯一眼,突然道:“这位娘娘和当年的先皇后长得有几分相似。”   冰烛担心地看了叶雯一眼,确实,谁都觉得叶雯和她姐姐很像。   叶雯没说话,冰烛也不敢作声。   叶雯思量片刻,才道:“其实先皇后是我的姐姐,我是叶妃。”   老宫女眼中闪过惊讶,“原来是叶妃娘娘,奴婢在冷宫当值多年,对外面的事情都不了解了。”   她目光中有感慨之色涌过,叶雯突然有种感觉,这个老宫女应该不太简单。   “你可还知道先皇后的其他事情?你要是都如实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安排离开这座冷宫。”   老宫女笑了笑,“多谢叶妃娘娘的好意,但是奴婢在这里生活了数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清净,能活下一条命来,就是奴婢最大的愿望了。年轻的时候,奴婢还曾经在太后的慈宁宫里当值过,能苟活下来残扫落叶,已经是老天给奴婢的幸运了。”   说着,她看向叶雯,目光里闪过希翼。   “奴婢知道一个关于先皇后的事情,但是叶妃娘娘要先答应奴婢,将奴婢送出宫去。”   “你想出宫?”叶雯有些惊讶。   “奴婢已经想了四十年。”她十五岁入宫,至今已经四十年,她做梦都想离开这个不是牢笼胜是牢笼的地方。   安排人出宫不知一件易事。   但是老宫女是目前唯一知道线索的人,若是错过了,说不定再也找不到线索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年,宫里的人和事都在不停地改变,先皇后留下来的痕迹已经太少。   但是叶雯也不能那样急切地答应,免得她坐地起价。   她佯装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既然在宫中四十年,该知道要出宫有多难。”   老宫女点点头,“是啊,是很难,所以我一生都被困于此,如今黄土盖过了大半截身体,我还是想要出宫,不知道我那些亲人是否安在。”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将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先皇后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安排送你出宫。”   老宫女眼中闪出希翼的光芒。   她凑到叶雯身边。   “当年我在庭中扫地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淑贵妃进入皇后娘娘的寝宫,后面出来了,神色很慌乱,看到我时脸色都变了。没几日,皇后娘娘就仙逝了。”   “此言当真?”叶雯追问。   老宫女肯定地点头,“当然。若有说假,让奴婢不得好死!”   古人是很注重誓言的,老宫女没必要骗她。但是就算是如此,又上哪里寻证据,证明淑贵妃与此事有关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晚安 第187章 叶贵妃(十三)   淑贵妃的动机都是现成的, 她彼时就已经是皇后以下一人独大,在宫中气焰无两。叶素死了她是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会被现在的皇后截了胡。   叶雯现在在宫中的势力根本就无法和淑贵妃相抗衡, 她决定先蛰伏, 等待太子回来之后与他结为同盟后再图后计。   在等待的这几月, 她宫中的肖嫔终于逮到了机会, 有一次粱桓过来找叶雯的时候, 叶雯不在, 肖嫔使出浑身解数, 将粱桓哄去了她的偏殿等候。   不知道肖嫔是怎么操作的, 就是这么一个等待的时间,肖嫔就怀上了身孕。   粱桓大喜, 立即将肖嫔升位, 成为了馨妃,以示恩宠。   她都已经是妃了, 当然就不再住在叶雯的含香殿,迁去了潇湘宫。   馨妃为了怀上这个孩子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力气,她知道宫中怀孕的女人最后能安然无恙地将之生下来的少之又少, 她若是不求人庇护着,这个孩子也难以生下来。   这宫中除了皇后,就是淑贵妃最大了。而且皇后顾全大局, 一般都会尽心地照料怀孕的宫妃,只有淑贵妃善妒,宫中都有一种揣测, 怀孕的宫妃的孩子几乎都是被淑贵妃设计弄没的。她在宫中的权力滔天,只有依附淑贵妃,才能保全她自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打算找个时机就跑去了淑贵妃宫中请安,表表忠心。   而伺候叶雯的夏语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她跟冰烛道:“这肖嫔以前在咱们娘娘的宫中的时候,娘娘也不曾亏待过她,可是冰烛姐姐你看看,这肖嫔背后就捅咱们叶妃娘娘刀子,踩着咱们娘娘上位,我呸!”   冰烛阻止道:“这宫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纠葛,人都是想要往上爬的,不拘于用什么手段,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这宫里没有人的心是纯善的,永远都要对人保持着几分提防,今天是朋友,说不定明天就背后捅你一刀。这次的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罢了。肖嫔现在也不是肖嫔了,而是馨妃娘娘,下次见到你可要记仔细了。别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给娘娘添麻烦。”   夏语闷闷不乐。   凑巧这会子婉嫔从偏殿里走了出来,她看到冰烛和夏语站在庭中,讨好地笑了笑,“两位姑娘赏花呢?”   夏语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不理会她。   婉嫔脸色一滞。肖嫔以前和她一样,现在肖嫔踩着叶妃娘娘上位,她倒是风光了,却将她害惨了,这阵子叶妃娘娘的宫婢们看到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婉嫔心里冤啊,她们不敢去找馨妃算账,却将气撒在她身上是什么道理?只是婉嫔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硬生生地将这个亏吃了。   冰烛解围道:“娘娘说茶花开得正好,然我们剪两支去插瓶呢,婉嫔娘娘可要剪点?”   婉嫔感激地看了冰烛一眼,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这山茶是娘娘的心头好,我就不剪了。”   冰烛点了点头,“那么婉嫔娘娘请自便。”   走进房中,冰烛才皱眉对夏语严厉道:“夏语你方才实在是不应该。现在娘娘本来就腹背受敌,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要为娘娘树立敌人!现在婉嫔是没有什么圣宠,但是焉知她以后就没有那个造化?凡事不要将人看低了,在这宫中,说得难听点,狗仗人势的人死得最快!”   夏语吓得小脸发白,连忙认错,“好姐姐,我知晓厉害了。”   叶雯在房间里将冰烛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冰烛果然聪慧过人,又识大体,她确实没有找错人。   馨妃现在是后宫里唯一怀孕的妃子,不仅仅是皇后有赏赐,太后、得脸的妃子们,全部都送了礼物。   叶雯也备了一份礼物,让人送了过去。   宫中岁月漫长又无趣,时间像数米一样过得十分缓慢。   太子已经下江户三个月了。她是宫妃,对前堂政事无处打听,只好托了人,从叶丞相那里询问消息。   叶丞相回复太子治水患卓有成效,应该就在近月就会启程回京。   这日听说御花园的牡丹盛开得很好,左右无事,叶雯带着冰烛,两人往御花园行去。   冤家路窄,怀了身孕之后水涨船高的馨妃也带着宫女在御花园赏花。   她三个月的身孕,肚子还不怎显怀。但是她走路走得相当的慢,两边都有宫女搀扶着,两手捧着肚子,似乎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看到叶雯出现,她脸上闪过些许不自在,但是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看着叶雯,那双不自然被压下去之后,心里反而升起痛快的感觉。她以前住在叶雯宫里,叶雯虽然说不上苛待,但是也从来都不会将圣宠分给她们。   叶雯刚进宫的时候多受宠啊,皇上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歇在她这里。本她们还暗自欢喜,她们住在含香殿,面见圣颜的机会就多了。   可叶雯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雨露均沾,她一直独宠,将皇上霸占得死死的,她们连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她机灵,碰巧上次粱桓来的时候叶雯没在,她大着胆子将粱桓引去了自己的宫里。   她还十分争气地怀上了。   她不由得垂目看了一眼叶雯扁平的肚子,这叶雯也真的是不争气,将皇上霸占了这么久,却一直都没有动静,可别是不能生吧?   还有她以前是住在叶雯宫里的,淑贵妃和叶雯不和,可别将怒气撒在自己身上,好在淑贵妃也送了礼过来,自己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去淑贵妃那里亲口道谢,借机攀点交情。   叶雯从她目光中看出了得意。   “馨妃娘娘,还没有来得及跟娘娘道声恭喜呢。”叶雯淡淡地道。   馨妃虽然也是妃位,但是比叶雯要矮上半级,她佁然不动,只笑道:“如今我身子重了,行礼困难,还望叶妃娘娘莫怪 。”   叶雯看了一眼她尚且扁平的肚子,现在这个样子就说自己身子重,可见馨妃对自己怀孕的事情有多得意。   叶雯本来不太在意这些小虾米,但是人家都欺负到她头上来,她也没有那个纵容不计较的气度。   叶雯笑道:“那馨妃娘娘可得多加练习了,毕竟馨妃是从本宫的宫殿出去的,撞见我不行礼也就罢了,若是撞见别的姐妹也如此无礼,别人还只当我宫里的奴才都是这样不知礼呢!”   馨妃被她这话气得脸色陡然涨红,忍不住道:“叶妃娘娘!如今你也是妃,我也是妃,娘娘这是说谁是奴才呢?”   叶雯惊奇道:“当然不是说馨妃你了,你现在可是身份贵重,人呐,一旦得了意,谁管她以前是个什么叛主的东西呢,都只看得见现在的尊贵。”   “叶妃娘娘!”   叶雯摆明了就是在讽刺她,馨妃气得脸色发紫,但是又无可奈何,谁能想到叶妃竟然这样牙尖嘴利。   她反驳不出来,只好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奴婢去为娘娘请太医!”   “我肚子疼得厉害,快去请皇上!”馨妃装得煞有其事。   叶雯实在见不得她这样恃宠而骄的样子,讽刺道:“肚子疼还不快请御医,请皇上有什么用,皇上又不会看肚子疼。”   馨妃指着她道:“叶妃娘娘,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诚心要气我,难不成是因为我怀上了龙嗣嫉妒?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皇上过来!”   两个宫女一个匆匆地去请粱桓,一个将馨妃扶着小心翼翼地走了。   “娘娘。”冰烛也看出来这个馨妃就是装的,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无碍。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由着她糊弄。她还以为自己现在有多受宠?帝王都是没有真心的。而且,她对我行事尚且都这样张扬,对其他的宫妃可想而知,我估摸着,她这胎也难以平安产下,就是个蠢货,不必理她。”   冰烛点点头,“就怕她从中作梗,让皇上与娘娘离了心。”   叶雯冷笑,“就她那点道行,估计还不够格。”   没有出身、没有手段。都不用叶雯出手,都有人会出手收拾馨妃。   至于馨妃后面去投靠了淑贵妃,也并不让人意外。   就这样又过了一月,治水患四个月的太子终于得胜归来,他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皮肤也没有了之前白净,整个人的气质却更加内敛沉稳。   皇帝当着满堂朝臣的面,亲自嘉奖了太子。   太子治水患有功,还被委命去管理户部。   这可见淑贵妃气坏了,本来以为这是烫手的山芋,可谁知道,人家就是将这个任务圆满的完成了,既挣得了贤名,还得了粱桓重用。   太子接管户部就意味着,粱桓认可了他的能力,开始将他真正地视为了接班人。   太子回到东宫,洗去了数月的风尘仆仆,虽然十分困倦,但是他没有时间休息,他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因为灾区的事情多,他几乎没有时间再顾管京城里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他的师傅的儿子,刘照行。   刘照行是东宫少詹事。   刘照行早先一步得知太子回来的消息,早就已经候着了。   “太子殿下!”   “进来宫中有何异状吗?”   刘照行便将这几个月宫中的大事捡了一些要紧的说了。   |“你是说,叶妃娘娘和淑贵妃极为不合?”   “是的,淑贵妃将叶妃的婢女生生打死,皇上因为这件事还处罚了淑贵妃。”   梁靖衍沉吟片刻。   临行前,叶妃跟他说的那些话虽然精简,但是后来在他治理水患的时候成为了一个有效的原则。正因为他主张疏通河道以及实地勘察制定最佳方案,才能将水患治理好。   叶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想要拉拢他?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88章 叶贵妃(十四)   叶雯最近也在想到底要怎么跟太子打上交道。她贸然地去跟太子说我们结盟吧, 肯定太子会怀疑她的用心。   而且太子回来之后,在朝堂上的呼声很高, 因为治理水患有功, 齐伯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不小, 所以太子现在根本就不缺支持。她上去跟太子说她想要跟太子结盟, 在太子看来只是锦上添花, 不一定会同意。   得找一个时机。   现在太子风头正盛, 肯定已经伤及了很多人的利益, 首当其冲的就是二皇子梁靖淞。   只是不知道淑贵妃会作何反应, 若是淑贵妃出手, 她能提前警示太子的话,也许就彰显她的诚意了。   还有先皇后的事情, 现在想要找到当年的证据很难, 就凭老宫女的一面之词,根本就算不上是证词, 不足以扳倒淑贵妃。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即使当时留下了证据,现在也已经被人破坏得差不多了。   她准备再去找老宫女问一问, 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有帮助的信息。   她这次连冰烛都没有带,自己去了一趟冷宫。才知道老宫女因为犯了错,被冷宫的管事狠狠地打了一顿, 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叶雯大惊,连忙去了老宫女的住处。   她果然躺在床上,因为无人照料, 几乎是进气多出气少了。看到叶雯进来,她目光剧烈地闪动,似乎是有话要跟叶雯说。   叶雯走到她床前,一股浓重的异味扑鼻而来。   老宫女伸出手,嗓子已经沙哑到说不出话来。   她因为得罪了管事公公,所以没有人敢来照料她。   叶雯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粗瓷茶壶,也不知道里面的水是什么时候的了,她倒了一杯出来,喂了老宫女喝下。   老宫女吞咽得很急。   水润过了嗓子之后,老宫女声音依旧沙哑,但是总算能说得完整了。   她看着叶雯,苦笑了一声。   “我看来是无法活到出宫了。”   叶雯道:“我即刻就吩咐人去给你请御医来疗伤,你会没事的。”   老宫女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了,她气息微弱道:“不,我知道我活不了了,就算御医能治好我,我也活不了了。”   “为什么?”   老宫女看了叶雯一眼,虚弱道:“这个秘密我隐藏了十来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说出去,就是我的死期。这宫里的人都要学会将自己的嘴巴缝上,才能活得长久,我本来该在十几年前就死了的,这十几年算是我捡来的。”   叶雯觉察到事情可能不简单,她看着宫女默不作声。   “我就要死了,我本来是想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可惜别人不让我活。”她眼眸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感,“我今天就将这个秘密告诉叶妃娘娘。”   说着,也不管叶雯是不是想听,她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当今皇上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当年太后狸猫换太子,将自己生下的公主瑞和公主与皇上对调,这才保住了自己的皇后之位,皇上的生母其实是孟太妃!十几年前,我在太后宫中当值,不小心听到了这个消息,这些年来,我一直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可惜太后做贼心虚,生怕皇上会知道这个秘密,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想起来我当年在她宫殿中当值过,所以想要将我杀人灭口!叶妃娘娘,你知不知道,先先皇后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后的这个秘密,所以她死了!”   撑着一口气说完这一席话,老宫女已经气喘吁吁。她看着叶雯,目光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   叶雯心里猛地感觉有些不好,随即房间里突然进来了两个人。   是两个四十左右的婆子,穿着很体面,叶雯初初没有认出对方来,因为实在是她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对方却认出了她。   “叶妃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叶雯刚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会儿心里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想来是因为自己查到了老宫女,又亲自过来找了她,所以导致老宫女被人盯上了,所以才会引来这场杀身之祸。   她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出宫,就算不能出宫,也想要好好地活着,可是因为叶雯突然闯进了她平静的生活,导致了她意外身死。   老宫女心里怎么可能会甘心呢,所以她将她知道的秘密在临死之前告诉了叶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叶雯现在知道了老宫女的秘密,她同样会成为幕后之人的目标。   叶雯心里猜测着这两个人的身份。   “哦!你们是哪个宫里伺候的?”   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再往床上一看,见老宫女已经咽了气,两人对视一眼就匆匆地退了出去。   叶雯想要叫住两人,但是两人离开得很匆忙,根本就不听她的喝令。   这两个人,一定是跟老宫女的死有关的,而她临死之前告诉她的秘密里关于太后和皇上的秘密,她还说太子的生母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死了,这是想要告诉她什么?她现在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她也会死?   这两个婆子到底是不是太后的人?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只远远地见过了太后几面。   叶雯不敢再多留,连忙离开了冷宫。   ……   叶雯没有太多怀疑老宫女的话,她分明都快死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老宫女将这件事情告诉她,未必是想看她好。相反,她该知道这个秘密对她十分不利,那宫女应该就是想要报复她。   叶雯考虑了一天,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她本来就在苦恼要怎么和太子结为同盟,现在她知道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若是告诉了太子,提出和他结盟就师出有名了。   东宫虽然离她不远,但是她是粱桓的妃子,若是堂而皇之地去找梁靖衍,当然不合适。好在系统虽然关闭了道具兑换功能,但是她自身的技能不受影响。   每个古代任务,因为这个世界的灵源很少被破坏,所以灵气是最充盈的,她来这个世界半年了,跟着以前任务世界的功法练习,虽然没办法成为绝世高手,但是普通的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这日晚。   叶雯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短褐,等到夜深宫门都落下了锁,她和冰烛交代了一声,就出了宫门。冰烛并不知道她是去哪里,但是她知道做奴婢的不仅仅是要有忠心,还知道什么事情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叶雯不主动告诉她,她便也不问。   叶雯出了含香殿之后,就跃上了宫墙。   远远看去,白玉栏杆上的石灯一笼一笼的连成串,十分漂亮,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巡逻的侍卫的身影。   叶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来这半年,她已经这这座深宫摸得很熟悉,两刻钟之后,她来到了东宫。   东宫里彻宫通明,隐隐能看到不少人影通过。   叶雯不太确定这会儿的梁靖衍在哪里,毕竟此时已经到了睡觉的点。只能碰碰运气了。   叶雯从一幢幢宫殿房顶上踩过。   东宫她是第一次来,凭着对宫殿格局的分析,前殿应该是议事的地方,她先在前殿找一找。   前殿没有多间房间亮着烛火,叶雯一间一间地听过去。   她总算是运气还不错,很快就听到了梁靖衍的声音,他似乎在跟人商议事情。   叶雯就趴在房顶上听着。   说的都是最近朝堂上的事。   “二皇子如今被皇上派去了兵部,想来是有意让二皇子在兵部谋条出路。这对我们不太有利,本来二皇子的外祖孙尧大将军就已经手握重兵,若是二皇子再获得兵权,肯定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父皇这两年明明是在忌惮孙尧的,为何现在还要将二皇子派去兵部?”梁靖衍有些不明白。   和他说话的人分析道:“太子大可不必忧心了,看来皇上是真的想要削弱孙尧的兵权,所以才会将二皇子派去兵部,太子试想一下,若是皇上让孙尧将兵权分出一部分出来给二皇子,孙尧会不会同意?”   “应该会吧。二皇子是他的外孙。”   “这就对了,皇上将兵权从二皇子手上收回来比从孙尧手上收回来容易多了。”   “……”   两人又说了很久的话,久到叶雯差点伏在屋顶上睡着了。   好不容易,才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进入了尾声。   另外一个男的应该是连太子的幕僚之类的,听他说话还是挺靠谱的,不是尸位素餐的那种。   太子亲自将人送了出来,等人走后,太子也不打算回后殿歇息了,直接扬声命人送了洗漱的水来。   又等了一刻钟,等太子都收拾好了,人差不多都走了,叶雯才从房顶上下来,房门还没有拴上,叶雯很容易地推开了,走进去之后顺手将门给反手关上了。   内室的纱帘上映出一剪人影。   叶雯信步走了进去。   这几个月,太子在灾区一切从简,身边服侍的人都被他派过去帮助灾民,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回来之后仿佛就养成了习惯,更衣之类的,都不愿意让宫人帮忙了。   叶雯挑开纱帘,刚好就看到了一副美男脱衣图。   只不过梁靖衍并没有将衣裳全部退下,而是穿着雪白的中衣。   梁靖衍转过身来,他分明都已经让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这会儿进来的不知是是谁。   等看清是叶雯之后,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连忙抓起一旁的外衣,一息之间就将衣裳穿上了,他警惕地后退两步,看着叶雯道:“叶妃娘娘,您怎么回来这里?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叶雯不慌不忙地,反而自己挑了根凳子坐了下来,这才看着太子道:“我深夜造访,是有件要紧事情要和太子殿下亲口说。”   梁靖衍看着她,一时没有开口,好像在心中思量。   “你不必担心,我过来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有些好奇,娘娘是怎么从含香殿一路来到这里不被人发现的?娘娘又是怎么进入我的东宫的?”梁靖衍问她。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夜深了,我多待也不太好,我就开门见山了吧。我今天过来,是想要和太子殿下商谈一下,看看我们是否可以结为同盟。”   梁靖衍目光没有波动,似乎早就猜测到了。他定定地看着叶雯,“叶妃娘娘为何想要和我结为同盟?娘娘在宫中已经深受皇恩,叶丞相在朝廷上也是说一不二。”   叶雯笑道:“太子既然都清楚我的底细,那再好不过了,也免得太子觉得我没有资格和太子谈合作。太子现在虽然在朝堂之上呼声极高,但是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如今皇上还年轻,这皇位少说也要再坐个十年八年的,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梁靖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着她将话说完。   “或许太子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不需要再有盟友,但是若是我说,我知道了一个关于太子殿下生母刘皇后身死的秘密呢?太子殿下会不会考虑一下?”   梁靖衍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变化,当年他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多岁了,已经是知晓事情的年纪,当年他母亲死得很突然,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暗中探查,一直没有放弃。只是他也隐隐地感觉到这一切的背后有人在加以阻挠,所以他一点进展都没有。但是现在叶妃告诉他,她知道他母后身死的秘密?   这对梁靖衍的诱惑不可谓不大,可是梁靖衍不知道她所言是否是真的。   就算叶妃曾经好心提点过他,这都不足以让梁靖衍信任她。毕竟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善茬。   “叶妃娘娘为何想要和我合作?”梁靖衍看着叶雯问道。   叶雯知道梁靖衍一定会怀疑她的目的,所以她也并没有打算瞒着他。   “因为我进宫就是为了调查我姐姐的死因,我现在已经知道一些眉目,我姐姐的死和淑贵妃有关。太子应当知道淑贵妃在宫中一手遮天,光凭我自己,没有办法将她绊倒,所以我必须要找一个能力出众的盟友。我觉得没有人比太子殿下更加适合了。还有就是,太子殿下那天也看到了,我和三皇子也有点私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不管是淑贵妃还是三皇子都视太子殿下为眼中钉,太子殿下独自抵抗虽然绰绰有余,但是锦上添花不是更好吗?太子殿下,您说呢。”   梁靖衍垂头思考了一会儿。   他潜意识里是愿意相信叶雯的,毕竟当初叶皇后的死确实很有蹊跷,叶雯为了给她姐姐报仇而进宫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理智告诉他,一定要慎重,若是一旦选择失误,很有可能落得的下场就是万劫不复。   虽然他还是愿意相信叶雯,但心里保留几分提防。   “叶妃打算怎么做?”他问道。   “淑贵妃如今在宫里这般嚣张,也不过是因为她爹孙尧的原因,若是孙尧出了什么事,凭着皇上早就对淑贵妃的厌恶,淑贵妃在宫中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在,早就得罪了不少人,甚至都不必我们收拾,下场都会很惨。”   “皇上早就对孙尧起了忌惮之心,我们现在只需要在这上面加把劲,让皇上彻底地对孙尧失望,将兵权收回来,孙家就落不下好。”   她这番话和他的幕僚说的是一样的,现在孙尧已经成为了粱桓的心腹之患,若是他们再添把柴火,将这猜忌之心催得更加旺盛,孙家就离死不远了。   “那么叶妃娘娘有何见解?”梁靖衍继续问道。   叶雯看了他一眼,笑道:“想来太子殿下的幕僚已经跟太子都说得很清楚了,我看法粗浅,太子殿下听一听也就罢了。”   “我认为孙尧自大这么多年,未必心里对皇位没有一点觊觎之心。只看太子敢不敢兵行险险招。”   “愿闻其详。”   “若是太子命人假扮钦差去西北边关收回孙尧的兵权,不知道孙尧会作何反应呢?”   梁靖衍先是一怔,随即惊讶得微微张嘴。   这计谋实在是…很大胆,但是一旦成功,对孙尧也是致命的。   “我言尽于此,只看太子敢不敢了。”   “可是,若是孙尧不上当呢!”   “我相信太子是成大事的人,不会瞻前顾后。”叶雯站起身来,“我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既然话已经说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太子殿下请考虑考虑,尽快答复我吧!”   若是梁靖衍不去做,她都打算这样去做,先将孙尧逼得造反。粱桓根本就没有派出过什么钦差,只要孙尧敢造反,就一定是死路一条。   梁靖衍看着叶雯离去,他愣了片刻才追了出去。他担心叶雯会被人看见,所以想要让人送她一程。但是等他追出来,叶雯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靖淞被派去兵部之后,和兵马打交道的时候就多了。他外祖孙尧本来就在外领兵,皇上还特意将他派来兵部,不管是他还是淑贵妃都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反而觉得非常开心,在他们看来,皇上此举实在是在提拔他。   因为粱桓前不久才将太子派去户部,现在又将他派来兵部。在他们的立场看来,这就是粱桓不太放心太子,想要用他来制约太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粱桓不放心梁靖衍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好消息。   梁靖衍的幕僚虽然已经跟他提出来要利用现在皇上对孙尧的猜忌,但是具体的方案还没有想到周全的。今天叶妃状似无心之语却突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现在孙尧仗着兵权,天高皇帝远的,在边关对粱桓都开始阴奉阳违。叶雯的话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思路,具体要怎么操作,还需要进一步的谋划,虽然这个计划的风险很大,但是很显然,带来的好处也是十分显著的。   孙尧不仅仅威胁到的是他的东宫之位,孙尧的野心明显会在未来对这个国家的繁华安定产生十分不利的后果。   因为人心永远是不会满足的。   而且叶雯说她知道他母亲的死的一个秘密。虽然他不知道叶雯所言是真是假,但是他有种直觉,叶雯应该不会是骗他的。可是生长在这宫阙之中,梁靖衍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梁靖衍又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叶雯实在是没有理由来欺骗他。   叶丞相在纷争中一直都是保持中立,是坚定的拥皇党。叶雯进宫应该也是她所说的那样,是为了调查先皇后的死因。   这件事情梁靖衍比较清楚,因为当年伺候先皇后的宫婢们,不知不觉就不见了去向。   他连夜就将先前回去的幕僚重新召了过来,跟他说了一下叶雯今晚上过来的事情,还将前因后果,包括叶雯曾经对他的提点都说了出来。   这幕僚正是刘照行。   刘照行也觉得叶雯所言应该不假,而且叶雯提出来的方法虽然很冒险,但是应该会有成效。   “只是现在担心叶妃是不是站在别的皇子那边,若是这样,这就是一个圈套,太子殿下要是听信了她的话,派了钦差去假传圣旨,传到皇上耳朵里去,肯定会对太子殿下不满。”   何止是不满,肯定会觉得他居心叵测。   “可是先生觉得,叶妃会是吗?”   刘照行沉吟了片刻,“叶妃娘娘在宫中确实和淑贵妃水火不容。臣倒是觉得,叶妃娘娘可能不会包藏祸心,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殿下可先装作不答应她的提议,先将计划施行了再说。到时候就算她是别的皇子那边的,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派去西北的人是太子派过去的。”   梁靖衍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刘照行领命匆匆去了。   梁靖衍这晚上有些失眠,他不停地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部都串联了起来,分析来分析去。   叶雯回到含香殿之后,心里也不由有些踹踹,她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接受她的提议。若是太子不接受,她就得自己派人去,但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根基并不深,做事也难免不妥帖,若是让人查到她的头上来,她丢命事小,连累了叶家才是真正的要命。   接下来的几天,梁靖衍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但是叶雯也出乎意料地接到了太后的懿旨,吩咐她过去陪太后说话。   联想到老宫女告诉她的秘密,叶雯觉得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地见她过去,毕竟她都已经进宫半年了,出了过年那会儿在宫宴上见了太后几面,后面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太后喜静,不太喜欢宫妃过去请安打搅她。   所以她们也很少往太后跟前凑。   这次太后突然叫她过去陪她说话,只怕这个噱头是假,想要试探她一下才是真。   叶雯不敢耽误,略加收拾,就跟着太后那边的宫女往太后的慈宁宫去。   到了地方。   太后命她进去。   太后看着快六十岁了,这在这个世界来说是高龄了。但是看着精神很好,保养得宜的皮肤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   叶雯规矩地请了安之后,太后让她坐,她才坐下。   “这些日子,叶妃在忙什么?”太后问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最近都在看些书,绣绣花。”   太后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虽然已经到了老年,身上的气质随着岁月的沉淀更加摄人,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胆战心寒。   不过因为在以前的任务中,叶雯曾经做个身份尊贵的皇族,所以也并没有觉得什么。   “哀家听说你和淑贵妃不太合得来?可有这回事?”   “回禀太后娘娘,臣妾并没有和淑贵妃,只是因为身份有别,臣妾不怎么和淑贵妃娘娘来往而已。”   太后道:“这宫中的事情啊,凡事过得去就行了。毕竟是要在宫中一起生活一辈子的,若是一辈子都这样吵闹,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叶雯低头做乖状,“太后娘娘说的极是。”   “不过哀家前面听说冷宫那边的奴才苛待宫女,就派了两个人过去查看,她们回来之后告诉哀家,说你当时也在那里,你去冷宫做什么?”   来了。叶雯在心里道。   “回禀太后,当时臣妾是走到了冷宫边缘散步,刚好听到有人议论说有宫女被杖责得丢了半条命。臣妾曾经也有个奴婢跟着臣妾数年,最后因为淑贵妃…死了,所以臣妾一听这种事情,心里就存了一分同情,就进去看了一眼,刚好就碰到了两个姑姑,臣妾当时还不知道是太后娘娘的人呢。”   太后目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哦——原来是这样。”   叶雯不知道太后相不相信,想来是不相信的。太后对此如此紧张,想来那个宫女所言不假。那么太后也不是什么善人,她这个借口实在是牵强了一些,毕竟她的含香殿离冷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她怎么散步也不可能去到那个位置。   果然,太后眼里闪出不信任的光芒,带着森寒。即使不怎么明显,还是让叶雯察觉到了。 第189章 叶贵妃(十五)   老宫女的计谋如愿了, 太后从此都会怀疑她是否知道了她的秘密,高枕难眠, 她在着宫中除了淑贵妃, 现在又多出一个视她为眼中钉的人。   太后没留她太久就让她走了。   叶雯心里有些不安, 太后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知道这件事的梁靖衍的生母先先皇后已经死了。先先皇后的外家比叶丞相还势大, 太后还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而下惨手。   叶雯毫不怀疑自己也会步先先皇后的后尘。好在她现在心里已经起了防备, 太后要对付她, 肯定不会是要找一个什么罪名, 也会想要她悄无声息地死。   若是派人来刺杀她, 这个叶雯倒不是很担心,若是暗中下毒, 这就有些难以防备。   她开始将身边不怎么熟悉的人尽量调到别的地方去, 免得她们被人收买,对自己暗下杀手。   一晃夏天过去了, 投靠了淑贵妃的馨妃果然保住了胎儿,眼看肚大如球,怀孕七月有余, 但是看着肚子着实大得吓人。   叶雯在不久前偶遇过她一次,看她行动已经很迟缓,整个人像球一样涨圆了, 发福得很厉害。叶雯暗中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馨妃身边照顾的人都是淑贵妃拨给她的,对她照料得无微不至, 馨妃怀孕之后格外嘴馋,但是不管她想吃什么,哪怕是别的遥远的地方的东西,淑贵妃都会满足她,费劲辛苦地将东西寻来,简直比皇上还用心。   冰烛有些不理解,就算是淑贵妃想收下馨妃作为狗腿子,也不必这样掏心掏肺吧,这是在是不符合淑贵妃一向做事的风范。要知道以前皇帝的怀孕的宫妃,淑贵妃一个都没有留情。   “你猜为何?”叶雯斜眼看她一眼,笑了笑,“淑贵妃已经惹得了皇上的厌弃,若是再动手,她也知道皇上已经快被触及到底线了,所以她收下了前去投靠的馨妃。但是淑贵妃一向以善妒闻名,她怎么可能真的能容得下馨妃呢。你只知道淑贵妃尽量满足馨妃的一切要求,淑贵妃不可能是真的想要对人好。你没看到馨妃现在肚子大得吓人吗?”   冰烛还是个姑娘家,对这个还真的不太了解。但是叶雯一点拨,她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娘娘是说,淑贵妃并没有安好心。馨妃娘娘是第一胎,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别人说过,胎儿不宜养得太大,否则生产的时候会很难。”   叶雯道:“现在馨妃怀孕才七月,肚子大得像是足月的,等真的足月,不用想都知道馨妃一定会难产,除非她运气真的有那么好。并且,既然淑贵妃已经有这个心了,不管馨妃难不难产,她都一定会难产。”   冰烛听明白之后,摇了摇头。   “也只能怪馨妃娘娘想要攀高枝却看错了人。”冰烛语气淡漠道。馨妃是背叛了叶妃的人,而且因为淑贵妃的刻意交代,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是淑贵妃的,没有人去提点她应该少吃点。   将这件事撇下不理。   转眼做这个任务快大半年了,但是任务都没有什么进展。   这天,叶雯得了一个消息,皇上要进行秋猎了。   她立马就想到前世太子就是在一场狩猎上被射杀。这次秋猎…叶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若是太子还像前世那样意外死亡,叶雯绝对会陷入被状态,太子一死,就是二皇子最为势大,这时候的三皇子没有她的支持,根本就不像原主那世那样现在就已经崛起了。   虽然皇上还没有放风出来会带着宫妃去,叶雯主动找了过去,撒了撒娇,说自己也想跟着去秋猎。   本来粱桓就打算让两个宫妃跟着去的,叶雯主动提出她想去,粱桓便也非常给面子的同意了。叶雯的动作快上一些,粱桓这边刚答应她,等她刚走,淑贵妃便也过来了,目的和叶雯一致,说自己也想去。   但是粱桓这次出去秋猎本来就是为了散心,他已经答应了叶雯要带她去了,若是再将淑贵妃带上,这两个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呢。只怕到时候心散不成,两人闹起来,将他的好心情都弄没了。   于是粱桓便以让她留下来照看着快要生产的馨妃为理由,不管淑贵妃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将淑贵妃带着一块去。   淑贵妃无奈,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去了,刚回去之后就听说了叶妃才去找过皇上,也是为了秋猎的事情,但是皇上一口就同意了下来。   淑贵妃顿时就觉得身体哪那都不舒服了。   一想到皇帝让她留下来是为了让她照看馨妃,顿时心里就更加恨馨妃了。   秋猎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皇帝出行,规模浩大。   几个皇子也会同行,包括太子在内。   叶雯乘坐在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中。因为打猎的别宫在西山别苑,所以要出城,再走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   她好奇地将马车车帘揭开些许。京都看起来还是很繁华,酒肆客栈林立,其实古代的发展水平都是差不多的,所以这个都城和她之前做任务的那些差不多。   她看到了骑在一匹青黑骏马上的梁靖衍。   他穿了一身枣红色的马装,箭袖窄裤,将他的身体拉得更加修长,整个人看上去俊朗中带着一丝丝飒爽,太子梁靖衍是生得极为俊美的,但是他的俊美又一点都不阴柔,反而因为凌厉的棱角,冷白的皮肤,看上去清贵不可犯。   叶雯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梁靖衍仿佛觉察到有人在看她。十分警觉地将目光移了过来,正好和叶雯的对上。   他微微一怔。   叶雯没有丝毫被人抓住的尴尬,反而矜贵地朝他点了点头。   太子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   因为仪仗很大,原本只需要一个多时辰,愣是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别宫。   她现在的身份不容许她骑马,她只能一直闷在马车中。   好在出了城之后,一路都是山清水秀,她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了,直接将帘子都掀开来,一路看着外面的风景走。   太子就走在她马车后不远,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叶雯在马车中和她的婢女一路都在说着什么,两人似乎还玩起了什么游戏,笑得花枝乱颤的。   这次秋猎,粱桓不仅仅只带了叶雯一个妃子,还有几个较为得宠的妃子。   但是一路上只有叶雯敢这样放肆地将车帘完全揭开。   粱桓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身边陪伴着的是最近比较得宠的一个贵人。   叶雯似乎也并不嫉妒,自己在车上和婢女玩得很高兴。   到了别宫,叶雯在冰烛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别宫一早就安排好了,她直接入住到一座院子。   今晚休息,明天才正式开始狩猎。   一路车马劳顿,叶雯也着实有些乏了。她也没有什么争宠的心思,粱桓身边有没有美人陪伴她也并不关心。   等沐浴过后解了一身的困乏,叶雯直接在抱厦里躺了下来,心情略有些烦躁,她将带来解闷的书翻了两页,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秋猎的时候,她必定是无法骑马上场的,那么到时候,又怎么提醒太子提防暗箭呢。   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装病。   许温实也陪同君驾在侧,这晚上就被叶雯连夜也召见了过去。   许温实虽然不知道叶雯为何要装病,但是因为来往几次有了些交情,许温实还是帮她隐瞒了,声称叶妃娘娘因为晕,所以身体不适。   第二天,皇上出行打猎,本来是要带着宫妃一道去,虽然她们不会上场,但是会等在山下,也算是起到在一旁给皇帝助威的作用。   叶雯因为装病了,所以她留在别宫里,没有去。   而相同时间,换了一身侍卫装的叶雯从别宫里悄悄地溜了出来,她因为做着侍卫的打扮,根本没有被人怀疑,跟着旁的侍卫从马厩里迁出一匹骏马,就混进了侍卫中间。   粱桓和一众皇子和太子走在最前面,她混在侍卫中间,她稍微地化了一下妆,从外面看起来,虽然觉得脸过于清秀了,但是还是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到了狩猎场,里面的猎物早就被人从深山里赶了出来。   叶雯紧紧地盯着太子的方向。   等粱桓一声令下,宫妃们都留在看台上,粱桓带领皇子和侍卫们冲进了山林。   多半侍卫都跟在了粱桓身边,各皇子都带了一些自己的侍卫,分为五个一组,跟在了各皇子身后。   叶雯却没如愿跟着太子的,脸生的她被分到了二皇子那边。   因为场上多双眼睛都认识她,叶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乱动,免得人被认出来。也幸好没有分到三皇子那里,否则她就该露馅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侍卫长什么样子,况且,一进入山林之后,因为草木遮挡,心神都放在了猎物身上,更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她无心狩猎,因为他们只是保护皇族的,所以身上也并没有弓箭。   等入了密林,她揪准了时机,脱离了二皇子的队伍。   但是太子一行人已经不知去向。   她策马慢慢地走着。   她尽量避开了人,免得落单的侍卫被人注意上。   她找了大概半个时辰,都没有看到太子的影子,不由得懊悔,她当时就不该脱离二皇子的队伍,或许还能碰到太子。   但是现在懊悔也没有用了。   这是原始森林,里面的树木都是百年参天大树,所以灌木从比较少。   而且这里是皇家御用狩猎场,里面养了很多猎物,这半个时辰,她碰到了不少猎物,像梅花鹿山羊这样的她都碰到了不少。   但是她都没有理会。   叶雯渐渐地失去了方向感,只感觉自己身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看不到天日,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转悠着转悠着,她竟然彻底地失去了方向。周围都是一样的树木,她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在哪个位置。   叶雯不由得暗恼,她今天出门轻装上阵,什么吃的都没有带,好在秋天树林里野果繁多,她摘了不少放在马背上的布袋里,自己也囫囵吃了个饱。   一直转悠到天黑,她都没有成功找到下山的路。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但是着急也没有用了。眼看着今天是下不了山了。她只好找了个山洞。   夜幕似乎眨眼间就将这片山林给笼罩了起来。   有不知名的野兽在黑暗中鸣叫。   好在叶雯以前也有过在山林中过夜的经验,倒也不算太害怕。   而且拿拿也在,她和它聊着天,倒也并不觉得害怕。   只是不知道宫殿里留守的冰烛着急成什么样了。她担心冰烛会因为她没有回去,而跑去找粱桓。   而如她所料,冰烛确实十分着急。她是知道叶雯的计划的,叶雯只告诉她她要去保护太子梁靖衍,虽然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冰烛也不知道她要怎么保护梁靖衍,只是主子的命令她不敢违背。   但是眼看着出去打猎的皇上和各位皇子都回来了,只有叶雯一直没有回来,她心急如焚。   眼看着天都已经黑了,还是不见叶雯的踪影。冰烛真的坐不住了,但是她并没有派去找粱桓,她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粱桓知道,无奈之下,她只好悄悄地去求见梁靖衍。   冰烛知道一定有很多耳目都在暗中观察,所以她避着人,连灯都不敢打,去了梁靖衍的太子居所。   好在她运气不错,刚好碰到从粱桓那里回来的梁靖衍。   梁靖衍身边没跟着人,不妨一旁的树荫下突然冒出个人,将他拉了进去。   梁靖衍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心怀不轨的女人,正要呵斥,就听到这个女人小声道:“太子殿下,我是叶妃娘娘的婢女。”   梁靖衍将到嘴边的呵斥吞了下去,他警惕地看了冰烛一眼,认出来她确实是一直跟在叶妃身边伺候的婢女,脸色缓和了一些,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冰烛焦急道:“太子殿下,奴婢是有要事请求太子殿下。”   “你说。”   “我们娘娘失踪了!”冰烛语气焦急。   梁靖衍一怔,“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冰烛快速地将叶雯化妆成一个侍卫,跟着他们上山打猎的事情说了。   梁靖衍听完,觉得有些荒唐,他指了指自己,“你是说,叶妃娘娘是说要去保护我?”   冰烛点了点头,她看到太子眼中的疑惑的时候,心里也不由疑惑,她本来以为这是叶妃娘娘和太子提前商量好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太子好像压根就不知道?   “殿下,奴婢所言属实,娘娘确实是跟着你们一起上山去了,但是娘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梁靖衍脸色绷了起来,“你确定她是上山去了?”   冰烛点点头,“确实是。殿下,您帮帮奴婢吧,娘娘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梁靖衍心中念头急转,叶雯为什么说要去保护他?就她一介女流,自小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只怕连马都不会骑。   可是他心里突然闪现了一道灵光。   他今天在上山之前,好像真的看到一个侍卫长得跟叶雯很像,因为当时他只是扫了一眼,觉得那个侍卫有些脸熟,但也没有多加关注。现在回想起来,那不就是叶雯吗?   她果真跟着上了山!但是为何又没有回来呢!   眼看冰烛急得要哭了,梁靖衍道:“你先回去吧,务必要将这件事先瞒下来,我来处理。”   梁靖衍内心升起一种荒唐的感觉,虽然叶雯来找他谈过合作,但是他还没有答应。现在得知叶雯可能出了事,他竟然没有考虑太多得失,就答应了下来。   等冰烛走后,梁靖衍回了一趟太子居所,他已经答应了下来,先要回去将事情安排妥当。   “太子!您不可亲自去!”刘照行第一个表示反对,“若是皇上知道您深夜出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我们可以安排侍卫秘密地上山找人。若是找不到,这也是叶妃自己的造化,这山上猛兽良多,叶妃一介女流…”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梁靖衍更加难以放心。   “若是皇上知道了,你就说是因为我母妃留下来的遗物被我不慎遗失在了山上,所以我要亲自上山去找。”   刘照行急道:“太子若是执意,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就算是用这个理由,皇上也只会觉得太子不顾大局!”   梁靖衍静默片刻,还是换了一身衣裳,不引人注意地带着几个侍卫,悄悄地出了别宫,打马往山中去了。   一路上太子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为何要执意上山寻找叶妃,这对他的前途兴许是一个打击。   他已经为之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何会突然之间这样冲动?   但是还没等梁靖衍想出一个答案,马匹就已经进入了深山。   他们取出携带的火把,在密林之中,苦苦地寻找了起来。   外面的月光正好,林中偶尔会狭窄一道光束照下来,其余的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被火光吓到的野兽到处乱窜。   等进了深山,侍卫们才敢放声大喊。   料想这林中不会有别的人了。   “叶妃娘娘!叶妃娘娘!”   几个人凑在一起找效率低下,梁靖衍将人两人一组地分为了三组,分头寻找。   叶雯躲在山洞中,根本就不怎么听得到外面的声音,何况山风嗖嗖地吹响,叶雯根本就没有听到外面的人声。   梁靖衍等人寻找了半夜,都没有发现叶雯的踪影。   他心沉了下去。   这山林里猛兽很多,甚至还养了老虎,若是叶雯碰到这种猛兽,真的就是凶多吉少了。   况且他们寻找到半夜都没有找到叶雯,他心里渐渐地升起了不好的感觉。   这山林太深,若是再往前走,说不定他们都会迷失方向。   因为林间根本就看不到月亮,完全是在凭直觉在往里面走。   正在梁靖衍在犹豫下不下山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丝马鸣。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自己的人都在后面,大概就是叶雯的马了。   他一阵惊喜,连忙策马往前。   又走了一截,果然看到了一簇光亮从一个山洞里照出来。   他绷紧的心倏地放了下来。   两人打马到了山洞口处,停下翻身下马。   梁靖衍往山洞里一看,被他们寻找了半夜的叶雯已经坐在火堆旁边,背靠石壁睡着了。   可能因为环境的恶劣,所以即使在睡梦之中,她睡得很不舒服,眉头紧蹙起来。   她身上还穿着那身侍卫衣裳。   梁靖衍一时好气又好笑。   “叶妃娘娘!”   睡梦中,梁靖衍感觉有人叫了自己。她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山洞口边的人。   他身后的侍卫手上还拿着火把,虽然光线暗淡,但她也认出了这人是谁。   她瞪大了眼睛。   “太子殿下!”她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梁靖衍有些生气地一笑,“我也想要问叶妃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叶雯不好意思说自己迷路了,“我因为…觉得这边风景秀美,所以想要在山里过夜。”   梁靖衍又是不愉一笑,“叶妃娘娘的兴趣实在是独特。”   不过在这里能看到人还是很高兴的,叶雯十分热情地招呼他过去坐。   梁靖衍已经猜出来她可能就是因为迷路了,所以才不得不在这里过夜,看她好像没有多少惧怕的样子,梁靖衍心里不由得有些惊奇。   “坐什么,还不快跟我们下山!”   叶雯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梁靖衍,“太子殿下,您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她不相信梁靖衍也是因为迷路,因为梁靖衍在看到她的时候没有任何惊讶。   梁靖衍找了她半夜,没好气道:“不然叶妃娘娘以为我也是特意上山来过夜的吗?”   叶雯一瞬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   梁靖衍顿时被她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他不可能是因为对她心怀什么情意才不顾一切地跑来找她,到底为什么,这个梁靖衍还要好好想想。   但是他嘴上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的婢女冰烛跑过来请我帮忙。”   “冰烛请你帮忙?”   梁靖衍冷淡地嗯了一声。   叶雯松了口气,冰烛找梁靖衍还好,找粱桓她就要找个借口好好解释解释了。   “大半夜的麻烦太子殿下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叶雯是真的挺抱歉的。自己上山明明是为了保护他,可是最终忙没有帮上,还倒让人家帮了她。   几人牵着马往山下走。   梁靖衍终于没有忍住,问了出来,“我听你的婢女说你偷偷跑上山是为了要保护我?”   叶雯自己在山上迷路,还连累梁靖衍跑一趟,所以她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   “这个嘛…”她正要说话,梁靖衍打断她。   “想好会说实话再说,我深夜特意为了你上山一趟,难道还不值得你告诉我实话吗?”   叶雯干笑了一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侍卫。   梁靖衍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放心,我能大晚上带着出来找你的,都是信得过的。”   听他这样说,叶雯便也不再忌讳,“我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得了消息,有人准备在这场秋猎中暗杀你,所以我才…”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梁靖衍再次打断她,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你这样进个山都会迷路的,难不成还想保护我?”   叶雯有些讪讪的,虽然她真的有些分不清方向,但是她武力值真的还不错的。但是她也知道她这样说出来太子不会相信,于是她道:“前面我跟太子谈了合作的事情,太子殿下都没有放在心上,我要是直接告诉太子,太子会相信吗?”   梁靖衍忍不住辩白,“我哪里有不放在心上?”   “那你…这么久都没有回答我。”   梁靖衍顿时语塞。   几人沉默地往山下走。   梁靖衍突然问道:“上次你说,你知道一个关于我母后的秘密,是什么?”   虽然梁靖衍还没有口头答应合作,但是他今晚上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找她,就已经显示了十足的诚意了,所以叶雯决定告诉他。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只告诉你。”   梁靖衍看了她一眼,伸出手。那是侍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在原地没有再动。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十步。   确保两人的谈话不被人听到,叶雯凑了过去,在梁靖衍的耳边悄声道:“我是在几个月前查我姐姐死亡的原由的时候意外知道的。”   随即她就将那个老宫女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后面太后突然将她叫过去的事情也说了。   女子的幽香就在鼻腔萦绕,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一开始梁靖衍还有些不自在,随即他就凝重了起来。   “你是说,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叶雯点了点头。   “你要我拿出证据来,我也拿不出来,但是我觉得老宫女说的话多半是真的,因为后面太后这么着急地将我叫了过去,还问我为什么会去那里,你说奇不奇怪。”   梁靖衍脸色沉了下来。   他一直都在调查他母后的死因,但是一直都没有进展,没想到今天突然得知这样的消息。   梁靖衍没有再说话。   “你打算怎么办?”叶雯问他。   “这件事要从头计较,我还需要去查证。”虽然话这样说,但是梁靖衍心里已经认定了叶雯说的不假。   在这宫里,也只有太后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动机也无法推翻。   “孟太妃已死,我这段时间就在琢磨,孟太妃会不会是太后娘娘弄死的,这样的话,只要我们拿到证据,将证据摆到皇上面前,就能彻底地揭穿太后的嘴脸。”   梁靖衍摇摇头,“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就算是皇上知道了孟太妃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这么多年来,太后并没有为难皇上,而且太后对皇上有养育之恩,若是太后不将皇上抱养过来,皇上说不定还坐不上这个皇位。所以,就算是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见得就会出手。”   听梁靖衍冷静地将事情分析完,叶雯有些傻眼。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皇上那边行不通,就从别的地方入手就是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残害他母妃的人的,就算是对方是太后都不行。   梁靖衍心里翻天大浪,但是脸上看不出太多波动。   “你为何会想到要和我合盟?”梁靖衍问她。   “原因我前面就告诉过你了啊,因为你是这宫中最适合的人。与我没有利益纠葛,但是有共同的敌人。”   梁靖衍沉默不言。   “那我们现在也算是合盟了吧,”叶雯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这次秋猎你真的要小心,你就让我跟在身边吧,暗箭难防。”   梁靖衍看着她,一笑,“我会注意的,至于你,你还是老实地在山下等着吧。”   叶雯不服气,“你小瞧人啊?”   她让他将他的侍卫唤上来。   梁靖衍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招手将侍卫叫了过来。   等他的侍卫过来之后,叶雯突然一拳朝梁靖衍打去。   那侍卫身手不错,眼疾手快地上来阻拦,叶雯尤不停手,继续一拳扫向梁靖衍的面门,侍卫又过来相拦,就和叶雯打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不出十招,叶雯一个扫腿,就将侍卫给撂倒了。   叶雯得意地朝惊呆的梁靖衍看了一眼,“现在你相信我的实力了吧?带着我在身边,管保让你安然无恙。”   梁靖衍勉强将惊讶的神色收了回去,没忍住问道:“叶丞相是文官,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一身好身手的?”   “还有你上次去东宫,深夜没有惊动任何人,你该不会是飞檐走壁吧。”   “对啊,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飞檐走壁。”   叶雯还给他现场示范了一下。   那侍卫看着叶雯都惊呆了,方才过招他一开始还放水,但是后面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之后,就用了全力,毕竟不能给太子丢脸。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事,对方也没有用全力,不再一开始就将他撂倒,大概是为了给太子留点颜面。   梁靖衍真的是惊到了。   叶雯从树上跃下来,拍了拍手,“怎么样,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梁靖衍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等和另两组侍卫会合,几人悄悄地回到了别宫,没有惊动人。   冰烛焦急地等待了半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她连忙走过去,警惕地问道:“是谁?”   若是旁人她不能将人放进来,免得被人知道了叶妃不在的事情。   “是我。”   听出是叶雯的声音,冰烛真的要喜极而泣了。她连忙将门拉开,还穿着一身侍卫衣裳的叶雯出现在门外。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都快将奴婢急死了。”   冰烛简直喜悦得将想抱着她哭上一场了。   叶雯拍了拍她的头,“辛苦了,我没事,给我打盆水来洗漱,就快休息了吧。”   洗漱过后,叶雯睡了下来。   本来今天应该是很疲倦的,但是叶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等回过味来,叶雯会想到今天梁靖衍亲自上山去找她,这才感觉到一丝奇怪来。   依着梁靖衍的身份,他就算是肯帮忙,应该也不会自己冒着这样大的危险,亲自去山上找她才对。毕竟两人又没有什么交情,实在是很奇怪。   左右想不通,困倦袭来,她还没有想明白,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粱桓他们还是出发得很早。   在冰烛快哭的眼神注视下,叶雯照例穿着一身侍卫衣裳溜了出来。   粱桓有美人相伴在侧,根本就想不起她来,就连她声称生病,都没有派人过来看。加上秋猎让他心情不错,根本就想不到叶雯,但是这对叶雯反而有利。   有太子的帮助,叶雯顺利地混进了太子的队伍。   一行人上了山。   太子身边的侍卫都是衷心耿耿的,见混进来一个眼生的,还是太子亲口让人进来的,没有人敢出声。   这次秋猎是有彩头的,叶雯等侍卫都没有弓箭,他们纯粹就是起保护主子作用的。   叶雯一直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但是一天下来,没有任何异常。   叶雯的病却不能一直装下去。   好在第二天叶雯顺利地平安归来,让冰烛放了心。第三天,她照例跟着太子他们一起。   今天要是还没有异常,她的病再装下去,皇上就该觉察到不妥了。   看来明天还得想个法子才行。   这几天的狩猎收获颇丰。   太子也无意去争那个彩头,倒是三皇子梁靖疾,因为一直不怎么受皇帝重视,所以这次打猎十分卖力,就算是在几个皇兄皇弟出头,他也不在乎了。   首先让粱桓注意到他才行。   所以梁靖疾的猎物每天都是最多的,甚至昨天还打了一头黑熊。   一行人渐渐进入了森林深处。森林里有些暗,地上全是积了多年的腐叶,马蹄踩上去都没有声音。   几双眼睛警惕地往四周看着,远远走人声传来,是别的打猎的队伍。   梁靖衍无意争彩头,所以收获不多。   正这时,林间跳出一只通身雪白的白狐,在林间一闪而过。   梁靖衍看了身旁的叶雯一眼,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梁靖衍一动,其余人也跟了上去。   梁靖衍似乎很想要抓住这只白狐。很快一行人就进入了茂林深处。这里更加的暗了,参天大树将日光完全挡住。林间半点低矮灌木都没有。地上的落叶已经积了寸深。   白狐的身影再次闪过。   说时迟那时快,梁靖衍迅雷不及掩耳地一箭射出,十分精准地将白狐钉在地上。   一个侍卫策马上前,去捡白狐。   他下马将白狐捡起,转过身,提着白狐笑道:“太子殿下,这白狐皮没有伤到皮。”   几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手上的白狐吸引了过去,就在这时,几道暗箭从茂林中极速射出。   距离太短,几乎在两息之间就已经到了面门。这几只箭根本就不是箭,而是□□,速度更快。几个侍卫的注意力都被那侍卫手中皮相极好的白狐吸引,一瞬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眼看□□就要扎在梁靖衍身上,一道身影闪电射出,一把将梁靖衍从马上扑下,□□擦着他们耳畔呼啸而过。   两人从马上滚落。好在地上腐叶积得极厚,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将力道完全卸下。   梁靖衍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被叶雯紧抱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叶雯的脸几乎紧贴着他的。气息都扑在他的脸上。   另几个侍卫也反应了过来,警惕地策马上来,围在两人身边,目光警惕地往林中看着。   那埋伏在林中的人见偷袭不成,再击已经不现实,连忙撤退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动,两个侍卫进林中查看,另三个侍卫仍然警惕地守在一旁。   不多时,两个侍卫从林中出来,“人已经在走了。”   一个侍卫将射在地上的□□拔了出来,箭矢上是锋利的弯钩,上面闪着蓝光,显然是粹了毒的。   “这□□有毒!”   梁靖衍早从地上站起来了,他看了叶雯一眼,没有说话。   叶雯同样看着他,意思是看,我就说吧。   梁靖衍吩咐道:“将这□□收起来,现在下山。”   他们没有当场抓到人,凭着这几根□□,不足以让人相信。毕竟暗杀太子是重罪,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皇上多半不会相信。   除了前晚上跟着梁靖衍找到叶雯的侍卫,其他侍卫看出叶雯是个女人,一直不知道太子带着一个女人在身边做什么。直到这刻,他们才知道原因。   这女人刚才像鬼魅一样扑出去将太子救了下来,身影快到他们只能看到一道残影。若不是这个女人,太子今天就危险了。   当下,他们再不敢轻视叶雯。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也知道是谁?”   叶雯想了想,“我只是怀疑,但是并不确定。你问我是谁,我也说不出来。”   梁靖衍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打猎是因为剧情需要,是不可以食用野味的哦! 第190章 叶贵妃(十六)   一行人在下山的半路上遇到了二皇子梁靖淞一行人。   梁靖淞看到梁靖衍的时候, 目光微微一闪,笑道:“正巧, 太子殿下的收获不错。”   他目光扫了一眼其中一个侍卫马背上通身雪白的白狐皮。   梁靖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二皇弟的收获也不错, 再努力一些, 或许能赶上三皇弟。”   梁靖淞笑道:“三皇弟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拿到头筹的, 方才遇到三皇弟一行人, 各个手上都拿着弓箭, 我怎么能争得过他?”   会对梁靖衍出手的人很多, 梁靖淞绝对算得上是嫌疑人头号。   从他脸色上也看不出来什么, 说过话,梁靖衍就告辞下山。   “皇兄这就要下山了, 天色还早着呢。”   梁靖衍嗯了一声, 带着人走了。   梁靖淞眼睛比较尖,就在几人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 他目光扫过叶雯时就停住了。   “慢着!”   梁靖淞策马上前两步,盯着叶雯,“皇兄, 你的这个侍卫,我看着有些眼熟啊!”   叶雯心里一凛,难不成梁靖淞认出她来了。   也是, 在前面的宫宴上,他应该是见过她的。   梁靖衍的身体似乎也陡然僵直了一瞬,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调转马头, 哦了一声,“二皇弟怎么会认得一个侍卫?”   叶雯微微垂下头,心里急速思考着应对之法,若是梁靖淞将她认出来了,她得将梁靖衍从来里面撇出去,就说是自己贪玩混了进来。   “你前天是不是跟着我一起打猎?”梁靖淞问她。   原来没有认出她。   叶雯松了口气。既然梁靖淞都认出来了,叶雯也就没有否认,“回二皇子的话,前天属下确实是跟着二皇子的,昨天被分到太子殿下这里了。”   她故意掐了嗓子说话,听着有些奇怪。梁靖淞心里闪过狐疑,正要细看,太子出声道:“二皇弟,三皇弟作弊,你要跟父皇举报他吗?”   这声音果然将梁靖淞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转头看着太子笑道:“皇兄一向处事厚道,三皇弟作弊一事,你准备跟父皇说吗?”   梁靖衍淡淡道:“我做事的准则向来都是公平公正。就先不打扰二皇弟了,我们先行下山了。”   说完,他一夹马腹,骏马飞蹄,朝山下疾驰而去。   作为太子的侍卫,当然也要紧跟其后,叶雯一马当先,急速冲了出去。   等梁靖淞反应过来,只能看到一行人的背影了。   梁靖淞站在原地看着几人的背影。   “这个侍卫…”他喃喃自语,“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感觉这个侍卫很面熟,前天跟在他身后,他还没有注意,今天跑到太子那里去了,他一下就觉察到异常来。太子身边的侍卫一定都是太子很熟悉很信任的,这个侍卫不可能是随意分到太子那里去的,那么,前天这个侍卫为什么又会分到他这边来呢?   难不成太子是想要趁着打猎的时候偷袭他?最后因为什么事情没有下手,又怕他发现,所以将人叫了回去?   梁靖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得派人去查一查这个侍卫的来历。   但是等他下山之后,再叫人去查这个侍卫的时候,已经查无此人,太子身边也失去了这个侍卫的身影,联想到今天下午太子的异常,他越发觉得是因为太子见他认出了这个侍卫,所以提前一步将人送走了或者是灭口了。   而且太子也并没有将梁靖疾作弊的事情告诉粱桓。   梁靖淞却咽不下这口气,本来老三规矩老实,他还真以为他对那个位子没有兴趣,从这次打猎的苦心孤诣来看,梁靖疾以前只不过是在扮猪吃老虎罢了。梁靖疾的猎物多得超出正常范围,想来粱桓也不是傻子。他只要在旁边发出疑问,粱桓自然就会有所怀疑。   打猎的第四天,粱桓没有再进山,而是带着他最近的新欢去赏美景了。   叶雯病了三天,也在第四天恢复了正常,带着冰烛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谁也想不到这个叶妃娘娘竟然女扮男装跟着进山打了三天猎。   好处就是,太子经过了这一遭之后,终于信任她了,虽然可能不会完全信任。但是这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太子这次命大夺过了一劫,以后肯定会更加警惕,以后就更加不好下手了。”   一间空室内,两人相对而坐,一人正是三皇子梁靖疾。另一人是个着青袍的年轻人。   “是你们太蠢太轻敌,太子身边本来就有侍卫保护,怎么只派了区区四个人?”梁靖疾脸色阴沉道。   那年轻人面色为难,“这皇家猎场本来守卫就很森严,人要是太多了,行事之后不好撤退,也有可能会有麻烦。”   梁靖疾冷笑道:“不要给我找理由,这件事我们筹划了那么久,当初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一定会将太子永远地留在西山别苑,现在太子还活蹦乱跳的。”   那人不敢再说话,只能垂下头。   “太子这边的事情,就先放一放,这次不成,太子一定心生了防备,再次出手很有可能暴露。还有二皇子那个蠢货,肯定是他在父皇耳边告了我的状,父皇才会斥责我心术不用在正途上。”   他想了想,“恰好这打猎是个机会。”   粱桓宠着自己的新欢,几乎没时间理会她们这些宫妃了。   “娘娘,那个刘贵人最近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仗着皇上的宠爱行事十分嚣张,前天皇上不是歇在丽妃娘娘那里吗,还被刘贵人半夜派人请走了,但是刘贵人心里就恨上了丽妃娘娘了,昨天丽妃娘娘的宫女撞见她,还被她找了个借口让身边伺候的宫女打了丽妃娘娘婢女耳光。丽妃娘娘也不是好惹的,就一状告到了皇上那里去,但是被皇上轻轻揭过了。”   这别苑的走地鸡养得很不错,烤出来的肉质很嫩很香,叶雯偶然间吃过一次之后就喜欢上了。   “这个刘贵妃是个什么背景?”叶雯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她父亲原本是个县丞,现在刘贵人得宠,皇上就升了他父亲的官,现在是知府了。”   叶雯将手上吃剩下的鸡翅丢下,一手捻起桌子上的手帕擦手,一边道:“这宫里找死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多了。淑贵妃没有跟过来真是可惜,不然两人撕起来就有的看了。”   “淑贵妃要是过来了,肯定也会找娘娘的麻烦。”   叶雯道:“霸占着皇上的人又不是我,淑贵妃要是那样真是不讲道理了。”   冰烛道:“娘娘,淑贵妃什么时候讲过道理?在淑贵妃的眼里,权力才是道理吧。”   叶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这鸡…”她顿了顿,小声吩咐,“给太子也送一份过去吧。”   冰烛一怔。   “娘娘?”   叶雯想了想,想到那日二皇子似乎生了怀疑,摆了摆手,“罢了,算了。”免得被人撞见了。   就在当日下午,就传来一个惊天消息,二皇子的马受了惊,导致二皇子从马上跌落了下来,本来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因为那马受了惊,乱跳,一脚踩在了梁靖淞的腿上,导致他腿骨折了。   本来在山泉边和刘贵人赏景烤鱼的粱桓连忙赶了回来。   叶雯不好过去看,派了冰烛去打探消息。   其实也不必刻意打探,因为许温实就是治伤的太医之一。他能将情况十分仔细地告诉她们。   不过二皇子的情况显然不太好,冰烛去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才回来。   “二皇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皇上一直都待在二皇子的院子里,几个御医都在里面呢,外面被人堵住了,探听不到消息。奴婢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看到御医出来。”   “想来是了。”叶雯心里有了数。   这和原主那世其实有些出入,因为二皇子应该是在马场骑马的时候摔下了马,断了腿,但是到了她这里,二皇子是去打猎的时候摔下了马。   昨天太子才遇到了刺杀,今天二皇子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一定不是意外。   她心中几乎已经肯定了这就是梁靖疾所为。   摔下马实在是太正常了,似乎没有人怀疑会是有人暗中动手。   而那踩断梁靖淞腿的马已经被当场砍杀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关注梁靖淞的腿伤的时候,叶雯悄悄地让冰烛去给太子梁靖衍送了一封书信。她不好直接去跟梁靖衍接触,免得被人撞见,这封信想来梁靖衍看了之后会妥善处理。   梁靖衍也在梁靖淞的院子里,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一个婢女匆忙地从对面走过来,他本来在思考梁靖淞的事情,没有多加注意。等这个侍女蹲在他面前行礼,他随意地嗯了,,准备绕开她继续走。   “太子殿下!”   她轻声叫住了他。   梁靖衍这才将目光扫了过去,认出是叶雯的侍女。   梁靖衍猜想是叶雯找他有事情。   冰烛站起身,走得离梁靖衍更近一些,快速地将叶雯给她的信塞到了梁靖衍宽大的袖中。   梁靖衍几乎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接住了冰烛送过来的信。   他一直将信握在手中,直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进了房间才将信拆开。   只见信上用草书写了两行字。   “二皇子的坠马有问题,让皇上去查那匹马!”   字迹力道透纸,几乎难以看出这是一个女子的笔迹。   梁靖衍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他也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梁靖淞伤得很重,那马的一脚将他整个大腿腿骨踩得粉碎,太医一摸,脸色就变得死灰。   被踩得这样碎,几乎没有可能能将腿完好的接起来,就算是能接起来,以后肯定也会留下后遗症,最明显的后遗症大概就是跛足了。   可以说,这次坠马将二皇子毁了。   若是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个人的目的可想而知。   梁靖衍很快就决定下来,他原路返回,到了梁靖衍处,粱桓还沉着脸坐镇,没有回去。   “父皇,儿臣以为,二皇弟坠马这件事疑点重重,这马都是御马,平时经过特别训练的,怎么可能会受惊呢!”   跟着梁靖淞的几个侍卫已经被关了起来,他们在一旁保护不力,只怕等梁靖淞的伤势处理了之后,就是这几个侍卫的殒命之时。   粱桓目光阴沉地看着梁靖衍。   梁靖衍瞬间就意识到,粱桓肯定心里也怀疑这不是一场意外,还很有可能将这件事顺理成章地安在了他头上,毕竟二皇子是对他位子竞争最大的皇子了,若是二皇子因此被迫推出了储位的竞争,最大得利者其实是他。   “是啊,朕也认为这件事不是意外。既然太子也这样认为,这件事就交给太子去查,一定要给朕找出幕后元凶!”   梁靖衍微怔,他没想到粱桓会将这件事交给他去查。   “儿臣遵旨!”这时候,梁靖衍没有拒绝的权力了,而且这件事交给他,他若是能将背后的人揪出来,就会除去另一个竞争对手。   梁靖淞躺在床上,整个人脸色灰颓。他方才将太医所言全部都听在耳中。他听到太医说他的腿骨已经粉碎,完全没有办法将之好好地接起来,他的右腿以后会比左腿短上一截。换言之,他以后会成为一个跛子!   这是梁靖淞完全不能接受的。今天之前,他还是除了梁靖衍之外最风光的皇子,他母妃的受宠程度,就连皇后都比不上,他外祖领兵在外,手握兵权,在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一个朝臣敢因为他只是二皇子不是太子就轻视他。   他多骄傲啊。   可是他以前有多风光,以后就有多可笑。   跛脚的皇子,就算这个皇子的母妃再受宠,他的外家再有实权,那样又怎样呢,残废的人连科举都不能参加,难不成还会要一个残废的人当皇帝?   梁靖衍最开始是不能接受,两个时辰过去,他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   他很想将那个害他的人挫骨扬灰,但是这样也不能让他的腿重新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所以粱桓和梁靖衍在说话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淑贵妃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管不顾地奔了过来。   相比梁靖淞死寂的平静,淑贵妃完全陷入了疯狂,她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意外,她引以为傲,安身立命的儿子就这样残废了,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淑贵妃也知道粱桓不可能会选一个残废的儿子作为储君。   在梁靖淞残废的这一刻,他几乎就已经从这场储君之争里面出局了。   “是谁!是谁害的我儿?是谁!?”   淑贵妃完全陷入了癫狂,她大声地质问粱桓。   粱桓眉头紧拧,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还是没有出言斥责。这件事就连他都有些接受不了,更别提淑贵妃了。   梁靖淞本来也是他比较看重的儿子,现在腿残了,他以后会对他多几分同情,但是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抱着希望了。   而知道梁靖衍被委任调查这件事之后,淑贵妃更加难以接受。   “怎么可能让梁靖衍去调查?这件事多半就是他在背后策划的,皇上!皇上!一定是梁靖衍在背后策划的,他担心淞儿抢他的太子之位!”   “淑贵妃!”粱桓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淑贵妃虽然也觉察到了粱桓的脸色,但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她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再生一个孩子根本就不现实。唯一的儿子梁靖淞已经废了,她以后要怎么办?   “皇上,难不成你还想要包庇梁靖衍?就是梁靖衍伤害了淞儿,皇上,你一定要秉公处置!否则,我孙家一门绝对不服!”   若说淑贵妃前面咆哮的时候粱桓尚且保持了几分耐心,等到淑贵妃用孙家来威胁他的时候,粱桓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如坚冰一般。   “淑贵妃,你这是在威胁朕?”   太子之怒,血流百步。   粱桓这话说得极没有感情,声音也并不大,但是就是一瞬间将淑贵妃怔住了。她扭曲的神色冻僵在脸上,她察觉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忙道:“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一时急昏了头!皇上,您一定要为淞儿做主啊!”   粱桓变得十分不耐烦,他自从听到梁靖淞掉马之后,就一直守在这里,半步都没有离开,结果淑贵妃得知消息之后,不仅在没有取得他同意的情况下跑了过来,还当面诘问他。   自从他当皇帝之后,敢当面这样不恭敬地对他的人,淑贵妃还是头一个。   本来对梁靖淞的同情,也被淑贵妃这一闹淡了很多,粱桓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淑贵妃怔在原地,想要上去拉住粱桓,又不敢。   梁靖淞在后面将一切都看得真切。   在他腿废了,他再回头去看从前,才发觉粱桓应该是早就对孙家不满了,只是以前他们都太过得意,都没有发现。或者他外祖孙尧早就发现了,但是因为自己手握重兵,而狂妄得不在意。   可是现在他残废了,他们的一切算盘就此终止。   一瞬间,心灰意冷的梁靖淞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甚至将自己笑岔了气。   淑贵妃见儿子这样反常,没有空再去理会离去的粱桓,连忙扑上去照顾梁靖淞。   梁靖衍从梁靖淞的院子里出来之后,想了想,觉得叶雯应该知道点什么。   她似乎总能提前知道些什么,暗杀是,这次虽然是在梁靖淞受伤之后才派人过来提醒他,但是也从侧面表现出这个叶妃真的不简单。   他一边派了一个人去叶雯那里打听消息,一边着手安排人去审讯跟着梁靖淞的那几个侍卫。   他最开始就知道了梁靖淞的马之所以会发狂,是因为看到了林家出现了一只老虎。   可是他们上山打了三天猎,都没有看到过有老虎。   因为这毕竟是皇家猎场,这种猛兽一般都会提前清理出去,免得皇族受惊。   而且梁靖淞出事的地方并不是在深山之中。   或许梁靖淞骑的马有问题。   马被砍杀之后还扔在山上的,梁靖衍带着人去了一趟现场。   他因为怀疑马是被人下了药,才会突然发狂,所以也带上了许温实,想让许温实也去看一看,或许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结果一行人上了山,那匹马因为太重,所以还留在原地。   他和许温实两人都围绕着马转了一圈。   “太子殿下。”   许温实很快就有了发现。   他指了指马屁股处,一个针尖般大的小红点。   “这里似乎被人插了针,但是针被人拔走了。”   梁靖衍蹲下身,一看果然有一个红点。   他站起身,日薄西山,天际边出现了一片色彩绚丽的晚霞。   “即刻派人封锁山林,连夜搜山!”   梁靖衍当机立断。   叶雯不意外梁靖衍会派人来问她。   但是她也只是有怀疑啊,她也拿不出证据来,只好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三字,交给了梁靖衍派过来的人。   几乎在淑贵妃来到别苑之后没多久,叶雯就知道了她来的消息。   叶雯已经能确定了淑贵妃就是害死叶素的凶手。   但是当年的事淑贵妃应该做得很隐秘,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证据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是淑贵妃心神最为薄弱的时候,或许可以趁着现在,让淑贵妃亲口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要怎么做呢?   叶雯想了又想。   别苑里突然就兴起了一个流言,说是二皇子之所以会突然摔下马,就是因为淑贵妃做了太多坏事了,现在报应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本来这种流言在宫中是绝对禁止的,但是不知怎的,这次竟然不仅没有被扼灭,反而越传越神。   甚至又传言称这件事就是因为当年的先皇后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要报应到二皇子身上。   两个宫女坐在檐下,悄悄地议论这件事的时候,恰好就遇到了淑贵妃。   淑贵妃站在她们背后将所有的话都听完了,脸色又青又紫,十分精彩。   她身边跟着的宫女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喘。她本来是想要上前将两个不要命的宫女喝止的,但是淑贵妃拦住了她。   “你听说过吗?我曾经听我娘说过,这种事情啊,就是要让冤死的人平息了怒气,才能将灾难都度过去。”   “要怎么平息?”另一个宫女好奇地问。   “听说要在月圆之夜,焚香烧纸忏悔呢!——啊!贵妃娘娘!”   话还没有说完,宫女的余光注意到了淑贵妃,她吓得惊叫一声,连忙扑通,整个人都吓得发抖。   淑贵妃再也不忍不了,她一脚狠狠踢出,将宫女踹翻在地。   “贱婢!贱婢!你们找死吗?!”   一脚尤不解气,淑贵妃又狠狠地踹了几脚,那两个宫女吓得脸色发白,甚至都不敢求饶。   “秋容!去叫人来将这两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送去山里喂财狼!”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了奴婢们吧!”   两个宫女颤声求饶。   淑贵妃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这几天情绪本来就一直压抑,今天又听到在这样的谣言,情绪翻滚而上。踹了这两个宫女几脚之后,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娘娘好大的怒气啊!”   正在这时,一旁有人含笑出声。   淑贵妃寻声看去,看清了来人之后,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只见一身草绿色长裙的叶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这两个宫女真是该死,怎么就得罪了淑贵妃娘娘了?”她问道。   “与你无关!”淑贵妃没好气道,她儿子如今出了事,这个叶雯只怕是最幸灾乐祸的,淑贵妃平素在她面前都是趾高气昂的,就算是现在梁靖淞出了事,她也不会丢了她的骄傲。   于是她一抚因为方才大动作而凌乱的头发,扭身就要走。   “诶?好不容易碰上娘娘,好久不见娘娘了,对了,我听说二皇子受了点小伤,我还没有来得及过去看望,不如就一起过去了吧?”   淑贵妃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冷冷地看着叶雯,“叶妃,你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了,就算是淞儿受伤了,本宫也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劝你好自为之!”   叶雯却看着她笑了,走近几步,几乎凑到了淑贵妃的身前。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凑到淑贵妃耳边道:“淑贵妃,你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干了那么多缺德事,从来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会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吧?你现在还神气呢,可惜你儿子已经是个残废了。”   淑贵妃脸色大变,她扬手就欲打叶雯,但是手生生地停在半空,没有能打下去。   叶雯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狠狠地一甩,将淑贵妃的手重重甩下。   叶雯冷冷一笑,退了几步,笑道:“淑贵妃还是少生点气吧,你看你,脸上皱纹都那么多,再这样下去,皇上该更不喜欢你了。你知道的吧,皇上最近身边出现了一个,,可得宠了。她们都说刘贵人直逼您当年年轻那会得宠的势头呢。我还听说刘贵人好像是怀孕了,不敢说出来,死死地捂着呢。淑贵妃放心,少了您,还有什么刘贵人李贵人张贵人,排着队等着接替您的位置呢!”   淑贵妃一瞬间气得肝疼,她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句话都回不上来。   叶雯却笑吟吟地后退,被一个跪着的宫女挡了路。她皱眉道:“在这里挡路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滚!”   那两个宫女连忙爬了起来,也不管淑贵妃的脸色,直接跑了。   而现在淑贵妃整个心神都被叶雯牵制了过去。她儿子残了腿,皇上有了新欢,而她老了。   淑贵妃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恐慌。   有一点,叶雯说得很多。   这宫中女人交替的速度绝对是想象不到的快,像她这样得宠二十年的几乎是凤毛麟角。而如今,她已经徐娘半老,而更多娇艳的花,开得正好。   叶雯离开了淑贵妃的视线之后,朝天上看了一眼。   此时还是下午,阳光的金辉洒在宫殿的黛瓦上,像是洒了一层细碎的金子。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   而梁靖衍那一边,几百个侍卫一夜不眠不休地在山上搜寻了一圈之后,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有人留宿的痕迹,并且就是在昨晚。   梁靖衍几乎能肯定,那头老虎确实是人假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这不是一场阴谋,就是一场意外。   通过半天的追踪,他们发现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在十几是侍卫的围攻之下,那几个人被成功地抓获了。   而别宫之中,三皇子梁靖疾一直在不安地走来走去。他知道那几个派去的人还没有成功地混下山来。因为山下有守卫,他们只能等到天黑再下山。可没有想到梁靖衍竟然会带着人上山去搜山,那几个人估计还不知道消息,也不知道梁靖衍他们会不会将人找到。   所以梁靖疾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   “殿下也不要太担心了,山林这么大,想来他们发现风声之后,会藏起来了。”   “藏起来?藏到哪里去?那山你也上去过,全是参天大树,根本就没有地方能藏人!”   可是他这样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让梁靖疾停下来。   可是还没等他想到计策,就传来消息,梁靖衍将人都抓了回来!   梁靖疾脸色一瞬间闪过死灰。   “现在怎么办?”他顿时像只眉头的苍蝇一样走来走去。   “殿下不要自乱了阵脚,那几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谁才是幕后指使,就算是太子逼问手段再厉害,他们也供不出三皇子来的。”   即使他这样说,梁靖疾还是放心不下。   若是梁靖衍就这样顺藤摸瓜地找到他头上来呢。梁靖疾知道,若是让粱桓知道是他做的,一定会将他送去宗人府府,终身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梁靖疾根本就无法冷静。   在叶雯走后,淑贵妃脸色阴沉得可怕。以往叶雯虽然也会跟她作对,但是并不会这样当面放肆。   如今却敢这样对她,还不是因为她儿子受伤的事情!   “娘娘,我们回去吧?”秋容轻声询问道。   淑贵妃本来就在气头上,正愁找不到发泄点,闻言一巴掌就重重地甩在她脸上。   她冷冷地盯着秋容,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支使本宫了?”   秋容挨了打,却不敢作声,只跪下认错,“奴婢知错。”   她显然已经习惯了。   淑贵妃冷哼一声,抬步先走。她没有看到秋容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恨。   等去了梁靖淞那里,看到梁靖淞半死不活的样子,淑贵妃突然就想起来那两个宫女的话来。   那几个被抓的人果然没有供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但是这至少洗清了梁靖衍的嫌疑,也让粱桓相信了加害梁靖淞的果然确有别人。   这日正逢九月十五。   刘贵人怀孕的事情,叶雯倒没有乱说。她却是是身怀有孕了,许温实看过。不过才两个月,胎相不稳,所以刘贵人秘而不宣,一直将消息捂得死死的。   也因为她身怀有孕,所以粱桓更加宠爱她了。   这晚粱桓照例来了刘贵人处。   刘贵人像没骨头似的歪在粱桓身上,还没说几句话,外面就传来声音。   “叶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皇上在吗?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   刘贵人秀眉瞬间就拧了起来。这叶妃平素没怎么见过面,今晚却突然闯了过来,张嘴就要求见皇上,她能有什么事要见皇上?还不是见她霸着皇上,想要过来将皇上像她那样从别的宫妃那里带走一样带走?   刘贵人紧紧地抱着粱桓的脖颈,撒娇道:“皇上,叶妃娘娘找您能有什么事啊,她分明就是妒忌臣妾,想将皇上从臣妾身边带走。皇上,您舍得丢下臣妾吗?”   粱桓笑着哄她,“叶妃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粱桓对叶雯也算是了解一些了,她不爱争宠,再说他宠着刘贵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叶妃从来没有主动凑上来争宠,今天想来是真的有事。   刘贵人见他护着叶雯,小嘴一下就撅起来了。   粱桓将她从身上拔下,扬声道:“请叶妃进来。”   不多时,叶雯就走了进来。   她先跟粱桓行了个礼,然后才笑着对刘贵人道:“刘贵人,真是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皇上说,可能要将皇上从你这里借走了。”   粱桓还在一旁,刘贵人就是再恃宠而骄,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尽管心里很不高兴,还是给叶雯草草地行了个礼。   “叶妃娘娘严重了。只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吗?”   叶雯笑着摇头:“不能。”   随即她不再理会刘贵人,转而看着粱桓,“皇上,臣妾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请皇上跟臣妾出去一下,还请皇上赏臣妾个脸面。”   粱桓稍微思量了一下,叶雯最初进宫的时候十分单纯,他很多年没有在女人身上看到这样东西,所以很是热切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不停地有新人涌现,粱桓的心思很快就被别的女人牵走。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怎么关注过叶雯了。   但是叶雯都这样亲自过来请他了,这点脸面粱桓还是要给她的。   于是粱桓站了起来,跟着叶雯出去了。   刘贵人气得跺脚,可是无法可施。   粱桓跟着叶雯走出刘贵人的居所之后,叶雯直接拉着他去了别宫的后花园。   粱桓纳闷。   “皇上去了就知道了。”   几个暗卫跟在他们身后,时刻保护这粱桓。   粱桓心知有异,便也没有再问。   到了后花园,叶雯示意他噤声。   后花园一角,一个女人正蹲着烧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   细看之下,这个女人正是淑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这个故事写得很久的了。明天应该就能完结了。   晚安~   还有明天抽奖要开奖了,得奖的小宝贝记得在评论区留个言,我比较好奇随机之下,最大的奖金得主会花落谁家 第191章 叶贵妃(完结章)   淑贵妃蹲在一个角落, 她身前有一堆纸钱烧得正旺。   她死死地盯着那堆纸钱,口中念念有词。   “许昭仪, 当年是你自己挑衅在先的, 才让你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在本宫面前不知死活?要怪也怪你自己不知进退, 虽然是本宫让人将你弄死的, 但是追其原委, 还是在你自己身上。你领了这些纸钱, 好好的去投胎吧, 不要来缠着本宫和本宫的儿子了, 否则本宫就找个道场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赵贵人, 谁叫你当年在本宫怀着淞儿的时候勾引皇上,你也是死不足惜…”   淑贵妃念念有词, 几乎将她这些年害过的人都念了一遍。   叶雯在一旁听得好笑, 这个淑贵妃就连道个歉都那么有优越感,一个劲儿地将所有责任都推了出去, 仿佛这些人的死都是活该。   细数之下,这些年淑贵妃害得人没有十个,七八个是有的, 其中还有几个宫妃都是怀着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   粱桓的脸色已经沉得和夜色沦为了一体。   他这些年虽然知道淑贵妃一直很嚣张,但是一直没有想过她竟然真的做下了那么多的坏事, 杀害了那么多宫妃,甚至他很多孩子都是淑贵妃一手弄死的。   这些罪名已经足够淑贵妃死个十次八次的就看皇帝怎么想。   叶雯还在等着她说出最后的罪名。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警惕地抬头四处看了眼, 但没有注意到隐在黑暗中的粱桓和叶雯。   “叶素。”淑贵妃终于说到了先皇后。   “若不是你当年仗着皇上的宠爱将本来属于我的皇后之位抢了过去,我又怎么会出手杀害你呢。你还生了一个儿子,你那个儿子也是命大,三番五次地都能从我手中逃出命来。当年的事说不清是谁对谁错,你如今都已经死了,早日去投胎才是真的,你若是安分守己,你那儿子的命我暂且留着,还有你那妹妹,比你当年还不知死活,若是我儿子平安地将这次度过去,我就保证留你妹妹一条命,若是她不再那样挑衅我的话。再者说了,你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就算我不杀你,你迟早也会死在太后手上。”   叶雯转头看了一眼粱桓,黑暗中,只能看得见粱桓反射着淡光的眼眸。   里面跳着两团火焰。   粱桓万没有想到,就连先皇后都是淑贵妃一手造成的。   他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下去了,大步走了出来。   他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修罗一样,让淑贵妃看到顿时受惊惊呼,随即瘫软在地。   她不知道皇上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地上的火焰还在跃动着,粱桓和淑贵妃对视良久,淑贵妃惊得说不出话来,粱桓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她。   “皇…皇上!”良久,淑贵妃才从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来。   她跪爬着到了粱桓脚下。   “皇上,臣妾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皇上,您相信臣妾。”   到了这个地步,粱桓怎么可能还会被她哄骗呢。   他弯下腰,一手死死地钳住淑贵妃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淑贵妃啊,朕宠了你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的歹毒恶妇!”   淑贵妃一张脸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   “皇上…臣妾…”   粱桓多看这张脸一眼都觉得厌恶,他一把将淑贵妃的头重重地甩到一边,扬声冰冷地吩咐,“来人,传朕旨意,即刻将淑贵妃贬为庶人,连夜打入冷宫!”   “皇上,皇上!”   淑贵妃此刻失去了平日里的所有尊贵,她连忙滚带爬地想要去抱住大步欲离开的粱桓,但是粱桓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淑贵妃被涌出来的暗卫压制住了,粱桓走了几步,听着背后淑贵妃惊恐地叫喊,他闭了闭眼睛。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灵动女子的身影。   他是真的爱叶素,否则不会力排众议,将叶素捧上皇后之位。他很后悔,当初自己若是不一意孤行,或者是对他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有些提防,是不是叶素就不会枉死?   一想到叶素,粱桓对淑贵妃更加厌恶,恨不得将她就地处死。   可是不行,粱桓作为一个君王,他有强大的情绪控制能力,现在淑贵妃的父亲孙尧还领兵在外,这个时候,最好留下淑贵妃一条命。   等他腾出手将孙尧收拾了,到时候再赐淑贵妃三尺白绫!   等粱桓走后,叶雯从暗处现出身来。   淑贵妃一看到她出现,情绪立马更加失控。   她声声泣血般朝叶雯嘶吼,“是你,叶雯!一定是你,故意给我下了套,又引了皇上前来!”她立马反应过来,那些流言也一定是叶雯命人故意散播给她听的。叶雯算准了她现在因为梁靖淞受伤,自乱了阵脚,所以故意说那些扰乱她的心神,好让她自己在月圆之夜来烧纸钱,又引了皇上前来,让她自己将她犯下的所有的错亲口说给粱桓听。   “你是故意要给你姐姐报仇,所以设计了这一切是吧?”淑贵妃双手被暗卫剪于身后,双眼死死地瞪着叶雯,“你早就知道,但是你一直蛰伏着等待机会。哈哈哈,可惜你那姐姐已经死了,她就是个贱人,你和你姐姐一样贱!”   叶雯快走两步到了淑贵妃身前,重重地扇了几巴掌。   “淑贵妃,你在宫中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没想到死期来得这样快吧?你别指望你那爹爹能将你救出去了,他自身都难保!”   淑贵妃尤不服气地被暗卫压着出了园子去了。   淑贵妃这一跌倒,再也难爬起来。但是叶雯不仅仅是想要让她跌倒,叶雯好要她的命。   淑贵妃被暂时关押到了一个废弃的败落院子里关了起来。   当晚,一道人影飞快地从院墙跨过,守门的人谁都没有发现。   她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打开了门。   房间里亮着灯,淑贵妃没有睡。她蹲在一个墙角。   不过几个时辰,她头发散乱,形容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有些枯槁之意。   她听到开门声,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   “叶雯!”她霍地站起身来,“你竟然敢来这里?”   说着,她警惕地看了叶雯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叶雯看着她,微微一笑,“我来这里是想来告诉你一个事情。”   淑贵妃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二皇子吗?太子殿下奉命查办此事,他今天下午已经查到了眉目,但是他却不敢将真相说出来而是草草结了案,找了几个顶了罪。”   听叶雯说是查出害她儿子的凶手了,淑贵妃脸色变化了一下,但是她却不说话,她不相信叶雯深夜前来是来做好事的。   “你道是谁?原来是皇上命人做的。”叶雯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淑贵妃猛地摇头,“不可能!你骗我!”   “我骗你?我骗你做什么?”叶雯笑道:“你以为你爹领兵在外,对皇上越来越不恭敬,皇上心里没有疙瘩?皇上已经觉察到你们正在密谋将太子拉下位,扶二皇子上位。若是二皇子真的上位了,这天下岂不是要改姓孙?皇上有那么多孩子,梁靖淞是最让他警惕的一个。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当年皇上立的皇后是我姐姐,而不是你呢?就是因为若是你当上了皇后,二皇子在这场争夺储君的战役中就会名正言顺,这是皇上不想看到的。但是梁靖淞毕竟是他的亲儿子,所以皇上不忍要他的性命,而是只要了他一条腿。”   淑贵妃眼睛瞪得很圆,里面全都是不敢置信。   “不是的,你骗我!”她伸手指着叶雯,大声地呵斥道:“是你骗我,你滚!”   叶雯道:“那日只有二皇子上山去打猎,你道为何,皇上亲口吩咐他去的。你心里明白得很,皇上到底有多少日子没有去过你的寝宫了?他早就对你生出了提防之心!”   淑贵妃猛地将目光扫向她。   是啊,皇上几乎有半年没有去过她的寝宫了,就连这次秋猎,都特意不让她跟过来,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她也知道她爹仗着兵权,很多时候不将粱桓放在眼里。   她爹甚至跟她说过,要全力将太子拉下东宫之位,扶她儿子上位的。   她很清楚她爹的野心。   粱桓又不是傻子。   可是他实在太心狠了,梁靖淞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地想要毁了他呢。   “皇上现在留你一命也不是真的想留你一命,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地制衡你渡父亲而已。你还不知道吧?皇上派去向孙尧将兵权讨回来的钦差已经在路上了,等你父亲将兵权交出来,就是你们的死期。若是你父亲不肯将兵权交出来,你们的死期也到了,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可能!”   淑贵妃嘴里一直在说着不可能,但是她眼神却在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她已经相信了。   叶雯将双手负于身后,她本来想自己动手杀死淑贵妃,但是想了想,诛人诛心,让淑贵妃绝望而死,岂不是更能安慰先皇后的在天之灵?   淑贵妃的情绪已经彻底崩塌,而叶雯敏锐地听到有脚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应该是外面的守卫听到了动静,进来查看。   叶雯看了淑贵妃一眼,摇摇头,似乎在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她自戕。   她从房间里一跃而出,直接上了房梁。   她静静地蹲在房梁上,看到几个侍卫冲进淑贵妃的房间,查看了一圈,只看到形容癫狂的淑贵妃,就退了出来。   但是等他们前脚刚退出,后面立马就传来一声巨响。   几人回过头,眼睛陡然睁大。   只见淑贵妃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整个人软绵绵地往下滑。   叶雯方才那些话,已经将她所有的希望全部浇灭,同时将她二十多年的信念彻底击垮。她本来以为就算没有父亲的兵权,她在皇上心目中还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可是她今天才,帝王心里根本就没有感情。   叶雯等那几个人匆匆地跑去叫御医,禀告粱桓之后才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   等出了那几个院子,她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谨慎地赶路。   “叶妃娘娘深夜不睡觉,这是去了哪里?”   突然一旁有人出声,她蓦地转过身,一道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竟然是三皇子梁靖疾。   “是你。”叶雯眉头拧了起来。   “叶妃娘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梁靖疾脸上没有笑意,甚至看上去有些阴沉。   “三皇子这话问得可真是可笑,我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和你报备?”   梁靖疾皮笑肉不笑道:“叶雯你真是好狠的心,进了宫之后被这滔天的富贵迷住了双眼了吧,竟然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叶雯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别人。   “梁靖疾,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约定。我进宫只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雪恨而已。”   “没有约定?”梁靖疾冷冷一笑,“当初是你自己来找我,说我在宫中举步维艰,所以要进宫来帮我。这才不到一年,你就变成这样了吗?可真是让我伤心。”   “梁靖疾,你也不是蠢人,我进宫之前,还是自由之身,和谁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进宫之后,我也没有做出过背叛皇上的事情,所以你省省吧。”   梁靖疾阴沉着脸,“是吗?若是天下的道理都在叶妃娘娘的嘴巴里说出来,别人都要相信的话,这天下就不是皇上的天下,而是娘娘的天下了。你犯了欺君之罪,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死活,那么叶丞相府一府上下几百口人也不在乎吗?我孤家寡人倒是无所谓,就算皇上将我送去宗人府,我是他亲儿子,他怎么样也不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但是娘娘您就不一样了。你觉得呢?”   叶雯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你威胁我?”   梁靖疾摇头,“我怎么可能舍得威胁你,我只是在让你想起以前的承诺罢了。”   这梁靖疾是个疯子,难免他疯狂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叶雯确实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原主父母等人的生命是她的责任,她有责任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叶雯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要我怎么做?”   梁靖疾一笑,“叶妃娘娘早这样识趣,我们也不会闹得这样僵了。你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   叶雯微微一惊,她和太子并没有在人前说过话,怎么梁靖疾就知道了?   梁靖疾笑道:“你不用否认,你和我断了,转头就去攀上了太子,这果然是你的作风。”   “不过这样也好,我要你从太子那里帮我探听消息…”   叶雯回到居所,深吸了一口气。   她回想方才的一切,冷冷一笑。   冰烛守在房中,见她回来却站在门口不动,询问道:“娘娘,您怎么了?怎么不进来?”   叶雯走了过去,将藏在袖中的白绫取了出来,递给冰烛,“拿去烧掉。”   冰烛不知所以,但是也没有询问,接过白绫,端了一柄烛灯,出了房间去了。   房中仅余下叶雯。   她今天确认了,梁靖疾手中确实掌握着一些证据,很有可能就是她以前传递给他的书信。   今天淑贵妃死了,明天肯定就要启程回宫了。   她坐在桌边静默了片刻,心里拿定了一个主意。   淑贵妃撞柱而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别宫。   梁珩听到宫人急忙来传禀的消息之后,坐在床边足足愣了半晌。   他今晚上初初听到淑贵妃自己说出来的那些罪行的时候确实是很生气,他甚至恨不得立刻就处死淑贵妃。但是气过去之后,他睡前还想过要罚淑贵妃去皇家寺院里吃斋念佛,为她做过的错事忏悔。   但是没想到淑贵妃会撞柱而亡。   果然,在第二日,完全失了兴致的粱桓下令回宫。   叶雯坐着马车回到了宫里。   兴许是出于对先皇后枉死的愧疚,粱桓下旨将她加晋一级,叶和妃之间也多了一个贵字,从此之后,六宫之中,她仅次于太后和皇后。   直到这个时候,叶雯才想起来,当时淑贵妃曾经说过叶素也知道了太后的秘密,所以她不出手,太后也会出手。   那么也就说明,淑贵妃是知道这件事的。   本来她的话可以引起皇上的怀疑,但是当时皇上太过生气,根本就没在意她说了什么,而叶雯自己也忘了,只想着怎么把淑贵妃给弄死,让这么一个本来可以将太后的真面目拆穿的机会白白流失了。   这件事都可以后面徐徐图之,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要解决了梁靖疾。   她不去找梁靖疾的麻烦,梁靖疾倒先来威胁她来了。   叶雯成为叶贵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将三皇子的心中痣给收入了囊中。   梁靖疾的心中痣是惠贵人。   应该是梁靖疾小的时候,因为没有母妃也没有外家,在这个权力旋涡中心吃尽了苦头,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秀女的惠贵人曾经帮助过梁靖疾,所以梁靖疾很小的时候就对惠贵人情根深种,但是为了保护惠贵人,他一直没有将这份心意表现出来过。   梁靖疾在得知叶雯将惠贵人迁去她的宫中的时候,心里顿时就打了一个噔。   虽然他爱慕惠贵人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叶雯就更加不知道了,但是他无端地就感觉到叶雯将惠贵人挟持住,一定没有安好心。   若不是事出有因,她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将素来不来往的惠贵人收入自己的阵营里呢?   梁靖疾一想到她可能包藏祸心,就镇定不下来,他借着进宫的时候,悄悄地命人去找叶雯来相见。   但是叶雯根本就不理会他。   梁靖疾更加坐立难安,加上梁靖淞受伤那件事皇上还没有说罢,梁靖衍也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更让他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叶雯的把柄,梁靖疾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那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叶雯倒了对他也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是要是叶雯能为他所用,就会是一把很好的武器。   梁靖疾再次让人去给叶雯传信,并且在心中夹带了一份原主以前写给他的情诗。   叶雯只看了一眼,心里立马就有了谱。   她本来是想要用惠贵人去要挟梁靖疾。   但是梁靖疾送给她的这封信反而提醒了她。   她直接带着梁靖疾送进来的原主的信去找到了粱桓哭泣。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三皇子命人送来了这些东西,臣妾心中只有皇上,臣妾也多少算是三皇子的长辈,他怎么能写出这种诗来侮辱臣妾呢?臣妾没了名声,大可以死谢罪,可是三皇子冒犯的是皇上,臣妾实在是不能忍受,请皇上做主!”   叶雯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粱桓从来没有见过。   他最近因为先皇后的原因,心思又回来了一些放在叶雯身上。   他轻柔地将叶雯扶了起来,“爱妃不要哭,有什么事,你跟朕说,朕一定会替你做主。”   叶雯就将信递了过去,“三皇子今日派人送来这个,臣妾本来还纳罕呢。我和三皇子素来没有什么往来,怎么他竟然会给我送信?结果臣妾一打开,里面就是这样不堪入目的东西,臣妾真是吓坏了,不知道臣妾是哪里得罪了三皇子,他要这样陷害臣妾?”   粱桓一将信看完,脸色就已经阴沉得发黑。他重重地一拍御案,“这个逆子!”   他脸色发青地咆哮地叫人,“来人!快来人!立马出宫去将那个逆子给朕抓进宫来!”   梁靖疾现在已经成亲了,所以他已经出了宫,在宫外居住。   余奉水在外面听得分明在,知道粱桓口中这个逆子就是三皇子,连忙领旨去了。   “皇上,臣妾之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曾经见过三皇子。但是臣妾当时不知道他是三皇子,只是一面之缘,后来也就再也没有见过。再后来,臣妾就进了宫,跟三皇子更是没有什么往来。不知道臣妾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要这样陷害臣妾?”   她先给粱桓营造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再真真假假地将自己以前确实和梁靖疾见过的事情主动交代了,反而显得自己很坦白。   粱桓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他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给自己的妃子写情诗!虽然这情诗写得很是隐晦,但是里面的意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外乎是思慕已久的意思。   又想到叶雯说以前和三皇子见过,只怕那个时候,梁靖疾就惦记上了,只是后来他突然赐婚,叶雯又进了宫,所以梁靖疾没有达成心愿。   终于现在他忍不住了,就大着胆子给叶雯送了这样的东西,   还好叶雯对他的心狠坚定。   想到这里,粱桓脸色稍霁,将叶雯拉入怀中,“爱妃莫怕,朕一定好好地惩罚这个逆子!”   梁靖疾被余奉水请进宫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余奉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对他们这些皇子虽然素来都是见面三分笑,但是从来都是坚定地保皇派,不偏向任何一个皇子。   这一路上,不管他怎么旁敲侧击,余奉水的嘴都封得死死的,半个字都没有给他透露。   等梁靖疾到了养心殿。一进门,他看到了被粱桓抱在怀里的叶雯,头就翁了一声,心里顿时浮起不好的预感。   “皇上,那个传信的宫女,我已经命我宫中的嬷嬷,皇上可以随时审问。”叶雯在粱桓耳边道。   粱桓将她放至一边,站起身来,怒道:“逆子,还不跪下!”   这震天之怒,梁靖疾腿一软,跪了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   他伏在地上。   粱桓真是怒从心头起,快步走到梁靖疾身前,一脚重重将人踹翻。   “逆子,你现在真是出息了,竟然敢做出这样有背人伦的事情!”   梁靖疾连忙重新跪好,他仰头看着脸色气得涨红的粱桓,问道:“父皇,儿臣实在不明白父皇为何发怒!”   “不明白?”脸粱桓冷笑一声,转头将叶雯带过来的纸扔到了梁靖疾脸上。   “你自己看看,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梁靖疾连忙将信捡起来,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顿时了然于心。这是他今天命人送来给叶雯的,是叶雯以前写给他的情诗。   可是叶雯怎么敢将这封信就这样摆到了粱桓面前,她不要命了吗?   他的迟疑让粱桓确定了,这封信确实是他送进来的。他平息了些许的怒火再次高高升起,一脚将梁靖疾再次踹翻。   “连朕的女人你都敢觊觎,真当朕不会要你了的狗命吗?”粱桓怒喝。   梁靖疾连忙道:“父皇实在是错怪了儿臣,这封信,并不是出自儿臣之手。父皇应该能认得儿臣的字迹才是!”   粱桓微微一顿。   叶雯立马就道:“皇上,臣妾可并不没有说这封信就是三皇子亲手所写,这封信是谁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实是三皇子送进宫来给臣妾的。那个传信的人臣妾命人看押着,皇上要是不相信,尽管命人去查就是。”   听到这里,梁靖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叶雯这个女人将他给出卖了,还是直接出卖到了粱桓面前。   他冷冷道:“叶贵妃还不知道这诗的出处?这信还是叶贵妃未进宫之前,亲手写下送给我的。我本来是想着,叶贵妃现在已经成为了父皇的女人,这诗应该完璧归赵,也借此提醒叶贵妃好自为之。也不知道叶贵妃是不是恼羞成怒,倒打一耙,反而跑来父皇这里说这诗是我送给你的。试问,我为何要送这样的诗给你?”   叶雯站起身,目含泪光,但是脸色坚毅地看着粱桓道:“皇上,这诗绝对不是臣妾所写,三皇子说这诗是臣妾亲手写的,臣妾的字迹,皇上还不认得吗?”   粱桓还真的不认得,他几乎没有见过她写字。   叶雯立马就让余奉水研磨,自己将这诗重新写了一遍。   果然,字体风格迥异,两篇完全不同。   一个人的字迹是自学会写字的时候就开始练习积累下来的,几乎没有可能改变。   而两篇诗字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余奉水,你说说看。”   粱桓让精于此道的余奉水对比两篇诗。   余奉水上前看了一会儿,才道:“回皇上,这字迹确实不是一个人的。”   梁靖疾也惊了,当初叶雯将这诗给他的时候,确实红着脸说这诗是她所作并且亲手所写,现在却说这诗根本就不是她写的。   梁靖疾当年为了悄悄地接近叶雯,根本就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和叶雯的事情,现在想要找个证人都不可能,唯一能证明两人之前的关系的就是往来的书信。那些信梁靖疾都看过,全部是一个字迹。但是现在叶雯当着粱桓的面写的字和那些书信的字根本就对不上,也就是说,那些根本就不能成为证明两人关系的证据!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粱桓转头诘问梁靖疾。   梁靖疾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证据表明这些诗是叶雯送给她的,但是叶雯却将他送这诗的人扣了下来,倒打一耙。   盛怒之下,粱桓命人将梁靖疾压下去找地方关起来,容后发落。   “父皇,儿臣对叶贵妃真的没有不轨之心,儿臣心中另有所爱!怎么可能会觊觎叶贵妃呢!”   但是粱桓现在不想听他解释,摆了摆手,就让人将人拖了下去。   等梁靖疾被拖下去,粱桓才走过去,将叶雯抱着,“爱妃受惊了,朕会好好处置这个孽障的!”   叶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原主应该是极擅长模仿笔迹的,前世的时候她就模仿了粱桓的笔迹,写了诏书。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她在养心殿待了一会儿之后才告辞。   余奉水亲自送她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余奉水在她的右前方替她引路。   到了一个无人处,余奉水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轻声道:“娘娘以后行事还需小心着点,笔迹可以更改,但是事情只要做了,总会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三皇子这件事,娘娘还是不要揪下去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岂能防着三皇子没有留后手?”   叶雯一惊,看着余奉水没有说话。   余奉水笑了笑,“贵妃娘娘的姐姐,先皇后曾经于奴才有恩,当年奴才没能报答先皇后,一直心怀有愧,所以才多嘴两句。”   原来是这样。   但是叶雯也没有轻易相信,她点了点头,道:“多谢余总管了。”   余奉水笑了笑,“当不得娘娘一个谢字。”   余奉水送了她一程之后,就转回去了。   叶雯一边往自己的寝宫走,一边思考着余奉水的话。   他说得没有错,她毕竟对原主和梁靖疾的那段过去不太了解,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了。   只要梁靖疾一命呜呼,任务就算完成了。   哦对了,还有梁靖祉。原主还有一个心愿是好好地照料梁靖祉。   她来了这么久,其实比较少过去梁靖祉那边,只是让两个宫女好生照看着他。因为叶雯要是去得多了,就会让人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梁靖祉身上,这反而对他不利。   过了两天,皇上的处罚结果出来了。他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这么件事就将梁靖疾送去宗人府,毕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所以梁靖疾只是在被斥责了一顿之后,被勒令回家思过,三个月不许出门。   这对梁靖疾来说,只是个不痛不痒地惩罚罢了。   好的结果是她现在不必再受梁靖疾的牵制了,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现在看来,只有将梁靖淞那件事情查到梁靖疾头上去,才能彻底地将梁靖疾弄垮。   但是叶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她以前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就是为了将先皇后的事情先查清。现在淑贵妃已死,只剩下梁靖疾还需要收拾。   她开始留意宫中的巡逻和暗中布置的暗哨。   过了半月。   是夜。   叶雯换了一身短揭,宫中能人辈出,她不敢轻视,等到月黑风高之时,她才背着绳子,避开所有的巡逻和暗岗,顺利地出了宫墙,直奔梁靖疾的府宅。   梁靖疾的府宅守卫并不森严,毕竟没有想到过会有人敢夜闯皇子府。   叶雯并不知道梁靖疾所在的方向,只能凭着感觉找了过去。好在古代的宅院布局都是差不多的。   她劫持了一个守夜的婢女,逼着她说出了梁靖疾主院的位置,然后将婢女打晕,直奔梁靖疾的院落。   梁靖疾果然在,已经睡着了。   等觉察到房中有人,梁靖疾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手脚都已经被人绑了起来。   房中亮起了烛光,在跳跃的烛光中,他看到了房中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她的脸被布蒙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盯着他,心里莫名地升起了熟悉的感觉。   在这个人拿出绳子套住他脖子的时候,他蓦地就认出了这个人来。   他眼睛陡然瞪大,却再也发不出惊呼声。   “既然你父皇不舍得送你上路,我就来送你一程好了。你记住了,你死得不冤。”随着这道声音,他脖颈间的绳子骤然收紧!   第二天,叶雯睡到了日头高升。   冰烛早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叶雯才终于醒了。   以前叶雯从来不睡懒觉的,今天竟然睡了这么一大早上,好像她昨晚上没睡觉一样。   冰烛连忙进来,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轻声道:“三皇子昨晚上薨了。还不知道原因,听说好像是悬梁自尽。”   叶雯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三皇子那样的人会自尽?”   冰烛垂下头,“这个,奴婢也觉得不太像。”   叶雯伸了个懒腰,“伺候我洗漱吧,一会儿去看看靖祉。”   梁靖疾的死一直成谜,虽然是他杀,但是一直都找不到元凶。   三年后,粱桓突然暴毙,太子梁靖衍继位。   时年,已成为太皇太后的姜氏也死于寝宫之内,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无一例外,全部给姜氏殉葬。   一年后。   已经成为太妃的叶雯倚在宫墙上,看着天边的夕阳,她一袭蓝裙,背影依旧纤细窈窕,从后面看去,背影说不出的魅惑诱人。   已经坐稳了皇帝之位的梁靖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叶雯有感回看,见是梁靖衍,也并不纳罕。   “叶太妃见了朕也不行礼?”   叶雯看了他一眼,梁靖衍的眉宇染上了帝王的霸势,不再有当年做太子是的谨慎细微。   “我想不到皇上才是背后蛰伏得最深的人。”叶雯淡淡道。   冰烛早在四年前就被她送出宫了。但是她没有办法走,因为梁靖祉还没有长大。   梁靖衍笑了笑,“太妃说什么呢,朕听不懂。”   叶雯看着天边绚烂的彩霞,“先皇大概真的是暴毙的吧。不过太皇太后确实是死有余辜。”   梁靖衍脸色微变。   叶雯转头看他,梁靖衍在当上了皇帝之后,犯了和其他皇帝同样的毛病,开始没完没了的猜忌。梁靖衍是想让她做他的妃子的,但是叶雯不同意。   “当年的三皇子梁靖疾,是我杀的。”叶雯突然没头没脑地一句话,却让梁靖衍彻底地变了脸色。   “我希望皇上能尽快同意我提出来的请求。”叶雯又道。   梁靖衍脸色顿时惊疑不定。他看着天边的夕阳,良久没有说话。   三日后。   叶雯带着时年十一岁的梁靖祉,乘坐马车,出了这座深宫,赶往梁靖衍赐给梁靖祉的封地。 第192章 亡国公主(一)   “宿主, 迄今为止, 你已经去了十七个世界, 成功地完成了十七个任务。系统将会为你发放奖励, 满足你做任务前许下的一个心愿。”   “我做任务前曾经许下过心愿?”陆渔懵了。她记忆里好像并没有这档子事啊。   “是的。你曾经许下三个心愿。为了保证宿主在成功地完成所有任务之后, 能顺利地回到本来的世界, 所以系统为宿主做了记忆封存,等宿主完成所有任务, 就会为宿主打开。”   “我许下的心愿是什么?”   “现在不能告诉你, 就连我也不知道心愿是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宿主你也知道我是半路出家来接管的。”   “好吧。”   “宿主现在进入了下一个阶段的任务。”巴拿拿继续道。   “下一个阶段的任务?”   “是的,因为主系统已经认定了宿主的能力, 所以现在要将更高难度的任务交给宿主去完成。”   “什么任务?”   “这些任务,委托者虽然有一些遗憾, 但是却对自己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走感到迷茫,所以在接下来的任务里, 宿主将不会接到目的明确的任务, 你需要做的是根据自己的判断, 去将原主的一生重新走一遍。并且——”   巴拿拿加重了语气, “在接下来的任务里, 为了确保宿主更好的完成任务, 宿主将不会知道委托者的前世,并且系统会将宿主的所有记忆都暂时封锁,直到任务结束,宿主才能将记忆捡回来。”   陆渔惊了。   “那我怎么知道任务是什么?我没有记忆要怎么去做?”   “在任务中, 宿主会拥有委托者之前的所以记忆,换一个说法就是,你就是委托者本人。你拥有她的所有记忆,你潜意识里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并且,我也将不会出现在宿主的任务之中。”   “什么?!”   “你将依靠自己的本能和判断去完成任务,祝你好远,宿主!”   “拿拿,你变了——”话还没说完,她就失去了意识。   一个骤雨滂沱的雨夜。   檐廊下挂着的几排灯笼在狂烈的风雨中剧烈摆动。庭院中的花草无人怜惜,被雨打得凋残不堪。   一道闪电从虚空中破空而下,在一刹那间将古朴的院落照得雪白。   两道人影相对站在雨幕中,闪电将两人的脸照得清晰可辨。   一男一女。两人的脸都过分年轻,女人散开的头发被雨水淋得透湿,狼狈地贴在她的脸上,从头发缝隙间,一双凶狠而凌厉的眼眸露了出来,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她一只秀手握着一柄利刃,只露出一截玄铁雕花柄端,利刃已经整个没入了男人的胸膛。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他心脏上插着的利刃,再抬眼看向她,一双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悲拗。   女子随即毫不留情地将利刃拔出,一股鲜血猛地从他心脏喷涌而出,洒在了她的脸上。滂沱的雨水迅速将她脸上的血洗刷而下,腥咸的血液随着雨水从嘴角灌入。   男子如山一般向后仰倒,砸在雨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呃——”   黑暗中,一个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入目一片黑暗。   她知道这是因为床帐太厚,将所有光线隔绝的缘故。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安神香的香味。   施乐极感觉头发已经在噩梦中被濡湿,正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汗水也已经打湿了她的中衣,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   窗外是滂沱的雨声,像极了她方才做的那个噩梦。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揭开被褥,将床帘拉开,光着脚下了床。   地上铺着厚实的灰鼠地毯。脚一踩上去就陷了下去,很舒服。   她走了两步,准备自己去衣柜里重新取一套中衣换下。已经夜深了,她不想再将侍女叫醒。   但是随即她就觉察到了空气中一丝丝危险的意味。   急骤的雨声中似乎夹杂了什么让人心生不安的气息。   她立马警觉地回身将枕头下面的一柄防身匕首握在了手中,凭着对房间的熟悉,她藏进了一处攻防位置都绝佳的地方。   果然,窗外响起了几道十分细微的脚步渐渐清晰了起来,混在雨水之中,若是不注意,根本就觉察不到这奇怪的脚步声。   施乐极死死地握着匕首,敛平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细密地汗水从她额头上泌出来,将她的额头濡湿,头发紧紧地贴在她前额上。手心里已满是冷汗。施乐极重重一咬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是梁宫。   她是陈国的亡国公主,进了梁宫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她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谨慎,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还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门栓被人一点一点地轻轻地从外面用一柄刀拨开,片刻后,门栓成功被打开。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施乐极已然适应了这房间中朦胧的黑暗。   她看到一个黑衣人蒙着面从外面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一进房间他警觉地四下打量。紧接着,他身后又进来了两个黑衣人。   闪电霹雳一般在室外炸开,光芒从敞开的房门投进来,一瞬间将房间里照得很亮。   施乐极的身影也被这道闪电照出了原型,也就是在同一瞬间,施乐极如鬼魅般持刃扑出。动作快到对方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道利刃刺破皮肉的闷响声在房间中响起,打破了房间中令人窒息的沉寂。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另两人看清了将匕.首冷静抽出,脸上沾上了两三滴鲜血的人。她穿着白色的中衣,头发披散在肩头,眼神冷峻,如同厉鬼一般让那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随即两人反应过来,持刀扑了上去。   这两人的身手都不弱,施乐极能偷袭成功都是因为那人没有防备。而这两人已经反应过来,他们今晚的任务本来就是要将施乐极杀死,杀招频出。房间里刀光剑影,兵器相交声连绵不断地响起,但是都被室外的雨声盖了过去。   不到一刻,施乐极就已经快格挡不住。   她本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有多少力气。   卫兀在哪里?   卫兀平时寸步不离,就连她睡觉,他也会在外面守守护着她。今天他去了哪里?难不成是被这几人杀掉了?   一想到卫兀被这几人杀掉了,一股悲愤顿时升起,施乐极拼着受伤,将匕首狠狠地朝其中一个刺客的心脏插去!但是这个黑衣刺客敏捷地侧身避让,匕首歪了一些,没能让他毙命,反而施乐极的右肩被右边的人砍伤。   一股剧痛顿时袭来,险些让施乐极握不稳匕首。   匕首还在刺客的身体之中,那刺客抬腿一脚将施乐极踹飞,她撞倒了一张桌子。   “哐——”   声音被滂沱的雨声掩盖。   施乐极感觉到肩膀以下的皮肤有一股温热流过。她用左手支撑着站了起来,匕首还留在那个刺客的身上,此时她再没有防御的武器。   而一个刺客已经举刀朝她砍来。   施乐极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后腰被什么东西抵住,她已经退无可退。   一道闪电以雷霆之势在空院中炸开,闪电将刺客手中的刀照映得雪白,反射在施乐极的脸上,将她的眼睛刺得生疼。   晃眼间,施乐极看到那刺客眼中满是狠厉,这一刀微斜,朝她的脖颈重重砍来,若是砍中,可以生生将她的头连同半边肩膀一起削下!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两扇门用力地拍打着两边的墙壁。   一道身影挟裹着湿意从室外鬼魅一般掠进来,同时一刀掷出,又重又准地将即将砍到施乐极的刀狠狠打偏。   施乐极及时一矮身,险险地避过了刀锋。   随即那后来闯进来的人就和另两人缠斗了起来。   他武艺高强,不出一刻钟,就将另两人斩于刀下。   房间里飘着腥咸的血腥气味,浓到几乎化不开,让人闻了心潮澎湃几乎欲吐。   那男子几步跃到了施乐极的身边,结实的双臂将失血过多而绵软的她扶住,“公主,属下来迟!”   失血后的眩晕感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施乐极几乎说不出话来。   “卫兀…”她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是,公主,属下在。”卫兀应了一声,随即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地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腥咸的空气顿时退散,重新接触到新清新的空气,仿佛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大雨依旧滂沱,湿意扑面而来。   躺在卫兀的怀里,她才发觉卫兀整个人都是湿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上,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的冷白。   她不禁伸手替他将脸颊边一缕濡湿的头发拨开,随即整个人就陷入了昏厥。   “公主!”   施乐极再次醒来,她微微一动,肩膀立刻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   “公主您醒了?”   檀素蹲坐在地上,见她醒来,满脸的忧色顿时敛尽。她起身倒了一杯水,走了过来。   “公主,您喝点水。”檀素轻轻地将她扶起来。   失血过多之后,施乐极确实渴得紧了。就着檀素的手,将一杯水喝尽。   檀素将她放平。   “公主莫忧虑,奴婢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公主,公主若是困倦了,就安心睡吧。”   施乐极看了一眼她,问道:“卫兀呢?”   她没忘记今晚的刺杀。   檀素道:“卫大人应该还在处理刺客的事情。”   施乐极嗯了一声。   灯芯的爆啵声突然响起,灯光将房间照得昏黄。雨点急促地拍打着房梁上的黛瓦,雨水顺着檐沟如瀑布般流下,拍打着石阶下的青砖。   心神松懈之后,困倦随即袭来。施乐极闭上了眼睛。   庭院中栽了一丛郁青的芭蕉。雨点急促地打在芭蕉巨大的叶片上。   雷电已经弱了,大雨却未歇。   一道挺拔的身影跪在庭院中,雨水将他整个人浇成了一道雨墙,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下,汇成了一道道溪流。   他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身形却没有半点晃动,依旧如山一般屹立于庭中。   一柄石青色的纸伞出现在他头顶。   撑着伞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绣花秋裳,裙子下摆已经被雨打湿,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子,她一张玲珑玉面上满是疼惜。   “卫大人,您这又是何苦?今晚的事您不要将责任揽在自己头上,公主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惩罚自己!”   卫兀只是静静地跪着,双目直视虚空,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   檀素伸手搭在卫兀肩头,换了一个方式相劝。   “卫大人,你若是因为今晚上淋了一宿的雨而生病,明天或者是后天,谁也不知道那幕后之人会不会还会派人来刺杀公主,到时候,谁又来保护公主呢?”   看到卫兀脸色闪过松动,檀素继续道:“大人,您回去换一身衣裳去见公主吧,方才公主已经醒了,在问大人呢。”   卫兀处理了刺客的事情之后,就来这里跪下了。此刻已经接近寅时,他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卫兀没有动,冷峻道:“我失职让公主受了伤,理应受罚,檀素姑娘回去吧,公主身边不能没有人照料。”   檀素深知这个男人的坚毅与执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得先回去了。   天快亮之时,下了一夜的暴雨稍霁。   施乐极沉沉地睡了一夜,直到辰时十分才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的人还是檀素。   她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裙,正在配药,侧脸娴静。   这是她从陈国带来的婢女,一直对她衷心耿耿。   檀素善药,尤其善毒药。医毒不分家,檀素的医术也十分高绝。   听到声音,檀素转眸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檀素笑道:“公主醒了,感觉怎么样?”   肩膀处的伤已经痛得不那样厉害了,反而痛中带着一股麻意,施乐极知道是檀素给她敷了药的缘故。   “好了很多了。”她顿了顿,随即道:“昨晚上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檀素给她倒了一杯水,喂了她喝下。   “卫大人一大早就亲自去了梁皇处将这件事情禀告给梁皇了,还不知道梁皇会如何处理。大人还没有回来。”   施乐极没有说话,脸上满是沉吟。   她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又因此带上了几分羸弱之美,比之她之前的模样,更加勾魂摄魄,让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怜惜。   这是一张足以祸国殃民的脸,倾城绝色已经不足够形容她。   正是因为如此,陈国才会处心积虑地将她送进了梁宫。   施乐极原本不叫施乐极,她以前的身份已经被陈国的旧国主抹灭了。她原本是大将军徐恪之女,自从梁国和陈国开战,陈国战败,并入梁国成为梁国的一个府郡之后,陈国的国主每日难以安寝,就怕梁皇什么时候不放心他们了,赏赐他们一碗毒酒,将陈国最后的希望都扼杀。所以他们找到了施乐极,让施乐极假扮陈国公主,将她送进了梁宫。   施乐极的父亲就是死于和梁国的战场之上,施乐极和梁国有杀父之仇。她原本和陈国的太子施今周有婚约,两人也互相爱慕。陈国战败之后,施今周亲自找到她,希望她能为陈国的复国出一份力。在家仇国恨面前,儿女情长都显得不值一提。   施乐极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下来。   一来她无法拒绝施今周的请求,二来她要为父报仇。   所以她进入了梁宫。   此行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梁皇虽然接收了她,但是梁国有太多大臣反对梁皇纳她为妃。一来是因为他们认为要斩草除根,将陈国的余孽一网打尽才能高枕无忧,二来,施乐极实在是太过美丽,几乎人间难以看到如此的绝色。陈国将这样的女子进献给梁皇,目的可想而知,所以,在多半臣子的反对之下,梁皇至今还没有将她正式纳为宫妃,但是已经忍到了极限。   有消息传说,梁皇已经请了道士看了黄道吉日,要择日将她纳为妃子。   施乐极除了一张魅惑人心的脸,她的舞技也是天下一绝。最开始陈国献她进宫的时候,梁皇是不屑一顾的,但是施乐极一曲惊鸿舞征服了他。   再加上施乐极一张天仙般的容颜,就算是梁皇不是昏庸无道贪图美色之徒,也不由得为她倾倒。   施乐极如此受宠,自然就惹来了无数的妒恨以及提防。   但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像这样动真格的派人来暗杀她是前所未有的。只怕传闻的消息是真的,梁皇是真的准备纳她为妃,所以某些人就坐不住了,要将她除之后快。   因为梁皇现在迫于压力还没有将她纳为妃子,没有得到的人或者事物都是最珍贵的,梁皇一听到刺杀的消息,立马就丢下了所有的事务赶了过来。   “给皇上请安!”   梁皇唐夫惟如扇苍蝇一般将所有请安的宫婢扇开,几步就进了房门,又转入了内室。   一眼就看到了虚弱地躺在床上的美人。她脸色苍白,一双望向他美丽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噙满了水雾。   唐夫惟一颗心顿时就被无形的手给揪紧了。这个女人他看到的第一眼就疯狂地想要得到,他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子如她一般难以用美丽二字来形容。   唐夫惟不是一个昏君,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虽贵为天子,说到底也只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唐夫惟毫不掩饰心疼地奔向施乐极的床前。   施乐极的双目却看向了梁皇的身后。   修长坚毅的身影沉默地跟了进来。   卫兀。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垂下。   手已经被人拉住了。   施乐极收回眼眸,与梁皇的目光对上。   “公主,你伤到了哪里?”他满脸疼惜地问。   施乐极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劳烦皇上跑这一趟,我就是受了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休想哄朕!”梁皇已经四十多岁了,年轻时候也曾经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早就将他年轻时候的英俊替换下来,肥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这件事朕一定会彻查到底,给公主一个交代,现在公主只需安心养病,其他的不必多想,交给朕来处理。”   施乐极又是一笑,将梁皇的心都笑软了。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里想着下个月择日将她纳为妃的事情,早上在朝堂上受的郁气都全数淡去了。   “皇上事情繁多,来看我一眼,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不敢耽误皇上太久,皇上还是忙您的去吧。”   梁皇心里也猜到了一些可疑的人,他要择日将施乐极纳为宫妃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消息不知道是被谁泄露出来的。   最大的嫌疑就是皇后。   唐夫惟在心里思考了片刻,注意到施乐极床边挂着的一个绣花香囊。上面的花纹是陈国那边独有的花纹。花纹十分繁复,这需要极高超的刺绣功力。   唐夫惟将之取了下来,在手间把玩。   “这个香囊是公主绣的?”他问。   施乐极脸上染上薄薄的绯红,“是我绣的。”   唐夫惟有些爱不释手,抬眼看向施乐极,询问道:“这香囊可否赠与朕?朕十分喜欢。”   施乐极道:“这不过是我闲暇时绣的,若是皇上喜欢,就拿去吧。”   唐夫惟笑了笑,将香囊凑近一嗅。脸色却突然骤变。   他一把狠狠地将香囊掷出,转眸看向施乐极,热切的眸色转冷,冷笑道:“朕还当你真的这般柔弱,原来是株带刺的野花,朕对你这么疼惜,还是养不熟!”   施乐极脸色微变,道:“皇上何出此言?”   唐夫惟一指地上滚远的香囊,道:“你的手段还嫩了点,想当年朕年轻的时候什么地方没有去过,就是你们那陈国,朕也曾经征战过数回。这香囊中放了一味陈国的秘药叫子熏草,对不对?它香味独特,会让人闻了上瘾,但是也同时是一味毒药,闻久了会让人精神紊乱。”   施乐极辩驳道:“这香囊是皇上自己要的,怎么会怪罪我想要谋害皇上?而且这里面也并没有子熏草!”   他目光不再柔和,冷冷地盯着施乐极,“这点小把戏。你故意将这个香囊摆在明显的地方,就是为了吸引朕的注意吧?这子熏草的香味朕二十年前闻到过,你难道不知道这子熏草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闻过它香味的人,就终身再也不会忘记吗?”   施乐极顿时说不出话。   唐夫惟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冷声道:“朕待你不薄,你该珍重才是。”   言罢,扬长而去。   檀素也吓得脸色发白,等唐夫惟走后,她才走了过去,将香囊从地上捡了起来。喃喃道:“没想到梁皇竟然曾经闻过子熏草的香味,是我们失策了。”   施乐极有些烦躁道:“本来也不指望就凭着这个就能将梁皇扳倒,好在他虽然发现了却没有惩罚我们,下次再图别计吧。将香囊烧掉。”   檀素嗯了一声。   卫兀方才也是心中狂跳。他立在墙根下,朝施乐极看来,目光中含着担忧。   看到他脸色微微发白,施乐极问道:“卫大人昨晚上受伤了吗?”   檀素看了卫兀一眼,心知他果然受了寒,心里微叹一声,还是没有将他昨晚上在风雨之中跪了一宿的事说出来,而是道:“想来是卫大人昨晚上一夜未眠,没有休息好。”   “回去休息吧!”施乐极吩咐道。   卫兀看了施乐极一眼,拱手行礼之后退下了。   “公主,想来那个消息是真的了,梁皇是要打算封公主为妃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太子那边有没有传消息过来?”施乐极没有回答她,反而问起了另一个消息。   “太子…太子希望公主能尽快地成为梁皇的妃子,这样行事也方便一点。”   施乐极嘴角泻出一丝丝苦笑。   她才进梁宫三个月,前尘往事好像隔了整整一个轮回一般,从前的事情好像都蒙上了迷雾,叫人看不真切。   只是家仇国恨一直深深地镌刻在骨血之上灵魂之中,时刻都在提醒着她,永远也不能忘记复仇。   “是啊,成为梁皇的妃子之后才好行事。”施乐极讷讷地重复念了一句。   进宫三个月,由于梁宫四处危机蛰伏,梁国的大臣又一直反对,所以她一直没有能成功成为梁皇的妃子。   现在就已经危机四伏,可以想象,她要是真的成为了梁皇的妃子,该会有多么凶险。   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她也不能后退。   “临皇子那边呢?”   “临皇子一直在暗中收买梁国的大臣,成效不错,但是还是有几个梁国的肱股之臣,临皇子不敢试探。也是这几个梁国的臣子,一直在拼命地反对。”   施乐极嘴角讽刺一勾,“哪里有什么绝对正直的人,只是因为筹码没有达到对方想要的高度,或者是没有探明对方的需要。只要是人,都会有需要,只要知道了对方需要什么,投其所好,就能将之拿下。”   一阵鼓掌声顿时响起。   施乐极抬眼望去,正是她们口中在说着的临皇子,信步走了进来。   他着一身玉色长衫,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就是陈国的二皇子,施以临。但是陈国战败之后,连同她一起,一块送来了梁国,作为质子。   施以临相貌俊朗,身体颀长。他也住在梁宫之中,但是平素无法随意走动。   两人住所挨得不近,施以临很少过来。   “临皇子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施乐极问道。   施以临走到她床前,道:“你别管我是怎么得知的消息,你伤得重不重?”   “还好,伤在了右肩,并不是很重,养些时日就好了。”   施以临看了一眼她埋在被褥里的肩膀,脸色倏地闪过阴沉,随即云开雨霁,道:“我最近得了一根红参,来得太匆忙,没有能带过来,回头让人送过来,给你补身体。”   施乐极道:“多谢临皇子。”   “还叫我皇子,别人听了该有所怀疑了。”   “二哥。”施乐极笑了笑,从善如流道。   施以临也笑了,但是随即冷声道:“卫兀呢,怎么不见他,他到底是怎么保护你的,竟然还让你受了伤?”   他脸色发沉的时候,如沐春风的感觉顿时敛尽,让人心里不由得有些发寒。   施乐极道:“他尽力保护我了。”   施乐极说完,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些疑惑,昨晚上一开始卫兀去了哪里了?   “若不是他及时赶过来,我说不定就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施以临听了,脸色更加难看。冷冷道:“卫兀既然无法保护你的安全,我就写信回陈国,让人重新派一个人来保护你的安全。”   他话音刚落,施乐极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檀素跪下道:“二皇子息怒,卫大人因为昨晚上没有保护好公主而十分自责,昨晚上已经在雨中跪了一夜,还请二皇子给卫大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施乐极愣道:“你说什么,卫兀在雨中跪了一夜?”   檀素不敢再说话。   “说话!”施乐极突然发怒。   檀素飞快地抬眼看了她一眼,见施乐极脸上已经出现了薄怒,她不敢再有所隐瞒,只得道:“回公主,昨晚上卫大人确实在雨中跪了一夜,奴婢去劝过卫大人,但是卫大人说他没有保护好公主,甘愿自罚。”   施乐极冷冷道:“卫兀真的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她一双秀眉紧紧地拧着,回想刚才卫兀发白的脸色,她还当真以为是他昨晚上没有休息好,原来是因为昨晚上在雨中跪了一夜。   “二哥,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会惩罚卫兀的。”   施以临听说昨晚上卫兀已经自罚了以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卫兀十分衷心,他也知道,只是一时生气他没有保护好施乐极,倒也不是真心想要送他回陈国。   “这些日子,我已经收买了一些梁国的大臣,到时候,等梁皇提出纳妃的时候,他们会站出来赞同的。”   这话说了,施以临心里微微闪过不痛快,但是他很快将情绪收敛下去,“你安心地等着便是。好好养伤,我不能再多待下去了,我先回去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施乐极道:“二哥不必担心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会让人去找二哥的。现在你我身份尴尬,二哥没事还是不要过来,免得惹人猜忌。”   施以临点了点头,他起身走到房门处,又来看了施乐极一眼,才扭头大步走了。   檀素还在地上跪着不敢起来。   施乐极抬目看向帐顶。   这一方帷幕就像这个铜墙铁壁的宫城,将她死死地锁在了这里,唯一的破局方法仿佛藏在虚空之中,虚无缥缈到让她难以寻找。   好一会儿,她才出声道:“起来吧。”   檀素起了身,又听施乐极吩咐,“熬一份驱风寒药的要给卫兀送过去,盯着他喝下再过来。”   檀素心里一喜,连忙应下,出去配药去了。   施乐极盯着虚空,微不可闻地一叹。   她养病期间,梁皇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一直将刺杀的事情追查了下去。   一查就查到了皇后头上。   本来梁皇和皇后之间就没有太多感情,一直是因为利益维系在一起,一想到佳人差点因为皇后的妒恨香消玉殒,唐夫惟就忍不住怒火,亲自去了皇后的坤宁宫诘问。   皇后莫氏初初听闻皇上来了,还十分欣喜地出去相迎,但是立马就觉察到皇上的脸上不对。她当然知道自己最近干了什么事情,心里一个咯噔,还是笑道:“皇上今天怎么有空来?”   唐夫惟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笑脸,讽刺地冷笑:“朕为何回来,皇后不是心里清楚得很吗?”   莫氏心里已经证实了他的来意,但是她怎么样都不能承认,于是道:“臣妾并不清楚,皇上,瑞和….”   话还没有说话,斥责之声迎头砸来。   “皇后,你也当了快二十年的皇后了,怎么还这么小肚鸡肠,容不下人,就这样,你怎么能母仪天下,做好天下女子贤良淑德的表率?你简直是心胸狭隘!”   莫氏从来没有被唐夫惟如此责骂过,脸上顿时就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喃喃道:“皇上…臣妾没有命人去刺杀陈国公主…”   她话音刚落,自己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蠢,竟然亲口将事情交代了。   唐夫惟顿时连连冷笑,“朕都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情,皇后就知道朕要说什么了?朕今天亲自前来,就是要警告你,别再跟朕来这一套,若是公主再出什么事情,你就预备着将凤印交出来,我大梁没有这样容不下人的妒忌皇后!”   说完,唐夫惟甩袖扬长而去。   莫氏愣在原地,良久回不过神来。   “母后!”   直到一声稚嫩的声音将她惊醒过来。   “瑞和…”叫她的正是她的女儿瑞和公主。   瑞和今天过来找她,本来她出来迎接皇上,瑞和没有出来,谁知道皇上过来就是为了将她当面斥责一通,随即就扬长而去,那么皇上斥责她的那些话,瑞和也全部都听到了?   “母后,父皇怎么能那样说你!那亡国公主就是一个狐狸精,父皇都被她骗了,还说母后的不好,真是让人生气!”   “瑞和,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管的事情。”   “我不是小孩了!”瑞和顿时不依。   “听话,你先回去吧,母妃有点事情。”   看出她心情不佳,瑞和怎么能放心离去,她拉着莫氏进房,笨拙地宽慰了莫氏好久,好不容易才看到莫氏露出了笑容。   等出了莫氏的坤宁宫,瑞和想也不想,气势冲冲地就朝施乐极的宫殿杀去。 第193章 亡国公主(二)   瑞和径直闯进了极乐宫。   “瑞和公主, 容奴婢去通禀一声。”檀素试图拦下瑞和, 但是被瑞和一把推开。   “滚开, 施乐极在本宫这还没有这样大的脸面, 敢拦本宫, 不要命了?”   瑞和一把将她推开之后, 就闯进了宫殿。   施乐极正躺在一张贵妃椅中,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阳光从窗棂之中洒进来, 在她恬静的容颜上洒下了一层细碎的光芒。只是一个侧脸, 就难以用美来形容, 妖冶得惊心动魄。   饶是瑞和自小在宫中长大,这宫里连伺候得宫婢都没有一个是难看的, 但是即使这样,瑞和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像施乐极这样美。她美得简直不应该属于人间。   察觉到自己竟然被最讨厌的施乐极的侧脸镇住, 瑞和顿时恼羞成怒,几步冲将过去, 一把重重地将施乐极手里的书给抽了出来, 傲慢地丢在地上。   “施乐极, 你当本宫是死的吗?”   施乐极仿佛这才注意到瑞和一般, 慢悠悠地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 她目光扫向跟着瑞和进来的檀素, 佯装呵斥道:“檀素,你怎么这样没规矩?瑞和公主大驾光临,你也不进来通报一声,害我在公主面前失了礼?"   檀素微微垂下头。   瑞和却毫不领情, 她细长的眉梢一挑,“施乐极,你是在指桑骂槐是不是?指责本宫没有礼貌?”   施乐极笑道:“公主多疑了,我又怎么敢指责公主呢?”   瑞和冷笑一声,“你怎么不敢,你连我父皇都敢勾引,这点小事对你来说算什么?”   施乐极还是一脸笑意不减,道:“檀素,还不快去给公主倒茶!”   瑞和素手一扬,阴阳怪气地冷笑,“免了,你这的茶水都带着骚味,本宫才不喝!”   瑞和今天本来就是存心来找不痛快的,她又怎么会喝茶,她抬起手,手指几乎要戳到施乐极的鼻子,“施乐极,我警告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滚回陈国去,哦,不对,本宫说错了,现在已经是陈郡了,你一个贱婢,竟然敢勾引我父皇,再有下次,本宫打断你的狗腿!”   施乐极脸上的笑意终于冷了下去。她以前因为初来乍到,瑞和又是皇后所出,所以她碰上瑞和的时候都会退避三舍,尽量避免与她正面发生冲突。   但是瑞和从第一眼就看她不惯,隔三岔五地就会来找她的麻烦。   瑞和因为今天皇帝因为施乐极而去斥责她母后十分上火,特意过来要寻麻烦。看到施乐极时常带着三分笑意的脸骤然变冷,她心里不禁有些发怵。但是随即她就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面对施乐极的冷脸的时候心里竟然生惧,顿时更加的恼怒。   她呵斥道:“怎么,难道本宫说得有错?陈国已经不复存在了,所有的子民都变成了我梁国的奴隶,而你,更是贱人一个!还敢在本宫面前摆你亡国公主的谱!”   施乐极本来还尚存几分克制,但是瑞和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辱骂她也就算了,连她陈国的子民也一块骂了。   陈国现在虽然已经灭国了,但是那是她父亲拼了命守护的子民,她不容许任何人羞辱。   施乐极一反常态地回呛,“瑞和公主莫不是一起床就来了我这里?没洗漱吧,嘴才这样臭!”   瑞和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施乐极竟然敢骂她!   瑞和想都没想,将手高高扬起,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施乐极没有躲开,这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公主!”见施乐极被打,檀素吓得惊呼了一声,她几步走到施乐极身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瑞和公主,你怎么能打人?”檀素死死地瞪着瑞和,让瑞和十分不满。   她再次扬起手,口中道:“打了就打了,我不仅打你主子,我连你也一起打!”   话毕,她将手挥了下去。   但是这次手却没有落在人的脸上,一只手从斜刺里伸过来,铁钳一般紧紧地将她的手腕钳制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   痛感一瞬间袭来,让瑞和脸色微变。她将目光扫过去,手的主人是一个过分俊朗的男人,他狭长的双眼冰冷地锁着她,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瑞和落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仿佛里面是千年古潭,冰冷的潭水将她激得清醒了过来。   “放肆!你这狗奴才不要命了?”瑞和大声呵斥。   卫兀手腕一抖,将瑞和的手甩了出去,然后才退后一步,坚定地立在施乐极的身侧,身影说不出的挺拔清隽。   这个动作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施乐极的侍卫。   意识到这个,瑞和顿时一阵没来由的不舒服。她指着卫兀呵斥道:“以下犯上,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卫兀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威胁。只是冰封一般的眼眸变得更加的幽深。   瑞和冷冷地看了他们主仆三人一眼,冷笑道:“一个亡国公主也这样不知死活,本宫迟早要了你的命!”   丢下狠话,她转身抬步往外走。   “公主且慢!”   背后有人扬声叫她。   瑞和转过身,只见施乐极快步走了上来,她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理了理瑞和的衣襟,语气十分温和道:“公主,以后公主切莫自己动手了,手打疼了吧!”   瑞和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一把将施乐极推开,看着她脸上清晰的红手印,冷笑道:“果然够下贱的。”   说着,瑞和像一只得胜的公鸡一般,得意洋洋地走了。   瑞和没有注意到她妃色的衣裳上,染上了些许肉眼难察的绿色粉末。   等瑞和离开,檀素担忧地走过来,她看了一眼施乐极脸上的伤,顿时心酸不已。   以前陈国没有战败的时候,施乐极虽然不是公主,但是她是大将军之女,身份地位也十分尊贵。现在陈国灭亡了,覆巢之下,连尊严都没有了。这只怕是施乐极人生头回挨打,檀素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奴婢去为公主配药来擦擦。”   施乐极却扬手止住了她。   “跟我去见唐夫帷。”施乐极见她眼眶微红,心里一叹,她们作为战败国本来就没有尊严可言,只要能重新将陈国复起,这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是故意没躲开的,别难过,算不得什么。”她不说还好,一说檀素心里更加难受。   以前的施乐极是陈国第一美人,心高气傲,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两人身后,卫兀低着头,黑色箭袖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施乐极带着檀素去见了唐夫帷。   施乐极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上面一个红手印就格外的显眼。唐夫帷一看见她,脸顿时就黑沉了下来。   “是谁干的?”他拉住施乐极柔弱无骨的手,疼惜地抚摸施乐极被打的半边脸。   施乐极未语先垂头流泪。   檀素在一旁哭道:“请皇上为我们公主做主。”她将施乐极被打的事情半点没有添油加醋地说了。   等檀素将事情说了个大半,施乐极才及时地阻止她,“别说了,檀素,瑞和公主也说得没有错,我本来身份低贱,瑞和公主想打当然就打了。瑞和公主身份尊贵,说出来岂不是让皇上为难?”   唐夫帷早就听得火冒三丈,瑞和一向刁蛮任性,但是他从来不知道瑞和竟然会这样三番五次地欺负施乐极,这次更是出手伤人!   唐夫帷愤怒地一拍御案,“朕要你成为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谁敢说你身份低贱?朕砍了他的脑袋!”   说着,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就是因为那几个顽固臣子仗着自己的资历,一直在从中作梗,不让他纳施乐极为妃,这次是因为他发现了施乐极脸上的伤,私底下还不知道是怎么欺辱施乐极呢。   唐夫帷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下定了决心,扬声将内侍叫了进来,让他起草圣旨,直接封了施乐极为姝贵妃!   “传朕旨意,让钦天监就近选个日子,行册封之礼。还有,再传朕旨意,谁要是敢反对,朕就要了他的脑袋!”   内侍战战兢兢地将圣旨草拟了,唐夫帷接过扫了一眼之后,直接盖上了御印。   唐夫帷将施乐极盈盈不足一握地腰肢搂住,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心神一荡。他明明不是昏君,但是每次碰上施乐极的时候,总是容易把持不住自己,这样的美人,实在也值得他多费些心思。   “朕已经传旨下去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姝贵妃,朕看谁以后还敢说你身份低贱!”   施乐极垂下目光。姝也就是美丽的意思,这唐夫帷也真是有意思,深怕他的国民不知道他沉于美色。   施乐极没有说话,唐夫帷捏了捏她的腰,笑道:“还不谢恩吗?”   施乐极知道唐夫帷绝对不是昏君,他之所以会这么突然地下旨是因为他早就将这件事情考虑好了,今天也不过是被她激得提前颁旨了而已。但拖下去不知道会拖到何年何月,太子希望她尽快地被封为妃。   一旁的内侍极有眼色地跪下,口呼:“奴才恭喜姝贵妃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真的贼难受。我本来好不容易写了六千,结果电脑卡了,word突然关了,再打开字一个都不见了。   我在极度沮丧了半个小时之后,洗了个澡,又充血而来,只能码三千了...明天多码一点补上吧... 第194章 亡国公主(三)   瑞和出了极乐宫之后, 心情一片大好。这一巴掌下去, 所有的郁气都吐了出来, 她心情格外舒畅。   她也不管施乐极会不会跑去告状, 就算施乐极去告状又怎么样, 难不成她父皇还会为了一个亡国公主打她不成?   但是瑞和也不想回宫殿, 若是施乐极跑去告状了,她父皇肯定会命人过来将她叫过去斥责一顿。   瑞和想了想, 正值秋季, 御花园的菊花想来开得很好。不如就去那里转一圈好了。   她带着婢女香雪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的菊花都是天下奇珍, 又有花匠精心打理,开得姹紫嫣红, 甚是美丽。   瑞和平素也不会在意这些花花草草的,只是今天实在是心情不错, 才会想要过来观赏一番。   两人逛了一段,瑞和突然想到莫氏。莫氏今天被皇帝斥责, 心情肯定不太好, 不如就折几支花过去逗她开心也好。   思及此, 瑞和吩咐香雪去折花。   御花园的花都是珍宝, 因为梁皇爱菊的缘故, 这里的菊花都被精心打理。   香雪愣了愣, 劝道:“公主,这些都是皇上的心爱之物,我们还是不要折吧?”   “废话什么!”瑞和不耐烦地催促她,“花不就是给人看的吗?这里这么多菊花, 折几朵又有什么要紧!”   香雪不敢违背她的心意,只好去了。   瑞和就站在后面等她。   香雪挑着折了七八朵花之后,实在胆战心惊不敢再折了。她反身将手里的花举起,给瑞和看,“公主,这样可够了?”   说话间,她注意到了一物闪电般朝瑞和袭来,她霎时惊得脸色发白,“公主小心!”   香雪惊恐地注视着她的身后,瑞和奇怪地转过身,之间一条浑身花花绿绿的细长的毒蛇高抬着前半段身体,三角细头正对着她,分叉的猩红的信子吐露在外。   “啊——”   瑞和哪里见过这种可怖的东西,她下意识往后急退,惊惶间,左脚绊到右脚,登时跌倒在地。同时那蛇受惊,快如闪电地在她左腿小腿上咬了一口,随即摇曳着身体,快速消失在了花丛之中。   香雪呆立原地,片刻之后回过神来,连忙扑了上去,她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慌慌张张地撩起瑞和的亵裤,查看她的伤。   只见瑞和白净的小腿上,两个细小牙印分外明显。   “公...公主,你被咬伤了!”香雪慌忙道,“我去请给公主请太医!”   但是她还没有走出去,手被人从后面死死地抓住。   瑞和面色如土,惊恐道:“不,你不能走,万一那蛇又跑出来咬我怎么办?”   “可是,你被蛇咬伤了,这蛇肯定有毒,奴婢得去找御医来给公主处理啊!”香雪猛地想起来,她曾经听人说过,被蛇咬伤之后,要立马用布条将腿扎上。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徒手将自己裙角撕下一大块,用力地将之缠绕在瑞和小腿被咬处上方。   被咬之处的皮肤已经变了颜色,青紫肉眼可见地在沿着瑞和的小腿往上攀爬。   香雪狠心扒下瑞和的手,“公主,你在这等奴婢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瑞和感觉到被咬之处开始剧烈的疼痛,豆大的冷汗从她身体泌出来,冷汗津津。   香雪拔腿就往外冲。   她焦急之下有些慌不择路,没防一个转角处会有一行人。她一头就扎了上去,和为首之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反冲之力让她一屁股跌坐在地,而被她撞上的人也被撞得后退了一步。   香雪还没有看清她撞到的人是谁,喝骂声兜头盖脸而来。   “放肆!竟敢冲撞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香雪听到太子二字,连忙抬头,惊恐的目光中染上惊喜,她跪爬两步,她刚才跑得太急,这会儿还在不能自控地喘气,她断断续续道:“太子殿下救命!”   太子唐序庭认出她是瑞和身边伺候的宫婢,上前一步,询问道:“怎么回事?”   香雪喘了一口气,将瑞和被蛇咬伤的事情一口气说了。   唐序庭俊朗的脸部线条顿时变得凌冽,他吩咐一个随从去请御医之后,就大步朝御花园赶去。   唐序庭匆忙赶到御花园。   瑞和躺在御花园的青石板上,脸色肉眼可见地开始发青。   “皇兄救我!”   一看到唐序庭的身影,瑞和连忙呼救。   唐序庭快步走到瑞和身边,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处。   瑞和被咬的小腿已经开始肿胀,伤口的周围已经变得青黑。这蛇毒竟然如此凶猛!   “皇兄...”瑞和在看到唐序庭出现之后,眼泪啪嗒直掉。“皇兄,我会不会死?”   唐序庭脸部绷紧,一手扶住瑞和的肩,沉声道:“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两人是同胞兄妹。唐序庭比瑞和大四五岁。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左手按住瑞和的脚,右手毫不犹豫地持刀划破了瑞和的受伤的地方,黑色的血液倏地涌了出来。   瑞和被唐序庭的动作吓得脸色发白,但是惊呼刚出口,她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疼痛。   一个随从觉察到太子的意图,连忙上前一步,“殿下,让属下来!”   这蛇毒眼见如此凶猛,唐序庭是国之太子,谁也不敢让他冒险。   唐序庭退开一步。   那随从上来,俯下身,替瑞和吸出毒血。   瑞和眼睁睁地看着这随从的嘴凑到她小腿上,下意识地就要将她踢开。   “你这狗奴才胆敢碰我!不要命了吗!”   唐序庭一手压在她肩膀上,冷斥道:“他在帮你将毒血洗出来,你不让他吸,不要命了不成?”   瑞和这才老实下来。   毒血吸了一大摊出来,始终不见新鲜血液。眼见着瑞和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涣散,唐序庭不敢再耽误,弯腰一把将瑞和抱起来,朝太医院方向跑去。   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拼命朝御花园赶的几个御医。   几个太医看清瑞和发青的脸色之后,顿时仿佛自己也被那毒蛇咬了一般,脸色开始发青。   眼看着在路上无法施救,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太医院。   太医院十几个太医严阵以待,等察看了瑞和的情况之后,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围在意识已经涣散的瑞和身边,束手无策。   唐序庭立在一旁,脸色冷沉,呵斥道:“你们站着做什么?王院正?”   王丰远一个战栗,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艰难地往外一字一句地憋出来,“殿下,公主毒发全身,这蛇毒着实凶猛,臣等虽然已经将蛇药撒在了公主的伤口上,但是只怕....”   “只怕什么?”唐序庭脸色不善地逼问。   王院正不敢再说话,但是他言下之意谁都能听得懂。   只是瑞和的情况着实凶险,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耽误太久了,这会儿只怕已经毒入肺腑,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了啊!   唐序庭怒道:“废话少说,还不快想办法?若是救不回来瑞和,当心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顿时面无人色,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这样凶猛的蛇毒,被咬之后几乎是没有办法解毒的。   正在唐序庭发怒之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御医站了出来,犹豫道:“臣有一个法子。”   十数双眼睛顿时扫向他。这个御医是新进太医院不久的,姓余。   “你有什么办法?”唐序庭问道。   “臣在想,可以用金针之术将毒逼到一处,臣观公主被咬的左腿皮肤已经全然变成了黑色,只怕就算是毒能解,这小腿可能也...不能用了,臣的法子是将毒逼到公主的左腿小腿,然后将小腿截去...”   偌大的一个太医院啥时间变得死一般地沉寂。   这个法子不管提不提出来,都感觉是死路一条。   试问瑞和公主清醒过来之后,知道自己一条腿已经没了,焉能不处罚砍她腿的人?   得知是这样的办法,唐序庭有些犹豫不决。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余太医摇头,“没有了。这是唯一的法子。”   唐序庭深深地倒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了出来。终于下定了决心。   “施针吧。”   唐夫帷和莫氏前后脚赶了过来。   担心莫氏听了治疗方案之后会失控不让御医施针,唐序庭将两人拦在了房门外。唐夫帷先来一步已经从唐序庭那里得知了瑞和的情况。当莫氏情急之下要往里面的闯的时候,被唐夫帷喝止。   “你现在进去做什么,你是御医吗?”梁皇没好气地阻止她。   唐序庭命人将莫氏扶到一旁休息。   “父皇,儿臣怀疑这蛇是有人故意放在御花园的。”御花园是有宫人精心打理的,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毒蛇出现。   梁皇脸色极差,他冷声道:“只怕这蛇放进御花园是来对付朕的,朕最近常去御花园赏菊。只是瑞和这孩子运气不太好,撞上了而已。这件事给朕彻查!一定要将幕后元凶揪出来!”   梁皇过来之前还在和施乐极说话,本来命了宫人去将瑞和叫过来当面给施乐极赔礼道歉,没想到人没叫来,倒等来了太子派过去报信的宫人。   一听瑞和被蛇咬伤,情况危急,梁皇连忙撇下了施乐极,匆匆地赶了过来。   唐序庭担忧道:“只怕瑞和醒来之后,会接受不了。”   唐夫帷脸上肌肉抽动几下,怒不可遏地再原地转了两圈。   “给朕查!朕要将这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瑞和是在一天之后醒来的,在知道自己左腿小腿被砍掉了之后,她果然陷入了疯狂。   一个妙龄少女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残废,任谁都接受不了。   莫氏一直守在她身边,就怕她接受不了,一直劝慰着她。   “母后,一定是施乐极干的!就是她!她是蛮夷之地的人,她们那边对这种蛇鼠最有一套,我出事之前曾经去过施乐极那里,我还出手打了她,肯定是她怀恨在心,故意放蛇咬我!”   莫氏还真不知道瑞和跑去打了施乐极,一听脸色也凝重下来。   “当真?”   瑞和点头,“一定是她!”   “一定是谁?”唐序庭从外面走了进来。   瑞和一看到唐序庭,情绪再次失控,“皇兄,皇兄,你要帮我报仇!施乐极这个贱人害我失去了一条腿,我要她的狗命!”她神色仇恨,狰狞得吓人。   唐序庭走近,让瑞和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当听瑞和说她打了施乐极时,唐序庭眉头微皱。这个妹妹总是任性,他将训斥的话都咽了下去,现在瑞和都成这样了,不是训斥她的时候。   当瑞和不经意地说起她走之前,施乐极给她整了衣领时,唐序庭就觉察到异常。他见过这个施乐极,陈国现在虽然亡国了,但是她绝对不是那种被人打了还会上去问人家手疼不疼的人。   他立刻站起身,问左右侍奉的宫女,“昨天公主穿的衣裳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忘记祝各位小宝贝,端午安康啦! 第195章 亡国公主(四)   浣衣局常年都飘着一股皂角的香味。这里修了几个大池子, 从宫外的山上引来活水, 夏天还好, 冬天山泉冰冷刺骨, 这里的宫女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 或者是因为犯了错之后被罚来的, 做的都是苦活。   这里清洗着三宫六院的衣裳,就连内侍宫女们的衣裳都是统一送到这里浣洗。浣衣局分为几个区域, 清洗宫婢和内侍的洗衣池自然和清洗宫妃娘娘们的池子是分开的, 娘娘们送来的衣裳都要及时清洗, 并且要连夜烘干,第二天就要送回去。   冬天的衣裳要难干一些, 所以会宽限两天。   偌大的浣衣局,几十上百个宫女连轴一般地转着, 一排排整齐的竹竿上晾晒着已经清洗干净的衣裳。   浣衣局工作繁重,是宫女们最不愿意被分配的地方。并且这里的管事姑姑都十分严厉, 手里时常拿着一只竹鞭, 若是谁敢偷懒, 迎头就是一鞭。   同时宫妃的衣裳也是十分珍贵的, 清洗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衣裳洗破了、烘皱了, 兴许死期也就到了。   而这日,浣衣局的天还是如往常一般,管事姑姑的喝骂声不时的响起。   “你们这管事的是谁?”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里面盛满了上等奴才的傲慢, 只要是在宫中待的时间略久的人,都能听出来人的身份不一般。   一个着墨衣的管事姑姑从人堆里转出来,看清来人是个穿着体面的太监,连忙将脸上的刻薄收了起来,她约四十来岁的年纪,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位公公瞧着面生,我就是这的管事姑姑,不知您大驾光临是有何事?”   那太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宫中的奴才也分为三六九等,浣衣局的管事姑姑在浣衣局再说一不二,在这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奴才面前,也是低人一等的。   “昨天瑞和公主那边是不是送来了一套衣裳?劳烦姑姑去问一句,看是否洗了,若是没洗,就赶紧给我拿过来,我们主子有用!”   听说是要瑞和公主的衣裳,管事姑姑有些警惕地问道:“还请大人原谅,这公主的衣裳我们可不敢乱给,瞧着公公眼生,不像是公主殿那边的人吧?”   那太监细长眉一挑,不满道:“嘿!....”   “是本殿需要。”一道声音从太监身后传来。   太监一听声音,额头上顿时泌出了细汗,连忙回身认错,“主子,奴才办事不力...”   唐序庭扬手止住他。   管事姑姑当然认得太子,见天潢贵胄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污糟地方,先是一怔,忙不迭地跪下行礼。   “还不快去!”太监跺脚催促她。   管事姑姑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去了。   不多时,管事姑姑端着一方漆盘匆匆赶来,上面放了一件妃色的衣裳,正是昨天瑞和穿的那件。   管事姑姑惴惴不安地将衣裳捧过来,解释道:“平时送过来的衣裳我们都是及时清洗的,负责清洗公主衣裳的那个宫女昨晚上发了高烧,就没能及时清洗,奴婢回头就重重地处罚她。”   “顺德海。”唐序庭叫了太监一句。   顺德海连忙将衣裳接了过来。   “说不定这个宫女立了大功。”唐序庭小心翼翼地将衣裳挑起,就着日光细细地打量,他看得极为仔细,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终于在衣襟部位发现了少得几乎不会注意到的绿色粉末。   若不是阳光正烈,这绿色粉末格外明显,谁都不会注意到这衣裳上粘上了这个东西。   唐序庭问管事姑姑,“这衣裳送过来之后,你们可曾碰过?”   管事姑姑坚定地摇头道:“还没有动过,昨天都是这样叠着送过来的,我们统一归置,要清洗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唐序庭点了点头,示意顺德海捧着衣裳,两人前后离去了。   管事姑姑等两人走后,才喘了两口气。   她在这宫闱之中混了快三十年,立马就觉察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唐序庭带着瑞和的衣裳到了太医院,让太医检查那衣裳上的绿色粉末。   几个太医轮番看过,用尽了辨尝,却都不认得这绿色粉末是何物。   唐序庭心里有了底,只怕这绿色粉末绝不会是寻常之物。既然太医辨不出来,他便让随从设法寻了一条蛇来。那蛇一靠近衣裳,就开始躁动起来。   至此,唐序庭已经认定了就是施乐极害的瑞和。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唐夫帷。   “父皇,瑞和说她当时离开极乐宫的时候,施乐极曾经给她整理过衣襟,刚好就在瑞和衣襟处发现了这个能吸引蛇的粉末,父皇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梁皇默然不语。   “父皇,瑞和不能白白失去她的腿!”唐序庭急道。   “够了!”唐夫帷突然站起身来,脸上出现几分愠怒,他不太愿意相信是施乐极害的瑞和,但是上一次施乐极已经试图在香囊里下毒害他了。   御花园不会突然出现毒蛇,瑞和也是临时起意跑去找的施乐极麻烦,这蛇肯定早就已经放在了御花园,目标并不是瑞和,而是他!   唐夫帷扔下唐序庭,脸色阴沉得可怕,大步出了宫殿,往极乐宫去。   大内总管郑培春连忙跟在他身后。   唐夫帷怒气冲冲地赶到了极乐宫。   整个极乐宫寂静一片,仿佛没有人一般。   宫殿外面没有宫女,唐夫帷径直闯进了殿内。   檀素抱着一叠衣裳从内室里走出来,正碰上一脸愠怒的唐夫帷。她脸色惊变,不知唐夫帷怎么会突然闯了进来。   “皇上!”她惊呼一声。   “施乐极在哪里?”唐夫帷语气蕴含着暴怒。   檀素顿时觉察到不好,她脑中急转,“公主出去散步了。”   唐夫帷不由分说地一巴掌重重地甩在檀素脸上,檀素扑倒出去,将多宝阁上的一只瓷器撞歪,跌落在地上,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顿时响了满室。   唐夫帷怒喝,“贱婢!还敢骗朕!”   檀素额头撞上了多宝阁的棱角,鲜血霎时间潺潺地往外冒,顺着她光洁的脸往下流,看起来甚为可怖。   正在这时,内外室之间隔断的珠帘一阵晃动,一道纤细婀娜的人影从内室里急急地走了出来。她仅仅用一张洁白的浴巾围住身体,玉雕一般的胳膊和修长的腿都露在外面。她黑软的头发微微晕湿贴在肩头,莹白的秀脸上一双盈盈秋瞳还带着氤氲水汽。她光着脚,水珠从她笔直纤细的大腿侧缓慢滑下。   唐夫帷死死地盯着那串水珠滑到她的小巧白皙的脚掌,融入地板。   良久。   “郑培春。”   “奴才在。”他身后的郑培春连忙躬身应道。   “滚出去。”   郑培春在目光扫到从内室出来的施乐极之后,就立马将头低下不敢多看一眼,此刻更有梁皇的吩咐,他麻溜地出去了。   施乐极在与梁皇对视片刻之后,朝角落里受伤的檀素走过去。走到半途,她被快步赶过来的唐夫帷拦腰抱起。   施乐极在最初轻轻地惊呼一声之后,就紧闭上了嫣红的唇,也不说话,只是默然地抬头与唐夫帷对视。   唐夫帷从她无声的目光中读出了谴责。   奇异的,他来之时的那些愤怒竟然全数地化为了虚无,他看着施乐极无奈道:“你没看到地上一地的碎瓷片吗?你光着脚,伤到了怎么办?”   施乐极倔强地别过头,还是不说话。   唐夫帷吩咐檀素道:“你出去吧。”顿了顿又道,“去太医院将伤口处理一下。”   檀素站起身,担忧地看了施乐极一眼,四目相对之时,她从施乐极的目光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即使担心,檀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只得怀着担忧,退了出去。   檀素顶着一头的血,走出主殿不远,碰上了卫兀。   她没想到会在这会儿碰上卫兀,连忙将头别开。但是卫兀还是看到了。   卫兀瞳孔微缩,大步走近她,冷然问道:“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檀素咬了咬唇,诸多委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连忙垂下头,试图避开卫兀的注视。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檀素惊而抬头。只见卫兀冷肃的脸更加摄人,他再走近一步,比她高出一个头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说话!”卫兀冷声追问。   檀素眼泪终于包不住,握着她手腕的手心里的温度灼人一般的烫,她睫毛上挂着的两滴眼泪顿时掉落。   “是梁皇。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极乐宫。”檀素避不开,只好告诉了他。   卫兀一怔,“怎么回事?”   檀素左右看了看,这才将施乐极给瑞和下药的事情轻而简地说了一遍。   “那蛇确实本来是给梁皇准备的,但是公主觉得这个方案不好,所以就一直没有付诸行动。昨日瑞和来挑衅,公主被激怒之下,就给瑞和公主下了蛇涎香。瑞和公主被蛇咬伤之后,被截去了左腿小腿。估计梁皇是发现了什么,才气势冲冲地过来问罪。”   卫兀脸色顿时大变。   他绕过檀素,似乎想要冲进殿中去救施乐极。   一只手死死地拉住了他。   檀素急道:“卫大人千万不要冲动,您这会儿进去,不仅仅救不了公主,还会给公主造成更大的麻烦!”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将卫兀浇了个透彻。   他伸出的腿缓缓地落回了原地,再也无法抬起。他僵立原地,彷如一尊石雕。   良久,他握紧拳头,一拳重重地打在一旁的朱红立柱上,立柱顿时凹陷了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推荐一本基友的连载快穿文:《炮灰妹妹的人生(快穿)》,作者倾碧悠然。   文案简介:苏允嫣被善良大度的姐姐“不小心”推入湖中,怨气冲天被选中去各个妹妹的人生中替她们满足心愿。   作者是个勤耕不缀的日九太太哦,故事都很好看的,墙裂推荐~ 第196章 亡国公主(五)   男人一旦得到就不会再有新鲜感, 施乐极深知这个道理。她兴许迟早有一天会被迫将自己献给梁皇, 但是绝对不是这个时候。   唐夫帷看她的目光都发着绿。   施乐极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唐夫帷面前。只是当时她本来在沐浴, 但是唐夫帷突然闯了进来, 檀素还撞了上去。施乐极担心檀素, 情急之下只得用棉白浴巾将身体裹住, 匆匆赶了出来。   唐夫帷抱着她,急不可耐地朝内室走进去。   若是再不阻止, 事情将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境地。   施乐极在一瞬间的慌神过后,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伸臂勾住唐夫帷的脖子, 小声问道:“皇上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此刻唐夫帷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过来?那已经不重要了。   床帏似乎只有抬脚那么近, 不过说了两句话,就已经到了床前。唐夫帷将她抛在床上, 整个人随即压了上去。   身体被重物压住,呼吸有一瞬间的不顺。   “皇上!”施乐极偏头避过了唐夫帷的亲吻。唐夫帷如野兽一般涨红的眼睛一瞬间僵硬。   “你在嫌弃朕?”他声音骤然变冷。   施乐极转过头, 直视唐夫帷的眼眸已经通红。   施乐极勉强笑了笑, 道:“我又怎敢嫌弃皇上呢, 皇上要我的身子, 便拿去好了。只是我曾经听说中原有一个习俗, 夫妻只能在成亲之后, 才能行夫妻之事,皇上并未正式纳我为妃,却要...兴许我一个低贱的亡国公主,不配得到皇上如此的尊重吧。”   唐夫帷死死地盯着她。   直到施乐极柔弱的泪水从她眼角滑下, 没入她乌黑的发林。   唐夫帷终还是起身,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脸颊,似乎这样就能将心里燃得旺盛的欲.火浇灭。   施乐极趁机缩进了被褥中。   唐夫帷担心自己把持不住,不敢多待。他回身深深地看了施乐极从被褥之中露出的两只眼睛,无奈又怜爱:“朕真是拿你这个小妖精没有办法!”   檀素和卫兀还等在偏殿处,唐夫帷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唐夫帷离开,两人惊诧地对视一眼,连忙朝主殿赶去。   卫兀一脚快跨进门,又迟疑地退了出来。   檀素顾不得去处理自己额头上的伤,冲了进去。   施乐极正在穿衣裳。   檀素犹豫地叫了她一声,“公主...”   施乐极转过身,见是檀素,安抚一笑,“我没事。你快去将头上的伤处理了。”   檀素说不出话来,鼻头微酸,连忙扭头出去了。   施乐穿好了衣裳,从内室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挺拔立在门边的卫兀,他俊朗的脸部线条冰封一般的冷峻。   “卫兀,怎么不进来?”   卫兀抬眼朝她看过来,见她穿戴整齐,这才抬步走了进来。   施乐极注意到他箭袖下的右手背受了伤,血液已经凝固。   她秀美微拧,问道:“手怎么了?”   卫兀的目光从头到脚地从她身上扫过,眸底深处仿佛暗藏了两条暗河,波涛无声地汹涌翻滚。   听她询问,卫兀将右手抬起,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背的皮肉被碰碎,血液已经将伤口凝住。   他放下手,轻描淡写道:“无事,公主不必担心。”   施乐极看着他冷峻的脸,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她回身坐下,沉吟片刻。这次唐夫帷负气而来,虽然没有明说是因为什么,但是瑞和的脚被截肢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三宫六院,想来多半是因为这件事。   痛快是痛快,就是有些后患。   卫兀看着她,想让她下次不要冲动行事,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下去上药吧。”良久,施乐极抬眼看向他,吩咐道。   卫兀触及她眸中的关心,恒古无波的心湖仿佛被蜻蜓尾翼轻轻一点,细微的波纹一圈圈地荡漾开去。   等卫兀走后,施乐极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   她静默半晌才起身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一只精巧的雕花木盒,在某处轻轻一按,一个小抽屉弹了出来。   她从里面抽出一张一寸见方的纸。   上面细细密密的写了几排苍劲有力的字。   这字迹她已经烂于心,就算是只看到一个笔画,她也能认出来。   陈国太子施荀要她设法除去梁国的大将军刘聿。   这个刘聿是梁国第一大将,曾经是施乐极的父亲徐恪的劲敌。   这个刘聿为人正直刚正。在两国开战的时候,他曾经是梁皇最倚重的将军。现在陈国战败,施荀打探到可靠消息,梁皇已经开始猜忌起刘聿了。   再次将信读了一遍,施乐极找出火折子,将纸条点燃。火光明灭,映照在施乐极坚毅的容颜上。   封施乐极为姝贵妃的圣旨很快就颁布了,有两个老臣拼死阻拦,一个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另一个死谏,但是都已经挡不住唐夫帷。撞死的那个,唐夫帷直接将之贬为了庶人,死谏的那个,唐夫帷眼都不眨地命人拖下去砍了头。   至此,再也无人敢站出来阻止唐夫帷。封妃之礼就定在了半月之后。   自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在朝堂上卷起如此风雨。施乐极是头一个。   瑞和因为没了一条小腿,本来莫氏是想要送她去别宫休养,但是瑞和在知道施乐极不仅没有受到处罚,还被封为贵妃的时候就彻底的疯了。   她跑去莫氏宫里大发脾气,还想去质问唐夫帷,被莫氏拦下了。   “你父皇已经完全被那个妖女给迷住了,你放心,母后向你保证,一定会让施乐极用脑袋来赔偿你,好不好?母后从来不骗你。”   瑞和被莫氏抱在怀中,终于冷静下来,却又失控大哭。   莫氏听着女儿绝望的哀嚎,心都痛得发抖。她直直望向虚空,目光冰冷。   眼看着距离姝贵妃的封妃之礼没有多久了,皇后又称病撂挑子不干,唐夫帷也不以为意,直接指派了另一个萧贵妃来协管,主持封妃一事。   虽然十分不希望施乐极这样一个女人成为贵妃,但是因此得到协管六宫的权利也算是意外之喜。萧贵妃喜滋滋地将差事接了下来,还为了向皇上彰显自己的能力,憋了一口气,要举办一个盛大无比的封妃大典。   全宫上下都喜气洋洋,只有极乐宫十分沉寂。仿佛这里住的不是这场宫廷喜事的主人。   “公主,当心秋雨湿了衣裳,染了风寒。”   檀素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了。   听到关窗的声音,施乐极仿佛这才醒过神来,她手上的书半天没有翻动,已经被从窗棂飘进来的细雨濡湿。   她疼惜地将书放在了熏笼上。   房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起了烛。爆裂声中夹杂着淡淡的香薰味道。   她抬头看向檀素。   檀素被她幽深的目光吓到,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怎么了?”   施乐极目光在烛光中晃动,她迟疑地问道:“檀素,我曾经在古书中看到过记载,有一味药是可以让人暂时失去神志,置身于梦中,但是清醒之后不会察觉到是不是?”   檀素默然。   良久她才道:“确实有这样的药。如果公主要用,自己必须要保持清醒,就得服用另一味药,两味药本来就是相冲的,同时使用会极大的对身体造成损伤。”   施乐极缓缓地朝后仰倒,长而浓密的睫毛将情绪掩藏,“没有关系,你配药吧。”   卫兀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经常看不到人影。   施乐极也从来不过问他的去向。说来,从陈国到梁宫,一路上无数艰难险阻,都是卫兀和檀素一直陪伴在侧,帮她挡去无数危险。   这半个月似乎格外漫长,但是长路都有尽头,区区十五天,仿佛眨眼就过去了。   姝贵妃的封妃大典堪比当年莫氏的皇后加冕之礼。场面之盛大除了在皇后的加冕大典看过,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宫妃有这样的待遇。   这一天,施乐极从寅时不到就开始被人折腾,天还不亮,她就已经收拾妥当,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站在了祭天坛下。   唐夫帷也穿着衮服,站在了她身边。   他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礼炮冲天响起,施乐极立在梁皇身边,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有彻骨的仇恨在剧烈地翻滚。   这个男人灭了她的国家,她的父亲兄长尽数死在梁国和陈国的战场上,她陈国无数无辜的子民也被梁国的铁骑踏成了血泥。   他们之间所隔不过半尺,中间却横着数不清的家仇国恨。   施乐极极目远眺那座高耸的天坛,心里默然发誓。   她施乐极终有一天,会亲手将唐夫帷的狗头斩下!   白天的祭天大典十分地繁琐,到了晚上,宫宴大开,宴请百官。   施乐极换下了那身累赘的礼服,换上了一身藕荷粉宫装。   唐夫帷也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百官面前牵着她柔弱无骨的手,一脸的餍足。   皇后称病并未出席,唐夫帷直接牵着施乐极,走上了最高处的两个位置。   他让施乐极坐在他的身边,那本是皇后的位子。   施乐极微顿,在无数双或冰冷或敌视的目光注视下,笑意吟吟,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97章 亡国公主(六)   目光在宴会上散漫地一扫, 施乐极锁定了坐在前排的一人。   他穿着一袭赤玄色的官服, 年近四十, 即使坐着, 身影都透出一股刚硬笔直。   这人应该就是刘聿了。   纵览全朝文武百官, 没有一个人能坐出他那样的气势。所以即使施乐极没有见过他, 还是一眼就从数百人中将人认了出来。   唐夫帷高兴过了头,他频频举杯, 底下的文武百官也捧场的跟着一道痛饮。   灯火通明的诺达宫殿中间, 舞姬旋转不停,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仿佛海晏河清,众人共饮盛世太平。   施乐极手持一只琉璃酒杯, 里面盛了半杯鲜红似血的葡萄美酒。她葱白纤细的三根手指握着琉璃杯轻轻摇晃,眼尾用眉笔画出了上挑的魅惑弧度。   唐夫帷的目光不时地落到她身上, 晦暗的眼神压抑着掠夺。   施乐极突然笑道:“皇上, 这些臣子, 臣妾一个都不认得, 不如皇上替臣妾引荐引荐?”   美人所求自然是无有不应。   唐夫帷站起身来, 一手揽住施乐极柔软的腰肢, 两人并步走下高台。   臣子们都停下欢饮,注视着二人。   唐夫帷十分耐心地从第一桌给施乐极介绍。   臣子们目光中都闪过诧异,随即浓重的危机感升了起来——   皇上已经为了这个姝贵妃破例太多了。他们还听说前面瑞和公主被蛇咬一事,似乎也跟这个姝贵妃有关, 但是皇上竟然就这样轻轻揭过,按下不再追查。   从当朝太傅到三省六部,唐夫帷显得十分耐心,一一给施乐极介绍。   施乐极都只是矜贵点头,心里暗暗将这些人的脸和名字都记了下来。   等介绍到武将,也不知道唐夫帷是有意还是无意,本来应该是大梁第一功臣的刘聿反而排到了第三个才介绍。   梁皇指着刘聿道:“这位就是我们大梁的战神了。刘聿刘大将军。”   施乐极一改之前的冷淡,一面看着刘聿,一面掩唇笑道:“我自小就听过刘大将军的威名,如今得见本人,果真是铮铮铁骨,风采摄人。”   陈国在未被灭国之前,和梁国一直是死对头,两国经常交战。立场不同,看对方都同样厌恶。在以前的交战中,梁国有时候也会打败仗。若说最恨陈国的是谁,绝对非这个刘聿莫属了。他手下的将士不知道有多少埋骨于两国的战场上。所以在陈国战败之后,刘聿坑杀了十万陈国投降的士兵。   刘聿还是坐着未动,他抬起头,目光从施乐极身上一扫而过,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施乐极那只掩在宽大袖中的手,也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钻心的疼痛让她在仇人面前保持清醒,脸上甚至还挂着三分无害的笑意。   刘聿冒犯的目光显然惹得唐夫帷不快,他语气发沉地提醒,“刘爱卿,姝贵妃在跟你说话呢!”   刘聿虽然厌恶施乐极,但是皇帝的面子他不能不给。他站起身,十分敷衍地朝施乐极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他显然一句话都懒得和施乐极说。可是施乐极却十分没眼色地一直说个没完。   “以前我就听说过大将军的事迹,虽然当时两方敌对,但并不影响我对大将军的崇拜,我可否敬大将军一杯酒?”她盛着水光的眼眸看向唐夫帷。   她如此崇拜刘聿,唐夫帷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不想扫了施乐极的兴,便点头表示许可。   施乐极亲自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至刘聿面前,神情语气无一不真诚,“烦请大将军赏脸。”   刘聿没动。   数百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刘聿和施乐极。   刘聿一直不接酒,气氛顿时就僵持了下来。   刘聿帐下的将领陶风见唐夫帷脸上发沉,连忙伸手过来欲将酒接过去,打圆场道:“大将军今晚上喝得有些多了,贵妃这杯酒,臣替大将军喝了吧?”   施乐极手一动,避开了他的手,回头望向唐夫帷,“皇上,如今我们陈郡也是梁国的国土,也是梁国的子民,大将军难不成是对我们有什么成见吗?”   现在才刚将陈国收服,当然要用怀柔政策加以安抚。唐夫帷道:“爱妃说的哪里话?”他目光威严地看向刘聿,“刘爱卿?”   刘聿脸部肌肉为不可见地一动,他沉沉地看了施乐极一眼,终是接过她手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施乐极垂下手,在裙摆上不经意地一擦,将拇指处的湿意擦去。   她盈盈笑道:“多谢大将军赏脸。”   太子唐序庭坐在两桌开外的地方。他本来见到施乐极为难刘聿,是要过来解围的,但是很显然现在唐夫帷将施乐极看得很重,刘聿不尊重施乐极,会惹得唐夫帷不快,现在唐夫帷本来就隐隐地对刘聿有所猜忌,若是他今天敢当众拂了唐夫帷的脸面,唐夫帷心里肯定会再给他记上一笔。   所以唐序庭按捺下来,好在刘聿最后还是将那杯酒喝了。   场面情势顿时一松。欢歌再次响起。   很快唐夫帷带着施乐极到了太子唐序庭处。   唐序庭和几个皇子坐在一桌。   唐夫帷大手一挥,道:“这些都是你的晚辈,你就不必给他们敬酒了。”   当下机灵的四皇子唐彦举杯笑道:“父皇说的是,我敬姝贵妃一杯,恭喜贵妃娘娘。”   施乐极也很给脸面地饮了一杯。   有四皇子开头,剩下的几个皇子都一一效仿。施乐极很快就不胜酒力,白皙的脸上浮起几分绯红,更添几分娇俏动人。   唐夫帷拦下剩下的跃跃欲试的皇子,“行了,姝贵妃不胜酒力,剩下的留着以后吧。”   太子唐序庭一直端坐,没有起身敬酒。   兴许是为了给新封的姝贵妃一个脸面,平素在宫中并不起眼的陈国质子施以临坐在前三排处。但是施乐极并没有走到他跟前去,两人目光短暂地交汇一瞬,随即相继避开。   一圈过后,唐夫帷牵着她回到了座位之上。   宴会过半,她看到刘聿起身,朝一个方向匆匆行去。他身前有一个太监在引路。   施乐极端起面前的琉璃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她凑到唐夫帷耳边轻声道:“皇上,臣妾内急,要去一趟恭房。”   她幽香的气息吐在耳边,挠得唐夫帷心尖发痒。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不觉得扫兴。   唐夫帷招手叫过一个宫女,命她带着施乐极去往恭房。   施乐极便跟着这个宫女悄然离席。   诺达的宫殿灯火通明,汉白玉石雕墩柱上方镂空,里面燃着蜡油,一盏接一盏,如天灯一般蜿蜒成线。   宫女沉默地在前面引路,不敢多言。   施乐极走得很慢,似乎并不着急。   侍卫多在宴会那边,这边守卫显得很是稀疏。   也就几百步的距离,施乐极愣是走了一炷香时间都还没有走到恭房。   宫女猜想她并不是想要出恭而是出来醒酒,依着她放慢脚步。   恭房外面有一处紫竹林,夜风吹得竹林飒飒作响。这边的灯笼不知为何竟然都熄了,竹影绰约映在地上,不时的摇动,彷如鬼影。加之夜风不知吹过什么角落,发出呜咽声,在此刻竟显得分外的阴森可怖。   宫女心里突然冒出来无数关于这座宫城的灵异传说,一瞬间后背发凉。她紧了紧手里的灯笼,不敢回头看施乐极。   正在这时,一旁的竹林突然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踩碎枯竹叶。   宫女默然回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扑了出来。宫女反应快些,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就将身后的施乐极完全暴露了出来。   那道人影将施乐极扑倒。   一阵冲天的酒味散发开来。   宫女惊呼一声,她手上的灯笼在刚才受惊跳开时脱手。里面的蜡烛偏倒,将纸糊的罩子迅速点燃。在火光骤然明亮的几息之间,宫女看清了那个身影是个男人,穿着玄色的官服,身体高大,将姝贵妃完全压住了,他似乎发了狂,一手按住淑贵妃的身体,一手用力地撕破了姝贵妃的衣裳。   “贵妃娘娘!”宫女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推那个男人。   但是在一个喝醉的成年男人面前,她的力气实在是微不足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皇上来救我!”施乐极没好气的声音从男人身下传来。   宫女如梦初醒,踉跄着急急地跑开。兴许是因为施乐极交代她去叫皇上,她死死地记着这个吩咐,一路上竟也没有扬声叫救命。   就在宫女跑开不久,一道身影出现在男人身后,扬手打晕了他。   发狂的男人顿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还没有落到施乐极身上,就被他身后的男人一把抓住,用力地甩向一边。   卫兀的身影出现在地上的施乐极眼中。   他的目光从她破碎的衣裳扫过,旋即别过头。   “你怎么会来?”施乐极皱起眉头,“趁着人还没有来,你赶快走。”   卫兀转过头看向她,目光发沉,暗藏着焦灼的怒气。   “公主,你这招实在太过冒险。”他脸部线条寒冰一般的冷峻,目光幽深,“你焉知梁皇会因为这件事就处罚刘聿?刘聿是大梁的第一将军,梁皇虽然猜忌他,但是又不能不仰仗他。你此举不仅不会达成目的,还会引得梁皇猜忌你!”   施乐极低喝,“卫兀,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卫兀薄唇抿成了一道锋利的直线。月亮从云层后钻出,清辉霎时间洒落大地,也照亮了施乐极的半露坚毅半露疯狂的脸。   施乐极半撑起身子,卫兀半蹲着,四目相对良久。   卫兀突然伸过手,将她头上沾上的几片落叶拂下。   触及他前所未有的柔和目光,施乐极微怔。她耳力绝佳,听到了大片脚步朝这边赶过来,她用力地推了一把卫兀,低喝:“走!”   卫兀也听到了脚步,他起身深深地看了施乐极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朱红的宫墙后。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98章 亡国公主(七)   等卫兀走后, 施乐极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刘聿。不惑之年, 他脸上尚且能看到些许年轻时候的俊朗。若施乐极是梁国人, 这样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她一定会发自内心的崇拜和敬仰。   可惜, 她是陈国人。刘聿坑杀的那十万将士是她陈国的子民。   施乐极也知道自己这招十分的凶险, 并且可能无法达成想要的目的。   她权衡很久, 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她困在这梁国的深宫之中,几乎难以见到刘聿。诚然陈国在梁国布有暗探, 但是她不知是谁也无法差遣。在宫中想要刺杀刘聿几乎不可能, 就算能侥幸将刘聿杀掉, 那也会暴露他们,一样得不偿失。   她知道凭着刘聿的军功, 梁皇不可能就此就要了他的命,但是将他贬为庶人是有机会的。飞鸟尽弹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外患陈国已然灭亡,而刘聿手上的兵权却迟迟没有交出来。   借着这次事情, 唐夫帷一定会让刘聿交出兵权。   等刘聿交出兵权之后, 再想杀他就容易了。   唐夫帷几乎是一路奔驰跑将过来, 随之而来的, 还有太子唐序庭。   唐夫帷一眼就看到缩在一旁将自己抱成团的施乐极, 还有一旁仰躺在地, 生死不明的男人。   灯光将这片地方照亮,地上那个男人的脸也清晰地显现在众人面前,竟然是刘聿!   施乐极将头从臂弯中抬起,惊鹿一般的眸子从唐夫帷身上擦过。她白皙的脸上沾上了些许灰尘, 手臂上的袖子被撕破,褴褛地挂在胳膊上,甚至能看到洁白的手臂上有两道清晰的抓伤的血痕。   她就那样看着唐夫帷,一动不动,只是无声地掉泪。   烛光下,施乐极的眼泪将唐夫帷的愤怒催化到最大,他飞快地褪下自己的外衣给施乐极披上。   同时回身,愤怒地命令左右,“将刘聿押下去关起来!”   刚才那个宫女跑进去报信,她本来就是侍侯在唐夫帷身边的,百官多半都已经喝熏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面无人色的宫女。   她跪倒在唐夫帷身前,匆匆地说了什么。唐夫帷就霍地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   太子从那宫女进来就一直注意着她,见唐夫帷站起来,匆匆朝殿外走,他心里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便也跟在了唐夫帷身后。   唐夫帷一听淑贵妃被歹人袭击,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也没理会太子,几乎是用跑的,赶到了恭房外的院子。   唐序庭看了一眼刘聿,刘聿在席上并没有喝多少酒,并且刘聿酒量极好,从来没有听说刘聿什么时候喝醉过。而刚才这个姝贵妃还表现得十分崇拜刘聿,还给他敬了酒。才半个时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谁敢说这是巧合。   唐序庭站出来,劝道:“父皇,这件事还需要仔细查证一番。儿臣眼见着刘将军在宴会上几乎没有喝酒,他又怎么会喝醉了做出羞辱贵妃的事情来呢?而且刘将军绝不是贪图美色的人,儿臣认为这件事,可能是有人暗中算计刘将军。”   唐夫帷不置可否,他低头看了刘聿一眼。   “你说刘将军没有喝酒,那他身上的酒味是怎么回事?先将刘聿关起来,容后等朕发落!”他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   说话间,他弯腰将施乐极一把抱在怀里,施乐极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连哭泣都不曾,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唐夫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惨白无血色的女子,心里顿时疼惜不已。   昏迷中的刘聿被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地抬了下去,唐夫帷下令封锁消息,然后理也不理唐序庭,抱着施乐极大步离去。   皇帝突然匆匆离开,留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众大臣面面相觑。宫宴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而皇上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唐序庭也顾不上宫宴了,他赶忙回到东宫,将刘聿的事情告诉了幕僚方文卿。   “方先生,我认为这件事实在是很蹊跷,刘将军绝不是那等贪图美色的小人!”   方文卿沉吟片刻,说起了一件似乎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太子殿下,不知您有没有觉得最近皇上的作风似乎变了很多。”   唐序庭一怔,回想了一下,点点头,赞同道:“皇上近来是变了很多,不,”他想了想,“准确地说,应该是在遇到姝贵妃的事情时,才心性大变。他对姝贵妃超出常理的纵容。就如瑞和那件事,种种证据已经表明就是施乐极做的,但是皇上偏生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勒令我不准再查。还说光是那些粉末,不足以证明事情就是姝贵妃做的。”   唐序庭说着微叹一口气,“皇上半生英明,谁知到了中年,竟然被这样一个妖女给毁了美名。我有预感,这些事情绝对只是个开始。”   方先生点了点头,斟酌片刻道:“早年我曾经游历到陈国,那里地广人稀,物产丰富。因为森林广袤,很多世代居住在陈国深山里的百姓,都或多或少会一些奇怪的祖传技艺。不知太子有没有听说过蛊术?”   唐序庭浑身一震。   蛊术,他当然听说过,但是也仅仅是听说过。   “烦请先生说得详细些。”   方文卿徐徐道:“那时候我还年轻,曾经跟随我的师傅游历天下,曾经到了陈国的境内。那边民风彪悍,无数奇人异士。我听我师傅说起过,他前面那任妻子就是陈国人,她会一些医术,同时蛊术是她也极擅长。说来惭愧,当年我师傅回了梁国之后又重新娶了妻子。那女子就负气回到了陈国。我师傅带着我一起游历到陈国时,就遇到了他以前的妻子。那个女子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她恨极了我师傅,就给他下了蛊。”   说到这里,方文卿脸上出现一种劫后重生之后的对过往经历残余的恐惧。   “我亲眼见到了我师傅被她养的蛊虫吃得干干净净,连半点皮肉都没有留下来。”   唐序庭听得心有余悸。他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这样可怖的事物,但是方文卿的脸色又不似作假。他是真的经历过。   “可是这…跟我父皇又有什么关系呢?”唐序庭问道。   方文卿盯着桌面上那盏烛台上豆大的烛火,一半脸色隐在阴影之中,声音都仿佛透出一股寒意。   “殿下,这蛊分很多种,我就知道有一种蛊,名叫情蛊,只要给人种下情蛊,自己再吞下母蛊,就能让吞下子蛊的人对吞下母蛊的人情根深种。若是皇上真的中了情蛊,他所有的异常就能解释得通了。子蛊长大是需要时间的,若是子蛊长成,皇上就会彻底沦为傀儡!”   ……   抱着施乐极回到自己的寝宫,唐夫帷疼惜地她放在自己的御床之上,   他将施乐极的手臂抬起,白皙的皮肤上几道指甲抓伤的血痕十分明显。   他扬声吩咐郑培春去太医院取药。   施乐极一直没有说话,她面如死灰地躺着,一动不动,任由唐夫帷将她抱在怀里。   “爱妃…你跟朕说说话。”   施乐极身上那件衣裳沾了灰,唐夫帷帮着她将外衣褪了下来。   眼见着一直活泼灵动的施乐极在被害之后变成了这样,唐夫帷恨不得将刘聿碎尸万段。   “是朕不好,朕没有保护好爱妃。”唐夫帷自责地将额头贴在施乐极脸上。   施乐极突然开口,她声音既轻又细,“皇上不必为难,刘大将军是国之栋梁,犯下这样的错也不是罪不可恕,皇上何必为了我得罪所有臣子呢。皇上若要惩罚刘将军,别的大臣一定会死谏。”她嘲讽一笑,“毕竟我只是个亡国公主,刘将军是肱股之臣。”   唐夫帷一怔。   施乐极将他的手臂掰开,自己躺进了被褥之中,声音冷淡:“皇上不必担心我,我休息一晚就好了。”   唐夫帷没有再去捞回施乐极。诚如施乐极所说,他就是再忌惮刘聿,刘聿也是功臣,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看了刘聿的头。满朝文武也不可以会同意。   但是这罪不能不治。即使唐夫帷知道这事情未必是刘聿主动做的,很显然,刘聿在席上并没有喝太多酒,并且他和刘聿君臣快二十年,刘聿是个什么人他很清楚。   刘聿如今功高盖主。   要怎么处理,唐夫帷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转身去哄施乐极,“刘聿这老狗竟然意图对贵妃不轨,朕一定饶不了他!贵妃莫气,明日朕就让他解甲归田!”   施乐极还是不理会他。   若是换了从前,就算是再宠爱的女人敢这样给他甩脸色,唐夫帷一定会拂袖而去,可是换成施乐极,他竟然心里生不出一点火气来,还是耐心地哄她。   施乐极只穿着绯色亵衣,一张小脸即使沾着灰,也清丽脱俗,不容亵渎。   唐夫帷摸出手帕,替她缓慢地将脸上的灰擦去。   他死死地看着施乐极,双目渐渐染上了血色。他突然站直,急不可耐地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除去,只留下一条亵裤。漏出来的上半身肥腻不堪。   他朝床上的施乐极扑了过去,还未将人压住,自己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仿佛睡着了一般,打起了鼾声。   施乐极一把将他厌恶地推开。   唐夫帷双眼紧闭,已经睡了过去。   感受到体内的燥热,施乐极从头上抽下一只金钗,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的皮肤,泌出来的鲜血滴在了唐夫帷的胸口处。   随即,鲜血奇异地融入了他的皮肤,消失不见。   唐夫帷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甚至还说起了不堪入耳的梦话。   他在梦中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   施乐极冷静地将剩余的鲜血擦在了床单上。   次日,天不亮,唐夫帷就醒了过来,他通常是这个时候醒来,洗漱过后就上早朝。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满足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伺候的宫婢们听到动静,鱼贯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洗漱之物。   唐夫帷在宫人的伺候下穿了衣裳,正要洗漱,郑培春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皇上,昨晚上刘将军死在了狱中!”   唐夫帷手里的水登时哗啦啦地落回了盆中。   “你说什么?”他失声追问。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99章 亡国公主(八)   刘聿会死, 谁都没有想到。   虽然施乐极想要他死,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那么刘聿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唐夫帷虽然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让刘聿解甲归田, 将兵权交出来, 但也同样没有想要他死。   刘聿的死仿佛是一根点燃的□□, 让梁国臣子对施乐极积攒已久的怒气加倍爆发了出来, 他们跪在太极殿下的广场上,请求让唐夫帷赐死施乐极。   法不责众, 就算是想要砍反对人的脑袋, 这么多大臣也实在让人无从下手, 让梁皇焦头烂额。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竟然站出来, 力证刘聿的死跟施乐极没有直接关系。刘聿是窒息而死,杀他的人甚至不屑让他伪装成上吊自杀。   太子唐序庭的理由是北邢狱守卫森严, 施乐极绝对无法进入将刘聿杀害。   虽然太子站出来为施乐极说话,但是还是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百官长跪不起, 一定要唐夫帷赐死施乐极。   “公主, 现在怎么办?”素来稳重的檀素, 遇到这样危急时刻, 也不由得慌了神。   施乐极坐在靠窗的贵妃椅上,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梁国的天空和陈国的都不一样,陈国的云雾总是很低,萦绕在半山腰。所以陈国也素来有云上国都之称。   她静默地看了窗外一簇开始枯叶的芭蕉良久, 转过头看着檀素,“檀素,你怕死吗?”   檀素没妨她会这样问,先是一怔,随即镇定地摇头。   “奴婢不怕,奴婢从选择跟着公主一道来梁国,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施乐极站起身来,缓慢地踱步,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但是我怕。”   檀素惊愕地看向她,“公主?”   施乐极缓声道:“这人世间多美好啊。又怎么会有人不怕死呢?我很怕死,可是相比这样为国而死,我更害怕屈辱的死。檀素,你知道吗,自从陈国打了败仗之后,陈国的子民有不少被梁国的士兵捉来卖到了梁国为奴为仆。那些是我陈国的百姓啊,安居乐业这四个字再也跟他们无缘。我们,包括我们的子孙后代都将终身活在屈辱之中。我怕死,但是如果我的鲜血,能将这些梁国人加诸在陈国百姓身上的屈辱洗刷干净,我将死而无憾!”   随着时间的推进,天气越发的寒冷。   天上一轮冷月十分清朗疏亮,银辉洒在太极殿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上。那些大臣还跪在太极殿下,直到宫门关闭也没有起身。   唐夫帷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是秉着他们要跪就让他们跪的态度。   极乐宫里还是一如往常那样寂静,寂静之中似乎又多了点什么。   “哐当——”   一声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殿内灯火通明,一个着妃色亵衣的女子伏在地毯上,黑长头发将她的身体盖去大半。她手脚不停的痉挛着,似乎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殿内只有她一人,摔碎的瓷器散落在她身边,几乎要割伤她。   殿门‘吱呀’一声响。   地上原本不动的人猛地警觉地抬起头来,双目熠亮,她上半身下意识地警觉拱起,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跃出去。   进来的人是卫兀。   她看清卫兀的脸,浑身松懈下来。   只是她似乎极不想在卫兀的面前露出这样狰狞难堪的模样,强忍住痛苦,沙哑着声音吐出两个字,“出去。”   然而一向听她差遣的卫兀不仅没有出去,反而走了过来。   走得更近了,卫兀才看清她的模样。   她整个人被冷汗打湿得彷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头发濡湿地贴在她光洁的脸和脖子上,秀眉紧拧,脸白得几乎透明。她一双眼睛黑如深潭,眼看着他走过来,倔强地将头别了过去。   “我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说话时,她浑身都在打颤,显然是已经痛苦到了极致。   卫兀走到她身边,跪坐下来,不禁伸出手想要抚摸她因痛苦而弓起的背脊。但手没落到她身上,他仿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连忙缩回手。   他静默片刻,才陈述一般地问道:“你给梁皇下了情蛊是不是?所以你才会在月圆之夜,被母蛊反噬。”   施乐极发了狠,她用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拳朝卫兀的面门呼来。卫兀没有躲开,她拳头距卫兀的脸不超过半寸时生生停了下来。   她嘴角泌出鲜血,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咬破了口中的软肉。   卫兀眸中的暗色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他终于克制不住,伸手将施乐极搂在怀里,想也不想地咬破手指,将手指伸到施乐极的口中。   他曾经听说过,母蛊反噬的时候,若是有阳刚之物喂食,它就会安静许多。   果不其然,在他手指伸入施乐极口中的那瞬间,施乐极紧绷的脸色顿时就缓和了些许。但是同时,施乐极觉察到他的意图,用力地将他的手指推开。   “公主!”   施乐极浑身**的。   “不要。”她喘了一口气,“若是让母蛊对鲜血上了瘾,以后每个月圆之夜我都需要饮血,我不想成为那样可怕的人。”   “喝我的,”卫兀想也不想地道,“只要能让你减轻痛苦。”   施乐极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不知道母蛊都是贪婪的,一点点血它不会满足的。”   卫兀还依然将她抱在怀里,真实的温度从她身上传来,却是冷冰的。卫兀听说过情蛊的传说,往往种情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因为一旦子蛊成熟以后,对母蛊的反噬就会更加剧烈,相对母蛊对宿主的反噬也会加重,通常宿主都是被母蛊吃掉的。   他红着眼眶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有别的方法…”   体内的母蛊反噬一波接着一波,连喘气对施乐极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她却死死地闭紧了牙关,不将痛呼出来。   她攥着卫兀衣角的手手背上青筋毕现。   这样的剧痛,施乐极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卫兀深深凝视着怀里的人,目光霍地变得坚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他将施乐极抱了起来,朝殿外走去。   因为文武百官闹得厉害,后宫反而十分安静。为了此夜,卫兀已经做了半个月的准备。   后半夜,高耸的宫城城墙上扔下了一根绳子,随即有一个体型巨大的人从城墙上翻了下来,一步一步借力踩着城墙上的青砖,约莫小半柱香,他成功地下了城墙,一脚踩在了飘在护城河河面上的小船上。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这才看清了原来他背上背了一个人。   船被绳子锁在岸边,他解开绳子,一手无声地拍打水面,水面顿时起了波澜,小船飞快地朝城外方向荡出去。   月光照在两人身上,两人的脸模糊地映在水面上,随即被荡开的水波分割成无数块。   划船的是卫兀,被他背下城墙的是施乐极。   施乐极即使在昏迷之中,眉头也是拧起来的。   船很快就到了岸边,他将施乐极抱上岸之后,又将船拖了起来。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他抱着施乐极快速地上了马车。   施乐极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升起了一颗太白星,她感觉周身颠簸,像是在马车之上。   她一瞬间警觉起来,伸手在腰间一探,却摸了个空。   车厢之中黑暗一片,她能摸到的是垫在车厢底部的毛皮垫,十分柔软。   赶车的人坐在外面。   她轻而迅速地打开车厢门,外面依旧是一片朦胧的黑暗,一道身影坐在车辕上,正在聚精会神地驾车。   她倏地扑出去,双手精准地掐住那人的脖子。   她语气森凉:“停车!”   马车缓慢地停了下来。那人转过头,看清他的脸一瞬间,施乐极怔住了。   竟然是卫兀!为什么是卫兀?   卫兀就那样看着她,也不出声。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乍然响起,在这空旷的平原上似乎传出去很远。   “为什么是你?”   施乐极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发颤,双目死死地盯着卫兀。   此情此景,她甚至不需要去询问卫兀,都知道卫兀背叛了她。不然卫兀何至于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带她出宫?   卫兀别过头,避开她质询的目光,轻声道:“公主再不离开,会死的。你已经得罪了太多人,不说满朝文武百官想要你死,就是皇后都不会放过你的。离开皇宫,找一个无人识得你的地方隐居,那些家仇国恨就放下别去管它了吧。你一介女子,无法将大局扭转。”他迎上施乐极的目光,似乎想要将这个事实刻在她脑中去,“陈国,已经亡了。”   施乐极摇了摇头,一瞬间心里就闪过无数猜疑,最终灵光乍现,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兀,几乎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是梁国的细作,是不是?”   她想起来这一路来,卫兀对梁国境内的熟悉,甚至到了梁宫,他不经意间都会表现出对这座宫殿的熟悉。当时施乐极并没有多想,现在串联到一起,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她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   自己身边有梁国的细作,那么她做的那一切,都宛如在唱一出戏给唐夫帷他们看。她甚至有些怀疑唐夫帷是真的被她下了蛊了吗?   看到她的神色,卫兀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他想要解释,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有她相信她回去就是自投死路,才会愿意跟他走吧?   那些阴谋诡计和尔虞我诈,不应该要让她去经历的。   静默半晌之后,施乐极突出一脚,想要将卫兀踢下马车。卫兀避开她这一脚的同时,也觉察到了她的意图,施乐极还是要回去!   “公主!难道就算前方是死路一条,你都不肯回头吗?”他大声喝问。   施乐极不发一言,以前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憎恶。   她几乎用上了杀招,不顾自身安危地出手。   卫兀左闪右避,始终不肯跟她正面交手。   两人拆了几十招,眼看着施乐极因为反噬而苍白的脸更加的惨白,卫兀生怕她再这样不要命的打下去会对她自己造成伤害。他一把钳制住她挥出来的拳头,下盘也封住她踢出的腿,将她整个人重重地压在车壁上。   在她的背即将撞上车壁的那瞬,他迅速伸手垫在她身后,两人的重量都撞在他手臂上,卫兀禁不住从牙缝里泻出一丝闷哼。   施乐极被他整个压制住动弹不得。她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挣脱钳制,她双目冒火,死死地瞪着卫兀。   卫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将光线都挡住了,几乎看不到她的脸。但也能想象到她现在看着他的目光是怎么样的憎恨。   卫兀心中苦笑。   他本来就是太后派去陈国的细作,去了陈国,他才结识到了施乐极。   如施乐极那般,他是梁国人,心系梁国,最开始的时候,他费尽心力进入陈国皇室,确实是为了获取情报。   甚至陈国之所以战败都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隐藏得很深,以至于让陈国的太子十分信任他,甚至让他陪着施乐极一同进宫。   “你杀了我吧。”施乐极颓然的声音传来。   卫兀心神剧烈一晃,施乐极趁机劈开他的封锁,狠狠一撞,两人同时从马车上跌下,滚落在草丛之中。   卫兀被她劈中的手隐隐作痛,他却下意识地将施乐极抱紧,两人翻滚几圈才停下来。   施乐极在他上面。她得天独厚,毫不犹豫地伸手死死地掐住了卫兀的脖子。   卫兀若是想要反抗将轻而易举。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任由施乐极掐着他。   清冷的月光打在施乐极的脸上,她神色中的愤恨比她的手更加让人窒息。   卫兀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抬起,天边那轮圆月已然西落,稀稀疏疏的几个朗星挂在天边,显得有些黯然无光。   那晚的梦境陡然在施乐极脑海深处浮现。她握着匕首,匕首刺入了卫兀的心脏。她一直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做那样的梦,原来是这样。   梦境中卫兀脸上的悲拗似乎和眼前的重叠了起来。   施乐极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眼看着卫兀的脸色越发的涨红。   她徒然松开了手。   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口鼻,卫兀不自禁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等他缓过神,施乐极已经站了起来,离他五步开外。   她侧身对着他,脸部线条紧绷,其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冷峻。   “送我回宫。”施乐极简单地丢下这几个字,转身就朝马车方向走去。   卫兀一边弯腰咳嗽,一边苦笑。   他似乎自私了点。   马车调转了头,朝宫城方向疾驰而去。   卫兀坐在车辕上,心神不自觉地注意着马车里的动静。但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施乐极仿佛睡着了,但是卫兀知道她没有睡。   卫兀微微后仰,脱力般靠在车门上。天边的太白星已经暗灭了,黎明就快到来,他们已经无法在天亮之前赶回梁宫。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00章 亡国公主(九)   晨晓十分,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从城门进入了梁都。   施乐极亟需在无人发现自己出宫之前回到宫中。现在本来梁国的臣子都在奋力要求梁皇处死她, 若是再被人发现她私自离宫, 情势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控制。   唐夫帷体内虽然有她下的情蛊, 但是情蛊还没有长大, 唐夫帷不会受她控制。并且唐夫帷对她的感情也还没有那么深, 极有可能为了平息百官之怒而杀了她。   可是现在天都已经微亮,除了从宫城城门进宫, 别无他法。   “公主, 属下在御膳房那边有个门路, 他们这会儿可能正要送物品进宫,属下去找一下负责的内侍, 让他带着我们进去。”   车厢中中的施乐极没有说话。卫兀顿了顿,将马车驾驶到一处偏静的地方, 让施乐极在马车上等候他,卫兀就离去了。   车厢中, 施乐极微微挑起车帘, 朝外面看去。   清晨的梁都被薄雾笼罩, 乍一眼望去, 像极了陈国。只是街道两边的建筑物风格迥异, 在一瞬间的恍然之后, 就知道这里并不是陈国。   街道上还没有太多的行人,这辆马车停在街边也并不引人注目。   施乐极放下车帘,静静地等候。   她闭上眼睛,记忆不由自主地翻涌上来。   她们来梁的这一路并不顺利, 梁国有些人真的不想让陈国翻身,自然也就不想给陈国这个机会。路上无数刺杀,她还是艰涩地到达了梁国。   卫兀曾经不顾自己的性命救过她。那是在又一次刺杀时,身边跟随保护的侍卫已经所剩无几,对方来了很多人,卫兀用他的血肉之躯,替她挡下了一剑。   从那个时候起,施乐极就死心塌地地信任他。   她将头狠狠地往一旁甩去,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令人失望的从前从脑中扫出去。   卫兀在不久之后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套短褐,让她换上。   施乐极沉默地接过了衣裳,在马车之中迅速地换了下来。她将鬓发解开,随意地用一块布条绑紧。   快速地收拾好,她从车厢之中钻了出来。   她冷着脸问卫兀,“这马车怎么办?”   “我已经吩咐了人过来收拾。”卫兀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慌忙别开。   “公主,你这样不行。”   “什么?”   “你看上去根本就不像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你姑娘的身份。”卫兀道。   施乐极的脸实在是太出彩了,即使穿上这身灰不溜秋的短褐,她白皙的屁股精致的容颜还是会让人一眼就看穿她的身份。   施乐极眉头微拧,抬眼就看到街边有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门店正在将木门板一扇一扇地打开。   她手往门店指了指,“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去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遮住脸的东西吧。”   两人再次从里面走出来时,施乐极一张白皙的脸已经变得蜡黄。只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感觉到奇怪,她脸上扑的粉太厚重了。   采购的内侍要按时回去,这会儿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做更多的化容。   两人混进了采购的内侍中间,为了蒙混过关。两人都分派了任务,各自守着一车采购的物资。   马车队悠悠地往宫城走。   眼看着蛰伏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施乐极为了不引人瞩目,垂下了头。她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载满了物资。   两排侍卫威风凛凛地站在宫门左右,身着胄甲,目不斜视。   依着宫规,他们照例是要被检查一通的。每天都要和这些侍卫打交道,为首的太监已经和他们处得很熟悉。通常都是例行胡乱检查一下就放他们过去。   随着领头侍卫扬手放行,马车车辘咕咕转动,往这座深宫驶去。就在他们即将顺利进去的时候,那侍卫看了注意到了施乐极,认真盯了她一眼,抬手扬声道:“慢着!”   太后张不是皇帝唐夫帷的亲生母亲,她的亲儿子十六岁那边夭折了。当时太后伤神过甚,唐夫帷的母妃,如今的荣太妃,果断地将自己的儿子过给了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   荣太妃和张太后就是表情,仗着这点关系,加上当时的张太妃实在太过悲痛,就接受了唐夫帷。后来她也如荣太妃所愿,努力扶持皇帝上位,唐夫帷也一直记情,没有像张太后担心的那样将自己的生母尊为太后,而是尊她为太后。   这点让张太后十分满意,所以这些年来,母子二人关系也一直和睦。   先皇年轻的时候,陈国那边也曾经送来一个女子和亲。但是这个女子不是公主,因为两国当时分庭抗礼,没有谁弱一头,所以当时先皇接受陈国送来的那个女子,也曾经遭到了无数的反对。   但是先皇还是力排众议,见那个女子封为后妃。陈国果然没有安好心,这个女子在宫廷之中大肆搅乱,甚至太后怀疑自己的儿子都是这个陈国后妃暗下毒手。所以若说谁最痛恨施乐极,非这个太后莫属。   在梁皇还没有同意施乐极送过来时,太后就明确地提出过反对,但是梁皇搪塞了过去,最终还是将施乐极接收了。   等太后第一眼看到施乐极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善茬。但是这个时候,梁皇已经被她的貌美折服,虽然迫于压力没有将她封妃,那也是迟早的事。   好在施乐极身边的侍卫是她早年精挑细选送去陈国的细作,这施乐极还十分信任他,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下,所以太后也就并不那样强硬的反对,免得伤了母子的情分。   但是最近唐夫帷的表现十分异常,甚至一些昏君的作风都在他身上冒起了头。他不顾反对,将施乐极封为了贵妃。满朝文武都要求他赐死施乐极,他为了一个蛮夷女子,竟然寒了臣子们的心。   施乐极必须得死了。就算是寒了母子之间的情分,张太后也要施乐极死。   于是她给卫兀下了命令,让卫兀杀掉施乐极。   卫兀拖了好些天都没有动静,张太后实在是等不及了,眼看那些臣子在太极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再不处理,只怕事情会发展到愈加不可收拾的局面。   张太后觉察到一丝异常。她的这个细作藏到陈国多年,一直提供的都是有效的情报,但是自从他跟着施乐极进宫以后,几乎没有提供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陈国送施乐极进宫绝对不会只是想要自保那样简单,张太后可以肯定这一点。   卫兀该不会是叛变了吧!   这个认知让张太后有些焦灼,若是卫兀真的叛变了,也就是说施乐极进了梁宫做的所有事她都不知道。   张太后终于坐不住了,她命宫婢来叫施乐极过去请安。她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借着这次施乐极惹得满朝文武聚众反对的机会,她要下懿旨赐死施乐极,先斩后奏,就算事后皇帝知道了,施乐极已死,他也无力回天。   而极乐宫这厢。   极乐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安静的空气中流动着难以觉察的焦灼。   昨晚上是月圆之夜。   施乐极身上的情蛊是檀素亲手给她种下的,檀素当然清楚月圆之夜她会承受什么样的痛苦。施乐极从来不让她守在一旁,因为檀素可以让母蛊安静一些,但是会用一些非人手段,比如给她喂食一些烈阳之物。   这对于施乐极来说是极不好的。因为母蛊一旦被喂食之后,不仅仅会让施乐极在心理上依赖这些东西,还会让母蛊在短时间内迅速强大。对施乐极的反噬也会更剧烈。   这种蚀骨的痛苦正常人都很难挨过去,施乐极担心若是檀素在旁边的话,施乐极会忍不住动摇。   檀素通常会在下半夜进来看一眼,月光暗淡之时,母蛊的反噬会减轻,这个时候的施乐极通常已经晕过去了。   但是昨晚上等檀素进来之后,就发现满地都是碎瓷片渣,施乐极已经不知去向。   檀素连忙去卫兀。但是卫兀同样不知去向。   深夜宫门各处已经上了锁。   檀素知道施乐极不见是件大事,她不敢张扬,悄悄地将极乐宫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施乐极。   施乐极在月圆之夜也是最虚弱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檀素自责不已,她为何不守在宫殿外面。   天亮之后,檀素将殿门关上,称施乐极昨晚上睡得不好,这会儿要补眠,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去打扰她。   宫中他们的人还有质子施以临,但是估计施以临也帮不上什么忙。   檀素怕被人知道施乐极不见的事情,也不敢离开。   好在施乐极现在是贵妃了,除了皇上过来她无法应付之外,其他人都可以打发了。   但是檀素没想到的是,太后竟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命人过来传见施乐极。   这几个月来,檀素曾经陪同施乐极出席过宫宴,也知道张太后对施乐极并不喜欢,而她偏生在这个时候传见施乐极。   “姑姑,我们娘娘昨晚上染了风寒,这会儿还没起身呢。怕将病气过给太后娘娘,还请姑姑给太后回个话,等娘娘病好了,就立马过去觐见太后娘娘。”檀素陪着笑,一边将一袋鼓囊的荷包推了过去。   但是这个姑姑并不接荷包,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真是不巧了,可是太后传贵妃过去有事交代,别说染了风寒了,就是还能喘气,都得过去。别耽误了,让太后等急了,谁都担不起罪。”   这姑姑是太后的心腹,名银枝。太后在做什么打算,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不相信姝贵妃在这当头病了。就算是真病了,太后传她过去可不是为了跟她说话。   若让她拖上两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说完话,她就冷着一张脸,抱着手臂,不再理会檀素。   檀素急得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姑姑,我们娘娘真的病了…”   檀素再求情,银枝姑姑也冷着脸不做理会。   两人顿时就僵持下来。   过了一会儿,银枝姑姑见檀素没有进去通传,冷笑一声,“姝贵妃娘娘真是飞上了枝头,就傲气得目下无尘,连我们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檀素勉强笑道:“姑姑哪里的话,我们贵妃娘娘是最尊敬太后的了。只是今天贵妃娘娘真的病了,实在是不方便过去见太后。”   “病了?”银枝姑姑挑眉看了檀素一眼,“若是真的病得像檀素姑娘说的那样起不来床了,为何不见请太医?又为何不闻药味?”   檀素面不改色,强自镇定道:“已经命人拿着牌子去请御医了,皇上兴许这会儿子也知道了。”   檀素本意是想要用皇上来压银枝,但是没想到银枝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若是等皇上过来了,太后的计策还能行得通吗?   她当下不再多言,转身就匆忙离去了。   等她将姝贵妃生病的事情禀给太后,太后冷笑道:“生病?我看多半是装病!病得起不来更好,银枝,你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过去,就说是我的懿旨,姝贵妃妖媚祸国,赐她三尺白绫!动作要快,别让皇上提前知道了消息!”   银枝领旨去了。   这边檀素刚因银枝终于走了而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刻,银枝竟然又杀了个回马枪,还带着几个面色不善的婆子!   檀素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她连忙上前拦道:“银枝姑姑,您这是何意?”   银枝这回根本就不再理会她,手一挥,两个婆子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檀素压至一旁用布条绑了起来。   还有两个伺候的小丫鬟,同样被绑了起来。嘴里都堵上了东西,免得她们呼救惹来人。   这个阵仗让檀素明白了,太后这是想要私自赐死施乐极呢。   银枝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殿中,可是施乐极并不在殿内,她们将极乐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人。   银枝气急败坏地从殿内冲了出来,到了檀素跟前,将檀素口中的布条扯了出来,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姝贵妃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01章 亡国公主(十一)   侍卫头领偏头看了施乐极一眼, 语气霎时变得森寒,“刘公公,你这出宫的人怎么比进宫的人多了两个?”   刘公公心骂了一句贼, 他挤出笑容道:“王大人您记错了吧?我这出来的多少人, 进去的就是多少人啊,难不成我还敢私自携带外人进宫不成, 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呀!”   那姓王的侍卫又看了施乐极一眼,刘公公他们出城的时候,也是他在当值, 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刘公公他们出城的人是八个人,回来却有十个人。   他打小就对人脸特别的敏感,只要见过一眼的人,他就能记住很久。刘公公的队伍里, 明显出现了两张生脸。   刘公公一边赔笑,一边暗中将一包银子递了过去。   “王大人们辛苦了, 我请诸位兄弟喝点小酒。”他轻声陪笑。   但是王侍卫将银子推了回来。有的银子可以收,有的收下了,就没命花了。宫中是严禁生人进入的, 一旦发现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而刘公公却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将人带进去,若是他们被发现,自己也会被牵连。   王守卫不收银子, 刘公公笑容一僵。若是今天出的事情被传进宫里,他的脑袋兴许也就保不住了。他心里正暗自后悔收了卫兀的银子,这会儿僵住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背后有马蹄声和车轮声传来。   王守卫一眼就认出了那车辆属于谁,立马拂苍蝇一般地将刘公公赶开。   刘公公转身一看,也认出了那辆马车来,连忙让人将马车移开,让出空位让那马车先进去。   王守卫查都不敢多查,直接挥手放行。   但是那马车偏生又停了下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怎么了?”   冷汗霎时间就爬满了刘公公的后背,他求饶一般地看了一眼王守卫。   王守卫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启禀太子殿下,无事,这是宫中采买的马车,卑职照例搜查。”   听他这样说,刘公公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心道以前的银子没白花。   施乐极看了一眼那辆马车,这里面竟然坐着唐序庭。   她对这个唐序庭的印象并不深刻,两人几乎没有过交流。   这时,一阵风将马车的车帘微微吹开些许,一双黑濯的眼睛从车帘后露了出来。   四目相对。   施乐极连忙将头低下。   她现在只是擦了些粉,将颜色盖住些许,五官并未改变,也不知道唐序庭认出她来没有。   施乐极顿时心跳如擂鼓。她不敢再抬头。   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的唐序庭用一种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的声音吩咐:“哦?让他们先进去吧。”   王守卫一时为难不已。他已经知道刘公公的行列中混进了两个生人,但是刚才太子询问的时候,他又没有将实情说出来,这会儿若是再改口,就是欺骗之罪。   王守卫只得挥手放行,在刘公公经过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警告他不要乱来。   刘公公连忙谢过太子,招呼着人赶着车进了宫门。   等进了那扇大门,刘公公才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中骂了一声娘。   今天真是不太走运。回头还得再给王守卫送些银子来将他的嘴封上才行。   施乐极二人跟着刘公公他们一起到了御膳房,将脸上的粉洗净,才悄悄地离开。   施乐极没有让卫兀在身后跟着,她现在身份不同了,卫兀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边。而且现在,她不会再许他跟着。   御膳房离施乐极的极乐宫并不太远,不过半刻她就赶到了极乐宫。   极乐宫不复平素的安静,似乎来了不少人。老远她就听见了人声。   她贴在宫门外,屏息静听。   “姝贵妃不知去向,你们几个贱婢还不从实招来!”   一阵鞭子的咻咻声响起,随即响起几声惨叫。   竟是有人闯进了她的极乐宫,逼问她宫中伺候的宫人她的去向!   是谁敢这样大胆?她现在可是贵妃!   她抬腿欲走进去阻止,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短褐。若是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就等于直接告诉了别人自己去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正在这时,背后有人声传来。   “贵妃娘娘好兴致,宫外的风景可好?”   施乐极吃了一惊,她猛地转过头来。   太子唐序庭竟然负手立在她身后,她一直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果然认出了她。   施乐极不能承认,她微微一笑,“太子也是好兴致,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极乐宫了。”   唐序庭冷冷地看着她,施乐极无疑是美的,唐序庭也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女人,但是他同时也没有见过这样毒的女人。   他凑近一步,语气森寒,“姝贵妃,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劝你适可而止!你为何要杀了刘聿?”   “太子先前还在群臣面前力证我不是凶手,怎么这会儿当面质问起我来了。不瞒太子殿下,虽然我也十分希望刘聿这个老色鬼死,但是如太子所说,我真的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潜入北邢狱杀人。”   两人隔得很近,施乐极说话时,一股特别而淡的幽香扑向他的鼻腔。   唐序庭后退一步,冷声道:“姝贵妃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我倒是想知道,贵妃是怎么出宫的?”   施乐极装傻,“太子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出过宫?”   唐序庭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身体,“那么这身下人穿的衣裳,贵妃要怎么解释?”   施乐极笑道:“虽然你贵为国之太子,但是我穿什么,不必征得你同意吧?”   唐序庭方才在宫门处就认出了施乐极。   他权衡之下,还是选择暂时放过她。施乐极给他父皇下了情蛊,若是施乐极死了,中了子蛊的唐夫帷也会死。这也是为什么唐序庭会在百官面前力保施乐极的缘故。   他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说出来可能多数人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不相信。在没有找到解决之道前,唐序庭要保住施乐极的性命。   施乐极现在处境堪忧,若是她擅自出宫被发现,罪责更加一条,说不定连唐夫帷都不会再保她。   唐序庭之所以会追过来,是为了要警告施乐极,让她知道自己在暗中监视她,让她不要耍花招。   他已经从方文卿那里知道了蛊毒的厉害。   方文卿将蛊术的事情告诉他之后,还一度隐晦地让他帮着说话,赐死施乐极。   这样的话,皇上也会暴毙,作为太子的唐序庭自然就是新皇。   这皇家自古就是利益权力纷争的旋涡,似乎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但是对于唐序庭来说,唐夫帷是皇帝,也是他的父亲。在多年前,唐序庭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唐夫帷也会放下政事,在凛冬的雪地里,陪着他玩耍。   那是为数不多的温情记忆。权力对于唐序庭来说当然有吸引力,但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的本心蒙尘,那是他的父亲。   “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先生再说第二遍。”他当时寒了脸色,第一次对方文卿如此不客气。   极乐宫里的鞭声持续不停地响起,施乐极没有心思应付唐序庭。   既然唐序庭在宫门处不当场将她揭穿,还变相地帮着她回到宫里,她不认为唐序庭会有那样好心,一定是他有所顾忌。   既然他有所顾忌,施乐极就可以暂时不去理会他。   施乐极从后殿翻回了宫内,找出一套宫装迅速换上,然后她跃上房梁,将短褐藏了起来。   院中传来的几道惨厉的惨叫声中没有听到檀素的,不知道檀素现在怎么样了。   换好衣裳的施乐极匆匆出了宫门。   院子里,五六个上了年纪的宫女正压着伺候她的小宫女打,人手一只竹鞭,小宫女们已经被打得满身是血。   而檀素也在其间,她趴着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打得褴褛不堪,皮肉破碎地贴在浸透血的衣裳上。   血色倏地从施乐极的双目中迸出来!   她大喝一声:“住手!”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院中所有人都怔住了,转身望来,见是她们苦苦寻找的姝贵妃,一时间人人都怔住,院中只余两个宫女痛苦的呻.吟。   银枝本来抱手站在一旁,见姝贵妃突然出现,她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惊诧。   她们方才明明已经带人在宫中搜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姝贵妃,她怎么会从殿里出来的?   施乐极快步朝檀素走去,到了檀素身边,她蹲下身。   檀素双眼紧闭,但是胸口还有起伏。她脸上甚至都有两道竹鞭鞭打留下的深深血痕!她身上衣裳已经被打烂,血甚至染红了她身下的青石板砖!   “贵妃娘娘,您这是去哪了?”偏生旁边有人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还不知死活地问她。   施乐极霍地抬头,她盯着那个发问的宫女,她认得这个宫女,她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叫银枝的。   施乐极盯着她的目光冰冷刺骨,从牙缝间泻出冷笑,“你问我去哪了是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檀素放在了地上,随即她霍地站起身来,一把将身边宫女手中的竹鞭夺了过来,劈头就狠狠地当头甩了银枝一竹鞭!   “你问我去哪了是吧?”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问,每吐出一个字就有一鞭重重地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地打在银枝身上。   惨叫声再次在极乐宫中响起,银枝万没想到姝贵妃竟然敢对她动手,竹鞭像是刮骨一般,一鞭又一鞭地重重地打在身上,她痛得本能地叫出了声。   “姝贵妃,你疯了?”银枝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的?姝贵妃竟然敢打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202章 亡国公主(十二)   鞭笞声延绵不断地在极乐宫中响起, 被打的不仅仅是银枝,那几个宫女也没能幸免。   施乐极宛如一个疯子,追着几人打。那竹鞭在她手上仿佛是钢铁做的, 每一鞭下来, 都能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银枝被打得最惨,两根竹鞭都是在她身上被打断的。   她脸上挨了几鞭, 血潺潺地往外冒着,这鞭伤太深,她基本已经毁了容。   最后还是外面巡逻的侍卫听到极乐宫里惨叫不断, 推门进来查看,这才发现淑贵妃宛如一个疯子,手持竹鞭追着几个宫女打。   地上还躺着几个已经是血人的宫女。   一行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不是姝贵妃在找乐子,按理说, 姝贵妃打她宫中的宫女,这并不归他们管。   好在银枝眼尖, 看到了几个冒头进来的侍卫,连忙扬声求救。   “救命,救命啊!”   有两个老宫女本来是想奔出极乐宫去求救的, 但是每每都是还没有走到大门,就会被姝贵妃抓住扔回来,还会遭受更加暴烈的毒打,几人都已经是一头一脸的血。   “姝贵妃疯了,我们是太后宫里的, 快来救救我们!”银枝抱头求救。   施乐极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朝门边看去。   几个侍卫呆滞地看着她。   施乐极脸上被飙了几滴血,她气极之下,脸色十分苍白,那几滴血就透出几分嗜血的意味来。   她整个人的气势显得不容侵犯,几个侍卫顿时就愣住了。还是领头那个侍卫当机立断,连忙拱手行礼,“贵妃娘娘!”   施乐极喘了几口气,她看了变得和檀素一样满身是血的银枝,将手上已经打断的竹鞭一把扔下。   她回身对几个侍卫道:“来得正好,你们派个人去禀告皇上,就说我这要出人命了,请皇上火速过来一趟。”   几个侍卫再次面面相觑,领头的侍卫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们能处理得了的。又牵扯到太后的宫女,肯定要请皇上过来主持。   当下不敢耽误,他指派了一个侍卫去请皇上。   施乐极看了银枝一眼,将银枝吓得生生往后爬了几步。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令人心生恐惧。银枝进宫这么多年,在当权者身上一般看到的都是权势的威压,但是今天,她在施乐极身上看到了一种嗜血野蛮的可怕。   她进宫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宫妃会不顾脸面的拿起鞭子亲自教训宫人。而且下手还这样重,几乎是将她们往死里打。   施乐极没有过多理会银枝,她走到檀素面前,蹲下身,将檀素抱了起来。   檀素的脸苍白到可怕。   她随手招了两个侍卫过来,“将檀素抱进房间里去。”   另外两个宫女也受了重伤,但是明显没有檀素那么严重。檀素作为极乐宫的大宫女,受到的逼问也是最严厉的。   檀素在搬动间触及了伤口,疼痛让她清醒了片刻。看到施乐极的脸,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又看到了外人在一旁站着,就紧紧地闭上了唇,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施乐极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她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檀素和那两个宫女被侍卫抬进屋去后,施乐极又吩咐一个侍卫去请御医过来。   施乐极虽然是异族公主,但是她现在是贵妃,她的吩咐没人敢不听,一个侍卫匆匆地去了。   没多久,唐夫帷得了信之后,匆匆地赶了过来。   彼时施乐极还站在院中,她不许银枝她们离开。   她知道银枝是太后的人,她打了银枝就是打了太后的脸。但是若是不打,又怎么对不起檀素挨的这顿打?   所以她将人扣留下来。等着唐夫帷前来,先请了唐夫帷做主,等尘埃落定之后,太后再想责怪,和她对上的就是唐夫帷了。   唐夫帷一听姝贵妃和太后的宫女起了争执,姝贵妃还特意命人去请他。他匆匆放下政务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事情比侍卫描述的更加严重,银枝几人勉强坐在地上,身上全是血,一见他来,银枝带头跪下,呜咽地哭了起来。   唐夫帷听得心烦,他注意到施乐极的脸上有几滴血,吓得他连忙奔过来,将施乐极搂住,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爱妃,你可有哪里受了伤?”   施乐极便将手伸了出来,她握鞭子的手因为用力过重,鞭柄将她手心的嫩皮给磨破了,通红一片。   唐夫帷顿时就心疼地替她揉起手来。   一旁的银枝看了,心里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本来还指望着皇上来了能给她们做主,现在看这个情况,皇上不处罚她们都是好的了。   唐夫帷一边替施乐极揉手,一边别过头,语气严厉地问银枝,“银枝,这是怎么回事?”   银枝被他话中的怒气惊得一跳,她下意识地看了施乐极一眼,小声道:“奴婢奉太后之令过来传贵妃娘娘,但是贵妃娘娘不在宫中。”   唐夫帷眉头一皱,“然后呢?”   银枝说到这里,才发觉自己等人实在是理亏。因为贵妃娘娘不在宫中,她们就责打贵妃娘娘的宫女?谁给她们的权力?说是太后吗?可是太后为何一定要找到姝贵妃的原因又无法诉诸于口。   一时间,银枝沉默了下来。   施乐极开口道:“银枝说不出来,臣妾来说。”她看了银枝一眼,道,“皇上兴许不知道,臣妾有个毛病,睡觉特别的死,若是不到时间,臣妾根本就醒不过来。今早上臣妾睡醒之后,听到院子里传来惨叫声,心里觉得奇怪,走出来之后,就看到银枝带着这几个宫婢在鞭笞我的宫女,檀素和另两个宫女被打得半死不活,方才臣妾已经让侍卫抬进房间里去了。若是不相信,也可以进去看一下。”   她说话间,脸上露出愧疚来,“是臣妾冲动了,银枝是太后娘娘的人,臣妾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该忍住才是,若是皇上怪罪臣妾,臣妾这就向银枝姑姑赔礼。”   唐夫帷听了个囫囵大概,还是没明白银枝为什么会那么大胆地跑到姝贵妃这里来鞭笞姝贵妃的宫女,他瞪了银枝一眼,“银枝,你为何要大清早跑到贵妃宫中来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谁。当然是太后。唐夫帷心里明白,若是没有太后的指使,给银枝一万个胆子,银枝也断不敢来贵妃宫中找不痛快,还将她的宫女打得半死不活。再加上她身后几个太后宫中的宫女,要不是太后指使,银枝也差遣不动她们。   银枝脸色雪白,她看了施乐极一眼,道:“贵妃娘娘撒谎,方才贵妃娘娘分明不在宫中,我们将极乐宫都翻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娘娘的身影。皇上,贵妃在撒谎!”   她语气得意得仿佛抓住了施乐极一个小辫子,但是随即她得意之色顿时僵住。   她带着人搜查贵妃的宫殿。她自己亲口告诉了皇上,她脸色顿时煞白。   “皇上…奴婢不是…奴婢是奉了太后之命…”   唐夫帷登时面沉如水。他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欢施乐极,曾经也跟他表示过反对,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太后竟然厌恶施乐极厌恶到可以不顾他的脸面。   这么多年来,虽然唐夫帷秉承一个孝字一直对太后恭敬有加,但是毕竟不是亲母子,多少都会有些龃龉。但是无伤大雅,通常唐夫帷都不会去计较。倒也不是真的就那样记情,只是太后没有儿子,也就和他没有利益上的分歧。所以唐夫帷愿意尊她。但是这些年来因为太后一直努力地给自己后家张家谋利,有时候也会让唐夫帷很为难。   龃龉的种子算是种下了。   正这时,一个老宫女袖中掉下一物。   生长在宫廷之中,唐夫帷对这样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他甚至曾经数次亲自赐了宫妃这样事物。   三尺白绫!   他一瞬间就将整件事情串联到了一起。银枝带着几个宫女清晨闯进施乐极的宫殿,还带着三尺白绫。   目的不言而喻。   “将银枝拖下去,治她对贵妃大不敬之罪,斩首示众,这几个宫女也一并斩了!”   银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唐夫帷。   “皇上,皇上!皇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不过是奉旨行事,都是太后娘娘的吩咐啊!”银枝被两个侍卫拖了起来,拼命地挣扎。   唐夫帷当然知道这是太后的旨意,但是他现在不能将这件事安在太后身上。   “你这贱婢还敢胡说?太后会命令你们清晨闯进姝贵妃的极乐宫?”   他绝口不提那掉落在地的白绫。   随着银枝等人被拖出极乐宫,求饶声渐渐远去。   太医在此时也赶到了,见皇上在,连忙跪下行礼。   唐夫帷摆摆手,“行了,去看看贵妃娘娘宫女的伤。”   他一手揽住施乐极的腰,安抚道:“爱妃受惊了,朕来迟了。”   施乐极没想到唐夫帷会这样维护她,心里还有些发怔,随即她微微一笑,“多谢皇上替臣妾做主。”   等一切尘埃落地,太后才得知皇上竟然将自己的宫女处决了,顿时气得胸口一梗,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03章 亡国公主(十三)   “皇上这是铁了心要保施乐极这个妖女, 就算寒了满朝臣子的心他也在所不惜!”张太后气得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   “太后切莫动气伤了身体。皇上现在才刚封了姝贵妃,正在新鲜劲头上,等过一阵子, 也就好了。”一个着青缎的宫女名叫细萍的连忙上前相劝, 她倒了一杯茶,捧给张太后。   张太后将茶拂开, 道:“你当知道当年先帝那件事,那陈国妖女总算是死得早,不然梁国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都说不准。陈郡送施乐极来, 分明就是打着祸乱梁国朝政的法子…”她忽地想起来一件事情,“你昨天曾说太子曾经在百官面前站出来维护施乐极?”   细萍点了点头。   张太后眉头顿时忧虑地拧了起来。   “这施乐极确实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若是太子也被她勾去了心神,梁国就真的危险了。刘聿已经因为这妖女枉死,再这样下去, 不知道这妖女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细萍劝道:“太子素来最懂分寸知轻重,太后不必太过忧心, 若是实在担心,不如请太子过来说说话。”   张太后想了想,摇头道:“现在皇帝只怕记恨上了我, 别落得个两边不讨好。先不去请太子。”   她心里已经定了主意。   ……   檀素虽然受了伤,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肺腑,宫中御医的药还不如她自己制备的,施乐极让唐夫帷临时派了两个宫女过来伺候檀素等人。   那群臣子跪地请命, 有不少大臣已经因为受不了这么久的长跪晕了过去。   唐夫帷不可能让这些人真的跪死在太极殿前,他将人晾了这么久,也是时间做出反应了,他一面赏赐无数金银财宝给施乐极,一面和她赏脸,将她的姝贵妃的贵字去掉,以后再找机会给她填上来。   施乐极冷笑两声,不做回应。   唐夫帷确实也为难,他也不可能真的将诺大的朝廷抛之不顾,施乐极冷笑,他也当做是默认了,颁了旨,将施乐极降了两级,变成了姝妃。   群臣也知道这是皇帝做出的最终让步了。太子唐序庭此时也十分贤德地亲自去了太极殿,将百官中最有威望的徐太傅和几个巩固大臣给扶了起来。   大臣们跪了一天一夜,心里早就后悔了,又有些骑虎难下,皇帝没反应,他们不能跪一会儿就起来了,像是闹剧一样,只能一直跪着,一些脑子机灵的,跪得腿实在疼得受不了了,直接装晕,被抬去太医院休息去了。   仔细想想,这也真是一出闹剧,不过是一个蛮夷女子,竟然让他们如此如临大敌,还举朝百官跑来太极殿跪了一天一夜,最后皇帝还是没有同意处决施乐极。   只怕京中那些蛮夷人笑也笑死了。   想通这一关节,不少大臣脸色顿时发烧,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头脑一热,跑来太极殿跪了一天一夜的原因了。   徐太傅被太子扶着坐进了软轿。徐太傅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   徐太傅脸色凝重,百官请命,这样的场面就算是从开国到现在几乎没有出现过。他尤记得上一个蛮夷女子进宫之后,在宫中掀起了怎么的腥风血雨。   他是太子的师傅,两人感情很深。   徐太傅握着唐序庭的手,低沉又凝重道:“姝妃不除,只怕国将不国!”   唐序庭大惊!   徐太傅已经坐着轿子远去了,唐序庭还站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因为唐夫帷将她的贵妃之位削去,施乐极正好佯装生气,将唐夫帷赶走了。   是夜。她站在檀素的床前,檀素喝了药,已经沉沉地睡去。   檀素不过十七八岁,睡颜还带着稚嫩。   随着唐夫帷体内的子蛊的成长,她体内的母蛊也越发的肆虐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她就会彻底压制不住母蛊的凶性。   她伸手轻轻地在檀素的带着一道血痕的脸上拂过。   信步推门而出,天上一轮圆月,淡淡的银辉洒落了满庭。   体内的母蛊有些蠢蠢欲动。   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朝一个方向看去。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即使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施乐极也知道他是谁。   “你还来做什么?”施乐极声音中满是冷意。   “公主…”卫兀走到光亮处,一身玄衣下,身姿挺拔。   施乐极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即使她确信卫兀没有跟他的主子禀告自己的事情,卫兀在陈国当了这么多年的细作,陈国的灭亡一定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两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当所有的信任都被辜负,两人再次相对,施乐极没有像梦境中那样抽出匕首插入他的心脏,已经是念及他曾经的救命之恩。至于陪伴之情,一开始就算有预谋的,已经算不上了。   “你立马走,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卫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施乐极目光冰冷,甚至连失望都不曾有。   这一路走来,他知道施乐极对于光复陈国的信念有多执着。   “太后想要你的命,你多加小心。”卫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身一跃,消失在暗色的宫墙后。   施乐极立在原处久久不动。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卫兀叛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卫兀。   檀素不止一次地问过施乐极卫兀的去向,施乐极不想让她伤心,她知道檀素对卫兀的感情。若是知道卫兀是梁国的奸细,心里肯定会难过。   一晃秋去冬来,宫中难得平静了两个月。   施乐极从贵妃降为了姝妃之后,似乎沉寂了两个月。   在皑皑冬雪落下之前,陈郡出了事。   大批打着光复陈国旗号的残兵聚集在一起,扰乱陈郡旁边的郡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施乐极知道这个消息是在陈国太子施荀传来的急信中得知。   这些陈兵根本就不是正统的陈国将士,因为他们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要光复陈国,而更像是要激怒梁国。   因为他们骚扰梁国的百姓,抢夺他们的财产,烧毁他们的家园,还打着光复陈国的旗号。在这群人出现最初,施荀就觉察到不好,这些人的举动无疑会激怒梁国,而陈国现在根本就无法防抗梁国,他们的军队被梁国人接管,即使在暗中布防,也绝没有到成熟的时候。   而当施荀命人去查这群人的下落时,他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施荀在信中怀疑,这群人根本就不是陈国人,而是梁国人在演戏,为的就是将陈国皇室一网打尽。   而唐夫帷随后就接到了边关急报,急报中称陈国余孽兴风作浪。   这可最大程度地再次激怒了朝臣,他们主张将陈国皇室一律赐死,永绝后患。   唐夫帷也十分震怒,当即就任命了将军,亲自带着余部去将这群余孽扫平。   施乐极认为施荀的怀疑没有错,这就是梁国人搞出来的鬼。因为陈国灭国之后,光复的事情一直是暗中进行的,没有施荀等皇室的带头,又怎么会有人揭竿而起,想要光复陈国呢。何况这群人的行径更根本就不是在光复陈国,他们这是将陈国最后一点希望都要彻底扑灭。   施乐极想找唐夫帷求情,但是唐夫帷根本就不见她。   无奈之下,她只好催动了自己体内的母蛊,让母蛊对唐夫帷体内的子蛊造成影响,让子蛊对母蛊的依赖加剧。但如此一来,母蛊对她的反噬更加剧烈,以前只是月圆之夜才会爆发,现在每半个月都会爆发一次。   唐夫帷不过几天没有见施乐极,就感觉自己已经快思念成疾。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想着她,这晚月夜,唐夫帷终于忍不住,迈步朝施乐极的宫殿走去。   这晚正好是冬月十五,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   施乐极的母蛊反噬也在这一夜。   自从上次施乐极反噬之夜因为毫无反抗之力被带出宫之后,每逢反噬之夜,檀素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极乐宫静谧一片,只能看到主殿窗棂上的牛皮纸透出一点点的光芒来。   殿内,施乐极一头的冷汗,她躺在床上,头上甚至冒出了热气。   檀素紧紧地跪坐在窗下,试图用聊天来转移施乐极的痛苦。   “公主,我娘当年其实不让我学蛊术,我是偷偷学的。”   施乐极已经听不太清外界的声音,她抬起眼睛看向檀素,檀素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为什么?”施乐极简短地问。   “因为我爹就是死于我娘的蛊术之下,他当年抛弃我娘,回了中原成亲生子,我娘气坏了,就给他下了蛊,将我爹杀掉了。后来我娘一生都很后悔当年的冲动,她时常喃喃自语,当年若是能不那样任性,我爹也就不会死了。”   “你爹抛弃了你娘,你娘恨她也是应该的。”施乐极断断续续道。   檀素叹了口气,“可是我娘杀了我爹之后,一直都活得不快乐。她郁郁而终。”   檀素没有经历过那样轰烈深刻的爱情,即使她对卫兀有种感情,但也只是朦朦胧胧的春芽,没有雨水的浇灌,萎缩为一簇枯芽。对于卫兀,她并没有一定要得到的想法,更加不会因爱生恨。   檀素很明白自己的心境,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对感情的忠诚。   “公主,你说世上真的会有那样至死不渝的爱情吗?”她疑惑地问。   施乐极抬眼盯着头顶的帐顶。   曾几何时,她也曾经深爱过一个人。但是也或许没有那么深爱,因为那些相处的细节,似乎已经沉淀在地上,被挑着复国的重轮重重压过,她几乎很少再想起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了。   “兴许有吧。”施乐极道。   两人年纪几乎是差不多大,但是施乐极承担的责任更多,经历的事情也更多,成长得也更快。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将两人都惊得一跳。   檀素迅速地看了施乐极一眼。她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好,脸色惨白,冷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嘴唇上甚至还有她自己咬出来的血痕。   檀素走到门边,轻声问道:“是谁?”   外面响起了郑培春的声音,“檀素姑娘,皇上来看娘娘了。”   竟然是唐夫帷!   檀素脸色哗然一变。一瞬间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这门她不得不开。   她迅速地冲回了内室,告知施乐极。   施乐极也是一惊,这几天唐夫帷都没有过来,没想到这么凑巧地会在今夜赶过来,若是他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不知道会怎么想。   但是人都已经来了,唐夫帷不是别的人可以直接打发。   施乐极想了想,吩咐檀素过去开门。   门外,郑培春站在前面弓着身体,他不敢回头去看唐夫帷的目光。   试问这宫中就连皇后都没有那个胆子将皇上关在门外,施乐极偏生就有。   最近施乐极好像有些失宠,皇上自从接到了陈国余孽作乱的折子之后,就提也不提施乐极。郑培春本来还以为施乐极的圣宠就这样了,没想到今天皇上本来都已经翻了郑贵人的牌子,但是临到要过去了,竟然脚尖一转,来了姝妃娘娘这里。   郑培春是人精,他顿时就明白了,即使皇上没有对姝妃娘娘动真情,那也是将人放在了心上的。   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姝妃的宫女出现在门后。她蹲身行礼,连忙解释道:“皇上请恕罪,娘娘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方才奴婢去告知了娘娘一声。”   本来心里还觉得姝妃有些恃宠而骄的唐夫帷立马就站不住了,他一边大步往里面抬脚,一边问道:“姝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太医?”   檀素道:“回皇上的话,并没有请太医,娘娘说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唐夫帷一甩袖子,扔下两个字:“胡闹!”   接着他大步朝内室走去,郑培春就留在了外间伺候。   唐夫帷进了内室,一眼就看到施乐极躺在床上,她露出来的脸上全是汗水,头发也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显然檀素没有说谎,施乐极是真的病了。   唐夫帷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到了施乐极的床前。   施乐极挣扎着要起来给他行礼,被唐夫帷按住了肩膀。   “病成这样了,怎么都不叫个太医,也不命人去告知朕一声?”唐夫帷眼神疼惜地放在施乐极身上,“是哪里不舒服?”   母蛊感受到了子蛊的靠近,竟然安静了下来。   施乐极喘了一口气,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何至于惊动皇上,况且皇上现在日理万机,哪里能因为一场小小的病就去惊扰皇上的。”   唐夫帷心疼地坐到床头,见施乐极抱了起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他知道这几天本来就是他在刻意避着她,他担心见到了施乐极,施乐极会求他放过陈国皇室余孽。但是前面群臣就已经因为施乐极闹过一次,这次若是再不严肃处理,只怕朝堂真的要翻了纲了。   况且,他自己对陈国皇室也不太放心,陈国那边物产丰富,他早就已经垂涎多年,现在总算是将陈国收服,又得了施乐极,唐夫帷很满意。但是大臣的谏言听多了,唐夫帷也渐渐地觉察到不当来。他对本朝的重臣和亲王都尚且心存猜忌呢,一个外族的皇室,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所以这次不管那些军队是不是陈国余孽,唐夫帷都下定了决心要趁机将陈国皇室除去的。   施乐极知道唐夫帷这几天故意避着她的原因,现在她要是直截了当地将她的目的提出来,唐夫帷肯定会转身就拂袖而去,于是她咳嗽几声,道:“臣妾并无大碍,皇上不必挂怀。”   闭口不言陈国的事。   倒是唐夫帷见她这个样子,自己疑心是因为这件事才让施乐极急病了。   施乐极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而且今晚上也是他突发奇想地过来,施乐极肯定不是故意装病来惹他怜惜。   意识到这一层,唐夫帷更加心疼。他摸出手帕,慢慢地将施乐极脸上的汗珠拭去。   “爱妃可是因为心急陈郡的事情,闷在心里,所以才病了?”   施乐极抬头看向他,一双秋水瞳里满是迟疑,“这件事让皇上为难了吧?为了表示诚意,臣妾的父兄不惜将臣妾和二皇兄送进宫来,就是为了彰显陈郡服从梁国,从此成为大梁子民的诚意。那些抢劫的流匪,打着光复陈国的旗号,想要陷害我父兄。”施乐极顿了顿,道,“臣妾也知道皇上为难,臣妾不敢替父兄求情,皇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免得那些大臣又说臣妾妖言祸国。”   说完,施乐极闭上眼睛,生生挤出两行泪水。   她以退为进。   唐夫帷沉默半晌才道:“若是这件事真的跟你父兄无关,朕承诺你,一定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唐夫帷说完这些话,心里顿时一惊。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定要将陈国皇室彻底除去,怎么一见到施乐极就开始心软了呢。   只是覆水难收,君王说话一言九鼎,唐夫帷心中暗道,若是真的没有关系,到时候也要找个理由见陈国皇室通通留在京城圈禁起来,不放虎归山,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应该就没有大碍。   施乐极不知道唐夫帷心中的打算,她将计就计地利用自己生病的事情,先尽力将施荀等人的性命保下来,再图后计。   她没想到唐夫帷靠近竟然会让她体内狂躁的母蛊安静下来,顿时就拉着唐夫帷不让他走。   唤了檀素进来将床上的被单换过新的之后,两人相拥而眠。因为施乐极病了,唐夫帷也并没有做什么。   陈国皇室在半月之后就押解到了京城。   而那些流匪的下落不知所踪。   要求赐死陈国皇室的折子上了一摞又一摞的,都被唐夫帷压了下来,因为,施乐极怀孕了。   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让施乐极有任何闪失,即使他已经儿女成群,最大的太子都已经有了孩子,他对施乐极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十分珍爱。   若不是担心大臣又会借着这件事集体生事,唐夫帷都想恢复姝妃的贵妃之位。   大臣们也没想到施乐极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查出身孕。这个时候想要唐夫帷赐死施乐极的娘家人,显然不可能。   意识到这个,群臣就此消停了一段时间。   “公主…”檀素扶着施乐极,两人在庭院中慢慢地散步。   施荀已经被押进了京城,那些遥远的旧梦仿佛一瞬间就铺天盖地地涌现了出来,施乐极要很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压下去见他的念头。   “公主,这个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的,三个月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施乐极的‘孕’相是檀素一手造就的,就是为了保住陈国皇室。   施乐极低声道:“三个月,应该够我们想出破解之法了。”   她根本就没有和唐夫帷有过什么,又怎么可能会怀孕,只是现在只能这样做来暂时破除困局。她怀孕了,唐夫帷就会牢记他曾经的诺言,即使现在不能证明陈国皇室跟流匪的事情无关,他也不会杀掉施荀他们。   “太子他们好像被统一安排在宫外的一间宅子里住下了。”   施乐极挑眉道:“唐夫帷这是打着要将他们终身囚禁的主意呢、”   她脸上难得出现焦虑之色。本来现在陈国的处境就如履薄冰,若是施荀等人又被困在梁都无法施展拳脚,光复陈国就遥遥无期了。   首先就是军队问题,要想光复陈国,首先就得有一支铁骑军队来抗衡梁国的军队。要组建军队,钱财又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这些东西施乐极无法考虑得周到,她本来也没有接触过。   三个月后,她就得找个机会将孩子不小心流掉。   因为施乐极身怀有孕,这些天唐夫帷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施乐极本来想打听一下施荀他们现在的处境,都不敢放出信鸽,怕被有心人拦下来。   这个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卫兀。以往卫兀在的时候,情报几乎都是从他手里传过来。   施乐极甩甩头,卫兀叛了他原先的主子,说不定此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这日,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敲开了极乐宫的宫门,将一封信塞给了檀素就匆匆离去了。   檀素心知有异,连忙回到殿内,将信交给了施乐极,施乐极快速地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04章 亡国公主(十四)   一旁的檀素见她脸色十分难看, 问了一句,“公主,怎么了?”   施乐极没有说话, 再次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将整封信看了一遍。她双目死死地盯着信上的字, 这字迹她在她父亲那里见过,是她父亲帐下的一个副将, 名叫孟江的人。   早年孟江去过她家好多次,她也见过这个孟江多次。若说忠诚,孟江绝对是她父亲帐下最忠诚的将领之一。   这封信就是他想方设法地递进宫里来的。   她将信递给了檀素。   檀素上下扫了一眼, 顿时也是脸色大惊。   孟江在信上说,他其实一直怀疑当初徐恪的死是被人算计,所以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暗中调查。   徐恪没死的时候,陈国和梁国的战事虽然胶着, 但是陈国隐隐是占了上风的,只是后面因为徐恪在汾水一战中大败, 陈国才开始节节败退,最后甚至丢了几座重要的城关,被梁国的军队一路长驱直入, 打到了家门口,兵临城下,逼得陈国皇室不得不投降。   施乐极一直以为她爹就是战死的,就是为国捐躯,所以即使她爹马革裹尸, 灵柩甚至无法送回家乡,她也为她父亲感到骄傲,至少她父亲是曾经保卫了陈国的百姓数十年的安宁。   可是孟江在心中言明,当初徐恪是因为军队中出了内奸,行军路线被提前透露给了敌军,这才导致中了包围圈,惨烈身死。   而策划这一切的,正是太子施荀。   因为彼时她父亲支持的并不是太子施荀,而是二皇施以临。因为施以临的母妃和施乐极的母亲是表亲。   但是在施乐极的印象中,她父亲应该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并没有对这场储位之争表达过立场。   但是她又确实听她母亲暗暗地劝过她父亲,太子心性阴沉,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储君,当时她还心中暗想,她母亲正是夫人之间,施荀再阳光不过了,怎么会是她口中那样的心思阴沉之人呢。何况她母亲还说太子对徐家十分忌惮,若是以后得位不会善待徐家。   她当时想的是,她母亲还不知道她和施荀的关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担心。   没多久,徐恪就上了战场,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凯旋而归,而是永远地留在了他一生为之奉献的战场。   施乐极死死地盯着虚空,似乎是想从空气中寻出答案。   檀素迟疑道:“这信上所说,未必是真的,公主应该最清楚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暗中陷害将军呢?”   施乐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檀素说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可是她闭上眼睛去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才惊觉,自己从头到尾竟然从来不曾了解过施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加上眉清目秀的容貌,很容易就让她轻易地对他心生信任。   可是这是他要给她看的一面。他不愿给她看的一面呢?那一面是什么样子的?   施乐极站起身来,她要去找施以临一趟。   施以临住的地方在宫中最偏僻的地方。陈国皇室的人都已经被押进梁都了,可能施以临在宫中也不会住太久就会被送出宫去与陈国皇室团聚了。   施乐极从来没有去过施以临住的地方。那里破败到让她为之一惊。   她尽量避人耳目过来。这宫中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   施以临对她的到来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甚至还十分闲情逸致地给她泡了杯茶。只是质子的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开水一冲,一股霉味冲鼻而来。   施乐极过来是想要确定一件事情。   她端起那杯茶,却没有喝。   施以临也不问她过来是做什么,只是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问道:“我听说你怀孕了?”   施乐极没有回答他,双目静静地盯着外面青石板院落一隅败落的枯叶,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二皇子,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施以临颔首,“公主请问。”   “我爹爹当年是支持你的吗?”施乐极别过头,看着施以临。   施以临脸上的漫不经心慢慢地收了起来,他抬眸看了施乐极一眼,迟疑片刻才风牛马不相及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当年…你或许不知道,当年先皇是想要废太子的。”   这件事施乐极真的不知道。   施以临继续道:“因为太子被查出涉及私采银矿案,惹得皇上大怒,所以先皇当年意欲废黜太子。”   施乐极静静地听着,端着茶白茶杯的手指节泛出了白意。   “但是陈国和梁国的战争突然就爆发了,所以先皇没有来得及废太子,后来陈国打了败仗,灭亡了。”   “所以呢?”施乐极问道。   “我不知道徐将军当年是不是准备支持我,我听到的风声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徐将军并没有和我接触过。”   施乐极颓然地往背后靠过去。   她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她不甘心地再次问道:“那么二皇子知不知道我爹当年的死另有隐情?”   施以临微微惊讶道:“我以为公主知道这件事的。”   施乐极垂下头,她脑子一瞬间变得很乱,家仇、国恨,在她脑海往来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气的网,将她死死的箍住。   这时又听施以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公主还是将之放下吧,人活着,总得轻松点,别将自己压死了。”   施乐极抬头,目光冷卓地看向施以临,“二皇子这话说得实在太不诚心,就连二皇子都无法将仇恨放下,却又来劝我。”她顿了顿,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刘聿难道不是二皇子命人杀死的吗?”   施以临是真的愣住了。   “刘聿怎么会是我杀死的,我身边没有这样的高手。公主,刘聿不是你身边那个姓卫的侍卫杀的吗?”   施以临说完这话,就在施乐极的目光中看到了迷惑。他肯定道:“我知道卫兀的身手,他是绝对可以悄无声息地潜进北刑狱杀人的。”   施乐极摇头,“不,不可能是他。”   她不能告诉施以临,卫兀是梁国人,梁国人又怎么可能会将保护梁国的战神杀掉呢。   施以临站起身,道:“公主不宜在我这久留,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徒惹麻烦。”   施乐极想要问的东西已经问到了。   经历过卫兀的背叛,她现在已经很难对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孟江虽然是她父亲的副将,但是他说的话她也要查证一番。   如今她印证了事实,心里头一次对自己此行产生了怀疑。   她父亲为国为民,最后被自己人背叛,不仅自己身死,还因为打了败仗,从陈国人人尊敬的战神到现在变成人人唾骂的懦夫。   她放弃了所有,一心进入梁宫,就为了兴复陈国。然而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她开始怀疑。   张太后召见过她两次,张太后对她及时怀孕的事情一直怀疑,所以第一次将她召过去的时候就备了太医给她请平安脉,就是想要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檀素的药会让她有真实的孕相,所以太医并没有查出来。   因为她及时怀孕,保下了陈国皇室,更加引得张太后不满。   可是她放在施乐极身边的细作已经被施乐极察觉到了身份,这样的细作当然不能再留着,她已经秘密处理了。   她便安插了眼线到施乐极的宫里,就打着赏赐给她安胎的名号。让施乐极都无从拒绝。   施乐极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毒死了这些眼线。等太后知道的时候,这些人的尸体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张太后知道这是施乐极故意使出来的手段,但是又无从查处她。   不过施乐极这招也给了张太后一个启发。   现在陈国皇室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他们住的宅子你都是她的眼线。她便下了命令,命他们在食物中下毒,就算是陈国皇室的人全部都中毒死了,也不会有人能给他们伸冤。   即使陈国皇室们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整个人都被人家拿捏在手上,下毒也防不胜防。   几个皇子和公主因此殒了命。   施乐极在收到施荀传来的求救信件时,一度冷笑。   施荀从贵为一国太子,到现在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也不过半年。他决计想不到当年他设计将徐恪害死之后,报应很快会印到自己升上来吧。   施乐极面无表情地将信件烧毁。   她以前虽然想的是为了陈国的子民,但是多半原因还是因为是施荀亲口请求她。他的话给了她一腔勇气,让她奔袭千里,从陈国到了梁宫。   一路机关算尽,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就为了他的复国大计。   但是施乐极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只后悔这样的选择是为了施荀做出来的。   陈国皇室早死一个晚死一个,而施乐极又没有丝毫动静的时候,施荀终于坐不住了,他通过贿赂梁国的大臣,获取了一个进宫面圣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一会修文捉虫,不必点进来了哦 第205章 亡国公主(完结章)   陈太子施荀见过了唐夫帷, 送上了珍宝之后,提出要见施乐极一面。   因着施乐极现在‘怀’了龙胎,唐夫帷担心她会思乡情怯, 让她见一眼家人也好。   但是施乐极住在后宫, 唐夫帷不可能让施荀过去,就命人去请施乐极过来相见。   施乐极听完宫人传话以后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你先过去回禀皇上,就说本宫梳洗一番, 一会儿就过去。”   那小太监领命去了。   等小太监走之后,檀素道:“公主,太子这个时候要见你…”   施乐极脸上挂着一丝淡淡地冷笑,“想来是走投无路了吧,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见我。”   檀素担忧地看着她。   檀素对施乐极以前的事是知道的, 毕竟施乐极是陈国第一美女,而她和太子的事情虽然没有被公开, 但她作为皇宫里的人,对这些事都有所了解。她也知道施乐极之所以会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太子。   施乐极换上了一袭大红色的宫装。这宫装是当时她升为贵妃时做的, 但是一直没有穿过,后来她被降了位,按照规矩是不能穿正红的,所以这宫装也就压了箱底,再也没有穿过。   施乐极在梳妆台前坐下, 面容平静地描眉。   她还吩咐檀素给她梳了一个朝云鬓。   随着嫣红的口脂上唇,施乐极那张人间绝色的脸魅惑放大到极致。她眼尾用胭脂晕染出鱼尾的弧度,艳丽不可方物。   檀素看着这样的施乐极,心里却闪过担忧。   自从公主知道了太子可能就是害死她爹的元凶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谈论过这件事情,仿佛已经将这件事忘了一般。   施乐极抬步往外走,檀素连忙跟在她身后。   到了皇极宫,守在外面的宫人看到施乐极,皆是一愣才跪下行礼。   郑培春看到一身正红宫装的施乐极,也不由得一怔,随即低头行礼。他心中道:“姝妃娘娘真是恃宠而骄啊,就算是贵妃也未必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穿着正红上身吧?”   只是姝妃娘娘现在身怀有孕,最得圣宠,她就是这样穿了,未必皇上会苛责她。   “劳烦公公进去通传一声吧。”施乐极没有看郑培春,她死死地盯着那两扇雕花木门。   郑培春笑道:“当不得娘娘劳烦二字,还请娘娘稍候。”   郑培春进去不多时就出来了,做出请的姿势,“皇上请娘娘进去。”   冬日的天有些灰蒙蒙的,映得人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心间。   施乐极无声地倒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无关情绪压了下去,确保自己钢枪不入了,才抬步走了进去。   越过一扇巨大的翡翠万里江山屏风,内里的人出现在视线之中。   施荀坐在下首,唐夫帷坐在上位。   他听到脚步声,连忙将目光偏了过来,重重地撞进了施乐极的眼眸中。记忆中的模样倏地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与眼前的人竟然不能重合在一起。这种差异感并不是相貌上的改变。他真的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了。她以前爱的是记忆中的那个施荀,而现在,她连记忆中的那个施荀都不爱了。   施乐极微微一笑。   她朝唐夫帷请了安。   “给皇上请安。”   那两人看到施乐极的一瞬间,眼中都闪过经验。施荀是一闪即收,而唐夫帷无需掩饰,如郑培春所想,唐夫帷看到她这样的穿着,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责怪她穿着不符合规矩,施乐极实在是太艳丽了,她一出现就将唐夫帷的所有心神都抓了过来。   唐夫帷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迎了几步,将施乐极亲自扶了过去坐下。   “陈郡郡守进宫来,朕想着你多时未见亲人,就将你请过来和你兄长见上一面。”   施乐极抬眼看了施荀一眼,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人眼眸都不动声色。她将目光转过去,笑道:“多谢皇上体贴。”   唐夫帷见美人展颜,心里无比的熨帖。   三人聊了一会儿,施荀脸上露出一分焦急,他想要跟施乐极单独说些话,这些话唐夫帷绝不能听。   他频频地看向施乐极,示意她将唐夫帷支走,但是施乐极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一般,还和唐夫帷说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皇上说好的等到了时间就升我为贵妃的,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唐夫帷也很想将她的分位提起来,但是现在关于陈国的事情正敏感着呢。于是唐夫帷便道:“爱妃莫急,等你给朕生下一个小皇子的时候,朕就立你为贵妃。”   施乐极心中冷笑,面上不情不愿,惹得唐夫帷又连连哄她。   一旁的施荀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暗喜。唐夫帷竟然比想象中更看重施乐极,这样一来,若是施乐极开口求情,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他看向施乐极。   施乐极真是天赐的尤物,无一处不完美。   若不是因为陈国突然被灭国,现在施乐极应该是他的才对。他心中暗自摇头,有些可惜。但是相比江山和权力,美人在他心中占的分量要往后靠。   好不容易,施乐极对唐夫帷撒完娇了,她依偎在唐夫帷的怀里,问道:“皇上,臣妾好久没有见过兄长了,有些话想跟兄长说,不知道皇上许不许?”   唐夫帷刚想说当然许了,就意识到施乐极这是想要单独跟施荀说话。   他心中顿是闪过犹豫。   施乐极便弯了唇角,笑容也微微收了起来。她略带委屈道:“若是皇上不许,便算了。”   唐夫帷见不得美人受委屈,顿时便道:“爱妃说的哪里话,你们兄妹二人相见说说话乃是人之常情,朕又如何会不同意呢?”   唐夫帷果真站了起来,出了殿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个阔别重逢的‘兄妹’。   确保唐夫帷真的出去了,施荀才看着施乐极,微笑道:“梁皇果然很看重你。”   施乐极直直地看着施荀,没有说话。   施荀见她失态,微微皱眉提醒道,“徐鸢,你别露馅。”   施乐极突然笑了起来,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施荀走过去。   施荀觉察到她似乎有点异常,“鸢儿,你怎么了?”   施乐极没有回答他,她径直走到他身前,俯身展臂,将他困在圈椅之中,盯着他的目光中寒意森然。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施荀,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若是有半点隐瞒,我就叫你身死当场!”   施乐极真的很不正常。施荀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她,然而退路被施乐极拦死,他没有躲避的余地。   施乐极紧紧地盯着施荀的眼睛,“我爹是怎么死的?”   施荀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瞳孔一瞬间放大,随即他镇定道:“徐大将军是错估了军情,带着人马追逐穷寇,这才中了梁军的埋伏。”   “你撒谎!”施乐极森然的神色涌上疯狂,她发狂似的双手掐住施荀的脖子,发了狠力,似乎要将他掐死。   施荀大惊失色,他本来进宫来是想让施乐极帮着他在梁皇那里说说好话,保全剩下的皇室和他自己,没想到施乐极竟然会怀疑当年徐恪的死。施乐极手上不轻,她本来当年跟着她父亲在军营混了几年,十八般武艺都不在话下,而施荀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施乐极力道太大,施荀感觉自己有些难以呼吸,他拍打施乐极的手臂,但是施乐极不为所动,她眼眸通红,死死地瞪着他,眸中满是仇恨。   情急之下,施荀重重地推了她一把。   没想到施乐极真的就此放开了手,顺着他的力道跌倒在地。   “啊——”   听到殿内的惨叫,本来就守在殿门口的唐夫帷立即冲了进来。   等他冲过屏风,看清殿内的情景,脑袋轰地一声。   只见施乐极躺在施荀身前的地上,蜷缩着身体,脸色煞白,一股鲜红的血从她裙子底下溢出来,染红了大理石地砖。   而施荀,抬着自己的双手,目光惊恐颤抖地看着施乐极。   唐夫帷呆滞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景象,直到施乐极一道小声的皇上将他惊醒过来。   唐夫帷想也不想,几步冲上去,一拳将施荀打翻在地,然后他疼惜地抱起施乐极,声音惶恐,“爱妃,爱妃你怎么样了?爱妃?”   施乐极眼中泌出两滴眼泪,她看了挣扎着爬起身的施荀,脸上闪过几分痛苦。   “传太医!传太医!”唐夫帷惊惶大喊。   他霍地转头,死死地瞪向施荀,“施荀你不要命了?”他正想叫人来将施荀拖出去,感觉自己衣襟被扯了一下。他将目光收了回来。   施乐极盈泪满目,痛惜道:“皇上,我们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唐夫帷连连摇头,“不,不会的,爱妃,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施乐极又看了施荀一眼,道:“皇兄责怪我为皇上生孩子,他说皇上灭了陈国,我应该杀了皇上光复陈国才对,他恨我怀了皇上的孩子,所以要杀掉我们的孩子…”   施荀瞪大了眼睛,他万没想到施乐极竟然会说出这样子虚乌有的罪名来陷害他。   “不,不是这样的,施乐极,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唐夫帷什么都听不见了,愤怒将他淹没。他本来就是因为施乐极才留着施荀他们一命,现在施荀竟然胆大到伤害他和施乐极的孩子,唐夫帷怒目圆睁,恨不能生啖其肉,他咬牙下令,“将叛贼施荀抓起来,即刻斩首!命左羽林侍郎去捉拿陈国余孽,全部斩首,不得有误!”   施荀瞪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瞪着施乐极,施乐极躺在唐夫帷的怀中,唐夫帷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施荀却能看得一清二楚,她脸上所有的痛苦顿收,冷然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报复的快感。   施荀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施乐极是故意的,她故意要让他推她,流掉孩子,彻底地激怒梁皇,好借着梁皇的手,让他们碎尸万段!   “徐鸢!徐鸢你这个歹毒妇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唐夫帷,我告诉你,她根本就不是施乐极,她是徐鸢!她是大将军徐恪之女!”   施荀明白自己不可能活下来了,他死都要拉上施乐极一起。   施乐极眼泪成串掉落,她对上唐夫帷有些怀疑的目光,苦涩一笑,“皇上,您说权力真的会将人改变如斯吗?我小时候,太子哥哥不是这样的。他现在变得为了权势不折手段,到死都想要陷害我。”   只这一句苦涩的话,就将唐夫帷心中的疑虑打消,“爱妃莫要理会他。太医就快来了。”   施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地进宫一趟,竟然直接成了催命符,他至死都难以想到自己竟然没死在梁国人手中,而是被施乐极给设计弄死了。   在太医赶过来之前,侍卫就进来回禀,施荀已然人头落地,剩下的陈宫余孽已经去捉拿了。   施乐极已经被唐夫帷抱起,放在了他寻常休息的榻上。   施乐极闻言落泪不止。   唐夫帷看得心疼,“爱妃,朕才是你的亲人,那种狼心狗肺的兄长,不要也罢!”   施乐极擦了擦眼泪,拉着唐夫帷的手,小心道:“二哥一直对我都很好,皇上能留下他的性命吗?”   唐夫帷先是迷惑,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质子施以临。   本来施以临也要处死,施乐极提出请求,唐夫帷莫有不应的。施以临进宫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想来是个平庸之辈,陈国皇室才会送来做质子。   诺大的陈国皇室,只有施以临一个人活下命来。   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施乐极肚中的‘龙胎’果然没保住。   唐夫帷虽然伤心,还是得安慰施乐极,“爱妃切莫太难过了,我们还年轻,这个孩子以后还会再来的。”   施乐极因为失去了孩子,在极乐宫中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出来走动。   她为了救下施荀等人,谎称有孕,最后还是用这个莫须有的孩子,杀掉了施荀一众人。   冬去春来,后宫难得地又过了一个略微平静的年。   陈国皇室的死对所有官员来说都是一个鼓动人心的喜事,这个年也过得格外顺遂,甚至唐夫帷加封施乐极为贵妃的时候,都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反对。   现在陈国皇室余孽都已经死尽,施乐极这个贵妃的头衔有名无实,对谁都无法造成影响。   他们不知道的是,本来该死的施以临被掉了包。唐夫帷为了不引起注意,免得生出额外的波折,悄悄地命人将施以临送回了陈郡。   只剩下一个施以临,唐夫帷并不放在眼里。   接下来的两年,施乐极在后宫中势力如日中天,不少看不惯她的气焰给她使绊子的宫妃都死得悄无声息。   唐夫帷没意思到自己在施乐极潜移默化的枕边风的影响下,已经将几个肱股之臣都罢免了。   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唐夫帷为了施乐极大兴土木,广修别宫,施乐极说夏天热,他便在梁都的后花园楚州大兴土木,盖了一座占地数千亩的大型别宫,这座宫殿耗时三年才修好,修好之时,数百里之内找不出一根长成的树木。为了修建这座别宫,耗资银钱数千万,征调民夫几十万人,弄得民声怨道,国库空虚。   因为这两年没有外患之忧,唐夫帷直接削减了军费开支,缩减了军队规模。   曾经一度以良驹骑兵闻名的大梁军队,竟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连匹像样的军马都没有了。   三年后。   一股打着陈国旗号的军队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陈郡,这支军队只有数千人马,却在数日之内,接连破了几座重要的城池,在这过程中,不断地招兵买马,声势壮大,直取梁国心脏梁都。   唐夫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在施乐极的极乐宫里,陪着施乐极作诗写画。   他听闻消息,手中狼毫顿时滑落。   施乐极拉了他一把,笑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皇上不必忧心。”   唐夫帷勉强笑了一下。   这三年来,他对施乐极也越来越依赖,有时候他自己也会怀疑为什么会这样,即使知道这样不好,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将郑培春打发了出去。   继续提笔作画,但是心里有了事情,他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施乐极转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臣妾看皇上是累了,不如休息一会儿吧。”   唐夫帷顺着她的话道:“朕是累了,朕午休片刻,爱妃陪朕同去吧?”   两人脱鞋上床躺下,等唐夫帷的鼾声响起,施乐极起身下床。   檀素悄悄地从外面进来,看了床上一眼,无声地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   施乐极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随即她笑道:“施以临果然懂得什么叫卧薪尝胆,这几年陈地开采的银矿和金矿,应该够支撑他将整个梁国打下来了。”   檀素忧虑道:“公主是时候该考虑自己了。”   施乐极望向她,语气漫不经心,“檀素,你看我这样,还能全身而退吗?”   檀素不言。因为她知道,施乐极身上的蛊已经深入了心肺,她本来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看到檀素脸上的忧色,施乐极反而笑着安慰她。   “别担心我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到陈国兴复。你也该走了,你准备一下,我安排你出宫。”   檀素连忙摇头。   施乐极收起笑容,严厉道:“难道你想跟着我一起死吗?”   檀素正要说话,施乐极止住了她。   “你还年轻,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若不是你,我们都无法达到目的。檀素,你该走了。”   秋风扫落庭前的黄叶。   施乐极喘了一口气,捂住了心口。   这条路她从来不曾后悔,等她将檀素送走之后,要做最后一件事。   是夜。   “娘娘。”   一个其貌不扬的侍卫半跪在施乐极身前。他着一身红褐色箭袖袍,正是大内侍卫头领,左锋。   施乐极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亲手杀了你。”   左锋惊疑抬头,看向施乐极。   “我有一件事请求你。”施乐极看着他道。   “娘娘请说。”   “安排檀素出宫,越快越好。”   左锋抬起头,目光疑惑,迟疑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点了点头,“愿凭娘娘差遣。”   施乐极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头。   左锋顿震,那只手仿佛是一簇熊熊烈火,将他从肩膀开始点燃烧至全身。   “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等你将檀素带出宫,我就原谅你了。”施乐极又道。   左锋惊诧抬头,和施乐极含笑的目光对上。   施乐极笑道:“你以为你换了一张脸,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吗?”她在心中道,“能这样一直对我好的人,只能是他了吧。”   左锋,不,是卫兀,在与施乐极了然的目光对视片刻之后,道:“公主是怎么认出属下的?”   施乐极没有回答,她道:“当时我还真的以为你死了。没死就好,这梁宫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你带着檀素出去之后,最好是别回来了。”   从她的话中听出诀别之意,卫兀大惊。   “公主此话何意,既然公主已经知道了梁宫即将不复存在,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施乐极摇摇头。   “不,你带着檀素走。”   “公主!”卫兀大急。   施乐极道:“你忘记我刚才说的了吗?只有你带着檀素出宫,我才会原谅你。”   卫兀抿紧了唇,脸上闪过挣扎。   他站起身来,看了越加消瘦的施乐极一眼,“公主且稍等属下一日,等属下将檀素送出宫,就回来接公主。”   施乐极不置可否地一笑。   卫兀连夜将檀素送出了宫。   施乐极送走了檀素,回到了极乐主殿。   “极乐、极乐,我自从进了梁宫,从来没有过快乐。”施乐极喃喃自语。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她走到床前,唐夫帷已经睡着了。眼底下有两片青黑。   随着子蛊的长大,唐夫帷也并不好受,他变得多病,时常畏寒。他对施乐极一直不错,虽然是因为子蛊的原因,但是施乐极还是感激他,所以施乐极给了他一个没有痛苦的,在睡梦中地死去。   子蛊死,母蛊也一样会死。   施乐极摇摇晃晃地走到院中。   她看着天上的圆月,惊觉今日是八月十五,清月圆朗。   她跌倒在地,恍然中仿佛看到了卫兀不顾一切地朝她本来,口中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   梁皇身死,梁宫大乱,唐序庭遭人暗杀,三皇子登基,然而他不过做了三天皇帝就成了阶下囚。   深秋的梁都,寒意仿佛要侵入骨髓,这是温暖的陈国冬天都不会有的天气。   一座新坟前,施以临静静地蹲着,看着简陋石碑上的名字。   他摸着施乐极三个字,苦涩一笑,“你本是徐鸢不是吗?如你所愿,我所踩的土地,你所埋葬的土地,易梁为陈,你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这片土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似乎大家都不太喜欢~害~ 第206章 嫁书生(一)   “天呐, 我最后竟然死得这么惨!”一处密闭空间中,响起一阵女子的咆哮。   “宿主,你已经很不错啦!很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巴拿拿安慰她。   陆渔道:“我想知道原主前世是怎么过的, 为何会落到要让我去做任务的地步?”   任务都已经完成了, 可以解锁原主的前世。   原来原主前世并没有成功地光复陈国,还因为被施荀利用, 一直无条件地相信施荀,她相信施荀她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细作卫兀, 所以她一刀杀了卫兀。到后面陈国太子施荀也没死,一直盘踞在陈国,负隅顽抗,而她却死在了梁宫,受尽了折磨与羞辱而亡。   陆渔休息了几天, 才进行了下一个任务,因为上一个任务成功地完成, 所以她在这个任务中,会获得原主前世的记忆作为奖励,也就是说, 她相当于是重生的。   这样已经比双眼黑抓瞎好很多了,陆渔表示很满意。   ……   这是一间破败的土屋。   苏韫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四周,熟悉的感觉顿时从脑海深处涌上来。   这里是她家。准确来说,是她的娘家。   但是自从她嫁到云家去之后, 她爹娘和兄长就已经搬进了一处青砖大瓦房,这座黄泥巴土屋,因为无人居住,在她出嫁一年之后就已经垮塌了。   更何况,她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不由自主地下了床,她失神到连鞋都忘记穿了。从屋中看到屋外,看到那一圈竹篱笆。洗得干干净净的干野菜晾晒在竹篱笆上,一只黄色老母鸡咯咯地引着十来只小鸡满院乱跑。   院角一处还晾晒着一家人的衣裳,随风飘动。   一切都这样真实,真实得不像梦境。   正在这时,堂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看到苏韫,她从头到脚地扫了她一眼,顿时眉头一拧,喝骂道:“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起来了?连鞋也不穿一个,看你像什么姑娘家的样子!”   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是她娘,王氏。   王氏穿着一件灰不溜秋地褂子,见她没有反应,又骂道:“怎么的,聋了?”   王氏生了一子两女,大女儿已经嫁人了,儿子不成器,家里又穷,一直讨不到媳妇。她是小女儿,她本来的小名就叫二丫头,没有名字。但是自从她和云家定下亲事之后,王氏担心她没有名字出去叫人看了笑话,所以忍痛花了两个大子儿,请村口的穷酸秀才给她取了个大名,苏韫。   这喝骂,苏韫再熟悉不过了,她没出嫁前,每天都被这道声音骂来骂去。仿佛她不是王氏的亲生女儿。   苏韫苦笑了一声,低头看到自己果真没有穿鞋,转身回屋穿了鞋。   鞋子洗得很干净,但是鞋面发白,上面的破洞被一双巧手绣了花遮住,轻易看不出来。   过了两天,苏韫才相信了这个事实。她重生了,重生到没有嫁去云家前。   她是冬天嫁去云家的,现在还是秋天。但是和云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就在几天前定下的,再过两天,云家那边的聘礼该抬过来了。   因为这门亲事,王氏对她的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地转变。   以前是非打即骂,现在虽然因为习惯,偶尔也会凶她,但是碍于她就快去云家做少奶奶了,所以对她的态度还是好了很多。   她现在就不必下地干农活了。在家中也不必做家务,里里外外都被王氏一手包揽了过来。   她现在只需要像个大家闺秀一般,安安静静地待嫁就好。   之所以会让她在家中的地位有如此大的改变,就是因为和云家的亲事。云家是梦泽城中的富庶人家。云家大少爷相貌堂堂,家境富庶,本应该是东床快婿最好的人选之一,但是没奈何这个大少爷是个病秧子,打娘胎里就落了疾,生下来之后就一直病歪歪的,几乎没有断过药。   其实苏韫没有见过这个大少爷,因为前世,她还没有嫁过去,云家大少爷就死了。   还未过礼,云大少爷死了,婚约就当做已经取消了,她可以重新婚嫁。   但是云家长辈心疼大少爷年纪轻轻就没了,连亲都还没成,又不知从哪里听的一个野道士胡说,说云大少爷一直惦记着这个未婚的妻子不愿投胎,这下可将云家长辈着急得不轻,立即就请了媒人上来说和,愿意出双倍的聘礼,将苏韫娶过去。   苏韫在家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王氏穷了一辈子,更是见钱眼开,一听双倍的聘礼,什么都不想了,立马就同意了下来。   云家算了日子,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就定在冬日,将苏韫嫁了过去。   苏韫最开始嫁到云家的时候,日子非常好过,云家没有太多人,只有云家长辈,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叔子,以及一个借宿在云家的表亲。   也就是这个表亲,让苏韫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甚至殒命。   这个表亲名叫邓席。原来云大少爷没死的时候,和邓席的关系非常好,两人是至交好友,云大少爷死后,云家双亲思子心切,一直让邓席住在云家。   这个邓席听说是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地才来投靠了云家。   云家家境不菲,云大少爷又一直病歪歪的,好在云家长辈又生了一个小儿子,就算云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二少爷还是可以继承云家的香火。   苏韫最开始嫁过去的时候十分单纯。这个邓席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对她嘘寒问暖十分关心。   苏韫也知道自己已经嫁做人妇了,即使丈夫死了,她还是需要为夫守节。   只是苏韫从小到大就没有感受过什么温情,所以她心中对这个邓席隐隐有好感,只是迫于世俗礼教,她从来不敢表现出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苏韫嫁过去没过半年,云家双亲竟然也先后死了。   苏韫是个天煞孤星,专门克人的消息在梦泽城中传得纷纷扬扬。   而这个时候,邓席接了一个女子住进了云家,自称是他妹妹。这个女子在云家十分嚣张,逼着苏韫将管家大权交出来不说,还在府上传谣,说苏韫不知廉耻,半夜跑去勾引她兄长。   女人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苏韫也隐约地觉察到这个邓公子不像他表面显现出来的那样纯良无害。   她开始留心观察。   她发现这个邓公子和那邓姑娘根本就不是兄妹,两人经常共处一室,甚至半夜邓姑娘都会跑去邓席的院子。   没过多久,邓席提出要提亡友照顾好遗孀,提出要娶她为妻。   苏韫突然就开了窍,她猜出邓席为何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云家人先后都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云二少爷撑着门户,之所以云二少爷没有出事,是因为云家一旦绝了户,云家所有的财产都要归宗族。所以邓席留着云二少爷,反正也还只是个孩子。   邓席想要合理地夺得云家的财产,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苏韫。不,应该说是做上门女婿,这样的话,云家的财产才能落到他手中。   这时候,云家的族人也不是傻子,都知道云家人的死有蹊跷。但是因为邓席暗中操作,所以他们并不怀疑邓席,而怀疑是苏韫伙同情夫暗中下了毒手。   苏韫这个时候被冤枉有了情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杀了云家长辈。是为了夺取云家的财产。   邓席在这个时候假惺惺地站出来,说是云家父母死前留下遗愿,因为他和云大少爷是至交好友,所以云家长辈信任他,将云二少爷留给他照顾。   云家族人当然不愿意将云家的财产留给一个外人,但是邓席却不知从哪里结识了知府大人家的小舅子,有小舅子撑腰,他很快将不服的云家族人打得不敢说话,而同时,苏韫因为被捉奸在床,而被浸了猪笼。   再次睁眼,苏韫发现自己回到了未嫁时。   理她嫁人还有两个月。   这个时候的云大少爷应该还没有死,只是她也束手无策,她不是神医,无法救下他。   苏韫考虑了很久,自己要不要逃跑。最终还是决定要再次嫁去云家。她前世不能就那样白白地死了。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她一定要邓席等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07章 嫁书生(二)   重生后的日子和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 因为云家很快就将定礼送了过来,苏家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就连苏家一直不成器,在城里鬼混的儿子, 都特意回了家几趟, 从王氏那里哄到了银钱,兴高采烈地又进城去了。   只不过不出三天, 他又回来了,因为钱花光了。   她这个唯一的兄长命苏会取了一个好名字,虽然家里很穷, 但是吃喝嫖赌样样都会。王氏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纵容,本来花了钱送他去城里做学徒,但是没想到技术没有学会,吃喝嫖赌学得一样不落。   而苏家大女儿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在苏家也是做牛做马, 导致她嫁了人之后,几乎没怎么再回来过。   但是她随了王氏的性格, 嫁去婆家之后,也不怎么受人喜欢。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时不时地回来, 但是自从她发现王氏毫无底线地总是跟她要东西要银子之后,就几乎不回来了。   而苏家和云家定亲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临近的村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云家大少爷快病死了, 但是云家有钱啊!就算嫁过去做了寡妇又怎么样,只要一辈子吃香喝辣有人伺候,就比他们背朝黄土面朝天,一辈子吃糠咽菜好了太多。   而这天,几乎大半年没有回过娘家的苏家大女儿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苏家现在有了钱,地里的庄稼也不侍弄了,村上的人家为了巴结苏家,将他家地里的庄稼侍弄得比自家地还好。   苏妙刚走到村口,沿途都受到了欢迎,村里人一改之前的冷淡,热情过度地招呼她,“妙妙会娘家了啊?这是你家小子啊,长这么大了。看着虎头虎脑的,可真乖!”   苏妙妙也是因为嫁过去就生了一个儿子,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即使婆家人都不怎么喜欢她,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平素都忍让着她。   苏妙妙带着儿子虎子,提着一竹篮子晒干的野菜,也笑道:“今年都三岁了,明年该送他去学堂了。”   赵大婶道:“哎哟,这可不得了,以后怕是要出阁状元郎。”   苏妙妙被恭维得很高兴,带着虎子走了。   等人一走,赵大婶就开始跟旁边人咬起耳朵来,“瞧这个苏妙妙,可真是势力,以往苏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一年到头都不见她回娘家几次的,现在倒好,苏二丫和云家一定亲,就赶忙回家来打秋风了。”   那婶子笑道:“人家现在可不叫二丫了,人家有个正经名字叫苏韫!可别被王嫂子听到了收拾你!人家再怎么着都是一家人,如今苏家发达了,谁不想凑上去沾沾光。”   赵大婶摇头遗憾道:“我家那丫头长得也不赖啊,怎么这种好事就落不到她头上呢!”   苏妙妙带着儿子,很快就走到了娘家院门口。   还没走进就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自家原先的黄土屋旁边一块耕地里,正在大兴土木,十几个工匠干得热火朝天,正在修一间青砖大瓦房呢。   她爹苏大荣正坐在一块大青石板上抽旱烟,眯着眼睛瞅着自家正在建的大瓦房,一脸的心满意足。   苏妙妙连忙拉着虎子上前,喊了一声,“爹!”   苏大荣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苏妙妙,叼着烟袋笑了笑,“是妙妙回来了?”说着他将目光转到苏妙妙手上牵着的小孩身上,笑着叫他,“虎子,快过来!”   虎子名如其实,虎头虎脑的,但是他不喜欢这个叼着旱烟的外公。   苏妙妙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你外公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娘呢?”   “在屋里头做饭呢!”苏大荣说着一把将虎子抱了起来。   苏妙妙提着篮子进了旁边的黄土屋,庖厨里果然炊烟阵阵,王氏她们正在忙活。   苏妙妙钻进厨房,扫了一眼,见是王氏和几个邻居嫂子在忙活。   “妙妙回来了?”王氏招呼了她一声,将目光往她受伤的竹篮子扫了一眼,见是些她看不上眼的野菜帮子,顿时笑容就收了一些。转念一想,自家现在有钱了,也不图她东西了,随又道:“来得正好,快洗洗手来帮忙。”   几个人要做二十几个人的菜,还有些忙不过来。   苏妙妙问道:“二丫呢?”   王氏道:“别二丫二丫地叫了,现在你妹妹有了大名,叫苏韫,以后谁都不许叫她二丫。”   苏妙妙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原本二丫在家里就是一棵草,现在突然草鸡飞上了枝头变成凤凰了,同是姐妹却同人不同命,苏妙妙心里不太舒坦。   她追问道:“怎么不见二妹?”   王氏忙着做豆腐,嘴唇往一个方向一努,“在屋里绣花呢。”   苏妙妙一惊,绣花?这哪里是他们这种农户人家可以做的?   王氏看到她脸上的惊讶,就解释道:“她过不久就要嫁去云家了,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听说最讲究的就是女红呢,要是到时候拿起针绣个四不像,就着实丢人了。”   见几个邻居嫂子都看好戏地盯着她,苏妙妙闭上了嘴。   但是她也没有挽起袖子去帮忙,一扭身出了庖厨,去屋里找苏韫。   房门是关着的,苏妙妙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门。   苏韫果然在房间里,但是没有做女红,她坐在一张崭新的梳妆台前,梳妆台上安了一块明净的黄铜镜,清晰地将苏韫美好的少女容颜映了出来。   听到开门声,苏韫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凌厉又凶狠。   她看向苏妙妙那瞬间的眼神让苏妙妙整个人如坠冰窖,寒意从背后攀爬上来。   “二…二妹?”好不容易,苏妙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苏韫盯着苏妙妙。   前世云家少爷因为病入膏肓,被人指点要成亲冲喜。但是苏家远在乡下,苏韫一直想知道云家到底是怎么得知她的生辰八字的,后面才知道是她姐姐苏妙妙,她婆家小姑子在云家做下人,回家的时候提了这么一嘴,说起云家在寻找一个特别的生辰八字的姑娘给云家大少爷冲喜。   苏妙妙听了一耳朵之后,隐约想起来,自己妹妹不就是这个生辰八字吗?   于是她也不管是不是,连忙跟她小姑子说了。   她小姑子一听,这可是大好的立功机会,回了府就找主子说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但是苏妙妙记错了,苏韫虽然出生年月日都一样,但是时辰不一样。   反正乡下人,女人家没有什么地位,连宗祠都入不得,生辰八字这种完全都是父母说了算,甚至有的父母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孩子的生辰八字。   这也是后来苏韫被攻击天生克星的原因,不知邓席是从哪里得知了她根本和云家要求的生辰八字不一样,导致云家父母一度将她当成丧门星。   苏妙妙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赶着要来和苏韫邀功,若不是她,苏韫还还不得这么好的人家呢。   苏妙妙当时也就是这么一试,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二妹,娘不是说你在房间绣女红吗?怎么没见你绣?可见你在偷懒!”苏妙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这亲事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是当苏韫真的能成功嫁去豪门富户了,她心里又酸得紧。   她婆家姓牛,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好歹勤快点能吃饱饭。   但也仅仅如此了。   眼看着苏韫都还没有嫁去云家,屋子里的好东西都快摆得放不下了,苏妙妙不由得一阵眼红。   苏韫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突然恍然大悟,邓席是从哪里得知她生辰八字的事情。   这不可能是王氏他们说的,他们担心云家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苏韫会被云家赶出来,那样他们的富贵梦就破碎了。   很大可能就是她这个姐姐告诉的邓席。   “姐姐喜欢吗?喜欢就送给姐姐了。”苏韫看她对一副柜子爱不释手,就道。   “真的吗?”苏妙妙猛地惊喜地抬头,笑道:“可算没白费我一番好心,二妹,你不知道,若不是我帮忙出力,你还嫁不到云家去了,以后发达了,也一定要记得姐姐这份情才是。”   苏韫冷冷一笑,“当然要记得。”   苏妙妙没有觉察到她笑容发冷,又摸起了别的东西来。   苏韫也十分大方,只要是苏妙妙喜欢的,她都送给她。   苏妙妙高兴坏了,但是等她要的东西太多之后,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假惺惺地问道:“二妹,这些东西你要是都给我了,你自己到了云家用什么呢?”   苏韫淡淡道:“云家这么富有,什么东西没有呢,这对云家来说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苏妙妙笑道:“说得也对。”她将一对梅瓶捧在手中,转身对苏韫道:“这个我也喜欢,我就一起带走了。”   苏韫盯着她,这屋中的东西都已经快被她要空了,苏妙妙还是贪心不足。   “拿走吧,姐姐喜欢,就都给你了。”   苏妙妙高兴极了,她连忙见那些东西收在一堆,合计着回头得弄个牛车来拉,还得晚上来拉,白天让人看到她拿妹妹的嫁妆,肯定会被人议论。   苏韫没理会高兴坏了的苏妙妙,走出了房间。   苏家生怕云家会将银子收回去,先修一座五间青砖大瓦房。   王氏从庖厨探出头来,看到苏韫问道:“你大姐呢?”   苏韫笑了笑,道:“她在我房间里呢,大姐很喜欢云家送我的那些东西,我想着去了云家什么都有了,就将东西送给大姐了。”   这话可不得了,王氏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是啊,苏韫嫁去云家之后就什么都有了,这些东西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苏韫带走,现在苏韫却将之全部送给苏妙妙了?   虽然苏妙妙也是她女儿,但是王氏吝啬,除了对自己的儿子,对谁都一样。苏妙妙想将那些东西都带走,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王氏抄着锅铲风风火火地进了苏韫的房间,不多时里面就传出来剧烈的争吵声。   “这都是二妹送给我的,娘你凭什么不同意?”   王氏道:“这些东西我不会给二丫,我们要留着用的,过些天大瓦房就要修好了,这些家具刚好能用得上,都给你了,怎么可能?岂不是便宜了牛家!”   苏妙妙一听就不干了,“娘,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大牛平时那么孝顺你们,给我们几件家具怎么了?我当年出嫁,连副家具都没有陪,这些刚好可以补给我!”   “补给你?这些都是二丫的嫁妆,你一个作为姐姐的,好意思要吗?”   “我怎么不好意思,我是二妹的大姐,这门亲事要是没我,还成不了呢!我拿几件家具怎么了?这是我应该得的谢礼!”   “我呸!二丫同云家的亲事跟你能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你一件都别想拿!”   眼看着王氏不肯将家具给自己,苏妙妙急道:“你说我做姐姐的,拿妹妹的嫁妆,别人要说闲话,你一个做娘的,扣亲生女儿的嫁妆,别人就不会耻笑你了吗?你也不想想,云家是什么人家,人家就是看你出不起嫁妆,所以才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到时候作为嫁妆送过去,云家也不会太没脸面,你现在将嫁妆见识短的全部都扣了下来,到时候云家受了嘲笑,看人家会不会怪罪你们!”   苏韫在外面听得热闹,原来这些道理她这个姐姐都懂。她知道苏韫若是两手空空地嫁去云家,苏韫在未来的婆家面前会没脸。   可是即使知道,前世还是分了她一半嫁妆走。另一半被王氏扣了下来。   苏妙妙不经意间吐出来的真心话让王氏顿时有些醍醐灌顶。   是啊,自己目光实在是太浅薄了。若是让云家对苏家起了龃龉,以后就算是苏韫嫁去了云家,只怕云家也会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上苏家,那他们还会接济苏家吗?   不会!   王氏几乎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这些嫁妆得让二丫…”冷静下来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二丫已经有了新名字了,顿时改口道:“苏韫带去云家,别让人家将咱们看扁了,咱们人穷志不穷!”   苏妙妙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间,上不来下不去,眼睁睁地看着王氏一把将她怀里抱得死紧的梅瓶抢了过去,宝贝般地放了下来,回过神就叉腰道:“妙妙我警告你,这些都是苏韫的嫁妆,你一件都别想动!”   母女二人吵得这样凶,在庖厨帮忙的几个嫂子和婶子在里面探头探脑地偷听,一个不经意间看到院子里的苏韫正在冷冷地看着她们,顿时有些讪讪的,回过身忙去了。   苏韫听着母女二人都吵完了,知道自己是时候进去了。   她抬脚进了屋子里,问道:“这是在争什么呢?”   王氏道:“苏韫,你可别傻乎乎的了,你嫁的可不是什么泥腿子,这些嫁妆都是云家送来给你撑门面的,你谁都不许送,我再想法子给你添置点东西。”说着,她瞪了苏妙妙一眼,“你作为姐姐,也要添点箱!”   苏妙妙道:“我一穷二白的,哪里有钱?除非我去做工。”说着,她眼睛一亮,做工!   她心神顿时从那些被王氏抢过去的东西上收了回来,她眼神晶亮地看着苏韫,“妹妹去了云家也需要人伺候吧?不如我去给妹妹当个丫鬟?”   苏韫还没有说话,这个提议被王氏一口否决。   “你还嫌人家云家没有看不上我们?你一个亲姐姐,去给亲妹妹当丫鬟?真是好主意!”   苏韫笑道:“娘不同意,姐姐还是好好地在家带虎子吧!”   苏妙妙尤不死心,她都已经出了这么大的力,却半点好处都捞不着,实在是让人不甘心。她追着苏韫问道:“不如让你姐夫去云家的铺子做事也行,我听说梦泽城几条街的铺子都是云家的。”   苏韫道:“现在我还没有嫁过去,实在是无法答应大姐,以后再看吧。”   苏妙妙听了,只好暂时死了心。   当晚,苏妙妙没有回家,她带着虎子准备来和苏韫挤挤,想趁着苏韫未嫁之前,再和她叙叙姐妹情深,但是苏韫放下碗之后径直进了房门将门栓上了,苏妙妙叫不开门,只好带着儿子睡在了苏会的房间。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苏家一家人已经搬进了青砖大瓦房。王氏对这个新家怎么看怎么满意,连带这对苏韫都更加的温和了很多。   就在她做着以后靠着云家自己也做一回富家奶奶的大梦时,一个噩耗传来,云家大少爷竟然病逝了。   王氏咋一听消息,顿时翻了个白眼,差点晕倒在地。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她被人扶着坐下,目光还依然呆滞。   怎么这美梦就这么容易醒呢?王氏很是想不通。   好在自家修了大瓦房,云家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王氏打定了主意,若是云家来要他们归还这些东西,决计不能退还!   村里人对苏家突如其来的好运很是钦羡,对他们突如其来的厄运,又幸灾乐祸。不少人都在背后嘲笑苏家白做了一场大梦,可是人家做的这场梦也修了一间青砖大瓦房,还是让人羡慕。   眼红之下,风言风语就传得特别难听,甚至很多人说苏韫肯定是克夫,不然怎么会云家大少爷才刚定了亲,就死了呢。   克夫这个名声,苏韫前世承担的流言蜚语比这个更加严重,她都不放在眼里。   王氏听了却着急上火,接连和几个妇人都打了架。但是一回家,她自己就开始嘀咕,是不是苏韫真的克夫?   这名声可绝不能传到云家去,否则云家要是怪罪下来,他们可承担不起。   原本因为王氏的维护为稍微有些感动的苏韫得知她打架的原由之后,不由得自嘲两声,她还真的以为王氏是因为她是女儿,所以维护她。原来只是担心云家会因此不满。   苏韫彻底将那亲情的细弦扯断,狠狠地从体内拔出。   她默不言声,静静地等着。   果不其然,没几天,还没等那些幸灾乐祸的人高兴几天,云家那边又请了媒婆过来,表示云家还是愿意准守婚约,只要苏家肯,他们准备出双倍聘礼,另会给他们家一些补偿。   王氏一听就傻了,高兴的。   本来还以为这门亲事无望了,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氏几乎想都没想,就将这件事给应了下来。   她甚至都没有过问一句苏韫的意思,直接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已死之人。   而就在此时,保持沉默的苏韫突然道:“这门亲事我父母做主,本来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但是我还是想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媒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姑娘请说。”   苏韫看了王氏一眼,道:“我娘曾经说,我家穷,不能为我准备嫁妆。我此番嫁去云家,若是没有嫁妆,实在是太过寒酸了,肯定会伤及云家的颜面。我娘的意思是,云家的这些聘礼都会与我作为陪嫁,先和云家通个气。”   王氏睁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苏韫的嘴合动。   仔细回想,她前面确实是说过要将前面的那些聘礼给她带去云家,但是云家现在出的是双倍聘礼啊!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给她了?   媒婆笑道:“这当然好,云家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这些东西就算姑娘带去了云家,也是姑娘的,会给姑娘单独的院子放置。”她看向王氏,“嫂子也知道,云家在梦泽城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若是娶个儿媳妇太寒酸了,会让人看了笑话,也请大嫂子担待些。”   本来若不是苏韫自己提出来,她都不会提这一遭。因为聘礼都给了人家,不管人家怎么处置,那都是女方的事情。但是现在她提出来了,媒婆也就多嘴了一句。这些意思也是云家主母在跟她聊天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意思,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氏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只能说好。   时间推到了冬月,到了成亲这日,苏韫穿上了一身大红嫁妆,像前世那样,坐上了云家那边过来的迎亲马车。不同的是,她这辈子将所有的聘礼都带走了,走得也毫不留恋。   她出了院门,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前半生仿佛就这样用一个诀别的姿态,永远地隔绝在了身后。   这天下了很大的雪,马车的车轱辘印子很新鲜地印在雪地上。   一抹嫁妆红在素白的天地间显得有些萧条。   一路上,村里的人家都挤在路边上看热闹,一边感叹这大户人家成亲就是排场大,一边又感叹这新娘实在太过倒霉。   苏韫稳稳地坐在马车里,她闭着眼,路边上那些议论声仿佛都不入她的耳朵。   路上积了很厚的雪,马车摇摇晃晃地,比平时多了半个时辰,才进了城。   云家要为失去的云大少爷迎娶新娘的事情早就在城里传了个遍,这场奇怪的亲事引发了万人空巷。   城里的人仿佛都不顾严寒,从温暖的家里跑了出来,挤在街道两边,就为了看一个热闹。   众人都伸着脖子等待着。   一间茶馆二楼。   靠窗位置坐了两个年轻人,两人都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绸缎袍子,脸白如玉,一看就知是城中某家贵公子。   其中那个带着一顶看着有些滑稽的雪白兔毛帽子的男子往外伸脖子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这些人为了看热闹,似乎这天气都不冻人了似的。”   他名林钰,是梦泽城第一富商之子,才华洋溢,但是却因为商户的身份无法参加科举。他对面的男子名李升,正是这梦泽城中知府的儿子。   从李升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他那个知府爹有多渴望升官,但是自从李升生下来之后,他就在这梦泽城一直没有挪过窝。本朝没有三年轮换的制度,李升的老爹在这梦泽城起码当了二十多年的官了。   李升目光往外一扫,底下的人群将手笼在袖子里,翘首以盼。   “他们在等着看什么热闹?”   林钰笑道,“你才刚回来,不知道,这城里有一户人家姓云,你知不知道?”也不管李升知不知道,他接着道,“这云家大少爷我认得,人挺不错的,就是个病秧子,前不久没了。偏生他生前定了一门亲事,人还没过门,云大少爷就没了,但是云家长辈好像是不忍心让云大少爷孤零零的,所以还是将这个姑娘给迎了过来。喏,”他将下巴往地下一扬,“这些人就是等着看稀奇的。”   李升冷笑一声, 第208章 嫁书生(三)   “大奶奶, 女婢名叫绿荷,原先是在夫人院子伺候的二等丫鬟,夫人将奴婢拨了过来, 从今以后, 奴婢是大奶奶院中的人了。”   听到声音,苏韫转过头, 看清跪下的丫鬟的脸,记忆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   这是伺候她的绿荷,最开始的时候对她还算衷心, 但是后来被邓席收买,出卖了她,最后做了邓席的姨娘。   绿荷跪了半晌也没见新奶奶吭声,她抬起头来,看了苏韫一眼。   苏韫一直盯着她, 见她这样不老实,心中冷笑了一声, 也就是她前世太傻,这样第一面就露出不规矩模样的丫鬟,她也没能分辨出来。   一旁还有个婆子, 也是分到她院子里来伺候的,她夫家姓李,在外院伺候,还生了个女儿名叫喜茶。这个李妈是个宽厚的人,就是命不太好。她女儿喜茶容貌生得好, 可惜出身不好,一出生就是奴婢,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苏韫记得,她还没死,当时这个云家已经是邓席做主了,知县老爷府上的一个管家不知是从哪里见了喜茶一面,当时邓席要求知府老爷办事情,就欲将喜茶送给那个管家。   可怜喜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那个管家却已经五十多岁了。喜茶是个性烈的,宁愿死都不愿送给这样一个老色鬼当小妾,一头从后院一口井中栽了进去。她死后,邓席还将惹恼知府管家的火撒在他爹娘身上,在云府做了一辈子奴才,临到老了,唯一的女儿死了不说,自己和丈夫还被打了一顿,分别远远地卖了出去。   李妈规矩地跟苏韫见礼。   苏韫走了过去,亲手将李妈扶了起来。但她也知道,她们现在是主仆关系,不能过于亲近,免得惹人闲话,说她不分尊卑不懂规矩。   苏韫握着李妈的手,她拿出在家里准备好的荷包,塞了一个给李妈,里面装了几十文钱,她笑道:“我出身贫寒,对这些大户家人的规矩也不太懂,以后还要麻烦李妈提点。”   这样的打赏是要收下的,李妈客气地推了一下也就收下了,她心中对苏韫展现出来的气度有些吃惊,毕竟苏韫还没有嫁进来前她们就对她的出身非常了解。   就是个乡下女子。原本李妈被分到这里来,心里还有些不情愿,毕竟大少爷已经没了,大少奶奶出身又不好,以后说不定就是个摆设,没想到一身的气度不像是乡下来的。   李妈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或许上天这样安排别有收获,她笑容更加真实了几分,笑道:“大奶奶折煞奴婢了,以后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服侍大奶奶!”   苏韫想着回头想个法子将她女儿调到她院中来,若是她这辈子能够破局,好歹也能护着那个小姑娘。   到了第二天,她还没有起床,就听到外面来了个人,轻声和李妈说了些什么。   即使没有听清,苏韫也知道是谁。   应该是夫人那边的人,特意过来让她不必过去敬茶了。云大少爷都没了,她独自去敬茶,只会惹人伤感。   苏韫翻了个身,没有继续再睡。即使不需要过去敬茶,她也不能起得太迟,她是新妇,又是乡下丫头嫁进大户人家,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就等着看她笑话呢。   虽然早上吩咐她不必过去敬茶,但是晚上还是将她叫了过去,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平心而论,云家父母并不算亏待她。至少在她的生辰八字还没有暴露出来的时候,并不曾亏待过她。后来知道她的生辰八字与他们要找的对不上,虽然恨她,但是也只是对她冷淡,在吃食衣裳等方面还是不曾苛待过她。   苏韫对云家父母没有恶感。这辈子趁着邓席没有下手,她得提前计划,让云家父母对邓席起疑,防备着他。最好是能将他赶出云家,这样就不会有近距离的威胁了。   苏韫略作梳妆。云家给她准备了很多衣裳,她挑了一件素净的换上了。虽然昨天才刚嫁到云家,但是这门亲事毕竟和寻常不同,她若是穿得太喜庆,难免惹得刘氏不高兴。   她带着绿荷往主院走。   绿荷跟在她身后,本来是要上前引路的,但是苏韫走的方向是对的,她就一直跟在身后,等到苏韫穿过了两进院子,绿荷才忍不住开口道:“大奶奶,您以前来过云家吗?”   她这一出声,将苏韫惊得一个激灵。   是啊,她这辈子以前不曾来过云家,她不应该知道路的。   这倒是给苏韫提了个醒。   她往一旁让开,语气尽量平常,“没有来过,我怎么会来过云家呢。我只不过是凭着直觉在走,你上前带路吧。”   绿荷倒也并没有怀疑什么,她走上前带路。   “这府上除了老爷和夫人,还有二公子,还住着一个表公子,姓邓。”绿荷昨天受了冷落,心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她没能成功地在新奶奶这里刷上好眼缘啊。只能尽力补救了,于是她便将自己知道的云家的所有情况都一股脑地全部告诉了苏韫。   “这邓公子是夫人妹妹的儿子,也就是夫人的侄儿,邓公子因为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后来遇到一个云游的大师,大师说他的命格和他父母相冲,若是想要保住他,就得寄养在别人家,就送到咱们云府来了。算算时间,大概有十多年了。表公子和大少爷以前的关系最好,现在夫人都将他当成半个儿子看呢。”   苏韫沉默地听着。   她后来才知道,这个邓席哪里是命里犯冲,只是他父母看到本来穷困潦倒的云家发达了,这才想要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云家来,也好分一杯羹。刘氏和她妹妹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当然不会拒绝。这一住就是十多年,花销全部都是云府出,他自己的爹娘没有出过半个子。   绿荷听到苏韫冷笑了一声,疑惑道:“大奶奶,您觉得哪里不妥吗?”   苏韫道:“没有。”   她神色和语气都十分冷淡,绿荷顿时不敢再作声了。她心里嘀咕,本来还以为这个大奶奶是乡下来的肯定没有什么见识,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她拿捏?没想到这个大奶奶分明就是个极有主意,又很沉得住气的,根本就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绿荷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差事可能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   很快就就到了正院,正院的廊檐上已经挂上了灯笼,因为新丧未过,灯笼都是白纸封的,看上去白惨惨一片,随风摇曳,有点阴森。   苏韫目不斜视地,到了正院外面,守在门外的婢女见她过来了,连忙迎了两步,笑道:“大奶奶来得早,夫人都还没有过来呢。”   苏韫对着她微微一笑,她对这个婢女隐隐有些印象,但是不记得名字了。   她一边引着苏韫往里屋走,一边主动自我介绍,“奴婢名腊梅,是夫人院里伺候的。”   苏韫笑了笑,给她塞了个荷包。   绿荷跟在后面看得眼红,为什么连这个夫人院中伺候的婢女都有打赏,她却没有呢?   苏韫没坐多久,外面又有动静了。   “表公子来了?夫人和老爷都还没有过来呢,不过大奶奶已经来了。”   邓席笑道:“大奶奶已经过来了吗?可能姨妈他们也快了吧。”   这道声音乍然入耳,苏韫倏然间握紧了拳头。   她死死地将牙咬紧。   很快,邓席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   苏韫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他。   邓席进门绕过宽大的屏风,昨天那个新嫁娘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兴许是害羞,低着头不敢看过来。   昨天她被盖头盖着脸,还不知她长什么样。   如是想,邓席笑了一声,稽首拱手问好,“见过嫂嫂!表弟这厢有礼了!”他一脸嬉笑,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尾音上扬,带着一分故意的调戏。   邓席心想,只怕这个小姑娘会更加脸红了。他自负容貌俊朗,这个表嫂只怕没见过什么男人。他心中顿时起了几分趣味,心想若是这个表嫂不抬头看他,他就继续惹她说话。   没想到那女子霍地抬起了头,脸上并没有他以为的脸红,一脸的清冷,嘴角甚至带着几分讥诮。   “看公子应该是个读书之人,焉能不知礼节二字?公子明知这屋中就我一个人在,即使我身为公子的表嫂,公子是不是也应该避讳一下瓜田李下,在外面等候,方是知礼?”   邓席没料到她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顿时愣住了。   苏韫继续道:“公子也应该知道非礼勿视这句圣人之言,这样直愣愣地盯着我看,又岂是知礼?我曾经听说大少爷和表公子曾经是好友,如今看来,”她别开目光,脸上的嘲笑之意更甚,“只怕是大少爷平素因病无法出门,没能结识到真正的君子吧!”   这一席话将邓席的脸臊得通红,他原先以为这就是个无知的乡下女人,谁知人家出口成章,用圣人之言将他教训得哑口无言!   邓席的嘴唇嗫嚅了两下,解释道:“我以为和表嫂是一家人,所以也就没有太过避讳,若是得罪了嫂嫂,还请嫂嫂莫要怪罪。”   “表公子的意思是对外面人就要装出一副知礼懂礼的样子来,对家里人就可以露出本性来吗?”苏韫伶牙俐齿,将邓席训得无话可说。   绿荷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她万没有想到这个大奶奶竟然是这么个难缠的主儿,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张狂地教训表公子!她不是已经告诉她了表公子算是夫人的半个儿子吗?   就在这时,外面有了动静,是刘氏过来了。   苏韫一听到丫鬟问礼的声音,就站起了身相迎。   少倾,刘氏带着随身丫鬟进了房间来。   她也没有见过苏韫。这会儿见她模样周正,换了一身上乘料子做成的衣裳之后,即使头上朴素的什么首饰也没带,身上都透出一股淑女气质来,心中稍感宽慰,总算给儿子娶的这个儿媳没算是辱没了他。   苏韫连忙下顿行礼,“儿媳苏氏见过夫人。”   刘氏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心中顿时又伤感了起来。   苏韫几步上前,亲手扶住刘氏,扶着她往主位走过去,“夫人您慢点。”   刘氏拍了拍她的手臂,问道:“来府上住得可还习惯,身边的下人伺候得尽心吗?”   绿荷一听,顿时就紧张得绷紧了身体。   好在这个大奶奶并没有说不满意,只笑道:“一切都好,多谢夫人体恤,将什么都替儿媳考虑好了。”   刘氏听她说话也懂分寸,顿时心中更加满意,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坐下之后看到邓席还站在一旁,邓席是她从小养大的,云大少爷去了之后,她就将邓席当成了亲儿子,招手道:“席儿还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坐下。”   说着,她转头对苏韫道:“咱们是商户人家,也没有那些官宦人家那么多规矩,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也不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的。”   苏韫不动声色地看了邓席一眼,点头称是。   刘氏又对邓席道:“席儿,你表嫂刚过门,若是在外面有什么困难,你也帮着点。”   邓席在刘氏面前规规矩矩的,甚至不往苏韫那边看,只点头道:“侄儿知道的。”   刘氏又扭头问一旁伺候的仆妇,“老爷和二公子呢,怎么还没有过来?”   那仆妇道:“方才翠云过去请老爷和公子了,老爷还在考校二公子的字,估摸着这会儿子也该过来了。”   刘氏皱眉埋怨了一句,“今天吃团圆饭,怎么循着这个时候考校景山的功课。”   趁着刘氏和仆妇说话的空档,邓席飞快地扫了苏韫一眼。   但没想到苏韫也正盯着他,虽然她盯着他,但是目光却让人不会往别的方面想,因为她目光很冷,似乎她在盯着一个仇人。   邓席心中存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表嫂,若说得罪更是说不上。从第一面她就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敌意,这敌意是从何而来?   不多时,云老爷带着云景山过来了。   刘氏站起身,苏韫也跟着站了起来。   刘氏刚才虽然埋怨,但是见了云景山,她一句责怪的话也不说。刘氏吩咐上菜。   云老爷的目光从苏韫脸上一扫而过。   苏韫连忙蹲身见礼,“儿媳拜见老爷。”   云老爷是个宽厚的人,他摆摆手,“无需多礼。”   云景山也像模像样的跟苏韫拱手行礼,“二弟拜见嫂嫂!”   声音洪亮,气质沉着。小小年纪就露出了不凡的品性,若是他能平安地长大,必定会有所作为。   苏韫见了云景山,心里十分高兴。但是又不便显露出来,等云景山看过来,便悄悄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云景山先是一愣,随即偷偷地对她露出了个笑容。   菜很快就鱼贯地上了。   云府家境富庶,这些菜又是特意准备的,当然不俗。作为乡下穷苦姑娘的苏韫当然不应该见过这些菜,但是她也并没有露出惊讶。这些对于有前世经历的她来说实在是很平常。   这样意外漏出来的稳重,反而让刘氏对她高看了一眼。   原本当她是乡下女子,心里也没有抱太高的期待,想着只要稍微懂事一些也就行了。如今真是给了她惊喜。   刘氏更加和颜悦色,席间频频给苏韫夹菜。   一顿饭毕,刘氏拉着她饭后散步。因着苏韫有前世的见识,跟刘氏也能接得上话,刘氏对她更喜欢了几分。   等苏韫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她洗漱过后,在锦榻上躺了下来,闭目沉思。   她现在必须要做出一些有效的改变,才能不继续前辈子的惨剧。   可是她要怎么做呢。再怎么样,她都只是一个后院妇人,前世她也不曾走到前院去过。   云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前世云老爷病了之后,因为二少爷还是个孩子,而邓席又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所以很信任邓席,就将生意大半都交给了邓席打理。   想到这里,苏韫霍地睁开了眼睛。烛光映照在她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她要学算账做生意!   苏韫做出了决定,这辈子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得学会算账看账本,能在云家需要的时候,将云家的生意挑起来,这样她才能不站着挨打!   苏韫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是怎么做却还是一头雾水,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账本,也没有接触过算盘,甚至对生意怎么做都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   万事开头难,苏韫想她先买一些书来看,好歹先知道些大概。   好在前世因为她一直渴望读书习字,嫁到云家来之后有了条件,她就请求刘氏给她找了个女西席教她认字。云家是商贾之家的好处就是刘氏她们都不会讲究大户人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听她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之后,刘氏也就成全了她。   只是苏韫现在不能出去,她想到了李妈。   苏韫连夜将李妈叫了过来。   李妈的丈夫在外院做事,他是可以出府的,而且苏韫也确定这家人值得信任。   李妈听了苏韫的要求之后还有些恍然,她不知道苏韫买书做什么。书对于她们这种不识字的人来说,虽然是很神圣的东西,但是不认字啊,要来也没有用。   “大奶奶,我明天就去跟我家那口子说去。”李妈也很聪明地没有问苏韫买书做什么。   苏韫取出银钱,交给李妈,“这件事我希望李妈可以保密,这些银子是买书的银子,等书买回来,我另有赏赐。”   书的价格不便宜,李妈将银钱收下之后,道:“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哪里敢要大奶奶的赏赐。”   苏韫笑了笑没说话。   恩威并施,才能让人更加衷心。   第二天,李妈就去跟她的那口子说了。   过了两天。   苏韫没事的时候是不必去刘氏那里的,只是刘氏现在心情郁结,苏韫还是每天都过去陪她说话。苏韫特意更加说话体贴,乖巧,刘氏很是喜欢她,渐渐地每天都盼着她过去陪着她说说话,纾解她的丧子之痛。   至于要怎么让云家父母看清邓席的真面目,苏韫还没有想到法子。毕竟邓席这么多年都掩藏得那样好,苏韫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易在刘氏面前说邓席不好。   这天傍晚,苏韫刚从刘氏那里回来,李妈悄悄地走进房来,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苏韫目光一亮。   李妈果然从怀里取出两本蓝皮线书,郑重地交到苏韫手中,有些歉然道:“大奶奶,我家那口子说这种书不太好买,他这几天跑遍了城里的书斋,也只买到了两本。”   苏韫摇摇头,珍重地看着这两本蓝皮线书,笑道:“没事,这种书是不太好买,没关系,辛苦了,让他再留意一下就好了。”   苏韫翻开略看了看,上面是讲算术之法的。   奇怪的是,这些东西明明对她来说应该是晦涩的,因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但是,但她翻开看里面的内容的时候,却对他所讲的东西十分清楚,一看就懂,甚至心里开始默默地演算起来,仿佛她曾经算过无数遍。   “还要劳烦李大哥帮我买一副算盘。”苏韫掩住惊讶,抬头对李妈道。   李妈吓得连连摆手,道:“大奶奶叫他李长顺就得了。可担不起大奶奶一句大哥!简直是要折了他的寿了!”   苏韫笑了笑,“这书对我很有用。”   她低头翻书,李妈就站在一旁看着。   终于,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大奶奶,您认得字吗?”   苏韫一愣,是啊,她应该是不认得的。只有有钱人家的姑娘才能读书,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上,不可能会送女孩去私塾。   只是这个也没法掩饰,苏韫需要看书学习。她便道:“以前村里住了一个老秀才,就在我家隔壁,这字是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教我的。”   她们村里确实有个老秀才,她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呢,花了王氏三文钱。   李妈听了,艳羡道:“大奶奶真是好福分。我也有个丫头,翻年就十五了,大字不认识一颗,连自己名字都不认得呢。”   苏韫顿了顿,似乎不经意道:“哦?你的姑娘,也在府上伺候吗?”   李妈笑道:“可不是,她在夫人那边的绣房里面打杂呢。”   大户人家都有自己专门做衣裳的地方。   苏韫便道,“这也没什么,你若是愿意,什么时候,我将她从夫人那里要过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教她认几个字。”   李妈顿时大喜。也不是因为苏韫答应教她女儿认字,而是因为,她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发现苏韫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子,她甚至比她见过的一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还有气度,又认字,在这个世界,会认字的人是非常了不起的,李妈下意识就觉得,苏韫绝对不是云府那些下人认为的那样,以后就是摆设的大奶奶。   若是她女儿能来大奶奶的院子,说不定以后会有大造化哩!   李妈连忙道谢,“奴婢先替女儿谢过大奶奶。”   苏韫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眼睛还盯着书。   李妈听她曾经吩咐过这件事情要保密,便自觉地守在了门外,不放人进来打扰苏韫。   苏韫越往下看,越觉得惊奇,这书中所说她竟然全部都能看懂,甚至她还挑出了作者写错的几个地方来。   难不成她有经商的天赋?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苏韫一口气将两本书都看完了,只等着李长顺将算盘买进来,她照着书中的例子验算,活学活用了。   深夜,苏韫放下书,将书珍惜地放好,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才发觉已经夜深了。   本来绿荷是要送洗漱的东西进来的,但是李妈守在门口不让绿荷进来。绿荷是这院子里唯一的一等丫鬟,本来就隐隐想将自己做成大奶奶最倚仗的丫鬟,没想到大奶奶根本就不拿她当一回事,反而十分信任李妈。   这让绿荷愤愤不平,但是又无可奈何。   听到房间里面走动的声音,李妈推门进来,看到苏韫在转动僵硬的脖子,问道:“奶奶看完了?”   苏韫点点头,她知道李妈在外面守了快两个时辰,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又拿银子准备赏李妈,李妈坚决推辞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去给大奶奶打水来洗漱。”   洗漱完之后,苏韫躺在床上,心想要快点将喜茶要过来了。现在刘氏非常喜欢她,喜茶也只是个小丫鬟,想来刘氏会给的。   次日日,苏韫去刘氏那里,趁着提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下人的时候,就提到了李妈的女儿,她笑道:“我听李妈说她女儿很聪明伶俐,我身边就缺个伶俐点儿的丫鬟,就厚着脸皮跟夫人讨要。”   刘氏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李妈的女儿,好像叫什么茶吧?是在绣房当差吗?”   “叫喜茶。”苏韫道,“不知夫人肯不肯割爱?”   刘氏笑道:“你那边伺候的人确实也少了一些,我这几日正想着要给你添两个丫鬟呢,你既是看中了喜茶,便将她调到你院子里去吧。”   苏韫喜道:“多谢夫人。”   刘氏拉着她笑道,“谢什么谢,我还准备再给你拨两个丫鬟呢。”   苏韫现在院中还有三个粗使丫鬟,加上李妈和碧荷,现在再多了一个喜茶,人确实不多,但是苏韫也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便道:“儿媳那的人够的,多了整天转来转去的,转得人头晕,儿媳喜欢这样清清静静的才好呢。不过也多谢夫人一片心意。”   刘氏见她拒绝,也就不再勉强。   因为苏韫现在其实是寡妇,也不会出门做客,身边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   思及此,刘氏心中叹了口气。她十分喜欢苏韫,若是苏韫一辈子都这样禁锢于一隅,也是在太可怜了些。   她想了一会儿,给了苏韫一个特权。   “你成日闷在后院中也是在太过无趣了些,若是你什么时候想出门,也不必来请示我了,带着丫鬟婆子出去便是,只是有一点,要将脸遮起来。”   其实梦泽城里的民风还算开放,丧偶的女子出门也并不会太不妥当,只是云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行事低调一些的好。   苏韫得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惊讶得看着刘氏说不出话来。   刘氏看着她脸上的喜意,心中好笑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平日虽然稳重,但是真的遇到高兴的事,还是掩不住。   “夫人,您对我太好了!”苏韫抱住刘氏的手臂,嘴甜的承诺道:“儿媳会一辈子孝顺您的!”   刘氏笑道:“你呀,若是我不准你出去,你是不是就不孝顺我了?”   苏韫笑道:“你这是断章取义呢!”   刘氏问道:“什么是断章取义?”   苏韫笑容一僵。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母亲,断章取义就是您不顾嫂嫂话里的全部意思,而是片面地采取她话里的部分意思,就是断章取义了。”   云景山走了进来。   他走到屋子中间,规矩地行礼。   刘氏笑道:“想不到你嫂嫂还是个才女呢!”她倒没有多想,倒是云景山多看了苏韫一眼。   “你下学了?”   云景山点点头,“课业也做完了,这才过了母亲这里来。”他最近过来的时候,竟然能碰上苏韫。   本来云景山想着母亲痛失大哥,心情悲痛,所以他要经常过来陪她说话。但显然他嫂嫂也是这样想的,本来都过来陪他娘说话,他娘因为有了嫂嫂的陪伴,心情舒畅了,脸上也见了笑容。   小少年心中暗自感激苏韫。   苏韫看着云景山,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   云景山若是能在这风口浪尖上先离开云家几年,等他长大些了再回来,也好过现在毫无还手之力被暗害。   苏韫笑了笑,道:“二弟十分聪慧。夫人,我们村里住着一个老秀才,我曾经听他说过,在两百里外的苏州,有一座著名的书院,里面的学子八成都能考上举人,若是二弟能进那书院学习,肯定前途无忧了。”   刘氏苦笑道:“我们是商贾之家,不能参加科举的。”   苏韫道:“二弟现在还年幼,其实若是想要参加科举,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刘氏眼神一亮,谁不想自家出个文曲星呢,更何况云景山于读书一道十分有天赋,云老爷时常叹息,若是自家不是商贾就好了。   苏韫道:“不知夫人有没有听说过,皇商家的后代是可以参加科考的。”   刘氏一怔,“皇商?”   苏韫点头道:“我曾经听老秀才说起过,皇商的地位不同于一般商贾,他们的后代是可以破例参加科考的。”   刘氏摇头道:“我们就是普通的商贾,和皇商怎么能挨得上边。”   苏韫为了劝她将云景山送出去,坚持不懈道:“夫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机遇的东西,谁能说得准呢?何况若是二弟真的进了白鹿书院,就算不参加科考对他而言也是十分有利的,那白鹿书院里全都是些大官的子弟或者是真正的有天赋的学子,若是能结识这样的朋友,对二弟的一生都会有帮助。”   刘氏还是迟疑:“这..这白鹿书院既然如此之好,我们无权无势的,能进得去吗?”   苏韫鼓励道:“试一试吧。二弟有天赋,这白鹿书院招收学子也会考验他学识的。”   刘氏听了非常心动,但是还是拿不定主意,便道:“这事我要和老爷商议一番。”   苏韫听了,便不再劝她,转而对云景山笑道:“二弟觉得呢,想去这个书院吗?”   云景山对知识有天生的渴望,但是他看了刘氏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不去这个书院。”   他看刘氏的动静被苏韫看在眼里,知道他是舍不下刘氏。云景山这么懂事,他知道刘氏现在痛失爱子,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若是有别的更好的选择,苏韫都不会选择将才八岁的云景山送走,只是他留下来危险万分,苏韫现在都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付邓席。他前世没有露出太多的把柄出来,而且苏韫对他也并不关注,导致她现在还是一直莫展。只能尽量盯着刘氏这边用的东西,防着邓席做手脚。   她将砖抛出去了,就等着云老爷他们做决定了。   不知怎的,苏韫确信若是云景山去白鹿书院,肯定会被招进去的。   果然,不出三天,云老爷就下定了决心要将云景山送去白鹿书院试一试。   云景山不太情愿,苏韫亲自去找了他一趟,承诺自己会好好地照顾刘氏,他用心地学习,就是对刘氏最好的安慰了。   云景山十分信任苏韫,有苏韫相劝,刘氏和云老爷都劝他。云景山最终还是答应去试一试。   过了两日,云景山在两个忠仆的陪同下,坐上了去往书院的马车。   等马车消失在了视野,苏韫轻舒了一口气。 第209章 嫁书生(四)   “景山去书院了?”邓席乍一听刘氏说起这个消息, 顿感惊讶。   刘氏点头道:“是啊,还是韫儿提议的,不然我们哪里知道这个书院。听说这个书院在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要求很高, 也不知道景山有没有这个福气,能进得去书院。”   邓席目光微微一闪, 笑道:“景山年纪虽小,但是于读书一途极有天赋。肯定可以的。”   刘氏宽慰一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若是景山能进书院去, 咱们云家以后就大有希望了。”   邓席深表认同地点头。   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书院,因为他并不是正经读书人。云家也曾想想将他往这方面栽培,因为他不是商户籍。无奈邓席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对读书也不感兴趣,最后不了了之。   邓席出了刘氏的院子, 背着手慢慢地踱步。身边不时经过几个丫鬟,看到他都羞涩地见礼。   谁都知道这个表公子虽然不是夫人老爷的亲生孩子, 但是夫人和老爷都将他当成亲生孩子看待的,以后说不定成亲也会在云府,他模样生得俊俏, 招人喜欢。其中更不乏一些想要成为表公子姨娘的奴婢。   且这个表公子性情温和,待人有礼,一点架子都没有,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一脸笑意地回应, 怎能让人不喜欢。   邓席回到自己的院子,脸色忽地就沉了下来。   云大少爷确实是自己病逝的,跟他没有关系。但是云大少爷病逝之后,刘氏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对待,若不是还有个云二少爷,他一定可以过继给刘氏。他自己家一穷二白,这些年,他几乎都没有怎么回去过,若是云景山以后有了大出息,云家还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邓席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他暗中去查了一下云景山去的那个白鹿书院,这才知道这个书院果然不凡。里面都是些大官的后代或者是真正的有识之士。但是门槛也相当的高,云景山不可能进得去的。   等云景山回来…   还有这个苏韫,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没见识的乡村女子,连他都不知道白鹿书院,她竟然知道。还鼓动了刘氏将云景山送了过去。   可是事与愿违,十天后,负责送云景山老仆回来,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几人幸运地在白鹿书院下面的小镇碰到了书院的院正,云景山即兴做了一首诗,被院正听到,等几人上山求学的时候,云景山就被破格录取了。   顿时,云家上下都陷入了空前的欢喜中。   云老爷更是激动得从城中最好的酒楼里定了两桌席面,好好地庆祝了一番。   苏韫因为提出了这个建议,被视为大功臣,刘氏当众拉着她的手夸奖她,“韫儿啊,你真是我们云家的福星啊!”   在云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苏韫深得老爷和夫人的喜欢,真正的赢得了下人的尊重。   邓席心里却十分的不愉快。他没想到云景山竟然真的进了书院,若是以后他学成归来,云家还有他邓席什么事儿?   瞧瞧,他当年不想读书的时候,云老爷都没多说过他一句,而自己儿子要读书,就高兴得不顾新丧,大肆庆祝,可见在人家心里亲儿子到底是亲儿子。   邓席心里不大痛快,在席上多喝了两杯闷酒。   刘氏见他喝得双颊通红,还以为他是高兴的,也不曾多想,命自己院中伺候的紫鸢送他回去。   邓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紫鸢连忙将他扶着,两人出了正院去了。   苏韫在席间一直在暗中观察邓席,没有错过他脸上隐隐的郁色。这个云家要说谁不想云景山进入书院求学,非邓席莫属了。   在邓席看来,云景山好了,他就好不了。   趁机,苏韫凑到刘氏耳边道:“夫人,我怎么觉得表少爷好像不大高兴呢?”   刘氏随意道:“怎么会?景山能进入书院,我们都为他高兴呢。”   苏韫便笑了笑,道:“兴许表少爷担心若是二公子有了大出息,老爷和夫人就不疼他了吧。毕竟也是在云家长大的,想必早就将夫人当成亲娘了。”   她状似无心之语,却让刘氏心里起了个突。   她朝邓席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喜意微沉。   扪心而问,她这十来年都不曾亏待过邓席。若是邓席因为担心她和老爷会忽视他而不想景山好,这气度也是在太狭隘了些。   她没有往深处想,但是苏韫的话却给她提了个醒。   是啊,邓席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没几年都要回自己家一趟的。以前那个道士说的是小时候要在别人家寄养,如今邓席也长大了,是时候谈婚论嫁了,他有亲生父母,她不可能给他做这个主。而且若是邓席真的有这个争宠的心思,只怕以后也会跟景山争财产。虽然她将邓席当成亲儿子待,但是毕竟不是亲儿子,这云家的财产当然都是要留给她自己的儿子的。   这样一想,她还是觉得早日让邓席回到他自己家去比较好,免得到了他成亲的时候,不好安排了。   苏韫说了话之后,就一直暗中观察刘氏的脸色。见刘氏收起了笑,脸色变得凝重,知道她将话都听进去了。   宴会结束之后,苏韫送刘氏回了主院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她洗漱过后,照常像平素那样去刘氏的院子,陪她一起用早膳。   等到了刘氏的院子,她得了特许不必等候通传,直接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发觉屋子里的气氛不大对。   再一看,房间中间跪着两个人,女的是刘氏院中伺候的二等丫鬟,男的竟然是邓席!   而刘氏坐在榻上,脸色愠怒。   见她走进来,刘氏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问道:“用过早膳了没?”   苏韫道:“还没有呢,想着过来和夫人一道用早膳的。”   刘氏就打发丫头带着她先去用早膳,显然是不想她待在一旁。苏韫也知趣,这气氛明显不对,她依稀记得昨晚上是这个丫鬟送邓席回院子去,现下两人都跪在刘氏的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不言而喻了。她跟着丫鬟退出了主屋。   “这是怎么回事啊?”苏韫悄声问那个丫鬟。   那丫鬟名叫墨草,长相圆润,人很是有几分机灵劲。她知道就算她现在不说,回头大奶奶还是会知道。   于是她低声道:“这件事夫人可能会下令不许外传,但是夫人应该不会瞒着大奶奶,只是担心会污了大奶奶的耳朵。”她将声音压得更低,人也凑近了些,圆眼镜里满是不敢置信,“昨晚上表公子不是喝多了吗?夫人让紫鸢送表公子回去,没想到紫鸢就再也没有回来,今早上院里的管事嬷嬷才跟夫人说起这件事,夫人当时脸色就变了,让嬷嬷亲自去表公子的院子查看。没想到紫鸢刚好从表少爷的房间里出来,神情慌慌张张的。就是这么回事,大奶奶。”   墨草还是个小姑娘,说起这种事情来,脸羞得通红。   苏韫有些惊讶,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她不知道前世有没有发生过,因为当时她跟刘氏的关系不冷不淡的,绝没有这辈子这样好,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通常都只是关在自己的小院里。   “哦,原来是这样。”苏韫点了点头,“既然夫人有事情,我就不在这打扰她了,我回院子去吃早膳吧。”   将墨草打发回去之后,苏韫独自往自己的院子赶。   这件事肯定会在刘氏心里起个疙瘩,从云老爷一辈子没有纳妾就可以知道,刘氏眼里绝对是容不得沙子的。不管是这个紫鸢自愿还是被强迫,邓席和刘氏的感情势必会受到影响,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而李妈的女儿喜茶早在半个月前就到了她的院子,但是喜茶原先只是个三等丫鬟,现在猛地将她提为一等丫鬟不太合适,而且她对很多事情没有接触过,目前来说,还不太适合做她的贴身婢女,李妈最近都将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邓席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还没有成亲,而按刘氏的想法,本来是想给他相看一户好人家,他虽然不是云家的亲儿子,但是别人看在他被云家养大的份上,怎么都会高看他一眼,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刘氏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娶了紫鸢,要么纳她为妾,但是他得带着他的妾室回家去,因为云家向来没有纳妾这个说法。   邓席也傻眼了。他昨晚上虽然有些醉,但是并不是失去意识的醉,他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在酒的作用下,没有拒绝诱惑。   他酒醒之后,本来和紫鸢商量好了,以后会纳她为妾,让她先回去,没想到紫鸢还没有成功离开,就被刘氏院中的嬷嬷给堵住了。他更没想到刘氏竟然会让他这样选择。紫鸢只是一个下人,让他娶一个下人做妻子?若是他不肯,就要赶他回家?   邓席脑子‘嗡’地一声,久久地看着刘氏回不过神来。   刘氏脸色冷漠又心痛。   邓席实在是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刘氏为何要这样为难他?若是做出这种事的是她的儿子,刘氏还会逼着他娶一个下人吗?   刘氏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地搁在几上,冷淡地看着他道:“你可想清楚了?”   “姨母?”邓席差点泪流满面地求饶,“侄儿知错了,侄儿请求姨母给侄儿一个机会!”   刘氏霍地站起身来,声音更加冷淡,她痛心疾首道:“我云家养育你十几年,花费许多银钱,请了西席先生教你读书认字,老爷也曾不辞辛苦,时时教导你做人的道理,你竟然连最基本的责任二字都不曾学会吗?你连犯了错负责的心都没有,我们虽然也不图你回报什么,但是也不想养一条白眼狼!”她失望透顶,别过头不愿意再看邓席一眼,“你真是叫我失望,回家去吧。”   “姨母!”邓席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坏的局面,一听到刘氏让他回家,邓席顿时就慌了。他家里有什么?他父亲没有本事,只会花不会挣,若不是有云家的接济,早几年只怕都饿死了,虽然说不上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任何闲钱,他父亲还在云家的店铺里做工,连掌柜都没本事做,算账也不会,只是个领闲钱的。   邓席想都没想,连忙匍匐跪爬至刘氏脚边,痛哭道:“姨母,姨母!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娶紫鸢,我娶她!姨母,你别赶我走,这里就是我的家,您要将我赶到哪里去?家宝已经没了,我曾经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姨父和姨母的!姨母!”   邓席提到过世的云大公子,果然让刘氏神色一僵。   邓席还抱着自己的腿痛哭,刘氏低头看他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心软。邓席这孩子,一直都是懂事的,只是刘氏昨天才心中起了芥蒂,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而邓席做错了事又不愿意负责的态度彻底激火了刘氏,这才说出让他回家的那番话。   邓席又提到他曾经答应过家宝要好好地照顾他们,一瞬间就让刘氏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以前儿子没死的时候和邓席关系是最好的,两人情同亲兄弟。   邓席哭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刘氏重新道:“起来吧,知道错了就好。”   邓席惊喜地抬头,看向刘氏,“姨母,您肯原谅侄儿了?”   刘氏轻叹了一口气,亲手将邓席扶了起来,还抽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道:“我也是被你气极了,你竟然是愿意娶紫鸢,我就命人去将紫鸢的奴籍消了,请人相看个好日子,就完婚吧!”   邓席一脸的泪花,鼻涕眼泪横流,看上去似乎真的知错了。   紫鸢早就在一旁吓得不敢喘大气,她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勾引表公子在先的,本来表公子答应那她为妾,紫鸢就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现在夫人竟然提出要表公子娶她为妻!   表公子还答应了下来!   紫鸢先是震惊,震惊之后是狂喜。这是在是个意外之喜,她大胆之下,竟然有了这样好的收获!   不说表公子以后会不会继承云家的家业,就是表公子一表人才,就算跟着他吃糠咽菜,紫鸢也愿意啊!   邓席回过头,就看到了紫鸢脸上的惊喜。他目光顿时一沉,但是还是一腔柔情道:“紫鸢,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会娶你的。”   紫鸢连忙摇头,除此之外,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在是太让她惊喜了。   刘氏当即就吩咐了下去,不许房中听到消息的下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至于紫鸢,则消了奴籍,刘氏还划了一个小院子给她待嫁。   “你毕竟亲生父母还健在,成亲当然要回家去成亲的,等你们成了亲之后,再图后面的事情吧。”   “姨母?”邓席顿时惊慌起来。听刘氏的意思,她还是想要他回家去?   刘氏那口气顺了之后,对邓席也如从前那样了。   她和蔼道:“你小时候之所以送到云家来,是因为你小时候体弱多病,你爹娘遇到了一个云游的道士,说你命格硬,在自家养不大,要寄养在旁人家,你母亲这才将你送到了云家来。如今你都已经长大了,要成亲了,你父母年纪也大了,你当然应该要回去在他们膝下好好尽尽孝。虽然我也舍不得,但于情于理,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报答过父母的养育之恩,是时候回去好好地赡养他们了。”   邓席嘴唇合动几下,到底没有说出话来。他已经看明白了,刘氏一心想要将他送回家,成亲和赡养父母都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大概是看他现在已经大了,而云二公子年纪还小,担心他抢夺家产罢了。   邓席心中连连冷笑,脸上神色却不动,甚至还露出几分感动。   “原来姨母是这样想的,我十分感念姨母你们的养育之情,就算我回到自己家了,也永远都不会忘了姨父和姨母的养育之恩!”   刘氏也听得感动,便道:“你那父亲不怎么争气,你到底是在云家长大的,等你成亲的时候,我送你一套两进的宅子,再送你一个铺子,一千两银票,也算是给你添点财产吧。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这份礼已经不薄了,云家虽然富庶,但是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邓席脸上还是感动,他推辞道:“不不,姨母,这我不能收,姨母将我养大,就已经是还不清的恩情了,若是还收姨母馈赠的东西,我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报答姨母了。”   刘氏笑道:“傻孩子,我早就将你当成了半个儿子了,这些东西不值当什么的。”   是不值当什么,邓席在心里道。   邓席又陪着云氏说了很久的话,才退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邓席脸上笑容倏地收了起来。他转身隔着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脸上闪过憎恨。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天,他绝对不会忘记。   刘氏说得那样好,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只是她对他邓席还不及她对她自己亲儿子一半的好。她甚至还逼迫他强娶一个下人作为妻子,这份情,他邓席记下了。   邓席一路疾走,快到自己的院子,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绿衣姑娘站在院门口张望着,见他回来,脸上喜意顿弄,连连迎了几步,走到了他跟前,讨好的笑道:“表公子回来了?”   邓席居高临下地看着紫鸢。   紫鸢的容貌并不出彩,甚至就连乡下女子苏韫都比她好看一些。可就是这样出身这样容貌的女子竟然要做他的妻子了。   邓席眼中闪过冷意,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感觉出他话中的冷意,紫鸢笑容一僵,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垂头道:“奴家担心公子被夫人训斥,特意过来看看公子。”   “你看我?”邓席心中有气,完全装不出平素的温和,“若不是你,我会被夫人斥责?”   紫鸢惊慌抬头,邓席满脸都是嫌弃,毫不加掩饰。   泪水顿时就盈盈充满了她的眼眶,她也有些委屈,但是昨晚上确实是自己先勾引他的,她无话可说。可是这种事情,若是他不愿意,紫鸢难不成还能强行完成吗?   可是紫鸢不敢分辨,只好道:“是紫鸢不好,公子不要生气。”   邓席毫不怜惜地一手将她拂开,“回你的院子去!”   紫鸢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睁睁地看着邓席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随即关院门的声音重重传来。   兴许今天只是因为表公子被夫人训斥了,所以心情不好。紫鸢如是安慰自己。   刘氏还特意将邓席的母亲请了过来,商议这件事请。   大刘氏当年设计才将自己儿子送到了云府,就是想给自己儿子博个好前程,可是现在刘氏告诉她,她要将自己院中原先伺候的一个丫鬟给邓席做正妻?   这怎么能行?   大刘氏当即就拍桌而起,坚决表示反对。她儿子在她眼中,优秀出色得不得了,怎么能娶一个下人?纳妾还差不多。邓席他爹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小妾就一个接一个地纳。   “我说妹妹啊,这怎么能行?我们邓席这样优秀的人,怎么能娶一个下人?你可不要搞错了!”   刘氏早就料到了她姐姐可能会不同意,冷静地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道:“这有什么,邓席虽然优秀,但是紫鸢是家生子,懂事,也有能力,到时候肯定能将家里的里里外外打理好!我亲自教出来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大刘氏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若不是畏惧云家势大,她现在就能拍桌而起,狠狠地骂刘氏一通。   “我说妹妹,席儿也在云家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将席儿当成亲儿子待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就是这样待席儿的?”   这话刘氏就不愿意听了,她扪心自问,这些年从来没有亏待过邓席,但是她尽心尽力地将人养大了,就得到这样一句置疑?   刘氏嘭地一声重重地将茶杯搁下,寒了脸道:“既然大姐觉得我亏待了席儿,席儿现在也长大了,知道谁才是他的亲娘,谁是真的对他好,不如大姐这就将席儿带回家去好好疼疼吧!”说着她也来气了,这些年她大姐将邓席丢到云家来之后,生怕云家要将人送回去,一直不管不顾,一个大子儿没出,一颗粮食没出,她白白地帮着人将儿子养大,结果就是得到这样的下场?   “大姐口口声声说我不疼邓席,那么这么多年来大姐又是如何疼他的呢?不说银钱粮食,就说衣裳鞋子吧!大姐可曾经给席儿做过一双鞋子,做过一件衣裳?又可曾知道席儿穿多大的鞋,衣裳穿多大的尺寸?就你这甩手掌柜,还指责我不疼席儿?”   大刘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她顿时讪讪的坐下,赔笑道:“你看你,怎么刚说几句话就急了?”   刘氏面色还是冷淡,“我曾经给了邓席两个选择,要么娶了紫鸢,要么回家去,不管他娶紫鸢也好纳妾也好,都随他去,是邓席自己做了决定要娶紫鸢的。”   大刘氏愣住了,她没想到刘氏竟然会拿这种选择给邓席做。   要不怎么说母子同心呢。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邓席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若是他不娶紫鸢,就会被赶回家,家里一穷二白的,邓席回去之后什么也没有。还不如娶了紫鸢呢。   大刘氏又磨了一会儿,见刘氏死活不松口,也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只好恨恨地去了。临去之前还哭穷,照例哭到了几十两救济银子。   大刘氏还有些嫌少,但是聊有胜于无吧。   等邓席知道自己母亲过来的消息匆匆赶过来时,大刘氏已经走了。她那样疼她儿子,特意跑来一趟却连见自己儿子一面都想不起来。   得知母亲并没有和姨母闹起来,邓席着实松了口气。   邓席也清楚,他母亲是有些爱胡搅蛮缠的人。   既然邓席的母亲也同意了,刘氏就请了道士相看了日子,最吉利的日子就在三个月后,春末夏初。   苏韫得知这个处理结果之后,也不算意外。这件事还不足以让刘氏对邓席彻底失望,她同时也知道了当时刘氏给邓席的选择,邓席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邓席只怕从此恨毒了刘氏,觉得她是在故意给他难堪吧。   苏韫不由得着急起来,她尚且一点部署都没有。   她开始留意刘氏院中的丫鬟,可是观察来观察去,都没有发觉出可疑的人。   云老爷那里她鞭长莫及,毕竟她的身份是儿媳,哪有儿媳理会公公事情的道理。   而就在这个时候,云老爷竟然突然病倒了。   云老爷一向身体康健,几乎很少有生病的时候,这次病实在是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苏韫怀疑是邓席暗中捣鬼。   大夫是刘氏命人去请来的,来了之后,给云老爷诊脉后,只说他是积劳成疾加之最近心情不愉郁结于心,就病倒了。这病要多加修养,千万不能劳累。   因为云老爷年轻的时候十分的拼,加上丧子,对于这个诊断,刘氏没有怀疑,等着大夫将药方写好之后,递给了丫鬟,叮嘱道:“这药抓来之后,一副煎三次,每次一瓢水煎成一碗水,一天喝三次,要忌口,心情保持舒畅。”   邓席听到消息之后也匆匆地赶了过来,刘氏将药方从丫鬟手里接过来,顺手要递给邓席,吩咐道:“席儿,你跟着大夫去抓药。”   苏韫就站在一旁,她动作比脑子转动更快,抢于邓席之前,将药方给接了过去。   几双惊诧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韫立马就觉察到自己的动作很突兀,但是没办法,她不放心交给邓席去抓药。   一时之间,苏韫急中生智,道:“这会儿老爷病了,表公子是府上唯一得用的男丁,这抓药这种小事,还是让丫鬟跟着去吧!”   刘氏现在一颗心都在云老爷身上,觉得苏韫说得不错,点头许可,“你交代下去吧!”   邓席缓缓地将手缩了回去,他明显地感觉到方才苏韫就是见刘氏要将药方交给他,苏韫才会出手来抢夺。   为什么?   苏韫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将药方交给了候在外面的喜茶,吩咐她跟着大夫去抓药。   看着喜茶跟着大夫走了,苏韫才转身回到房间。   云老爷已经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感觉头晕眼花,随即就晕倒了。   “没什么大事,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过病,只是昨晚上没有休息好罢了。”   刘氏急道:“就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撑着不敢生病,这才突然病倒了,大夫可是说了,你现在病了,需要休息,铺子里的事情,就先放放吧!”   云老爷立马反驳道:“这怎么能行,那些事我要是不去处理,谁去处理?”   刘夫人顿时一哑,还是劝道:“身体最要紧,将身体养好了才是正理!”   云老爷盯着帐顶,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虽然自己说是小病,但是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乏力,像是垮掉了一样,连方才的争论都有点想喘气。   他想,兴许真的是这么多年没有生病,所以压在一起来了。   可是铺子的事情,刘氏一个女人家又不懂,他不去处理,谁去处理呢?   若是大儿子健康平安地活着就好了。   云老爷如是想,心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邓席道:“姨父,姨母说的是,如今姨父病倒了,好生养病才是真的,铺子的事情,就暂时交给我吧!我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姨父可以闲暇的时候指点我一二,我虽然不能保证能将铺子经营得更好,但是可以保证绝不会出差错!”   房间里静了一瞬。   云老爷偏头看了邓席一眼,没有说话。刘氏也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云老爷道:“算了,你还是读书要紧,你不知道,一旦成了商户籍,以后就再也不能科考了。”   邓席道:“这不打紧,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云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年轻人,目光要放长远一些。就算你不是读书这块料,焉能知道后代也不是读书这块料?只要入了商户籍,生生世世都是商户籍,想脱都脱不了了。”   邓席一怔,房间中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苏韫突然开腔。   “老爷,儿媳觉得夫人说得不错,老爷还是保重身体要紧,我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学着打算盘,看账本,若是老爷许可,就让儿媳去试一试吧?只要能替老爷分忧,儿媳不怕吃苦。”   三双眼眸诧异地落在了苏韫身上。   云老爷尤甚。   刘氏惊讶问道:“韫儿什么时候还学看账本了?”   苏韫羞赧笑道:“就是嫁到云府之后,儿媳想着云家是做生意的,儿媳若是对这方面什么都不懂,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岂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就托李妈的丈夫从外面给我寻了一些书,学习了。”   云老爷听她这样说,脸上露出笑意,“你这样想是好的,只是你要知道,做生意可不是别的,纸上谈兵做生意是最行不通的。”说着他看着苏韫,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他能看出来苏韫是个聪明的女人,景山年纪还小,而邓席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是他毕竟不姓云,进铺子当个掌柜又觉得委屈了他,所以云老爷干脆不让他接手云家的生意,但是苏韫不一样,她本身就是云家的人,而且她是个女人,以后也不会有孩子,若是她能帮衬着,他肩上的担子肯定会轻不少。   可惜现在他病得不是时候,这做生意绝对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做好的,苏韫就算从书上学了点皮毛,也绝对不够打理云家的生意。   而邓席惊诧地看着苏韫,心中的危机感更重。这个女人怎么凡事都要压着他一头?连云家的生意,她都想染指?云家本来出了个云景山就已经够他头疼了,现在这个苏韫又专门和他作对?   苏韫笑道:“儿媳也知道纸上谈兵行不通,因此已经学着核算了几本账本,在这上面还算熟练。当然儿媳也知道做生意不是仅仅只会看账本就能行的,还要请老爷指点,老爷也不用太费神,只需要指点儿媳几句即可。”她真诚地看着云老爷,“老爷可愿意让儿媳试试?若是不成,儿媳就再也不提了。”   邓席连忙道:“表嫂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只怕不太好。不如还是由我来顶替几天吧,等姨父养好了身体,我就可以安心了。”   苏韫看了他一眼,笑道:“女子在外做生意,为何是抛头露面吗?本朝开国太.祖皇帝还曾经组建了一只女军,上战场杀敌,一点都不必男儿弱,太.祖皇帝还曾经亲自褒奖,称她们巾帼不让须眉,甚至开启了本朝女子为官的先例。我现在听说,宫中还设有女官。照表公子这样说来,她们岂不是大大的不妥?”   邓席早就领教过她嘴上的功夫,顿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她说话时眉梢微挑,不显得刻薄,倒显出几分凌厉。让云老爷颇为意外。   他想了想,道:“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能在半个时辰内算完一本账本,我就许可你暂时代为处理云家商行的事务。” 第210章 嫁书生(五)   邓席心里颇不是滋味, 云老爷这实在是太厚此薄彼了些。凭什么他不让他去管理云氏商行的事务,却愿意让苏韫区区一个女子去管理?   “姨父。莫不是姨父担心我觊觎云家的家产,这才不让我来管理云氏商行的事务?”邓席忍不下去了, 好歹他也是在云家长大的, 以前还不觉得这夫妻俩有什么,如今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若说云老爷没有私心, 那是不可能的,大刘氏以前想将儿子送来云家养的时候,云老爷就不是很情愿,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加上邓席身体又弱,经常生病,这要是在云家出了点什么事情,到时候岂不是要怪罪到云家头上来?但是刘氏当时碍着姐妹情谊, 不好拒绝,并且大刘氏也保证就算是邓席出了什么事, 也绝对不怪他们之后,云老爷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但这些年,云老爷也没有区别对待过邓席, 几乎是云家两个少爷有的,邓席都有。云老爷本来因为自己是商籍,后代不能参加科考,十分遗憾,而邓席不同, 邓席的身份是完全可以参加科举的,当时云老爷就想将他送去书院。邓席却不愿意,后面云老爷见他实在不愿意,又不是自己亲儿子不好强迫,也就随他去了。   这些年来,邓席表现其实中规中矩,没有出过什么大差错,在云老爷眼中,就是个中规中矩的人,这种性格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因为性格限定了他的人生轨迹。   而现在云大少爷又没了,云家只剩下一个云二少爷。本来云老爷考虑过将邓席安排进云家的商行,好让他将来帮衬云景山。   但是邓席这个人吧,说他平庸,他似乎又想干大事,曾几次找到云老爷讨要差事。但是这种急功近利的心,反而让云老爷心中生出了警惕。邓席虽然是在云家长大的,但是毕竟不是姓云,事情总会分个亲疏远近,云老爷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对处理这种事情早就驾轻就熟。   所以他干脆想着先不要让邓席进入云家商行,等云景山长大了再说。   但是邓席这样提出来,云老爷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他原因,只是道:“明年就是科举年了,你还是好好看书,准备应试的好。我不过是生了场小病,韫儿是家宝的妻子,也是我们云家的大奶奶,景山还小,她若是于行商有天分,当然将她培养出来,以后等景山长大了,韫儿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讳苏韫,他就是要看看苏韫的反应。   苏韫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当然知道云家不可能将偌大的家业交给她,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外人,她又无法替云家生下后代了,想要云家将家业交给她,没有这个道理。   她的反应让云老爷格外满意,看来苏韫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是若是她真的能帮衬云景山,云家以后也不会亏待了她。   邓席听了之后,顿时沉默了下来。云老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苏韫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她是云家的儿媳,是云家人,而他姓邓,云老爷是不可能将云家交给他打理的。这分明就是防着他。   很快仆人就将一本账本和算盘取了过来。   这本账本不太厚,但是若是完全没有算术基础的人看来,肯定会无从下手,但是苏韫心中有底,她这近两个月以来都在练习。   她走到桌旁坐下,翻开账本。   一个丫鬟点了一炷香。   随着香烟袅袅升起,房间中响起了均匀而快速的拨算珠的声音。   房中的眼睛都放在了她身上,但是苏韫丝毫不受影响,她拨动算珠的手指翻飞,一页很快就翻了过去。   云老爷的眼睛微微一亮。   不出半刻,苏韫手中的账本已经翻动了四分之一。   云老爷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从苏韫算术的速度来看,只怕苏韫是藏了拙,这样的速度绝对不可能在一两个月就能炼出来。   刘氏欣慰地看着苏韫,心想自家真是娶了个好儿媳,只是家宝没有这个福气。想到大儿子,刘氏心中又一阵疼。   邓席目光死死地放在苏韫翻飞的手指上,她一手拨动算盘,另一手飞快地翻动书页。   这样的速度,邓席自认自己绝不可能达到,并且他也没有见过谁算数这样快的。   苏韫不时停下来记录。   云老爷看着她握笔的姿势,目中光亮更甚。他这才反应过来,苏韫竟然识字。他方才都忘了这个事。   他听到苏韫说她会看账本的时候,就先入为主地觉得她应该是识字的,并且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现在云老爷才反应过来,苏韫是乡下女子,她不应该识字的。乡下认字的莫说女子,就是男子都凤毛麟角。因为家里穷,上不起私塾。   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见苏韫翻动得这样快,心里对她的正确率就有些存疑。不过方才他只是说让她算完,并没有要求正确,只消看她真的会算账,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地教。   到时候他安排一个经验丰富的掌柜在旁边提点她,以她的聪慧,应该能很快就上手了。   苏韫还没有算完,云老爷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到半个时辰,苏韫将最后一页账本合上,再噼里啪啦地将自己算出来的结果汇总。不过片刻,她站起身来,将账本和自己算出来的结果,一起捧给了云老爷,道:“老爷,我已经算完了,这本账本里,支出两百四十三两二钱十文,收入是五百六十三两四钱四百二十八文。其中支出在进货上的有两百一十两…”   苏韫不仅将结果算出来了,甚至还细化到将支出到哪些地方也给统计了出来。   苏韫说完了支出之后,又道:“我根据这本账本看出来一些小东西,若是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好的,还请老爷担待。”   本来苏韫计算得如此仔细,就已经将云老爷惊讶到了,没想到她还有别的想法。   云老爷目光中满是惊喜,连忙道:“你说说看,看出了什么?”   苏韫成竹在胸,“我从这账本里看出来,这应该是家酒楼,规模应该不小,但是人力成本支出这块并不多,可见这家店应该是缺了人手的,若是能增加一两个人手,应该会有益。”   云老爷目光微闪,询问道:“你为何觉得这家店缺人手,而且我们这家店确实是酒楼,有一个掌柜,一个账房,后厨有三个厨子,有五个伙计。我觉得人已经差不多,你提提为何你觉得还应该增加人手?”   苏韫笑了笑,“儿媳没有去过酒楼,见识实在是浅薄。但是儿媳还没有嫁过来之前,我娘家修了一间青砖瓦房,请了二十几个帮工,但是我娘和几个邻居家的婶婶和嫂嫂在厨房忙活饭。其实也没有什么招待的好菜,也就是切了些肉,煮了大锅饭,但是她们都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才忙过来。相比之下,云家这个酒楼生意应该还不错,规模也大,但是就配备了三个厨子,五个伙计,若是遇到吃饭的高峰期,三个厨子炒菜,五个伙计上菜,一定会招呼不周,而且上菜速度很慢。这就会导致客人会登上很久才吃得上饭。而通常去吃饭的人,都是因为饿了才去,若是让人家等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才能吃得上饭,下次人家说不定就不会来了。旁边说不定有家上菜更快的,我不知道我们酒楼有没有什么让人吃了会留恋的招牌菜,但是靠招牌菜吸引客人,服务这块却没有提上去,久而久之,人家也不会再来的。”   云老爷的惊讶已经溢于言表。   他这家酒楼开业的时候,生意挺红火的,每月能挣一千多两银子,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何客人越来越少了,本来他都想着客人越加少了,辞退一个厨子,现在听苏韫说来,客人变少了,正是因为伙计和厨子太少了,让人家等太久,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来了。   云老爷真是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甚至感觉空乏的身体都好像有了力气,恨不得立马就去将这件事处理妥当,但是他刚刚一动,头就一阵眩晕,不得已连忙躺下。   “韫儿说得不错,实在是很有道理!”云老爷不吝啬的夸奖。   苏韫不过是一个乡下女子,竟然有这样的眼光,光是从账本上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惊讶。   “从明天起,苏韫就代替我暂时管理云氏商行,我会安排一个经验丰富的掌柜带着你,你好生跟着他学。”云老爷郑重道。   虽然不意外,但是苏韫还是十分高兴,她没有看一旁的邓席,连忙福身道:“儿媳必定不辱使命!”   云老爷看了一眼刘氏,赞许道:“夫人,你真是给云家娶回了一个好儿媳啊!”   刘氏看着苏韫也是满眼的满意。   她笑道:“可不是,要不怎么连那个大师都说韫儿的命格旺呢。”   苏韫心中打了个突突,她生辰这个事情,得先好好处理了才行。虽然现在刘氏和云老爷对她都很满意,但是难保知道了她的生辰不是他们需要的之后不出岔子。   邓席压下心中的愤恨,不动声色地扫了苏韫一眼。   他没想到云大少爷虽然死了,但是却娶回来这么一个克他的,这个苏韫的命格简直就是和他相克,自从她嫁到云家之后,他就没什么好事。   邓席回到自己的房间,满腔的怒气翻涌直上,他举起房中摆放的一只梅瓶欲摔,举起来之后,心中霍地又冷静了下来。他必须要冷静,不然就全盘皆输了。   若是没有苏韫,云老爷生病了,能倚仗的就只有他。可现在苏韫跳出来坏了他的好事。   还有云老爷,这么多年来,他还真的以为云老爷是将自己当成亲生儿子呢,没想到还是防着他。   ‘梆梆——’   有人在外面敲门。   邓席目光阴沉地往门外一扫,静了静,还是走了过来来开门。   门外,紫鸢敲门的动作僵在半空,两人四目相对。   紫鸢仰头看着邓席,回想起上次他对自己的冷漠,脸色发红,“表公子,我….”   话还没有说话,邓席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猛地将她往房间里拉去。紫鸢惊叫声还没有出口,就被堵上。随即门嘭地一声响,从里面重重地关了起来。   第二天,天不亮,苏韫就起了身。   喜茶就睡在内室外面的暖阁里,早就起身了。听到里面的苏韫起床的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苏韫正用手掩着嘴,打哈欠。   “大奶奶,您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喜茶连忙过去伺候她穿衣裳。   这么久来就没起这么早过,苏韫困意连天的。她一边穿衣裳,一边道:“今天是我去铺子学习管理的第一天,起晚了不好。”   昨天苏韫回来以后就说了她在云老爷生病的期间会暂时代为管理铺子,喜茶当时还表达了自己的崇拜,没想到大奶奶竟然会这样厉害。而以前那些认为苏韫会被冷淡对待的下人早就闭嘴了。   大奶奶现在在府上受重视程度谁都没想到。现在老爷更是将云家的铺子都交给了她管,虽然说只是暂时的,但是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本来在苏韫没嫁过来之前,人人都害怕被掉到这个院子来伺候她,毕竟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个大奶奶只是面子上的,谁知道人家竟然这么出息,现在想进来都进不来了。连苏韫院子里扫地的丫鬟,出去都似乎比其他地方伺候的奴婢要体面一些。   喜茶道:“大奶奶带着奴婢去伺候吧?”   苏韫摇头,“不必了,我又不是去享福的,带你做什么?”   喜茶从自己老娘那里知道了苏韫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不同意,喜茶也十分懂事地没缠着要去。   而苏韫刚收拾好,吃过了早点,前面就差人过来通传了,说是掌柜的已经来了,现在去了老爷那里,估计等老爷交代完事情,就会求见她了。   苏韫想了想,道:“我去一趟老爷那里吧,估计老爷会有事情交代。”   不多时,她赶到了云老爷处。   苏韫规矩地在外面等着通传,少倾,伺候的丫鬟出来道,“大奶奶,老爷请大奶奶进去。”   苏韫进了房间,云老爷休息了一夜,今天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坐在外间的榻上。而一个穿着青色绣福字的中年男人站着。   苏韫先给云老爷请了安。   那掌柜转过身来,规矩地跟苏韫请安。   “鄙人姓汪,名汪睢,给大奶奶请安了。”   苏韫连忙伸手虚扶,笑道:“汪掌柜不必多礼,我以后还得多多麻烦掌柜提点。”   苏韫看了他一眼,觉得面熟,猛地想起来,前世他曾经来参加过云老爷和刘氏的葬礼。他伏在云老爷的棺木前痛哭良久,后来她听说汪掌柜和云老爷认识多年,说是东家和掌柜,其实更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汪掌柜面相生得很和气。圆脸,因为前世的经历,所以苏韫很愿意信任他。   云老爷又嘱咐了苏韫几句,就让他们先走了。   云家已经备好了马车,汪掌柜也是乘坐马车过来的,他的马车在前引路,两辆马车朝酒楼方向行去。   天还不亮,邓席房间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来,紫鸢吃了上次的亏,这次就分外的小心翼翼。   但是回去的路上还是遇到了早起开院门的婆子。紫鸢躲避不及,正面撞上,躲也躲不开了。   紫鸢一脸的尴尬,但这婆子却笑吟吟地打招呼,“紫鸢姑娘这么早啊。”一句话不问她为什么会从外院方向回来,毕竟晚上每个院门都会落锁。   紫鸢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徐妈啊,您这么早。”   两人擦肩而过,紫鸢回过头,徐妈没有回头看她。   紫鸢蓦地松了口气,现在云府上下都知道她即将要嫁给邓席了,连日子都看好了。现在应该不会有人不长眼的说闲话了吧。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抚了抚胸口,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脑海里不意外地想到了昨晚上的温存,她不禁甜蜜一笑,看来表少爷心里还是有她的。   紫鸢欢快地哼着小曲走了。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没两日,她不经意间撞到了两个婆子,两婆子正在说她的坏话。   “嘿,这事还能有假?那天徐婆子可是亲眼看到紫鸢从外院进来,垂花门夜里会落锁,早晨是徐婆子亲自开的门,不过半刻钟,紫鸢就这么快出去一趟回来了?那不可能!肯定是晚上和男人睡觉去了!”   另一个婆子听了,啐地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鄙夷道:“这紫鸢以前看着也是个正经姑娘,没想到竟然这么不要脸!”   另一个婆子笑得意味深长,“这女人啊,正不正经脸上怎么可能看得出来,紫鸢要是正经,她能勾引表公子?也不知道两夫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强迫表公子娶这样不要脸的下人为妻,真是…”真是什么,她也形同不出来,只是觉得怪可惜的。   紫鸢在后面听了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却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她勾引的表公子没错,她是下人身份低微也没错,但是这样的评价落在自己身上,叫人听了心里怎么能舒服。   紫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她悄悄地走了,回了自己院子大哭了一场。   刘氏还给她安排了个小丫头伺候,她这辈子都是在伺候别人,哪曾有过被人伺候的时候,都是因为要嫁给表公子了,脱离了奴籍不说,还过得这样体面,   可是名声却没有了。她随意间都能碰到人在说她的闲话,可见这闲话在府上已经传到什么地步了。   她突然感到害怕,若是这消息传到了夫人耳朵里,夫人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觉得她不是个贤惠的女人,从而取消她和表公子的婚约?   她越想心里越害怕,自己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表公子,让他给拿个主意。   他都愿意和她同床共枕,肯定也是喜欢她的。   紫鸢跑到邓席的院子,邓席却不在,她等了很久,邓席才回来。   一看到紫鸢,邓席眼中泛起一层厌恶。   他今天又被刘氏斥责了一通,府上说他和紫鸢的闲话,已经传到了刘氏的耳中。   紫鸢看到邓席的脸色沉了下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害怕自己引起了公子的厌恶。   可这件事她除了找邓席拿主意,别无他法了。   “公子…”紫鸢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声音怯弱地叫了邓席一声。   邓席冷声道:“进去再说。”   紫鸢点点头,连忙跟着邓席进了房间。   “公子,现在府上都是说我闲话的,紫鸢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邓席冷笑一声,“谁叫你没事就跑过来找我,别人又不是瞎子。”   紫鸢觉得很委屈,“公子,可是我们已经有婚约了啊,我来找你不是名正言顺吗?”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邓席更加火大。他对紫鸢没有丝毫怜惜,反而因为紫鸢害得他连连被刘氏训斥而十分厌烦。   他声音依旧很冷,“你见过哪家姑娘定亲之后,频频跑去见她的未婚夫的?”   紫鸢更加不知所措,公子的意思是怪她吗?   “奴婢倒是无所谓别的眼光,只是怕连累了公子被夫人责骂。”紫鸢小声道。   邓席霍地站起身,拂袖道:“托你的福,我今天已经被夫人训斥了一顿了!”   紫鸢惊讶道:“夫人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公子的错,要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来找公子的。”   邓席刚想要呵斥她几声,蓦地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打量了紫鸢几眼。   紫鸢脸上都是焦虑,对他的担忧。   紫鸢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吧。   邓席眼睛微眯,垂下手,坐了下来,他轻咳了一声,“替我倒杯茶来。”   声音较之刚才,已经温和了不少。   紫鸢高兴极了,连忙去倒了杯茶,甚至还试了试水温,就怕烫着邓席。   邓席将茶杯接了过去,却没喝,反而将茶杯放至一杯,伸出手来,拉住了紫鸢的手,轻轻一带,紫鸢轻呼了一声,整个人就落在了邓席怀里。   “公子?”紫鸢下意识地搂住邓席的脖子,由下而上地看着邓席,不明白他的用意。   邓席低下头,亲昵地将头贴在他的额头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邓席突然道歉,却让紫鸢更加不安了。   紫鸢连忙道:“公子千万不要这样说,是紫鸢不好。连累公子受了责骂。”   邓席道:“你是个好姑娘,遇上你是我三生有幸。”他目光不再像平素那样冰冷,两道光芒热烈,几乎生生地将紫鸢的心火点燃。   热泪霍地从她双目中涌出来,她激动地看着邓席,羞赧道:“奴婢能遇见公子,也是奴婢三生有幸。”   邓席平素最讨厌她自称奴婢,这仿佛时刻都在提醒他,他即将娶一个下人为妻。   当时这会儿,邓席却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了,眼中只有紫鸢。   今晚上紫鸢还是没有回去,她想着明天一定要晚一点再回去,免得又碰上人难以解释。   算算日子,还有三个月,她就能嫁给邓席了。   苏韫跟着汪掌柜将云家所有的商铺和酒楼都巡查了一遍,她发现云老爷很精通货物买卖,但是酒店经营确实不太擅长,他一共开了三家酒楼,规模都是比较大的,但是由于经营不善,坚持了这些年,其中一家酒楼已经濒临倒闭。   苏韫做了充分地分析之后,这日回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先去找云老爷商量。   云老爷坐在院中的大理石凳上,桌上还摆了一套茶具,小炉子,茶饼,茶具,应有俱全,正在兴致盎然地煮茶。显然这几天云老爷过得很是舒心。   她开门见山道:“儿媳巡查了酒楼,又查了酒楼的账本和进货单,也跟酒楼里的厨子和伙计都聊了,儿媳有个想法,想跟老爷商议。”   云老爷休养了这几天,身体已经明显好转了很多,他累了这么多年,一旦闲下来,身心通体舒泰,苏韫这几天也没有出什么差错,何况,他也起了栽培苏韫的心,就想着让她再学习一段时间。   “你说说看。”   “儿媳查了这些年的账本,发现其中两间酒楼虽然没有亏损,但是一年到头也盈利不了多少钱,还让人花费心力去照管。”   云老爷道:“你的意思,是不要这几间酒楼了?”   他也知道自己于酒楼这种餐饮行业不太精通,即使这酒楼开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勉强能够盈利,就如苏韫所说,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   苏韫摇头,“并不是。我是觉得那家云来酒楼的掌柜其实并不太适合管理这间酒楼,所以想要辞了,重新招一个在行的掌柜,不知道老爷意下如何?”   云老爷一听,顿时犹豫了。管理这间酒楼的掌柜确实没有太大的能力,他也知道,但是这是在云家做了很多年的老掌柜,就这样将人辞了,他实在也过意不去。   苏韫看出他的犹豫,便道:“老爷,我也知道这掌柜在云家做了很多年,不如这样,我们多给他一些补偿,算是给他的养老钱。他虽然给云家做了多年的事情,但是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建树,只能说是苦劳,补偿他一些养老钱,也算是我们云家厚道了。这酒楼若是再不好好管理,只怕歇业就在不久了。”   也就是这番话,让云老爷下定了决心,“你去办吧,多给些银子,云家不差这几十两。”   苏韫称是。   如今更得了刘氏的信任,苏韫不忙的时候都要过去的。   邓席如今住在府上,她要去铺子和酒楼,实在是□□乏术,最好的办法是将邓席赶出去。   她有几天没来了,刘氏见她来,很是高兴,连忙拉住她,道:“看你,这几天忙坏了吧,人都瘦了好多!”   苏韫笑道:“这几天是有点忙,回到家都黑了,都没时间过来看夫人。”   刘氏有些突然道:“你是云家的儿媳,怎么还夫人老爷的,叫得那样生分!”   苏韫愣了愣,其实叫夫人和老爷,她更加自在一些,只是刘氏都提出来了,苏韫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娘。   刘氏高兴坏了,又问苏韫吃过饭没有,得知苏韫还没有来得及吃,立即吩咐了下人去小厨房做些小菜来。   苏韫将这几天的事情都简单地和刘氏说了一下,刘氏虽然听不大明白,但是还是很喜欢听她说话。   刘氏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常常遗憾自己没有女儿,如今乖巧的苏韫简直满足了她这个心愿。   苏韫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娘,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最近府上有些闲话。”   刘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苏韫的意思。   “你说的是紫鸢?”刘氏道,“我知道,我已经将邓席叫过来训斥了一顿了。”   苏韫刚好也吃完了,她放下饭碗,正色道:“娘,云家家风一直很好,老爷连半个妾都没有纳过,如今府上起了这样的闲话,虽然说只是在咱们府上传,但是富贵门里就没有秘密可言,您瞧着吧,不多日,这消息就会传到外面去。云家一辈子清清静静的,从来没有半点闲话能落人口的,如今…”她顿了顿,没再说话。   刘氏的脸色变了变。她岂不知道这个道理?她一辈子眼睛里都揉不得沙子,邓席这件事,确实已经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苏韫加了把火,“而且,二少爷现在在白鹿书院求学,那个书院据说最是注重出身干净了。虽然这些小小的闲话似乎没有什么,但是放眼整个梦泽城,能进白鹿书院的能有几人?说不得有些人会犯红眼病,到时候故意给咱们云家挖坑,将这件事越闹越大,若是被白鹿书院的人得知了,会怎么看待我们二少爷?”   其实这件事影响没有那么大,不过苏韫为了让刘氏下定决心将邓席送走,还是故意夸大其词。   刘氏脸色巨变。只要是涉及到她儿子前程的,刘氏就不可能不重视,苏韫又故意说得这样严重。刘氏怎么可能会对那种书院有所了解,且苏韫又是她极信任的人,苏韫都这样说了,就算是没有,刘氏也会相信。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怎生是好?”刘氏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苏韫道:“其实这也好办,现在表公子不是快成亲了吗?他亲生父母健在,没有在咱们府上成亲的道理,夫人不如将表公子送回家?”   她现在和刘氏亲近,有些话也可以直接说了。   刘氏顿时幡然醒悟。她霍地站起身来,在屋中转了两圈,下定了决心。   “是了,还有三个月,邓席就要成亲了,趁此机会,将邓席送回家去了。我云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也不图他的回报,他父母毕竟生恩在,我们也不图他报恩,还是让他回去伺候他的父母。”   刘氏下定决心之后,等云老爷回来,就跟云老爷提了。   云老爷也没有异议。   第二天,刘氏就命人去将邓席给叫了过来,跟他说,让他回家去准备亲事。   邓席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突然,而且刘氏话音十分坚决,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管邓席再怎么说,刘氏就是不同意他再继续留下来。   最后邓席终于察觉到自己再苦苦哀求的话,纯属就是自取其辱,他抬头看了刘氏一眼,强行将自己的不满压了下去。   他哭道:“侄儿只恨自己不能一分为二,一半侍奉父母,一半报答姨父姨母。姨母说得对,侄儿是应该回家去侍奉父母了,请姨母原谅侄儿不孝。”   刘氏听了心又是一软,但是随即苏韫昨天说的话响起,她强行硬下心肠,道:“当年你父母将你送过来,就是希望你能平安长大,这些年,若是姨父姨母哪里有照顾不周的,还希望你谅解。”   邓席连连摇头,“姨母待侄儿和两个表弟一般,没有哪里亏待过侄儿,侄儿将永感于心。”   刘氏亲手将他扶起来,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感情还是有的。刘氏也红了眼睛,道:“姨母原先承诺给你的东西,还是会给你,以后你就要顶起门楣,好好地争一口气。”   她给的已经不少,若是能用心经营,必定不过过得差。   邓席泪流满面,“姨母,侄儿这一回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次,侄儿有一个请求。”   刘氏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侄儿请求留下紫鸢,侄儿回去侍奉父母,心还是挂念姨父姨母,就让紫鸢再替侄儿尽尽孝心吧!让紫鸢回姑母的院子伺候两个月,也全了侄儿一番心意了。”   刘氏一听他说要将紫鸢留下来,顿时眉心微皱,心里有些不大情愿。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方才已经说了能做到的都会答应,现在不好再改口。何况邓席也是孝心一片,自己狠心将他送回家去就已经很愧疚了,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心意落空。   “姑母答应你!”刘氏道。   邓席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云家。   邓席离开时,刘氏赶来送他。   邓席又是下跪又是痛哭,让刘氏心里也不好受。   可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儿子,迟早都要回家去的。刘氏心中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收留邓席。   邓席上了车辕,转身回望了一眼云家气派的宅院,他又看了车底下抹泪的刘氏一眼,心中冷笑一声,口中道:“姨母回去吧,天亮,当心别着凉了。”   这句话就让刘氏又掉了几滴辛酸泪,眼睁睁地看着邓席进了马车,马车渐渐地远去,刘氏心里太难受,站在原地迟迟不愿回转。   苏韫这日一早就到了酒楼。   她已经将原先的掌柜辞退了,现在要重新招一个掌柜进来。   门口贴了告示,有两个人来应聘,但是苏韫都不太满意。   这日临近中午。   苏韫正趴在柜台上画设计图,她想要将酒楼重新装潢一下,然后再开业。   她本来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但是拿起笔之后,脑子仿佛会自动思考,下笔就开始画了起来。   她画得实在太过专注,都没有留意面前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来。   而那个人经常来这家酒楼,虽然这家酒楼的菜色不怎么样,但是酒还过得去,而且位置也不在繁华的街道上,后门临着一个湖泊,风景挺不错,食客少,安静。   但是今天他过来,这店好像歇业了,里面空空的没有食客,放眼诺大的大堂,只有柜台后有个小姑娘,正埋头画着什么。   他招呼了一声,那个小姑娘没有听见,可是是太专注了。   他就走了过去,伸出手,刚想敲敲柜台面,目光扫到姑娘笔底下画的东西,顿时就顿住了。   他仔细看了一眼,依稀看出是设计图纸。看着纸上画出来的形状,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酒楼,应该就是这处酒楼。   难怪要歇业了,难不成是要重新装修?   随即,他瞄到了他以为的这个小姑娘的发式,是已婚夫人的发式。   他不由得又朝她看去。   正在这时,苏韫终于觉察到身前有人影晃动。她抬高手臂,抬眼一看,原来是个俊俏的小郎,看着二十出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   苏韫半点不惊慌,反而笑道:“请问你是前来应聘的吗?”   林钰愣了愣,“应聘?”   苏韫将他的话当成了陈述句,笑道:“请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画完了。”   林钰盯了一眼她手下的画,问道:“这是这酒楼的设计图?你准备要装修这家酒楼吗?这酒楼转让了?”   苏韫没想到他竟然能看出来这图纸的用途,心里有些诧异,还是点了点头,“没错,是要重新装修。这酒楼并没有转让,只是要重新装修好之后再开业。”   眼前这张脸仿佛在哪里见过,林钰狭长的眼睛微眯,蓦地想了起来。   上一次他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她穿着嫁衣! 第211章 嫁书生(六)   眼前这个姑娘看着年纪也就十六七岁, 林钰还记得,这个姑娘是前段时间在城里比较出名。那场奇怪的婚礼也成了诸多人的谈资。   林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半丝愁苦, 且云家还许她出来, 想来在云家过得应该还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个, 林钰心里竟然没来由的感到欣慰。   兴许是他接了一颗她的喜糖,虽然那喜糖他最后也没有吃。   “有劳你先稍等片刻,你随便找个凳子先坐吧。”苏韫只以为他是过来应聘掌柜的, 虽然他过分年轻,但是苏韫自己都还不满二十,当然也并不会嫌人家年纪小。   能者任之。   等了一刻钟,苏韫终于将自己剩下的东西画完。一抬头,那个人规矩地坐在不远的大堂里等候。   她转进后堂净了手才出来。   大堂里就他们两人, 苏韫也就随意了些,她走到年轻人身边拉了根凳子坐下, 就开始询问他。   “你以前可有管理酒楼的经验?”   男子摇了摇头。林家是梦泽城第一富商,身为林家唯一的嫡出公子,林钰怎么可能去管理酒楼。   苏韫继续问道:“那么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林钰想了想, 自己以前好像真的没有做过什么,虽然他不可以参加科考,但是林家却想让他多读点书,所以一直在书院待着。   “在书院求学。”   苏韫一听,眉头顿时就蹙了起来, 这个男子说不定是个书生,没有半点管理酒楼的经验,她现在要找的一个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来做掌柜,可不是要找一个半点不动的人来慢慢地教。   林钰注意到她脸色细微的变化,就知道她并不满意。虽然自己过来并不是为了做什么掌柜,但是他心里突然起了兴致,于是道:“做掌柜我没有经验,但是我可以做账房先生,不知道姑…夫人这里缺不缺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当然也是缺的。苏韫这才注意到林钰身上穿的衣裳质地优良,不像是出身普通人家的人,但是苏韫也不去管这个,账房先生的要求倒没有那样高。   “会算账吗?”   林钰点点头,“会的。”   苏韫找来一本账本,让他当场算。   林钰很快就将结果算出来了,和她之前算的一样。   “这样吧,酒楼可能下个月才开张,你若是愿意来,就在半个月之后过来,先熟悉一下。而且现在装潢酒楼也会有大笔银钱支出,且我要求的账房先生不仅仅只是记账这么简单的,你还要考虑的事情有成本支出,银子会从你手中流出,你要考虑支出的必要性和合理性…”   她声音很清脆,条理和逻辑都十分清晰。林钰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管理方式,他们家的账房先生就只是账房先生,只是记账,银钱绝对不是账房先生来管。   他听得兴趣盎然,这样的想法确实别出心裁。   他一瞬间对这个工作更加有兴趣了。   因为这个酒楼的掌柜一直没有找到,苏韫只能将设计图交给汪掌柜,请汪掌柜去找人来施工装潢。   等到了下午,一切事情都交代好了,苏韫准备回家,她走出酒楼,站在门口,等着云家来接她的马车。   街道上有几个行人,她心中想着装潢的事情,也就没有多注意外面。冷不丁,从旁边跳出个人来,惊喜地喊了她一声,“二妹!”   这声音入耳十分熟悉,苏韫抬起头,她哥哥苏会的脸出现在视线之中。   他一脸的兴奋激动,高兴得直搓手。   “二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会喋喋不休道:“我去过云家找你,我说是你哥哥,云家那些看门狗竟然不相信,不让我进去!好几次我都被赶了出来,还差点被打!云家这些人真不是东西,连大舅子都敢打!”   苏韫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去云家找我做什么?”   苏会身上穿的衣裳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不是绸缎,但是也不像以前那样还有补丁。只是他蓬头垢面的,显然最近过得不是很好。苏韫有些好奇,苏会可是王氏的命根子,怎么可能会舍得让他过得不好呢。   “二妹,你出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连回门都不没有?你可别是嫁到了富贵人家,就忘了自己的穷娘家了吧!”   “云家大少爷都不在了,回什么门?”   苏会附和笑道:“那也是。你现在在云家过得还不错吧?”苏会上下打量她,笑道:“二妹,你如今都这样发达了,可不能忘了你哥哥啊!”他往苏韫后面的酒楼看了一眼,“这酒楼不会是云家的产业吧?”他瞄到了摆在酒楼外面的招聘,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指着那块木牌,“二妹,云家这间酒楼在招掌柜吗?你想个法子将我弄进去当个掌柜吧?”   对于她的娘家人,苏韫早就死了心了。至于这个兄长,更是没有什么感情,她还记得前世这个兄长曾经来过云家找她,就是为了要钱,后面看她落魄,立马就对邓席表了衷心,得了一笔银子。   正在这时,云家的马车也过来了。   “你什么都不会,这当掌柜你做不来的,你要是真的想改头换面改邪归正,我可以想法子将你弄进这间酒楼当个伙计,慢慢地学东西。”苏韫道。   苏会的脸色倏地就变了,说的这是什么话?伙计?   苏会抬高音量,不满道:“二妹,你说什么呢?你哥哥我去做跑堂伙计?怕云家没有这么大的脸!不说那么多了,你现在是云家的大奶奶,你说句话,云家的人应该不会反对的,让我做这掌柜。工钱嘛,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就行。”   苏会自说自话,对苏韫下指令。   苏韫冷声道:“你以为靠关系就能做掌柜了吗?云家的人都不是傻子,会将酒楼交给你?我说了,你要是真的想做事,就从伙计做起,若是以后学得多了,确实有能力,就可以考虑让你做个副掌柜。”   以前这个妹妹比较懦弱不爱说话,没想到现在嫁到云家之后,说话都硬气了很多,苏会被她陡然放出的气势唬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好嘛,不管自己好说歹说,这个妹妹就是不肯帮娘家兄弟!   苏会一指马车,问道:“这马车是云家的?”他冷哼了一声,“你不肯去说,我自己去说,我就不信了,云家人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苏韫怎么可能会同意让他去云家长辈面前闹,登时就沉了脸,说话也不再客气了。   她看着苏会冷冷一笑,“你觉得你能多大脸面?还想亲自去找云家长辈讨要掌柜?不要过去丢人现眼,让我难做。”   苏会冷不丁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刺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因为苏韫嫁到云家去了,所以他现在有恃无恐,在城里赌博,四处欠债,欠钱的时候都跟人家说他是云家的大舅子。   “云家知道吗?就是那个死了儿子还给儿子娶了媳妇的云家,我就是云家的大舅子,云家那样有钱,还怕还不上你们这点小钱?”   一开始别人都不太信,也派人去查了。苏家所在的村庄就在郊区,并不远,而且这事情在当地十分有名,查到这家伙真的是云家大舅子之后,也就放心地让他欠了钱。同时想要挣更多的钱,就放任苏会空手在他们场子里赌,让他签了有利息的的欠条,想着反正到时候云家不可能坐视不理,这钱总能要回来的。   可是一两个月都快过去了,苏会还是没有将钱换上。这开赌场的都不是什么善茬,立马就追到苏家门上去。他们人多势众,王氏吓坏了,将家里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但是还是不够堵苏会留下来的窟窿。   苏会也吓坏了,他这一个多月来,连番去了云家好几次,也不知云家的那些下人是怎么回事,非说他是骗子,不让他进去。苏会没办法,只好东躲西藏的,好不容易,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苏韫。   苏韫的不客气差点将苏会的爆脾气点燃,但是就在快爆发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背负满身的债务,若是还不上,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苏会讨好道:“那不行就算了,就算了吧。”   云家的车夫见她被纠缠,担心苏会是什么坏人,连忙下了马车,守在苏韫身边。   听他们之间的谈话,这个穷酸男子竟然是大奶奶的兄长,马夫有些震惊。   虽然听说过大奶奶出身下乡,但是这么久以来,他经常送苏韫,苏韫的举止和气度让他一度以为那出身消息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但是他们兄妹可真是一点都不像,这种不像不仅仅是脸,还有气质,一个像主子,一个像下人。   苏韫嗯了一声,就要走。   苏会好不容易才碰上她,哪里会这样容易地就放人走了,连忙追上来道:“二妹,我…你现在都嫁到云家去了,娘家兄弟哪里总要帮衬一下吧?”   苏韫知道这个兄长是个什么德行,她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欠了钱?”   若不是欠了钱,他现在不应该过得这样潦倒才对,云家给了苏家不少钱的。   苏会赔笑道:“也就一点点。”   苏韫嗯了一声,“既然只是一点点,你自己去找个事情做,挣点钱就能还了。”   苏会脸顿时就苦下来了,他哭丧着脸,“我欠了两千两银子,二妹!”他冷不丁一把拉住苏韫的手,“二妹,你可一定要帮帮哥哥,我要是不还,他们会杀了我的!”   苏韫登时瞪大了眼睛,以前苏会虽然也堵,但是还知道节制,也会欠钱,但通常都只是几两银子这样,可能是因为苏会知道自己的家庭最多只能承受这样的数额。可是现在一欠就欠了两千两!   原因是什么,苏韫想都不用想,想来是因为苏会觉得自己现在是云家的大舅子了,欠了钱,也有云家来替他还,所以有恃无恐。   “我没有这么多银子。”苏韫直截了当道。   苏会顿时面色如土,他连忙道:“云家这么有钱,云家肯定有!”   苏韫道:“云家确实有,两千两银子,云家还是能拿出来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云家凭什么拿两千两银子替你还赌债?”   苏会顿时讷讷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是云家大舅子,他们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两千两银子,不是二十两,二百两,云家是做生意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做生意的人最是无情吗?我看你与其指望着云家拿银子来救你,不如你现在就逃跑,否则等着你的,只是个死。”   苏韫冷酷无情的话将苏会的臆想彻底打破,他将云家当成了救命稻草,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他连忙道:“二妹,你是云家的儿媳啊,若是你去求情,云家肯定会同意的。”   苏韫想也不想道:“我不可能去求这样的事情,二来,我也没有那样大的脸面。”   “二妹!”苏会瞪大了眼睛。   “你不必说了,你自己有本事欠这么多,就应该有本事还。没本事还敢欠这么多,就是找死。你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责任,不要妄想别人来替你承担过错。”   苏韫甩开他的手,抬脚就往马车走,苏会还要追上去。   一旁的车夫早就将事情的原委听明白了,原来大奶奶的兄长是来找她要钱来了呢,而且张口就是两千两,还是赌债!   车夫心里鄙视这种人,好在大奶奶是个明白人,眼见着大奶奶不想再应付他了,车夫极有眼色的上前阻拦,挡住了苏会的去路。   苏会急着要和和苏韫再好好说道说道,没想到云府的下人竟然敢拦自己。他伸手就欲将人拨开,车夫身材高大,是刘氏特意给苏韫挑的,就是怕什么时候她会遇到危险。   苏会身材矮小,根本就将人拨不动。   车夫也不客气道:“你再敢追拦大奶奶,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苏会这才抬头看向车夫,他刚在苏韫那里受了气,这个车夫刚好就凑了上来,他冷声道:“我劝你赶紧走开,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大奶奶的亲兄弟!”   车夫刚才也看到了苏韫对他的态度,想来心里也是厌烦的,他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奉夫人之命保护大奶奶,若是你再敢上前一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苏会不相信他真的敢动手,还真的就上前去追苏韫,没想到身后有人拉住了他,用力一逮,将他狠狠的惯在地上,而苏韫头也没回地走了。   苏会没站稳,摔倒在地,等他爬起来,车夫已经上了马车,用力一抖缰绳,马车徐徐远去了。   苏会追了一截,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回想到自己欠下的两千两银子,顿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实苏会去云家却进不去,都是因为有苏韫的提前吩咐,只要是苏家的人,通通都要拦下来,不让人进去。   她已经彻底对苏家人死了心,以后也不可能再将人认回来。   苏韫坐在马车上,心里对苏会没有一点怜悯。这都是苏会自找的。   本来她现在嫁到了云家,苏家也会受益。苏家得了不少银钱,连瓦房都盖起来了,还盖得十分气派,这个时候,正好给苏会寻一房媳妇。有了钱,人若是勤快一点,日子总会好过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苏家现在有钱了,想嫁到苏家来的人排成了长龙,但是没想到苏会还是死性不改,追债的人都追到了家里,还在苏家大肆打砸,事情闹得很大,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原先是苏家端着架子挑花了眼,但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前面那些人家就再也没有了音讯了。   苏会站在原地,良久都没反应过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妹竟然这样狠心。苏会想了想,看来只能回家让王氏亲自出马了。   他当即就回了家,将事情如此这般地和王氏一说,王氏也惊呆了。本来还指望着苏韫嫁到云家去之后会帮衬娘家,谁知道她现在这样无情,连娘家兄长都不认了。   王氏决定明天就去云府找苏韫好好说道说道。   苏韫回了家之后,才知道邓席已经回家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说了邓席为了尽孝,将自己的未婚妻紫鸢给留了下来,紫鸢又回到了刘氏的院子伺候。   紫鸢现在不是下人了,邓席那样心高气傲,娶紫鸢都不情不愿的,况且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扯在一块的,他心里未必对刘氏夫妻心存感激,但却将自己的未婚妻给留下了,还特意安排到刘氏的院子伺候。   想都不用想,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苏韫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衣裳,才过了刘氏那边去。   果然在刘氏屋子里看到了紫鸢。   刘氏见她过来,十分高兴,连忙问道:“吃过饭了没?”   “还没呢,想着到了饭点了,特意过来陪娘用饭。”   刘氏笑道:“我正准备传饭呢。”   苏韫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看了紫鸢一眼,问道:“咦?紫鸢姑娘怎么会在夫人这里?”   刘氏道:“席儿这孩子回家准备婚事的事情去了,他说不能在我和他姨父面前尽孝,十分自责,想将紫鸢留下来侍奉我们,我念他一片孝心,就许可了。”   在刘氏说这席话的时候,苏韫注意到紫鸢的嘴角微微地向下撇了撇,显然是很不情愿的。   苏韫不动声色,笑道:“难为表公子竟有这份心意。”   刘氏看起来也很满意,笑道:“这孩子毕竟是我们一手养大的。唉,可惜不是亲生的,今天他回去,把我难受得..”   紫鸢也不想邓席回去,她早就听说过邓席家里不如云家富贵,若是邓席回去了,等他们成亲了,紫鸢也得跟着他回去,而紫鸢在在云家虽然是下人,但是也是二等丫鬟,从来没有做过粗活,若是邓家没有丫鬟,她嫁过去岂不是要当丫鬟来伺候他们一家子?   紫鸢想想都受不了,于是她插嘴道:“夫人既然是舍不得表公子,不如将表公子叫回来吧,我看表公子也很舍不得离开夫人的。”   刘氏叹了一口气,“他父母健在,我强行将他留在身边不是个道理。”   紫鸢撇了撇嘴,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邓家。   “听说邓家很是贫穷,夫人肯将表公子留下来,是对他们的恩赐,怎么可能会怪罪夫人呢?”   这话一出,房间里都安静了一瞬。   刘氏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她训斥道:“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你以后是邓家的儿媳,邓家的条件虽然说不如云家,莫消说邓家并不贫穷,就是邓家真的贫穷,也不是你应该嫌弃的!”   紫鸢也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垂下头不敢多说。   刘氏脸上尚且带着愠怒。   苏韫看了紫鸢一眼,这小姑娘还不怎么服气,便道:“想来是紫鸢姑娘一直在云家伺候,见惯了云家的富贵,眼光就高了吧。”   紫鸢没想到苏韫竟然会针对她,连忙抬头否认,“奴婢岂敢,大奶奶莫要取笑奴婢了。”   放这么一个人在刘氏房中,苏韫着实不太放心,但是邓席打着替他尽孝的由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法子来让刘氏将人弄出去。苏韫不痛不痒地刺了几句,也只是让刘氏心中对紫鸢有些不满而已。   很快饭就抬了上来,刘氏收了愠怒,和苏韫一同用了饭。   陪了刘氏一会儿,苏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她都在想,要怎么将紫鸢给弄出去。   现在好不容易才将邓席给弄出去了,没想到邓席竟然将紫鸢给留了下来。   但是听紫鸢今天说话,显然她还没有同邓席有什么密谋,不然她应该不会那样说话。   邓席如今被迫回了自己家,心中一定更加愤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手。苏韫虽然焦急,但是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   “你说什么,你要去临江酒楼当账房先生?”李升惊恐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好友。   两人经常会见面一同喝酒,不过这两人比较共通的一点就是都很洁身自好,也不会去那等烟花之地喝什么花酒,以前喜欢在临江酒楼,也就是现在林钰准备过去当账房先生的酒楼。   但是现在临江酒楼歇了业,两人就换了一个地方。   林钰肯定地点头,笑道:“那个酒楼挺有意思的,我爹也经常在我耳朵边念叨,让我进铺子学习,以后好接他的班,但你知道的,我对经商并没有兴趣。”   李升当然知道,林钰天分极高,若不是因为商籍限制了他,林钰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是最年轻的状元郎了。他时常为这位好友可惜,好在林钰自己也想得开。   “那你怎么想到要去做账房先生了?”李升好奇追问。   林钰神秘一笑,并没有解释。他站起身来,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色晚了,我得早点回去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就要正式上工了。”   李升面色古怪地看着他,脱口问了一句,“你去做账房先生,多少月银?”   林钰一笑,转身就往楼下走,他的声音随即飘过来,“不到一钱。”   李升当然知道林钰不可能是为了钱才跑去做什么账房先生,肯定有别的原因。但是林钰不肯说,李升心里好奇得被猫挠一般。   酒楼很快就装修好了,装修好之后三天开业,酒楼的名字也换了,变成了饮一杯无。   这个名字比较特别,出自一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个招牌上的字比较讲究,不能随意地写,请人写了之后送去工匠处,工匠照着字贴刻。   苏韫对梦泽城不大了解,她只好跟新招进来的掌柜打听这城里有没有谁写字比较出名的。   可怜掌柜一家三代贫穷,到了他这代才有了点出息,靠着他给人做事,好歹家里宽裕了,他就只是识字而已,对这种读书人才知道的事情,他决计是不知道的,只好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凑巧林钰在旁边听到,他摸了摸下巴,走了过来。   苏韫看到他走过来,想起他应聘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来这里之前,曾经在书院求学,便兴致勃勃地问他。   “林钰,你不是说你以前在书院求学吗?在哪家书院?书院里面可有写字很好的先生?”   林钰随口道:“白鹿书院。”   苏韫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失口复问:“哪家书院?”   “白鹿书院!”   “!”   苏韫从来没有想到问他是在哪家书院求学,这跟她关系不大,但是当知道他曾经在白鹿书院求学,还是震惊到了。   “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问。   林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韫讪讪地笑了笑,随即道:“我们云府的二公子也去了白鹿书院求学,所以我才这样惊讶,没想到你也是。”   林钰也有些惊讶,他是梦泽城第一个能进入白鹿书院求学的人,因为他是商籍,想要进去更加的难。他能进去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才华,自他之后,他就没有听说书院里还有梦泽城的人,没想到云家竟然有子弟在里面求学。   云家的实力还不如他家,想要凭钱财进去是不可能的,那么云二公子就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进去的。   林钰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可惜,仿佛在云二公子身上看到了自己。   才华横溢,却因为出身永远的限制了。   林钰将心情收拾了,挽起袖子,随口道:“东家不是要找字写得很好的人吗?鄙人不才,字还算看得过去,我写一贴让东家看看吧,若是可以,就不用东家跑了。”   他能进入白鹿书院,苏韫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不才只是谦辞。连忙道:“哎呀,瞧瞧我,我们店卧虎藏龙,我竟然不知道,实在是有眼无珠,祝掌柜,快去找纸笔出来,让我们的林大才子给我们展示展示。”   林钰听她这样说,本来想憋着,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很快祝掌柜就将纸笔给拿了过来。林钰本来想亲口研磨,但是这个工作被苏韫给抢了过去,她连声道:“你只管酝酿情绪,这种粗活,交给我来做就行。”   林钰听她说的活泼好笑,便也随她去了。   这研磨是个技术活,若是生手研出来墨水淡而不均,林钰见她研磨的手法,就知道她是会的。   祝掌柜抄着手站在一旁干着急,本来不应该让东家亲自动手,但是他真的没有研过磨。   很快,苏韫将墨水研好,林钰握起笔,沾了墨水,手腕飞快地转动,状似随意的挥毫洒墨。   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虽然苏韫并不会赏字,但也由得赞了一声“好字!”。   字里行间,一股雄浑的气质扑面而来,都说字如其人,苏韫看了林钰一眼,从字可以看出,这是个十分清高的人,身怀抱负,但是字上又透出一股轻微的压抑,显然是郁郁不得志。联想到这是个从白鹿书院出来的人,却屈居在她的酒楼里当一个账房先生,若不是事出有因,他这样的人显然不可能来做一个小小账房先生的。   不过字真的是好字。   “好,就林钰写的这副字了,给工匠那边送过去,三天后就要开业了,也不知道来得及不。”   林钰受了夸奖,脸上神情不变,心里却很高兴。他其实从来不以自己的才华自豪,因为也施展不了抱负,空有一身才华,并不知道骄傲。   但是此时听苏韫毫不吝啬地夸奖他,林钰首次觉得这身才华还是有用的。   时间推到了三日后。   这一个月来,不仅酒楼重新装修了,还招了厨子和伙计。   饮一杯无重新开业,生意十分火爆。   苏韫忙了一个月总算是有了回报。   等晚上打烊,苏韫特意留了下来,让厨子烧了一桌菜,宴请酒楼里的人。   因为明天还要营业,所以苏韫规定,酒不能多喝。   等宴席结束,苏韫出了酒楼,准备回家。   云家的马车早就在外面等候她了,同时还有一辆马车停在一旁。不知道是谁家的。   苏韫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她上了马车,车夫等她坐稳之后,一抖缰绳,马匹扬蹄便跑。   但是街道都还没有跑出,只听见一直轻微地嘎吱声响,好在车夫经验丰富,觉察出马车出了问题,连忙将马拉停。   苏韫坐在车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听到车夫叫停,她问道:“怎么了?”   车夫在外面答道:“大奶奶,这马车好像出了点问题,我要下车看一下。”   苏韫钻出车帘,车夫已经下了车辕,站在街道上,弯着腰查看。   又过了一会儿,车夫找到了出了问题的地方,他抬起头,道:“大奶奶,这马车的轴棍破裂了,不能再继续跑了,怕它会彻底断掉。”   苏韫没想到这马车会突然出问题。   车夫有点担心苏韫会怪罪他没有检查好马车,但是他每五天都会检查一次,没想到它会出问题。   但是苏韫什么也没有说,问道:“你是不是得回去重新赶一辆车来?”   这里离云家挺远的,若是走路,可能得小半个时辰。   现在马车用不了,只能这样了。   “我回去重新赶一辆车过来接大奶奶,我先送大奶奶回酒楼等吧。”将人丢在半路,他也不放心。   好在这里离酒楼并不远。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苏韫道:“你不必送我了,赶快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   车夫有些犹豫,他担心苏韫会碰到坏人。   正在这时,后面马蹄哒哒声和车轮咕咕声响了起来。   后面有一辆马车。   苏韫没有多加注意,那马车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没想到马车在经过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   车帘被人从里面撩开,露出林钰的脸。他看了苏韫一眼,问道:“东家怎么停在这里了?”   苏韫认出这辆马车就是停在酒楼外面的那辆,见是来接林钰的,有些惊讶,还是道:“马车坏了。”   林钰看了那马车一眼,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他笑道,“我送东家一程吧,也免得东家在路上等了,这里离云府有些距离呢,一来一回也得半个多时辰了。”   苏韫不大愿意麻烦别人,犹豫了一下道:“还是不麻烦了吧。”   林钰笑容微收,道:“东家说什么呢,我承蒙东家照料,顺道送东家回家,有什么可麻烦的。”   说着林钰从马车你钻了出来,跳下车辕,坚持道:“东家快上车吧,我送东家回去。”   林钰都已经这样说了,当下苏韫便也不再犹豫,道:“那真是谢谢你了。你住在哪里,顺路吗?”   其实不太顺路,但林钰本来就是要送她回去。   “顺路的,我住在梨花巷。”   苏韫对这个名字不太熟,也不知道顺不顺路。她下了马车,交代了车夫几句,就上了林钰的马车,   等进了车厢,看清里面的内饰,苏韫吃了一惊。   只见马车里面铺着厚厚的皮毛毯子,内里做得十分精致,小桌子,小抽屉,甚至连坐的地方都设计得十分舒适。车厢里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闻起来十分清爽。是林钰身上的味道。香味萦绕在鼻尖,这马车显然是林钰平常常坐的,这才会染上他的气味。   苏韫一瞬间感觉有些不大自在,但是好在林钰懂礼,顾及她的身份,自己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这林钰的来头只怕不小,苏韫暗中道。但是这也跟她没关系,不管林钰是富家子想去体验生活还是别的什么。   等她坐稳,马车动了起来,林钰没有进来。   苏韫问了一声,“林钰?”   林钰在外面道:“东家,我就坐在外面了,等到了云家,我叫你。”   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凉,可怜林钰生下来就在富贵窝里,何尝和车夫一道坐过车辕?夜风吹在脸上,本来带着凉意,但是不知怎的,林钰竟然觉得心里很熨帖。   一路过得很快,云家到了。   等马车停稳,林钰对里面的苏韫说了一声,“东家,到了。”   就算他不说,苏韫也知道到了。她钻出车厢。   林钰在家的时候,带着他娘或者姐妹什么的出去,都会先下车,然后将她们扶下来。   面对苏韫,林钰也一样,他想都没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扶苏韫下车。   其实这只是因为林钰习惯了,也没有多想。   苏韫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的手在清淡的月光照耀下,显得很是莹白。修长的手指很均匀,骨相优美。   苏韫下意识地看向林钰,他倒是一脸的坦荡。   苏韫不好拂了人家的一片好心,便将指尖放在他的掌心,其实也没有借到什么力,下了马车。   林钰等她站稳,就迅速地收回了手。   他笑道:“东家,快回去吧。”   苏韫道谢道:“辛苦你了,你也快些回家吗?半个时辰后就要宵禁了。”   云家的那个车夫没有回来,今晚上那马车修不好了,他要将马解开,骑马回来。   苏韫再次道了谢,就朝里面走去。   林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进去了,才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句“走”。   车厢里除了他自己的气息,还染上了一丝陌生的气息。他分辨出来,这就是东家平日身上的气息。   林钰作为众星拱月的人,讲究怪多的,从他洁身自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就可窥一二。   他是有洁癖的,但是奇怪的是,当他嗅到这一丝陌生的气息的时候,心里竟然丝毫不排斥,甚至还有些莫名的享受。   林钰没有去深究这个中原因。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道,等两人分别离开之后,后门处出现了一个婆子的身影。她本来是约了自己娘家兄弟过来,送东西给他,她摸了一件小古董,丢在水池里,不知道是谁丢进去的,她将之捡起来之后就藏了起来,想来想去,还是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准备送出府。   没想到就遇到了林钰送苏韫回来。   她朝林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她可是看清楚了,这年轻男子相貌出色,没想到这大奶奶才刚嫁到云家没两个月,就按捺不住了。   她冷哼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第212章 嫁书生(七)   苏韫暂时没办法将紫鸢从刘氏身边弄走, 只得先收买了刘氏身边的丫鬟腊梅,让她看着点紫鸢。   很快就到了酒楼开业。   重新开业之后,酒楼的生意不错, 苏韫请汪掌柜想法子重金请到了两个擅长南北名菜的厨子, 将招牌打了出去。   云老爷见苏韫这样出色,十分满意。   邓席回到自己家之后, 虽然邓家也不能说是家徒四壁,但是和云家比起来就一个天一个地。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邓席在云家是习惯了丫鬟伺候的, 回到邓家之后,就哪哪都不习惯。再加上他对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什么感情,就更加的心烦,想要早日回到云家去。   而他母亲大刘氏见他回来也是吃了一惊,细问之下, 才知道是刘氏想要他回家尽孝,所以才将他送了回来。   大刘氏一听, 这不得了,她当年想方设法地才将人送去了云家,现在好不容易将云家的大儿子给熬死了, 如今儿子长大了,眼看着可以继承云家的财产了,别人却将人给送回来了,岂不是叫她多年的算盘都落了空?   当年大刘氏将自己儿子送过去的时候也十分舍不得,她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母子分别, 绝对不能就这样的落了空。   大刘氏当即就拉着邓席,要将他送回云家去。   邓席虽然也想回云家,但是绝对并不是这样毫无尊严地,近乎祈求一般卑微地回去。   他要堂堂正正地回到云家,要云家求着他回去。   他不理会大刘氏,也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刘氏。大刘氏拉他不动,只好自己跑去了云府,诘问刘氏怎么将人送回去了。   刘氏还觉得十分奇怪,她将她儿子送回她身边去有什么错?   大刘氏被这一反问,顿时有些哑口无言,随即振振有词道:“席儿是你们养大的,当然算是你们的儿子了,他和邓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跟我们都不亲了。”   刘氏听了这话,气得半死。   “大姐,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邓席被我们养大就是我们的儿子了?听你的意思是你在怪罪我当年答应帮你养儿子,导致你儿子现在和你们不亲了是不是?”   听她话音生硬,大刘氏不禁有些心虚,她可不能直白地告诉刘氏,她就是看上了云家的财产,这才想将邓席留在云家。   眼见着将邓席留下来是不行了,大刘氏退而求其次,总不能这么多年,什么都捞不着,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吧?   “我说二妹,席儿是你们养大的,也算你的半个儿子了。如今他就要成亲了,你作为姨母,不能就这样让他空着手回去吧?”   刘氏眼睛微微瞪大。对于这个姐姐的秉性,刘氏也算是清楚的。她最是爱贪小便宜,眼见着云家这样富贵,可不早就看得红了眼?当年两姐妹嫁的人家都不富裕,不同的是,大刘氏嫁的人不上进,而云老爷机灵又努力,这才挣下了这份家业。这其中也离不开刘氏在背后的支持。   而大刘氏自己生性懒惰,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挑剩下,嫁给了邓席他爹了。   刘氏冷声道:“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斥道,“我们这些年帮你养儿子,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又拿又要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   大刘氏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还厚呢,怎么可能就这样两句讽刺就能让她难堪,她依旧振振有词,“嫁女儿还备嫁妆呢,儿子娶妻,你怎么着也该出点聘礼吧?还有那叫什么来找,哦对了,紫鸢那个婢女,是你院中伺候的吧!都怪你管教不力,这才让这个奴婢钻了空子,害了我儿,你怎么着,也得给点补偿,就不要多了,五千两银子,以后邓席就跟云家没有关系了。”   刘氏简直被她的胡言乱语气笑了,她帮她养儿子,最后还得出钱买断关系?   刘氏揉了揉眉心,有心想骂她两句,又觉得这都是徒劳,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羞耻,骂她能起什么用?她到死都不会幡然醒悟。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人声。   “紫鸢,你在这做什么呢?”   苏韫都走到紫鸢身后了,紫鸢都没有觉察到。   紫鸢正听着房间里谈话的声音,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来了人。她被吓得浑身一抖。   “大..大奶奶?”   紫鸢像鬼一样白着脸。   “怎么了这是?”   苏韫见她在偷听就故意出了声,但她也不清楚情况。   紫鸢连忙摇头,她垂下头,脸色还是发白。   刘氏在外面听到了苏韫的声音,扬声道:“是韫儿来了,快进来。”   她烦透了大刘氏,苏韫来,简直是救她于水火。   大刘氏闻言问道:“谁啊,你那大儿媳?”   大刘氏还没有见过苏韫,上回办喜事的时候,苏韫被盖头蒙着脸,她也就没有见过这个苦命女人。   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很快,屏风处转进一个着紫衣的女子,看着样子十七八岁,模样虽然不算太出彩,但是也算得上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醒目,明亮夺人。   苏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刘氏。她前世当然是见过大刘氏的,这个妇人市侩刻薄,将人的所有阴暗都集于一身。当她儿子终于成功地获得云家的时候,她不顾念姐妹之情,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入住了刘氏生前所住的院子,将云家原先的下人全部发卖出去,换了一茬新的。   就在苏韫打量她的时候,大刘氏嘴一撇,言不由衷道:“果然是下乡女人,身上一股子泥土味儿。”说着,她还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   苏韫只是一笑,没有说什么,但是却彻底将刘氏给惹火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面寒如霜,冷冷道:“大姐家里没有仆人伺候,事情也多,我就不留你了,紫鸢!送客!”   紫鸢本来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站在外面发呆,猛地听到了刘氏叫她送客,不用多说都是送大刘氏,她不禁一抖,她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大刘氏,如今甫一见面,对方就将她贬得一文不值,这样的婆婆,若是真的嫁到邓家去了,以后可有的熬了。   但是再怎么不情愿,紫鸢还是走了进来。   大刘氏很没眼色地急道:“我家里能有什么事?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刘氏毫不客气道:“你是个富贵闲人的命,我却不是,我管着这么大的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你回去吧。”   大刘氏总算是回过味来,人家这是在赶客呢!   大刘氏还没达成目的,实在是心有不甘。但是刘氏已经兀自坐下,冷着脸再不理会她了。   苏韫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在一旁盯着她。   她方才才嘲讽人家是从乡下来的,这会儿就被人家看了好戏,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拉不下脸,再待下去也是吃闭门羹,大刘氏只好不甘不愿地走了。   紫鸢在前面领着路。   大刘氏毫不忌讳地直直地上下打量她。目光里满是嫌弃,口中道:“也就是你命好,才能嫁给我们邓席,你若是不生两个儿子,回头我就让邓席休了你!瞧瞧你这样子,还不如刘氏的大儿媳呢!”   紫鸢知道苏韫现在深得刘氏和老爷器重,被大刘氏这样毫不客气的挖苦,她心中发苦,心想,自己可不是不如苏韫吗?人家是什么命,自己是什么命?   这样一想,心中更加酸涩,还以为攀上了邓席,就能出人头地,从此再也不为奴为婢,做着伺候人的事了,如今看来,只怕是从福窝跳到了苦海。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大刘氏一路上对她各种挑剔,挖苦,紫鸢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承受了。   “她那个人就是嘴臭,你不要跟这种人见识,免得气坏了自己。”等大刘氏一走,刘氏就连忙劝慰苏韫。   苏韫笑道:“儿媳这一月来在外面什么人没见识过,我知道的。”   刘氏这才笑了,又回想起方才大刘氏的不知所谓,一时间又气得牙酸,她暗中道,一定要跟门房那边吩咐一声,下次大刘氏来,直接不要人进来算了。   正这会儿,腊梅匆匆地进来,语气有些急促,“夫人,大奶奶,老爷突然晕倒了!”   刘氏和苏韫都惊得同时霍地站起身来,刘氏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晕倒过去,苏韫连忙将人扶住,扭头问腊梅,“怎么回事?”   腊梅见将刘氏吓到了,自己也吓白了脸,好在苏韫尚还冷静,腊梅受她影响,定了定心神,道:“老爷那边的人过来传话,在垂花门被拦了下来,连忙请了看守垂花门的婆子进来传话,说是老爷晕倒了。那婆子现在还在外面候着呢!”   刘氏已经定下了心神,她吸了一口气,扭头对苏韫道:“韫儿,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不消刘氏说,苏韫都会跟着同去。   一行几人脚步匆匆地出了正院。   “可派人去请了大夫了?”苏韫问道。   那婆子连忙道:“这那个奴才倒是没有说,老奴也不太清楚。”   苏韫皱紧了眉头,本来邓席出去之后,留下了紫鸢,苏韫就一直放着紫鸢,云老爷那边就疏忽了,难不成是邓席暗中收买了云老爷身边伺候的其他人,暗害了云老爷?   很快他们就赶到了主院,云老爷和刘氏并不在一起住,两人一个月有半个月是分开住的,苏韫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老爷已经被伺候的奴仆抬进了房间。   他双眼紧闭,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   明明苏韫前天见他的时候,云老爷看上去脸色红润,没有要发病的征兆啊?   苏韫越加怀疑是云老爷身边伺候的人动了手。   她朝房间里的奴才扫了一眼,有三四个,都是男的,脸上都带着焦急。   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是谁做了手脚。   大夫很快就被请了来,等大夫诊过脉,脸色十分凝重。这大夫正是上回给云老爷看诊的大夫。   他疑惑道:“上次我来的时候,就说过,云老爷的病需要休息,难不成没有听医嘱?”   刘氏连忙道:“没有,老爷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在休息,商铺的事情都是我儿媳在管着,怎么会突然就发了病了?”   大夫听她这样说,顿时也疑惑了,按理说若是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了,不应该会这样。   他实在找不出原因来,也不敢乱开药,只让他们另请高明。   刘氏捂着嘴,眼泪蓦地就流了下来。这大夫在梦泽城比较有名气,若是连他都没办法救云老爷,岂不是说明云老爷已经没救了?   她连忙一把将背上药箱要走的大夫拉住,不让他走,“李大夫,你就是梦泽城你数一数二的大夫了,和我们家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了交情,求求你救救我们老爷吧!”   李大夫叹了口气,道:“云夫人,不是我不肯救,我实在是找不出原因来。”   苏韫盯着云老爷了从白慢慢变了颜色的脸,脱口而出道:“会不会是吃坏了东西?”   大夫愣了愣,他倒是真的没有往这边想,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觉得云家这样的人家应该不会出现吃坏东西这样的。   他还是将药箱放了下来,走到了病床前。   苏韫挥手将那些个仆人全部给打发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她才低声问李大夫,“李大夫,你认为,我们老爷有没有可能是被下了毒?”   李大夫吃了一惊,刘氏也吓得脸色发白。   李大夫重新搭了脉,细细听了一会儿。   如果用正常的思维看分辨这脉象,只觉得这脉象极乱,他平生也遇到过这种脉象很乱的病例,无一例外都死了。他也没有找出原因来。   但是苏韫的话给了他一个特别的方向重新去思考,若是中毒,这脉象就能说得通了。   良久,李大夫收回手,道:“这位大奶奶猜测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只通医理,不通毒理,所以也不知道云老爷到底是不是中毒。”   刘氏听李大夫算是变相地同意了苏韫的猜测,顿时白了脸,喃喃道:“是谁?是谁要害我们老爷?”   苏韫见她受惊不小,只好将她扶到一边坐下,轻声安慰道:“娘,现在还没有确定呢,您别着急。”   刘氏见她如此冷静,仿佛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韫儿啊,景山现在去了书院求学,老爷又成了这个样子,娘全靠你了!”   苏韫点点头,“娘,您放心,我会尽力去找大夫来将老爷医治好的。”   有了头绪,李大夫对下药也有了底。   眼见着刘氏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这个年纪尚轻的大奶奶反而最为镇定。李大夫便跟她道:“我开几幅清毒的药,我尚且不能确定云老爷是不是中毒,这要也只是侥幸试一试,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大奶奶觉得这样不行,就只好请大奶奶另请高明,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苏韫心里却能肯定,云老爷肯定是中了毒,她问道:“这毒可能解?”   李大夫摇头道:“如果云老爷真的是中了毒,这药只能暂时抱住云老爷的性命,至于解毒,则不行。不过我向大奶奶推荐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同门师弟,他对毒一直很感兴趣,在这方面颇有建树,大奶奶可以请他来看一看。”   苏韫大喜,“快请大夫将尊师弟的地址告知我。”   李大夫道:“不过我这师弟…”他顿了顿,有些不大好意思,因为他们都秉承的是医者仁心,若是有急诊,就算对方出不起银子,也会跟人跑一趟,但是他这个师弟不同,他可谓是爱财如命,见钱眼开,所以李大夫同他关系并不太好,也从心里有些瞧不起自己这个师弟。   “李大夫但言无妨!”苏韫道。   李大夫便道:“我这个师弟的诊金比较贵。”   现在只要能救云老爷,就算他要半个云家,苏韫都会给,毕竟钱这种东西还可以再挣,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李大夫随即便将他师弟的地址写了下来,交给了苏韫。   苏韫揣着信,吩咐人去请人,回来之后,刘氏已经坐到了云老爷的床边,看着云老爷抹泪。   李大夫也没有走,他实在是很好奇,这到底是病,还是中了毒。   因为李大夫提前告知了,苏韫不信任别人,特别吩咐了李妈的丈夫去请人,还给了他一百两银票,这就是他师弟的出诊费,其他银子可能还要另算。   因为有银子,李大夫的师弟很快就赶了过来。   李大夫不大待见自己这个师弟,但他这个师弟倒还算是喜欢他的样子,进门之后看到李大夫也在,还十分惊喜地叫了他一声。   李大夫从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就将人拽到了云老爷的床前。   他师弟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嬉皮笑脸的有些不大着调,看到床上躺着的云老爷之后,脸色微微地肃然了起来。   他也不用人催促,就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取了一根银针,抓起云老爷的手,刺破了他手上的血管。   一滴豆大的血液挤了出来。   李大夫的师弟用手指将之抹了起来,凑到鼻子边嗅了嗅。   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凝结了起来,仿佛流转不动了,几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李大夫的师弟,时间仿佛一瞬间过得极慢,而他也不过是几息之间就分辨了出来。   他点点头,十分肯定道:“确实是中了毒。”   刘氏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朝后倒去。   “方师弟,可有法子解毒?”李大夫先苏韫问了出来。   方大夫又将手指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道:“不太确定,我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毒,还要研究研究。”   他顿了顿,问道:“你给开药了,开的什么药?拿来我看看。”   不同的大夫开药之前,都要看看前面的大夫用的什么药,才好用药,免得相冲。   李大夫就将自己的方子念了一遍。   方大夫直接皱了皱眉,十分不客气地道:“你用的都是什么药?吃了没?要是吃了,这人死了,可不管我的事,诊金我不会退的。”   李大夫直接被气得翻白眼,不服气地分辨道:“方师弟,你不要乱说,这药我用得十分保守,就算是解不了毒,也不可能吃死人,你!”他有些词穷,显然是遇到这种时候多了,有些找不到话来骂了。   方大夫见他师兄气红了脸,顿时哈哈大笑,笑了两声就发觉自己的主顾还在一旁,病人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这时候笑,有些不合时宜了。于是他如瞬间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笑声戛然而止,轻咳了一声,脸色重归肃穆。   “师兄不要激动。”方大夫摆了摆手,走到桌旁,上面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想都没想,泼墨挥毫,片刻就重新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苏韫。   苏韫伸手要去接,但是方大夫却缩了一下,脸上神色严肃。   他道:“我这方子绝对没有问题,我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还请这位奶奶让放心的人去抓药煎药。”   他没有将话说得很透彻,但是苏韫和刘氏都听懂了。   苏韫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夫提点。”   就算他不说,苏韫也会让李妈去办这件事。   刘氏心神有些恍惚。她万没有想到云老爷有一天会在自己家中毒。   毒是谁下的?   因为方大夫要研究到底是什么毒,所以就要在云家暂住。   苏韫悄悄地让李妈将人安排到了前院的一间客院里。李大夫则回去了。   等将事情都处理好了,苏韫又回了云老爷处。刘氏还呆滞的坐着。   “娘,我要跟您说一件事。”   刘氏现在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心骨,当然是什么都愿意听她的,刘氏连连点头,“你说。”   “娘是不是只想,到底是谁想害老爷?”   刘氏点头,半是疑惑半是愤怒,“到底是谁竟然这样大胆!”   现在还没有证据,苏韫也不好说出自己的怀疑,她便道:“现在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是不将这个人揪出来,这次是老爷中毒,下次说不定就是我、娘,我们都会很危险。”   刘氏被这一吓,反而稍微稳下了心来。她从方才就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见不得他们好,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   云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一直都是与人为善。很少会得罪人,就算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也没有苦大仇深到要下毒这样阴狠。   看着床上生死不明的云老爷,刘氏怒从心起。   “娘,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个人揪出来,他一次没有成功,肯定还会有下次的,若是不将这个人揪出来,我们就都危险了。”   刘氏认可地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要将这个人揪出来!”   苏韫附耳过去,在刘氏耳边说了几句。   云老爷因为昏迷了,所以刘氏命人将人抬回了她的院子。   刘氏称自己受惊病了,不能理事,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苏韫打理。   现在苏韫能信任的人很少,毕竟她刚到云府没多久。不过刘氏有几个心腹,听刘氏说都是值得信任的,是她的陪嫁。   苏韫查了,这几个人,平素都不会去云老爷的院子,云老爷中毒的事情应该跟她们没有关系,于是苏韫就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借着由头,盯着云老爷原先院子里伺候的人。   苏韫也不太放心紫鸢,就借着云老爷回来住了,紫鸢也算是半个儿媳,在跟前转来转去传出去不太好听,就让紫鸢回了她之前待的院子。   到了第二天。   邓席突然不请自来了。   是刘氏见的他,当时苏韫去处理事务去了。   刘氏对邓席突然回来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现在因为云老爷中毒的事情,她有些□□乏术,虽然有苏韫帮衬,但是苏韫毕竟还要管铺子和酒楼的事情,刘氏也不想她过于劳累。   邓席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他在,刘氏感觉自己也多了一分底气。   苏韫很快就得知邓席回来了,她赶过来的时候,邓席孝子一般跪在云老爷床前侍疾。   “邓公子?”   刘氏听到她的声音,从一侧转出来,道:“是韫儿来了,铺子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苏韫又看了邓席一眼,才转过头看向刘氏,只见刘氏先前一直紧蹙的眉宇稍稍舒展,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么愁苦,显然,邓席回来她是很高兴的。   但是苏韫心里却警铃大作。   这件事八.九不离十,邓席的嫌疑比谁都大,而且,有一个很明显的破绽,这才过了一下午一晚上,邓席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才赶了过来?   她将这些念头压住,回刘氏道:“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有汪掌柜看着呢。”   邓席已经站起了身,手里还握着那张毛巾。他插言道:“表嫂这样的心态可不行,焉知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姨父生病了,对铺子的事,应该更加警惕才是,免得有人钻了空子。”   刘氏听得连连点头,“席儿说得对。”   说着她有些高兴地对苏韫道:“席儿回来得正是时候,你一个人管着这么多事情,想来也忙不过来,就让席儿跟着你,分担点事情也好。”   苏韫看向邓席,窗棂透进来的光打在他的袍角上,他看上去半明半暗,透着一股诡谲。   苏韫点点头,笑道:“事情我倒是忙得过来,不过若是表公子能过来帮帮忙,当然更好了,不过我有一点比较好奇,莫不是邓公子回家之后,还放了眼线在云府?怎么昨天云老爷才出事,街坊邻居都没有听说,远在几十里之外的表公子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   刘氏一听,也意识到有些不对,朝邓席看去。   邓席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问,一时间怔住,随即他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道:“这两日家里的笔墨用完了,我便进了城,想要买点回去,刚巧就听说了姨父的事情,就赶了过来。”   这样说来,似乎也无懈可击。   刘氏道:“也算席儿这孩子有心了。”   苏韫看了邓席一眼,邓席的目光也正放在她身上,目光交汇时,邓席没有避开,苏韫也没有畏惧,不过几息的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敌意。   邓席不知道苏韫为什么会这样针对他,细细想来,从她进门之后就开始了的。   “我听说姨父是中了毒,姨父怎么会中毒呢?怕不是误诊吧?”邓席垂目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之中的云老爷。   苏韫笑了笑道:“表公子又不是学医的,怎么看得出来,至于动机不是很显而易见吗?大公子去了,景山年纪还小,全府上下,就老爷一个顶着。我和夫人都是女人,若是有歹人觊觎云家的家产,蓄意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话时,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邓席,看得邓席心中一颤,差点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从一开始就在针对他。可能也是担心他会继承了云家的财产,她的日子不好过,这才一直针对他吧。   刘氏对这个邓席实在是太信任了,只怕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邓席,连她们知道云老爷是中毒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这不就让邓席有了准备了吗?   苏韫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刘氏将邓席重新安排到了他以前住的院子。   邓席回来,无异于是引狼入室,可是现在苏韫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将人重新赶出去,因为刘氏现在有些慌乱,邓席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只怕在刘氏心里,邓席比她值得信任。   苏韫不太敢出去处理事情,只好让汪掌柜进府来回报,这事不知是谁说给了刘氏听,刘氏只以为是因为她跑累了,这才让掌柜上门处理事情。刘氏还是心疼苏韫的,好在现在邓席回来了,她便将汪掌柜叫了过来,让汪掌柜带着邓席去学着处理铺子里的事情。   等苏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汪掌柜都已经将邓席带走了。   苏韫心里的危机感更甚,她担心自己若是再不想点什么办法,只怕会重蹈覆辙。   这时方大夫那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毒,以及解毒的方法了。   解毒需要药引,方大夫打了声招呼就出了云府,上山找药引去了。   等傍晚,邓席回来之后,刘氏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邓席。   苏韫当时也在房中,她注意到邓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微缩,显然是有些意外。随即他露出笑容,反复是真的很高兴。   “是吗?这太好了,姨父有救了!”   刘氏也是欢喜过甚的模样。   苏韫什么也没说。   等两人说完了话,苏韫才突然道:“娘,方大夫走之前交待过,说娘这房间有点不太通风,不利于老爷的养病,要将老爷移到一个通风的地方。”   刘氏怔了怔,方大夫这样说吗?她现在已经将方大夫当成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方大夫既然这样说了,我们当然得听他的,我想想。”   刘氏想了片刻,才道:“水榭轩那里最通风,就将老爷移到水榭轩去吧!”   水榭轩也是在内院,离这里就两进院子。   当晚,云老爷就被抬到了水榭轩。   刘氏不放心云老爷,就在水榭选的隔壁睡。   邓席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刚开门,一道一人从暗处闪了出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邓席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紫鸢,你怎么在这里?”   紫鸢抬起头,黑暗中她看不清邓席的表情,有些委屈道:“人家这么就没见到表公子,十分想念,难道表公子,就没有想念我吗?”   邓席顿了顿才道:“我当然想念你了。”   紫鸢这才又欢喜了起来。   两人进了内室。   邓席急不可耐地去脱她的衣裳,以往都一直很顺从地紫鸢伸手拉紧衣裳,不让他碰。   邓席的一腔浴火猛地被浇熄,他冷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欢喜,她轻声道:“公子,我这两个月月信都没有来。”   邓席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   月信没来,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半天没说话,紫鸢有些着急,连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邓席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伸手抓住紫鸢的纤腕,问道:“你可找大夫看过了?”   紫鸢害羞道:“没有,我还没有嫁人呢,若是传了出去,我还活不活了?”   邓席笑道:“总之你是要嫁给我了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人说就任他说去吧。”   听他这样说,紫鸢放下心来,她主动依偎在邓席怀里,无限憧憬道:“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邓席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邓席轻声问她,“紫鸢,你知道我家里没有什么钱吗?”   紫鸢沉默片刻,她想到了邓席的亲娘,那个女人可真不好相处。   “我知道的,我不会嫌弃的,公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紫鸢坚定道。   邓席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道:“那怎么行,那我可舍不得。”   紫鸢听得甜笑,紧接着,她听到邓席道:“我想给你无上的富贵,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再伺候别人,换做别人来伺候你,呼奴唤婢,你觉得怎么样?”   紫鸢笑道:“那当然好了。”   “那你帮我做件事。”邓席低下头来,看着她道。 第213章 嫁书生(完结章)   已经入了夏, 水榭轩里有一汪人工湖,蛙声连成了一片。   方大夫已经找到了解毒的办法,上山去找药引了, 估摸着顺利的话, 这几天就能回来。   夜里,水榭轩已经落了锁。   到了下半夜, 守夜的下人都困在廊下的长椅上,睡着了。   蛙声起此彼伏,声音将一道细微地开门声给掩了过去。   守夜的下人打着鼾, 显然睡得正熟。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到了他不远处顿了顿,接着就消失了。一道人影蹑手蹑脚地从他身边悄然走了过去。   不多时,一阵细微地开门声响起。   门是木头做的,不管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会发出些许声音。   那人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守夜的下人, 鼾声没有停顿。   那人顿了顿,才闪身进去了。   房间里的西窗是开着的, 清辉从外面映了些进来,能模糊地视物。   房间里有一道清晰的鼾声,从一个方向传来, 显然就是云老爷所在的内室了。   那人踌躇良久,似乎下定了决心,朝内室走了进去。   她摸到床边,隐隐能看到床上有个人躺着的弧度。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是一只白色的瓷瓶, 将瓷瓶中的东西倒在帕子上之后,想将帕子盖在了床上之人的脸上。   就在她伸出手之时,床上睡得很熟的人突然有了动作,他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力道之大,让她痛得险些叫出声。   她发觉自己行为暴露,想要抽手就走。可是床上这人将她钳制得很紧,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而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即一盏烛火亮起,将房间从暗照明。   也照亮了床上之人的脸。   “紫鸢姑娘?”   床上这人不是云老爷,分明是李妈的丈夫!   紫鸢惊得霍地朝后看去,那端着烛台的人她方才见过,就是守夜的下人!   即使紫鸢不算聪明,也即刻就想通了,自己是中了圈套了。   她顿时面色入土,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我…”   李妈的丈夫一把将她手上的帕子夺了过去,吩咐那守夜的下人,“去请大奶奶过来!”   紫鸢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哥!大哥,你放过我吧!我没有坏心的!我真的没有!”   长顺冷哼一声,将手帕放到一边,对她没有丝毫怜悯,用枕巾将她捆了起来。   大奶奶早就知道了有人要害老爷,这才会让他来代替老爷,一直住在水榭轩。李妈已经告诉过他,老爷是中了毒,所以大奶奶这样做,应该就是想要揪出幕后之人。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紫鸢。   他将枕巾打了个结,将她捆了个结识之后,才冷冷道:“你不必跟我求情,等大奶奶来了,自有分说。”   说着,长顺将紫鸢方才准备的手帕好生地收了起来。   苏韫得了消息之后,很快就赶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刘氏。   苏韫一开始这样安排的时候,刘氏就猜出了她的想法,这人害了云老爷一次,但是没有成功,而现在方大夫找到了解毒的方子,这人肯定会着急,着急之下,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   但是刘氏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是紫鸢。   紫鸢看到刘氏跟着过来之后,顿时心如死灰。   不管她怎么解释,在这些人看来,自己就是想要害云老爷,但是不是的,她并没有想害云老爷。   刘氏气得上前就给了她两个重重的巴掌,啐骂道:“你这恩将仇报的狗东西,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害云老爷?你的清白给了邓席,我就将你许给了邓席,还销了你的奴籍,让你清清白白的嫁人…”   紫鸢双手被捆了起来,她本想磕头求饶,但是一弯下腰就直不起身了,只得将头抵在地上。   “夫人误会奴婢了,奴婢哪里敢害老爷,再者说,奴婢和老爷无仇无怨的,夫人还于我有恩,我怎么会害老爷呢?”   刘氏又踢了她一脚,怒骂道:“不是害老爷,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水榭轩来做什么?”   紫鸢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正这时,长顺将她方才准备用的手帕给呈了上来,将方才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气得刘氏又踢了紫鸢一脚,“贱婢!还敢否认不是你!”   苏韫拉住刘氏,道:“娘先别生气,您想想,这紫鸢一直在府上伺候,娘生性宽厚,从来不曾苛待下人,这紫鸢和老爷又没有什么接触,更谈不上仇恨了,无缘无故地,她为何要害老爷?”   紫鸢一听苏韫竟然肯帮她说话,顿时大喜过望,挣扎着努力地抬起了身体,看着苏韫连连点头,“大奶奶说得对,奴婢真的没有要害老爷。”   苏韫将那手帕重新递给长顺,吩咐道:“将这手帕收起来,等方大夫回来之后,再请方大夫验一验。”   她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紫鸢,问道:“你跟老爷无冤无仇,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想腰害老爷,那么,是谁指使你的?”   苏韫这话一出,紫鸢恐惧的瞳孔剧烈一缩。   苏韫这话也算是给刘氏提了醒,是啊,紫鸢这贱婢肯定自己没有胆量害云老爷,肯定是背后有人指使!   正在刘氏想要上前逼问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道声音,“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扫去,只见是邓席走了进来。   他气度闲适,从容不迫,仿佛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就在他走进来的那瞬间,刘氏看着他的目光陡然变了变。   这些年来,因为云家后宅清净,刘氏不需要勾心斗角,所以不太擅长这些,但是并不代表她傻。   随着邓席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所有关于邓席的事情,云老爷的事情,在刘氏的脑海中串成了一条线。   刘氏发觉自己好像突然有点看不懂这个侄儿了。   邓席仿佛这才看到紫鸢跪在地上一般,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紫鸢跪着?她犯了什么错?”   刘氏脑子有些乱,她没有说话,苏韫看着邓席,似笑非笑,“紫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邓公子还不知道吗?”   邓席脸色微变,连忙否认道:“紫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又怎么会知道?”说着,他看向刘氏,问道:“姨母,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抓住了紫鸢,供出邓席也就是很快的事了,现在刘氏对邓席肯定也有所怀疑,所以苏韫说话也不再客气。   “邓公子这话说得好笑,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赶了过来?难道水榭轩有人专门给邓公子通风报信?邓公子派人监视水榭轩?”   刘氏心道:是啊,她们都才刚刚赶过来不过一会儿,府上别的地方都不知道,怎么邓席就偏偏知道了,还赶了过来?   苏韫的质问让邓席有些说不出话来,他避而不答,又问道:“姨父不是移到水榭轩来了吗?怎么不见姨父?”   苏韫当着邓席的面,故意吩咐道:“将紫鸢拖下去,关起来,严加看管,她要是不肯说出幕后指使的人是谁,从明天起就给我打。对了,请人去官府里找人请教一下,问问他们是怎么用酷刑审问罪犯的,有什么酷刑就给她上什么,直到她肯说出幕后之人为止!”   紫鸢脸色大变,她惊恐地抬头,期望邓席能为她说句话,但是目光交汇的那瞬间,她只从邓席的眼中读出了一样东西。   邓席要她守口如瓶。   邓席从头到尾都没有替她说一句话。   紫鸢很害怕,但是她不想供出邓席。   她今晚上会过来,也是因为邓席说,他想要得到云家的财产,好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现在才刚进入云家的铺子,还没有来得及将之收入囊下,若是这个时候云老爷醒过来了,肯定会功亏一篑,所以他暂时不能让云老爷醒过来,而他给她的那个药,就是能让云老爷暂时陷入昏迷的药。   云老爷只是会昏迷得更久一点,根本就不会有事情!   “我没有想要害云老爷,那药也根本就不是毒.药!”紫鸢一听苏韫说要严刑拷打,顿时就害怕了,她哪里敢谋害人性命呀!   苏韫冷笑一声,“你还是不肯说实话,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紫鸢分辨道:“真的,那药只是会让人陷入昏迷,对人一点损害都没有的。”   长顺这时道:“大奶奶,小的闻着这手帕上的气味,有点像□□!”   刘氏瞳孔顿时一缩。   紫鸢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这就是普通的药罢了!”   苏韫没耐心再听她说话,摆了摆手,“将人拖下去,关起来,命人好生看管!”   长顺和另一个下人将人给拖了下去。   刘氏长长地抚了一把胸口,后怕至极,若不是苏韫提前将云老爷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今晚上说不定云老爷就要遇害了。   邓席眼睁睁地看着紫鸢被拖出去,紫鸢临出门的时候一直盯着他,让他不禁心里打了一个咯噔。   见刘氏情绪不稳,邓席连忙走了过来,想要扶住刘氏,没想到被刘氏一把甩开,刘氏理也不理邓席,对苏韫道:“韫儿,我们先回去吧!”   邓席被甩到一边,心中顿时大惊。   刘氏这是怀疑到他头上了吗?毕竟紫鸢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只要想想,就知道紫鸢不可能独自做出这种事情,没有理由。   但是若是背后指使之人是他的话,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邓席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苏韫扶着刘氏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娘,找出幕后之人了,您可以安心睡个觉了,明天就开始审问紫鸢,一定要将背后之人连根拔起,这样的人躲在身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暗下黑手。”   刘氏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邓席被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刘氏和苏韫离开。   连下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房间里顿时只剩他一人。   烛光将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因为过长,显得有些诡谲。   邓席只留了片刻,就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邓席在房间里左右踱步,脑海一边跳出来紫鸢临走时的眼神,那是求救的眼神,若是苏韫他们真的用刑逼问,紫鸢不一定能坚持下来。若是将他供出来,就算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刘氏他们以后也绝对不会容许他再待在云家。   其实他早就想好,已经将紫鸢当成一颗弃子了。只是紫鸢现在被人看守着,若是他贸然行动,说不定会中了苏韫那个女人的圈套,可是若是不行动,等到了明天,形势一定会更加危急。   邓席房间里的灯,直亮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房间的灯灭了。   一道身影从房间里悄悄地摸了出来。   他到了下人房,将里面睡得正熟的随从给揪了出来,这人是他的心腹,邓席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通,随从就麻溜地溜走了。   邓席的院门没有上锁,他立在中庭下,这件事情他不放心别人去做,即使知道危险,还是只能自己出马。   天上那轮月亮早就被云遮住了,一片漆黑中,人影晃动,有些辨别不出真假。   紫鸢手上绑着的枕巾已经被解开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床,也没有别的多余的家具,这就是个废弃的院子,没有人住的。   房间里一股灰尘的气味,多吸几口都觉得嗓子发痒。   紫鸢瞪大眼睛,无神地看着头顶上的房梁。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表公子给她的药,说了只是迷药,为什么会变成了□□。   她也知道药不可能自己变了,那么就是表公子给她的时候,就是□□。   他为什么要骗她呢?明明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就算是没有云家这些福贵,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也很满足了啊。   是表公子说想要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她本来不太愿意,表公子就明显不高兴了,她不愿意让他不高兴,所以她大着胆子过来了。   谁知道,她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想到大奶奶吩咐过,明天就会审问她了,紫鸢心里一阵发慌。   她祈祷着表公子会来救她,然后带她走,两人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兴许是她许的愿让上天听到了,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动静在响。   像是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的声音。   她猛地站了起来,期盼地看着门口方向。   她心里有种预感,来的人就是邓席。   门打开了,她其实看不清进来的人的面孔,但是她还是分辨了出来。   “表公子!”她惊喜地呼了一声。   “嘘!”   她立马就将嘴捂了起来。   表公子是来救她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她惊喜地扑了过去。   “表公子,你是来救我的吗?我们这就走吧?趁着没有人知道,我们远远地逃离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我给你生一个儿子,你说好吗…”紫鸢喋喋不休地话语顿时哑然了,就在一瞬间,她的脖子被一样东西给死死地缠住。   她太高兴了,甚至不知道邓席是什么时候将那根布条缠上了她的脖子。   紫鸢瞪大了眼睛,空气瞬间被阻隔,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炸了。她拼命地拍打邓席的胸膛,但是都徒劳无功。   阴云散开,月亮重新露了出来,淡淡的光从门口照了进来。   那瞬间,紫鸢看清了邓席,也看清了他脸上的狰狞。   她想要说话,但是什么都发不出来。   她想说——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这样狠心?   可是她说不出来了。   似乎很长,又似乎不过一瞬,直到感觉到人软绵绵地往下掉,邓席尤不放心地继续将布条绷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   他得将紫鸢伪造成上吊自尽才行。   邓席徒手将尚且带着温度的尸体,拖到窗户边,他来不及也没有力气将她挂在房梁上,只能将她伪装成吊在窗棂上自杀。   就在邓席将布条绑在窗棂上,确保这块布条能承受住紫鸢的重量时,窗外突然火光大盛,在他来完全来不及反应时,外面冲进来几个人,其中两个人举着灯笼,将手微微抬高,将他的身形照得无处遁藏。   ……   “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刘氏和苏韫正在房间里说话,外面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刘氏霍地站起了身,紧接着腊梅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的欣喜,连声道:“夫人,老爷醒了!”   刘氏拍了拍胸口,双眼闭了闭,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苏韫也站起身来,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娘,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刘氏连连点头,“走,快走。”   苏韫扶着激动得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的刘氏一路赶到了云老爷养病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虽然细,但是确实是云老爷的声音。   两人连忙进去了。   只见云老爷还躺着,在他床前的人是方大夫。   “老爷!”刘氏欢喜地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方大夫让出了位置,苏韫走过去,朝他福身道谢。   方大夫惊得连忙往旁边避开,笑道:“大奶奶可千万别这样,我可是收了钱的,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我做事的原则。”   虽然方大夫的诊金真的不便宜的,但是人家确实也有实力。   苏韫笑道:“都是应该的,老爷刚醒,还请方大夫再费些心了。”   方大夫笑道:“你是金主,你怎么说,我自当没有不从之理。”   苏韫笑了笑。   云老爷休养了两天之后,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刘氏这才敢将他中毒的事情和中毒昏迷之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云老爷听完,竟是意外的平静,他叹了口气,道:“邓席这孩子小的时候,有一次和家宝一起练字,我分明看到他故意将家宝写的字故意画花了。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这孩子可能心术不太正。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让他进入商行的原因之一。”   刘氏抹了一把眼泪,“真是没想到这十几年竟然养了有一只白眼狼。”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老爷,你说家宝的事情,不会也是他做的吧?”   刘氏只是猜测,也没有证据。   只是他为了云家的家产都可以还云老爷,害家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云老爷默然。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出来了。   “邓席呢?”   刘氏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可能就是邓席害死的,就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死。本来心里对他还有些仁慈,现在半点都没有了。   “他杀了紫鸢,已经扭送了官府,现在正在审理之中呢,审判结果还没有出来。”   云老爷叹了口气,不知心里作何想。   将邓席的事情说完,刘氏将苏韫叫了过来,跟云老爷夸奖道:“要不是韫儿啊,我们只怕都已经遭了邓席的毒手了,都是韫儿聪慧,才让我们幸免于难。”   云老爷笑道:“我们云家果然没有娶错儿媳,韫儿真是个好姑娘!”   苏韫笑道:“老爷谬赞了,就算是没有我,您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也肯定能平安度过去的。”   云老爷虽然解了毒,但是身体比以往差了很多,要更加当心地休息,不能过于劳累。苏韫就算是真正地将云家商行的事情接过来了。   酒楼的生意不错,苏韫筹划着又开了一家。   光是在梦泽城里做生意,虽然能挣钱,但是比上不足。   况且现在云景山在白鹿书院求学,将来若是因为商籍这个原因被限制,不能参加科举,苏韫想想都会有些遗憾,那个孩子实在是很懂事。   这天苏韫准备回家的时候,再次被苏会给拦了下来。   苏会看着比上次的时候更加落魄了,脸上还带着伤,显然是被人给打了。   苏会还不上钱,王氏之前盖的青砖大瓦房,已经被赌场的人抢占了,将他们一家老小都给赶了出来,这房子在乡下,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价值,而村里人也出不起那个银子将房子买过来,再者说都是一个村的也不想干这么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赌场的人将房子占了,就是想逼着她们将银子还了。   没办法,苏会只能来找苏韫。   “二妹,我现在都打听过了,你现在就是云家实际的掌权人,你就这样心狠,见死不救吗?”   苏韫冷冷道:“你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我来替你承担?”   苏会扑通跪下,“二妹,你是不是要哥哥求你,你才肯救哥哥一命?”   苏韫别过头,不说话。   苏会痛哭流涕道:“以后哥哥再也不赌了,真的,这次你帮了哥哥之后,以后我就再也不赌了,好好地回家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行吗?”   苏韫注意到街角边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张望,想来应该就是赌场里的人了。   果然苏会接着道:“他们现在看着我,不许我逃跑,说我要是敢逃跑,就打断我的腿,妹妹,你难道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腿被打断,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吗?”   苏韫不是缺这两千两银子,她实在是替自己不值。   “怎么了,东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苏韫回过头,是林钰。   这么久了,苏韫已经知道了林钰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他堂堂首富之子为何会安于她的小酒楼里,苏韫却没有问过他。   “妹妹,这个人是?”苏会见林钰身着不凡,眼神陡然亮了。   “你快起来,这样成什么样子?”苏韫皱紧了眉头,心烦意乱的,若是这两千两能将所有的关系买断,她也愿意出钱,至少以后人生能清净了。   只是苏会他们不可能拿到两千两银子就能甘心的,这就是个无底洞,她这次给了,下次又跑过来问她要银子。   “你别管,回家去吧。”   林钰看了苏会一眼,嗯了一声,“若是有什么事,你命人来找我。”他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苏会这次依旧没有能要到银子,苏韫现在出门身边都带着两个仆人。   苏会无可奈何,心里又愤恨不已,这个妹妹果真是冷心肠,亲兄长都见死不救。   那几个赌坊的见他没能要到钱,脸色顿时就变得凶神恶煞。   苏会转头看到那几个人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心里顿时一阵害怕。   但是他又不得不走过去。   “云家那东家真的是你亲妹妹吗?怎么能这样心狠?是不是你提前和她说好了,让她不拿银子,就是为了赖账不还?”   苏会连忙赔笑,“哪能啊,这些天你们都盯着的,我什么时候见她你们都知道的啊!”   “少废话了,若是十天之内不能将钱还上我们拆了你家房子!打断你的狗腿!”   另一个道:“打断他的狗腿能顶什么用,他妹妹眼睛都不眨的,我们将他父母高价卖出去,看他妹妹去赎不赎!”   “你们要将谁的父母卖了?”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几人转眼一看,一个笑意满脸,相貌堂堂穿着不凡的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边,   在赌场混的都是有眼色的,方才他们都看到了这个男的和苏会他妹妹似乎认得。   于是一人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公子,你若是来帮苏会还钱的,就一切好说,要是是来管闲事的,麻烦您去打听打听我们赌场是谁罩着的,别惹事!”   “谁罩的?我倒是很好奇!”林钰笑眯眯地问道。   苏会眼力见还行,一看这个公子出面,就知道自己有救了,连忙想要拉住他的衣袖求救,没想到林钰反应很快,手一抬,避开了他的手。   “别乱拉,拉坏了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兄长,让你照价赔!”林钰道。   苏会老实了,嘴上道:“公子救救我啊,我是苏韫的亲兄长。”   林钰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似乎在说,苏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长。   好在苏会脸皮厚,也不害臊。   “我们场子是赵二爷罩着的!”一个狗腿十分神气地一扬眉稍,生怕他不知道谁是赵二爷,补充道:“赵二爷你该知道吧?就是当今知府的小舅子!”   林钰没忍住,一个扑哧笑出声来。   “一个小妾的兄长,也能称作是李知府的小舅子?哪来的脸?”   那人见他竟然这般不客气,顿时斥道:“你放肆!竟敢对赵二爷不敬!”   林钰脸色倏地沉了下来,“赵二不过是个痞子流氓,竟然敢在外面乱用知府大人的名头,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们立马给我滚!”   林钰不笑的时候,气势十分骇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清楚这男子的来历,说话这么冲,只怕身份也不简单。   他们不过是小喽啰,也不敢真的得罪有权有势的人,对视了一眼,还真的就这样走了。   苏会见林钰将那两人吓走,搓了搓手,想跟林钰套几句近乎。   没想到林钰理都没有理他,径直上了一旁等候的马车,扬长而去。   苏会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他欠钱的那家赌坊被官府一锅端了。赌坊都不复存在了,他欠的钱自然也就没了债主了。   苏会很是老实地在家待了半个月,后面见实在没有什么事发生,大着胆子进了城,那赌坊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连那些曾经的喽啰都跑得一干二净。   苏会终于可以不用再东躲西藏了,心神一松懈下来,他又想进场子去碰个运气。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穷得快吃不起饭了,苏会想了想,自己去拦苏韫肯定还是会吃闭门羹,还是得将王氏请来。   家里穷得叮当响,就算是没有苏会的怂恿,王氏都要进城去找自己嫁进富贵之家的二女儿了。王氏这次拉上了自己的大女儿苏妙妙。苏妙妙在来的路上听王氏说她以前来都吃闭门羹,大骂苏韫没有良心,自己富贵了,就忘了自己的穷亲人了。   王氏和苏妙妙在云家门外守了一天,总算是等来了苏韫。   苏韫下车之后,看到了一旁的王氏和苏妙妙,她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如常的往里面走。王氏二人连忙追了上来。   “苏韫,苏韫,你连娘都不认识了?”苏妙妙见苏韫果然如王氏所说那样想不认她们,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韫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王氏二人。   她目光太冷,让王氏有些发憷。她不知道苏韫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你说谁?我娘?”苏韫还笑了一下。   苏妙妙感觉这样的苏韫实在是太陌生了,除去她身上那身布料上乘的衣裳,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已经完全变了,要跟外人说她出身乡下,谁能信?   苏妙妙僵笑了一下,“怎么,你连娘和大姐都不认识了吗?”   苏韫脸上挂着冷笑,“我娘早就将我卖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娘了。”   王氏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苏韫,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将你卖了?”   苏韫道:“难道不是吗?当初你为了聘礼银子,将我嫁到云家,云家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为了钱,你半点愧疚都没有,还觉得自己做了多让我受益终身的事情。好在云家长辈善良,我在这里确实过得很好,说来还要感谢你。即使这样,也改不了你卖掉我的事实,俗话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最好也不要来找我,不仅得不到你们想要的,还自取其辱,何必呢?”   苏韫撂完话,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剩下惊呆的苏妙妙和王氏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苏妙妙后来又来找过苏韫几次,都被苏韫拒而不见。   苏妙妙气极,在守在云家外面,逢下人就说苏韫的八字跟云家的根本就不合,当初苏韫为了嫁到云家,故意弄了一个假八字,云大少爷就是因此被克死的。   这流言很快就传到了刘氏的耳朵里。   刘氏对当年云大少爷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就派人暗中去查了,发现苏妙妙并没有说谎,苏韫的八字确实和她们要找的不符合。   刘氏虽然喜欢苏韫感激苏韫,但是心毕竟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的。她知道不该这样想,但是总是忍不住这样想,当初若是不是苏韫搅局,说不定他们就已经找到了八字相合的姑娘,她儿子说不定就不会有事。   刘氏尽量不将自己心里的芥蒂表现出来,但是苏韫还是感觉到了。   刘氏不如以往那样待她亲近了。   苏韫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既然刘氏对她心怀芥蒂,苏韫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待下去了,本来当初确实是她瞒了八字。   不过她可不相信云大少爷的死是因为这件事。   她还年轻,出去之后还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只是有些挂念尚在书院的云景山。   苏韫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养成了雷厉风行的性子,她在一天的照常巡视中,跟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饮一杯无’的员工告了别。   她打算回家之后就和刘氏说清楚,既然当初就是个错误,她自愿结束这个错误。   刘氏虽然心里有芥蒂,但是也没有想过要苏韫离开,当苏韫提出来的时候,刘氏惊呆了,她慌忙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   苏韫之所以会选择再次嫁到云家,就是为了复仇。如今仇人已经进了大牢,也算是心愿得遂。   苏韫去跟云老爷告别的时候,云老爷反而没有像刘氏那样激动。   “你还年轻,离开了云家,以后会更好。”苏韫才十七岁,若是就这样一直守寡,确实太可怜了,云老爷对她心存感激,所以也愿意还她自由。   “只是老夫有一个请求。”云老爷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体不好,管不了云家的商铺,想聘请你做大掌柜,以后代为管理云家的商铺,直到景山长大,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若是你愿意,以后分你两成利,你考虑一下再答复我吧。”   苏韫还是答应了下来。她若是离开了云家,以后要自谋生计,这样的提议她很心动。再加上有些放心不下云景山,她还是答应了。   苏韫在三日之后就搬离了云家,搬进了自己置办的一栋二进小宅院中。   她没有提要求,但是刘氏还是将李妈一家的卖身契送给了她。苏韫不忍拂她的心意,还是收下了。   林钰离开了酒楼。林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为了梦泽城里第一户皇商。   三年后。   苏韫因为前面的承诺,并没有离开云家商行,反而将云家商行越做越大,变成了除林家之外的第二大商行。   恰逢科考之年。   不过苏韫不是读书人并不关心这些,她如往常一般,结束一天的事情之后,坐着马车回家。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苏韫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人找您,东家。”   苏韫疑惑地钻出车帘,地面上果然站着一个人,他星眸朗目,长身玉立地立着,面含微笑地看着她。   他突然一个长揖,抬头看向苏韫,目光熠熠,口中道:“小生仰慕苏姑娘多年,如今终于折得桂冠,特意赶来求娶苏姑娘,”他顿了顿,才坚定地问道,“不知苏姑娘可肯嫁与小生?”   他目光紧紧地锁着苏韫。   苏韫站在车辕上,身材纤细,面容一如三年前。   苏韫平生头次红了脸,淡淡的月辉下,她娇羞毕露,别过头,轻声道:“自称什么小生?酸死人了。”   林钰见她如此反应,先是一怔,随即笑容绽露,惹得京中无数贵女折腰的状元,此时风华尽为她展。 第214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一)   许尧这辈子遭透了。   她在本能救下一个乱闯红绿灯的小孩自己却被高速行驶的轿车撞飞, 在呈一道抛物线倒飞出去的时候,那瞬间时间好像凝固了。   她脑海中一刹那闪过了自己的一生。   许尧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爸爸是医生, 妈妈是教师, 家里说不上大富大贵,属于中产家庭。她是独生女。   若不是妈妈因为癌症早逝, 许尧的人生应该会更顺遂一些,她可能学习成绩不会太差,因为妈妈对她很严格, 她可能会顺利地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尚可的工作,结婚生子,一辈子虽然略显平淡, 但是生活是幸福的。   但她的人生不是像规划这样的。   妈妈过世以后,许尧的爸爸没两年在别人的介绍下, 娶了后妈。   有的后妈好,有的后妈不好。许尧这个后妈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她受过高等教育, 不会对继女做出什么有悖良心的事情,她对许尧一直都淡淡的,从来不会多管她的事情,也不会多给她半句关怀。   后妈也是再婚的,她带着一个女儿。   后妈对她的女儿, 就像许尧的妈妈对她那样。   许尧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因为她有妈妈,所以她可以那样骄傲任性。   许尧的成绩一落千丈,相比之下,她那个妹妹成绩傲人,成为了全家人除她之外的骄傲。   爸爸总是对他那个继女关心更多,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讨好。   其实这大概也没什么,只是年幼的许尧看不明白,也想不通她爸爸为什么会在妈妈过世之后变成这样。爸爸越是忽略她,她就越想要获得爸爸的关注,于是她更加的叛逆,让爸爸头痛,让爸爸失望,不管怎样,爸爸的注意力总算是落在她的头上了。   许尧当时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为了获取关注。可是兴许是她闹得太过了,真的让爸爸太失望,所以,最后不管她再怎么闹,爸爸再也不会丢下工作,去找故意闹失踪的她,甚至她好几天不回家,也不会接到爸爸的一个电话。   许尧感觉自己真的被遗弃了。   她干脆就更加堕落,她结识了学校内外一帮混社会的坏学生和小混混,打架抽烟,她什么都干。   她几乎不去上课,学校请了好几次家长,最后没办法,爸爸只得依从学校的意思,将她带回家教育。   许尧人生头一次被她爸爸打,也是在那次。   她看到了爸爸打她之后的后悔,可是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原谅,于是她跑了出去。   这一出去,许尧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她当年跑出家门之后,就去找了她当时交的男朋友,男朋友哄她,说会一辈子对她好,她爸爸就是不要她了,让她一辈子跟着他,他会对她好。   许尧想,是啊,她爸爸真的不要她了。许尧偷偷回家拿了身份证和一些钱,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一晃八年过去了。   她二十五岁,早就到了另一个城市,当年说爱她的男人早就不知去向,而她的人生已经变得一团糟。没有钱没有文凭没有像样的工作,她活在城市的最低端。   她也从来都不敢回家。   她想,家里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吧。   死亡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   尖叫声、汽车鸣笛声、甚至红绿灯跳动的景象都似乎远去了,她目光迷离地看着天空上那片洁白的云朵,嘴角微裂,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   “叮叮叮…”   什么声音一直响个不停?   许尧脑中闪过疑惑,但是身体养成的惯性却让她伸手去掐声音的来源。   她感觉自己摸索到一样圆圆的东西,伸手按了一下,世界顿时安静了。   可时间却像是突然有了声音一般,滴滴滴——   许尧猛地睁开了眼睛,陡然坐起了身体。   她没死?   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漫上心头,许尧颓然倒下。   而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一道醇厚的声音传来,“许尧,还不起床,上学要迟到了!”   许尧最初没有反应,她呆滞地偏头看着门的方向。但这道声音早就刻入了灵魂,记忆从灵魂深处浮现出来,和方才的这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许泾明才刚转过身,背后的房门霍地被人拉开。   许尧看着眼前三步开外那道不算伟岸的背影,喉咙一瞬间被堵住。她呆滞地站着,看着那身影转过来,他的脸看起来是那样真实,一如记忆中八年前,她离开时的模样。   她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即使知道这不是真实的,许尧眼眶还是发酸。她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梦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即使在梦中她都很克制,从来不曾叫过他。   许泾明打量了许尧一眼,她穿着睡衣,头发有些乱,脚上没有穿鞋。   “怎么了?”许泾明见她看着他发呆,“快洗漱换衣服,上学要迟到了。嘉嘉都已经走了。”   嘉嘉?宋嘉?   她后退了一步,随即重重地将门关上。   许泾明上班要迟到了,也就不再管许尧,又催促了她一声,提上包换了鞋,开门就走了。   还没到中午,许泾明坐了一早上的诊,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恰好前一个患者刚走,许泾明拿起手机一看备注,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示意助手稍等,接了电话。   “喂?是许尧爸爸吗?我是她的班主任梅老师,许尧今天又无故旷课,没有来上学,手机打了也没人接…”   到了午休时间,许泾明看完了最后一个患者,拿上钥匙就往家赶。   到了家,许尧果然还在家,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他进来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许尧?”一肚子火气的许泾明看到许尧似乎有些异常,不由得压下了火气,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她这个状态实在有些反常。   许尧听到许泾明的声音,呆滞的目光从茶几上抬了起来。   “怎么了,生病了?”许泾明走到许尧身边坐下,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没有发热,甚至还有些不正常的冰凉。   一股特属于父亲的温厚的感觉从额头传进心间,许尧一动不动地看着许泾明,没有说话,眼泪却迅速地连串地从眼眶滚滚落下。   许尧一直都是很坚强的,甚至她妈妈过世的时候,许尧都只在他面前哭过一次。   许泾明顿时就怔住了,一腔的责备话语顿时烟消云散,再也说不出一句来。   他伸手准备抱抱许尧,像从前那样安慰她,许尧却躲开了。   她飞快地站了起来,避到一旁。   “是不是梅老师又给你打电话了?我下午会去学校的。”许尧垂着头,低声道。   许泾明又些失落地收回了手,道:“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跟我说,我帮你和梅老师请假。”   这几个月来,许尧确实太叛逆了些,经常不去上学,逃课,不过几个月,他就被请了两次家长。   这些变化都是在他再婚后发生的,所以许泾明想,也许许尧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反对他再婚。可是再婚前,许泾明是问过许尧的意见的,许尧当时也见过李珊,没有明确地提出过反对。   现在两人都已经结婚了,许尧用这样的方式来反对的话,当然是不行的。   许泾明没有待太久,他还没有吃午饭,下午还要坐诊。   一早上的时间,许尧终于想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她似乎是回到了从前。她从手机上看到了时间,正是她高二这一年,她爸爸结婚才四个月,她正在上高二。   也就在半年后,这年她还不满十八岁,就从家里跑了出去。   她终其她后半生都没有回来的家,就这样在死后回来了。   许尧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想,她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想不明白。   但是有一点她非常确定,她得了这样一个宝贵的重生的机会,这一生再也不要重蹈覆辙。她再也不会因为别人而抛弃了自己的人生。   许尧的家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她还记得自己以前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   但是今天来不及了,许尧找出校服换上,打车去了学校。   她赶到学校的时候,还剩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因为记忆实在太久远,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坐在哪个位置了。   她就很突兀地站在教室门口,苦苦地在脑海里寻找自己当年的座位位置。   快要上课了,同学们也陆续地回到了教室。   这些年有的还有印象,有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许尧,你来了?”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许尧惊讶地回过头,背后是一个微胖的女生,个子比她矮一些,留着齐肩的短发,单眼皮,鹅蛋脸,长得很可爱。   许尧一瞬间就想起来这个女生的名字。   代芳。   她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   “你早上怎么没来上课?你不知道梅老坎见你又没来,脸色臭得简直可怕。估计你又要请家长了。”   看到这个好朋友,许尧就想起来了,她和这个好朋友一直是坐在一起的。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跟着代芳走。   果然,她的记忆没有错,她就是和代芳坐在一起的。   她才刚坐下,代芳就迫不及待地叽叽喳喳地在她耳朵边说起了最近十分火的电视剧情节来。   许尧一早上没来,可将代芳给憋坏了。   许尧早就将这部电视剧的情节忘干净了,代芳说什么,她都只能嗯嗯哦哦。   代芳说了一阵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奇怪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昨晚上根本就没有追吧?”   许尧啊了一声,点了点头,“昨晚上我有点不舒服,早早地就睡了。”   代芳可惜地摇摇头,“算了,那我不和你说了,免得你又说我剧透。”   许尧笑道:“没关系,我也想早点知道后面的剧情。”   代芳却坚持不说,“我给你说多没意思,你自己回家看去吧。”说着,她说起了另一件事,“上次模考的卷子都发下来了,你的卷子我都给你塞课桌了。你猜这次模考第一是谁?”   许尧愣了愣,遥远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   当年李珊带着她女儿嫁给许泾明,她女儿宋嘉和她一年生,也是念高二。她当然就转学到了许尧所在的学校。   他们这个学校有点特殊,也不知道李珊他们是怎么操作的,总之宋嘉顺利地转进了他们的学校。   当时许泾明担心宋嘉刚转学过来不适应,所以还特意找了关系,将宋嘉安排到了许尧班上,本着两姐妹互相有个照应。   许泾明当时一定不会知道,正是这个决定,将心智尚不成熟的许尧间接推进了深渊。   宋嘉学习成绩非常好。好到每次全年级前十一定有她的名字,甫一进来,就稳稳地占据了班级第一的位置。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宋嘉和许尧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这对姐妹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宋嘉比宋尧小一个月。宋嘉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名,老师眼中妥妥的好学生,根正苗红的好苗子。   而许尧一开始也是个好学生,虽然成绩一直不温不火的,但是也还算乖巧听话,可是仿佛在一夕之间,许尧就变了。经常旷课逃学不说,还和学校里的小太妹混在了一块,经常打架生事。   每次都是宋嘉去找老师求情,小事老师看在宋嘉的面子上教育许尧一顿,也就放过了,大事就请家长。   许尧还记得,每次被请去办公室喝茶,许尧都会被老师训一耳朵诸如此类的话——   “你和宋嘉也是姐妹啊,怎么一个天一个地呢?你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又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学习,怎么就一分一毫都没有学到她身上的好品质呢?我听宋嘉说,她回家还会给你辅导作业,你怎么就不能像宋嘉学习学习?”   这样的话不仅不能灭火,反而是火上浇油。   许尧从此更加让老师头疼,就连宋嘉去求情都没有用了。   宋嘉一直都是这样,在许泾明的眼中是好女儿,在老师的眼中是好学生,在同学的眼中是热心同学。   谁都不知道宋嘉私下里对许尧是怎么样的优越,怎样的高高在上。   就连许尧自己都不知道,宋嘉为何会那样针对她,在老师面前明褒实贬,将她衬托得一文不值,假惺惺去求情,却让老师越发对她失望,在许泾明面前,她会好心地提出帮她辅导功课,许尧即使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会忍不住中了人家的圈套,她冰冷拒绝,许泾明就说她不识好人心。   只有许尧知道宋嘉从进许家那天起,就很不喜欢她。   后来许尧也曾经思考过,兴许是因为宋嘉觉得这个家应该是一家三口,她是多余的,让她妈妈如鲠在喉,分了她的继父一半心,所以她不喜欢许尧。   许尧迟迟没有回答,代芳已经说出了答案。   “宋嘉啊。猜都不用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神仙,有这份功力,去读省一中啊,来我们这种普通高中,可不是屈才了吗?”   代芳的成绩算中等,但是她家境富裕,读完了高中要直接出国的,所以也不太将成绩放在心上,平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追剧追星。   说曹操曹操到。   代芳口中的正主走进了教室。   宋嘉的长相和李珊有些像,长得不算好看,身材不高,因为常年学习,鼻梁上驾着一副高度数眼镜。   乍一看去,就会觉得这就是个好学生。   她好像是觉察到许尧在看着她一样,目光也扫了过来。   厚厚的近视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什么,随即她走到自己第一排的座位坐下,从课桌里拿出了书。   第一排,最靠近讲台的地方,这个位置有个潜规则,通常都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坐的。   宋嘉自从转学过来之后,就将这里霸占了,从此再也没有挪过。   很快铃声就响了起来,第一堂课就是梅老师的物理课。   他大步走进教室,锐利的目光在教室扫了一圈,在许尧身上微微停顿了片刻,低下头,“下面我们开始上课。”他拿起上次测验的物理试卷,语气中带上了欣喜。   “这次测验,我们班的同学表现非常不错,尤其是宋嘉同学。”他的目光扫向第一排的宋嘉,目光中满是得意和赞许,“宋嘉同学分数高达95分,各位同学都要像宋嘉同学学习。”   从背后看去,宋嘉稳稳当当地坐着,丝毫不为自己的分数感到骄傲。   许尧找出了自己的试卷,只见上面两位数,1开头。   她心中默默一叹。   她这节课听得十分认真,但是还是无济于事,她早就将高中学过的知识给忘干净了,更何况,当年她根本就没有学。这十几分都是蒙的选择题。   她伸头看了一眼同桌,代芳的成绩比她稍微好看一些,五十多分,也没有及格。   下课后,许尧本来以为梅老师会叫她去办公室,但没想到梅老师下课拖了五分钟堂就走了。   应该是她爸爸跟梅老师说了什么。许尧想。   “芳芳?”   代芳正翻着自己私藏的杂志,欣赏她喜欢的男明星的神颜。听到许尧叫她,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你能不能辅导我物理?”   代芳手里的杂志猛地一抖,她险些被口水呛住,她用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地对上许尧期待的眼神,“辅导你物理?你说我?”   许尧点了点头。   代芳将手里的杂志暂时放下,伸手探向她额头,一脸的担心,“刚才我见你听课听得那样认真,就觉得不太对劲,许尧,你不会是生病烧坏了脑子了吧?”   许尧打开她的手。   “我说真的,虽然你成绩确实…但是总比我十几分好吧?”   因为班主任都知道她几斤几两,而且许尧也不屑,所以她就算是不会做,考试也从来不屑作弊。   “可是…”代芳头大的挠了挠头,“这些知识我也是学得一知半解的,你知道的,我脑子从来装着的都只有我的欧巴!我肯定跟你也讲不明白,不如,”她指了指第一排那个课间也不浪费时间努力学习的人,“让学习怪教教你?”   学习怪是班上一些调皮的同学给宋嘉背后取的外号,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能学的人,几乎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学习时间,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都在学习。   也不愧她学习成绩那么好。   这个时候,班上的同学甚至老师都还不知道她和宋嘉的关系。   许尧坚定地摇头,“算了吧,我周末去外面的补习机构补补课好了。”   到了放学时间。   许尧和宋嘉一前一后地出了校门。   以前两人都是一起回家,但是许尧并不想跟她一起,所以故意地在后面磨蹭了很久,等宋嘉走了,她才慢慢地收拾东西。   代芳每天都有司机接送,早就走了。   班上就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只有高三的同学和住校生才会上晚自习。   许尧想了想,重新坐下,从课桌里拿出书,看了一遍。   虽然这些知识很陌生了,但是她还记得当年一个名师说过一句很扎实的话,一切的知识都是从书本上来的,不管那些习题怎么变化,都是以书上的知识为依据。   许尧翻出本子,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   她并不想住在现在的家里,她想着回家就跟她爸提一提,她要住校。   这一看,就忘记了时间,听到自习铃声响起,许尧才将头从书本上抬了起来。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夏天天黑得晚,还能看到学校后山上同学的影子。   她收拾了东西,往教室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碰到了过来守自习的梅老师。   她退到一边,问了一声好。   梅老师嗯了一声,本来都要进去了,复又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许尧老实道:“看书看忘记了。”   梅老坎听她这样说,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怀疑,但是什么也没说,进教室去了。   梅老坎是班上同学给他取的外号。   出了学校,许尧上了公交。   她坐在临窗的位置。   城市的夜晚在一盏盏昏黄的街灯中缓缓的升起来了。   一路上路过不少的小区,一盏盏灯从无数个窗口映出来,昏黄中带着一股独特的家的味道。   许尧曾经无数次站在天桥上,就这样遥望着那一盏盏陌生的灯,城市里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为亮。   如今许尧看这样的情景,已经不会再酸涩。   她有了一个新的人生,不再是灰暗,只要她好好的把握,就会有无限的可能。   迎着夜晚清凉的风,许尧终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夜风吹在脸上,那样真实,一瞬间,她舒服得好像那后来的八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就只是停留在十七岁,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她还是那个她,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到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踌躇片刻才打开了门。   光亮随着门打开的缝隙跳跃了出来,同时扑鼻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菜香。   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她打开门的瞬间停滞了下来。   许尧走进了这个早就陌生的家。   门‘咔’地一声反手关上,许尧将钥匙随手放在鞋柜上的碗中,弯腰找鞋换上。   客厅里,林珊已经放下碗,站起身,准备去给许尧盛饭。   却被许泾明拦了下来。   “你坐着吃你的,她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是去哪玩去了。别管她,嘉嘉,你也吃饭。”   这瞬间,许尧感觉自己彻底和八年前的自己重合在了一起——每次回到家,他们像一家三口温馨地吃饭,却因为她突然回来而打破了和谐美满的氛围,随着她回来的,似乎还有满屋子的尴尬,似乎只要她在家,家里就只剩下尴尬,李珊开始变得沉默,而宋嘉则不敢大声说话。   许尧一度奇怪,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让她们这样尴尬的事情,连半点为难都不曾。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李珊有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许尧一开始并不反对许泾明再婚,可是她从来没想到,她爸爸再婚之后,自己的处境会变得这样尴尬,仿佛她才是误入的生人。而她的爸爸,也在这样的氛围中被她们从她身边越推越远,尚且稚嫩的许尧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自己的爸爸,所以她开始错误的堕落。   许泾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宋嘉母女面前,对她说话总是这样生硬冰冷。   许尧心中自嘲一笑,还以为重生一次,自己能将这种渴望父爱的心理从身体中剔除,原来还是会难受。   许尧没有说话,她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出去吃饭。   她有一张书桌,是她妈妈给她买的。   而宋嘉当时没有书桌的时候,许泾明曾经提出过要她先将书桌借给宋嘉用一用。   许尧当时还学习,晚上回家也要写作业的,况且这书桌是她妈妈给她买的,许尧当然不同意。许泾明也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就专门驱车去给宋嘉买了一套书桌。   许尧将屋外的三人从自己的脑海中剔除,从书包里取出书本,准备学习。   这时,卧室的门被人打开,随即李珊的声音传来,“尧尧,怎么不吃饭?”   许尧转过头,礼貌道:“谢谢李阿姨,我不吃了。”   李珊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轻轻地将门关上了。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相处,李珊对她客气,她对李珊礼貌。   重活一世,许尧并不打算去讨好李珊和宋嘉,她们于她,不过是再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随即她听到客厅里传来她爸爸的声音,“她不吃就算了,你不要理会她。”   许尧深吸了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从外面打开,许泾明的声音传来,“许尧,你又闹什么?为什么不吃饭?”   许尧没有回头,她在心里想,这个时候,李珊一定在洗漱,而宋嘉回房间写作业了,所以许泾明才会来看她。   许尧正好也有事情要跟许泾明说。她转过头,看着许泾明道:“爸爸,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打算住校了。”   “住校?”许泾明声音拔高,随即眉头深锁,这几个月来,许尧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仅不像以前那样乖巧,变得叛逆,还很不听话,他平时想跟她沟通一下,许尧都直接不理会他,以前他从来没有被请过家长,这几个月来已经被请了两次了。   “不行!”许泾明拒绝得斩钉截铁,现在许尧住在家里,尚且这样叛逆,若是她住校去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所以许泾明不同意。   许尧耐心地解释,“我住校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   然而许泾明却不相信她,“住什么校,家里离学校也不远,你来回不是很方便吗?再说了,嘉嘉都能克服,为什么你克服不了?”   若是上辈子,许泾明这样说,许尧肯定是要跟他吵起来的,但是这次许尧语气平静,“因为宋嘉成绩好,她不需要住校学习,但是我成绩不好,晚自习的时候,会有老师辅导功课,这是我需要的。”   她语气不似作伪,许泾明有些惊讶。   “嘉嘉做完作业之后,可以请她辅导你。”许泾明还是不同意。   许尧将椅子往外面拉开一点,她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爸爸,你应该知道,那不可能。”   许泾明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也知道,自己女儿不喜欢李珊和宋嘉。   许尧见他不同意,退而求其次,“你既然不同意我住校,就给我钱,我报个周末补习班。”   这回许泾明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我有同事的亲属在办课,明天我去问一下,给你报一个。”   许尧也不去追究许泾明是不是不信任她,不相信她会将钱拿去报班,只要给她报一个,让她补补课就行了。   她要考大学。   “厨房给你留了饭。”临退出去前,许泾明道。   许尧已经转过头,将注意力投在了书上。   台灯将书上的字照得雪亮,许尧苦苦思索着。   她不去吃饭,并不是为了斗气,她是真的不想和李珊宋嘉同桌。即使重生,即使她现在身体里装的是二十五岁的灵魂,那种厌恶似乎已经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让她无法忽视。   她想,等到自己上大学了,就能彻底摆脱了,才一年多了,也不是太久,她能忍。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甚至她起床的时候,连许泾明都没有起床,他上早班的时候,要去得很早。   高中的知识对许尧来说,晦涩繁杂,好像她是第一次学习一样,现在距离高考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基础,时间对她来说实在太宝贵了。   清晨的雾霭沉沉地笼罩在小区里。   这是个老式小区,当年许泾明从单位分到的房子。   许尧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大家都在各自学习,谁都没有多加注意许尧。   许尧拿出英语单词本背诵起来。   她最开始背诵的时候,还没有觉察到什么,等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才猛地发觉,自己记忆力似乎发生了改变。这些单词她记过三次之后,就全部记下来了。   这在之前,是绝对不可能做到。   许尧有些不敢相信地继续往后记忆,她发现其实第一次的时候,自己就能将几百个单词大半都记住了,再记忆一遍就能记住,第三遍就能流畅地将所有单词拼写出来。   这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许尧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两辈子的脑容量,所以记忆比较好吧。   当然这也只是许尧的猜测。   宋嘉一进教室看到她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背单词,还有些吃惊,回想到昨晚上许叔叔跟她妈妈提了一句要送许尧去补习班,她心里不禁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许尧不会是想认真学习了吧?今天可是第一次来得比她早。   宋嘉直到坐下了,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尧,似乎是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在学习,还是做样子?   宋嘉对许尧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她最近一个月和学校里的太妹学生混到了一起,她回家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和她们在一起打闹。   宋嘉对这一切保持沉默,甚至故意不给许泾明说。   许尧现在只是跟那伙人一起玩,等她真的闯祸了,许泾明自然也就知道了。   宋嘉又看了一眼之后,心里嗤笑了一声,猜想许尧是因为受她的刺激,所以想要好好学习将她压下去,但是这可能吗?   学习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能办成的事情,她保持现在的成绩,不知要付出多少的辛苦。   宋嘉也知道班上很多人背后都叫她学习怪,但是她并不生气,她确实一直都将学习放在第一位,从小她妈妈就严格要求她学习,若是有哪一次她成绩下降或是没有达到李珊的要求,她就会被重重地惩罚。   学习似乎已经成了宋嘉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现在她也尝到了乐趣,她可以用优异的成绩,将许尧压得不值一提。 第215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二)   C城在此时还不算一线城市, 虽然在后来,它因为极佳的地理优势,迅速发展, 在五年之后成功地挤进了一线城市的行列。   此时的C城, 还没有后来那样现代化,高楼大厦并不多, 街道看着有些老旧。   下课后,多半学生都是骑自行车走。   宋嘉不会骑自行车,所以每次她都是坐公交车, 而许尧是骑车走。   从学校骑车到家,二十分钟。   但是现在许尧多了一项事情,每天放学以后,她要先去补习班,补了课之后才回家。   因为许尧对高中的知识几乎没有印象了, 所以她要从头学起。   下午本来只上一节课,但是这样的进度实在太慢, 许尧主动要求增加到两节课,每次上完课之后,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还会留下来问清楚了,才往家赶。   通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平常这个时候,许泾明通常还在医院加班,而宋嘉和李珊都已经睡了。   很有意思的是, 许泾明在家的时候,李珊就会睡得晚一些,许尧到家的时候,她都还在客厅看书或者看电视,等她回来之后,李珊才会去休息。   最开始的时候,许尧并没有在意,次数多了,她就注意到了。   李珊没有说是在等她,她本来也不是在等她,她只是在许泾明在家的时候这样,就是故意做给许泾明看的。   许尧也不管她,回家之后就洗漱睡下。   厨房通常是不会特意给她留饭的。许泾明觉察到她是故意不在家吃晚饭之后,可能觉得她实在是太任性了,不能这样惯着她,所以即使许尧不在家吃饭,许泾明也不会多给她零花钱。   许尧都在学校买馒头吃,这样能节约时间。   这天是周五。   许尧她们学校是有周末的,教育局不许学校补课。   许尧依旧上补习班上到十点才回家。   天似乎要下雨了,阴沉沉的,空气中带着压抑的湿意。   许尧骑着车,到了小区的车库。这个车库有个大爷晚上看守着,车不容易丢。   她将车停好,将书包从车前面的行李框中取了出来。   临出车棚,她遇到了看守车棚的大爷,跟他问了声好。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许尧无可避免的觉得有些累。   她往家的那栋楼走去。   她家在五楼,这个时候的老旧小区,是没有电梯的。   小区中有几盏稀疏的路灯,光线十分的昏暗,树影绰约中,风吹得树枝无规则地摆动,四周寂静无人,连楼栋里尚且亮着的灯光都稀稀疏疏,有些阴森恐怖。   许尧将书包重新挪了挪,夏天的夜晚,夜风吹在脸上十分的舒适,许尧快步朝前走着。   很快,她就到了她家所在的四栋下面,她抬头看去,黑暗中,她准确地分辨出了她家所在的位置,已经漆黑一片,不用说,她爸爸今天肯定在值班。   许尧以前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那样讨厌李珊,现在明白过来,因为李珊太双面人了,在她爸爸面前是一个人,背着她爸爸又是一个人。   这种人不深入的接触,根本就察觉不出来,所以许尧一开始就被她表面的温和给骗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许尧这样讨厌她的原因。因为许尧感觉自己和爸爸都被骗了,她已经觉察出来,可是她爸爸还被蒙在鼓里。   许尧深吸了一口气,算了,这辈子,她不想去管她爸爸和李珊的事情了,她这辈子要为自己而活。   而就在许尧低下头的一瞬间,斜刺里飞快地闪出一个人影,在许尧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许尧扑倒在地,一股浓烈的酒味从头顶传来,许尧的脑子嗡的一声响,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情况下。   压在身上的男人十分沉重,黑暗中,许尧看不清他的脸。   “救命啊,救命啊——”   许尧的呼救声,只发出了两声,剩下的就被一双手死死的掐在了喉咙里。   这个男人的气息十分的粗重,他似乎也不是完全醉了,还有意识知道要将许尧往阴暗角落里拖。   许尧先是慌乱了一瞬,用力地用脚胡乱踢着,但是都没有用,她和这个男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她的反抗没有半点作用,男人轻而易举地一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一手用力地拖着她前行。   许尧心里一瞬间闪过绝望,自己好不容易幸运地有了一个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就这样要被无情地毁掉了吗?   她实在是不甘心,许尧尽可能地张大嘴,那个男人慌忙中将手指伸进了她的嘴里,许尧立刻就死死地将他的手指咬住。   一股钻心的疼痛让那个男人不由得叫出了声,随即他一巴掌甩向许尧,想要将她打开。   但是许尧就是咬住了牙关不松口,她几乎用尽力量,生生地将男人手指连皮带肉地咬下了一块。   血腥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而许尧心里却奇异地生出一种痛快的感觉。   趁着男人痛得甩手的时候,她拔脚就跑。   但是没跑出一截,就被追上了。   男人死死地揪着她的头发,一巴掌顿时要呼下来。   略微的光亮让近距离的许尧看清了他的脸,手指处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   是个中年男人,脸上肥肉横生。   他兴许现在心里的念头不是过一把欲念,而是想要将这个胆敢咬断他手指的女孩,碎尸万段。   暴戾的情绪不断攀升,那只手高高扬起,呼扇着风,朝许尧打下来。   许尧避不开,也推不开这个男人,眼看着这巴掌又要落在许尧的脸上,斜刺里突然飞出一道矫健的身影,他一脚踹在男人腰间的肋骨上,痛得他不自禁地放开了许尧。   许尧连滚带爬地逃到了一边。   因为光线太暗,她看不清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男人的脸,只能分辨出他很高大,这个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许尧的中年男人在他那里却没支撑过一分钟,许尧甚至没有看清,这个人是怎么打的,中年男人就那样重重的摔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许尧本来想跑的脚步顿住了,她惊讶地看着那个朝她走来的人。   等他走得更近了,许尧才看清,这是个很年轻的男生,看着脸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留着平头,骨相英俊,高出许尧一个头。   “小妹妹,你没事吧?”他走到许尧身边,蹲下身,声音轻柔。   那被撂倒的中年男人还躺着骂骂咧咧。   “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许尧摸出手机,坚定地打了110。   等许尧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和110报警台的警察说了,又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说了,她挂断了电话。   男生本来以为她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被吓得不轻,没想到许尧竟然十分冷静,还打了报警电话。   许尧是真的很感谢这个年轻人,若不是他,许尧不知道今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放松下来,她这才发觉自己嘴里满是腥咸,恶心得让人想吐,她弯腰呸呸了两声。   “你可以留下来一会儿吗?一会儿警察应该就来了,帮我做个证人可以吗?”许尧重新站直,用手背抹去嘴角的唾沫。   这晚是周简第一次遇见许尧。他平生第一次见义勇为,救了这个小姑娘。   周简从上而下地看着许尧,朦胧的光芒下,他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   周简挠了挠头,道:“可以的,我是出来夜跑的,也没什么事。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太放心。”   许尧再次道了谢。   地上那个男人听许尧打了电话报警,顿时就慌了,趁着二人不备,爬起来就想要跑。   许尧正对着他的方向,在那个男人站起身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连忙朝周简背后一指,“他想要逃跑!”   周简的反应更快,他转身助力飞跑两步,重新一脚将男人踹趴下。   那中年男人发现自己打不过,顿时求饶起来,“叔叔今天喝多了酒,这才糊涂了,你们饶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许尧脸色没有丝毫的松动,她都懒得跟这样的人渣说话,对周简道:“不能相信他,这样的人渣,这肯定不是第一次,若是不报警抓他,这也不会是他的最后一次。”   周简本来就不打算放过他,就点了点头。   许尧想起来,自己的书包里有一根跳绳,是买来上体育课用的。   她连忙将跳绳翻出来,想要走过去递给周简将人捆起来,刚一迈步,腿一软,差点摔倒。   原来她并不是不怕的,后怕到心有余悸,只是脸上习惯了坚强的神色,从脸上窥探不到她内心的恐惧。   许尧皱了皱眉,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腿软到真的走不了路,只好将跳绳抛了过去,周简接住了跳绳,将人捆了起来。   那男人见求饶不行,就开始威胁。   他见两人都是年轻孩子,肯定经不起吓唬,嘴里不干不净地一边骂,一边说要是他们不放他走,就要报复云云。   但是谁都没有理他。   许尧的书包在方才挣扎的时候掉了,周简帮许尧找了回来。   警察来得很快,将三人一起带进了警局做笔录。   在派出所里,许尧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周简。   两人是分开做笔录的。   等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这个时候,连出租车都很少。这个时候很难打到出租车。   两人只好步行回家。   “你也是住在翠景小区吗?”   两人并肩往翠景小区走。天色还是黑暗,路边路灯光芒昏暗,许尧走在里面,周简的影子有一半罩在她的身上。   身边这个男生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像是淡淡的薄荷草的香。   “不是,我是来看望我外公的,我外公住在这里。我今天才过来的,不过以前也来过很多次,没见过你。你还在念高中吗?”   周简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两人将各自的情况都简单地聊了聊。   原来周简在C市一所著名的军校上学,他今年大一,这次是放月假,就过来看望他独居的外公。   许尧再次在心里庆幸,若不是他,自己今晚上就完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周简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肩上的替许尧背着的书包。   “我成绩不太好,在外面上补习班,放学后还要上两节课,几乎每天都是十点才回到家。”   怎么不叫家里人去接你?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周简顿时觉得不妥,将话咽了下去。   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翠景小区。周简提出送许尧到楼下,这时候已经午夜时分,经过了方才的事情,脸周简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一问才知道,原来周简的外公和许尧家在同一栋,只不过周简的外公住在一层。   “我外公也住在四栋,他住在一层,就是有一个花园的那里。”   他这样说,许尧顿时就有印象了。因为一楼右手边的有一个诺大的入户花园,里面种满了花草和蔬菜。许尧也见过周简的外公,是个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   “我知道的,原来那位爷爷是你外公。”   周简执意将她送到了五楼,在她取出钥匙之后,周简和她挥手道别。   听着那道下楼的脚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矫健。还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感觉。   许尧打开了门。   在楼下的时候在和周简说话,都没有注意看楼上。她一将门推开,昏黄的灯光顿时从门缝里跳了出来。   她进了门,透过多宝格隔墙,她看到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听到了声音,都抬起了头来。   是她爸爸和李珊。   两人都还没有睡,显然是在等她。   许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了凌晨两点。   “去哪里了?”许尧弯腰换鞋的时候,许泾明的声音传来,平静的声音里携夹着暴雨欲来之势。   许尧走进客厅。   在派出所的时候,民警曾经问许尧家长的电话,但是许尧推说自己记不得了。   她其实是不想让许泾明跑一趟,下意识的,她不再相信许泾明了。   即使重生之后,她偶尔也能感觉到许泾明并没有她以前想象中那样漠视她不在乎她。但是这并不影响她不信任他。   这种信任一旦被打破,不管怎么努力,都难以再修复了。   比之前世有所不同的的是,许尧前世是愤恨中暗藏期待,这辈子她不再愤恨,同样也不再期待了。   但是许泾明和李珊等了她大半夜,最起码的交代还是要有的。   “我十点钟就回来了。在楼下,我碰到了一个喝醉了的男人,他抓着我不放,想对我不轨,还好有个人路过,救下了我,然后我报警了,去了警局一趟,做了笔录,所以现在才回来。”   许尧身后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就在许尧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许尧,你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许叔叔?还编出这样拙劣的谎言,你带着手机报警,为什么不打电话给许叔叔?你分明就是跟你那些小姐妹出去玩去了!许叔叔,”宋嘉从许尧身后转出来,一脸郑重的跟许泾明道:“有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本来我想着许尧应该会自己想明白,改邪归正,若是我跟许叔叔说了,许尧说不定心里会记恨我。但是从今晚上看,许尧真的越来越过分了。再不告诉您,我怕许尧走上邪路!”   许泾明本来听许尧说她遇上了坏人,还很担心,生怕她受了欺负,但没想到宋嘉竟然没睡,还出来告诉他许尧在说谎。   虽然最近许尧一直学习得好像很认真,但是前几个月的表现已经将许泾明对她的信任破坏了,而宋嘉一直表现都很乖巧,所以许泾明心里是偏向宋嘉的。   他看向宋嘉,语气微沉,“怎么回事,嘉嘉?”   “前些日子,我看到许尧跟学校里几个混社会的女同学在一起玩,就是那段时间,她经常很晚才回家。”宋嘉突然耸动了两下鼻子,问道:“许叔叔,你难道没有闻到一股酒味吗?”   李珊这会儿出声不痛不痒地斥责宋嘉,“嘉嘉!你这半夜了,还不回去睡觉!”   宋嘉这样一问,在心理作用下,满屋子似乎都开始漂溢起了酒味。   许尧也不辩驳,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话,被许泾明当成默认。   一瞬间,在辛苦劳累工作一天之后还等许尧等到半夜的许泾明对许尧的失望达到了顶点。他连连摇头,语气低沉又失望,“许尧,你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不好好学习,不听话,说谎成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许尧心知宋嘉是在挑拨,心知自己这会儿应该解释而不是说气话,可正如许泾明这瞬间对她的失望一样,她对许泾明的失望同样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她已经跟许泾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晚归,许泾明不相信自己亲生女儿的话,却相信宋嘉。她分明都说了自己差点遭受到了坏人的侵犯,可是许泾明还是不相信她。半点关心没有,一昧地怀疑她。   那后来的八年此刻不复存在一般,她几又变成了八年前那个渴望父爱却一次次失望,最后任性成性的小姑娘。   “我同样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她问出了八年前自己想问的问题。到底为什么,她最爱的父亲,会变成了这样?   那后来艰难的八年并不能帮助她理解这件事情,再次回到从前,她一样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爸爸变成了这样?   李珊就站在许泾明旁边,许尧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珊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她有些慌乱地劝对峙的父女,“算了算了,夜深了,睡觉吧。”   说着她又劝许泾明,“许尧还小,有些事情,慢慢地教她,她会明白的。”   兴许是李珊每次都表现得太善解人意,让许泾明感觉十分对不起她。   而许尧不肯服软的样子也让他深深失望又气愤。   他绕出沙发,走到许尧面前,“你李阿姨为了你,等了半夜,你不跟她道个歉吗?”   许尧看向李珊,李珊在许泾明这句话说完之后,脸上顿时显露出一股不知所措,她急忙道:“这都是应该的,有什么好道歉的呀?”她看着许尧笑了笑,“许尧,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去吧。”   本来许尧应该是能无视她在许泾明面前的做作的,但是许尧今晚上也没有心情再维持表面的和谐了。   她冷冷地看着李珊,冷笑道:“李阿姨,你愿意在我爸爸面前做戏,但我不愿意配合你。麻烦你以后做回本来的自己,那样兴许我们相处还能自然一些。”   话音刚落,随着一道巴掌声响,她的头被打得一偏。   许泾明暴怒的声音传来,“许尧,你当真已经无可救药了!”   “泾明!”李珊似乎被许泾明突然的动手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试图拉住许泾明。   这不是第一次挨打,但是脸上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   许尧垂着头,沉默不言。   许泾明看着这样突然沉默的许尧,不由得心生后悔,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许尧长得其实很像她的妈妈。许泾明的心也蓦然一痛,心情复杂到不敢多看许尧一眼,任由李珊拉着她到了一旁。   不给李珊过来安慰的机会,许尧转身进了房间。   她将房门关上,反锁。   脸上的疼痛仿佛一直持续地发作,许尧靠着门滑下,坐在门后,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许自己哭。   而此时,在一个她看不见也听不着的地方传出‘嘤嘤’的哭声。   “我宿主也太可怜了,这个任务怎么会这么虐啊?我可不可以帮帮她?”巴拿拿看着自己的宿主竟然过得这样悲惨,忍不住心疼起来。但是任务规则,它是不可以帮助许尧的。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外面早就没有了声音,许尧爬上床躺下,兴许是太累了,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她破天荒的没有早起。   这一觉睡到直到有人敲她的房门将她吵醒。   许尧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没有动弹。   敲门声很快就停了,外面传来许泾明的声音,“许尧,你快起来,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来了。他们要问你点事情。”   今天许泾明轮休没有上班,早上十点钟,他们准备吃早饭,派出所的民警就来了。   许泾明一开始还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直到一个民警惊诧地问道:“这里难道不是许尧的家吗?”   许泾明点头肯定道:“是啊,许尧是我的女儿…”   两个民警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道:“你不知道昨晚上许尧遇到坏人的事情吗,她还报了警,去派出所做笔录。”   一瞬间,许泾明惊诧难言。   他想起昨晚上许尧回来时说的话,他没想到那会是真的,因为当时许尧表现得真的太平静了,连叙述的声音都没有起伏,根本就不像是遇到坏人之后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怀疑。   许尧很快就出来了,她简单地将自己收拾了一下。   但是在白天的光线下,她脸上和脖子上的伤触目惊心。经过一晚上,她受伤的地方,皮下的淤青已经十分明显。   许泾明一眼就看到了,瞳孔猛地一缩。   两个警察询问许尧的时候,显得非常小心翼翼且轻言细语,又问清了昨晚上的证人就住在楼下一楼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许泾明送两个民警出门,随着门‘咔’地一声关上,客厅里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李珊和宋嘉都在一旁听完了全部,谁也没有想到昨晚上许尧说的竟然是真的。   许泾明心更是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攥住,让他呼吸不顺,他着急地去看了许尧,她脸上的伤,兴许还有他昨晚上的杰作。   许泾明一瞬间想狠狠地抽自己几巴掌。   许尧以前是个娇气的姑娘,被蚊子叮了一口,她都能嚷个半天的。是什么时候开始,许尧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独自用自己稚嫩的身体去直面风雨,在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后,都不曾想到要给他打一个电话。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许尧那里变得如此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了?   只要这样稍微想一想,许泾明就心痛得厉害。   他第一次当着李珊和宋嘉的面,想要亲近许尧。他走到许尧身边坐下,伸出手想要验看一下她身上的伤。   许尧没有躲开。   许泾明是个外科大夫,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许尧脸上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或者在衣裳盖住的地方还有更严重的伤。   “许尧,你昨晚上为什么不给爸爸打电话…”许泾明语气十分的轻,似乎害怕许尧会将他的询问当成质问。   许尧转过头看着许泾明,扯唇讽刺地笑了笑,作为回应。   在沉默片刻后,许尧声音很轻很坚定地道:“我要搬去和我外公外婆住。”   许泾明脸色顿时大变。   许尧只是告诉他一声,说完之后,连个眼尾都没有给一旁的李珊和宋嘉母女,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衣裳。   昨晚上她就想好了,她要搬离这个曾经的家如今的冷窟窿。   她收拾了几套四季的衣裳和一些必要的东西。   这样的举动,她前世也有过,她如今依然要离开这个家,她不能再留下来了。   许泾明在愣怔了很久之后,才跟着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她在收拾东西,许尧是真的要走。许泾明顿时慌了神,他大步走过去,蹲身伸手,拿过许尧手上的衣裳,他眼含泪水,痛心地看着许尧,“尧尧,你妈妈已经离开了我,你不要离开爸爸好不好?”   许尧一把将衣裳夺了回来,冷淡道:“你想逼死我吗?”   许泾明剩下的话,就这样被卡在了喉咙中。   李珊也跟了进来,但是在她还没有说话之前,许泾明就不容拒绝地将她拉了出去。   许尧珍重地将妈妈的照片收了起来,放进了行李箱。   她推着行李箱,毫不留念地打开门,提着箱子走了出去,临出门前,她将钥匙放在了鞋柜上。许泾明知道留她不住了,想要送她走,也被许尧坚决拒绝。   许泾明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着门轻轻一声“咔”地被关上,心脏某处像是崩塌了一大块,他大步走进房间,将门反手关上,眼泪如泄洪一般淌下。   行李箱很重,许尧好不容易才将之拎到一楼。   站在小区长了青苔的混凝土地面,许尧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是看自己家的方向,而是看向一楼。   她曾经很喜欢一楼的这间小院子,院子里总是开满了鲜花,像是一个没有忧虑和烦恼的桃源世界。   许尧之所以选择搬离,不是因为李珊也不是因为宋嘉,她只是不想自己再变成和从前一样,在那样畸形的环境下生活,她迟早会变得和前世一样。   盛夏的阳光洒落在肩头,一股温暖的感觉暖洋洋的满溢了全身。   许尧的外公外婆住在城市的另一边。以前经常来看她,但是现在许泾明再婚了,他们不方便过来了。   这几个月许尧学习忙,也就没有过去过。   但是电话是经常会打的。许尧还有个舅舅,舅舅是军人,长年累月没时间回家。   许尧到之前,外公外婆已经从许泾明的电话里知道了许尧要过去住一段时间。   对此两老口当然非常高兴,但是在看到许尧的那瞬间,两人的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   “尧尧,你脸和脖子怎么了?许泾明打你了?”外婆连忙捧住许尧的手,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外公一言不发,拿起手机,就准备给许泾明打个电话问个清楚。   他就说嘛,怎么好端端的,许尧会突然过来小住?   “没有,不是的。”许尧不想让老人担心,他们若是认为这是她爸爸打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昨晚上我遇到了一个坏人,但是后面又遇到了一个好人,他及时将我救了下来,昨晚上我还报警了呢,我没事,这伤就是看着有点吓人,一点都不疼。”   许尧想了想,还是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虽然遇上了坏人,但是总归被好人给救了。   外婆守着许尧将昨晚上的事情问了个一清二楚,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没事,多谢人家小伙子见义勇为,你爸爸也真是的,这么晚了,怎么能让你独自回家?怎么不去接你?还有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   许尧就将自己报了补习班的事情说了,“我晚上都要去上两节课呢!”   “以后让你外公去接你去。”外婆道。   许尧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外公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能让他天天都跑。   许尧道:“没关系,我想着以后就请家教上门吧,请个男老师,他安全,我也安全。”   外婆连连点头,“这样也好,这样最好了。”   “吃饭了吗?”外公问。   “还没有呢。”到了外公外婆这里,许尧才首次真正轻松下来,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仿佛都烟消云散了,心里只剩下舒适和轻松。   外婆立马站起身来,“我给你做饭去。”   许尧的外公外婆都是那个年代的高知分子,外公还曾经是大学教授,现在已经退休了。   等外婆进去做饭去了,外公坐到许尧身边来,外孙女长得很像女儿,沈忞想到女儿,一瞬间心情有些低落。   “尧尧,你告诉外公,到底你爸爸怎么你了?”两老口都很担心许泾明在再婚之后会对许尧不好,或者是许尧的继母会对许尧不好。可是两人都是高知分子,明事理讲道理,外孙女的亲爹还在,他们就算是再担心外孙女,也没有理由将外孙女接过来抚养,况且许尧自己可能都不会愿意离开爸爸身边。   以前女儿在世的时候,沈忞和老伴也经常过去,知道许尧是很粘许泾明的,现在女儿不在了,许泾明就是许尧最亲的人了,感情上会更加依赖。   可是许泾明才结婚四个月,许尧就自己扛着行李箱主动搬出来了,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忞要问清楚。   许尧笑了笑,“没有啊,爸爸平时工作很忙。”   “别想哄外公!”沈忞吹胡子瞪眼,他不好将人往不好的地方猜测,只好盘问许尧。   “你告诉外公,外公又不会去找他麻烦。”确实,这样的事情,沈忞一般做不出来,何况对方还是他外孙女的亲爸,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许尧还是摇头,“真的没有。是我想外公外婆了,所以这才想要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   沈忞见她不肯说,心里更加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婆在厨房里也听着呢,听许尧不可说,想着回头给许泾明打个电话问清楚。   许尧给辅导机构的人打了电话,请他们派一个上门家教过来。   下午一些的时候,家教就过来了,是给许尧上课的老师。   老师很年轻,听他自己说在附近的大学念书,上家教课是为了赚取生活费。   不过他讲课也讲得很好很透彻,所以不管他大学毕没毕业,这都不影响。   到了晚饭时间,外婆还留他一起吃了饭。   到了周一,许尧脖子上的伤还有一点印子,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行车在家里,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许尧只好坐公交车去学校。   在这趟早高峰的公交车上,她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周简哥哥?” 第216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三)   周简今天的样子差点让许尧没有认出来。他穿了一身军装, 在公交上十分显眼,许尧一上车,目光就被站在车厢中间的周简给吸引过去了。   他很高, 头几乎顶到了扶手的杆子, 头往车厢外看着,并没有注意到她。   周简于许尧, 有胜过救命之恩的恩情,她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周简身上背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包,他侧脸线条分明, 寸头让他看上去有种挺括的英俊。   车厢里还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坐在后面,凑在一起,目光不时地扫向周简,窃窃私语中又带着娇羞的笑意。   本来小女生就容易有军人情结, 何况眼前这个军人还出类拔萃的帅气。   周简的目光没有聚焦,他只是随意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突然有人从身侧拍了拍他的手臂。   周简转头望去, 是一个穿着白色T恤校服的女生。她皮肤很白,黑软的头发很规整地扎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   一瞬间他就将人认出来了。   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他笑道:“许尧?”   许尧在他身侧站定,一手握住一根钢管,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回学校去了吗?”   周简点点头,“是啊,月假只有三天。”   许尧就没再说话。   周简等了一会儿, 见她没有接话,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清晨的阳光洒在少女侧脸上,镀上了一层独特的带着红晕的温柔。   许尧的长相十分温婉,因为骨架小,脸也小巧,看上去就格外乖巧。大概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看上去文静秀气的小姑娘能发狠将一个坏人的手指咬断吧?   周简还有些担心她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但是又不太好问她。   正是上学上班的早高峰,公交只停靠了两个站,人流却迅速将整个车厢挤得水泄不通。   “前面的人都往后面挤挤,还有人没有上来呢!”公交司机在前面说。   人流都往后面挤了挤。   许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周简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而这时,许尧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现在站的位置不前不后的,前面抓不住那根钢管,后面也没有借力的地方,而横在头顶的扶手杆已经被后面的人都握满了,并且她的角度十分不方便拉住那根横杆。   许尧只好就这样站着。   车厢里的气味不太友好,许尧皱了皱鼻子,心想回去之后要赶紧买一辆自行车,还是骑自行车方便。   车里比较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   车继续往前走。再有三个站,许尧就要到站了。   身侧有人不停地往许尧这边挤,许尧转头看了一眼,是个年轻男人,带着一副框架眼镜,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看着像是个斯文人。   他目光扫向窗外,似乎挤过来并不是故意的,车厢里本来就很挤。   许尧皱了皱眉,往旁边让了让。但是紧接着,这个男人又挤了过来,就挨着许尧站着。   他也没有伸手做什么,许尧也不好斥责,只能继续往旁边让。   而她旁边就站着周简。她频繁的动,周简立马就察觉到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许尧,许尧往他这边涌的时候,无可避免地会碰到他。随即周简就看到那个眼镜男紧跟着朝许尧挤了过来。   周简立马就明白了。   他沉下脸,伸手将许尧拉了过去,自己从许尧背后绕到许尧之前的位置,做完这些,他低头看了一眼眼镜男。   他身上的军装就足够震慑人了,眼镜男立马就老实了下来,再也不敢像是得了牛皮癣那样一直不停地蠕动。   车上人还是很多,许尧另一边也是男的。周简移动了一步,站在了许尧的身后,他比许尧高出一个头还多,伸手抓住头顶的横杆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展翅的鹰隼,将许尧护在羽翼之下。   许尧也觉察出了周简的意图。她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香,一股暖流从心底溢了出来。   周简虽然就站在她身后,但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挨着她。车厢里本来是很挤的,许尧挤在人潮中间,非常不舒服,但是这会儿,车厢里明明还是那么多人,但是处于周简给她制造出来的空隙之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一扫而空。   许尧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一下周简。   她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周简,轻声道谢:“周简,谢谢你啦。”   周简从上往下看,她乌黑发林中间的白色线条有种莫名的秀色。   周简摇摇头,刚要说话,兴许是公交车前面突然有车加塞或者是别的什么因素,公交车突然急刹车。   因为惯性,许尧和一车厢的人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周简一手还拉着横杆,他不受影响,还手疾眼快地伸手扶住了许尧。   “小心!”   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通常会做出本能的反应。   就在周简伸手扶住她的时候,她也伸手抓紧了周简的手臂。   周简的体温顷刻从相触碰的手心传来,带着一股炙人的热。她同时也感受到了他小臂上皮肉下喷张的肌肉力量感。   一股沁人的洗发水的清香从周简鼻尖传来,似乎将车厢里那股浓重的异味给隔绝了。   因为许尧没有可以握住的可以支撑的地方,在这路公交急刹了好几次之后,周简让许尧握住他的手臂。   许尧抬头看了周简一眼。   他坚毅的脸颊上没有半点不自然,仿佛就是热心帮忙说出来的话。   许尧有过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她依言伸手抓住了周简的手臂。   可能在周简看来,她就只是个小妹妹,所以她不自在什么呢?许尧这样想,仿佛手心处的温度也不再那么烫人了。   接下来的两站似乎过得格外的快。   到了许尧就读的二中了。   公交车停靠下来。   许尧抬头对周简道别:“我到了,周简哥哥,再见。”   周简往外面看了一眼,这里看不到她学校的位置。   “好,再见。”   周简目送着许尧下了车。看着她随着人流渐渐地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这才低下头,看着手臂上被许尧抓住的地方,早就被许尧手心的汗水濡湿了。   回想方才许尧下车时红透的耳朵,周简不自禁地笑了笑。   高二,还只是个孩子呢。   前几天才进行了一次模拟考,今天是发试卷的时候了。   因为公交车停停靠靠的,许尧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已经来了大半了。   第一个位置上已经坐上了人。   宋嘉正在低头读书。   许尧没有多看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代芳已经来了,见许尧来,她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盒蛋糕递了过来,“吃早餐没有,特意给你留的。”   外婆早上起得很早给她做了早餐,许尧道:“我吃过了,你吃吧。”   代芳还是将蛋糕给推了过来,嘴上道:“我买了两盒,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这个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许尧听她说是特意给她留的,也就收下了。   代芳开始讲起了她最近在‘花火’这本杂志上追的连载言情来,这个时候,言情里还是虐文盛行。   代芳难过地说起了她追的情节,“空恢复了记忆,不记得临了,他没有跟临打招呼,就回家了,临为了找他,放弃了高考的机会,许尧,你说,空还会想起临吗?”   空是她最近追的言情《谁的青春没有疼痛》里的男主角,而临则是里面的女主角。故事的开始是临捡到了因为滑雪遇到了雪崩而失忆的空,将空带回了家,后面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两人互生好感,终于在一起了,但是正是在这个时候,空恢复了记忆,但是中间失忆的这一段记忆却又忘记了。   许尧还记得,自己当年也曾经是这本的忠实粉丝,因为结局太虐了,所以她一直都记得。   故事的最后,空没有想起临。   但是许尧不能告诉代芳,代芳已经摸出纸巾擦眼泪了。   “应该会吧。”许尧说了一句,从课桌里掏出语法书,开始记忆语法。   “我说许尧,你不会真的想改邪归正了吧?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才开始学习,你这都学了一个月了!真让我惊讶!”   许尧眼睛没离开书,笑道:“我又不能出国,当然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了。”   而她话音刚落,右手边就传来了一声嗤笑。   许尧转头望去,是班上一个叫周倩的,回来的时间长了一些后,高中的一些事情,她也能慢慢地想起来了。   她记得这个周倩也是个小太妹,是学校里另一伙太妹姐妹帮的人,而许尧后来加入了她们的对头姐妹帮,仇恨从组织转移到个人身上,所以周倩和许尧一直都不太对付。   而从前的许尧自从妈妈过世,爸爸像换了一个人之后,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她以前是乖巧听话的,后来变得叛逆的时候,性格也比以前冷了太多,平常根本就不会和班上无关的人说话,基本上她的好朋友就只剩代芳一个了。   见成功地将许尧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周倩蔑视地看了她一眼,故意大声地对身边的同桌笑道:“可不可笑,什么小鱼小虾都想考大学呢!”   代芳当然也听到了这话,许尧还没有说话,代芳就提她打抱不平上了。   “说谁呢?说谁考不上大学?”代芳像只骄傲的孔雀,看了许尧一眼,又看了周倩一眼,故意做了一个对比,大声笑道:“要我说啊,长得丑嘴又贱的人才考不上大学呢!我们班花许尧,又美又聪明,怎么可能考不上?”   这话给周倩气得够呛,混太妹团的人成绩能有多好,周倩的成绩和几个月前的许尧差不多,也是全班倒数。   但是许尧长得比周倩好看太多了,甚至男寝中无聊评选班花的时候,许尧多数时间都是榜上有名的。   而周倩长得胖,大饼脸,真的没有什么特色,也和好看挨不上边。   许尧拉住代芳,劝道:“哎呀,算了,干嘛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她说是在劝,周倩听了却气得更狠了,许尧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她长得丑呗!   其实周倩也知道自己其貌不扬,这点可以从从小到大男孩子都绕道走就让她深有体会,但是周倩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她现在加入了太妹团,感觉自己可以说是班上女生的老大了,那些乖乖女,从来不敢得罪她们这种太妹团的人的。   周倩觉得自己要是不教训一下这两人,自己就会失去威信。   于是她腾地站起来,一把将椅子往后一拉,像极了立马要扑上去打架的母鸡,她瞪了代芳一眼,“你说谁呢,再说一遍?”   代芳毕竟从来没有跟这种太妹团的打过交道,而且还听了一耳朵关于她们打架的传说,不由得害怕的咽了一口唾沫。   而正在这时,坐在她和周倩中间的许尧冷不丁地站了起来,含笑的目光倏地变得冰冷,她直面迎上来周倩的敌视,毫不示弱地开口,“说你呢,怎么了?”   周倩没料到许尧敢站起来和她对峙,她就是欺软怕硬,若是许尧和代芳都吓得不敢说话,她说不定会更加得寸进尺,但是当许尧一瞬间站起来,毫不示弱地顶回来,周倩的气势立马就被压下了。但是箭在弦上,若是这个时候示弱,未免也太丢人了点。   周倩扫了一圈周围,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她只得撂下一句狠话,以期能找回场子。   “你有胆,放学别走!我们走着瞧!”   周倩说完之后,沉着脸坐了下去。   许尧没有说话,也坐下了。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梅老坎的身影从窗外走过。   代芳拉了拉许尧,轻声道:“要是她真的找麻烦怎么办?”   许尧看到她目含畏惧,安抚一笑,“没关系的,你别害怕,有什么事我在前面扛着。”   许尧表现得十分淡定,好像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代芳受她感染,心想也对,她就不信这个周倩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放学赌她们。她心中突然豪情万丈,心想要是人真的敢来,她就和许尧跟人拼了!谁怕谁啊!   梅老坎在她心理活动的时候,已经在讲台站定,将手上的一叠试卷放在了讲台上,抬起头,目光扫过班上的同学。他脸色发沉,不太好看。   估计是这次考试的成绩不行。   果然,梅老师沉沉开口,“这次考试,成绩十分不理想,我们班竟然只有二分之一的同学过了及格线,上80分的也只有四个人。”   他训斥了两句之后,开始分发试卷。   很快就叫到了许尧的名字,许尧上台去拿自己的试卷,梅老师将试卷递给她,目光有些别样。   许尧回到了座位,才扫了一眼分数。   上了八十的四个同学里,算她一个。   许尧总算知道为什么梅老师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了。   当一个总是考十几分的学生,猛地冲到了八十,老师怎么样都会怀疑这个成绩的真实性。   同桌代芳还是不温不火,堪堪过了及格线。   她凑过头来,想看许尧多少分。当看到上面用红笔写的大大的86的时候,代芳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又扫了一眼,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天!”   她抬头看向许尧,目光分明是震惊,作为许尧的好朋友,代芳也丝毫不掩饰她对这个分数的怀疑,目光摆明了在说——   朋友,你作弊好歹也带点脑子吧?抄86分?   说实话,其实这个分数也让许尧感到有些惊讶,她做题的时候,只是觉得很顺畅,没想到能考出这个意想不到的高分,虽然也不算是太好,但是已经让许尧很满足了。   梅老师站在讲台上,慢慢地将这次考出了好成绩的同学的名字念了出来。   前三个名字都让大家不陌生,这几个物理成绩一直都很好,除了最后一匹黑马。   “还有许尧同学,在这次测验中,也取得了86分的优异成绩。”   梅老师估计心里对这个分数也持怀疑态度,所以他只是一笔带过,甚至都没有说太多,也没有表扬许尧。   梅老师话音刚落,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后排的许尧看来。谁都知道许尧的物理成绩一直都是倒数,这次突然冲进前四?   作弊吧!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许尧承受着这么多双眼睛的扫射,面不改色,稳如老僧入定。   连代芳都不知道她这个月有多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来是不屑用作弊这种卑劣手段去取得成绩的,成绩差的时候她不屑分数,现在她更加不可能作弊。   而代芳考试的时候就坐在许尧身边,当然知道许尧没有打小抄,难不成是许尧提前知道了试卷的内容和答案,可是白黄瓜许尧,能将这么多答案记下来吗?   宋嘉看着许尧的目光先是震惊,随即变成了不屑。   许尧一定是作弊,想都不用想。   这次宋嘉没有发挥好,虽然也过了八十,但是没有达到她的心理预期,这次班上一个九十分的人都没有。   别人的怀疑都会放在肚子里,而刚刚才跟许尧起了冲突的周倩却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梅老师才刚走出教室,周倩就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谁几斤几两,大家还不知道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靠作弊得来的分数,可真值得让人骄傲了,都可以拿着这张假试卷,回家跟爸妈多要点零花钱了呢!我呸!有些人脸皮可真厚!”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此林 小宝贝两个地雷~ 第217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四)   代芳虽然对许尧的分数有疑惑, 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别人在她面前这样高调的diss她的姐妹!   “周倩,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见到许尧抄袭作弊了?”   周倩得意洋洋, 肯定地看了一眼许尧, “你可真好笑,我是没看到, 我没看到就代表事实不存在吗?一个平常考十几分的人,突然能考八十几分,你自己相信吗?”   代芳瞪大眼睛言之凿凿, “像你这样说,还不许别人努力了?十几分永远都只能是十几分?你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我们许尧这一个多月以来学习有多认真?”   周倩嘲笑道:“真把自己当天才了?就算努力学习了一个月,成绩就能突飞猛进?这话留着哄鬼去吧!”   代芳正要争辩,窗口处传来梅老坎的声音,“许尧,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话,梅老坎扭头就走了。   周倩更加得意了, “是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只要试一试就能露出真面目。除非像宋嘉那样,每一科每次考试都能拿到高分, 那才是真正考出来的成绩呢!”   宋嘉一直往这边看着,听到周倩说到她,她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看了许尧一眼,似乎也很赞同周倩的话。   许尧没有做过多的分辩, 她站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身后,代芳因为担心许尧,已经没有心情和周倩争辩了。   梅老师的教室就在教室旁边。   许尧到他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里面有好几个老师,都是物理组的。   她喊了一声报告,梅老坎从办公格子后面抬起头来,点了点头,示意她进来。   其余几个老师抬头扫了她一眼,都将头垂了下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许尧走到梅老坎跟前,梅老坎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等她坐下之后,梅老坎斟酌了片刻,才问道:“这次考试你进步很大,能告诉老师为什么吗?”   ……   许尧在第二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才回了教室。   这堂课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女老师,人生得很和气,讲课的时候也轻言细语的,别的男同学不太喜欢这样说话没有太多起伏的讲课方式,但是许尧喜欢。她喜欢温和的人。   许尧的生物一直都还不错,就算是她不学的那一年,生物课是她为数不多的会听讲的科目。她生物基础不错,一直到现在,回顾一下书本就能将知识捡起来。生物和其他科目都不太一样,它的知识都在书本上,只要吃透了书本,成绩就一定不会很差。   而生物老师也正拿着试卷在讲试题。   许尧在门口喊了报告的时候,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朝她扫了过来。   生物老师刘老师看了她一眼,问了一声去哪了。   许尧说被班主任叫过去了,刘老师就没有再多问,点头让她进来了。   许尧一路在同学们怪异的目光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回,就连代芳看着她的目光都不太对劲。   “怎么了?”许尧坐下之后,轻声问代芳。   代芳的目光扫向她的桌面,上面摆了一张试卷,轻轻地问了一句,“这怎么回事?”   许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试卷中间的顶上用红笔写了一个分数。   98。   差一点就满分了。许尧的生物分数是全班第一。   许尧握起自己的试卷看了看扣分的地方,在一个基因推算题上,她将显性基因推成了隐性基因。   刘老师讲课的声音没有停下来,代芳戳了戳许尧,“姐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考出来的。”   可是考试的时候,许尧就在自己的旁边,她要是作弊,代芳绝对会知道的。可是代芳真的没有看到许尧作弊!   “我自己考的。”许尧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重新地推算了一边那道基因题目。   代芳像是见到鬼了一样看着许尧。   感情上,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相信许尧,可是理智上,她又深深地觉得这不可能。她自从进这个班级的第一天就和许尧成了好朋友,两人无话不谈,各自对彼此都很了解。   她知道许尧几斤几两,但是那是从前,这一个月来,作为许尧的朋友,她知道许尧学习得有多努力认真。   代芳呆滞地将目光转向刘老师,心里的震惊迟迟压不下来。   许尧真的改邪归正了?代芳意识到这个,心里其实是很欣喜的,因为她很了解许尧家里最近的巨变,许尧也会告诉她,她家里发生的事情。   代芳不希望看到许尧继续堕落下去,虽然代芳学习也不认真,但是是因为她有别的选择,她有这个资本。许尧不一样,她家庭情况已经变得很复杂,只有好好的努力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现状。   许尧正推算得认真,代芳突然从一侧握住了她的手臂。许尧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代芳一脸的坚决,“放心,姐妹,就算是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是你的实力,我相信你。”   一瞬间,许尧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呆愣当场。   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很突然地消失,没有跟代芳告别,在后来的八年里,她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代芳,即使她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她很自私地害怕,她知道代芳一定过得很好,她要是联系代芳,就会知道自己到底过得有多差,那样一来,她就再也无法麻痹自己,可能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那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即使是年幼无知做出来的,她也应该要负起全部的责任。   代芳看到了许尧眼睛里泛起的水雾,一瞬间慌了,急促而又轻声道:“怎么啦?就算感动也别哭吧!好了好了…”   代芳从兜里摸出带着一股好闻的芳香的手帕,要替许尧擦眼泪。   许尧将湿意逼了回去,笑了笑,“谢谢你,芳芳。以后谁要是说我作弊,我们别理会他们就是了,我做没做弊自己心里清楚,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这确实是许尧的个性,代芳心里吐了吐舌头,本来她也有些疑惑她的成绩来着,在心里狠狠地责备了自己,代芳摇摇头,“那可不行,谁都不能诋毁我的姐妹!”   许尧笑了笑。   正在这时,一直低声说话的两人被刘老师点名了,“代芳、许尧,你们不许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坐正了。   下课后,又憋了一堂课的周倩再次跳出来,这次连指桑骂槐都不用了,直接剑指许尧,“许尧,你抄袭作弊上瘾了?物理抄到八十多,生物直接抄了个第一?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代芳一听,脸色顿时就浮上怒色,正要站起来怼回去,许尧伸手按住她,自己亲自出马。   “你说我抄袭抄了个第一,你都说了我是第一,那么请问我要抄谁的?抄第二名吗?我的分数比她多,而且,她坐在第一排,我坐在后几排,我有千里眼吗?能看到人家是怎么写的答案?”   周倩被怼得话卡在喉咙里,接着不服气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抄书?”   许尧不急不缓地回答,“你不知道这些试卷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自主命题吗?你倒是去书上找一个原题出来看看?你能找到,我就承认我作弊。”   周倩不学习,当然不知道书上有没有原题,她看向身边的朋友,她那朋友成绩还不错,只见她朋友摇了摇头。   周倩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虽然急于指责许尧是抄袭的,但是书上没有原题,这个时候还不流行手机作弊,题目又是老师自主命题,就是抄袭,许尧身边坐的全是一堆成绩中下的同学,她又能抄谁的呢?   似乎真的找不到她的破绽。   一天下来,考试的科目试卷发了大半,除了语文,其他科目,许尧都取得了超常的分数。   许尧一边上课之余,想到了自己的补习老师,他是个全能选手,几乎每个科目都很擅长,给她上课也很尽心尽力,许尧想着,回头得给老师做一顿好吃的作为谢礼。   后来的那八年,许尧什么都做过,也去酒店做过帮厨,别的没有学到,学到了一手好厨艺。   许尧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她的,她要继续保持这个成绩,才能顺利地考上大学。   这个时候,许尧顺理成章地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去什么大学。   Top3的大学是每一个想要考大学的学生的梦想。   但当考什么大学这个命题出现在她脑海的时候,她猛地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当她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害怕,因为只要想到那个坏人,她就会想到周简和公交车上周简那身军装。他和他身上的绿色衣裳都奇异地有一种能让人安定的力量。   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考什么学校,在这一刻,她突然下定了决心,在心里给那所军校画了个圈。   或许是因为许尧在段时间内杀成了一匹黑马,她的名声迅速在整个年级蔓延开来,多半人都不太相信一个人的成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都觉得许尧是作弊。   而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悄然传开,不知是从何处兴起了一个传言,说有人亲眼看到了许尧曾经偷偷地溜进了教师办公室。   她一个学生趁着办公室没人的时候进去能做什么呢?联想到她突飞猛进的成绩,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许尧偷看了试卷的答案!   代芳不像许尧一样能冷淡处事对人,她在班上人缘不错,代芳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流言,可把她气坏了。   “谁啊,这样恶毒,这些人都不长脑子吗?说你进办公室去偷答案?这是什么升学考试吗?犯得着要这样吗?真的是,什么猪脑子!”   许尧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大面积的流言,“他们可能不知道这些试卷根本就不会有标准答案,没看到考试的时候,老师都是现在讲台上解出答案的吗?办公室有什么答案?”   代芳还是气呼呼的,“等下次测验结果出来,就能打烂他们的脸了。”   许尧笑了笑,“下次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发挥这么好呢。”   两人手挽手的去上厕所。   厕所还不像后来那样每个格子都有隔间,只是用水泥砌出来的格子。   两人走了进去。   里面有两个隔壁班的两个女生在说话,不巧的是,议论的当事人就是许尧。   “隔壁班那个许尧啊?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子,抄袭作弊也就算了,随便抄个分数得了,还抄得这么凶,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作弊了。”   “你没听说吗?听说她是去了老师办公室偷看了答案,估计是打了小抄,将答案一五一十地全部抄上了吧。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要是不处理,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   “她去办公室偷答案?胆子这么大?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谁说的?”这句话是代芳问的,那两个女生聊得正起劲,转头看了一眼代芳,认出代芳就是隔壁班的人,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见过她的脸。两人虽然也见过许尧,但是不知道她就是当事人。   “你们班那个许尧啊,这次考试不是作弊吗?全年级都知道了,听说她是去了办公室偷了答案,所以才考得这么好。”   代芳忍住自己想要口吐芬芳的冲动,笑了笑,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呀?”   其中一个女生道:“那天我听你们班那个第一名的转学生说的。”   逢下课的时候,宋嘉偶尔会出教室,在走廊上站一会儿,更多时候,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她这会儿将生物书拿了出来,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虽然这次被夺走的第一名水份很大,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自己确实也考得很差。   她心里警铃大作,不喜欢这种自己被被人超越的感觉,就算是别人是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这也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教室门口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她冲到宋嘉课桌前,‘砰’的一声用力地捶了一下她的课桌。   “宋嘉,平时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背后捅人刀子的不要脸的事情!”代芳愤怒地瞪着宋嘉。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18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五)   教室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都看了过来。   宋嘉从生物书上抬起头来, 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气红了脸的代芳。   “你在说什么?”宋嘉开口问道。   “说什么?我说的是什么你不清楚?少装蒜了。”代芳平时待人都很客气温和,今天确实是气得很了。   宋嘉脸色还是淡淡的。她推了推眼镜, 平静道:“抱歉,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是没事的话, 麻烦你走开,打扰到我看书了。”   许尧这时也追了进来,还在窗户外面的时候, 就看到了代芳和宋嘉在对峙。   她是很了解宋嘉这个人的。表面似乎不会与人为恶,但是最是喜欢在背后捅人刀子。   许尧见识过这个人的恶,即使她知道现在宋嘉再也伤害不了她,也伤害不了代芳,还是不想她的好姑娘和这样的人对上。   许尧匆匆走进教室。头一回, 她走到了宋嘉的课桌前。许尧拉住代芳,“芳芳, 不用理会这些人,犯不着。”   宋嘉本来就因为代芳抢了她的第一名而自己又发挥得不理想而生闷气,宋嘉这个人不是能隐忍的人, 她霍地站起来,看着许尧冷冷道:“怎么,你敢做不敢认吗?”   许尧本来在拉代芳,转过来看向宋嘉,宋嘉个头比她矮一个头, 许尧居高临下,显得气势有些傲然。   “我敢做当然敢认。”许尧嘴角泄出一道轻蔑的笑意,“只是你敢做敢认吗?”   宋嘉被她脸上的嘲讽刺激了一下,“好笑,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那么,代芳说你在背后捅人刀子,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班上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两人身上。   经过了片刻的沉默,他们听到宋嘉冷笑道:“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你本来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吗?我有说错吗?你不是去办公室抄来的答案,是从哪得知的答案?”   “你的意思就是,取得高分数就是抄袭就是作弊,那么你的意思就是你这么久以来都是作弊?”   宋嘉脸色陡然一变,怒斥道:“你胡说!”   许尧嘲讽一笑:“宋嘉,你既然成绩这么好,难道忘记了学过的一句论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你都不愿意别人说你作弊,为何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污蔑别人作弊?还是性质那样恶劣的跑去办公室偷答案?”   教室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本来也很好奇,许尧到底是什么作弊的,或者说,到底是不是去办公室偷了答案?   周倩从教室后面赶到前排来凑热闹。   她自认大姐大地挤了过来,帮腔道:“许尧,别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了,宋嘉人家成绩好,每次都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而你呢?靠着一次作弊,冲到前几名,就这样也好意思跑到人家跟前叫嚣?别笑死人了。”   眼看着周倩也加入了进来,吵架的阵势眼看就要更上一层,马上就要上课了,班长站起来劝架,“都是同学,大家各让一步吧,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周倩冷哼一声,撂下一句,“有些人脸皮可真厚!”   许尧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班上看热闹的同学。老实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许尧都觉得这些人自私得可怕。所以她不愿意和这些人来往。   她盯着宋嘉,一字一句道:“宋嘉,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作弊才取得的好成绩,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下次月考,我会超过你。若是我超过你的科目大于你超过我的科目,你,就得当着全班所有同学的面,跟我道歉!”   宋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地事情,无语地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跟你打这个赌?”这个赌她毫无疑问一定会赢,就算是这次,许尧的分数超常,但是还是没有超过她。除了生物这一科。   “如果我输了,我就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并且会跟所有老师说明我作弊才取得的分数。你不是笃定我就是作弊吗?怎么,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看着他们的目光都变得兴奋。没想到许尧竟然会这样刚。   宋嘉自从转学过来,就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每次测验都是。   而现在,许尧竟然这样不知死活地跟她打这样的赌!   本来都已经转回去的周倩兴奋不已,又蹦跶了回来,怂恿宋嘉道:“宋嘉,她这是自找死路,你还不快答应下来?”说着,她看向许尧,“许尧,这话可是你说的,下次月考之后,你可不要食言,所有的同学可都听着的。”   而这时,一直看着许尧的宋嘉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   许尧这样的学渣,也敢这样不自量力地跟她打这样的赌?   “许尧,你没必要这样,人生在世,谁还不会犯错呢。重要的是,知错能改。我劝你还是不要和我打这样的赌,也不是我骄傲狂妄,只是你真的没有赢的可能。许叔叔为了你已经焦头烂额,你不要再让他担心了。”宋嘉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反而“好心”地劝她放弃。   许尧没有错过她提到她爸爸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是啊,现在许尧搬出了她自己的家,她和她妈妈成功地雀占鸠巢,可不值得得意吗?   许尧也笑了笑,“不用了,宋嘉,你妈妈整天都在替我考虑为我打算,就不多劳烦你了。你只说,敢不敢打这个赌吧。”   许尧不太想将自己的家事在别人面前抖出来,所以也没有说太多,只是冷淡地盯着宋嘉。   宋嘉也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了。确实,现在许尧主动搬出去之后。家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温馨了。仿佛一直多余又烦人的蚊子,终于被赶了出去。   她妈妈最近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很多。宋嘉也觉得很好,这个家本来就应该只是一家三口。   宋嘉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妈妈不好,特别是当这个人是许尧的时候。   宋嘉脸上的冷静再也无法维持,她脸色豁然变冷,“许尧,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赶你走吗?别忘了,是你自己要走的,谁都没有赶你走。许叔叔没有,我妈妈也没有!”   这,这什么情况?这看似没有什么关系的学霸和学渣,竟然有关系?什么许叔叔我妈妈,这两人什么关系?   大家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这两人一个姓许,一个姓宋,许叔叔,我妈妈,两人的关系很快就被推算了出来,这两人,不会是重组家庭姐妹吧?   如果是真的的话,这几个月来从来没有听两人提过。这可有意思了,两人在教室里形同陌路,一个学霸一个学渣,在众人的脑补中,似乎连许尧作弊的事情也走了理由了,想来就是因为许尧和宋嘉不对付,许尧想要争一口气,想要在月考里压宋嘉一头,所以才干出这种事。   许尧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上课铃声已经打响,老师很快就要进来了。   “所以,你到底敢不敢?”许尧不耐烦地问宋嘉。   宋嘉冷冷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尧拉着已经惊呆了的代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堂课是生物课。   已经惊呆了的代芳坐回座位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许尧也知道她在惊讶什么。许尧以前跟代芳说自己家庭重组,爸爸再婚,但是从来没有说过那个人就是宋嘉和她妈妈。   本来以为代芳会问,但是代芳沉默了整整整一堂课,一直没有说话。   许尧有些惴惴不安。重生一次,她更加珍惜和代芳的友谊。   一直到中午,两人一起去食堂打饭的路上,许尧才问代芳,“代芳,我没有告诉你和宋嘉的关系,你会不会生气?”   代芳比平时沉默了一些。她想了想才说道,“这也不是你愿意的,我知道你这几个月过得不好。没事的,你不用每件事都告诉我,你也许想要有些事情自己学着去承担。你肯定很讨厌宋嘉吧。”   代芳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许尧极目远眺,湛蓝色的天空有两只小鸟飞快地划过。这时候的天空,似乎都比后来的明净纯粹。   “是很讨厌。”她顿了顿,道:“但是我努力学习,不是为了可笑的什么压宋嘉一头,她绝对不是我会为之改变的那个人,不管是变坏还是变好。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才想要改变。”   代芳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深感欣慰,“你说得不错,我们改变,只是为了我们自己!”   路过篮球场,有几个男生在投篮。   几个男生身高都很出类拔萃,目测个子都在180左右,这在高中并不常见,一眼望去,这几个人因为身高优势,长得也不算难看,当他们穿着球衣,热汗淋漓,在阳光下的球场上奔跑时,看上去格外的秀色可餐。   代芳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将目光投向了其中一个带着黄色运动发带,一身墨绿色球衣的男生。   她看着他奔跑,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219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六)   许尧就站在代芳身边, 也就看到了代芳的异状。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持球的男生,他看起来很高, 一条黄色的止汗发带十分适合他, 看上去有种青春洋溢明媚的帅气。   “怎么了,你看上这个男生了?”许尧轻轻都拐了代芳的胳膊一下, 笑问道。   代芳转头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男生哪个班的, 看起来不错。”许尧继续问道。   代芳有些惊讶地抬头,“你不认识他吗?和你一个姓,叫许舟的,隔壁班的,不对啊, 你认识他的。”   许尧再次看了一眼那个许舟,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印象了。   代芳不敢停留太久,好像生怕许舟觉察出少女的卑微心思来,连忙拉着许尧往前走。   许尧被她拉着往前, 笑道:“既然喜欢,怎么不去追啊?”   代芳心虚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没有跟你分享。”   许尧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吗?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想告诉任何人,只想自己藏在心里的事情。”   代芳笑了笑,脸上显露出几分淡淡的哀伤来。这是这个时期处于暗恋中的小女生的特别之处。   将暗恋藏在心里, 也总不能释怀。   “像他这样优秀的男生,肯定已经有女朋友了。”代芳踌躇道。   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她觉得自己太胖了,长得也不像许尧这样好看,许舟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女生呢?   许尧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也不是鼓励你喜欢就要去表白吧,要是被拒绝了,你可能会很伤心,如果你愿意将这样的感情藏在心里,也不是不可以,喜欢也不一定就一定要告诉人家。这是我的看法。”   代芳抬头看向远方湛蓝的天际线,身边陆陆续续经过三三两两去吃饭的学生,她想,她也曾经喜欢过很多人,很多韩剧里的欧巴,她曾经以为那是她最喜欢的,但是不是,她最喜欢的还是隔壁班的许舟。   那样明媚的男生。   她尤记得两人产生交集的是那次,她因为上厕所导致升旗列队迟到了,匆匆地就往楼下跑。当时许舟正好从楼下跑上来,两人在楼道里相遇。许舟是个很帅气的男生,代芳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有些失神。脚下那常年被踩踏的阶梯阶梯变得十分光滑,她这一分神,脚下意外一滑,她在摔倒的一瞬间本能的惨叫了一声,而本来要擦肩而过的许舟手疾眼快地伸手扶了她一把,避免了一出摔倒的惨剧。   在许舟有力的臂弯里重新站稳的代芳窘得脸和脖子都红透了,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代芳渐渐地知晓了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代芳回头看了一眼,恰好许舟巧妙地避开了两个人的拦截,一个帅气地三步上篮。他一只手扣在篮筐上,整个身体在空中荡了半圈,才利落地落回地面。   恋恋不舍地将头转回来,两人一路前行,到了食堂。   吃过饭,许尧拉着代芳坐在篮球场边上的长椅上,看着那群不吃午饭都要打球的男生。   代芳全部心神都落在了许舟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这样看他呢。   许尧本来应该回教室去看书了,但是为了陪姐妹,她还是牺牲了这点学习时间。   许尧开玩笑道:“我陪你几次,你可要将胆子练大点,不是说了吗?女追男隔层纱,你主动捅破窗纸就好了。”   代芳一个劲儿地摇头,虽然她也很想告诉他,但是不行,要是他拒绝,代芳觉得自己应该会很难受。   “这个时候,你应该送上冷饮。”许尧怂恿道。   代芳还是摇头。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几个男生打得差不多了,太阳也越发的烈了。   许舟的脸已经晒得白中透红。   汗水将他细碎的额发濡湿,几缕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身材很匀称,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炙意。   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准备离开球场,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生红着脸,从一旁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水,跑到了许舟身前,将水递了过去。   球场的这一边,许尧和代芳二人紧紧地盯着那边。   只见许舟笑了笑,将水接了过去,还笑着跟那个女生说了什么。   看着代芳倏地变白的脸,许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看吧,姐妹,人家就是这样勇敢,勇敢的孩子才有糖吃。”   代芳转过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不管是前辈子还是这辈子,许尧都没有经历过校园的甜蜜恋情,前辈子她被仇恨所蒙蔽,这辈子她要努力学习,都不会有这方面的考虑。   虽然有时候,感情是件伤人的事情,但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带着甜蜜的忧伤。   当然,这不包括自己眼瞎看上一个不值得托付感情的人,就像上辈子的许尧。   因为外公家的方向和代芳家是一个方向,所以放学之后,代芳邀请许尧和她一起走。   周倩曾经放下的狠话放学别走一直都没有实现,两人也渐渐地抛之脑后了。   代芳的家离学校很近,大概开车十五分钟,代芳还让司机送了许尧一程,将许尧送回了家。   一次两次还行,但是即使是好朋友,许尧也不能经常麻烦代芳。   许尧心想着等周末的时候,就去买辆自行车。   外公家是独栋,不大,是当年外公学校分下来的房子,那个时候,C城还完全是古老的城市,很难看到现代化的房子,因为外公是特聘教授,所以当年学校特意给他拨了一栋空房子。   那房子是很老旧的了。   后来外公请人将原来的房子推翻了,重新建了一栋,两层的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个独立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种满了蔬菜和鲜花,就和周简外公的小院子差不多。   曾经这里几度说要拆迁,但是外公和外婆住惯了这种独立的小房子,不想去住商品房,于是就找学校出面协商,成功过地将这里保存了下来。   许尧推开院门,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院子中间放着一辆崭新的粉红色自行车。不问用,这一定是外公给她买的,因为她昨晚上提了一句要买自行车的事情。   外公外婆养了一只金毛,已经四岁了,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倏地从它的狗窝里跃了出来,摇头摆尾地在她身边拱来拱去。   外公从客厅里看到许尧回来,推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许尧笑道:“回来了?”   “外公,我回来了。”许尧伸手逗弄了几下金毛,看着自行车问道:“这是外公给我买的吗?”   沈忞脸上还戴着一副老花镜,显然刚才还在读书,他点点头,“你昨晚上说要买一辆自行车,我想着你上学没有自行车太不方便了,这边公交车都很挤。只是有一点,你骑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外公可能觉得许尧还是个小姑娘,喜欢这种粉嫩的颜色。不过许尧倒真的挺喜欢这种青春明媚的颜色。   “谢谢外公,我今天都被挤惨了。”   许尧将书包放下,试着骑了一下。   外公给她买自行车,肯定都是买最好的,这个自行车骑感舒适,院子不大,许尧骑了两圈就停了下来,仔细地将自行车停好。   这时,书包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许尧蹲下将手机从书包里摸了出来,这个时候,手机还不是全屏,而是键盘手机。   来电显示是爸爸。   沈忞看到许尧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盯着手机屏幕没有接,就问道:“是你爸爸吗?”   许尧抬起头,嗯了一声,这才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了耳朵边。   “喂?”   “…尧尧啊,是爸爸。”电话那头,许泾明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电磁的声音很轻微。   “嗯,有什么事吗?”   许泾明有过片刻的停顿,换了一口气,才继续换了一种更加轻松的语气,“尧尧,你在外公那边生活得习惯吗?”   许尧又嗯了一声。   许泾明又问,“你衣裳够穿吗?要不要爸爸给你送点过来?”   “不用了,够穿的。”   她话都很简短,许泾明又勉强说了几句话,“我听外公说你现在是请家教上门,这样很好,安全很多,天黑了之后,尽量不要出门了。”   许尧只是嗯。   就在许泾明找不到什么话的时候,许尧清楚地听到了那边传来李珊的声音,“老公,吃饭了!”   许泾明似乎在阳台,听筒里面的风声很大。   许尧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冷淡道:“你去吃饭吧,我挂了。”   电话你传来忙音,许泾明呆滞了片刻,才将电话从耳边取下。   他看着手里的电话出神,身后客厅里的李珊见他没有反应,又叫了他一声,“吃饭了。”   许泾明回头望去,李珊带着围裙,在餐桌前忙碌。   不可否认,李珊确实是个好女人,她十分体贴,性格也谦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泾明看着这样同样在厨房和餐桌忙碌的人,总会想起另一个影子。   许泾明没有进去吃饭,他摸出一支烟,慢慢地点上,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他知道面对着的这个方向就是许尧外公家所在的方向。   但是这个位置是绝对看不到的。   许泾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将淡蓝色的烟雾吐了出来。他以前是不抽烟的,自从许尧的妈妈死后,他才染上了烟瘾。   虽然这几天他都有跟许尧外公联系,从他口中,许泾明知道了许尧在那里生活得很好。   许泾明回想起当年许尧妈妈过世的时候,他承诺她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许尧。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了呢?许尧现在对他比陌生人都还不如。   许泾明还记得,以前许尧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小姑娘,最喜欢她爸爸,周末的时候总缠着他要去公园玩。   许泾明痛苦地见头埋入臂弯。   李珊站在客厅里,静静地看着许泾明。许尧离开之后,许泾明变得沉默了很多。虽然许尧走了,李珊这才觉得这个家真的像是自己的了。   她也曾经劝过许泾明将许尧接回来,好在许泾明并没有同意。   许泾明一口气将烟抽完,回到了客厅。   宋嘉和李珊都已经坐好了。   “给你许叔叔。”李珊盛好饭,递给宋嘉,让她递给许泾明。   她总是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候,给宋嘉创造亲近许泾明的机会。   宋嘉也知道她妈妈的意图,每次都不会让她妈妈失望。   许泾明接过碗,“谢谢嘉嘉。”   李珊嗔了他一眼,笑道:“一家人还谢什么。”   许泾明勉强地笑了笑,一抬头,他正面对着的一面墙壁上,有一处留白非常明显,这里曾经挂着他和许尧以及许尧妈妈的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自从再婚后,他亲手将这张全家福给取了下来。   许泾明一瞬间感觉食难下咽。   而那头,沈忞看着许尧挂断电话,脸上浮现不虞。   他走到许尧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和爸爸闹矛盾了?”   许尧摇头,“没有啊,他问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我说很好。”   沈忞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许尧的脑袋。   许尧一瞬间就愣住了。   她上辈子离家出走之后,曾经给外公和外婆打过两通电话,那是她还过得不那么惨的时候,只是两通电话,匆匆地报了平安,就再也没有打回来了。   沈忞转身往门口走,没注意到身后的许尧已是泪如雨下。   “外公…”   许尧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她声音太小,沈忞年纪大了,没有听见。   许尧收拾好情绪,回到房间开始写作业,不多时,家教老师就过来了。   宋嘉这个月的学习比任何时候都努力,她所有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学习,就连在公交车上,都争分夺秒地学习。   许尧还是和以前那样,按部就班,根据自己的学习计划,不急不缓地打实基础。   她利用睡前时间做了大量,因为她语文不太好。   语文她一直都没有找到方法学习,包括写作,这种真的需要长年累月的和练习,才能写出好作文来。   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下半年,就要高三了。   许尧有了自行车之后,每天都骑车上下学。   代芳不喜欢堵车,所以每次都早早地走了。   又过了一周。   许泾明抽了个时间过来看过她,他来了没两分钟,家教老师就过来了,许尧不会为了他推迟自己的上课时间,就直接上课去了,这一上就是三个小时,许泾明医院有事情,匆匆来,匆匆去了,都没来得及和许尧说上两句话。   家教老师姓严,是个看着很有书生气的男生,个子不高,衣裳看着也不新了,但是总是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总是带着一股清爽。   “你每次上完课之后,都已经晚上十点钟了,那个时候,还有公交车吗?”   严老师笑道:“有的,赶末班车。”   “末班车是几点钟?要是你赶不上呢?”   严老师推了推眼镜,“要是赶不上的话,就走路回去,也没有太远,走四十分钟就到了。”   许尧顿时就沉默了下来,严老师对时间都这样清楚,显然他是曾经从这里走回过学校的。许尧从此牢牢地将末班车的时间记在心里,一定赶在那之前让严老师离开。   又过了一个星期。   谁都没有忘记宋嘉和许尧打的赌,半个月过去了,大家还是没有发觉许尧学习有多用功,她每次都是快上课了才赶到教室,放学后,也是第一批走的人,只有中午的时候会学习半个小时,课间多半都在和她的好朋友代芳讨论最近新出来的和电视剧。   谁都觉得代芳肯定是知道自己会输,所以自暴自弃了。看人家宋嘉,简直已经学到疯魔了。就没看到她什么时候休息过,连午休时间都拿来看书学习了。   严老师上门的时候,代芳也曾经跟他说起了自己和一个学习很好的人打了一个赌,她也将自己成绩突飞猛进导致所有人都在怀疑她是作弊的事情跟严老师说了。   严老师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有种清风霁月的感觉。   “你现在的成绩,若是保持下去,我觉得考TOP三的学校肯定是没问题的,那些非议不要去理会就好了,那纯属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代芳点点头,随着和严老师相处的时间越长,她也渐渐地知道了他一些情况,他家是农村的,但是是独生子。具体是什么原因,严老师没有说,代芳也就没有问。   严老师身上总有一股沉稳和坚韧,这种人会不自觉地让代芳很想亲近,好像同这样的人相处,就能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勇气和力量。   外婆非常喜欢严老师,时常会给他塞一些饼干之类的,甚至还交代严老师下午都来家里吃饭,她似乎知道严老师家里情况不太好,贫困学子在上学的时候是最清苦的,但是也正是这样,寒门才容易出贵子吧。因为这样的人,身上往往有一种破坚的毅力。   这天,许尧像往常那样去上学,路过一个早餐店,因为心疼外婆每天早起给她做早餐,所以现在许尧都在外面买早餐,不让外婆早起给她做了。   虽然老人家本来就起得很早。   她将自行车停靠在路边,下车,到了早餐铺前买包子和豆浆。   她要来两个素包子,正将钱递给店主,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哐响。   她回头望去,是一个冒失鬼骑着车,似乎没注意到路边上停了车,没及时刹车将她的车撞倒了。   许尧看了一眼自己倒在地的自行车,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是外公新给她买的,许尧骑的时候都很小心,生怕将哪里碰到了。   肇事者将自己的车停稳,下车将许尧的车扶了起来,这才张望起来,似乎在寻找车主。   随即他就看到了提着包子和豆浆的许尧,猜测这应该就是车主了,因为许尧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是你的车吗?同学?不好意思,我将你的车撞倒了。”   许尧虽然有些生气,但是也知道人家不是故意的,还第一时间下车将她的车扶了起来,又给她道了歉。   “没关系,不要紧。”   她走过去,将车从肇事者的手中接了过来,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这人。   这是个男生,很高,身高165的许尧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矮,还得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这个男生长得挺帅的,一件外套用袖子捆在腰间。   许尧从那外套的纹路上认出来,这就是她们学校的校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许尧看着这个男生的脸很面熟,很快她就从记忆里翻找了出来,这男生不就是代芳暗恋的那个许舟吗?   许舟从上而下地看着许尧,他同样从许尧的外套上认出来了,这个同学和他一所学校。   他同时也注意到了许尧的自行车上沾了灰,这自行车看起来崭新,他认出来,这个牌子不便宜,也难怪人家女生不高兴了,但是好在人家还有涵养在,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发作。   许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方才他在回他朋友的信息,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她的车。   许舟还没有再次开口道歉,许尧已经跨上了自行车,腿一蹬,扬长而去。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地到了学校车棚,许尧将车锁好之后,也没有理会许舟,走了。   而许舟身边出现了一个同样身高腿长的男生,这是他的好朋友罗毅。   也就是刚才他在回罗毅的消息,这才撞上了许尧的车。   罗毅看了一眼前面的许尧,碰了碰许舟的肩膀,“你听说三班最近闹得很凶的事情没有?”   许舟一手插在口袋里,有种张扬的帅气,他满不在乎地问了一句,“什么?”   “就是那个,”罗毅的嘴朝前方的背影努了努,“就是这个许尧,听说她以前成绩很差,在班上倒数,但是上一次月考,一下子冲到了全班前三,全年级前三十。很多人都说她是作弊。”   “怎么作弊?”许舟看了一眼前方的背影,她很快就消失在了教学楼转角处。   两人都还没有吃早餐,要去食堂先吃个早餐。   罗毅笑道:“听说这个女生胆子很大,潜入了各科老师的办公室,将答案拍了下来,有人说是她考试的时候用手机上的照片作弊的。”   许舟听完之后,嗤笑了一声。   “这些人都是什么猪脑子。要说偷偷地进一间办公室拍照也就算了,每科都去拍了?办公室没有摄像头啊?她要是真的去了,老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就像你说的,她成绩突飞猛进,老师就不会怀疑吗?现在说她进办公室拍照,要是这是真的,她早就被处理了。你不知道吗?我们学校办公室都安了监控的,保安室就可以看到。”   罗毅笑道:“我也不太相信,若是真的,这女生胆子倒是真的很大,有意思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也是听我在她们班的兄弟说的,说这个许尧和她们班那个很厉害的转学生打了赌,下次考试要超过她。”   身边有罗毅这样的八卦小能手,许舟的校园八卦几乎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包括这个转学生,他也听说过她的大名,说是自从转学进来之后,就将三班的第一给包圆了。   “她上次考试,和那个转学生相差大不大,名次?”许舟多问了一句。   罗毅道:“大吧,三班本来就不是什么重点班,那个转学生在学校都是前十。”   许舟和罗毅都是重点班一班的。二班是文科重点班,所以一班和三班是挨着的。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月考了,嘿,因为这个赌约,我都对这次月考很期待。”罗毅嘿嘿笑道。   许舟骂了他一声无聊。每天不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对这些八卦有劲得很。   许舟一边走,一边盘算,靠近前十要多少分。   他一直保持在学校前五的位置,总分750分,基本要考到650以上,才有机会进全校前十。   这个几乎都是清北的分数了。   听说这个许尧是最近一个月成绩才突飞猛进的,许舟怀疑,她能赢得赌约吗?   很奇怪的是,虽然许舟对许尧一点都不了解,两人唯一的交集也只是在今天早上。但是许尧从眉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个很高傲的女孩,这样的女生,大抵是不屑用作弊去取得分数的,许舟打心里不相信她作弊。 第220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七)   下午物理试卷应该要发下来了, 这是宋慧的擅长科目,每一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   这一次月考,因为许尧上一次的超常发挥让大家都怀疑她作弊, 所以这一次考试, 她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在不时地看她。   考试的过程中,若是哪个同学作弊, 旁边的同学能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偶尔抄一个答案还有可能蒙混过去,但是若是想大面积地抄答案,绝对会露出马脚。何况这一次, 就连老师都对许尧有所关注。   梅老坎在上课铃声打响的同时,走进了教师。   他手上拿着一叠白色的试卷。   “这次考试,我们班成绩还算不错,及格率在全年级理科班排名第三,其中, 有一个同学取得九十分以上的高分,六个同学八十分以上, 及格人数超过三分之二。同学们要再接再厉。”他说着顿了顿,再次开口,“我们班许尧同学,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刻苦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在这次考试中,取得了94分的好成绩,希望大家都像许尧同学学习。”   说着他带头鼓起掌来, 班上静默片刻,也跟着鼓掌。但是还是惊讶。   成绩一直十几分的许尧再次考出了高分,这一次还力压宋嘉,拿到了全班第一。   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次还说人家作弊吗?都知道没有人看到许尧在这一次考试中有抄答案的动作。   这真的是人家自己考出来的成绩。   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许尧在雷动的掌声中,脸色依旧平静。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傻瓜,以前成绩不好,也不是因为智力问题,而是因为不学习。她现在努力学习了,加上稍微超常一点的记忆力,再加上严老师交给她的学习方法,成绩上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其他的同学都在鼓掌,只有坐在第一排的宋嘉,仿如一尊僵住的雕塑,死死地瞪着嘴唇开合的梅老师,期望是她弄错了,许尧超过她?这怎么可能呢?   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许尧拿到自己试卷,看了一下做错的地方,一道选择题做错了,还有最后面的大题,因为到了最后没有时间,所以没有写完,只得了第一问的分数和第二问的几分步骤分。   因为宋嘉坐在第一排,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脸色。   梅老师注意到了宋嘉拿到自己的试卷之后,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是因为她这次没有考好,但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梅老师也不好安慰她,想着抽个时间,将她叫到办公室做个心理疏导。   这次监考的时候,梅老师是很注意许尧的,许尧一直都在认真接题,草稿纸上也写满了推算过程。   当了多年的老师,他很清楚,这就是许尧的真实实力。   他心里还有些愧疚,上一次竟然怀疑她成绩的真实性。不过更多的是欣慰。   下午生物化学也接着来了。   这两科是许尧很喜欢的,而且和物理比起来,许尧觉得生物化学稍微简单一些,也更加感兴趣一点。   许尧又拿下了两科第一。   宋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分数,其实和平时差不多,只是许尧的分数比她多几分。   许尧已经接连拿下了三科第一了,再有一科,她就要赢了。   班上的同学也不由得兴奋,宋嘉本来数学比之其他科目要更擅长一点,数学宋嘉可能会赢,但是英语说不好,因为通过回忆,许尧还是学渣的时候,英语在半晌都是前五,现在这样努力学习,其他本来都不好的科目,都能拿到第一命,英语说不定也会。   这场悬而未决的赌约,不仅仅牵动了本班同学的心,也牵动着隔壁班同学的心。   下午的球场往往很热闹,僧多粥少,往往都需要提前去占着,才能抢到场子。   许舟很爱打篮球,中午不打的时候,下午都会打一会儿球才回家。   “隔壁班下午发了三科试卷,嘿,好家伙,许尧爆了大冷门,一举将三科都拿下了第一,牛不牛?”   他们在厕所换了球衣,许舟穿着一套白色球衣,头上戴着一根浅蓝色的止汗发带。   他露出在外的手臂和小腿都显得非常匀称,因为酷爱打球,皮肤被稍微晒黑了。   许舟本来举着头要偷懒,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周毅,轻松地将球投进了篮筐,“这一次还有人说她作弊偷答案吗?”   周毅接住球,“谁知道呢,红眼病的人可多了,不过这次人家分数也不错,应该是真才实学了。还有两科没发下来,我估计这次肯定是许尧赢了。”   许舟双手叉腰,一个不经意,余光扫到了球场旁边,跟着同伴一起离开的许尧。   紧接着,周毅也看到了。   “嘿,那不就是隔壁班风头正盛的许尧吗?”   许尧仿佛是听到了他们在说她一般,将头转了过来。两个男生连忙将视线移开。   其实许尧根本没有听到,她只是注意到了许舟,所以看了过来,“芳芳,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上学的路上,碰到许舟了。”   代芳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说碰到了谁?”   许尧目光往许舟那边一送,“许舟,隔壁班那个。”   “我们俩是同一条线啊,为什么你会碰上许舟?”   许尧就将今早上的事情说了。   “你说他将你的自行车撞倒了啊?你今天都没说。”   “我忘记了,本来要跟你说的,但是后来不是发试卷了吗?我就忘记了,这会儿看到许舟才想起来。”   代芳朝球场看了一眼,坚定道:“不行,我也要骑自行车上学了。”   许尧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假的?”   代芳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当然是真的,你陪我去选自行车吧?”   许尧摇头,“我陪不了你,你知道的,我下午都要上家教课。”   代芳啊了一声,“我忘了还有这件事,行吧,我让司机王叔去帮我买一辆。”   许尧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要骑车上学吗?你会不会骑?”   “我会啊,我只是没有骑过这么远,你早上几点钟出门?我到路口等你。”   回到家之后,不久严老师就过来了。   严老师很守时,从来不会迟到,每次都会提前十几分钟过来。   许尧就将自己的成绩跟严老师说了。   严老师赞许道:“很好,继续努力,等考上大学,就能轻松点了。”   “严老师骗人,你现在上了大学,不也还是不轻松吗?你不是说你回学校之后都要去自习室学习到十二点吗?”   严邺先是一怔,随即想起自己曾经为了鼓励许尧,说过自己回学校要学习的事情。   严邺笑道:“那是因为我要考研。你知道,我们医学生,每天都很忙。”   许尧看了一眼严邺每次来都会背着的背包,里面装了书,那是严老师在公交车上要看的书。   这么久以来,她只在严老师身上看到过三套衣裳,换来换去都是这三套。而且都不新了。   两人开始上课。   严老师还记得两个月前,自己第一次给许尧上课的时候,她几乎是没有基础的,她仿佛是前面全部都没有学习过,从头开始。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个学生教起来可能会很困难,但是没想到,许尧悟性极高,学习速度理解速度很快,上一节课教的知识,下一堂课的时候,她就已经全部理解并能运用了,最开始的进度并不快,但是后来,一个章节,他一晚上两节课就能给许尧讲完,每天如此,为此,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因为他现在已经大三了,高中的知识很多也忘了,要重新学习回忆一遍,并且制定第二天的上课内容。   他是医学生,学习任务本来就重,又要准备考研,又要给许尧上课,几乎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没有时间再做别的了。   严老师虽然也觉得很累,但是他并不想放弃,许尧实在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好学生,她的每一次飞跃进步,都让严邺发自内心的欣喜。   两人正在上课,许尧的手机突然响了。   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思路,许尧将手机拿了起来,看到上面的电话,面不改色地挂断了。   “继续上课吧,严老师。”   相处的时间久了,严老师也渐渐地从外婆口中得知了许尧的一些情况。   他只是一个家教老师,不好对许尧的家事说什么,他猜想打电话过来的一定是许尧的爸爸。许尧不接,他也就接着上课。   到了九点钟,严老师已经将今天的内容上完了。   本来严老师是家教机构那边的派过来的,但是许尧有一次追问严老师能拿到多少任课费,得知他只能拿到她交给机构的钱一半不到之后,等她交给机构的钱用完之后,她就直接打电话给机构说了自己不续费了。   严邺现在能拿到每节课五十块了。   每天上两节课,也就是块,这对严邺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能极大地改善他的生活。他连续给许尧上了两个月,周末会更长一些,有时候会上三节课,超出时间解答的部分,外婆会单独塞钱给严邺。有时候严邺不会收,有时候拗不过外婆就收下了。   但是严邺老师穿着还是那样朴素。   许尧送严邺老师出门。   外公家外面不远处就是公交站,严邺从来不让许尧送他去公交站,若是他走了,这一段路许尧就得自己回来。   出了院门,严邺老师就要许尧留步。   严邺老师停下脚步,低头踌躇了片刻,似乎有话要讲。   “严老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严邺抬起头,看向许尧,笑了笑,“是有事情想跟你说。”他顿了顿,“因为我十二月份要参加研究生升学考试,现在可能要加紧时间复习…”   许尧脸色微变,严老师没有时间在过来给她上课了吗?   “严老师…要是你觉得过来很浪费时间,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严邺笑了笑,“你过去我那边没有地方给你上课的,而且你一个小女孩,晚上出去很危险。我时间是有些紧张,但是一节课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所以如果你愿意继续请我上课,我可能每天只能过来上一节课了。”   许尧松了口气,这么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严老师给她上课。他声音很好听,讲课方式也别出心裁,能很轻松易懂地将知识点讲通。   严邺也松了一口气,他担心许尧会因为他时间安排不过来而换老师。倒也不是因为给她上课给的钱多,虽然钱对严邺来说却不是最重要的。   许尧没接许泾明的电话,许泾明就给沈忞打了过来。   今天许尧的班主任梅老师打电话和许泾明说了许尧成绩突飞猛进的事情,许泾明高兴坏了,他没想到许尧竟然真的潜下心开始认真学习,而且进步还这么快。   高兴之余,他就给许尧打了电话过来,但是许尧在上课没有接。   “许尧成绩上升的事情,她班主任梅老师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了。”   沈忞嗯了两声,反应也有些冷淡。电话那头,许泾明没有在意沈忞的语气,他知道沈忞他们对他很不满。   许尧在她妈妈还没有过世之前,成绩是很好的,后来上了高中,成绩就开始滑坡。许泾明高兴得不得了,听沈忞说都是因为请了一个好家教老师,就提出要给严邺封个大红包以示感谢。   这钱应该出,所以沈忞应了下来,许泾明说红包的钱他会同许尧的生活费一起转过来。   兴许是出于愧疚,每个月,许泾明都会给沈忞转四千块钱,三千是许尧上课的费用,还有一千是许尧的生活费。   其实不太够,许尧上课的支出大于三千,剩下的钱沈忞也没有要许泾明补足,毕竟许泾明收入虽然可观,但是他现在已经重新有了一个家庭,家庭要开销,四千块钱已经是很大的支出了。   许泾明打电话就在客厅打的,李珊本来在房间叠衣裳。以前许尧没有搬出去的时候,所有的支出都是许泾明直接给了,李珊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少钱,许泾明不会跟她算账,钱也不会交给她保管。   但是自从许尧搬出去之后,这以前支出的钱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笔巨大的开销,这个时候还是不像后来经济那样发达,人均工资都上涨了几千,这个时候普遍工资都是三四千,这已经算是还不错的薪资了,也就是许泾明是主任医师,加上补贴各项算下来一个月有一万出头的工资,一下子就拨了四千给许尧,而宋嘉一个月的生活费,连五百块都不到。   当然也不是许泾明只给五百块,他每个月都会给李珊三千块,作为家庭支出和宋嘉的生活费。   两厢对比下来,自己和女儿拿到的钱,还不及许尧一个人多,这就让人的心理极大的不平衡。   李珊想来想去,也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这一个月两个月的也就算了,长久下来,一年就是四五万,还不算上许泾明交给许尧外公外婆的养老费。   当初她知道许泾明一年还要给许尧外公他们两万养老费的时候就很不舒服,要说这是两个没有收入的老人,钱给了也就给了,她就算是不舒服,也没有理由提出异议。但是分明这两个老人都是有退休工资的,一个月加起来,估计比许泾明挣的还多,她还想跟许泾明生个孩子呢,许泾明看着收入高,但是一年这样花销下来,根本就存不下什么钱。   李珊将手里的衣裳一扔,临要出房门,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压了下去。   “泾明。”   许泾明刚挂断电话,听到李珊叫他,转头看过去。脸上喜悦的笑意很快就收回去了。   李珊脸上挂着笑意,“我在房间里听到了,许尧这次考试成绩很不错吗?都没有提到嘉嘉提过。”   是啊,宋嘉回到家之后,什么也没说,晚饭都没怎么吃,钻进房间看书去了。   许泾明也没有在意,他笑道:“是许尧的班主任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许尧的成绩进步很快,看来这个家教是找对了。”   李珊走到沙发边坐下, “现在这些家教啊,难得遇到一个好的,还老贵,幸好嘉嘉以前不请家教,省下了一笔开支。”   许泾明听她这样说,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意思就是许尧成绩不好,请家教花钱了吗?   见许泾明不吭声,李珊道:“家里那个冰箱有些年头了,老是嗡嗡的响,我们可能要换一个了,上次我去商场,看到了一个冰箱,觉得挺不错的。”   许泾明不愿意管这些零碎的事情,就说,“你决定就好了。”   李珊叹了口气,“不过那个冰箱是双开门的,太贵了,两万多块呢。”   许泾明也觉得太贵了,一个冰箱两万多,都够买三四个了。   “买个普通点的就行了。”许泾明随口说了句。   李珊又道:“冰箱这个就先放放吧,先修一修,不能修了再说吧。”紧接着,她说起了另一件事。   “嘉嘉今天下午回来之后,跟我说,她最近成绩下滑了,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基础不大好可不行,我想着,不如也给嘉嘉请个家教,给她打打基础。我有个同事的姐姐是开家教机构的,明天我问问她。”   许泾明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宋嘉成绩好,这是毋庸置疑的,根本就不需要请家教。但是他自己的女儿许尧请了家教,每个月花三千块,若是宋嘉提出来她要请家教自己不同意,肯定会让她们觉得自己厚此薄彼,但是这笔费用本来就是多余的支出。   许泾明便道:“你决定吧。”   李珊似乎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有些不情愿,顿时就不乐意了,敢情你女儿可以请家教,我女儿就不行?   李珊脸色微微发沉,“嘉嘉以前也没有请过家教,现在不是要升高三了吗?请个家教给她打打基础也没有什么吧?许尧一个月光请家教都要花三千块钱呢,一个冰箱才多少钱?”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许尧不请家教,一个月能省下来一个冰箱的钱。   李珊以前对许尧的事情从来不发表看法的,但是兴许是因为许尧搬了出去,以前许尧住在一起,能时刻地提醒她,她是许泾明的女儿,现在许尧搬出去了,李珊感觉这个家本来就只是她和宋嘉还有许泾明,现在许尧还要遥遥的花许泾明的钱,就让李珊不可抑制地觉得不舒服。何况还是这么一大笔钱,她的工资才多少?一个月三千不到。   许泾明没想到李珊其实对他给他女儿花钱,心里是有想法的。   许泾明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跟李珊争执,于是便保持了沉默。   这时,宋嘉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宋嘉出现在门口,她看着李珊道:“妈妈,我不请家教,这么花钱,我哪请得起家教啊,我自己可以学好的,你别跟许叔叔吵了。”   看到宋嘉出来,许泾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就算他想将宋嘉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怎么努力,还是会隔了一层,很多时候遇到事情都不好处理,就像是许尧,即使父女俩现在有了隔阂,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斩不断的。   “嘉嘉,我不是不给你请家教,你要是想请家教帮你补课,我们就请。”许泾明对着宋嘉,总是有种拘束感,生怕自己哪里一个没做好,就让小姑娘心里不舒服了。   宋嘉还是摇头,“没关系的,现在家里给许尧请家教就已经费了不少钱了,钱留着给妈妈换冰箱吧。”   说完,宋嘉退了回去,将门关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李珊和宋嘉一直相依为命,本来以为自己总算嫁了个好男人,谁知道,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好,不仅自己一直受委屈,还让女儿也跟着受苦。   思及伤心处,李珊不由得掉眼泪。   许泾明也看到了李珊哭,他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我也没有说不给宋嘉请家教,你别这么敏感好吗?”   李珊抹了一把眼泪,“请不请都可以,都看你心意。” 第221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八)   第二天一早, 许尧还在洗漱,手机铃声响了。她边刷牙边拿起手机一看,是代芳。   “喂?”她接了。   “许尧, 你在哪了, 我现在起床了,马上就出发。”   许尧没想到代芳来真的, “你真的骑车去上学啊?”   “是啊,我自行车都买好了,昨天晚上还在家里骑了几圈呢。”   许尧摇摇头, “好吧,我再过十分钟就出发。你在哪里等我?”   等和代芳碰了头,许尧看了一眼她的自行车,认不出是什么牌子,看着怪好看的。   “你昨天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到他的?”   许尧有些无语地一笑, “你这么久都没有碰到他,我昨天也是凑巧, 今天不一定能碰得上的,除非你将他家的地址打听清楚,每天去那里等他。”   代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没关系,能碰上就碰上,不能碰上也不强求。”   两人往学校方向骑,代芳骑车不是很熟练,毕竟她一直都是坐车上学, 一路上许尧都在提心掉胆,生怕代芳一个不小心,出什么意外。   好在安全地到达了学校。   “怎么样,我就说吧,茫茫人海,相遇都要靠缘分。”许尧摊摊手。   停车棚就在前面,两人推车进停车棚,许尧没有注意,代芳却莫名其妙地轻嗯一声,目光往前面看着。   许尧看了过去,前面有两个男生的背影,已经停好了车,相约往外面走去。   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也看到了许尧二人。   其中一个可不就是许舟吗?   “这是什么狗屎运…”许尧轻轻地吐槽。   许舟看了许尧一眼,跟着罗毅出了车棚去了。   等人一走,代芳拼命地摇许尧的肩膀,“看到没有,我就说能遇得到吧?”   许尧不置可否,将自己的车停好,又帮着代芳锁车。   两人到学校的时候还早,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些人,第一排的宋嘉也来了。   两人依次坐好,许尧取出自己的英语书出来。   “许尧,我听说学校好像要重新划分一下班级。”代芳将书包里的早餐取了出来,是很精致的甜点和饼干。   许尧伸手取过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没听说过,为什么,这不都要高三了吗?”   “听说是为了搞什么精英教育,要将全年级前四十的学生调到一个班,而成绩不好的重点班的学生,要被划分到普通班来。”   许尧无所谓地翻到单词页,记忆中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谣传,或者最后会不了了之。   “假的。”她说。   代芳皱皱鼻子,“要是真的就完了,你这次成绩这么好,前四十肯定是妥妥的了。你要是进了重点班,我可怎么办啊!许尧,我不能没有你!”   许尧艰难地将饼干吞了下去,喝了口水,“得了吧,你放心,这肯定是有选择权的,就算是能调去一班,我也不会去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去!”   她知道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因为前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重新划分班级的事情。而且,就算是这世出现了,她也不会去的,一来是她舍不得代芳,二来,马上就要高三了,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任课老师的教学方式,去了重点班也未必会好。   被万众期待的两门试卷发了下来,出人意料又意料之中的,在数学这科,宋嘉领先许尧十几分,而英语,许尧则将宋嘉远远地甩开,以144分一马当先,别人都不能望其项背。   “我滴天!”代芳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仰慕地看着许尧,“许尧,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重新开化?144,你要上天吗?”   其实学习英语的方法就是,背单词,记语法,练听力,许尧的英语基础本来就不算薄弱,加强单词背诵,她作文的水平也提了上来。   “哈哈,等我吐半颗出来给你也吃点。”   代芳拿起她的试卷反复看。   说许尧作弊的声音已经完全没有了,现在周倩从一开始蹦跶不停变成了安静如鸡,再也不敢跳出来,生怕被许尧逮住反讽。   事实已经打了所有想要看许尧笑话的人重重一巴掌。   这巴掌加倍地打在了宋嘉脸上。   谁都没有忘记宋嘉和许尧的赌约,许尧当然更没有忘记。   英语课后,她走到宋嘉面前。   宋嘉抬头看向她。   许尧居高临下,道:“宋嘉,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吧,现在我四门超过你,你输了,是不是应该履行赌约了?”   宋嘉脸又红又白。   她看着眼前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然而又已经大变样的许尧,不敢置信和一些复杂的情绪在她眼里交织。   她当然没忘她和许尧打的赌。   可是要她在全班同学面前和老师面前向许尧道歉,这比杀了宋嘉还让她难受。高傲如宋嘉,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屈辱。   可是赌约是自己应承下来的,看样子许尧不会轻易地揭过去。   宋嘉的脸色青白交加,桌子底下,她死死地用指甲抠着桌底。   代芳也走了过来,在一旁帮腔道:“怎么,有胆子造谣,没胆子道歉?”   全班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宋嘉身上。   这样的目光宋嘉感受过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难堪。她垂着头,心理做着剧烈的挣扎。   一个平时和宋嘉交好的女同学站起来,试图打圆场。   “算了吧,只是一个玩笑话,不要当真了?”   代芳瞪大眼睛,“玩笑话?谁说是玩笑话了?我说个玩笑话,说你考试作弊,你觉得怎么样?”一句话顿时就噎得那个女生不敢开腔。   许尧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宋嘉。   宋嘉站起来,眼睛已经红了,她看着许尧道:“说你偷答案也不是我说出来的,不过你既然要我道歉,我就道歉吧,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走到讲台旁边,眼泪噗噗地直掉,“我从来没有说过许尧作弊,不过只是道歉,也没什么,许尧,对不起。”   说完,宋嘉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她跑得太急,路过隔壁班的时候撞上了刚巧从隔壁班教室出来的一个人。   代芳眉头挤在一起,“什么人啊,明明就是她说出去的,现在又来装无辜。上次她自己不也承认了自己说过许尧偷答案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弄得好像是许尧在诬陷她一样。”   这个时候还不流行盛世白莲这样的词汇,不然代芳都要赏她一个了。   许尧因为以前太学渣,而上次作弊的事情又闹得沸沸扬扬,她和宋嘉的赌约,也顺道都传了出去。就连有些老师都有所耳闻。而许尧在赢了赌约之后,不依不饶地一定要宋嘉道歉的事情,同样也不胫而走,不少人都觉得许尧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点,仗着自己一次考得好,就这样仗势欺人。   一时间,宋嘉因为被许尧逼哭的事情获得了不少同情。   代芳听说之后,气呼呼地跑来和许尧说。   许尧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说她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你也别气了,有什么好气的,气死了自己,别人都不会受到影响。”   代芳自从听说了下个月月考之后就要凭成绩重新分班之后,就有些摩拳擦掌的,想要好好努力一次,能进重点班就好了,许舟就在一班。   许尧先是对她的目标表示了肯定,鼓励了她几句。但是心里却觉得有点悬。   “许尧,你教教我呗,你是怎么进步这么快的?”   “我?”许尧回想了一下,“我可以把我的学习方法给你,但是你目前在全年级排名两百开外…”   代芳瞪大眼睛,“你当初比我还不如呢!我一定可以的!不如你将你的家教老师借我上一个月课,等我成绩上来了,就还给你。”   许尧有些哑然,“我的方法都是严老师交给我的…你如果坚持的话,当然也可以啦。要有信心,这次不行,咱们再次再努力。”   代芳摇头,“不,就是这一次机会了。”   放学之后,许尧和代芳一起走,代芳没有回家,而是跟着许尧去了许尧的外公家,她要先见见严老师。   许尧其实认定了不会重新分班,但是代芳因为这件事有了学习的劲头是件好事,所以她也就不想打消她的劲头。   代芳从来没有见过许尧的外公和外婆,好在代芳家教良好,和外公外婆礼貌的问好之后,和她们一起吃了晚饭,严邺老师就过来了。   见多出了一个学生,严邺老师略微有些惊讶。随即许尧就跟严老师说了原委,但是没有说代芳是因为许舟才想进一班,只是说代芳想要抓住这次机会,考进一班。   严邺哦了一声。   代芳笑道:“严老师,我听许尧说因为有您的帮助,所以许尧才能这么快的提升成绩,我想借您一个月去我家给我补习功课,就只是一个月,许尧那边没有问题,就看您同不同意。”   严邺看了许尧一眼,笑道:“许尧,你真的要将我借出去?”   许尧看了代芳一眼,不好意思道:“严老师,都是因为你太厉害了,我其实也舍不得将你借出去的,但是代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现在能跟上老师的进度了,难得代芳有学习的劲头,还请你帮帮她。”   见两个小姑娘都已经商量好了,严邺点了点头,“你和你家里人商量一下吧,要是达成了共识,我就给你补习一个月。”   见他同意,代芳高兴极了。   “我爸妈要是知道我肯学习,肯定得乐坏了,严老师您放心,他们一定乐意之至的。”   严老师今晚上还是给许尧上了昨天准备的课程,还抽空指导了代芳要学习的内容。   到了晚上九点,课程结束。   许尧送两人出去。   沈忞和外婆坐在客厅里,代芳和严邺和他们说了再见。   来接代芳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你这自行车怎么办?”许尧问她。   代芳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明天让司机先送我到这里来,然后我们一起骑车去上学。”   代芳说完之后,又问严老师住在哪里。   “我住在学校里,就在J大。”严邺道。   代芳回想了一下,J大离这里还挺远的,笑道:“不如这样吧,我送严老师回去。”   严邺连忙谢绝,说自己坐公交回去就可以,但是代芳坚决拉着他上车了。   两人上车之后,代芳将车窗摇了下来,朝站在门口的许尧挥手道别,“我走了,明天我早点过来。”   许尧也挥了挥手,“好,注意安全。”   果然如代芳所说,她爸妈得知她要认真学习之后,高兴得不得了,代芳是家里的独生女,虽然以后确定要出国,但是长辈总是希望她多学点东西的。所以对于她要请家教的事情一点都不反对,当得知严邺教了她好朋友许尧,许尧成绩突飞猛进之后,更加乐意了,直接大手一挥,敲定一节课两百块。   他们一来是并不知道严邺在许尧家上课是怎么收费的,二来在他们的消费观念中,两百块一堂课并不算贵。   第二天,代芳果然坐着车到了许尧外公家,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   在这之前,许尧不知道喜欢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能让一个人愿意吃苦,愿意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是没几天代芳就不再骑车上学,因为她觉得可以把时间省出来学习。   代芳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一直到下次月考。   进步是很明显的,代芳从班级中下游,一跃到了上游。   但是这也仅仅是在班上到了上游,她头一次挤进了班级前十。但是离她的目标年级前四十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代芳在得知了自己全部成绩之后,一瞬间丧到不行。   “你进步很大啊,坚持下去,班级第一,迟早是你的。”许尧安慰她道。   代芳目光不聚焦地仰躺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   “没用的,过了这次,班级就已经重新定下来了。”   许尧道:“兴许根本分班级都只是一个谣传呢?这样对其他班的班主任太不公平了吧,好的学生都被调到了重点班,他们还有什么成绩可言?”   代芳将头转向她,“这是真的,我爸爸都已经收到了准确消息,他本来都想找个关系将我弄进去,但是试过了不行,这次秉承公平公正地原则,只收成绩好的学生。”   “是吗?”许尧还是怀疑。   但是没怀疑多久,正式通知就发了下来。调整班级的学生名单也发了下来。三班调进一班的学生有两个,一个是宋嘉,一个是许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22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九)   “你看吧, 我就说,班级一定会重新分配的。”   许尧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重新分配班级,上辈子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应该有选择权的, 我不想去。”许尧拉了拉代芳, “去不了就不去了嘛,反正在隔壁班, 我看他下课之后经常在走廊的,以后下课我陪你去走廊站着。”   代芳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盯着前方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 她突然转头和许尧道:“许尧,你去吧。”   “嗯?”许尧有些不明白。   “听说学校这次下了血本,从重点学校挖来几个很好的老师,你要是去了一班,成绩肯定就不用愁了。”   许尧笑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啊, 我适应现在的任课老师讲课的方式,其实我觉得在哪个班都是一样的, 前提是自己要肯努力。”   代芳转过头,一直没有说话。   许尧低声安慰她。   调整班级的通知,所有人都知道了。   宋嘉成绩一直都很好, 所以进一班并不稀奇,至于许尧,多数人都觉得许尧实在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正好在这个档口她成绩提升了,好运气地也能被调到一班去。   但是许尧并不惊喜, 她找到了梅老师表达了自己不想去一班的想法。   本来以为梅老师应该会比较高兴她愿意留下来,没想到梅老师却一个劲儿地劝她要想好,这样好的机会人生只有一次,考大学很重要。班级学习氛围和身边的同学都比较重要,人处在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中,更容易力争上游,梅老师是个好老师,他不会因为自己一己之私耽误学生。   梅老师给了许尧一个考虑的机会,“你不如回家去和你爸爸商量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意见,如果你到时候还是执意要留下来,我就去和学校领导反映一下。”   很多人在知道了许尧不愿意去一班之后,最开始的反应是惊讶,随即又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许尧觉得自己的实力不配,怕进了一班会丢人,所以才甘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宋嘉对于能进一班是很高兴的,但许尧也会进一班,让她很不爽,听说许尧要放弃机会的时候宋嘉还暗自高兴。   下午放学的时候,许尧被代芳拉着一起留了下来,两人坐在操场的长椅上,正面对着的,是在打球的许舟等人。   余晖照耀着球场上的人,细碎的额发濡湿,挺拔又年轻的身体肆意奔跑。笑闹声不绝于耳,整个校园都镀上了一层带着青春气息的金黄。   代芳的目光追逐着场上的许舟,她看了良久才转头对许尧道:“尧尧,你去一班吧!就算是我自私一次,你去一班之后和他成为同学,说不定我也能够认识他了。”   许尧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呢,你现在就可以找个机会认识他。”   代芳低下头,“我不敢。”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挺自卑的,长得也不好看,身材也不好,成绩也不好,许舟样样都出类拔萃,成绩好,人生得也好,我真的挺自卑的,我不敢。”   许尧道:“你不敢说,我可以帮你说啊。”   代芳摇摇头,“不,我只要认识他就可以了。”   许尧别过头,静静地看着远方橘黄的天际线,“我想想吧。”   “对不起,尧尧,我知道我自私了点。”代芳轻声道。   “没有的事,其实进一班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吧,只是我们以后不能在一个教室学习了,这个会让我有点舍不得。”   代芳破涕为笑,“我们下课可以在一起啊。”   许尧抓了抓脑袋,“我想想吧。”   代芳用力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真的期待了。   其实答应也没有什么,对许尧来说并不吃亏。许尧考虑了一路,还是决定答应代芳。   现在严老师还在给代芳补习,本来只是补习一个月的,但是代芳的父母见成效非凡,就一定请求严邺再给代芳补习,因为其实要出国留学也是要看成绩的,成绩好的,可以申请到更好的大学,这对代芳百利而无一害。   严邺有些为难,本来就答应了许尧,只给代芳补习一个月的,现在代芳父母盛情难却,他还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和许尧有过约定了。   结果代芳爸爸直接给许尧打了个电话,说让许尧可以每天去代芳家里,让严邺一起上课。每天都会让司机来接送许尧。   许尧最开始要补课只因为自己对高中的知识完全想不起来了,跟不上老师的进度,但是现在她已经跟了上来。其实家教请不请都不是太要紧了,偶尔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下午留下来,在晚自习的时候问一下老师。   而且若是许尧每天都去代芳家补习,会很不方便,就算每天都安排司机送她。   于是许尧就跟严老师说,让他就在代芳家给代芳补习。   她考虑的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严老师在代芳家上课,代芳爸爸给的补习费很高,应该对严老师很有帮助。   严邺有些过意不去,私下和许尧说好每个星期都会去免费给她补习一次。   这样的方案对许尧很合适,就同意了下来。   代芳也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将许尧的家教老师抢了一样,但是她现在确实很需要严老师的帮助,只好每天都给许尧带一些精致早餐。   许尧刚到家,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了。   “喂?”   “尧尧,是爸爸。”   “嗯,爸爸,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穿着一身白大褂的许泾明站在医院外面的一颗老槐树下。   “刚才梅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有机会进重点班,但是你准备放弃机会,你能告诉爸爸,为什么吗?”   现在许泾明和她讲话都是小心翼翼中又带着几分客气。   许尧十分讨厌这样的感觉,“没有为什么,早上梅老师找我的时候,我这样跟他说的,但是现在我决定要去了。”   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欣喜,“那就好。”   许尧听到许泾明顿了顿,才道:“周末我休息,过来看看你好吗?”   许尧眉头一瞬间就皱了起来,“我周末要学习,没有时间。”   许泾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好好地学习,要是需要什么就告诉爸爸。”   “好的,再见。”   挂断电话,许尧弯下腰,在迎上来的金毛头上摸了摸。   外公外婆都在家,沈忞通常下午都坐在客厅里看书,外婆在厨房忙碌。   “我回来啦!”   许尧收拾了心情,推开门进了客厅。   沈忞的目光从书上抬了起来,笑道:“今天怎么晚了半个小时?”   “在学校耽误了一会。”   浓郁的菜香从厨房飘了出来,许尧走进厨房,外婆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   “外婆,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说完,许尧就看到了一碟做好的糖醋排骨,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菜,“哇!糖醋排骨!”   外婆转过头来,笑道:“饿了吧。”她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快尝尝。”   许尧凑过去,就着外婆拿的筷子吃了排骨,一股酸酸甜甜带着一股浓郁的肉香的味道在舌尖上绽开,许尧连连点头,“真好吃!”   外婆笑了笑,“去写作业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调整班级的通知发下来之后,没两天就开始正式执行了。   好在也就是在隔壁班,将自己的课桌搬过去就好了,在这之前,梅老师还举办了一场送别会。   说是送别会,其实就是在上课之前,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的班上同学又说了一次。   “宋嘉和许尧两位同学,因为成绩优异,所以要调去重点班了。这是学校对两位同学优异成绩的肯定,希望大家都能像这两位同学看齐。同时大家也不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没有调去重点班,就不如人了,咱们班也是顶好的班级,大家也都知道,任课老师都非常认真负责。许尧同学和宋嘉同学的努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只要肯好好努力,在哪个班都能发光。”   梅老师还指挥了两个男生帮忙将宋嘉和许尧的课桌搬去隔壁班。   隔壁班也有一些人被调出来。   班上同学在梅老师的示意下站在教室门口夹道送别两人。耳边掌声雷动,许尧虽然对梅老师的心意很感谢,但是难免觉得有些不太自在,毕竟就在隔壁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许尧对隔壁班的人几乎都不认识,很多人都只是见过,但是不知道名字,除了许舟。   这边搞送别,那边搞欢迎。   隔壁班的班主任姓金,是教英语的。调进一班的一共有六个学生,几乎前后搬到了一班。   金老师挺年轻的,看上去三十几岁,听说还没有结婚。   好在人还算多,许尧虽然对这种热烈的欢迎有些不自在,但也还好。   班上的空位都是搬走的同学留下来的,有连着的两个空位,金老师本来想照顾从同是三班转过来的许尧和宋嘉,让她们两个坐在一起。   但是出他意料的是,许尧和宋嘉两人异口同声地表达了反对。   “老师,我坐角落那个位置就好。”许尧举手道,“我比较高,坐前面会挡后面同学的视线。”   而宋嘉直接说:“老师,我不想和她坐在一起。”   金老师看了两人一眼,从两人不对视的情况看出这两人可能有点不对盘,想想也理解了,两人在三班的时候,处于竞争关系,可能都不大喜欢对方,既然两人都不愿意,金老师也就没有勉强。   许尧如愿地坐在了角落。   等坐下之后,许尧才发现,前面坐着的就是许舟。   前后排。许尧想,要是代芳能过来就好了。   等安顿好了之后,很快就迎来了她转班之后的第一堂课,是物理课,老师姓任。   任老师据说就是重金从名校聘请过来的老师。   他嘴边挂着一个小蜜蜂,说话的时候,声音略微有些不清晰,许尧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   而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前面的许舟实在是太高了点,他完完全全地将黑板挡住了,她要想看到黑板上老师的板书,还得歪过身体,从一侧才能看得到。   这很不方便。   许尧这堂课上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老师讲的知识点,她也没有听太懂。   这样下去可不行,下课之后,许尧只好坐着温习这节课任老师讲的内容。   前面的许舟已经出去了,和他那个朋友一道站在走廊上说说笑笑的。   “没想到啊,许尧竟然成了我们的同学。”罗毅啧啧两声。   许舟看了许尧一眼,她微低着头,眉心锁在一起,握着笔在演算着什么。   “她学习这么用功的?下课也不出来走动走动,简直争分夺秒。”罗毅又看了一眼同样坐在位置上看书的宋嘉,“这两人可真是有的一拼。”   其实在上课的时候,许舟就听到了背后许尧不自觉发出的烦躁的声音,虽然很小而且只有一次,还是被他听到了。   许舟不知道她是遇到了什么问题,猜测她可能是第一堂课有些不习惯。   “赶紧认识认识啊,你看我们班这些女生,歪瓜裂枣的,总算是来了个能看的。”   许舟斜了罗毅一眼,“你可嘴上留点德吧,你长得好,你长得好你怎么没有女朋友?”   罗毅呵了一声,“我没有女朋友,是因为我没有看得上眼的,我…”   就在罗毅不满地想要反驳回去的时候,一个女生从隔壁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盒饼干,从他和许舟的跟前走了过去,在窗户边,朝里面喊了一声,“许尧!”   罗毅看着她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上课铃声很快打响,罗毅拍了拍许舟的肩膀,“帮兄弟一个忙,赶紧和许尧混熟一点。”   许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去?”   罗毅脸色一瞬间像是便秘了一样,他支吾了两声,还是没说出缘由来。   许舟跟在他后面,两人从后门走进了教室。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23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十)   又上完了一节课。   等老师一走, 许舟立马站了起来,他是每节课下课都要去外面逛一逛的,但是后面有人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裳。   许舟回过头, 是许尧。   她坐在凳子上, 从下而上地看向他,从他的角度, 她眼睛很黑,像两颗水灵的巨峰葡萄。   “许舟同学,你太高了, 我有点看不到黑板,可以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换个位置可以吗?”许尧提出请求。   许舟先是一怔,随即想起她那声有些烦躁的哼声,难不成就是因为看不到黑板?   许舟随即点了点头, 同意了下来,“可以啊。”   以前坐在许舟后面这个男生是个学渣, 许舟坐在他前面,正好可以帮他挡住老师的视线,许舟从来没有遇到过说他挡视线的事情, 所以一时也就没有想到这上面来。   许尧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道了谢,站了起来。   许舟还帮着她将课桌搬到前面来,他自己则拉着课桌到了后排。   许尧又跟他道了谢,许舟说了声没事, 抬脚就出去了。   两人搬课桌的动静还是挺大的,坐在教室中间的宋嘉将视线投了过来,她撇了撇嘴。   许尧很快就适应了新班级的教学方式,因为她是走读,跟班上的同学接触也不太多,中午也通常都是跟代芳一起吃饭,两天下来,几乎不认识新班级的同学。   她还记得代芳的委托,许舟就坐在她后排,而且许舟挺喜欢说话的,两人稍微熟悉了一些。   “我记得上次你曾经将我的自行车撞倒过。”   许舟当然没有忘记,哈哈笑道:“真是不好意思,那自行车你刚买的吗?”   “我外公给我买的。”   许舟哦了一声,心里说了声难怪她那天不大高兴。   许尧趁机问他,“你每天都骑车上下学啊,我怎么后来再也没有碰到你了?”   许舟笑看了她一眼,“我放学之后,要打一会儿球才走,所以就碰不上了,早上我都是七点四十出门的,可能比你晚一些吧。”   许尧默默地将他出门的时间记了下来。   为了好朋友,许尧甚至追问了一下他家在哪个街道。   许舟比想象中好相处一些,听她问这个,也没有多想,很爽快地就说了。   代芳又开始骑车上学了,因为知道了许舟出门的时间和他家大概的街道,每次代芳和许尧都出门得稍微早一些,总能碰上许舟。   因为现在许尧和许舟是同学了,碰上他的时候,许舟就会和她们一起走。   一来二去,代芳终于成功地和许舟认识了。   夏去秋来,转眼街道两边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了。   代芳终于在秋天来临之际,要到了许舟的飞信。   到新班级后的月考也第一次来临了。重点班的氛围果然不一样,每个同学都很努力很认真,本来在三班可以考到第一的宋嘉,到了一班之后,在这次月考中,连前十都没有考进。   而不同的是,许尧发挥依旧稳定,她冲进了班级前五,也就是说,她挤进了年级前五。   宋嘉在得知许尧的成绩之后,两厢对比,她脑子有些眩晕。   这一个月以来,她片刻都不敢懈怠,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她甚至每天都要学习到凌晨。而她越没有看到许尧有多努力,每天和她的好朋友代芳两人玩得挺开心的,好像毫不费力。   宋嘉真的很难接受自己被许尧远远超过的现实。她对自己的失望感一瞬间达到了顶峰,脑子都嗡嗡直响,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上课的时候被老师连点了几次名。   许舟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从小到大,许舟学习从来没有用心过,但是他每次考试都稳稳占据着第一的位置。   许舟对月考成绩并不关心,他最关心的事情,是下午能不能顺利占据半个球场。   放学的铃声响起,罗毅第一个冲了出去,他们要先让一个人去占场子,剩下的人先去厕所换球衣,然后再去换占场子的人去换衣裳。   许舟刚要拧起书包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急急地走到了他课桌前,手里拿着今天发下来的试卷。   她声音很小,脸有些红,“许舟同学,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许尧还坐在许舟后面没有走,她意外地看了一眼宋嘉。老实说,她还从来没有看到宋嘉除了老师之外,去问过哪个同学题目。   为难之色在许舟脸上一闪而过,但他随即重新坐了下来,“你要问哪个题目?”   宋嘉指了指数学试卷上的一道大题。   许舟抽出草稿纸,拿起笔,刷刷地在纸上写起了解题过程,一边写一边和宋嘉讲解这个题目用到了什么公式以及用哪种方法最快。   许舟虽然着急去打球,但是从声音里也听不出来不耐烦,他讲得很细致,一步一步地给宋嘉演算了一遍。   就在这时,代芳出现在了后门处,朝里面看了进来。她本来是要来叫许尧一起走。   代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许尧前面的许舟,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一个女生凑在他桌前,低着头。许舟在给这个女生讲题,他声音不大,但是还是清晰地传进了代芳的耳中。再细致一看,等看清这个女生是谁之后,代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顿时倒流了起来,一瞬间说不出来的酸涩和埋怨顿时溢满了心脏。   许舟怎么会给宋嘉讲题呢?   代芳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想有些无理取闹,许舟和宋嘉无仇无怨的,为什么不能给人家讲题呢,可是她还是好生气。   “许尧!”代芳大声地叫了许尧一声。   那两个讲题和听题的人被这一声惊到,转过头来。   对上许舟的目光那一瞬,代芳心里酸涩不已,同时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了点。   她甚至没等许尧出来,转身就匆匆走了。   人都是会分亲疏远近的,许尧见代芳被气走了,心里不觉对许舟也有了些埋怨,但是这确实也怪不上人家许舟,许尧抽出书包,快步从后门走了。   许舟当然不知道这两个女生的心理活动,他顿了顿,继续给宋嘉讲完。   “听懂了吗?”   宋嘉看了一眼许舟写在草稿纸上的计算过程,他的字真的很漂亮,工整中透着一股独特,像他人一样,好看至极。   “我有些没懂,但是你要去打球了是不是,这样吧,你将这个草稿给我,我自己研究一下。”   许舟道:“你要是没懂,我可以再给你讲一遍。”   宋嘉连连摇头,“不必了,你把草稿纸给我就行。”   见她坚持,许舟也就没再说什么,将那页草稿纸撕了下来,递给宋嘉。   等许舟赶到球场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几个朋友都等得有些不耐烦,见他来,一个个的连珠炮地问他,“怎么搞的,拖这么半天?”   “有的事情耽误了,开始吧!”   半场十个少年追逐着一颗篮球,传球假动作、掩护配合上篮一气呵成。   许舟和罗毅都不由自主地往球场边上看,经常坐着人的长椅上空空如也。   “怎么了?生气啦?”许尧和代芳二人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代芳脸上一直不太好看。   代芳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将自己眼角的泪意逼了回去。   “许尧,你说我是不是挺可笑的,明明我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人家想给谁讲题就给谁讲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尧道:“你不舒服也是可以理解的,老实说,我看着都不舒服。”   代芳听她这么说,回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慢慢地往校门口走。   “其实你那天说你自卑,我挺惊讶的,在我眼里,你是最闪光的女孩。先不说长相,当然你长得也很好看,不存在你自己说的不好看,你是个性格特别好的女孩,你家教好有涵养,你温柔可爱,这就是你的闪光点啊,我听说男生都很喜欢你这款的。”   代芳有些不敢相信,“是吗?我以前其实也没有觉得自己很差的,自从喜欢许舟之后,就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在他面前总是很自卑。”   许尧道:“说不定他在你面前同样自卑呢。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最好的感情应该是互相吸引,彼此都变得更好。你如果一直自卑,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称不平等的。”   代芳终于笑了笑,“听你这样说觉得好有道理,仿佛你身经百恋,很有经验一样。”说着,她推了推许尧的手臂,“话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要瞒我。”   许尧摇头,“我现在一心扑在学习上,哪有精力去管这些?”   代芳笑道:“总有一天,你肯定会遇到一个你喜欢到死去活来的男生。”   许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想,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或者说,她的生命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死去活来。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几乎每天,宋嘉都会过来问许舟题,有时候在课间,有时候在下午。许舟人还不错,每次都很耐心地给她讲解。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凭许尧对宋嘉的了解,宋嘉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就算她有什么地方不懂,她应该是那种宁愿去问老师也不会问同学的人。就算她现在有所改变了,也应该不会天天揪着许舟问才对。   女生通常都会有第六感,不止许尧觉察出来,班上其他人渐渐也看出不对来。   这宋嘉该不会是喜欢许舟了吧。其实这也很正常,班上偷偷暗恋许舟的女生,至少有四五个。只因为许舟实在是太优秀了。   只是她们都没有宋嘉这样主动大胆。   许尧虽然急,但是又毫无办法,总不能不讲道理地跑去跟许舟说让他以后离宋嘉远一点吧?   这时候城市的夜晚还算宁静。   接近十点钟了,这个时候,代芳应该上床睡觉了。   但是今天,她躺在床上,将手机捏在手心,眼睛瞪得很大,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天花板,似乎想将之盯出一个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连忙将手机拿起来,凑到眼前一看,笑意霎时间出现在她的嘴角。   她迅速敲出一行字,但是随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她还是只是发了一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过去。   这次信息回复得很快,对方说他刚打完游戏。   代芳高兴得连连在床上滚来滚去,可是随即她又苦恼了起来,该怎么和对方聊下去呢,说得太多的话他会不会烦?可是她真的很想和他说说话。   代芳大着胆子,问许舟第二天吃什么,她家里有从国外带回来的点心,要是路上遇到他,可以给他一份。   许舟说他吃包子喝豆浆。   第二天,代芳起了大早,揣着点心,慢悠悠地在许舟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骑着,她骑得很慢,她不能停下来,万一这个时候遇到了许舟,许舟就能看出来她是故意在等她了。   可是一直骑到了学校,她也没有等到许舟。   路上还遇到了许尧。   “你不是吧,为了给他这个,六点钟起床?”   代芳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上跟他说了,说遇得到就给他,没想到我刻意,反而遇不到他。”   许尧向她摊出手,“我说你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给我,我帮你拿给他。”   代芳有些犹豫,“这样好吗?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许尧白了她一眼,“会有每天跑去问他题的宋嘉刻意吗?不是我打击你,要是许舟被宋嘉抢去了,有你哭的。你这样含蓄,男生都是直肠子,根本就不知道的!”   代芳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她们刚走到车棚,许舟后脚就骑着车进来了。   代芳和许尧对视了一眼,这运气还真是寸啊。在路上等了这么就都遇不到,偏偏在这里碰上了。   许舟身边还跟着罗毅。   许尧跟代芳使了个眼色,代芳就是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许尧从她的车篮子里取出她特意给许舟准备的早餐,递给许舟,“这是代芳家里亲戚从国外带回来的点心,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代芳听她说得这样直白,脸一瞬间就如蒸熟的虾一样红透了。   许舟看了代芳一眼,笑了笑,“是吗?”   他身边的罗毅看了眼代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心里一瞬间失落万分,原来人家之所以经常坐在球场边上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许舟啊。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心情,故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笑道:“见者有份啊!”   许舟将点心接了过来,问代芳,“不介意我分点给我朋友吧?”   代芳连忙摇头,“不介意的。”   许舟将点心递给了罗毅,“吃吧。”   罗毅嘻嘻笑着,将点心接了过去,打开包装盒,取出了一块精致的饼干,咬了一口,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还是笑容满面,夸了两句点心好吃。   四人锁好了车,一道往教室方向走。   宋嘉从学校大门方向,从三角路口的另一条路走了过来,遇上了四人。   罗毅死性不改地推了推许舟,用一种有些暧昧的声音哼笑了两声。   宋嘉第一眼先看到许尧。随即她看了一眼其中的许舟。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总是很难掩饰自己的情绪,不高兴不喜欢总是会写在脸上。   即使只是一闪而过,代芳和许尧都精准地捕捉到了。女生的观察力总是很强。   “早。”宋嘉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罗毅和她不太熟,也说了一声早。   几人一起上楼梯。   宋嘉注意到了许舟手上提着的点心盒子,上面印着英文商标,她问了一句,“许舟,你提着什么啊?”   许舟将手上的盒子扬了扬,道:“哦,这个啊,是代芳送给我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宋嘉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看了代芳一眼,冷淡拒绝,“不用了。”   刚才许舟分享给罗毅吃,代芳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儿遇到宋嘉,又问宋嘉吃不吃,幸好宋嘉说她不吃,要是她真的吃了,代芳觉得自己会怄死。   她心里不舒服,好在三楼几步就到了,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   许舟知道代芳肯定心里会不舒服,她都很膈应。可是于理,代芳和她的生气都是没有道理的。   一上午许尧都没有回头跟许舟说话,许舟用笔端从后面轻轻地戳了戳她,“上节课英语布置了什么作业?”   许尧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的英语书丢给他。   许舟收回手,翻开她的英语书,上面的字迹娟秀,做了很多注释,都写得工工整整地,看起来很舒服。   其实他知道布置的课业,只是许尧不知道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他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过了不久,英语书从后面递了回来。   上课铃声打响,金老师走进了教师。   许尧打开英语书,翻到了这节课要上课的位置。   她目光随即凝住,只见书中夹了一页白纸,白纸上用黑色签字笔画了一幅简笔画,简单几笔画得很出彩,将一个气鼓鼓的女生画得栩栩如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24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十一)   许舟感觉最近许尧经常性地不会搭理他了, 有时候他故意找她说话,许尧也都是冷淡地嗯两声。让许舟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嘉还是经常性地会过来找他讲题。   宋嘉来的次数多了之后,许舟也渐渐地觉察到许尧情绪的变化来, 好像每次宋嘉来过之后, 许尧对他的态度就会更差一些。   许舟为此还特意注意了一次。有一次宋嘉拿着题过来找他,许舟讲题的时候就注意了许尧, 本来准备背单词的许尧直接站了起来,去了走廊。   许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以后下课之后, 他不等宋嘉过来,直接第一个从后门冲出了教室,下午溜得更快。宋嘉坐在中间排,还没有来得及过来,许舟就已经溜出教室了。   这样的次数多了, 别的同学也就看出了端倪来。   宋嘉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能将许舟堵在座位上。这一次,她拿着一道数学题, 在老师刚说下课,转身的时候就连忙站了起来,但是许舟动作更快, 宋嘉才跨出第一步,许舟就已经飞也似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宋嘉愣了愣,看了一眼站在走廊上的许舟的背影,只得无奈坐下。   “噗——”   一旁传来两声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宋嘉转头看过去,两个女生将头凑在一起, 说是窃窃私语,不如说是故意说给她听。   “好尴尬啊,我都替她觉得尴尬。”   另一个女生接着嘲笑道:“刘丽,你说有的人怎么就这样没有自知之明呢,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不过有一点别人比不上,我还真是没有见过谁的脸皮有这样厚的。”   “逼得人家许舟一下课就赶忙溜走,人家不好意思明说,可惜有的人就是恬不知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很热闹,完全不顾一旁的宋嘉脸涨成能力猪肝色。   “你不知道吗?五班那个校花追了许舟好久,都没有见人家许舟动心,她算哪根葱啊,又胖又丑的,让人看了都恶心,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两人说得正热闹,没防桌子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   两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她们说的正主一脸涨红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宋嘉瞪着那两人,眼里能喷出火来,“你们说谁呢,自己不学习,还见不得别人学习了?我问许舟题怎么了,碍着你们了?”   那两个女生先是吃了一惊,她们也都不是怕事的人,宋嘉气焰高,她们比宋嘉气焰更盛。   “怎么了,我们说的是癞□□想吃天鹅肉的人,你怎么就来对号入座了?”   宋嘉红着眼睛,“你们不是说我是在说谁?”   “我们当然说的事癞□□想吃天鹅肉的人。你觉得你是,那你就是呗。”其中一个女生骂功了得。   “我问许舟题跟你们有什么没关系?”   一个女生摊了摊手,“没关系啊,那我们聊天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教室里其他人都将目光转到了宋嘉身上来,多半都是漠视和敌视,没有一个人站在宋嘉这边的,因为最近宋嘉的举动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男生还好,不会在意这些,女生就很看不惯她,即使很多人其实并不喜欢许舟,但是还是不喜欢这样帅气的男生被女生厚脸皮的纠缠着。   宋嘉吵也吵不赢这两个女生,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宋嘉气得浑身颤抖。   就在这时,站在走廊上的许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这三个女生是因为自己才吵架,硬着头皮走进了教室劝架。   “好了好了,大家各自退让一步,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   许尧就站在走廊上,看着宋嘉和那两个女生对峙。   她还从没有看到宋嘉这样吃瘪的模样,心里真是大为痛快。   宋嘉将目光从两个女生身上转到了许舟身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哑着声音,“许舟,你真的是为了躲我,才总是在下课后就第一时间冲出去吗?”   许舟还算是个体贴的男生,不会当面下人脸面,就笑道:“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宋嘉盯了他一会儿,心里委屈不堪,又不愿意当着人的面哭,飞快地跑出了教室。   她出教室之后,就往厕所方向跑去,无可避免地要路经许尧。   许尧就面对着教室站着,想来是已经将所有的过程都看在了眼里。她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微笑。   宋嘉路过许尧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她面色不善地盯着许尧,“许尧,你看戏看得很过瘾吧?”   许尧没想到宋嘉竟然会突然冲她发难,一时间怔住。   她顿了顿,冷静地看着宋嘉,淡淡道,“宋嘉,你以为你是谁?”   她平淡地反应让宋嘉一时间僵住,似乎许尧漠视她会比仇恨她更让她不痛快。   “你得意什么啊,连你爸爸都不要你了!”宋嘉突然上前一步,凑到许尧耳边,缓而重地恶毒地吐出这句话之后,她退后一步,直视着许尧,脸上浮现报复后的快感,仿佛刚才从那两个女生那里承受的羞辱都如数转嫁到了许尧身上。   许尧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得意什么啊,你爸爸都不要你了…”这句话仿佛像一句咒怨下到了许尧身上,一瞬间,前世今生所有的遭遇都在她脑海中快速旋转起来,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栗起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因为宋嘉和她的妈妈,她两辈子都失去了爸爸,而现在,这个始作俑者洋洋得意地在她面前嘲笑她——你爸爸都不要你了!   “啪——”   随着这一声清晰的耳光响,走廊上同学都愣住了,他们惊讶地看着宋嘉和许尧,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就动起手来。   这一巴掌集齐了许尧两辈子的怒怨,她没有留余地,用尽了所有力气。宋嘉的头直接被打得歪到一边,她被打的左边脸颊传来**辣的疼痛,耳朵嗡鸣声也随即响起,让她一瞬间有些眩晕。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了,所有注意到这边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两人,忘记了动作。   宋嘉被打的一瞬间也懵了,她从来没想过许尧竟然会动手。   而许尧走到她身边,也如宋嘉那样凑到她耳朵边,低声而痛快道:“可惜了,我爸爸永远都是我爸爸,你觉得自己已经将我爸爸抢过去了,但是在我爸爸的眼里,你永远都敌不上我的万分之一。”   宋嘉终于回过神来,一把重重地将许尧推开。   许尧即使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由于宋嘉的动作很突然又很用力,许尧还是被推得往后扑倒,连连后退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后面有人托住了她。   许舟在教室里注意到许舟和宋嘉起了争执之后,连忙跑了出来,正好碰上宋嘉将许尧推开,顺势就接住了许尧。   “没事吧?”许舟一手托住许尧的肩膀,轻声问她。   这一幕在宋嘉看来简直刺眼之极,偏生许舟抬头看向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漠,“宋嘉,你太过分了。”   许舟看到的就是宋嘉跑到许尧面前,凑到了许尧耳朵边说了什么,才让许尧勃然大怒乃至动手,宋嘉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否则,好端端站在走廊外面的许尧为什么会动手打她呢?   宋嘉的眼睛倏地变得通红,被打的人明明是她,许舟却对她说‘你太过分了。’   一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宋嘉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她质问许舟,“你说我过分,你没看到是许尧先动手打我的吗?”   许舟皱了皱眉头,而此时,许尧已经站稳,他收回了手。   一班三班挨着的,这边闹起来,三班站在走廊上的人都看到了,围了过来。   许尧见人这样多,不想将事情闹得更大,转头就要走,没想到宋嘉却冲了上来,死死地拉住她,用力地往后带,同时宋嘉忍不下这口气,想要以牙还牙,一巴掌就扇了上来。   许尧当然不会站着挨打,她正要避开,一只手比她动作更快一些,以迅雷的速度握住了宋嘉的手腕。   许舟彻底地寒下脸,“宋嘉,你不要再闹了。”   说完,他将宋嘉的手甩开。   正好在这时,上课铃声打响,围观人学生依依不舍地陆续散了。   等人群散开一些,许尧余光注意到三班的方向站着一个人,她定睛眼看,是代芳。   代芳和她的视线对上,很平静,她看了她片刻,转头就从后门走了进去。   许尧这时候的心神还放在发疯的宋嘉身上。   宋嘉的脸微微有些红,是她打的。   “怎么回事!”   一道中年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几人的视线转了过去,竟是教导主任。   他的办公室就在三楼转角处,应该是刚好碰上了。   站在一旁的罗毅连忙道:“没有什么,老师。”他招呼了许舟一声,“上课了,快回教室了。”   许舟拉了拉许尧的衣袖。   “走吧。”   恰在这时,金老师端着书从楼梯口上来了。   许尧几人刚走进教室门口,宋嘉却一头越过了金老师,冲了出去。   金老师有些莫名地愣了愣,教导主任龙老师皱眉说,“你班上的学生好像起了矛盾,刚刚这里围了一堆人,快追上去拦住这个女生。”   这个年纪的学生情绪还不稳定,要是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就麻烦了。   金老师一听,连忙将书往走廊栏杆上一放,转身就追了上去。   教室里顿时就像煮沸的水,蒸腾起来了,但是也只是一瞬,龙老师即刻沉着脸背手走了进来。   许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没有理会后面一直用笔端戳她的许舟,而是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想刚才那一幕。   代芳看着她的目光很不对劲。   要是平时,代芳见有人欺负她,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的,但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代芳显然是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但是她一直都没有站出来。   许尧心里有些忐忑,她不蠢,很快就猜到了代芳可能是看到许舟在替她出头,心里可能想歪了。   代芳有多喜欢许舟,许尧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会在觉察到许舟对她越来越亲密之后选择可以疏远他。当然她也不是觉得许舟对她有意思,就算是朋友,她也不想和许舟太过熟稔。   看来代芳是误会了,许尧心想放学之后要跟代芳好好聊聊。   龙老师没有转多久,让他们自习之后就转出去了,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多数同学的目光都在许舟和许尧两人身上流连。   许舟今天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他平时虽然对谁都比较随和,但是这样冲出去维护一个人,几乎是不曾存在的,都是青春期的孩子,心里的想法就多了些。   而金老师在小半堂课过去之后就回来了,宋嘉却没有跟着回来。   下课之后,金老师将许尧叫走。   许尧跟着金老师到了办公室,才发现一节课都没出现的宋嘉原来在金老师的办公室,看来金老师已经给她做过工作了,宋嘉的脸色看起来平静不少。   金老师示意许尧坐下。   “许尧,我已经听了宋嘉同学说起了事情的原委了,你动手打人实在是不应该。”   许尧垂下头,没有说话。   宋嘉也沉默不言。   “这事情要是传到了学校去,你肯定是要被处分的,我看这样,你们既然都是姐妹,哪有什么大仇恨,各自退一步,许尧跟宋嘉同学道个歉,这事情也就算了。宋嘉,你觉得怎么样?”   许尧听到宋嘉说,“都听老师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平静,但是兴许是两人的磁场不对,许尧听出了她话里暗藏的愤恨。   也是,高傲如宋嘉,只怕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这足够让她铭记一辈子了。   打都打了,道个歉也没什么了。   许尧看了宋嘉一眼,“宋嘉,对不起。”   宋嘉轻哼了一声,将头扭开。   这样耽搁了一下,等许尧回到教室去找代芳的时候,代芳已经走了。   她回到家,晚上给代芳发信息,代芳也没有回。   看来是真的误会了。   许尧给她打电话。铃声几乎响到了最后一刻,那边才接了。   “喂?”   “代芳,是我。”   那边沉默了一瞬,才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许尧没有浪费时间地问她为什么不等她为什么不回信息之类的,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代芳顿了顿,才道:“误会什么?”   “误会我和许舟的关系啊!”许尧故作轻松道:“当初可是因为你要我去接近许舟,我才去的一班,怎么啦,现在你已经成功地认识了许舟,就想过河拆桥吗?”   “…没有的事。”   “我可先跟你说清楚,我对许舟一点意思都没有,你知道我一心沉迷学习的。”   电话那头,代芳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当然知道你对许舟没有意思,但是…”   “但是什么?”许尧追问。   代芳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说,“我家又有新的点心了,明天我给你带点吧,我要准备上课了,先挂了。”   电话传来嘟嘟的盲音。   许尧呆滞地将手机放了下来,坐在沙发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而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又响了,许尧低下头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就是本市。   响了两声,她才接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冷漠而又克制的声音。   “许尧,我是李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25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十二)   这道带着冷意的女声似乎穿透了半个城市, 直叩许尧的面门。   许尧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才道:“嗯。”   李珊坐在客厅里,她身边就坐着了许泾明, 她看了许泾明一眼, 按下了电话的扩音。   “许尧啊,虽然你不喜欢李阿姨, 但是李阿姨自认是你的长辈,有时候有的话我不太方便说,但是又不得不说。”   电话里, 许尧的声音很平静。   “既然李阿姨觉得不方便说,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说了。”   李珊刚要继续说,就被许尧一口气给堵了回去。   她停滞了片刻,还是继续道:“你年纪还小,有的话你爸爸不方便跟你说, 你这样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要是你爸爸跟你明着说那些道理, 说不定你会觉得是你爸爸偏心。只好由我来当这个恶人了。”   李珊没有想到一向在她面前十分乖巧的许尧会突然变得伶牙俐齿,且十分刁钻。   “李阿姨,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你, 若是你继续说这些让我不喜欢的话,我只会更加不喜欢你。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让你在我面前不要活得那样累,好像是我欠你的一样,麻烦你有话就直接说, 不要总是一来就将自己处于弱势的地位,你的年纪是我的几倍,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对你一向很礼貌的。”   李珊抬头看了许泾明一眼,心里的火气腾腾地冒。   下午宋嘉一回来,她就注意到了宋嘉左脸上的淤青,像是被人打了耳光,她追问之下,才知道是许尧打的,就是因为许尧觉得她抢走了她的爸爸,所以许尧怀恨在心。   李珊顿时又恨又心疼。   这么多年,她和宋嘉相依为命,可以说,宋嘉就是她的一切。以前她还可以表面上维持和许尧的和平,但是她绝对不容许许尧动她的女儿!她当即就就许泾明从书房里叫了出来,将宋嘉被许尧打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泾明刚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宋嘉说若是他不相信,可以打个电话去问她们的班主任金老师,金老师知道这件事情。   经过了上次他不信任许尧导致许尧直接搬出了家去了外公家之后,许泾明就变得谨慎了很多。   他真的给金老师打了电话,然后也知道了许尧确实动了手。   李珊已经按捺不住,她只要稍微看一眼女儿被打的左脸,就心疼得心肝打颤。她如掌上明珠一般捧大的女儿,竟然被许尧这样打!   她从来没有给许尧打过电话,这是第一回 。   “许尧,你今天为什么要打宋嘉?”李珊终于说出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哦?”电话那头,许尧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她问道:“我爸爸是不是也在?”   因为李珊开了扩音,许尧这边听她的声音就有一种回音。她猜测她爸爸应该也在一旁,毕竟兴师问罪这种事情,若是没有个人评判,也就没意思了。   不等李珊说话,许泾明轻咳了一声,“是的,尧尧,我也在,”他看了李珊一眼,宋嘉已经回了房间,“你为什么要打嘉嘉?”   电话那头,许尧沉默了片刻,“因为她活该。”   “尧尧!”许泾明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跟李珊这样说,顿时急得出声呵斥。   李珊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本来想要客气几句,委婉地兴师问罪的,但是没想到许尧竟然这样放肆,她一瞬间压不住火气,连声质问道:“许尧,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尽可以冲着我来,任打任骂都随你,你别针对宋嘉,她还只是个孩子。”   电话那头,许尧听得好笑,你女儿宋嘉只是个孩子,我就是个成年人了?虽然她的灵魂已经成年了。   “许尧!你怎么变得这样不懂事?”许泾明要给李珊和宋嘉一个交代,只好呵斥了一声,“还不快给你李阿姨道歉?”   许尧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她捋了一把头发,将目光透过窗户,投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   客厅里传来电视剧的声音,很轻微,几乎快听不见。外公外婆本来年纪大了,听力有些退化,其实这样的声音,他们根本就听不太真切,但是为了不吵到她学习,他们宁愿就这样哑着看电视。   许尧心里升腾而起的愤恨不甘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她甚至轻松地闭上了眼睛,将手机拿开了一些,许泾明的呵斥再次传了过来。   “许尧,你要是再这样不听话,我就要将你从你外公外婆家接回来!”   许尧淡淡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打宋嘉吗?”   许泾明从她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他顿了顿,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许尧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客厅。   “因为宋嘉跟我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呀,你爸爸都不要你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客厅里一瞬间只剩下沉默。   许泾明呆滞地看着茶几上的手机,许尧带着自嘲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一遍响起。   “你爸爸都不要你了——你爸爸都不要你了——”   李珊也呆住了,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由头,她转过目光看了一眼许泾明,许泾明还在死死地盯着她的手机,脸色的神情太深太复杂。懊恼、后悔不停地在他脸上交织。   李珊试图帮宋嘉解释,“这样的话,嘉嘉应该也不是故意说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泾明,你要去哪里?”   许泾明没等她说完就豁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玄关处,一眼不发地拿上外套换上鞋子,不等李珊追上去,打开了门,随着门‘咔’地一声响,一串脚步远去了。   李珊奔到门口,打开门,脸许泾明的背影都没有看到,只有一串清晰的脚步声从底下楼层传来。   “泾明!”   “妈妈——”   正在李珊站在门口呆望的时候,背后传来宋嘉的声音。   李珊回过头,宋嘉不知何时出了房间,就站在客厅边上,面带恐惧地看着她,“妈妈,我们会不会被赶出去?”   李珊的嘴微微一张,眼泪随即就掉了下来。   许尧刚写完了作业,洗了漱,躺在床上,取过床边还没有看完的书,看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了,许尧关了灯,躺下睡觉。   然而还没等她睡着,一道门铃声隐隐传进了房间。   过了没多久,她听到大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她还听到了外公外婆在和谁说话。   由于这栋房子的修建时间有些久,隔音就不太好。   许尧隐隐觉得那个突访的来客声音听着有些熟悉,突然,她猛地坐了起来。   距离她接到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似乎在印证她的猜测,过了十分钟,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外婆的声音传来。   “尧尧,你睡了没有,你爸爸来了。”   许尧重新躺下,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大概过了几分钟,她的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是是许泾明的声音传进来。   “尧尧,爸爸知道你还没睡,爸爸想见见你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就在许泾明以为许尧不愿意见他的时候,许尧的房门被打开,穿着睡衣的许尧出现在门后。   “这么晚了,爸爸,你怎么来了?”   许泾明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欣喜,他搓了搓手,复又冷静了下来,“爸爸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许尧往旁边让了让,“进来说吧。”她不想让外公外婆知道她和她爸爸之间的矛盾,免得两人担心。   许泾明对她肯跟他交流显得十分喜出望外,连连点了点头,“好好。”   房门被轻轻关上。   就着橘黄的灯光,许泾明打量了一眼许尧的房间。   挺大的,书桌都有。突然他目光一凝,书桌上的显眼处,放着以前的一家三口。   许尧从背后绕了过来,坐在床沿上,示意许泾明坐在凳子上。   许泾明坐了下来,看着明显比几个月前高了很多也瘦了一些许尧,一瞬间却说不出话来。   许尧也看着许泾明,他看着比几个月前要憔悴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累的原因。   “爸爸深夜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沈忞和老伴坐在客厅里,那父女俩在房间里说话,他们没有刻意去听也听不到里面的两人在说什么,但是许泾明深夜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许泾明没有待太久,一个小时之后,许泾明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许尧跟在后面。   两人眼睛都有些红。   许尧送许泾明出门。   许泾明的车就停在院子外面的马路边上,许尧送他出了大门。   许泾明回头看了许尧一眼,“你喜欢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爸爸不会要求你回去的。”   路灯打在许泾明身上,一道光影投在许尧身上。像是前些年一直为她挡风遮雨的父亲,重新将她笼罩一般。   许尧一瞬间感觉鼻头有点发酸。   许泾明说完这句话就要走,许尧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爸爸。”   许泾明回过头来,许尧看着他的眼睛在路灯上显得水光盈盈。   许尧艰难道:“我是不喜欢李阿姨和宋嘉没错,但是爸爸有自己的人生,妈妈不在了,总该有个人在身边陪伴你的,所以当初我并不反对你再婚。现在依旧一样,这是你的人生,即使我是你的女儿,我也不想干预你的人生。”   是的,她反复将这件事想了很久。许泾明是她爸爸没错,但是如她所说,许泾明有自己的人生,他有权利对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李珊如果是他的选择,即使许尧不喜欢李珊,她同样会尊重她爸爸的选择。这样的道理放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可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天知道许尧要多艰难,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说出来了,以后也会努力这样做。   许泾明先是呆滞在原地,随即他回过身,越过院门,将女儿紧紧抱住,就像她小时候他抱着她一样。   一股特属于父亲的厚重气息将许尧包围,她发酸的眼眶再也支撑不住充盈的眼泪,扑簌直落。   ……   第二天,代芳果然给她带了一盒糕点。   两人还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   但是关于许舟和许尧的流言蜚语还是传得遍地开花。只因为许舟当时站出去去维护许尧。   就在这些纷扰中,期末考试来了。   在这个暑假中,高三的压力就已经提前来临了。   严老师抽空来给许尧补了急几次课,几次课都坚决没有收钱。   许尧利用这个暑假,提前熟悉了一遍高三的课程,同时将以前学的各科知识都系统地梳理了一遍。   闲暇的日子因此变得充实,暑假也过得格外快。   高三真的来了。   才刚进高三,就感受到了繁重的学习压力。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   卷子成堆成堆地发下来,每个人都被一种无形地压力压得整天伏在课桌上,就连许舟,都减少了打球的时间,多数时间,教室里人都是半满的,每个人都埋头苦战。   高三的时光过得分外的快。   许尧在这半年里成绩突飞猛进,一直保持在年纪前三,被各科老师重点关注,当成了清北的苗子。   许舟时常和她竞争第一的位置。   代芳在严老师的帮助下,成绩也有了质的提升。   而以前在三班稳稳占据第一的宋嘉,反而成绩下滑得特别厉害,本来在半晌属于上游,到了高三之后,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次都在二十名开外。   这样的成绩放在任何一个普通班都是前三,但是在重点班就属于平常。   而因为高二下学期,宋嘉一直对许尧示好的事情,班上的女生一直对她有敌意,几乎是团体联合起来孤立她,男生也没几个愿意和她说话的,因为宋嘉自己也不会主动去跟别人说话,她几乎都在埋头苦学。   许舟和代芳的关系更好了,代芳经常会给他带早餐,而许舟也欣然接受。   时间就这样紧张地而又单调地匆匆过去。   一转眼就来来到了来年开春。   代芳已经在着手筹备出国的事情了,她爸爸专门给她请了英语老师,让她也在三月份的托福考试中,成功地过了留学及格线。   代芳看起来却没有多高兴。   严老师也考上了研究生,学习更忙了,已经不再每天给代芳补课,都是抽周末的时间。   到了高三下学期,考试越来越多。许尧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宋嘉的成绩也慢慢地提了上来,能稳定考进班级前十了。   但是就在一次摸底考试之后,班上有人说起,他考试的时候和宋嘉一个考场,看到宋嘉在考试的时候偷偷看手机。   这时候考试不像以前那样就在自己的班上考,都是全年级打乱了,随机排考场。   说宋嘉作弊的声音得到了人附和,又有人提出,她考试的时候也曾经见到过宋嘉看小抄。   其实这个时候作弊也进没有太大的意思,又不是升学考试,作弊也没有太大的作用,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麻痹自己,欺骗老师而已。   许尧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学习上,即使听到了这样的小道消息,也没有在意。自从去年她见过爸爸那次之后,就已经决定将所有的仇恨放下,专心过自己的人生。   她再也没有跟宋嘉说过话,春节的时候,也是爸爸过外公家来一起过的。   很快进入了四月,距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月了。   四月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根据上次考试的全校排名来排位置。   许舟上次考试是全校第一名,许尧坐在了他身后,两人都在1号考场。   宋嘉全校排名第九,也在这个考场。   一科一科地考,上午考两门,下午考两门。   理综一直是许尧最擅长的科目,但是时间比较紧张,每次都会有题目做不完,这也让许尧十分焦躁。   考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笔尖沙沙划过纸张的声音,连一丝咳嗽声都没有。   监考的老师都懒得下来走动,坐在讲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   就在考试进行了半个小时之后,安静地考场上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交出来!”   所有人的思绪都被这道声音打断,不约而同地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   只见坐在教室后面监考的老师走到了一个考生旁边,将手伸到她的桌子上方。   许尧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微凝。   那个考生竟然是宋嘉。   在全场齐刷刷地目光注视下,她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监考老师伸手从她的课桌里摸了一会儿,将手缩回的时候,手上俨然拿着一部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26章 徐谈恋爱不如学习(十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后排扫来。   一班是重点班, 几乎一半的同学都在这个考场。   宋嘉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承受着所有人目光的洗礼,惊恐、后悔在她脸上交织出现。   监考的老师探头在她试卷上看了看名字, 又看向死死垂着头的宋嘉, 冷冷说道:“你可以不用再参加考试了,这科成绩作弊, 成绩为零。”   宋嘉猛地抬起头,看向监考老师,嘴唇动了动, 当着这么多熟悉的同学的面,她实在是说不出口求饶的话。眼睁睁地看着老师拉过她的试卷,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在她的试卷上写了两个字——作弊!   随即老师将试卷收走,不再管她。   那些目光还在她身上没有转回去, 一股深深地羞耻感从背脊爬上,慢慢地混入她的灵魂深处, 仿佛在她灵魂上打上了一个烙印。   作弊。   同学们的目光让宋嘉几乎快无法呼吸。   她猛地站了起来,逃也似的,从后门跄踉着跑了出去。   这栋楼是高三专属, 这时候是考试时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路上遇到了几个老师,看到她, 还多看了她一眼,宋嘉仿佛也觉得这些老师是知道她作弊被抓之后被赶出教室一样,顿时羞窘得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她拔腿就跑,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地跑。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一处没有人的陌生地方。   高三的教学楼的形状是最高层五层有两间教室,下面四层就有四五间,而四层的两侧有两道门可以通往四层的天台,这个门常年是锁着的,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门没上锁,宋嘉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到了天台的。   直到天台上的风将她吹醒,她才猛地觉察到自己竟然跑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风将脸上的热意吹散了些许,心里的羞窘却没有褪去半分。   她慢慢地蹲了下来,不敢回想刚才是怎样的尴尬,也不敢去想自己以后会被人怎样的嘲笑。   她还尤记得当初,许尧被人说作弊的时候,她那时候也觉得她是在作弊,心里十分瞧不起这样的行为,可是自己为什么,竟然有一天会变成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人呢?   宋嘉不得不承认,是因为许尧,她渐渐地将自己远远地甩开,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学习都不能望其项背。她不能接受自己一直这样屈居在她的名字之下,不能接受每次月考模拟考试,她都将自己远远的甩开。   人的心一旦生了邪念,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宋嘉蹲在杂草丛生的天台上,时间过得很慢。   金老师一定会让她请家长,她一直因为自己比许尧优秀而骄傲,若是李叔叔和她妈妈知道了自己作弊,不知该是怎样的失望。   宋嘉不敢去想。   这分钟,她甚至想到了那个她一样仰望的人,他永远都是年级前三,永远那样光耀夺目,那样风姿斐然。宋嘉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从第一排投来的目光,带着惊讶。   眼泪从宋嘉捂住脸的指缝里流了出来,她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作弊呢,要是不作弊,她成绩就算差点,也是堂堂正正的,她问心无愧。   可是一旦做了弊,这就是一条不归路。第一次成绩上升的那种喜悦和羞耻交织,生怕别人知道的那种忧虑,一直折磨着她,可是宋嘉却停不下来,虽然知道这样的成绩只能骗骗自己,在高考的时候就会被打回原形。   要是没作弊就好了。   宋嘉站在挑檐边,眺望着远处天际线。   城市的楼海,湛蓝的天空,春风温柔地拂面,校园的绿化植物已经抽出了新芽,枯黄的世界正在新生…   “那个同学…”   楼下操场上,有个老师在朝她挥手,风太大,宋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看到那个老师跟她挥手,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宋嘉没有理会他,她依旧看着远方,任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卷入风中,她闭上眼睛,眼泪已经风干了。   可是还是不能回想,只要回想一下,那种恨不得就此永远消失的尴尬就会如蛆附骨,将她所有的尊严吞没。   以后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座大山一样横在自己面前。   一班所有人大概都知道自己曾经因为作弊这个事情和许尧打过赌,当时的自己清清白白,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她作弊。现在呢,自己作弊被抓,甚至手机都被没收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是不是就要换成是许尧来嘲笑羞辱自己了?   宋嘉像个疯子一样,激动一阵冷静一阵。   就在这时,天台的的门口处悄悄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保安,一个是个男老师。   “同学!”   那个保安本来是想悄悄过来的,但是宋嘉看了过来。他吓得不敢再往前走。   那个男老师看着四十多岁了,就是刚才在操场那个,他一口气从一楼跑到了四楼,脸累得涨红,粗重地喘着气,还不停地咳嗽。   宋嘉先是疑惑地看向他们,随即反应过来,这两人不会是以为自己要跳楼吧?   “同学,你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情,跟老师说,老师一定会好好地帮你解决。好吗?你先过来。”那个男老师一脸和颜悦色,尽量将声音放得十分轻柔。   宋嘉此时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她在天台上哭了太久,脸和眼睛都很红,看上去情绪也不太稳定,而且这个天台三年前曾经有学生从这里跳下去,从那之后,学校明令禁止,禁止人上天台。   宋嘉没理男老师,她转头朝下面看去。她有些恐高,四层楼在她看来像是万丈深渊,往下看一眼,心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要被吞噬。   “同学!你听老师的,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咱们去办公室,慢慢地说。”   他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和刚才收走她手机和试卷的老师截然不同,宋嘉一瞬间又想到作弊被抓的那分钟,那样羞愧,她当时真的恨不得赶紧死了。   她作弊,这种事情怎么跟老师说呢,老师都很痛恨作弊的学生。   宋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并不是想死。   就在这时,交卷的铃声打响了。   宋嘉浑身一颤,这铃声仿佛带走了她的魂魄,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男老师焦灼地等了一阵子,才慢慢地朝宋嘉走了过去。   宋嘉听到脚步声,却突然被刺激到了,如今她有些骑虎难下。   “你不要过来!”她惊恐地盯着老师。   “好,好,我不过来,”男老师也是真的害怕她会被刺激得真的纵身一跃,“那你过来好不好,我们先下去,慢慢地说。”   学校的领导已经被惊动了,刚才男老师担心有学生要跳楼,打了电话给学校领导,领导们真的是怕了,现在的学生学习压力大,心智又还不太成熟不稳定,受了点刺激,就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连忙打了报警电话。   而就在她和老师对峙的时候,消防大队的已经出警,伴随着一阵警笛声响,两辆橙红色的消防车停在了楼下。   宋嘉真的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闹得这样大,明明她没有想要跳楼,可是现在怎么办?   这样大的阵仗,已经引得了一大批学生围观。   天台门口处进来了几个学校领导,都是一脸的焦急。   很快她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还在监考的金老师接到了电话之后,什么都顾不上了,百米冲刺般地跑到了天台。   宋嘉站在挑檐边,和七八个老师对峙着。她本来是没有想要跳楼的,她只是心情不好,刚好误打误撞地跑到了这里来。   现在怎么办?   宋嘉心里一团乱麻。老师们都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宋嘉感觉自己真的已经不能再羞愧了,越是这样,她就越难自己走过去。   金老师慢慢地走了过来,宋佳没有动作,任金老师将自己死死牵住。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校长办公室,金老师、宋嘉还有一些学校的领导,了解了宋嘉为什么会跑去天台。   这个时候,学校领导不敢再刺激学生,只是好言宽慰一阵子,让金老师将学生带回去好好地安抚。   当天学校就让请了家长。   金老师办公室里,宋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师,我知道错了,我没有想要跳楼,我只是想去那里吹吹风,没想到那个老师就误会了,还报了警。”   金老师有些无语,光是作弊这件事,作为老师,做痛恨的就是学生作弊。金老师还因为这件事被校长训斥了一顿,斥责他没有做好工作。   听宋嘉说她不是想不开,金老师松了口气。   “你也知道作弊不对,学校对作弊是深恶痛绝的,要抓到要记过的。你都快要高考了,要将心思放到学习上来,想这些歪门邪道,高考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作弊的可能。你明天将你家长请过来,然后等着学校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宋嘉哭道:“老师,我知道错了,您可不可以原谅我一次?”   金老师揉了揉眉心,“这件事,要是学校领导不知道,我还可以让你写份检讨书,你保证不再犯,也就过去了,现在领导层都知道了,我也做不了主了。你现在就学到了一课,就是负责任。自己做的事情,要勇于担责。”   宋嘉本来想的是悄悄地将李珊请到学校来,不让许泾明知道,但是没想到金老师动作太快了,就在她前脚出了办公室,后脚金老师就给许泾明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金老师也是害怕,这件事还是尽早让家长知道,免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宋嘉连教室都不敢回,她一时半会儿不敢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出了金老师办公室,就径直回家了。   一路上,她感觉自己好像做贼一样,头都不敢抬,过街老鼠一般冲上了公交。   理综考完,就已经差不多到了放学时间了,许尧有几道题自己没理解透彻,等着晚上的时候请教老师。   等她将题目问清楚之后,夜幕已经笼罩了下来。   她回到教室。   走读生到了高三要上晚自习了。   晚自习的时候通常是没有老师在的,老师都在办公室等着学生去问题目。   平常的时候,教室里不管有没有老师都是安安静静的,今天还没有走近教室门口,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嗡嗡的说话声。   她推开门的一瞬间,教室陡然安静了一瞬,见是许尧进来,窃窃私语声随即又响了起来。   许尧从前门走到自己的位置。   走的这二十步,她听清了同学们都在议论什么。   今天下午宋嘉作弊的事情。   这还是头一次,他们班上有人因为作弊被老师当场抓获。宋嘉的位置没有人。   许尧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埋头整理老师刚才将的方法。   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许尧回过头,许舟上身微微凑上前来,看着她问道:“许尧,你有没有想好要考哪个学校?”   许尧点了点头。   “哪个?”许舟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   “K大。”   许舟愣得一瞬间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道:“你说真的?”   许尧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她说完见许舟没有别的想说了,就转过了头去继续整理,但是还没写几行,后背又被他戳了戳。   许尧有些不耐烦,再次转过身,“你还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   许舟细碎的头发在白炽灯光下显得异常的柔软浓黑,衬得他眉骨分明,舒朗清秀。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K大有什么好的,你的分数只要高考发挥得好,top2的高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如跟我一起考Q大吧。”说完,许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谁知许尧想都没想,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丢下一句“人各有志”,就转过头埋头苦战去了。   走读生只上两节晚自习。第二节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之后,班上大半的走读生就收拾了书包,陆续地走出了教室。   许尧通常要在教室上第三节 晚自习的,因为教室的学习氛围浓,能够专心地学习。回到家之后洗个澡就可以直接睡了。   但是今天她有些不太舒服,头昏昏沉沉地,就想早点回去休息。   许尧背着书包,身边陆陆续续经过几个学生,都是走读生,住校生这会儿在教室上自习。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自行车棚就在教学楼旁边,不是很远。   走了不久,能看到自行车棚的昏黄灯光了,她正要加快脚步,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是个女生。   她顿下脚步,声音的传出之处是一颗诺大的桂花树下,她看了过去,昏暗处隐隐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她看不清那两人的面容,但是夜风徐徐地将对话送入她的耳朵里。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就算是只有一个音节,她也能分辨出来声音的主人。   “我知道…”   “我就要出国了…毕业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关于你的秘密,藏了三年,只有许尧知道。”   那个男生一直沉默不言。   是代芳,还有许舟。   两人还没有走,看样子是宋嘉特意将许舟约了过来,因为宋嘉不参加高考了,再过半个月,她就要提前去英国,准备英国的入学考试。   代芳从高一就喜欢许舟了,她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到了高三,她很快就要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她终于能鼓起勇气,跟许舟说出自己的心意了吗?   代芳没有跟她说起今晚上要找许舟的事情,这可能是她拼命逼出来的一腔孤勇,在她告诉许舟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免得自己先泄了气。   许尧轻轻地从一侧避开,即使代芳是她的好朋友,代芳大概也不想她知道这件事情。   许尧取了车,往外公家所在的方向慢慢地骑。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身边开了过去。   许尧一直注视着前方,没有注意这辆她很熟悉的车。   车上,代芳坐在后排,静静地看着路边慢慢地踩着自行车的女生。   眼泪无声地扑哧滑落,她该知道的,三年了,她马上就要走了,她担心自己再不说出来,许舟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女生那样喜欢他。   许尧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回到卧室,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代芳发来的信息。   她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显示了一排字,许尧扫了一眼,擦毛巾的动作顿时顿住了。   上面写着——“许尧,我明天就要走了,机票改签了。我明天中午的飞机,你不用来送我了,好好上课,期待再次见面。”   许尧见毛巾一扔,立马就打了个电话回去。   “代芳,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不行,明天我请个假,去送送你。”   电话那头,代芳的声音很平静,“我也是刚知道的,你真的不用来送我了,我爸爸妈妈他们都会送我,你好好的上课,等过年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说了几句,代芳说她要休息了,结束了通话。   躺在床上,许尧一直回想着今天看到的场景,代芳不是突然知道机票改签的,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代芳果真在第二天走了。   随着高考越来越近,紧张的氛围进入了白热化。   宋嘉的成绩却一落千丈,从本来在班上排中等,在后来的几次考试中发挥都不佳,分数直线下降,甚至跌出了预估的一本线。   宋嘉本来没有近视的,上了高三之后,戴上了眼镜。   “这孩子,每天晚上都学到凌晨,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还有半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劝她她也不听,这可怎么办?”   李珊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轻地跟客厅里看电视的许泾明道。   许泾明的眼睛都没有从电视上移开,“嘉嘉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轻重的。”   兴许是对他显得有些敷衍的态度十分不满,李珊一把从茶几上抓起遥控,按下了电源键,电视画面突然就变成了黑幕。   “我跟你说嘉嘉的事情呢,你就是这个态度?哦!是不是嘉嘉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你漠不关心?你对许尧比嘉嘉上心多了,一个星期跑过去看一次,你整天不是抱怨工作累吗?这样两头跑你就不累了?”   许泾明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他不想跟李珊争吵。自从宋嘉成绩下滑之后,李珊从心里就将缘由归置到了他不肯出钱给宋嘉请家教。   但是每次许泾明让她请,李珊又觉得他不是诚心要给宋嘉请,而且现在许尧都已经不请了,宋嘉要是请家教岂不是说宋嘉不如许尧,要请家教来补课?   因为各种因素的考量,李珊还是没有给宋嘉请。   但是从此她犯了一个毛病,以前只是在心里比较许泾明对宋嘉是不是和对许尧一样,现在喜欢将这样的比较摆到明面上来,总觉得宋嘉不是许泾明的亲爸,对宋嘉也不能诚心相待,对许尧总是比对宋嘉好。   特别是现在许泾明每周日都会过许尧的外公家吃晚饭,这让李珊十分不舒服。   她恨不得许泾明就此和他的前妻一家人以及许尧彻底断了关系才好,现在却越来越亲热,仿佛他们一家人横插在自己的家庭中间,让人想起来就膈应。   自从上次宋嘉在学校出事之后,李珊更担心许泾明会因为这件事看不起宋嘉,疑心病也越发的重了。   加上宋嘉成绩总是上不来,心情易燃易爆炸,李珊对着女儿只能陪着小心,对着许泾明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加上最近对许泾明不满,埋怨也就越来越多,吵架也越发频繁。   许泾明的职业本来就很累,回家之后只想好好地休息休息,李珊这样没完没了地找事让许泾明有些无力招架。   只是顾念着宋嘉要高考了,要集中精力学习,所以许泾明多数时候都在忍让。   但是忍让也是有个限度的。   李珊见他又要起身就走,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越发不痛快了。   她更加地愤怒,霍地站起身来,拉住许泾明,不依不饶道:“怎么了,我关掉电视你还不舒服了?本来现在嘉嘉学习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看电视会影响到她你知不知道?若是还了是许尧,你会看电视打扰她吗?”   正因为不想打扰宋嘉学习,许泾明已经将电视声音调到最低了,房门关上之后,根本就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许泾明见她又将许尧提出来对比,一下子也火了。本来许泾明后面也慢慢地察觉出来,正是因为李珊和宋嘉,自己的女儿被迫搬离了家,已经在他岳丈家住了一年了,许泾明有预感,只要李珊她们在,许尧就不会搬回来。   后来父女俩好不容易解开心结。许尧虽然不喜欢李珊,还是没有对他的婚姻对李珊提出过异议,许尧作为一个孩子,都那样懂事,为什么得了好处的李珊却一直不肯满足呢?   许泾明压抑了一年的火气在此时全数迸发了出来。   “你总是说我不能怎么对许尧就怎么对宋嘉,总是说我对许尧不如对宋嘉好,李珊,你自己扪心问问,我真的对宋嘉不好吗?对你不好吗?”   李珊没料到他竟然会发火,呆了一瞬,立马就被点得更爆了,因为操心宋嘉考试和成绩的事情,忧思过重,加上许泾明一直以来的容忍,让李珊脾气越发的不好了。   她立马不甘示弱道:“你对宋嘉怎么样,自己心里清楚。说到底,许尧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对许尧好,我作为继母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当初请家教,只给许尧一个人请,现在宋嘉的成绩下滑,都是因为你当初偏心眼!”   许泾明没有作声,就那样看着李珊。   李珊从来没有被许泾明用这样说不出来的目光盯着,她顿时有些心虚,同时一种声音在心里响起,不行,不能就这样让他轻易地揭过去了,不如趁此机会跟他摊牌。   这样的声音占据了李珊的脑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样无理的话来的。   “许尧既然都已经搬出去了,以后我们才是一家三口,你以后不要再每个周末过去了。许尧的户口也迁到她外公家去吧,你难道就不想要个儿子吗?”   许泾明盯着李珊,他不自觉地回想了一下李珊最初是什么样子。   温婉、懂事。现在变成了不讲道理,自私刻薄。   不,或许一开始就是他错了,而他的女儿许尧还是个孩子,孩子对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或许许尧早就看清了李珊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执意搬了出去。可笑他竟然这么久都没有看清。   客厅里剩下沉默,就在这时,宋嘉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一脸烦躁的宋嘉出现在门口。   “你们烦不烦?还要吵多久?”   李珊见吵到了宋嘉,连忙安抚道:“嘉嘉,对不起,妈妈会注意的。”   许泾明也转头看向宋嘉。   宋嘉此时脸上的神色和刚才李珊一样,烦躁,憎恶。   许泾明扪心自问没有亏待过她们母女,可是为什么,事情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发展,而是变得这样压抑到让人几乎难以继续正常地生活下去呢。   “许泾明,你以后说话小声点,不要吵到嘉嘉。”李珊当着宋嘉的面,对许泾明道。   许泾明一时间没有说话,客厅里陷入沉默。宋嘉‘嘭’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   许泾明也重新坐了下来,他将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交叠,支撑着额头。   李珊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听到身后传来许泾明显得十分疲惫的声音,“李珊,我们离婚吧。”   李珊僵立当场。   房间内,客厅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宋嘉的耳朵。   踩着五月的尾巴,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   许尧的成绩已经被当成了清北的准苗子,但是只有许舟一个人知道,她志不在此。   许舟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在越发紧张的氛围中,高考如期而至。   这天学校外面挤满了送考的家长,许尧本来要骑自行车去学校,没想到许泾明竟然一大早就开着车过来等她了。   路上稍微有些堵车,但是还是提前到了学校。   “检查一下准考证和身份证,铅笔之类的东西。”临下车,许泾明又叮嘱她。   许尧只好又检查了一遍,其实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在外公外婆的提醒下,再三地检查过了。   许泾明停好车,陪着许尧一起到了学校大门口。   “加油,尧尧,不要有心里负担,就当成正常的考试就好了。”   许尧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爸爸,你怎么没送宋嘉?”   她路上就想问了,本来想忍着不问,但是还是忍不住,她觉得还是问出来比较好,免得上了考场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许泾明怔了怔,道:“她有她妈妈送她,我当然要送你。”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许尧张开手臂。   许泾明先是一怔,随即用力地抱了抱她,拍了拍她后背,“爸爸永远都在你身后,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许尧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考试工具,踏进了考场。   两天考试时间好像是一场迷糊的梦,梦快速醒了,梦里是什么样子,很快地就有些记不清了,许尧下了考场之后,只觉得身心都飘在半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整个高三,随着最后一科考试科目的结束而彻底地画上了句号。   陡然从紧张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整个人都有一种飘然的感觉。   走出学校,许尧在一堆张望的人群中间一眼就看到了爸爸。   许泾明笑容可掬地站在人群前面,看到许尧出来,脸上笑容更加大。   许尧朝他奔跑过去,许泾明张开手,抱了抱许尧,笑道:“欢迎凯旋归来,爸爸的英雄。”   许泾明没问她考得怎么样,问也是白问,许尧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她放松下来之后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许泾明平稳地驾驶车,许尧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了。   “外婆说今晚上要做好吃的,爸爸要留下来吃饭吗?”   许泾明笑道:‘不如今天我请你和外公外婆一起出去下馆子吧!这一年,外公外婆也累了一年,请他们好好吃一顿。’   许尧笑了笑,“好啊,就是不知道外婆肯不肯。”   她没问宋嘉和李珊。   又开了一截,许泾明才犹豫着开口,“尧尧,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许尧看了过去,许泾明转头看了她一眼,才道:“我和李珊离婚了。”   说不吃惊是假的。   许尧忍了忍,才没问出来为什么。   许尧的沉默是许泾明没有想到的,他反而有些忍不住地问道:“你不问问爸爸为什么吗?”   “因为不合适呗,还能为什么。”许尧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说实在的,听到这样的消息,许尧是真的感到高兴。   她不是反对爸爸再婚,而是不想爸爸找一个那样虚伪的女人,她爸爸值得像她妈妈那样好的女人。   一路开回外婆家,果然,外婆连菜都买好了,不同意出去吃。   大功臣许尧理所当然地被赶去了房间休息,外婆外公和爸爸在厨房忙碌。   许尧洗了个澡,解了些困乏,本来以为自己躺上床会睡不着,没想到刚闭上眼,没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许泾明来敲门叫她起床吃饭。   一桌子的菜摆得满满当当,大部分都是许尧喜欢吃的菜。   许尧洗了手,帮着摆了碗筷,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晚饭。谁都没有过问许尧考得怎么样这个问题。   晚上,许尧躺在床上,远在英国的代芳发了信息过来,祝贺她解放。   两人聊了一会儿,因为时差问题,代芳那边有事情了。   将手机放下,许尧闭上眼睛,脑袋却一阵清明。   过了一会儿,手机嘟嘟地响了两声。   许尧拿起手机一看,是许舟发过来的信息。   “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   “没有估分吗?”   “晚些时候吧,歇两天再说。”   “明天晚上毕业聚餐,你会去吧?”   “会的,我差点忘记了。”   “嗯。”   那边再也没了消息,许尧也放下了手机。但是过了很久还是没有睡意,她将床头灯打开,从旁边抽了一本书过来看。   看书果然是最好的催眠方式,才看了几页,困意席卷而来,许尧将书放回去,关了灯就睡了。   第二天下午。   毕业聚餐选了一家挺高端的酒店,定了一件包房。   许尧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同学已经到了,见她进来,都跟她打招呼。   在高三这一年,因为同水泛舟,许尧跟他们都熟悉了很多,只是没有关系特别好的。   许舟在不久之后就到了,跟罗毅一起。   今天大家都没有穿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白棉T恤,休闲长裤的许舟显得更加帅气。   他进来之后,自然而然地在许尧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罗毅也搬了张凳子过来,挤在了许舟身边坐下。 第227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十三)   宋嘉没有来参加毕业聚餐。金老师来了之后, 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宋嘉,就问了一句班长,班长说已经给宋嘉打过电话, 但是宋嘉明确地表示她不来。   金老师哦了一声, 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晃就毕业了,一路强压过来, 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慨。   所有人都喝了酒,许尧喝了几杯啤酒就不再喝了,但是许舟他们一直不停地在劝金老师和几个任课老师酒。   这种再也没有了高强度紧张的感觉让所有人心情都很放松, 能喝酒的都在开怀畅饮。   倒是金老师担心他们喝多了会出什么事情,所以喝道一个度之后,就不让班上男生再喝了。   吃完饭之后,金老师和任课老师都先回去了。   剩下的人又去唱歌。   许尧看着时间不早了,本来想走。但是她去跟班长打招呼的时候, 被旁边的许舟听到了她告辞的声音,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让她走。   许尧本来手腕被人拉住下了一跳,转头看去,是脸喝得有些熏红的许舟, 虽然脸色有些红,但是看着她的目光还是很清明。   “太晚了,我要是回去晚了,外公外婆会担心。”许尧好好地和他说。   但是许舟怎么都不肯放开手,反而生出另一只手过来, “把你电话拿过来,我和外公外婆说,我保证将你好好地送回家。”   许尧当然不肯,若是外公外婆接到一个男生打回去的电话,肯定会更加担心。   班长也在一旁帮腔,“许舟说得不错,到时候我和许舟一起送你回去!”   许舟秀气的眉头一挑,“不不,不要你送,我送她回去就可以了。”   班长遂一笑,“那也行,许尧你放心,许舟人高马大的,一定可以安全地送你回去。”   她想走也走不了,许舟有些喝多了,一直拉着她不放手。   “好了,我不走,你先把我放开。”许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真不走吗?”   许尧点头,“真的。”   许舟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地放开了手。   许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了个电话给外公。   一群人遂打车去KTV。   他们包了一个大包厢,又点了不少酒。   十八岁的高考。在极度的压抑中坚强地支撑了一年,他们这样不算出格的放松是无可厚非的。   班长郑永被金老师在临走前赋予了重任,要他照看好班上的同学,最后一次尽到班长的义务。而金老师也是觉得自己在会影响同学们放松的心情,所以吃完饭就先走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在包厢中响了起来,身体中的酒精一瞬间被点到最燃。   一圈长长的沙发中,许尧略显孤单地坐着。   没想到班上很多同学都是麦霸,唱歌很好听,粤语歌、英语歌都能唱。   她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感觉到身边的沙发往下陷了一下,她转过头,许舟坐在了她身边。   在她转头朝许舟看去的时候,许舟也看着她,他突然将身体前倾,从桌子上拿过一只啤酒,找了两只干净的杯子,道了两杯酒,分别将两杯酒握起,将其中一杯递给许尧。   “来,喝一杯。” 许舟看着她笑道,“只准你喝这一杯。”   许尧坐着没动,许舟固执地举着酒杯,包厢中的灯光闪烁不停,他英俊的脸明灭不定。只是看着她的那一双眼睛曜亮得惊人。   细碎的长发贴在他的前额,柔软而有光泽。   他举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均匀修长。   许尧还是将酒杯接了过去,许舟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将酒杯微微抬高,笑道:“敬我们的十八岁。”   许尧盯着酒杯,金黄色的酒还冒着气泡,是啊。她真的该感谢这一年,一辈子从来没有能这样恒久地坚持,这样孤勇地坚持。   她轻轻地和许舟碰了碰杯,仰头将酒喝尽。   她有些不胜酒力,喝了这一杯,酒意就有些上头。   她才刚将酒杯放在前面的玻璃茶几上,罗毅就握着一瓶啤酒走了过来,一屁股在许尧的身边坐下,笑嘻嘻道:“许尧,你都跟许舟喝了,咱们是不是得喝几杯?”   许尧还没有说话,许舟像赶苍蝇一样赶他,“一边待着去,许尧不喝酒。”   罗毅立马就不干了,“我说许舟啊,做人可不能这样双标,我亲眼看到许尧和你喝了,怎么到我的时候,许尧就不能喝酒了?”   许舟道:“许尧只能喝一杯,今晚的一杯她已经喝了。”   罗毅嗨了一声,“酒桌上谁管你能喝几杯,只要你开喝,不喝倒下就不能说你不能喝。”   因为许舟和罗毅关系很铁,许舟站起来,将许尧从罗毅身边拉开,自己坐到了两人中间,“罗毅,你不是要喝酒吗?来,我陪你喝。”   罗毅看了他一眼,笑道:“和男生喝有什么意思,我要和许尧喝。”   “我代替许尧喝。”许舟笑骂一句,“要喝喝不喝滚。”   罗毅啧啧了两声,嘟哝了一句,但是许尧没有听清,因为包厢太吵了。   接下来,许尧再也没有喝过酒,所有来找许尧碰杯的,都被许舟给挡了下来。   纵然许舟酒量不错,喝了这么多,明显意识也有些迟钝了。而罗毅则有些夸张,喝得酩酊大醉,抱着许舟放声大哭。   “都是你这个混蛋…”他一圈绵绵地砸向许舟的肩膀,随即就倒了下去。   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二点过了。   罗毅已经喝醉了,许舟拉过班长,将罗毅家的地址告诉了他,拜托他送罗毅回去。   许舟帮着班长一起将意识已经不清醒的罗毅搬上了出租车,目送出租车离去。   许舟回过头,许尧已经站在了路边,伸手准备拦车走。   一辆出出租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在许尧快钻进车厢的时候,身后一只手不可推拒地拉住了她。   许舟招手让另一个在路边等车的同学过来,让他上了出租车。   许尧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许舟,你干嘛?”   许舟拉住她的手腕,“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回去吗?”   晚风吹面,许舟酒意有些上头,他拉着许尧往前走。   许尧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推不开他的力气,只能跟着他走。   “许舟,你做什么?还不快点放开我。你要送我也行啊,但是不能走路送我吧?还有你这个喝多的样子,不知道是我送你还是你送我。”   许舟脑袋有些昏重,但是意识很清明,他吃吃地笑了两声。   “当然是我送你啊,或者你送我也行,到了我家,我再送你回去。”   “你喝多了。”许尧示意他放手,“我送你上车。”   许舟不再说话,拉着她手腕的手往下滑了一些,拉着了她的手掌,五指紧紧地扣住她。   “许舟!”   许尧觉察到发展的异常,有些惊怒地叫了他一声。但是许舟充耳不闻。   他固执地拉着她,两人往前走了一段,一直到了一处小小的草坪。   许舟想拉着她一起坐下来。   今天天气很好,朗月繁星,头顶的苍穹莹光点点,夜风温柔拂面,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许舟坐着,许尧站着。   许舟从下而上地看着她,即使坐着,许舟的头也几乎平齐她的腰。   “许尧…”   许尧心里没来由的慌乱,她想走,许舟又死死地将她的手拉住,她挣脱不开,而且就这样将许舟丢在这里,她也不放心。   许尧将视线别开,不去看他,“你不要说,你喝醉了。”她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兴许许舟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致她于尴尬之境。   许舟意识虽然是清醒的,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身体里所有被压抑的念头都在这个宁静美好的夜晚被无限倍放大。   他改拉为抱,展臂抱住了许尧的腰肢。   许尧着实被吓了一跳,她极力挣扎,同时怒喝道:“许舟,你做什么!你快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要生气了!”   许舟却将她抱得越发的死了,“许尧,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   这句话让许尧呆立当场,她惊得几乎一瞬间忘记了挣扎。   她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以前,代芳为了许舟的那些付出一幕幕交叠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明明是为了代芳,为了让代芳认识许舟,为了给代芳和许舟创造机会才去了一班,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代芳?   代芳真的很喜欢许舟。   许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是不是因为代芳喜欢我,所以要拒绝我?”他委屈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不公平!”   千百种念头在心里划过,许尧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是因为代芳,”许尧声音很冷静,冷静得有些绝情,“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这句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在许舟脑海中炸响,将他残存的酒意统统驱散。   他依旧抱着许尧,口中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许尧毫不犹豫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许舟,我不喜欢你。”   天上的繁星一眨一眨,城市的一隅,一颗年轻的心有生以来第一回 被绝情的撕开。   许舟终于放开了许尧,他垂头不语。   许尧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市的灯光开始从繁华变为寂静。   沉默良久的许舟缓缓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将许尧整个笼罩。   “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说话,慢慢地走到了城市的主干道边,等了没多久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许尧报了外公家的地址。   出租车上一片安静,许舟坐在一旁,将头偏向窗外,一直没有说话,本来青春明媚的少年,路边的路灯打在他的侧脸上时,明暗幻灭间,一种悲伤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了他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上。   这一路似乎格外漫长,但是也终于到了。   许尧下了车,许舟让司机稍等之后也下了车,看着许尧打开了院子的大门,走了进去,直到看到许尧消失在那扇大门外,许舟才失神地回到了车上。出租司机一踩油门,在窗外变换的景象中,许舟闭上了眼睛,仿佛将一个阶段的青春都抛在了身后。   等待成绩出来的时间是漫长的,这个时候的志愿需要在分数还没有出来之前填上。   许尧毫不犹豫地填了K大。   不管能进哪个专业,只要能进K大就好,那是她的梦想。   填了志愿之后,她回了一次家。   小区还是她离开那时候的样子,一转眼,一年多已经过去了。   她爸爸还在上班,她有钥匙,那是上次她爸爸带过去给她的。   小区那颗巨大的桂花树下,几个老人正凑在一起下象棋。   许尧路过时,凑了上去,从一堆花白头发的老者中间,她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周简的外公。   说起来,她和周简自从那次公交车上相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踩着熟悉的踏步上了三楼,打开了面前这道她曾经熟悉的家门。   一眼看去,家里面少了不少东西。   冰箱里没有太多东西,她爸爸现在应该都是在单位吃,家里冷锅冷灶的,就连厨房都干干净净,显然许泾明就算是回家,也很少开火。   许尧给她爸爸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她回来的事情,还说了自己去买菜,给他做餐饭。   许尧提了一个购物袋,带上了钥匙,准备出门买点菜。   刚走出单元大门,就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一条军绿色的休闲裤,人长高了一些,看着也黑了一些。   许尧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间愣住,还是周简先打招呼。   “许尧,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的很久了,一年多都已经过去了。   周简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布口袋,问道:“你这是要出去?”   许尧笑道:“是啊,我想去买点菜。”   周简道:“噢,刚好,我外公说想吃鱼,让我去菜市场买条鱼呢,刚好一起去吧。”   两人结伴往小区外走,很久没有回来,加上以前许尧也不买菜,竟然有些想不起来菜市场的方向,还是周简带着她过去的。   周简含笑看了她一眼,“你连菜市场都找不到,会不会做菜?”   许尧道:“别小瞧人,我可会做菜了。”   周简笑了笑,显然不太相信。   菜市场下午的菜都不太好了,只好将就了。   许尧买了一些蔬菜和肉,周简买了一条鱼。   周简陪同在她身边,自觉地将所有的东西提在手上。   许尧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提两样吧?”   周简笑着避开她的手,“就这点东西,连我们平常负重跑的零头都不够呢。”   许尧想起来,趁此机会,刚好可以问问他K大的事情。   许尧没有想到考军校是需要面试的。   周简说笑一般地问她,“你该不会是志愿填了K大吧?”   没想到许尧肯定地点头,“是的,说不定我能成为你的学妹。”   周简不由得有些惊讶,因为若是分数真的够上K大,几乎也能上top2的高校。   “你想好了吗?上军校是会吃苦的。”   许尧笑道:“分数还没有出来呢,我只是志愿这样填了。”   上回两人见面都没有留联系方式,这回周简给许尧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若是她真的能上,可以给他打电话,他可以给她一些面试之类的经验指导。   周简还帮忙将菜提到了三楼。这不是周简第一次到她家门外,上一次许尧和许泾明闹得很僵,是她的低谷时段,而周简恰好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她生命里,命运仿佛从那个时候起,就生出了一丝丝看不到的线,让两人之后的人生,都会有一些牵扯。   许尧做了好几道菜,许泾明现在很多时候都在单位睡,但是今天许尧回来了,所以他也就回来了。   许泾明虽然听许尧说了会给他做餐饭,但是其实也没有抱太大期待,毕竟许尧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许泾明甚至还担心她会不会因为不会使用厨房,弄出什么意外来。   但是没想到,一进家门,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再往餐桌上看一眼,桌上已经摆了五六盘菜,很丰富,而且每盘菜量都不多。   厨房里还有动静传来。在厨房忙碌的许尧听到开门的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是许泾明回来了,她笑道:“爸爸,你稍等一下,菜马上就好了。”   许尧说完话,就将头缩了回去,许泾明立在原地却回不过神来,他呆滞地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心里止不住地震撼。   许尧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许泾明洗了手,许尧也将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   她见菜放在餐桌上之后,又从厨房里端了两盘菜出来。恰好许泾明洗了手也出来了,看到许尧手上还有两碟菜,笑道:“怎么做这么多菜,就咱们父女,吃不完的。”   许尧笑道:“这是给楼下的周简哥哥和他外公的。”   “周简哥哥?”   “就是去年救了我的那个。”   提到去年那件事,许泾明心里还是会愧疚,他长哦了一声,“我和你一起去送吧,这么久了,都没有当面跟人家道谢。”   许尧笑道:“算了吧,我已经给人家道过谢了,他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您若是亲自上门道谢,我估计他该有负担了。”   许泾明听她这样说,心知她和那个男生关系应该还算熟悉了,见她要送菜下去,笑道:“那你快去吧。”   许尧开了门,端着菜下楼去了。   到了周简外公家门外。她摁了门铃。   等了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周简的脸出现在门后。   见是她,周简脸上闪过意外,等看到她手上端着的菜碟子之后,意外就更明显了。   许尧笑道:“我特意多做了两盘菜,送来给你和外公尝尝,你们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周简爽快地将菜盘接了过去,一股扑鼻的香气袭来,周简笑道,“看来我这是以貌取人了,看你长得跟小仙女似的,还以为你不知人间烟火呢。”   许尧先是愣了愣,随即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她一直以为周简是个有些严肃的人,没想到他也是会说笑的。   她隐隐地听到有油滋滋响的声音,应该是周简外公在做菜。   “那我就先上去了,我爸爸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周简笑道:“好,菜碟我晚些时候给你送上去。”   “不用,明天我下来拿吧。”   周简点点头。   周简不像许舟那样即使每天顶着阳光打球,皮肤依旧白净,他可能因为在学校训练比较多,皮肤微微偏黑,但是因为他轮廓挺括,这样的肤色在他身上反而显出一种阳刚之气,加上他的寸头,看上去精神抖擞。   因为皮肤被晒得偏黑,周简的眼白就很明显,不经意就会透露出一股实在的感觉,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高考结束后不到二十天,成绩终于出来了,许尧发挥得比想象中更好,全校第二的成绩足以让她傲视群雄。   第一是许舟。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许尧才想起来,自从那晚上许舟送她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许尧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道了句恭喜。   信息是中午发出去的,到了晚上她才收到了许舟的回复。   “同喜。”   简单的两个字。   许尧看了一眼,就将手机丢在一边,认真地抱着高考报名指南研究了起来,她到底能不能上K大的线。   这样煎熬的等待又持续了接近一个月,她终于收到了一条短信,看到短信的时候,她已经回家了,正和她爸爸吃饭。   许尧扫了一眼那条短信,随即情绪失控,一蹦三尺高,许泾明还坐在对面,在一瞬间的疑惑之后,他随即就明白过来了这个代表什么。   “许尧,是不是…”   许尧疯狂地点头,一把将抱住许泾明在他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口,“哈哈,爸爸,我收到K大的面试通知了!”   面试的过程是紧张的,比之高考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尧在收到面试通知之后就给周简打了电话,周简传授了很多他面试的时候的经验。   当时当真的到了考场,面对着对面几个穿着绿色军装的主考官,许尧还是很紧张。   她只记得自己回答问题的时候,因为激动而声音十分洪亮,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出了考场,许尧有些忐忑不安,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说了一些什么,只记得主考官问自己为什么要报考军校。   许尧本来准备了一套官方说辞,要报效祖国啊报效人民啊之类的,但是真的到了考场上之后,她就忘记了这些话。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源于那次,一个军人救了她。   因为她也想成为那样保护人民的英雄,因为对于那身军装的敬畏,所以她想要报考军校。   出了考场,在外面等候的许泾明迎上来问道:“怎么样?”   许尧捂住脸,“我不知道,我都将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忘记了,怎么回答的我都没有印象了。”   因为当时真的太紧张了,止不住地紧张。   许泾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就算录不上,不还有第二第三志愿吗”   许尧感觉自己走路的脚都是虚浮在半空的,踩不到实处的感觉。   晚上周简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考得怎么样。   许尧真的觉得自己发挥得很差,有些气馁,“我觉得我发挥得不好,多半要黄了。”   周简笑道:“不会的,你肯定可以。”   许尧捂住脸,她真的真的很想进K大,要是今年进不了,她可能会选择补习一年。   她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在收到K大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许尧彻底呆住了,她不敢相信地捧着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这种梦想实现的感觉,是一腔巨大的欢喜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最后不知道该怎么抒发出来,许尧抱着录取通知书,猛地在上面的烫金大字上亲了一口。   周简本来已经放了暑假了,但是学校安排了实习,就在祖国的边疆。   他刚站岗回来,手机铃声响了。   “喂!许尧?”   “周简,周简!”许尧一瞬间激动得说不完整话了。   周简听到那头含着狂喜的声音,已经猜到了可能是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笑道:“是不是收到通知书了?”   “是啊,是啊!我真的收到通知书了!”心中的狂喜仿佛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倾泻点,许尧将所有的喜悦都分享给了周简。   周简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她语无伦次,这样的经历他也曾经有过,那种努力达成梦想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好,开学我去学校门口接你。我们现在还在X城实习呢。”   等许尧终于将喜悦分享完了,周简才道。   “好啊。”许尧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   许尧给金老师也打了个电话报喜。   “真是太好了,祝贺你啊,许尧。”金老师也很高兴,“老师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报K大,军校可是很辛苦的哦。”   许尧笑道:“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和金老师说了一会儿话,金老师说起了第一名许舟来,“许舟应该也快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他好像本来也想报K大来着,我看他都已经将志愿表交过来了,但是晚上的时候又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重新填。”   许尧有些惊讶,她是知道许舟想要考Q大的。   “Q大。”果不其然,金老师接着道。   “他的成绩应该没问题的。”   简单地说了两句话之后,许尧和金老师话别,挂断了电话。   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给远在英国的代芳报喜。   代芳那边是早上。   “太好了,你真的考进K大了!以后就是军人了!”   代芳知道这个消息也开心不已。   “是啊,我都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能进,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许尧笑道。   “许舟呢?”代芳有些突兀地问起了许舟。   许尧一顿,“金老师说他报了Q大,他的分数远远地超出了往年录取线,应该问题不大的。”   电话那头,代芳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许尧,你知不知道,许舟一直很喜欢你?”   许尧登时愣住了。越洋电话里有些丝丝的电磁杂音,代芳的声音有些迟缓,她语速很慢,听起来有一种极度的失落暗含。   代芳还是对许舟放不下吧。   许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却是已经知道了,可是她担心代芳会因此对她产生误会。   “我…”   代芳的声音像是划破空间的阻隔,直接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声音有种掩藏起来的悲凉在里面,让人不易察觉出来。   “许尧,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临走的那天晚上曾经跟许舟告白过,但是许舟拒绝了。”   “我知道。那天我碰巧看到了。”   代芳似乎哭了,她极力地忍着,声音听起来还是异样。   “许尧,你不必顾忌我,要是你也喜欢他,你就跟他在一起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等到他了。他真的很喜欢你,有句话不是说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没有办法给他幸福,换了别人,我谁都不放心也不甘心,但是若是那个人是你,我会很真诚地祝福你们。”   “.……”   挂断了电话,许尧失神地坐在沙发上。   窗外的盛夏,知了鸣叫不停。   许尧脑海里一遍遍回想代芳的话。   整个盛夏过去,秋天到来之际,许尧收拾了东西,许泾明专门请了假,送许尧去学校。   好在就在一个城市,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那气势磅礴的大门上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人站在大门外,看着那枚五角星,心里油然生出敬仰。   周简如他所说,真的过来接许尧了。   这是周简第一次见到许尧的爸爸,他们父女看上去不太像。   周简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整个人看起来挺拔非常。   路上已经听许尧说了,这就是去年救了她的人,见到了周简,许泾明终于有机会能当面表达自己的感谢。   许尧告别了许泾明,跟着周简走进了这座庄严的学府大门。   入眼到处都是翠绿,开阔的校园景色出现许尧面前。   “从后天开始,你们应该就要开始训练了。”周简拉着她的行李,带着她去办理报到手续。   军校女生比例很少,来报到的几乎都是男学员,女学员不多。而像许尧这样漂亮的女学员更是凤毛麟角。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路上不少人向她投来好奇的视线。   周简当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目光,回头看了许尧一眼。   许尧那头乌黑的长发已经剪掉了,变成了齐耳的短发。她整个人的气质好像也倏然变了,从以前看着柔柔的小姑娘,倏地变得英姿飒爽,甚至让人感觉,这样的发型才最适合她。   周简打趣道:“许学妹,看来以后你有的是追求者了。”   虽然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从前的事情了,上辈子的经历已经很少能够再影响到她。但是还是会有些潜在的影响,一直到现在,许尧都没有想过谈恋爱这种事情。   她愣了愣,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周简将她送到了女生宿舍,将她的行李送到了她的宿舍里,才告辞离去。   这是四人寝,剩下的三个很快都来了。   除了许尧是本地人,其他的都是外省的人。   四个姑娘凑在一起,很快就熟稔了起来。   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军训就来了。   军校的军训当然比之普通学校的更加苦。不是简单地站军姿,走正步。   第一天的强度就很大,绕着操场跑了五公里,很多人都没能坚持下来。   许尧暑假的时候,为了顺利通过体能考核,坚持跑了一个暑假的步,每天早上都会跑五公里。   所以她还算能挺得住,饶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在第一天就被送去了医务室,因为中暑之类的原因。   一天军训下来,许尧的脚后跟全是血泡。   她咬咬牙将血泡挑破了,第二天照旧。   满操场都是军绿色,教官都是高年级的学长。许尧因为表现出色,被选做了标兵。   因为女生实在太少,所有专业大一的女生只能勉强组成一个方阵,剩下的全部都是男学员。   军校的艰苦,虽然许尧早就有所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没想到会这样累。   周简偶尔会给她送水。   训练许尧她们方阵的学长,恰好是周简的室友。   虽然是军校,但是也不是全员单身,周简是寝室里万年单身之一。自从他去给许尧送过一次水,整个班都知道了他开窍的事情。   周简本来想要解释,但是这种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来,不解释反而会慢慢地淡下去。所以他不说话,却被当成了是默认,周简在学校一直表现出色,许尧本来应该是个香饽饽,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是周简预定下的,所以她身边的蜂蝶都不多。   军训最开始最艰难,到了后面习惯了之后,反而没有那么难熬了。   这天晚上,累趴的许尧躺在床上,看了一眼手机,正准备睡,屏幕突然探出一条消息。   她点开一看,是许舟发过来的。   “我们军训结束了,你呢?” 第228章 谈恋爱不如学习(完结章)   许尧盯着信息看了一会儿, 还是回复了一句。   “我们军训五十天,还没有结束。”   许舟果然去了Q大。   许舟的信息连续不断地发了过来,絮絮叨叨地说起他军训时候的事情来, 说他身高拔尖, 站在第一个方阵,教官是山东人, 很严厉,男女生分开列方阵,这些天军训他晒黑了一些。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许尧静静地听着, 没有插言。她根据许舟的说的这些,想象了一下普通学校军训的样子。   许舟是晒不黑的皮肤,顶多将皮肤晒伤了。   她回复了一句,“怎么不买防晒霜?”   许舟信息回复得很快,“我是男生, 男生用什么防晒霜啊。”   “那你晒伤真是活该。”   屏幕的另一头,许舟看着许尧的信息, 先是无语一阵,接着哑然失笑。他手指微动,快速在屏幕上打上了一排字。   他对面的室友无意间看到他盯着屏幕失笑, 调侃道:“怎么,许舟,跟哪个学姐聊呢,笑这么开心。”   即使在人才济济的Q大,许舟的长相和身高相形益彰, 站在人群中都是很出类拔萃的。   加上许舟性格活泼,爱说爱笑,刚进学校,在报道的时候就学生会主席看上了,邀请他一定要去参加学生会的选拔。   许舟也就去了,别人要经过一面二面甚至三面,他只去面试了一次,就被学生会的主席内定了下来。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许舟本来也足够优秀,但是那个主席是个学姐,别人都玩笑说学姐是眼馋他的身体。   许舟也当这些都是玩笑话,也没有当真,笑笑就过去了。   他对面的那个兄弟姓赵,叫赵寻。赵寻就是本市人,北方人,生得很高大。   因为两人都爱打球,没几天就熟悉起来了。   许舟笑着斜了他一眼,“是啊,有个学姐美丽善良,我这不是正加油的嘛。”   赵寻穿着一条蓝白相间的短裤,坐在床底下的桌子边打游戏,只当许舟说的是玩笑话,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下去,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过半个月有新生篮球杯,我们专业的已经在开始选拔人了,你和我都要去。”   许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选的信息技术,是Q大的王牌专业。   赵寻一边打游戏,一边道:“我们专业的女生也太少了,整个专业加起来就三个,我们班比隔壁班运气好一点,俩。”   许舟对这个没有兴趣,于是也就没有接腔,只是继续在屏幕上点按着。   军训特别累,比想象中更累,许尧回复了几句之后,手一歪,睡了过去。   而屏幕那边,许舟还在紧紧地盯着屏幕,等着她回消息。   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她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倒是学生会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不停地闪。   许舟出了省,算算他离许尧的距离足足有一千多里。   他猜想她应该是已经睡了,就算是他没有念过军校,也知道里面的生活不像普通学校那样轻松,特别是军训,许尧那单薄的身材,不知道能不能吃下那种苦头。   许舟下了床,无意识地烦躁地在寝室转着。   赵寻余光注意到许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说道:“别转了,我都不能专心打游戏了。”   许舟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么迷游戏,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进来的。”   赵寻还是盯着屏幕,“别提了,高三的时候,我妈管我管得那叫一个严,别说打游戏了,我连键盘都没能摸一下,这不好不容易考进来了,可不得打个够吗?”   许舟对游戏没什么兴趣,转来转去也转不出一个结果,他只好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B城可真热,还是他们的城市好,离她也近,临睡前,许舟心想。   第二天许舟睡到自然醒,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早上八点过,这么久的军训,他们一直都是不到七点就起床了。   还是没有她的信息回复过来。许舟有些失望地将手机重新放下,残余的睡意瞬间都被赶走,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了。   军训的时候,太阳还是毒烈。   许尧将露出来的皮肤都喷上了防晒霜。这是她一早就备下的,就是为了军训用。   每天的训练让她回到寝室只想倒头就睡。   没想到周简会成为她们的副教官,每天都跟在旁边训练她们。   从一开始的吃不消,到一个月过后,不管再娇弱的女生,都能稳稳地站半个小时纹丝不动。   但是身体越发疲惫,从来没有过的训练强度,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全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在支撑。   许尧因为高三的时候一直在学习,疏于锻炼,虽然后来暑假的时候锻炼了,但是底子还是有些虚。这一个月的训练让她身体结实了不少,看着更瘦了,但是底子打起来了。   一个月后,十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总算是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天的训练项目是五公里负重越野。   许尧同寝室的几个室友都是她们一个专业的,许尧学的指挥自动化。   孙尚玉和她一个方阵,两人也住在同一间宿舍,这一个月下来,两人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感情。   孙尚玉的体质稍弱一些,提到大名鼎鼎的负重越野就有些虚。   两人随着大部队一起出发,最开始的时候队列比较整齐,她们这个方阵都是女生,渐渐地就有人跟不上落后了很多,队列慢慢地散开,队伍拉了很长。   因为以前许尧都是坚持十公里,所以这五公里对她来说,也不算是特别困难。但是孙尚玉跑到一半路程就开始喘粗气跟不上了。   许尧不想丢下她,就一直拉着她跑。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后面传来呵斥声。   随着一阵跑步声越近,人在片刻间就追上了两人。   许尧一听声音就分辨出来是周简。   她没有放开孙尚玉,转头看了周简一眼。   周简的脸色十分严肃,此时两人的身份不是朋友,就是教官和学员。前面训练的时候都是这样,周简从来没有因为两人相熟的关系就给许尧放松训练强度,她做得不好的地方,周简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铁面无私地给她指出来。   “你们两个,加快速度!要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跑完,就要重新再跑一次!”   孙尚玉推了许尧一把,“许尧,你赶紧跑,别管我了,我慢慢地跑,我跑不动了,不能连累你。”   “没有什么连累,本来战友就应该团结互助!”许尧看了周简一眼,对孙尚玉说,“把你的负重给我。”   孙尚玉不给,还劝许尧快跑,要是不在规定时间内跑到,两人都要重新跑一遍。   许尧不由分说地从她背上将负重取了下来,自己单肩背上。   身上的重量陡然加重了很多,许尧脚步微滞,随即咬紧了牙关,鼓励道:“坚持住,我们一定可以跑到!”   孙尚玉心中满是感动,身上的负重没了,脚步都松快了不少。孙尚玉感念许尧这样无私地帮她,心中暗自发狠,一定要坚持到终点!   周简就跟在一旁,看着许尧瘦弱的身体背着两个人的负重,他都想不到这样看着这么瘦弱的身体里竟然蕴含着这样坚韧的力量。   “加油!”周简鼓励了一声,停了下来,后面还有掉队的学员。   许尧和孙尚玉几乎擦着时间跑到了终点。   孙尚玉是撑着一口气跑完的,到了终点之后,整个人顿时跌坐在地。   许尧撑着,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不要坐下,不能坐,走动一下!”   两人几乎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许尧根本就没有力气了,用最后的力气将孙尚玉拉起来之后,自己脚酸软得厉害,眼看着一个屁股墩子就要坐下去。   斜刺里伸手一只手,稳稳地捞住了她。   “不许坐下,全部站起来走动!”周简一边扶住许尧,一边沉声吼道。   五十天终于过去了。   不仅仅是许尧,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不仅仅是在外表,而是那种由内到外的气质,加上他们身上的那一身军装,挺拔而精神。   终于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了。   许尧本来想睡到自然醒,没想到六点钟就自然醒了,这近两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六点钟醒来。   许尧睡醒之后,就怎么都睡不着了,而寝室里其他人也都已经醒了,只是怕打扰到别人,所以没有人说话。   许尧摸出手机,闲下来,她才有时间好好地翻看了一下信息。   有些信息是她爸爸和外公外婆发过来的,有些信息是代芳发过来的,更多信息是许舟发过来的。   许尧往下翻了翻,一直翻到底,许舟大概发了一百多条,她累得一条都没有时间回也没有时间看。   其实主要是太累了,一回宿舍只想躺下睡觉,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侧睡着,一条一条地看许舟的信息。   最开始的信息是他说他已经开始上课了,班上男生很多,几乎没有女生。然后说他进入学生会了。   中间部分,他说学校举办新生篮球杯,他被选拔去参赛了,还问她她们有没有什么活动。   偶尔他会问,怎么不回他信息。   再往上翻,就是他每天都跟她播报战况,说他们今天打了几场,赢了几场。   算算时间,他们的新生杯已经打了一个星期,进入决赛了,许舟所在的信息班成功地杀入了四强。   “今天上篮的时候,别人撞到我,我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把脚崴了。”   这是最后一条信息,时间是前天。   许尧皱了皱眉,慢慢地打了一行字。   “你脚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还不到七点钟,许尧心想他兴许还在睡觉,但是没想到信息很快就回复了过来。许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二十天,你一条信息都没有回我。”   许尧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委屈的感觉,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军训太累了,每次回到寝室倒头就睡,手机都顾不上看。”   许舟这二十天一直坚持给她发消息,但是一连二十天都没有回应,他也忍不住会想到底是怎么了。她出意外这个应该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她就在学校。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想理他了。   许舟本来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接连发了几天的消息她都不回之后,许舟也曾经想过不给她发了,可是还是忍不住。   直到前天他打球受伤,将这个消息告诉她之后,还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许舟是真的有些灰心了。加上因为他受伤,本来可以拿到好名次的信科班,却止步于四强让他心情有些郁闷,所以昨天就忍着没有给她发了。   但是这时候看着屏幕上她发过来的简短的一句解释,所有的埋怨和不满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累到手机都不想看,只想倒头就睡,那该是有多累。   “当时就让你陪我一起报Q大的嘛,你不听,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许尧这时候信息回得挺快的,只有三个字,“不后悔。”   “还挺倔。”许舟笑了笑。   紧接着,她又问,“脚怎么样了?”   许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打着石膏绑着绷带。   “好一些了。”   “那就好。”   似乎这是准备要结束话题了,许舟吓得连忙问她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想要打开她的话匣子。   许尧就简单地说了一下。   休息了一天,大学生活就正式步入了正轨。   许尧也渐渐适应了在学校的生活。   她也参加了学生会,在里面担任一个小小的干事。   许尧长得真的很漂亮,学校里本来女生就少,长得好看气质优质的就更少了,许尧在里面算是顶尖的。   有不少学长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打听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或者是当面要联系方式。   这样的情况最开始的时候让许尧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到目前为止,一心就想着要好好地学习,好好地珍惜人生,谈恋爱这种事情,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   所以她都一一婉拒了。   周简已经大四了,他平时比较忙,军训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这天中秋节,逢周末。   许尧一大清早就收到了周简的短讯,上面只有一句话,“今天中秋,一起去吃饭过节吧?”   出入都有管制,平时他们不能随便出学校,但是放假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严格了。   孙尚玉本来和另两个舍友约好了要一起去吃饭,但是无意间听许尧说起自己和人约了要一起去吃饭过中秋,多嘴地问了一句,“谁啊,不会是周简学长吧?”   她以为许尧会否认,没想到许尧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是啊,就是和周简学长一起。”   孙尚玉愣了愣,才小声问道:“许尧,你和周简学长是什么关系啊?”   许尧看了孙尚玉一眼,孙尚玉不像是会随便问这种问题的人,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她就说道:“周简的外公和我家在一个小区,我们一年多前就认识了。”   孙尚玉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她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怎么了?”许尧问她。   此时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个,自从五公里越野那件事之后,孙尚玉就将许尧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她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她直截了当道:“我…我挺喜欢周简学长的,要是你也喜欢他,那我就趁早死心了。”   许尧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一时也愣住了。   见她一时没有说话,孙尚玉觉得自己印证了猜测,连忙道:“你别多想了,我只是觉得周简学长人很好,所以…也不是非他不可啦,学校这么多男学员,我总能碰到另一款喜欢的。”   许尧是知道周简在她们这个方阵里挺受女学员欢迎的,虽然他很严厉,但是细节之处总能让女学员们感觉到他的体贴,比如扛水啊,比如给她们准备驱蚊的花露水啊,比如哪个女生中暑之后他背去医务室啊。这些虽然只是很小的点,但是女生就是很容易被这些细节打动。   加上周简长得真的英俊,加上那一身军装赋予他的浩然正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许尧没有想到孙尚玉竟然也是动心一族中的一员。   许尧摇头道:“没有的事,只是因为周简学长曾经救过我,我之所以决定报考这所学校,大半原因都是因为他呢。”   孙尚玉好奇地追问周简到底是怎么救她的,许尧就见那次的事情给她说了个大概。   孙尚玉听完,一脸的崇拜,“天呐,周简学长简直就是踩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啊,这你都没有动心吗?”她表示怀疑。   许尧笑了笑,动心吗?这个问题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   “以前忙着学习,哪里有时间想这些。”   孙尚玉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动心吗?”   许尧摇头,她真的没有那种动心的感觉,对谁都没有。   孙尚玉笑容一瞬间扩大到最大,一把拉住她的手,“那么,你做我的盖世英雄吧!将我带着一起去,我想周简学长人那么好,应该不会拒绝的。”   许尧啊了一声,她不确定周简会不会介意,只好给他发了个消息。   “我有个室友是外地的,可不可以带着她一起跟我们过节?”   孙尚玉死死地盯着她的手机,等着周简的回复。   大约过了五分钟,周简那边才回了信息。   “没问题。”   孙尚玉高兴极了,一把搂住许尧,“许尧,你可真是我的盖世英雄!”   三人出去吃饭,都换回了便装。   出发前一个小时,孙尚玉就开始折腾自己要穿什么了。   到了校门口,周简已经等在那了,他穿着一身棉白T恤,格子外套,加上一条银灰色的休闲裤。   比之他穿着军装的时候,挺括还是不改,多了一些属于他这样年纪的青春之气,少了一些严肃。   在寝室像蝴蝶一样将衣裳试来试去的孙尚玉在他面前,顿时就失了声,乖巧地叫了一声周教官,就再也不敢多话了。   三人选了一处火锅店吃了晚饭。   没有叫酒,学校禁止学员喝酒。   兴许是火锅热腾的蒸汽点燃了孙尚玉的热情,菜过三巡,她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她虽然说了很多话,但是有条理有分寸,也不觉得聒噪,反而因为她的加入,气氛更加热络了一些。   都是年轻人,谁都没有拘束。   快速地吃完了饭,他们要赶在下午四点钟之前回去。   孙尚玉也成功地拿到了周简的通讯号码。   周简一直送两人到了宿舍门口。   不少人都认识他,第一次在女生宿舍门口看到他,都不觉多看了几眼。   “谢谢周学长请客,那我们就上去了?”孙尚玉还有些依依不舍。   周简看了许尧一眼,这近两个月的军训,她变化很大,这里的变化不是指外貌上的变化,她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简还记得最近两次看到她,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她可以很凶狠地将坏人的手指咬断,那时候,周简从她身上感觉到的是黑暗。像是她一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她的行为举止说话谈吐都会不自觉地带出来一些灰色的感觉,虽然她身上也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但是还是会给人一种性格阴暗的感觉。   第二次见到她,她明显开朗明媚了很多,那时候她高考已经结束了,眉眼都是放松,那种阴暗的感觉再也感觉不到了。   而现在,她气质又变了,那种青春洋溢的感觉在她身上也不怎么能感觉到了,能感觉到的是一种深沉的内敛,就像是那种有诸多阅历,经历了诸多磨炼之后,身上会油然散发出来的内敛感觉,她成熟了太多。   这样的感觉,他很少能在身边的同龄人身上感觉到。很难想象,许尧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再见,周学长。”许尧朝他挥手一笑。   周简从上而下地看着她,五十天军训下来,她竟然没有被晒黑,皮肤还是很白,在众多黑红的新生里非常突出。   “我走了。”周简也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开了。   孙尚玉和许尧一道往楼上走。   两人身上都沾了火锅味,想着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这个时候的澡堂没什么人,两人在相邻的格子里,孙尚玉问她,“许尧,你知不知道大四的好像要开始分配工作岗位了,周简学长那样优秀,他可能可以优先选择工作的地方,你有没有听他说起过?”   许尧摇头,后又想起她看不见,道:“没有呢。”   孙尚玉哦了一声,本来想让许尧帮忙问一声,想了想又顿住了,还是自己去问好了。   大一学习的知识都是大学通识,和普通的学校没有什么两样,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早操,整理内务,排队列去上课,下午有时候有体能训练,晚自习,晚上十点熄灯睡觉。   大一上学期的生活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   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   许舟一早就开始问她,什么时候放假。   放假这个许尧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快了。   许舟就约她一起去旅游,“等你放假了,我应该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旅游吧?就在国内,你出国应该会比较麻烦。趁着学生时代多出去走走,带你见见世面。”   许尧倒是不反感出去玩,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放假。   许舟他们学校放假放得很迟,本来许舟还担心许尧会早放假等得不耐烦,没想到就在他考试结束,准备回来的时候,许尧突然给他发了消息,说她们学校有了安排,可能春节都没有时间在家过了。   许尧到底去了哪里,她没告诉他。只是那个寒假,许尧都没有跟他联系过,直到他们开学,他无奈之下返回B城,都没有许尧的消息。   要不是直到她学校的性质,许舟都怀疑她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许尧学校有事情,计划的旅游当然也就泡汤了。   代芳过年的时候回来了一次,当然她也联系不上许尧。   许舟着急的时候,甚至跟代芳联系过一次,问她许尧有没有跟她联系过。   大半年过去了,代芳再次面对许舟的时候,那两年的暗恋却枯萎了的花还是会迸发最后一丝生机,她极力地克制自己。   代芳如自己说过的那样,她很清楚许舟真的不喜欢她。可是许舟那样好,她愿意将他留给自己的好姐妹,有遗憾是真的,希望他们幸福也是真的。   许尧终于在三月份开学两个星期之后,给他发了消息,说她已经回学校了。   许舟已经等得没脾气了。   “我早就已经回学校了,旅游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许舟心里不是没有埋怨的,毕竟整整一个寒假都没有音讯,跟谁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担心和埋怨交织,许舟的语气听着就不那么好。   许尧也并没有生气,她很平静地回复,“这次是我不好,下次还是不要再约了,我很难保证不出现意外情况。”   许舟心想,当然是你不好。他哼了一声,心里的埋怨不自觉地又散了,对她,他实在是只能将脾气发在自己身上。   “我又没说什么…”他回复。   许尧那边再也没有回复了。   许舟等了一会儿,打游戏的赵寻眼看着吃饭时间到了,叫他:“走,打饭去。”   许舟这会儿心情正烦躁呢,吃饭都没有心情,他盯了一眼手机,摆手道:“你去吧,我一会儿再去吃。”   赵寻见鬼似的看着他,“我说兄弟,不是吧?”   许舟抬头,啊了一声,“什么不是?”   相处了半个学期,即使许舟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赵寻也已经感觉出来了。   他走到许舟身边,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兄弟,有什么艰难困苦说出来给兄弟听听,别自己熬着,瞧你这样,什么事情值得你烦恼得连饭都不吃了?”   许舟也是真的有些烦躁,本来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占理的,毕竟空等了两个月。他也理解许尧是身不由己,可是怎么着也得安慰安慰他才像话吧?怎么就这样语气生硬地给他顶回来呢?   许舟真的是憋不住了,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烦恼吐了出来。反正赵寻也是兄弟不是外人了。   赵寻听完,笑道:“兄弟,你这仅仅是个开始呢,好好修炼一下心境吧,不然,我看悬!”   许舟不乐意听他这样说,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打开,“什么悬,我看很有希望。”   赵寻扑哧一笑,“嘿,追女生嘛,没有十足的耐心是不可能滴。尤其是这样优秀的女生,你想想看,她可是在军校!那个男女比例,照你说的,她很漂亮,身边肯定是爱慕者成群。你们又隔得十万八千里,一年到头难见一次面的。要我说啊,兄弟,你干脆就换棵歪脖子树吊得了,这个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许舟听了更不高兴了,“就你乌鸦嘴!”他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的手机,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赵寻一手勾住他肩膀,将他往寝室外面带。   “得了,别想了,吃饭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别看到我一到饭点连游戏都不打,都要去吃饭吗?你那个哪有我的游戏重要?”   暑假的时候,许尧倒是回去了,但是许舟没有回去,他找了一家实习单位,上了一个多月的班。   暑假收假的前一天,许尧手机打进来一个电话。是很久没跟她联系的许舟。   “许尧,你们要回学校了是不是?”   许尧嗯了一声,“明天就去学校了,你呢,暑假不回来了吗?”   电话那头,许舟心里苦笑了一声,他记错了许尧的收假时间,买了明天的火车票。   “要回来的,明天的火车。”   “咦?你以前不都是坐飞机吗?”   从B城回来,坐火车要坐近24个小时。   许舟沉默了一下,“火车票便宜呀。”   许尧一时间没有作声。   许舟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她,“你周末的时候,可不可以出来?”   许尧道:“要看排得上不了,我们出来需要等名额的,每个周末限制比例出来。”   许舟有些着急道:“我这次回来一周就要回学校了,你到时候可不可以请假出来见个面?”   许尧一时间没有说话。   “许尧,我们都一年没见了…”许舟生怕她不答应,语气有些可怜。   许尧含糊地说了一句,“到时候看吧。”   挂断了电话,外婆在厨房叫她,“尧尧,来将菜端去餐桌!”   许尧嗳了一声,收拾了心情,走进了厨房。   明天她就要回学校了,今年外婆外公做了一大桌子菜,她爸爸还在上班还没有回来。   吃饭过后,许泾明和外公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外婆让许尧陪着她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许尧挽着外婆的手,两祖孙慢慢地在院子里走动。   “尧尧啊,你也上大学了,要是遇到合适的男生,可以谈朋友了。”外婆猝不及防地开腔。   许尧啊了一声,“还没有呢,现在学校事情多,也忙,都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哪行,你以后都是在部队生活的,最好也找个部队的,两人在一块最好。”   许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嗯了一声。   外婆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还记得你小姨婆吗?”   许尧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外婆的亲妹妹,以前见过几面。   外婆斟酌了一下,才道:“前两天你小姨婆来家做客,说起了她女儿单位有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比你爸小两岁,没有孩子,人听她说起来也不错,你这个小姨婆是靠得住的人,我想着啊,你爸爸还年轻,不可能真的一辈子自己过了,我想安排他们见个面,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许尧怔住了。   她下意识转头朝客厅看去,只能看到她爸爸的一个侧影。   她爸爸才四十几岁,她当然不忍心让他一辈子孤孤单单地过下去。   许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外婆看着办就好了,只要爸爸没有意见,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外婆红了眼睛,拍了拍她的手。   许舟回到家的第五天是周末。   这天早上,他很早就激动得睡不着,早早地就起来了,在客厅转来转去。   许舟的妈妈起床后,拉开门就看到儿子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客厅走动,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大清早的不睡觉。”   许舟转头看了他妈一眼,摇头道:“没事。”   他妈斜了他一眼,“还没事呢?瞧你这嘴裂的,什么大喜事啊,告诉你老母亲一声,让她也跟着乐呵乐呵?”   许舟刚想说话,又紧紧地闭上了。还是摇头,不肯说。   许舟妈妈嘁了一声,不理他了,“什么事情,稀奇!”   好不容易,许舟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冲回房间换了衣服,又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摆弄了很久,才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而另一头,许尧也很早就就起来了,她照例跑了五公里,回寝室洗了个澡。   眼看着时间都过了九点钟了,孙尚玉催她,“你不是有约会吗?怎么还不出发,下午四点钟前要回来的,”   今天本来是孙尚玉的名额,但是她让给许尧了。   许尧将头发梳整齐,“急什么。”   许尧换了衣服,正要出门,被孙尚玉一把拉住。   孙尚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说不是吧,你穿成这样就要出门赴约?”   许尧上下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了,我没觉得不合适啊。”   孙尚玉嫌弃道:“人家大老远跑来见你,你就算不化妆,好歹也涂个口红吧?”   许尧本来不想,但是孙尚玉非给她涂上。   “周简给我买的,今天便宜你了。”孙尚玉一边嫌弃,一边给她抹上了。   许尧拒绝不了,只好认了。   学校门口,许舟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期待和狂喜,朝里面翘首盼着。   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一道倩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的一瞬间,许舟甚至有点不敢相认,她变化实在太大了。她长高了一些,看着也瘦了很多,但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非常好,气质和从前的小姑娘的感觉截然不同,乍一眼看到她,只觉得夺人眼球,气质成熟而内敛。   许舟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竟不自觉地泌出了一手心的汗。   许尧即使穿着便服,走路的气势还是像军人。英姿飒爽。   而许舟也变化了很多,他比以前要壮了一些,显得不那样单薄了。皮肤还是很白,细碎的额发盖在他前额,只有那双黑濯的眼睛没有变化。   许尧本来心情是很平静的,但是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平静的心湖陡然起了波澜。   但是她已经能很自如地掩饰和收放情绪。   “你好,许舟。”她走到他面前,伸手过来。   许舟低头看向她的手,还是伸手握了一下。   本来想吐槽她见面太客气,却被手心柔软的触感给激得忘记了。   许舟找了一家餐厅,一起吃了早饭。   又在附近一个公园走了一圈,一路上多是许舟在说话。许尧的生活几乎没有太多的变化,所以寥寥几句就说完了。   太阳一点一点的西移,时间过得很快。   许尧抬手看了一眼手机,对许舟道:“我要回去了,学校规定,必须在下午四点钟前赶回去。”   许舟感觉仿佛才刚见面,她就要回去了。顿时止不住地失落,两人一年未见,好不容易见面却只有不到四个小时。   “你暑假的时候怎么不回来?我暑假一直在家的。”许尧问他。许舟一直没告诉她实习的事情。   “我...”许舟一只手揣在裤兜里,紧紧地捏住了一样东西。   他看了许尧一眼,将盒子取了出来。   “送给你的。”他将盒子递了过去。   许尧有些惊讶,接过盒子,入手有些濡湿,也不知道许舟是握了多久才决定将礼物送出来,他手心的汗水将盒子濡湿了。   许尧将精巧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铂金项链。   “这...”   “你会收下吧?”许舟小心翼翼地问她。   许尧盯着项链看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你该不会是,暑假挣买项链的钱去了吧?”   许舟啊了一声,也没有否认,“我想给你买样东西,刚好我们老师项目合作方觉得我不错,让我跟着他们做一个项目,我就去了。我记错你开学的时间了,不然早就回来了。”   许尧看出这条项链价值不菲,又问道:“所以你是因为买项链没有钱了,所以只能坐火车回来吗?”   许舟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窘意,“啊...啊。”   许尧只是拿着项链,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弄得许舟的心有些七上八下的,他不自觉地回想起去年聚餐的那晚,她拒绝他的那晚。许舟担心她会再次拒绝。   许尧抬头看向许舟,回想起这次暑假。代芳回来了,她还约她一起出去吃饭。   许尧本来以为就是她和代芳,但是没想到还有一个人。   罗毅。   代芳跟许尧介绍罗毅,她笑道:“虽然你认识他,但是我还是郑重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罗毅。”   代芳一直没有跟她说这件事,原来罗毅高考之后就出国了,去的英国。   异国他乡,代芳终于放下了对许舟的执念,看到了罗毅的好。   许尧一直沉默不言,许舟越发不安了。   “许尧,你在想什么?”许舟轻声问她。   “许舟,你其实真的不必为了我...”许舟从小到大都那样耀眼,他一直都是人群中最受关注的那个,不管在哪里都是如此,却为了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那样低,他明明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   许尧没有说完,许舟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他正色而执拗道:“你想说我不必为了你这样迁就吗?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以前很喜欢,以后也会很喜欢,我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自尊,你那样好,爱你不是要我放弃自尊,而是要我学会包容与理解,宽容和大度。”   是的,许尧从来没有跟他无理取闹,一直要他包容。他最开始的烦恼都是因为自己不够成熟不够理解。   他想因为爱她,他会慢慢做得更好。   许尧没有说话,将项链珍而重之地握在手心,伸手抱住了身前的许舟。   ......   若干年后,争取分到B城的许尧和留在B城的许舟胜利会师,两人相恋五年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两人一生都很深爱彼此。   完结,撒花~ 第229章 整容经纪人(一)   “宿主!”   “拿拿!”   陆渔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 愣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拿拿的声音。   拿拿若是有实体,肯定都要抱住陆渔掉一圈欢喜泪了。   这次陆渔缓了很久才恢复常态。   “我想知道这次任务, 为什么我会感觉自己活了两辈子?”   “这是因为系统将原主那辈子移植到宿主的脑海中, 所以宿主才会觉得好像自己活了两辈子,其实上辈子不是宿主的经历, 而是原主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那么许尧那辈子离家出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直到最后出车祸而死。她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没有回过一次家,放不下她爸爸和外公外婆,而陆渔替她活的这世,并没有离家出走,并且最后和爸爸化解了误会, 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为了确保每次都能顺利地进入下一个任务,所以系统会将已经完成的任务的记忆淡化, 以免任务者带入下一个世界,影响任务完成度。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我可以提前知道吗?”   “这已经是宿主进行的第二十一个任务,作为额外奖励, 我将拥有一个实体形态,守护在宿主身边,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宿主一次帮助。”   “我的记忆不会封存吗?”   “会的,这次任务和上次任务一样, 原主的前世就是你的前世。”   ………   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块雪白的天花板。   鼻腔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安越还来不及想什么,一股剧痛倏地侵袭了她的大脑,痛得她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不容易剧痛缓过去,安越心神松懈下来,打量了一眼四周的陈设。   这是一间病房。   雪白的房间,她床头边有两台机器,仪器上面的数字不停地跳动着。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贴了不少的线。   这是什么地方?她这是在哪?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没有死,而是被救了下来?   安越深深地叹了口气,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她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所以纵身一跃,从天台跳下。当她自己亲自经历了一回,才知道跳楼的人半空中是真的会后悔的,她后悔寻死了。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要害怕活着,只要人活着,希望总会有的,但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安越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死成。   一股狂喜慢慢地从心底涌了出来,既然老天都不让她死,那她就要好好地活着,不管活着有多艰难,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就在这时,房门轻轻地响动了一下。   安越寻声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来人。   来人是程俊希。   程俊希没想到她醒了,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安越,你醒了?”   安越死死地看着他,他脸上装出来的狂喜实在是可笑至极。   “程俊希,你又想搞什么鬼?害我还不够惨吗?”   程俊希脸上的笑意一僵,顿时露出愧疚的神色来,“对不起,安越,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被车撞了。”   安越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程俊希已经走到了床前,他手上还握着一捧玫瑰,一边将玫瑰放在床头,一边道:“我知道,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受伤,”他转身过来,拉住安越露在外面的手,脸色诚恳,“安越,你相信我,你对我这样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安越因为实在是太过震惊,完全忘了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她脑子一阵钝痛,嗡嗡作响。   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已经跟她彻底决裂的程俊希会出现在她的病房,还拉着她的手,许下一辈子的承诺?他还说她为了救他被车撞了。   等等!   她确实被车撞过,但是那是五年前。那时候,她还是十八线男明星程俊希的经纪人,有一次接了一个商演活动,另一个大牌明星出现,他的粉丝很多,导致现场十分混乱,程俊希还差点被车撞了,是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将程俊希推开,自己却被车撞倒,进了医院。   程俊希还深情地看着她。   安越转过头,床头的医疗仪器上面有时间显示,刚才她观察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只是晃眼看了一下,没有当真。   2015.06.09。   这个时间…安越还记得当初她出车祸的时候,大概就是六月份的样子。   她这是回到了五年前了吗?   这是时候,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刚进入职场不久的小经纪人,而程俊希也还只是个十八线不知名的男明星。   “程俊希,现在是2015年吗?”她转过头看向程俊希,艰难地发问。   程俊希听了,脸上浮现出忧虑来,“安越,你不会是撞伤了脑子了吧?哪里不舒服吗?现在就是2015年6月9号啊,你不会失忆了吧?”   安越听了,迟迟没有说话。她失神了好久,连程俊希什么时候出去叫的医生她都不知道。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安越被送到医院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但是拍了颅内CT,并没有检查到异样,若是今天安越还不醒,他们就准备将安越转移到另一家大医院去做检查了。   医生拿着专用的小手电照了照她的瞳孔,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才直起身,垂下手,“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还是再去拍一次CT。”   安越终于回过神来了,虽然这件事情很怪诞,若是放在以前她这个年纪,肯定会吓晕过去,但是现在的安越不同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从一个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一跃成为王牌经纪人,她早就集齐了内敛冷静和理智于一身,这件事情虽然很玄幻,安越还是快速地在段时间内接受了。   “不做CT了,我现在觉得很好。”安越开口。   医生劝道,“虽然你现在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但是我们不知道你脑袋里面是什么情况,还是做个CT稳妥一些。”   CT前世安越做过,结果是没有什么问题,那一次她昏迷了一天,最后还是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   安越拒绝得很坚定,“真的不用了。”   程俊希在一旁劝道:“还是做一个吧,听医生的。”   医生也坚持要她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安越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惜命一些吧。   刚做完了检查,安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因为前面安越一直昏迷,手机就在程俊希那里,程俊希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一看备注,脸上顿时闪过惧怕的神色,看了安越一眼。   安越一看他这个眼神,就猜到了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   她伸出手,程俊希将手机放在了她手上。   她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   电话里顿时传来尖锐的气急败坏的女声,“安越,程俊希的介绍PPT,你做好没有,怎么还没有发到我的邮箱?眼看着今天就是截止日期了,你要是再不发过来,过了日期别来烦我!”   声音的主人,安越再熟悉不过了,她是华语娱乐的王牌经纪人,叫杨帆。王牌经纪人,曾经的。   当然曾经也就是指现在了,到了四年后,王牌经纪人就变成了她。   安越快速地想了一下,回忆起她口中的PPT,是关于程俊希的,为了自荐程俊希上一宗户外真人秀的节目。   程俊希只是一个十八线小明星,这种大型户外真人秀本来是轮不到他的,但是程俊希很会拉小提琴,这也算是他的优势之一,这次真人秀要现场举行一场演唱会,安越知道之后,就拼命从杨姐那里给程俊希争取到了一个自荐的机会。   PPT她当然做好了,她熬了一个通宵,呕心沥血地给他做了一个突出点清晰的PPT和其他的材料,跑了无数次节目组,才终于帮他争取到了这次机会。   但是安越看了程俊希一眼,抱歉道:“对不起,杨姐,我昨天出了车祸,一直在医院住院,PPT和材料我都没有来得及做。”   杨帆听到她说出了车祸,语气稍微好了一些,“这样,那真是可惜了。”   “麻烦您了。实在是没有办法赶了,我现在都还无法动弹。”   杨帆昨天就隐隐听说了她们公司有个小明星的助力被车撞了,没想到是安越。她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印象,人勤快,肯努力,经纪人一般都是从艺人助理做起,她虽然带的只是一个小明星,但是只要肯努力,学习机会就比同期多很多。   “行吧,你好好养病。”说完,杨帆那边已经将电话挂了。   本来按杨帆的身份不会亲自给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经纪人打电话,但是因为安越因为这件事情找过她很多次,杨帆也就上了点心,今天一看交上来的资料没有安越的,想也没想就给她打了电话。   程俊希在一旁听着安越讲电话,急得直搓手,但是又不敢在她和杨姐讲电话的时候插嘴。   好不容易等安越挂断了电话,程俊希急迫道:“这个资料你为什么没有给我准备好?你不是说这次机会难得,要好好争取吗?”   安越听着他责备满满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道:“本来是打算昨晚上熬夜做完的,谁知道昨天我会出车祸呢?”   程俊希脸上发沉,“今天是最后一天,安越,你能不能工作?我去把你的电脑拿过来。”   安越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了一声,两年时间,她竟然从来没有将程俊希的自私冷漠看穿。   她毫不客气道:“你觉得我现在像是能工作的样子吗?我头疼,麻烦你先回去吧。这次机会错过来了也就错过了,本来自荐的人就多,就算是我及时将PPT发过去,你也未必能选得上的。”   程俊希真的没什么名气,他出道三年了,事业一直没有什么起色。华语公司本来就人才济济,公司的好资源都偏向那些流量明星,像他这种没有名气的,只能靠自己打拼。多半还要靠运气。   程俊希本来对这次的机会非常期待,因为这个综艺节目在国内很火,就算是只能上去表演一段,他也算是露了个脸,到时候请公司帮忙多发几个通告,人气总会比现在好。   可是现在,所有的期望都被打碎了。   程俊希顿时憋了一腔的火。   本来他对公司安排的这个经纪人就很不满,刚进入职场没多久的菜鸟,对娱乐圈的了解比他还不如,没有人脉没有手腕,想靠这样的经纪人爆红,是不可能的。   可是程俊希在公司本来就是不起眼的人物,他对公司的安排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全盘接受。   程俊希本来对这个经纪人没有什么期待,但是没想到她还挺勤奋的,又舍得下脸,本来他的人气冷得发抖,没想到这个经纪人接手才几个月,就给他接了两个广告,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牌,但是总算有了一点点曝光度。   正是因为如此,杨姐才会答应让安越投一份自荐资料去节目组试试。   原本对这个经纪人的不满再次升腾起来,程俊希一言不发地冲出了病房。   随着门被重重地关上,安越闭上了眼睛。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从灵魂中涌出来,迅速占据了她的脑海。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初入职场的菜鸟。   怀抱着对这个行业特殊的热忱,她义无反顾地踏了进来。   她带的第一个艺人就是程俊希。   程俊希当时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明星,就连在公司,很多人都叫不上来他的名字。安越同样,在这个名利场,她没有半点背景,也没有半点名气。   她能达到后来的成就,全部是凭自己的努力。   为了程俊希,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她既是经纪人也是助理,不仅要跑剧组帮他拓展人脉争取角色,还要包装营销,甚至他的生活都是她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地安排。因为这个时候的程俊希,就只是一个不出名的明星,前前后后只有她这一个经纪人。   她真的为他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只因为程俊希曾经说过的一句,会一辈子记得她。   终于,她帮程俊希争取到了上真人秀的机会。   而程俊希也抓住了这次机会,靠着他的暖男人设,吸引了一大波粉丝,事业渐渐地有了起色。后来她又努力地替他争取到了一部金牌制作人的剧的试戏机会,跑前跑后,她厚着脸皮求人,终于帮他成功地拿下了饰演男二的机会。这部剧播出之后,程俊希终于爆红。   尝到了爆红的甜头,程俊希推掉了她帮他接的两部大制作的戏,转而转战综艺,那样来钱快也轻松。   她见过程俊希在挣了大钱之后是怎样的奢侈和挥霍。   她当时想劝他要爱惜羽毛,再接再励,继续在演戏的道路上走下去,有了代表作,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当时程俊希没有将她的话当一回事。而她也接到了公司的调岗令。   她被调离了程俊希身边,去带另一个不知名的小艺人。   程俊希在外面的人设是单身暖男,但是谁都不知道,程俊希早在一年前就和他的经纪人安越在一起了,当时程俊希不红,没有关注度,谁都不知道程俊希是有女朋友的。   当公司想要将她调离程俊希的时候,程俊希是这样给她解释:因为公司已经察觉到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为了他的事业着想,所以要将她调走。程俊希还安抚她稍安勿躁,等以后他的事业稳定了,就将两人的关系公开。   安越为了他的事业,选择了隐忍。   一直到程俊希被狗仔拍到他和一个一起拍综艺的女明星的激吻视频,程俊希跟她承诺一辈子的谎言才算告破。   安越想不通啊,微末时两年无时无刻的陪伴,两年掏心掏肺的付出,抵不过人家两个月一同拍摄的时间。   她就跑去程俊希的别墅要问个清楚。   而那天,开门的程俊希看到是她,显得很慌乱。安越没漏过他肩膀上的一个咬痕。   她拼命推开他,跑进他的别墅,看到那个绯闻上的女明星穿着睡衣,光着脚从他的主卧里走出来。   程俊希有些慌乱地跟在后面跑上来,安越问他为什么。   程俊希看了一眼那个女明星,难堪地用力将她拽下楼。   将她推出门时,程俊希总算说了一句心里话。   “你看看你长这个丑样子,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安越还记得,那天下着雨,她失魂落魄地奔走在雨中,怎么回到家的都想不起来了。   从那天之后,安越大病了一场。   病好之后,她跳槽到了一个曾经给她抛出橄榄枝的经纪公司。她在公司里有个别称,叫拼命三娘。   她带的那个艺人,从一开始没什么名气,经过她的包装营销,不出一年,就成了红透半边天的小鲜肉,而她也因此跻身上了一流经纪人。   又过了一年,她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经纪人,同在一个圈子,她时常能在各种场合碰到程俊希,彼时她已经成为了王牌经纪人,手上资源无数,无数新人都想投入她的麾下。   而当时程俊希的发展却一直停滞不前,他曾经出轨的女明星也早就糊得不知姓名了。   有一次饭局上,程俊希也出席了,饭局过后,安越喝得有些多,程俊希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的住址,竟然开车跟了过来。   两年时间,伤口早该愈合了,可是开门看到程俊希站在屋外时,安越的心在酒精的作用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程俊希是来求复合的,他痛哭说分开的这两年一直忘不掉她,当初是他错了。   怎么可能原谅呢,不可能原谅。可是还是忘不掉,程俊希像是一个魔咒,将她一生都诅咒上了一样。   安越反手就将门关上了。   可是当年程俊希的话仿佛深深地镌刻进了灵魂。   “你也不看看你这个丑样子。”   安越一直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作为经纪人,她其实也不需要好看,她是靠实力吃饭的。   安越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因此有多自卑,特别是带哪些光鲜亮丽的女明星的时候,她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这个时候,安越就更加自卑。   她最终选择躺上了手术台,她觉得自己想要彻底的将自己治愈,就要将自己的心病祛除。   她选择了最顶级的整形医院,可是就算是再顶级的整形医院,手术风险都依然存在。   有的人幸运一点,整形很成功,有的人就不那么幸运了。   安越的手术失败了。   手术前,她曾经是个眉眼清秀的姑娘,虽然说不上特别美,但是耐看,但是她不知道这点。即使做了王牌经纪人,安越都一直有一种容貌上的自卑。   整形将她的嘴整歪了,上唇和下唇根本就合不上,她为此跑了很多次整形医院,做了无数次修复手术,但是因为她脸上的神经被伤到,再也无法复原了。   曾经的王牌经纪人一朝陨落。   安越成了业界的一个大笑话。   别的女明星去整形还有的解释,她就算是再王牌也只是一个经纪人,跑去整形失败就真的是活该。   她事业下坠后,曾经上门痛哭求原谅的程俊希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她知道,程俊希只是想要利用她。现在事业陡然停滞的她,对程俊希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   安越不肯接受现实,发了疯地去做整形,想要将原先的自己找回来,却没想到越整越糟糕。   安越跳楼前,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出门。   即使那样,半空中她还是后悔了。人活着才有希望。她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丑吗?   没想到,上天竟然会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安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触手光滑,没有半点整形后的僵硬。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开始坠入深渊,一切都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30章 整容经纪人(二)   安越取过床头的手机, 打开前置摄像对着脸照了半天。   其实一点都不难看,小脸大眼冷白皮,这样的先天条件, 怎么样都不会丑到哪里去。   安越还来不及思考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手机屏幕就有了个来电显示。   备注是弟弟。   安越盯着屏幕,皱紧了眉头。   但是她还是按了接听键。   安捷的声音顿时从听筒里面传了出来, “安越,我同学要一张许弋的签名,你帮我弄两张。”   等了一会, 安捷没有听到安越说话,不满的声音传出来,“安越,你听到没有?”   安捷是她的亲弟弟,今年二十岁, 念大三。   “我跟你说的这个艺人不熟,要不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安捷顿时像要吃了她一样, 更加不满,“你是猪吗?不熟不知道拜托一个认识许弋的人去要两张?”   “你知道许弋是什么咖位吗?我刚入职不久,上哪里去认识他?签名我要不到, 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你敢…”   安捷话还没有说话,安越这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盯了屏幕一会儿,安捷没有再打过来,但是她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 不出五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但是不是安捷,而是她妈刘丽。   “安越,你要死啊?你为什么不给安捷要签名?他都答应他同学了,要是要不到,他多没面子,不就是一个签名吗?你找那个叫什么…什么明星签一个不就得了?”   刘丽是她妈,亲的。但是安越时常怀疑自己是刘丽捡到的,弟弟安捷才是她亲生的。   从小到大,刘丽的偏心程度简直令人发指,所有的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都是弟弟的,她只能捡弟弟不要的。她还记得,安捷都已经十岁了,很多时候出门说走不动还要她背。   安越的童年就是在照顾弟弟中度过的。   安捷被刘丽这样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溺爱,性情可想而知。安捷从小到大都只需要随自己的心意,除了吃饭睡觉,他什么都不会。成绩也差的一塌糊涂,堪堪过了专科线。   安越小时候经常挨打,因为刘丽觉得她没有照顾好弟弟。   长大了,工作了,安捷的生活费要她掏,一个月两千块。她刚进职场,一个月也就四千块钱的工资,一半要给安捷。安捷尤嫌不够花,时常打电话给刘丽,说她没有给够钱。   刘丽就会立马打电话过来谩骂。   电话中刘丽呵斥的声音不断地传出来,安越将手机放在一旁,就任着刘丽骂。   重活一次,很多前世执着的,想不通的事情陡然清明了。   她一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一直对明明知道是渣男的程俊希执着,为什么明明知道弟弟和妈妈都在吸她的血,还是一昧的纵容。   现在她再思考这些问题,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能够着眼问题的根本。   她成长的原生家庭一直教她的是索求和无条件的给予,她成长的环境没有爱。她已经习惯了对妈妈和弟弟有求必应,所以不管他们提出的要求多么无礼,不管自己多么厌倦,她都不能将这段亲情割舍。   而她后来的一生都生活在缺爱的环境里。名利场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爱。   她误以为那两年里程俊希给她的是爱,她将之融入了骨血,再也分不出来。所以后面整整两年时间,不管她事业怎么上升,不管她后来有多少追求者,她都不能将曾经那份自以为然的爱从身体中完全的割舍出来,最终为这种畸形的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安越!安越!你听到没有!”电话里的怒吼声将安越的思考打断。   安越将手机拿了起来,她语气平静,“你说完了没有?”   刘丽明显一个怔愣,“什么?”   安越重复问道:“我问你说完了没有?”   安越的语气和平素相比截然不同,有一种凌厉隐含其中,叫人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凛,有些不敢接话。像是权力高位者发言时那样。   “既然你说完了,我也说几句。”安越清了清嗓子,“安捷已经二十岁了,十八岁就成年该自立了,当年我十八岁之后,你就没有再给过我一分钱,不管是学费还是生活费,全部是我自己挣来的。安捷也已经十八岁了,不管于情理还是于法律,我作为姐姐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养着他,以后我不会再给他一分钱。”   刘丽明显又愣了愣,才陡然尖声喝道:“安越,你真是翅膀硬了,你敢不给你弟弟钱试试?”   安越没有理会她的威胁,“话我说完了,对了,签名我不可能帮他要,我还有事情,就先这样了。”   她将电话挂断,直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了一边。   安捷真的是被刘丽从宠坏了,这个时候,别的大学生一个月能有一千块的生活费都已经很好了,他一个月要花四千,有时候不够花,还会给她打电话要。   安越前世一直是个扶弟魔,不管是前面穷困潦倒还是后来功成名就,她都一直将这个弟弟放在很重要的位置,简直是有求必应。   这是刘丽在她小时候就灌输给她的思想,她要一辈子照顾好弟弟。   现在想想,安越只觉得可笑。   在医院住了两天,安越就出了院。   可以说,前世程俊希的爆红缺不了她的作用,如今她不可能再帮他争取资源,她倒是要看看,程俊希是不是天选之人,能有那个运气。   这个时候,程俊希还要看她的眼色,因为只有她可以去帮程俊希争取资源。   前世的两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共同患难之中在一起的。她一直以为程俊希是因为她的付出而感动,其实不是的,程俊希就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地帮助他。   出院的这天,程俊希没有过来,安越自己提着东西,依照记忆,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这是间窄小的房子,和后来安越住的带露台的大平层不能比。   但是她现在也没有后来那样富有,五年前的她可以将就,五年后的她却有些嫌弃这房子的简陋了。   安越自嘲一声,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是再怎么嫌弃,她都只能暂时住在这里。   因为,她没有钱。   工作挣的钱几乎都给了安捷和房租,她没有存款,处于随时都会断粮的状态。   所以,虽然安越很想立马辞职不干,不再做程俊希的经纪人,但是,荷包它不允许啊!   安越只能先忍一忍,找个机会调去别的地方。   她不干活了,程俊希也就没有工作了。   程俊希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都委婉地表示让她去争取一下工作机会,安越口头应和,转头就是不行动。   程俊希刚有一点点起色的事业顿时又停滞下来了。   一开始程俊希以为安越只是因为车祸的事情,身体还没有养好,但是过了一个月都还是这样,他渐渐明白过来,安越这是消极怠工呢!   他曾经也遇到过两个经纪人,因为觉得在他身上看不到希望,跟在他身边是浪费光阴,就故意消极怠工,等着他去找公司换经纪人。   程俊希渐渐地不将希望放在安越身上了。   安越虽然不带程俊希了,但是工作还是没有落下,她会积极地出席各种各样的活动,后来的她认识很多人,但是现在这些人都不认识她。安越也知道有的人现在一文不名,但是以后会飞黄腾达。   安越在慢慢地拓展自己的人脉,这个过程很不容易,因为她名不见经传,很少会有人将这样的小经纪人放在眼里的。   安越忙得都没有时间去理会程俊希,直到有一天清早睡醒,她照例点开微博,翻看一天最新的消息时,看到了程俊希的消息。   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则娱乐花边新闻里,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明星被狗仔拍到深夜和一个男明星进了小区,还被拍到两人在家里的激吻照,窗帘忘记拉上了。   那个女明星,安越有点印象,今年上映了一部电视剧,她在里面饰演女二,还算是有些名气。   那照片的男主角正是程俊希。   新闻下面的评论,很多人都在问这个男的是谁,素人吗?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程俊希的身份,一个不知名的男艺人。   公司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这种花边新闻对艺人来说是把双刃剑,有时候让人黑红,有时候让人黑糊。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影响公司的声誉,所以公司要打电话来过问。   然而安越也不知情,她只好说立马就给程俊希打电话问清楚再给回复。   这个时候,程俊希多半应该还在睡觉,他的作息时间非常不规律,经常打游戏到凌晨三四点,睡到中午才起床。   果然,程俊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音。   “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做什么?”被吵醒的他语气十分不好。   安越冷淡道:“我要马上知道微薄上你和李露的绯闻是怎么回事,公司已经打电话给我了,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什么新闻?”程俊希先是迷糊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哦了一声,兴许是觉得经纪人知道真相也无所谓,于是他说得非常爽快,“你是说,我和李露在她家中激吻的事情吗?我特意安排人拍的。你好好的策划一下,将这个绯闻营销起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明天我日更一万五,立此为证 第231章 整容经纪人(三)   说到这里, 程俊希顺便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我说你这个经纪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这些事情还需要我亲自出马?你最近工作很不上心, 若是再这样, 就别怪我跟公司申请换经纪人了。”   安越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他安排人拍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搭上李露的。   “这件事是你安排的?”   “是啊, 李露最近人气还可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要好好地策划, 怎么营销,怎么发通告,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安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程俊希本来睡意朦胧,乍一听她骂自己不要脸,先是没反应过来, 随即像是被刺中了难堪之处,腾地坐起来。   “安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安越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你真是够不要脸的,这样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程俊希脑子嗡的一声响, 他当然也知道这样的招数有点卑鄙,但是他不想一直这样凉下去,眼看和公司的合约就要到期了,若是再没有点起色,肯定是续约不了的。   程俊希简直气笑了。   “安越, 我警告你,我才是你的老板,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的经纪人!你别忘了你的工作是谁给的!”   安越也冷笑,“谁给你,你吗?我的工作是公司给的,你要是对我不满,随时可以和公司申请换经纪人。这件事我不会给你擦屁股的,你自己做出来的事,自己承担吧!”   说完,安越摁断了电话。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这件事还是要处理的。公司已经注意到了,若是不解决,她也会跟着程俊希一起滚蛋。   但是她现在的经济状况还不太允许她利落干脆地走人。   而那边,程俊希看着手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这安越是吃错了药吗?前面几个月对他还很好,什么事都为他着想,出了一场车祸之后,整个人的态度都变了。   这件事安越要是不帮他处理,他自己肯定处理不来,公关这些都需要专业的人。   他再次将电话打了过来,显示是在通话中。   程俊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安越接到了李露经纪人的电话。   “这件事会对我的艺人造成很大的影响,现在都已经被拍到了,我们肯定不能否认了,不如就公布两人的恋情,这样对李露女士的影响也能降到最低。”   根据安越后来作为王牌经纪人的经验来看,这个时候,不回应是最好的,反正被拍到的两人都是单身,也不存在出轨,单身男女激吻一下怎么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营销一下,将人气拉高。如果公布了恋情,就会瞬间将公众讨论的热情掐灭。   不过安越是不会去教别的人怎么做事的,这样的方法其实也是比较稳妥的,对程俊希来说,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对他有利,本来他没有什么名气,通过这件事,增加了曝光度。   “这样也可以。”   和李露的经纪人商量好了,什么时候一起发微博。   电话刚挂断,程俊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程俊希的语气很不好。   “刚才李露的经纪人给我打电话了,商量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程俊希顿了顿,“哦?要怎么解决?”   “我们都觉得,这个时候公布恋情是最好的,也能最大程度地保护李露女士。”   程俊希顿了顿没有说话,“你们准备怎么公布?”   “半个小时后,在微博公布。”   程俊希哦了一声,“我亲自来公布吧,你别管了。”   安越对他的言语组织能力表示怀疑,“你就别添乱了,这件事交给经纪人处理吧。”   程俊希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电话挂断了。   安越一直抱着手机,关注这件事的发展。本来因为两人不算很出名,上了热搜也没有在前排,但是很快就窜了上去。   安越准备切到程俊希的工作账号,等到输密码的时候,她猛地想起,自己早就将这个工作号的密码忘记了!   安越急忙找工作手机拿验证码,找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手机前两天被程俊希拿走了。   眼看还有五分钟就到了约定时间了,她连忙给程俊希打电话。   “我忘记那个工作微博的密码了,这个账号是用那个工作手机的号码注册的,我忘记一下密码,你将验证码告诉我一下。”   程俊希有些不耐烦,“我都说我来发了,你们准备怎么发,发给我,我登着账号呢。”   于是安越编辑好了内容,用微信给程俊希发了过去。   “要在九点的时候发出去。”安越交代程俊希。   程俊希回复了一个嗯。   到了九点钟,安越准备去看工作号发的内容,还没有打开微博,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   是李露的经纪人。   “喂?”   她刚说了一个喂,那边李露经纪人劈头盖脸一阵怒骂。   “安越啊,你们真是好心机啊,踩着我们李露上位!大家都是在一个圈子混的,做事别太不厚道了!风水轮流转!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   安越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李露经纪人就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安越心知不妙,连忙上了微博,翻开工作号,看了上面九点钟发出来的内容,顿时眼前一黑。   李露那边如约定好的那样发了两人目前正在交往中这样的公告,而程俊希却根本没有按照她给的话去发,而是发了一条撇清关系的微博,表明程俊希目前还是单身。   这样一来,就将两人这场舆论风波重新推到了顶峰,女方说是男女朋友关系,男方立马站出来打脸,说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什么关系都没有,李露还将人带回家,莫不是py?   安越往下翻了翻评论。以前程俊希工作号没有多少粉丝,十几万都是买的僵尸粉。为了排面不那么难看。   平时发微博,更是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但是今天明显不一样,不过几分钟,评论就已经上千条了。大部分评论都在骂,程俊希真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认。   安越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显然,她被程俊希给骗了。   程俊希好不容易才策划了这么一唱戏,还没有唱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又怎么会收手呢。他干脆来了这么一出,将她都给卖了。是她和李露经纪人商量事情怎么处理的,现在工作号却没有按照两人约定的那样发,显然李露经纪人会觉得是她假意先和她商量,到了最后却狠狠地踩了李露一脚。   而程俊希成功地借着这件事火了。   不管是黑火还是红火,总之他有了曝光度。   这个时候要是趁热打铁,程俊希不是没有咸鱼翻身的可能。   安越冷笑了一声,程俊希这一招卑鄙是卑鄙了一点,但是确实可以引流。   她给程俊希打了电话。   “喂?”   “程俊希,踩着别人上位的感觉好吗?”   即使被她这样嘲讽,程俊希声音还是愉悦,他没有正面回答安越的话,而是笑道:“你看到了吗?才不到五分钟,我那条微博就有了几千条评论了。”   “是的,几千条,全部都是骂你不是东西的。”   程俊希心情还是很好,“就算是骂我,也比我什么曝光度都没有强。”   “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就算是因为这件事有了热度,它会成为你一生都抹不掉的黑点,以后别人一谈论你,就会想起你曾经踩着别人上位。”   程俊希还是满不在乎,“我不在乎,只要能红。”他笑了两声,“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被炒了,哈哈。”   程俊希心情极好地挂断了电话,他吹着口哨,亲自给公司人事部的一个主管打了个电话,要求换经纪人。   程俊希本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明星,但是经过了李露这件事增加了曝光度之后,竟然有个真人秀不怕死地找上了门,邀请程俊希参加他们的真人秀。   这宗真人秀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气,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找上了被黑得发红的程俊希。   程俊希的手段并不高明,加上李露经纪人发表的声明,虽然没有直接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但是还是暗指李露被人算计。   前后一结合,连吃瓜群众都看出这件事有猫腻。   李露获取了一干同情,事业不降反升,而渣男程俊希也被黑得发红,总之两人都因为这件事有了热度。   公司的管理层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决定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若是程俊希因此走红,对公司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程俊希提出的更换经纪人的要求也得到了满足。   安越被换,公司给程俊希换了一个有经验的经纪人,她能更好地包装程俊希。   安越一时间就没了着落,公司的安排也没有下来。   薪水虽然照常会发,但是若是长时间没有工作,难免会有被炒鱿鱼的风险。   而因为程俊希的事情,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被很多圈内经纪人熟知,因为在他们看来,程俊希算计女明星的这一出戏,肯定是经纪人策划的。   安越的名声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公司本来想将她指派给一个女明星做助理,但是人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安越闲了一个月没有工作。   而在这个月,程俊希已经开始录制真人秀,他在的那期还没有播出,就已经在微博上大肆发通告,未播先火。   安越也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她有种预感,程俊希肯定会因为这宗综艺火起来。   而这宗综艺被某APP买断,在首播的那天,获得了数千万的播放量。   程俊希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综艺感真的很强,加上他在综艺里的暖男、天才小提琴手的人设,加上那张奶油小生的脸,综艺一开播,就获得了无数人的喜欢,本来全网黑,节目播出之后,明显有了很多支持他的声音。明星火不火,可以从他微博关注量看出端倪。   程俊希的微博从无人问津,一夜之间涨了几十万粉丝。   而现在带他的经纪人也还算有实力,趁机发了不少营造他单纯人设的的通告,让人前段时间对他的心机boy的恶感消散了不少。   不管怎样,程俊希现在算是火了,虽然没有红透半边天,但是也能让路人叫得出名字了。   安越翻看了一些关于程俊希的消息,烦躁地将手机关掉。   程俊希这样的人渣,还真是有那个红的命。   安越盯着天花板,她不能这样沉寂下去了,不努力永远没有翻身之时。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拿过手机一看,是公司人事部的。   “喂?”   “是安越吧?”   “我是。”安越揉了揉眉心,公司人事部的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有两种可能,一是对她的工作有了安排,二是炒她。   人事部的同事声音有些冰冷,估计是告诉她辞退的消息了。   “人事部经研究决定,给你安排新的工作,许弋的经纪人离职了,从现在起,你就是许弋的经纪人了,稍后我会将许弋的信息通过邮箱发给你…”   直到人事部的挂断电话很久之后,安越都没有回过神来,谁?许弋?   她当然知道许弋。谁都知道许弋。   许弋曾经是华语娱乐的当家艺人,在唱歌界和演艺界同步发展,红得发紫说的就是他了。   但是许弋的事业在半年前就全面停止了。因为他出轨,还被抓了现行。在一起五年的女友,同样是明星的贾静公开在微博diss他,说自己五年青春都喂了狗。   许弋有着一张神颜,这本来就让他在人才济济的娱乐圈有了先天的优势,加上他自身刻苦努力,演技也到位,唱歌也好听,粉丝数量庞大。   但是让粉丝曾经心碎一地的是他有女朋友,而且是未红之前就有的,许弋红了之后也从来没有试图要掩饰自己恋情,直接在微博公布了贾静就是他女朋友。   当时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因为他公布恋情而受到极大的影响,造成了很多粉丝脱粉。但是好在他走的是实力线,还是将劣局扭转过来了。   而接下来的几年,他和贾静的关系一直都很稳定,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很少有明星能做到专一,像许弋这样专情的真的不多见,于是他有了深情的形象。   可是没想到这个公认的娱乐圈好男人有朝一日也会出轨,这让他的人设顷刻间崩塌,事业受到了巨大影响,加上他的前女友一直在微博哭诉这些年怎么付出最后却被出轨,导致许弋的后援会直接宣布解散,大量粉丝脱粉,路人缘也败了个干净。   愤怒的粉丝觉得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从粉到黑。甚至一些莫名其妙的黑料也被扒了出来,许弋的名声就更臭了。全网都是讨伐抵制之声。   本来拍了两部电影等着上映,也被后期紧急换了人替演,上的综艺也被剪掉了镜头。   本来许弋的事业一直稳步发展,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栽这样大的跟头。   许弋糊了之后,帮他的人几乎没有,踩他的倒是不少。就连曾经他曾经已一人之力养活的公司,都想抛弃他了。虽然还不至于雪藏,但是也全面停止了他的工作。   眼看着五年合约就要到期了,到期之后公司不续约就是了,华语娱乐也不想做得太难看。   安越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刷微博,对许弋现在的情况也算是了解。   人事同事很快就将许弋的资料发到了她的邮箱。   安越打开他的资料,最前面的是对许弋的介绍,他在歌界和演艺界都获得过很多奖项,一条条的,整整有两页。   安越越看越觉得可惜,因为许弋糊了之后的那几年,安越很少再听到他的消息,也几乎没有在各大场合看到过他,这一次的打击,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看完了许弋的资料,安越拿起手机,按照资料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一遍没人接,她又打了一遍。   这一次足足响到最后一秒,听筒里才传来一道男声。   “喂?”   怎么说呢,安越从来没有听到哪个人的声音好听成这样,难怪他在歌界也有一席之地了。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安越道:“你好,许弋,我是公司安排给你的经纪人,我叫安越。你什么时候方便呢?我们见个面,面谈一下。”   许弋那边迟迟没有说话,安越也耐心地等着。   大概过了半分钟,许弋才哦了一声,“你来上合花园吧。”随即许弋跟她说了自己家的位置。   他声音虽然好听,但是听起来总有一股清冷的意味。   安越道:“好的,我都方便的,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也一样。”许弋道。   挂掉了电话,安越略微地收拾了一下,出门打车去上合花园。   上合花园是高档小区,进去还需要登记。   这里的房价在B城来说算是顶级,不过许弋这么多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出事之前一直都很红,住在这里也属正常。前世的安越也在这里购置了房产。   一梯一户的高层,许弋住在二十三层。   到了许弋的门外,安越按了一下门铃。   等了一分钟的样子,门才从里面打开,许弋出现在门口。   不管是在网上还是现实中,安越都是见过许弋的。现实中的许弋比网上的更加帅气逼人,他穿着一件棉白T恤,一条浅黄色家居裤,脚上踩着一双棉拖。细碎的额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睡醒。   他皮肤状态好到惊人,乍一眼看去,看不到一点瑕疵。   许弋今早上也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说会给他安排一个新的经纪人。   见到安越本人他还是有些惊讶,公司现在对他已经这么敷衍了吗?派一个小姑娘来给他做经纪人?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许弋压下了心里的烦躁,还是让开一条缝,让安越进去。   “你好,许弋,我是安越。”安越这才回过神来,人世常情,这样帅得有些不真实的男人乍然出现在眼前,对心灵的冲击力是无可避免的。   许弋低头看了一眼她伸出来的手,心中不耐烦,转身就走。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工作,你没事的时候,可以不用过来。”   安越经历的场景比这尴尬的多的是,她知道自己一个二十来岁的样子给这样一个曾经的大咖做经纪人当然会让人家不高兴,所以也没有介意他的没礼貌。   安越跟着走进去。   这里的户型都是复式的,许弋的家装修风格很简约,但是细节处都透着用心精致。   “有没有鞋套?”安越停在玄关处,冲着他的背影问道。   许弋停下了脚步,他的家平时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备得有鞋套。   “第二格鞋柜有新拖鞋。”他简单地扔下一句。   他鞋柜里的拖鞋当然是为他自己准备的,鞋很大,她穿着像船一样。   诺大的客厅摆着一组雪白的真皮沙发,许弋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显然是打算在这里和她谈话。   安越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弟弟曾经跟她要过许弋的签名,当时她还不认识许弋,没想到世事变化无常,她竟然成为许弋的经纪人了。   安越走过去,在许弋的对面坐了下来。   许弋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状态轻松,比安越想象中的要好。她本来还以为许弋后来的沉寂是因为他从高位跌落之后就一蹶不振了。   安越清了清嗓子,“我已经看过了你的资料了。根据你的情况,我们现在的工作要从挽回形象做起。”   许弋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通常这样的情况,大家都会先从公益做起,将形象挽回来。”   公益许弋一直都在做,只是没有人知道,他都是匿名捐款。许弋也知道很多人都会从这里做起,但是许弋不愿意将公益弄成一场作秀。他正要打断安越,就听她接着说道:“但是这样的方法,并不适合每一种情况,你这样的就不合适。我觉得你现在最好是从自身出发,将你最擅长的地方做好,让别人看到你的闪光,而不是关注你的□□。”   许弋动了动,换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你说说看,在现在这种所有剧组、所有节目组都不敢邀请我的情况下,我要怎么让别人看到我的闪光点?”   一路上安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出歌。”   安越道:“这是一条比较可靠的路。能让别人看到你的努力。”   许弋垂下头,扯唇笑了笑,眸子里还是没有温度。   “我现在什么东西都写不出来。”许弋说得很直白。   他以前的歌都是自己写的,填词作曲,全部都是他自己来,所以才会在歌界有实力歌手的头衔。   这也是个问题。   安越秀气的眉头轻锁。   “自己出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耗经费。而你现在这样,我说得直白点,公司可能不会出钱给你出歌。因为这个投资看不到希望,公司不确定你是否能给公司带来收益。”安越分析道。   许弋没有说话。   若是后来的安越,成为王牌经纪人之后,她随随便便就可以为她的艺人拉来赞助,但是现在不行,而她自己身上的所有钱加起来不超过五千块。   就看许弋自己有没有存款了。不过听说当时许弋出轨的事情爆出来之后,因为违约他赔偿了天文数字的违约费,现在又没有工作,估计也是囊中羞涩。   钱,这是横在两人面前亟需解决的问题。   安越在路上想到要让他出歌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现在还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在三年后,他会因为一个选秀节目一炮而红,自己写歌,自己填词,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只是现在他的才华还被埋没着。   “我知道一个人,他很有才华,要是你现在写不出来,可以先用别人写的出歌,别的歌手也不是都自己填词。”   许弋平视着她,没有说话,显然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   以前安越远远地看到许弋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有点高冷,没想到近距离接触这种感觉更甚,兴许是因为他们还不熟悉。   即使许弋没有说话表示赞同,安越作为他的经纪人,都要好好地规划一番。   许弋用好了,会是一张王牌,这是她绝地逢生的机会。   安越站起来,“今天暂时就先聊到这里吧,我为你制定的计划还是先出歌,经费问题…”安越停顿了一下,“我来想办法。”   许弋抬高目光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能拉来什么赞助。   这是在不怪许弋,许弋出道这么多年,像安越这样的小姑娘一般都跟在明星身边,跑前跑后的做一下杂事,当明星的助理,经纪人这样需要阅历和人脉手腕的工作,不是这种小姑娘能做得来的。   许弋之前的经纪人就是非常有名的经纪人,在圈里都数一数二。许弋出事之后,他也曾经做过很多公关,但是没办法,仿佛背后有一只推手就是要整死许弋一样,莫须有的黑料层出不穷,这么多年的情谊,他陪了许弋挣扎了大半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对于他的离开,许弋并不怪他。   “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加你微信吧,有事方便联系。”   许弋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起身相送。   安越在许弋家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从上合花园走出来,安越回想了一下现在那个歌手应该在哪里。   当时她也在比赛现场,她们公司有几个新人也在参加比赛。   她记得这个歌手是就是B城人,出道之前一直在酒吧做驻唱歌手。   整个B城的酒吧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要找他简直就等于是大海捞针。   但是没有办法,安越只知道这一个信息,别的都不知道。   从这天起,安越就奔波在各大酒吧中。   自从那天和许弋见过面之后,许弋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安越也忙于在各大酒吧找人,两人虽然已经是工作关系,但是也就比陌生人好了那么一点。   许弋根本就不相信她。   安越也知道。   她一连寻找了一周都没有找到人。   她联系了一下许弋,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弋回答她,“现在的金牌作词作曲人,要价都不低,而且不能保证质量,我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出歌?明确地跟你说,我几乎没什么积蓄,都赔光了。”   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   “那我们就不找金牌作词作曲人。”   “普通人写出来的东西,很少能有精品,你不找他们写,能找谁写?出的歌要是翻不起什么浪花,就会引来群嘲!”   安越当然也知道这是场硬仗,要么一鸣惊人,要么群起嘲之。   许弋的话透出两个信息,一是他没有钱,二是要是能有精品的词曲,他会考虑出歌。   安越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先跟他交个底。   “我知道一个酒吧驻唱,特别有才华。”   许弋没有作声。   “我已经寻找他一个星期了,若是能找到他,我请他填词一首,到时候拿给你看,你觉得可以了,再说。”   许弋没想到她这个星期竟然都在做这件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可以。”   得了他的同意,安越松了口气。   “那好,我继续找他,应该能找到的。”   许弋看了一眼窗外湛蓝的天空,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出门了。   “今晚上我会去一趟House,你也过来吧。”   安越知道他说的那个酒吧,比较高端。   到了晚上九点钟,安越又跑了几家酒吧之后才赶往House,她没有车,要在各大酒吧之间奔波,打车太不划算了,干脆租了一辆。   这家酒吧定位高端,一进去没有别的普通酒吧那样嘈杂,人不太多,很多卡座都空着。   安越在散台找到许弋。她有些吃惊,没想到许弋竟然没有订卡座,想来是因为钱不够?   散台也没有多少人,寥寥几个,带着棒球帽的许弋很容易辨认出来。他坐在散台的高脚凳上垂着头,一手握着一杯酒。   没有人能想到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就是曾经红透半边天如今糊得几乎在娱乐圈销声匿迹的许弋。   安越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许弋转头看向她,问道:“要喝酒吗?”   安越摇头,“一会儿我还得跑两家酒吧,要开车。”   许弋也就没有再劝她,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料想他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安越坐在他身旁,也没有说话。   许弋也当然不会跟她这个新来的经纪人过多的说什么,只是担心自己若是被人认出来会有些麻烦,所以才将她叫了过来。经纪人也是半个助理了。   许弋穿着一件棉白T恤,军绿色军装裤,脚上蹬着一双限量aj。因为手肘伏在吧台上,背脊外拱。从安越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身体曲线比例很完美,肩宽腿长腰窄,身高优势十分明显,超过185的身高就算放眼整个娱乐圈也寥寥无几。   酒吧柔和的灯光不时打在他的侧脸上,散发着一种忧郁的帅气。   安越知道他这几个月的剧变。算一算,许弋出道很多年,但是出道很早,今年应该是28岁。   28岁遭遇了这样的人生剧变,想要将自己的心态积极地调整过来,也需要莫大的毅力和坚韧的心性。   不知道为什么,安越下意识地觉得许弋不会出轨。只是一种感觉,但是依据安越后来的那些经验,看人绝对不能依靠感觉,否则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许弋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她,很突然地说起,“你以前是程俊希的经纪人?”   “嗯?”安越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没错。”   许弋嘴角一扯,透出些许讽刺。显然他也知道了程俊希的事情。   安越以后是要长久地在他身边工作的,许弋这样的态度明显表明了看不上程俊希的卑劣,她不能让许弋觉得她和程俊希曾经是一丘之貉。   “不管你信不信啊,他那件事跟我可没有关系。”   许弋很意外地笑了一下,“当然,这样的手段不是你这种初入职场的新人能想到的。”   安越:“.……”没想到新人这个标签有时候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酒吧的人渐渐多了一些,许弋将棒球帽压得更低了。   这虽然不是迪吧,但人多了一些,声音渐渐地有些嘈杂了。   而酒吧一处舞台,已经有人开始上去献唱。   许弋凝神听着。   安越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是个男歌手,看着挺年轻的,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安越无聊地将手机摸了出来,刷了刷微博。   从程俊希的工作号上可以看到,他接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剧本,饰演男二。   这和前世有些重合,前世他也是接到了这个剧本。   他还有了粉丝后援会,热搜上也能偶尔看到他了,虽然排名都比较靠后,但是总算是跻身二三线明星了。   等这部剧播出之后,他会更火。   许弋探过头,不小心瞥到她手机屏幕上是关于程俊希的信息。他可惜地看了她一眼,“现在这个程俊希有了点名气,可惜你在公司没有背景,人家说踹开就踹开了。”   许弋这个人,不光高冷,嘴还有点犀利。   还好安越巴不得离程俊希远远的,否则听了许弋的话,闷气都够她喝一杯了。   两人说话时,音乐已经变了。   另一道男声响起。   这道声音传入耳朵,安越整个人猛地一僵,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中间的舞台上光线有些暗,一个穿着宽大T恤,穿着牛仔裤的二十多岁模样的男生在低声献唱。   看清他面容那一瞬,安越瞳孔猛地一缩! 第232章 整容经纪人(四)   宁旭唱完今天的歌, 收拾了东西准备走。   他将电吉他收进了盒子,背好就准备走。   一个女人出现在他身后,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宁旭看了她一眼, 是张生脸, 也没打算理会,慢慢地要从一旁越过她。   但没想到这个女人突然伸手将他拦下来了。   宁旭偏头看向她。   女人眼睛晶亮, 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她急急地问他,“请问你是宁旭对吗?”   宁旭再次看了她一眼, 确定这个女人自己真的没有见过。不排除她是喜欢他的歌,所以上前来拦住他。   宁旭点了点头,“请问你有什么事?”   酒吧还是有些嘈杂,安越眼睛发亮地盯着他,“我叫安越, 是一名经纪人。”   宁旭本来有些温和的眼神倏地变得犀利,他冷淡地哦了一声, “你有什么事?”   安越敏锐地觉察到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一股警惕。   “这里有点吵,我们出去聊吧?”   宁旭本来就要走,见她是个女人, 也没有什么威胁,于是点了点头。   吧台边,被丢下的许弋眼睁睁地看着安越跟着那个驻唱歌手走了,愣了愣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这就是安越一直在找的说是很有才华的酒吧驻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出了酒吧, 那些嘈杂的声音被身后那扇大门关在了身后,天地啥时间安静了下来,偶尔有车辆路过。   街边的路灯下,安越总算是看清了这个时候的宁旭的样子。他看着比后来瘦很多,中等个子,头发很长,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胡子有几天没打理了,看着有些凌乱。显然,现在的宁旭过得不太好。   “我叫安越,是华语娱乐的一名经纪人,我…”安越顿了顿,“刚才我听你唱歌,觉得你很有才华,那些歌我都没有听过,是你自己写的吧?”   安越没有说自己是刻意在寻找他,宁旭现在还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酒吧驻唱,若是她说她刻意在找他,就显得太虚假了。   宁旭将帽子压了压,“你想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带的艺人想要出歌,我觉得你写的歌不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帮他写一首歌?”   后来的安越知道宁旭现在一直没有伯乐赏识,所以安越觉得宁旭应该一直在等一个能让他发光的机会,她这样提出合作,宁旭就算不会一口答应下来,应该也会考虑一下的,但是没有想到,宁旭想都没想,直接丢下一句没有兴趣就要走。   安越连忙跟了上去,她察觉到可能是因为自己说自己是华语娱乐的经纪人太不能让人相信了,于是她便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华语娱乐的经纪人?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证件的!”   宁旭在这座城市打拼了三年了,这三年中他遇到过无数自称是星探或者是某某公司经纪人的人,对他说欣赏他的才华,但是最后无一例外都是骗子。吃一堑长一智,现在的宁旭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社会萌新了。   宁旭理都不想理会安越,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安越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当然不会让人走了,她加快脚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宁旭走,“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身份?这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地了解,我不会骗你的!”   宁旭大步往前走,“你别跟着我了。”   安越心知他是不信任她,本来也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她欣赏你的才华,肯定会让人心生警惕。   安越绞尽脑汁地回想那场选秀比赛,因为宁旭表现十分出色,后来也成功以歌手的身份出道,一出道就发行了专辑,第一张专辑的成绩就很好,在各大音乐榜单排名第一。   她突然想起来,这张专辑的主打歌,宁旭曾经说过,他是写给他过世的前女友的。   “我其实以前就知道你,你写过一首歌,叫没有人像你对不对!”   宁旭的脚步猛地一顿,霍地转头看向她。   从他这个反应,安越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宁旭满脸惊讶,失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首歌他上个月才写出来的,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唱过,他在这座城市也没有什么朋友,谁都不知道他写了那首歌,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安越也是见他不肯相信她,情急之下想到了这首歌。她并不知道宁旭是什么时候写的,也不知道现在宁旭写了没有。但是现在看来,宁旭应该是已经写了。   “你别管我在哪里知道的,总之你现在应该相信我不是骗子了吧?”   宁旭盯着她,“这首歌,我上个月写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确实令人深思。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   安越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将手机掏了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许弋的备注。   跟宁旭说了声抱歉,安越接了电话。   “喂?”   许弋追出酒吧的时候,酒吧前面的这条街上人来车往,已经找不到了那两人的身影。   “你们在哪?”   安越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什么地标。   “你自己回去吧,我将事情处理好了再给你打电话。”   许弋正要说话,那边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安越将手机放回斜跨包中,抬头对宁旭道:“我觉得你的歌写得都很不错,所以想要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你不必过早的拒绝我,你可以考虑一下。你放心,我真的不是骗子,不会让你出一分钱,如果你愿意合作了,我会和你签一份协议,作词人的署名还是你,我们买的是词的终身版权。”   安越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股干脆利落的感觉透了出来。她说的这些话和以前骗他的那些人说的都不一样,他们只会跟他说会帮他出歌,而这个人说的是要买他歌的版权。   宁旭没有说话,显然在衡量考虑。   安越从包里取出自己的名片,因为工作的原因,她随时都带了一把名片在包里。   她将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若是考虑好了,就给我打电话。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宁旭捏着那张薄薄的名片,名片上写着华语娱乐经纪人安越这样的字样。   安越已经转身往酒吧方向走了,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给许弋打电话。   宁旭站在原地良久,经过了一番挣扎,他还是将名片收了起来。   “许弋,你在哪里?”   许弋那边很安静,好像已经不在酒吧了。   “在酒吧门口。”   “好的,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安越到酒吧的时候,许弋蹲在酒吧的台阶上,手指尖有一簇光亮,一阵淡蓝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吐了出来。见到安越的声音,许弋站了起来。   “你开车过来没有?”   “开了。”许弋看着她,没错过她脸上的喜色,“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心里猜想应该是她口中那个很有才华的答应了。   “我找到宁旭了!”安越着实高兴,谁能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要不是今天许弋将她叫了过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找到这里来,还不定能碰上宁旭。   许弋哦了一声,显然对宁旭没有太大的期待。安越也没有被他影响,他不知道宁旭的实力,不抱期待也是情有可原的。   许弋二话不说,突然朝她扔了一样东西过来,安越只看到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朝她抛过来,连忙伸手接住。   定睛一看,是车钥匙。   “你想要我开车?”安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许弋斜了她一眼,反问道:“难道要我开车?”   好吧。多年没做这种助理型的经纪人,安越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她跟着许弋到了地下车库,找到了他停车的地方。   就算是许弋不跟着下来,安越也肯定能很快找到这辆车,不因别的,这车在这地下车库可能是最贵的一辆。   两人上了车,安越打燃火。   许弋也不管她是不是会开,坐在后排,兀自闭上了眼睛养神。   安越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许弋。”   “嗯。”   “你这车不便宜啊。”   “嗯。”   “不如暂时卖了,出歌就有钱了。”安越转过头,看着许弋期待地说。   后排闭目养神的许弋猛地睁开眼,四目相对,许弋缓缓地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休想!”   “.......”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十二点左右会有三更 第233章 整容经纪人(五)   有时候安越真的搞不懂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事业不重要吗?事业还没有一辆车重要吗?   许弋这车卖出去起码接近八位数,别说出一首歌了,就是出三首五首的都足够了。   可是许弋偏偏不肯将车卖了。   许弋用一种看愚蠢人类的眼神盯着她, “你知道这车现在已经买不到了吗?它现在二手车比新车至少贵一半!”   安越有些不太服气, “正是因为这车现在值钱,把它卖了不就什么都有了吗?还愁没有经费出歌?等你重新红起来了, 什么车买不到?”   “这辆车,卖出去就再也买不到了。”许弋不耐烦了,和这种对车一窍不通的人讲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许弋不喜欢浪费精力,甩了一句“好好开车,要是磕着碰着,你在华语工作十年都赔不起!”,然后就闭口不言了。   安越被气得够呛, 但是从许弋的态度来看,不管她这么说, 许弋应该都不会同意卖车。   到最后,还是得她去辛苦拉赞助。   安全地将许弋送回了家。   她开着车,进了许弋小区的地下停车库。   许弋下车之后, 正要往门口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问她,“你怎么回去?”   安越才停好车下来,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啊了一声才说,“打车回去吧,我租的车还停在酒吧外面的。”   “租的车?”许弋重复了一遍,奇怪地问她,“为什么要租车?”   安越知道这种明星都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她苦笑道:“因为我没有车啊,前面不是一直要在各大酒吧跑找人吗?打车实在太不划算了,我干脆就租了一辆车,现在找到人了,不需要了,我明天就退了。”   许弋哦了一声,顿了顿才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安越不知道他要她等着做什么,他让她等,安越只好等在原地。   大概等了十分钟,许弋从电梯里下来了,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   他将钥匙丢给安越。   安越连忙接住,疑惑地看向他。   许弋道:“这些车都是我平时不怎么开的,你既然没车,就选一辆开走吧。”   这一周来,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安越的努力许弋看得到,她本来就是为他工作,许弋反正有很多闲置的车,让她选一辆,以后工作也方便很多。   安越:“!”   她低头一看,这串钥匙上,最差的标致是奔驰,其他的都是豪车。   她艰难地抬头看先许弋,“许弋,你是真的没有钱了吗?”   许弋白了她一眼,“赶紧选一辆,剩下的还给我。”   安越选了那辆唯一的奔驰,将剩下的车钥匙都还给了许弋。   许弋接住钥匙,“没事就回去吧,我回家了。”   安越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有这么多车,随便卖一辆都有钱出歌了。”   许弋懒得和她多说,只抛下一句“不可能”,自己从地下电梯上去了。   安越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车钥匙,吸了口气才平静下来。   她摁了摁开锁键,不远处一辆AMG闪了一下。   安越:“.……”她就应该猜到许弋的车应该没有一辆便宜的。   开着许弋的车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安越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确定宁旭会不会给她打电话,好在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工作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他了。   还有拉赞助的事情,大半年都过去了,许弋的事情还时不时被人拉出来蹭蹭热度。他已经糊成了这样,那些赞助商肯定都避之不及,许弋代言的产品无一例外地跟他解除了合作,就怕被连累,都换上了新的代言人。   还有一些粉丝在坚定地支持许弋,但是其实现在许弋沉寂一段时间是最好的。   安越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哪些媒体靠谱一点,到时候若是真的能出歌,通告可能需要发一些。还有经费的事情,没有经费,什么都是空谈。   第二天,安越就去将租的车还了。   焦灼地等了一天,许弋按捺着,没有去找宁旭。   到了第三天。安越对自己说,要是宁旭还不给她打电话,她就要去找他了。   而刚这么想没多久,她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一开口,她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   现在许弋还和公司签着合约,出歌的经费,公司可能不会给,但是安越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以前许弋给公司挣了不知道多少钱,几乎大半个公司都是他养活的,发展到后来,签了一些新人,最开始的那一批也是许弋带红的。   现在许弋出了事,希望公司高层还能记得旧情吧。   安越有一阵子没有来公司了。   她本来在电话上和公司的财务部的沟通了一下,但是对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地回应,安越只好亲自来公司找负责人沟通。   她算了一下,因为也知道现在经费可能不好申请,不狮子大张口,但是还是提了一些,好留下和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去了财务部找财务总监。   总监秘书让她在外面等一下,总监现在有事情在处理。   安越在公司就是个小透明,但是她现在是许弋的经纪人,许弋虽然糊了,公司表面还是会给他面子。   安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总监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一个中年西装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条纹西装套装。   安越认识这个人,她就是现在的程俊希的经纪人,叫张敏。在华语娱乐也算得上是排得上号的经纪人。   虽然程俊希上位的手段卑劣,但是不得不说,他确实因为这件事获得了更多的资源。   而不巧的是,因为安越曾经做过程俊希的经纪人,所以张敏也知道她。   不过两人并不相识,张敏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张敏走后,安越正要进总监办公室,财务总监夏总从那扇玻璃门后面走了出来,她没有注意到安越,出来只是为了吩咐她的秘书事情。   “张敏请的那笔五百万的款,就是申请给程俊希在剧组开销的那笔,安排一下,优先划给张敏。”   秘书应了是。   说完话,夏总才注意到有个陌生人,说是陌生人也不算,看着这张脸觉得稍微有些面熟。   安越连忙上前两步,笑着问好,“夏总您好,我是许弋的经纪人,我叫安越。”   安越也知道这财务总监不认识她,上来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艺人在剧组的开销,都由剧组来报销的,张敏却专门来请款,公司竟然肯发了。按照安越前世的经验,这样的情况无非有两种,一是艺人后台硬,而是艺人值得公司投资。   她很了解程俊希,要是后台硬,他也不至于咸鱼了这几年,那么就是第二种情况了。现在程俊希已经今非昔比,所以在公司有了分量。   公司当然更加清楚艺人都有哪些开销,哪些不出名的艺人的每一笔开销都被算得清清楚楚的,想多要一毛钱都没门。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夏总是个中年女人,留着短发,看起来比较利落。   她打量了安越一眼,哦了一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安越连忙道:“是这样的,夏总,我给许弋接下来的规划是让他出一首歌,就经费问题需要跟您谈谈。”   夏总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冷,“这样的事情,你在公司线上发起请款流程就是了,自然会有人给你处理的。”   安越解释道:“我在半个月之前就发了流程了,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处理,这才会过来跟您亲自请示的。”   夏总已经从公司高层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许弋的合约就要到期了,许弋现在不能给公司创造半点利益,申请的款项当然不会有人处理了。   夏总心里门清的。   “现在公司事情多,应该是忙不过来,你再等等就行了。”   安越怎么会听不出来夏总语气中的敷衍,虽然心里已经预料过这样的情况,但是真的看到结果的时候,安越还是忍不住气愤。   就算是她现在才跟着许弋,也听说过他以前的事迹。   在华语娱乐看来自己没有在许弋最落魄的时候帮着踩他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合约到期续约也是情理之中。   “夏总,我申请的款项并不多,也就五十几万,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开始筹划了,很急需经费,还请夏总给个方便,让财务部的同时尽快处理吧?”   安越还是不肯轻易放弃。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女声在她身后响起,“夏总!”   夏总冰冷的脸在见到来人顿时绽放了笑容,“Anne。”   安越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浑身一僵。   一阵细高跟特有的脚步声从后面渐渐走近。   “夏总,初来乍到,来跟您问个好。”   Anne走到安越身边,看了安越一眼,笑道:“夏总有事情啊?这位是?”她指了指安越。   夏总看了安越一眼,笑道:“这是许弋的经纪人,过来请款的。没事,我们进去谈吧?”   安越死死地看着这个Anne。她上辈子在程俊希别墅见到的就是这个女人。   Anne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眼神不善,心中顿时不爽。她当然知道许弋,以前红透半边天的时候,她曾经有一次主动上去认识他,但没想到许弋直接不理她,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总算是苍天有眼,曾经红得发紫的许弋竟然也有糊的一天。这回逮着了他的经纪人,Anne当然要好好地讽刺一下,好扬眉吐气一番。   她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娇笑道:“夏总,这都是已经糊出了天际的艺人了,公司再扶持,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经费资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34章 整容经纪人(六)   这个Anne, 是选秀出身,本来身无长处,但是足够放得开, 后来安越听很多人说过她, 评价都是放得开。   当然不是什么褒义词。总之她就是能C位出道,背后站了个金主, 具体是谁,后来的安越也略有耳闻。   当初Anne和程俊希搭上,应该也是因为她的金主厌弃她了, 不再给她资源,而当时的程俊希已经很红了,想靠程俊希上位,所以和程俊希搞到了一起。   安越将视线转过去,Anne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夏总内心是很看不上这种女人的, 但是没办法,她背后的金主夏总不敢得罪。   “Anne, 什么事要劳你亲自大驾光临?”夏总笑问。   Anne笑道:“只是路过,来看看夏总而已。”   夏总已经领教过这个女人的贪婪,要是没事, 怎么可能会跑一趟,心里也更加看不上她的做派,有什么事让助理来不久行了,非得掉身份的亲自过来。   Anne看了安越一眼,笑道:“我以前和许弋也还算有点交情, 听夏总说你是过来申请经费的?不如你回去告诉许弋,让他给我打个电话,看在以前的交情份上,我说不定可以帮帮他。”   安越并不知道这个Anne和许弋之间有什么交情,联想到许弋之前出轨的绯闻,心想不会吧,许弋那样的人眼光应该不会这么差。   但是打量这个Anne一眼,不得不说,骚是骚了点,身材真的没的说。   不会吧?安越心里有点不确定了。   Anne笑了笑,跟着夏总进办公室了。   努力了还是没有结果,还被Anne恶心了一把。虽然前世后来的安越在成为王牌经纪人之后已经教她做人了,也动用人脉关系让她糊出了天际。可是再次见面,恶心感还是如跗骨之蛆。   从公司这个态度来看,许弋合约到期之后,应该不会再和他续约了。   许弋现在是枚烫手山芋,若是放在她后来,她的实力可以直接给许弋成立一个专门的经纪公司,但是现在说成立一个独立的公司或者是工作室是天方夜谭。   安越抱着资料去乘电梯下楼。公司在一座高档写字楼的顶层,她站在电梯前室,看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快速地变化着,一直到了最顶层停下。   电梯门打开,安越正要进去,动作陡然一滞。   里面有人,是几个月没见的程俊希。   程俊希看到她,显然也有些意外。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做工精良考究,显然是某大牌。身上再也看不到了之前没有走红时的畏缩,那时候他最不愿意来公司,那意味着可能会有麻烦,不红的艺人总是会被这样那样的刁难。   而现在的程俊希气势大变,若是戴着一副黑框墨镜,他看起来就像总裁了。   他脚上蹬着一双鄂鱼皮手工皮鞋,走出电梯,两人相对立在电梯前室。   程俊希夸张地上下打量她,笑道:“我听说你高就到许弋处做经纪人了,年纪轻轻就如此风光,真是要恭喜你了。”   这辈子两人虽然还没有恋人的关系,但是在两人关系弄僵之前,程俊希每每对她都很暧昧,现在走红了,就忘了自己微末之时学过的艺人的基本修养谦卑了。   前世的程俊希就是因为在拍戏的时候耍大牌,而且不止一次,将导演惹火了,直接换了人演,还公开在微博diss他,导致程俊希从神坛跌落凡尘,后来一直不温不火地成了三四线。   安越皮笑肉不笑道:“我也看到你事业上升,虽然你利用女人卑劣上位,但是还是要说声恭喜了。”   程俊希脸上还是笑着,眼中却闪过阴鸷。   一个人功成名就的时候,是最讨厌最忌讳别人提起他微末的过去的,程俊希现在虽然风光,过去那段黑暗的日子却是他不管达到怎样的一个高度,都无法剔除的经历。何况他还是用那种方式,虽然成功了,但是正如之前安越对他说的那样,这件事会一辈子跟随着他,黑子一刻也没有忘记要提醒他这件事。他越红,非议就越多。   程俊希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在乎的,只要能红,他可以不折手段。   知道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的,网上那些恶毒的叫骂,曾经让他躲在家里喝了三天酒,他以前是很喜欢刷微博的,要是刷微博能刷到自己的消息,会让他开心很一阵子。但是现在,程俊希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点开过微博了。   “你嘴硬没用,许弋合约就要到期了你知不知道,你放心,我会让你跟着他一起滚蛋的。”程俊希阴鸷地笑了笑。   安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程俊希那张带着冷笑的脸也消失在了门外。   下了电梯,安越给许弋打电话。   电话响了大概四五声,那边才接了。   “喂?”   “许弋,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   “方不方便,我有事情找你。”   “嗯。”   到了上合花园,安越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许弋的家。   按了门铃等了很久,门才从里面开了。   许弋出现在门后。   看到许弋的样子,安越怔了怔。   他应该是刚健身完,浑身都冒着热气的感觉,额发完全濡湿了,贴在他白净的前额。他穿着一件运动背心,露出了结识的小臂。背心是紧身的,将他上身精壮的肌肉凹陷得淋漓尽致。   安越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她从来没想过许弋衣裳下面的身体会这样有料。因为他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一点都不显得精壮,不胖不瘦,线条很完美。   其实男明星保持身材也很正常,安越只是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了。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惊讶,因为这么久以来,许弋一直颓废在家,上次下午看到他,他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许弋还以为他被打击得彻底颓废了,没想到他还是会保持健身。这样的身材是必须每天都坚持才能保持的。   许弋帮她开了门之后就退回去了。   安越跟着在后面进了门。   “我要去洗个澡,你等等吧。”许弋丢下这句,就上了二楼去了。   安越自己拿出上次她穿过的鞋,许弋虽然不在,她也没有不规矩地到处看人家的家,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处理事情一边等他。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二楼传来轻轻地一声嘭地门响,安越抬头看去。只看了一眼,她连忙将视线撇开。   只是刚刚那一眼已经足够她将许弋看个清楚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许弋也穿着衣服,只是这样一个身材和脸都堪称完美的男人一边下楼一边用雪白毛巾擦拭头发的情景实在是相当有冲击力。   安越其实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作为经纪人的她什么好看的男人没有见过。但是许弋和那些人又不太一样,他身上有一种清冷的禁欲的气质,这种气质和他的脸和身材形成一种极具张力的反差,形成了一种致命的诱惑。   难怪他有那么庞大的女性粉丝了。   不过作为经纪人,抵御这样的诱惑只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安越下一秒就调整了过来。   许弋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越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包里取出了几张纸,倾身朝他递过去,“你看看。”   许弋看了她一眼,将纸接了过去,低头快速地扫看。   他最初是漫不经心的,但是随即,他目光凝住了,擦头发的动作也顿了下来。   他随手将毛巾扔在了一旁,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再次抬头看向安越,目光满是惊讶。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不会就是那个叫宁旭的写的吧?”   安越点点头,“是的,这就是他写的。不过这首歌是他以前创作的,我觉得这样的风格不太适合你现在唱,我只是拿来给你看一下,你要是认可他的能力,我就去和他谈合作的事情。”   其实这也很不容易了,因为宁旭并没有那么好说话,他虽然渴望一个机会,但是像他这种有才华的人,普遍都很傲气的。   许弋看着手上的原稿,翻来覆去地又看了两遍,抬头看向安越,“你确定这是他写的?”   安越肯定地点头,“当然确定了。”   许弋往后背一靠,盯着手上的稿子。   这词填得真的很有水平,不像是这么年轻的人能写出来的,倒像是阅历丰富历经了人世间的沧桑的人写出来的歌,高傲如许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写出来的歌都未必能有他写的歌这样带给人共情。   “可以,就他了。”许弋终于拍了板。   他将原稿放下,对安越道:“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安排我们见个面。”   许弋对有才华的人一向很尊敬,这个曾经被他低估的年轻人,他想见见。   安越却沉默了。   “怎么了?”许弋见她半天不说话,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今天去了一趟公司…”   安越将今天在夏总办公室外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那个Anne,说是和你有点交情,还说你要是真的遇上了困难,就给她打个电话,她可以考虑考虑帮你。”   “Anne?”许弋疑惑反问,“那是谁?”   安越拿起手机,用手机搜了这个Anne的照片,走过去拿给许弋看。   许弋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片刻,好不容易才用这张脸调起了一些记忆来。   他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安越,“你不会以为她是真的想要帮我吧?说来挺有趣的,我可以给你讲讲她所谓的和我有交情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说有趣,但是脸上冰冷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安越当然也知道这个Anne不安好心只是在看戏,但是没想到许弋的反应会这样大。   “一年前的一次晚会,我忘记是什么晚会了,这个女人趁着我去卫生间没有助理跟随的时候凑了上来,想要加我的联系方式,”许弋的表情冷得厉害,显然是这个Anne当时做了什么让他很不高兴的事情,“我当然不会随便加一个陌生人,何况我当时…”许弋说到这里很突兀地停止了,显然是不小心说到了什么他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他很快地绕过了这句话,安越却知道他未出口的剩下的话——一年前,他还有女朋友。   “然后这个女人非常…”许弋又顿了顿,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总之,我和这个女人有点过节,她只是看我现在糊了,趁机嘲笑罢了。”   很多人都极其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安越也不例外,何况她非常好齐,到底这个Anne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才会让许弋一提到她就脸色难看成这样。   她不怕死地追问了一句,“这个Anne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许弋死死地盯着她不做声,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   安越大胆地猜测了一下,“不会…她强吻你吧?”   许弋没有吭声,只是用一种死神之眼扫向她。   “.……”安越惊了。   客厅顿时陷入了一股死一样的沉寂。   良久,许弋打破了沉默。   “你尽快安排一下,我随时都方便的。”   安越眨了眨眼睛,盯着许弋问道,“所以,她到底得逞没有?”   许弋:“?”   安越尤不怕死,分析道:“你不想再提起,一提起就好像是吃了…一样恶心,显然是这个女人得逞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客厅中响起了许弋暴怒的声音。   “安越,你立马给我滚出去!”   安越被许弋赶出了他的房子,一直到开车回到了自己家,想想还是觉得很可恨,许弋这样的人怎么能被Anne那样的女人给强吻了呢?   她跟宁旭联系了一下,约定了和许弋见面的时间,宁旭去临近城市参加一个小型比赛去了,估摸着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安越发微信给许弋简单地说了一下,许弋没有回复她,显然是余怒未消。   这几天安越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联系了很多产品商,想要拉拉赞助,但是对方听她说明星是许弋,无一例外地被拒了。   现在许弋就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敢接。   做了几天无用功,安越有些颓败。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照常刷微博。   程俊希已经越来越火了,微博上到处都是他的超话,粉丝数量也日渐增多,他饰演男二的那部剧已经播了三分之一,他演技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人设十分讨喜,圈了一波粉。再加上通告不停,营销号吹捧,俨然一副二线顶峰要冲进一线的势头,只是差了些火候,缺了代表作。   安越点开他采访的视频,视频中程俊希笑容可掬,笑起来的样子有一种不知世事的纯白的娇憨,不管是说话还是神态,都透出一股单纯的感觉,不少人已经因为他在每次采访中的单纯表现,开始帮他洗白。   各大营销号也旧事重提,暗指当初是女方为了上位使出的手段,一时间,受害人李露不仅从前获取的同情没了,还被程俊希的粉丝骂她心机,事业都因此受了影响。   程俊希不仅没有半点愧疚,反而继续卖惨。   安越边看边摇头,心想这些人都是没长脑子自己判断事情真相吗?想来李露那边也快气得吐血了,明明自己才是受害人,被人倒踩一脚。   若是有证据,李露那边应该早就放出来了。没有证据,才不敢作声,否则就有可能被人解读为死不悔改,事态可能发展会更加糟糕。   安越看得火大,从视频里退了出来。   她在屏幕上扒拉了两下,无意识地刷到了一则微博。   是关于一部名不见经传的网剧的,这部网剧还在筹备阶段,似乎在招兵买马。   安越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网剧的名字。   这个名字,她印象太深了。   这个时候的网剧还没有后来那样普遍,在这部网剧之前的网剧都是一些小制作,剧本不好,演员也不专业。所以网剧一度被看低,地位和后来相比天差地别。   而这部现在还没有丝毫水花的网剧可以说是划时代的作品。最开始播放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的宣传,直接播了。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它的表现会那样惊人。在没有任何的宣传以及导演和演员都是叫不上名字的人,却偏偏打破了某APP的收视记录!   安越死死地盯着这则微博,发这条微博的正是那部网剧的导演。   他现在还在找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穷,没有经费。所以他只能用新人,但是却收获了出人意料的成果。   安越连忙点开他微博主页,在他的资料里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许弋还没有睡醒,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最讨厌别人在他睡觉的时候打电话吵醒他,许弋很不爽地将手机摸过来,看也没看地就掐掉了。   但是这个人显然是铁了心一定要他接电话,接连又打了两次。   许弋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重新将他塞到枕头底下的手机摸了出来。   他满脑袋沉重的睡意已经被赶跑了,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怒火。他看清了屏幕上备注的两个字,盯了两秒,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那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经纪人。   这边,安越一连打了三次都被摁断了。但是她太想马上和许弋沟通这件事情,就又打了第四遍。   这一次,许弋终于接了。安越“喂”了一声,电话听筒传来一道近乎没有感情的声音。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解释为什么要在清晨七点钟给我打电话。”   安越从他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压抑的暴怒,她揉了揉鼻子,咳了一声,“是这样的,就在刚才,我帮你接下了一部剧。”   电话那头长达半分钟没有回应。   “喂?许弋,你在听我说话吗?睡着了吗?喂?”   许弋揉了揉头发,压下心里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欣喜,一腔怒火霎时间消息得无影无踪,“我听着呢,哪家剧组?”   “风陵。”   “谁导演的?”   安越说了那个导演的名字。   许弋极力地调动了额自己在早上一贯不太清醒的脑子想了半天。   “谁啊,以前都有过什么作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安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你没听说过很正常啊,这是这个导演的第一部 网剧。”   “网剧?”许弋的声音陡然上扬。   不怪许弋对网剧有这样大的负面反应,因为在这个时候,网剧通常被当做不入流的剧。   “对啊,你别嫌人家只是网剧,我告诉你….”   安越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已经将电话给挂了。   安越今早上起了个大早,昨晚上就熬夜给那个刘导发了许弋的一些基本信息,并且附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今早上刚过六点钟就接到了刘导的电话。   虽然现在许弋是糊了,但是对于刘导来说,这不是最要紧的,他本来就打算要用一些新人,一来是降低成本,他没有钱去请那些大明星。   其实要有钱有选择,刘导当然愿意请明星了,可惜没有。   而许弋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一来是许弋现在的身价他应该能请得起,二来,许弋的演技他也有所了解,看过他拍过的剧,是个很有天份的演员。   两人都有意向,谈起合作来就非常愉快。   和刘导细致地沟通完之后,安越才兴冲冲地给许弋打电话,没想到许弋一听对方是网剧,就将电话挂掉了。   安越经过一番挣扎之后,还是决定等许弋睡足觉了再给他打,别真的将人惹火了。   而那边,许弋却睡不着了,他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一些情景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出道这么多年,有低谷也有**。   他最火的时候,网上铺天盖地地全部都是他的通告。但是那时候的许弋反而觉得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德不配位,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克制自律,健身学习,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他那些宝贝车了。   他几乎没有绯闻,因为他很早就公布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   这些年走过来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最落魄的时候几度身上没有钱吃饭,正是因为有那样的磨炼,他才会有现在面对这样狠狠从云端跌落的勇气。   人啊,永远都不会知道接下来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许弋用力地揉了揉脑袋,将杂念从脑海中抛出。   手机没有再响,安越估计是放弃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想了想,将手机扔在床上,起床走进了洗漱间。   五分钟后,许尧洗漱好了,径直去了健身室。   许弋做完了一天的锻炼之后,替自己做了早餐。   许弋不喜欢无所事事的感觉,即使现在宅在家,他要么运动,要么,要么就练琴。不给自己荒废光阴的机会。   一阵优美的旋律从顶层飘出。   安越按了又按门铃,就是没人开,给许弋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难不成是出门了?还是生她的气了?   安越站在门外,脑海里闪过不少念头。她纠结了最后一遍,心想要是再没有人开门,她就先回家了。   她摁下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安越转身欲走,就在等电梯的时候,那扇敲不开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安越连忙跳过去。   “许弋…”安越没想到人竟然在家,那么她按了这么多次门铃,他都没有听见吗?   但是安越忍住了没说出来,免得显得她是在质问金主。   已经入秋了,许尧穿着一件奶黄色的卫衣,一条灰色的家具休闲裤,头发略微有些凌乱。   即使已经近距离的相处了几次,安越还是无法对他的神颜完全免疫。   能过来找他的只有安越,许弋见到她也没有丝毫意外。   安越想到自己早上似乎给人家惹毛了,不由得有些心虚。低着头显得很是乖巧地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我这次过来,是想要好好地和你说一下这个剧本的。”   许弋准备要进琴房重新练琴,听她这么说,顿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她。   安越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十分不善,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这剧本真的很不错的,你可以先看看。”   许弋拒绝得很干脆。   “没门!”   安越急急地走了两步,劝道:“你现在多一个机会是一个机会啊!”   许弋冷笑道:“那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去拍网剧。”   网剧这个时候确实被世人带着偏见看着。   安越也有些火大,自己费心费力地帮他联系剧组,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剧本就直接拒绝了。   “你不演也可以啊,我已经代表你和剧组签约了,你不演的违约金是报酬的十倍,也就是两百万。你要是能拿出两百万就可以不演。”   许弋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关注点倒不在那两百万违约金上,而是——   “安越,你竟然敢给我签区区二十万的合约!”   许弋愤怒地大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35章 整容经纪人(七)   在许弋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下, 安越将刘导发给她的电子档已经被她打印出来的剧本摊到许弋面前。   “你看看,就是这个剧本,很好的。”安越讨好地从他笑了笑。   许弋盯着她, 从牙齿缝里挤出冷笑, “呵呵。”   安越陪着笑了笑,“你看看就知道了。”   许弋深吐了一口气, 仿佛这样就能将暴怒从身体中吐出去,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将目光扫向剧本, 随即眼睛再次瞪大。   这次他真的要吃人了。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颤抖了两下,仿佛是差点控制不住要掐上安越的脖子。   安越期待地坐在一旁,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他阴恻恻的目光。   没想到许弋这次却没有发火,他努力地将情绪控制下来,脱力地往沙发一靠, 才转头看向安越。   “安越,你是不是公司故意派给我的?”   “嗯?”安越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许弋继续道:“你老实说, 是不是公司想要和我解约,但是又不好在这个关头做这种落人口舌的恶人,所以才将你派了过来?”   “没有啊!”安越心想自己就是因为没有人收, 而刚好许弋也没有经纪人要,两人苦兄苦弟,凑钱碰到一起了而已。   许弋猛地抓起眼前的剧本,差点将剧本砸她脸上了。   许弋真的忍不住了,“你给我接个二十万的剧本我认了, 可你给我接个**剧本?”   安越一晚上只顾着兴奋了,忘记这茬了。   她啊了一声,将剧本从许弋手中扒拉了过来,看了一眼,还真的是**剧本。   当年这部剧火的时候,她当时事业不顺,虽然偶尔听说过这部剧,但是也没有多加关注。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昨晚上光顾着兴奋了,忘记这茬了。   安越顶着许弋不善的目光,愣是将自己王牌经纪人的风范演艺了一个淋漓尽致。   “**怎么了,真正合格的演员,能将所有的角色都演绎得尽善尽美。你难道不知道XX吗?他那样的大牌,不也演过**电影,还成了经典之作呢!”她苦口婆心地劝许弋。   许弋的眼神还是很不善,安越觉得自己应该要被第二次赶出去了。   可是没想到许弋盯了她一会儿,用力地将剧本从她手里抽走,紧皱着眉头翻看了起来。   许弋粗略地从头看到了尾。安越就等在一旁。   老实说,她也没有看过这个剧本的,只是听说过它后来的大名,她也没有看过这部剧。   许弋将剧本嘭地丢在桌上,吐出一句评价,“平淡无奇。”   这怎么可能呢,安越抓过剧本,自己研读了起来。   花了快半个小时将整篇剧本读完,安越不由得抓了抓脑袋,许弋还真的没有负气评价。老实说,从剧本来看,真的感觉有些平淡无奇。   安越有些不明白,从剧本上看,真的就是个很普通的水平,为什么后来能那么火呢?   就在这时,客厅旁边的开放式厨房出来滋滋的响动,安越放下剧本,走了过去。厨房有道身影在忙碌。   只见许弋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在煮东西。   安越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饭点了。   “这剧本我带回去研究一下。”安越不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了,就算是她不是编剧也没有制作人的经验,但是她前世接触过不少的剧本,对此也算有些了解。这样的剧本,就算是用大牌明星拍了,可能水花都不大,何况当初还是全部用的新人,在播放初期根本就没有任何大动静的宣传,后来却能那样火,一定是有原因的。   许弋抬头看向她,“吃了再走,我做了两人份的。”   安越:“!”   许弋说完就低下头忙碌去了,他从冰箱里取出意大利面,下入了开水中。   他动作十分熟稔,想到他这几个月一直关在家里,而家里也没有任何外卖的痕迹,加上他刚才打开冰箱的那瞬间,安越看到了一冰箱都是食材。   安越惊了。   她带过那么多明星,哪个明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基本使用都不懂。许弋竟然会厨艺,这也就算了,他还每天给自己做饭!   这放在普通人身上就很稀松平常,但是放在明星身上,就只剩令人惊讶了。   爱厨艺的人,多数都热爱生活。   安越本来想进厨房帮忙,但是许弋动作看起来那样流畅自如,她怀疑自己要是进去了,肯定是瞎添乱,只好坐在开放式吧台前,支肘看着他,等着被投喂。   不多时,许弋端着用精贵的碟子装好的意大利面过来了,将其中一盘摆在她面前,随即自己也坐在了她对面。   闻起来挺香的。   安越捏起叉子,拌了拌,卷起一根面送入嘴中。   怎么说呢,味道不算是顶级,和安越以前在高级餐厅吃到的也没差多少了。   安越再次意外地看了一眼对面安静吃饭的许弋。   她这个角度看去,稍微垂着头的许弋脸上的眉眼和鼻子很夺关注。   他眉毛生得极好,虽然浓密但是并不显得厚重,英俊之余还有些秀气,鼻子最为出彩,高挺的鼻梁,鼻翼薄厚恰到好处,将他整张脸的精致糅合到极致。   “看着我下饭吗?”   安越看得正出神,许弋突然抬起头,迎上她出神的目光。   “啊?没有!”安越连忙低下头,暗骂了自己一声,怎么能这样没礼貌,直直地盯着人家看。   好在许弋也并不在意,他进食的速度很慢,安越将自己的面都吃完了,他还剩了许多。   安越自觉地将盘子端进了厨房。   “放着就好。”后背传来许弋的声音。   “啊?这怎么好意思,你都已经做饭了,我来洗碗吧!”安越殷切道。   他淡淡地声音再次传来,“有洗碗机。”   “.……”   安越讪讪地将碟子放下。   许弋吃完之后,将两人吃的碟子放进了洗碗机,洗净了手,随手抽了一张厨房纸巾擦了擦手。   安越觉得自己该告辞了。   “谢谢招待,那我就先回去了。”   许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安越带着剧本离开了许弋家。   回到家还早,安越打开那个剧本开始研究起来。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剧本真的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惜她前世没有看过这部剧,不然也就能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到了晚上。   上合花园的夜晚通常都十分安静。   许弋独自坐在客厅里,他没有使用刷手机的习惯,手机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接打电话的通讯工具。   客厅沙发正对面的墙上安着一台整整一面墙的电视,他很少看。   但是今晚上,他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电视中的画面。   电视中放映的画面是一场慈善晚会。   在过去的几年里,许弋都会被邀请参加这场晚会,还是以重量级嘉宾的身份参加。   但是今年,他没有收到任何邀请。   电视中正在走红毯。   这条红毯他走过无数次,当时也觉得只是寻常,没有太多的感觉,如今的他成了看客,坐在电视机前,失神地看着。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稳稳地停在红毯尽头,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一袭藕粉色吊带晚礼服的女明星小心翼翼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美丽的脸庞上挂着优雅的笑容,红毯两旁,早就蹲守了无数的记者,她一下车,就淹没在了闪光灯的海洋中。   她再没有了半分从前的怯弱,笑容依旧稳稳地挂在她的脸上。   主持人已经开始介绍她。   “接下来的来宾是我们美丽的李馥雅女士…”   主持人还说了什么,许弋已经听不到了,他死死地盯着电视。   镜头正对着李馥雅,电视太大,给许弋的感觉好像是她在迎面朝他走来一样。   他身体猛地僵硬。   他记不起来这是隔了多久才见到她了,虽然隔着一道屏幕。   她变化可真的大,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妩媚优雅的气质,再也寻不到半分当初的单纯。   李馥雅已经走完了红毯,朝舞台上幕布下的主持人走过去。   正在这时,电视却陡然息屏了。   许弋烦躁地将遥控丢开。   客厅里霎时间陷入了沉寂。   透过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这天空中的星星,你最喜欢哪一颗?”   “落在你眼睛里的这一颗。”   遥远的对话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许弋紧锁眉头,蜷缩在沙发上,半晌没有动弹。   一道铃声打破了压抑的沉寂。   铃声响了十几秒后,许弋终于有了动静,他站起身,走到吧台边将手机拿了起来。   正要按下接听键,响铃时间结束,客厅又陷入了寂静。   许弋毫不犹豫地回拨了过去。   “喂?”   “许弋,你还没有睡觉吧?”   许弋给自己倒了杯水,嗯了一声。   这时候差不多快十点钟了。   研究了一下午一晚上,安越终于发现了剧本存在的问题,“我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剧本是根据一本不太火的改编而来的,但是这本看起来就很引人入胜,我猜想应该是那边的编剧没什么水平,将剧情改崩了,明天我就打电话跟刘导沟通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雷的小宝贝:   栩栩 3个、仙女在此!4个、此林 1个、元嘉草草 1个、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   是蒸的栗子呀 +20、小柠檬 +2、予黎 +20、莫名其妙 +8、曼+49、熙熙+17、Icarus+14 第236章 整容经纪人(八)   许弋的合约眼看只有几天就到期了, 公司那边却没有任何表示。   安越觉得目前来说,许弋待在华语娱乐是最好的。一来是华语娱乐算得上是国内顶尖的娱乐公司,即使现在许弋的事业停滞不前, 要是公司有心捧他, 这局也并不是不可破。   安越给公司人事负责人打了好几个电话,就许弋续约的事情和他们沟通。但是别人最开始是敷衍几句, 到最后干脆连敷衍都不耐烦了,直接不接电话。   安越的脸皮虽然早就在前世练得很厚实,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人事部的得到了公司的授意。   华语娱乐是铁了心要和许弋解约了。就算是现在不走, 以后也估计难逃雪藏的命运。   安越思考了一天,才给许弋打电话。   她简单地将现在的情况和许弋说了一下。   “我好几次试图和公司人事的商量你续约的事情,但是目前看来,解约是必然的了。”   许弋沉默了很久。   安越安慰道:“没关系的,不是有句话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吗?你现在继续在华语娱乐待下去未必是件好事。”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   “以你的实力, 成立一个个人工作室都可以的。”   许弋突然打断她,“解约之后, 你就要回公司去了吧?”   “嗯?”安越愣了愣。   “我说,我和公司解约,你还是公司的经纪人, 公司应该会给你重新分配一个艺人带的。”   安越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跟着许弋离开。   事实上,跟着许弋是她唯一的也是孤注一掷的选择。   “我想跟着你。”   电话那头,许弋怔住。   安越重复道,“我想跟着你, 虽然我可能年纪对于这个行业来说有些小,但是我真的很有能力的...”   安越说着顿了一下,心里苦笑一声。在这个圈子,能力只是一个加分项,人脉资源运气,缺一不可。   许弋很久没有说话,安越有些不安。若是他不要她跟着,安越又得思考自己的去向了。   “为什么?”   许弋在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   为什么?因为她要咸鱼翻身啊。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的。”安越语气肯定道。   许弋看了一眼窗外明净的蓝天白云,听着电话中她明明和风细雨的声音,却莫名地给了人一种坚定。   “好。”许弋缓缓地吐出一句。   安越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没来得及欣喜,电话那头继续道,“以后我给你发工资,你要是再敢给我接二十万的合约和什么**剧,你就给我收拾铺盖走人!”   安越哈哈笑了两声,“过几天就要开机了。”   许弋冷哼了一声。   公司那边本来还以为许弋会用这几年的情分来说事,但是没有,他自己甚至都没有跟公司任何一个人联系过。   过了最后一天,合约自动解除。   合约解除的这天,安越收拾了东西,配着许弋坐上了去C城的飞机。   登机前,许弋还被粉丝认了出来,被拍了照片。许弋戴着口罩,安越的脸被清晰地拍了进去。   刚下飞机,安越的手机就响了。   她手上推着两个行李箱,腾不出手接电话。   一旁的许弋看了她一眼,十分自然地将行李箱接了过去。   安越空出手,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上了。 第237章 整容经纪人(九)   她想了想, 还是接了。   “喂?安越?”   安越皱了皱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安杰的声音传来, “安越, 你不是说你跟许弋不熟吗?我都在微博看到了,你现在不会是给许弋做经纪人去了吧?”   安越看了旁边的许弋一眼, “你想说什么?”   安杰前段时间因为她不再打生活费给她,一直不停地打电话骂她,后来安越干脆把他拉黑了, 没想到安杰用别人的电话给她打过来。弄得后面安越看到陌生来电都不想接。   “我说安越,你现在都是许弋的经纪人了,帮我要两张签名总没问题吧?”安杰担心她不肯,连忙道,“我女朋友是他的粉丝, 我都已经跟她说过了你是许弋的经纪人了,你要是不给, 她肯定会跟我没完。你要是帮我要两张许弋的签名,生活费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安越想翻白眼,安杰这样没礼貌妈宝的小孩, 也有女孩眼瞎看得上?   “许弋很忙,没时间。”   安杰声音陡然高昂,“安越,我跟你说,你别太过分了!”   他声音太高, 一旁的许弋都听到了,疑惑的目光朝她投过来。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现在要么好好学习,要么继续这样混日子下去,我工作很忙,没空像刘女士那样把时间全部浪费在你身上,要是没别的事我挂了。”   安越说完,将电话摁断了。   跟她一起工作这么久,许弋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失控,不由得将目光投了过来,总眼神问她出了什么事。   安越不太愿意说起安杰,但是许弋目光有些执着。   “我弟弟,说是他女朋友喜欢你,想要你两张签名。”   许弋哦了一声。   安越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人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很快就离开了机场。   想当初许弋出行,无论到哪里都有粉丝接机,不是他故意透露行程,这些粉丝不知道是从哪得的消息,老早就在机场等着了。而现在,若不是意外被认出来,许弋出行就像一个普通人,走到哪都不会惹人注意。   许弋以前每到一个剧组,吃住行都会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哪像现在,甚至连住都要自己解决,两人从机场离开都是打出租。   到了酒店。   安越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拿到房卡之后转头看了许弋一眼,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当初的许大明星什么时候住过这种不带星的酒店啊。   许弋反而表现如常,自己提着行李,甚至在上电梯的时候还护着她进了电梯。   第二天,刘导那边派人过来跟两人对接工作。   正式进了剧组,才知道条件远比想象中艰苦,因为剧组经费有限,每天都是尽量拍很多场戏,节省经费。   安越作为陪在一旁的助理都觉得一天下来很累,别提一直养尊处优的许弋了。   但是安越从来没有听到许弋抱怨过。   而且许弋第一次尝试**剧,最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很多场戏要拍很多次。   安越虽然在场上充当助理的角色,但是并不需要随时守在场上注意艺人的一举一动。   她站在导演旁边,看着许弋从最开始表演十分僵硬,卡了十几条到几天后卡两条就能过。   许弋的进步很明显。   因为经费有限,所以拍摄时间很紧张。   这真的是许弋进过的最穷的剧组。而且算上导演,全部都是新人。好在这些虽然是新人,但是每次剧本研读,大家都非常认真。   安越因为知道许弋以前是什么咖位,这么寒酸的剧组,就是她也是第一次进。   但是许弋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   剧组的盒饭是真的难吃,安越跟刘导沟通了一次,得到的回复是剧组真的没钱,只能订这个盒饭。   跟许弋认识的这几个月,安越了解到了许弋是个对吃非常讲究的人。每次吃饭他虽然都会吃,但是吃得很少。吃得少又很累,许弋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   当经纪人就会有种将艺人当做自己的孩子的那种感觉,许弋吃得不好,安越也很着急。   但是剧组所有人都这样吃,要是给许弋开小灶,难免会让有的人觉得许弋耍大牌。   安越本来想在晚上的时候给许弋加餐,但是许弋的生活习惯很好,从来不会吃宵夜。   没办法,安越只能每天早上起很早,变着法的给许弋准备早餐。   剧组的早餐都是白面馒头豆浆。这样的早餐吃一天两天的还可以,天天吃真是要人老命了。   上次安越和刘导提出对剧本的意见,刘导本来也觉得这个剧本有点问题,就是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问题,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拍摄这样的题材。   安越一语惊醒梦醒人,刘导干脆讲剧组请的那个半吊子编导辞了,联系原作者来充当编辑。   作者对自己的作品更有一种深刻的理解,知道自己作品的萌点在哪里。也知道作品的精髓在哪里,不会胡乱改编将故事的逻辑链破坏。   等刘导将作者修改过后的剧本送过来,安越看了一遍之后就知道,就是这个剧本。   在剧组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月仿佛就是一个眨眼的事情。   时间已经推进了冬天。   影视城的冬天很冷,好在这不网剧集数不多,并且一直都在赶档期拍摄,在影视城进入最寒冷的时候之前,就快杀青了。   和许弋搭戏的另一个主角名叫段深。是个刚从中戏毕业的,也算是科班出身,拍戏很有灵气,许弋很欣赏他。而段深也一直都很崇拜许弋,倒不是因为许弋之前的事业如何红火,而是因为许弋是娱乐圈年轻一辈中为数不多的明明可以走爱豆路线,却偏偏用实力说话的明星。   一开始许弋进组的时候,那些新人着实惊讶,虽然许弋现在已经糊了,谁都想不到他竟然会肯降身份来拍网剧,所以看到许弋的时候,真的令人惊讶。   许弋倒是泰然处之。   刘导最开始决定要用许弋的时候就在担心一个问题,许弋会不会因为曾经太大牌儿耍大牌,没想到见到许弋本人和他相处一阵子之后才发现,许弋本人是个非常谦逊的人。   他也会照顾剧组里其他的喜人,并不因为自己出道早就看不起人。   许弋来拍网剧的消息还是没有捂住,影视城每天有太多的剧组,几乎是出门三步都可以碰到一个明星,许弋在剧组两个月,消息根本就捂不住。   曾经许弋红的时候,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每天都有无数的粉丝从全国各地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探班,现在他本人在影视城待了两个月,安越本来还担心这样的事情出现会影响拍摄进度,没想到担心是多余的,根本就没有粉丝跑过来。   不过巧合的是,程俊希也在影视城拍摄一部古装剧。   安越从微博知道的,还没有见过他本人。   虽然没有粉丝赶过来探班,但是网上铺天盖地地都是许弋的消息,不过都不是什么正面的消息,都说许弋真的自甘堕落了,不仅是接网剧,还是接一部**剧。   不少人感叹,当年如日中天的许弋真的回不来了。   不过因此,本来无人关注的《风陵》倒是因为这件事被持续地炒起了热度,未播先火,甚至已经有人在网上将这部剧的原型扒了个遍。   这本本来是不怎么出名的,尽管写得很好。由此,无数人发现了这本小书的魅力所在,硬是将这部古装**捧成了热门。   许弋对这一切都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几乎很少不会上微博。   安越本来对程俊希没有过多的关注,但是没想到许弋拍网剧的消息传出去时候,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许弋的话题,而程俊希的剧也快杀青了,本来在卖力的宣传,但是没想到被许弋的消息打乱了节奏,他的剧没有翻起太多的水花,关注量很少。   程俊希当然不能忍受,他尤记得当年许弋火的时候,他和许弋是同门师兄弟,本来想求许弋带带他,按照许弋当时的热度,只要许弋肯帮他,甚至是带他进一个剧组,不说拍男一男二,就是随便一个角色,都不至于他之前沉寂那么久一点水花都没有。   谁知道现在风水轮流装,曾经红成那样的许弋有一天也会糊成这样。   程俊希本来不打算理会的,可是谁让许弋的消息将他所有的宣传都给压了下去。   刘导没有想到现在火透半边天的程俊希会来剧组探班。   刘导现在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导演,这样的大牌他是请不起的。他也没有想过程俊希过来探班的消息可以宣传一波新剧。   虽然程俊希身上有不少黑料,但是刘导还是很客气地将人迎了进来。   许弋换上了戏服,他们现在演戏的背景是在夏天,所以他们身上穿得都很薄。   程俊希就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刘导身边,通过视频看许弋他们对戏。   一道NG卡下来,刘导非常谦虚地问程俊希有没有什么指导意见。   程俊希本来就是过来找茬的,他一连说了好几处他觉得许弋的不当之处。   刘导虽然觉得这条没有问题,但是他都询问了程俊希,虽然只是客套一下,但是程俊希都非常诚恳地指出了指导意见,刘导也只好让许弋他们再演一遍。   一条过后,刘导笑问程俊希,“这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程俊希笑着看了刘导一眼,“您这都是找的什么演员?这也能叫演戏?”   刘导笑意顿时僵住。   程俊希声音并不小,身边有不少工作人员都听见了,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虽然程俊希算是大牌,但是不同剧组,也没必要到别人的剧组指手画脚吧?   刘导是新人,不想得罪人,虽然程俊希说话很难听,还是勉强笑道:“他们虽然都是新人演员,但是都很勤奋努力的。”   程俊希嗤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拍剧的目的不是为了培训新人,你是为了挣钱,这样的演员也能叫演员?你这戏啊,算是废了。”   刘导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了,老实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这几个演员有什么问题。   “程先生,这天怪冷的,你坐在这也冷,不如进帐篷去暖和暖和?”刘导说话还是很含蓄。   程俊希纹丝不动,指了指视频中的许弋,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个许弋现在已经糊出了天际?用这样的演员,你会后悔的。”   刘导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评论,心想自己到底是科班出身,对于演戏怎么着都比你这个半路出家的要懂,刘导也看过程俊希演的那部剧,因为他要学习,所以最近的热火的剧他都看过了,老实说,他实在不觉得这个程俊希在演戏上面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的。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用人不管他名气大不大,只要他对于这个角色来说是合适的,我就会用他。”   程俊希没想到刘导会反驳他,顿时面子有些挂不住,他自从走红之后,身边谁不是捧着他,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没想到这个新人导演竟敢教他做人。   程俊希冷笑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德艺双馨吗?许弋负面新闻缠身,公众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污点艺人演戏的…”   安越一直站在后面听着,她拿着手机,听到程俊希这样说,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   “程俊希,就你也好意思提德艺双馨,难不成你忘记了当初你是靠什么走红的?”   程俊希其实一进来就看到了安越了,但是他现在已经懒得理会安越这样的小虾米,所以就一直当她不存在,一直贬低许弋。   程俊希不善地眼睛盯了过来,安越继续道:“就凭你也配对许弋指三道四?就算是你现在红了,许弋是糊了没错,他出道时间比你早太多,难道你在演艺圈这么多年,没有人教过你一个道理叫尊重前辈吗?”   刘导也没有想到许弋的这个小经纪人竟然会这样刚,敢跳出来和程俊希当面怼。   程俊希脸上露出嘲讽,“就凭他?你虽然进圈不久,难道不知道一个道理,叫红才有理吗?”   “是是,您现在这样红,还是不要来我们剧组了,实在是太寒酸了,有辱您的金眼。”   刘导本来就很不爽了,见安越都敢跳出来据理力争,自己也实在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了,当下出言赶人。   “不好意思,程先生,我们时间紧,要开始忙了,就不奉陪了。”   程俊希不是蠢人,人家话里赶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过来本来就是来挑刺的,现在见安越似乎被气得不轻,而距他们不远的许弋应该也听到了他的嘲讽,心中很满意,留下一句,“穷成这样的剧组,还拍什么戏啊?”就施施然地走了。   刘导被气得不轻,他就说嘛,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来找存在感来了。   紧急拍摄了两个月,杀青了。   剧组实在没有经费了,连杀青宴都没有举办,就各回各家了。   在进入隆冬的时候,终于定下了播出时间和平台。   安越和许弋已经回到了B城。   安越开车送许弋回去。   “我觉得我应该在两个月前将房子退了的。”安越一边开车,一边道。   “退什么房子?”许弋本来在阖目休息,听到她说话之后就顺口接了一句。   “我租的房子,这两个月没住,白白浪费了房租,可不便宜呢,一个月两千块。”   “两千块?”许弋重复了一遍。   “你当然体会不到这种租房的痛了。”安越叹了一口气,话说这两个月吃住都在剧组,安越都忘记一件事了,许弋还没有给她发工资。   许弋睁开眼睛就豁然对上了安越射过来的视线。   “怎..怎么了?”她眼神实在是太犀利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安越提醒他。   “什么?”许弋完全想不起来。   “我的工资。”   安越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提了出来。   许弋先是愣了一下,他还从来没有给人发过工资,都是别人将钱打到他的账户上来,这会儿乍然听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安越的老板,确实是应该给她发工资了。   许弋咳了一声,问道:“你在华语娱乐的时候工资多少?”   安越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六千。”   许弋陡然瞪大了眼睛,“六千?”   他以前其实对钱真的没有什么概念,钱对于他来说,只是银行卡上的一串数字而已,但是现在经历了两个月拍摄只挣二十万之后,钱对他来说,开始是钱了。   “那我是不是也得给你六千?”   安越听他这么好糊弄,心里还有些窃喜,但是还是压抑着欢喜,故作不在乎道:“你是老板,当然你说了算。”   许弋半天没有声音,就在安越以为他不肯的时候,许弋有些好奇的声音传来,“你刚才不是说你租房吗?你刚说租金多少?”   这回安越很老实地回答了,“快两千,一个小单间,很小的。”   “这么多啊!”许弋长长地感叹了一声,才道:“不如这样吧,我在上合花园还有一套空房子,我一直舍不得租出去,我们工作关系,就便宜点算给你,要是租出去,至少每个月要一两万吧,就便宜点给你,八千。和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户型差不多哦,稍微小那么一点点。”   安越猛地踩下了刹车,霍地转头瞪向他。   许弋被她虎视眈眈的眼神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才问道:“怎…怎么了?”   “你真的没有钱了吗?”安越现在真的越来越怀疑了,他豪车一辆都没有卖,豪宅目前来说她知道的就有两处了,许弋要是说自己没有钱,谁信?   许弋很老实地点头,“真的没有钱啊,我银行卡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了,最近在琢磨着准备卖一套房出去,你回头帮我联系个中介吧。也不是特别大的房子,就是我早些年买的别墅,现在我也不住在那边了,手上又紧…”   他话还没有说话,安越打断了他。   “你到底有多少房子啊?”   没想到许弋真的很认真地算了算,“算上我现在住的这套,大概七八套吧!”   安越:“!”   “那你还说你没有钱!”安越怒吼,早知道他这么有钱,她当初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地跑去公司给他申请经费啊,他随便卖一套房产都够他出个十首八首歌了。   许弋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我确实没有钱啊,我银行卡已经快干净了。”   安越深吸了一口气,敢情人家指的钱就真的只是钱,房产啊车啊在他眼里都不算! 第238章 整容经纪人(十)   《风陵》已经不像最开始拍摄的时候那样无人问津了。   各大app甚至主动找上门来, 想要买断《风陵》的独播权。   至于刘导和制片人那边是怎么谈的合作,安越就不太清楚了。   只是意外的是,程俊希拍摄的那部古装剧也定了档期, 就定在《风陵》前一周。抢先播出。   他在这部剧中饰演的事男一号。   安越这两个月一直都很忙, 也很少关注程俊希的新剧,直到他们抢先一步占取先机之后, 安越才关注了一下他饰演的剧。   玛丽苏大女主剧,热度一经播出就挺火的,女主看着有点眼熟, 安越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但是真的很眼熟。   她特意去搜了一下,看到这个女主的简介之后,情绪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这个女主饰演的人就是许弋的前女友,叫李馥雅的那个。   说来李馥雅的走红和程俊希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两人都是靠炒作恋情才获取了关注,最后走红。   安越看到这里有些不禁想吐槽, 现在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这种负面新闻都可以将一个人炒红。同时这个圈子都是趋利的,别人不会管是黑红还是别的, 只要能为他带来利益,就能将人重新包装成人样,推送在大众面前。   程俊希因为新剧再次获取了一波关注,似乎已经稳稳地跻身一线了,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通告。   同时安越也发现了现在的程俊希和以前的程俊希似乎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比如, 他现在看上去鼻梁很高,但是没有人比安越更了解他,以前的程俊希的鼻梁没有这么高,看起来也就没有现在这样精致。   毫无疑问,他是动了脸了。   安越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何想。   她记不太清前世的程俊希有没有动过脸,但是她自己曾经因为程俊希嫌弃她长得不够美而选择去整容。   许弋那天说过的让她搬到上合花园的话不是开玩笑,第二天她还没有睡醒,许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两个月着实累坏了,安越头一次还没睡醒接到许弋的电话。   许弋让她收拾收拾搬去上合花园。   安越总算是能理解为什么许弋在被自己吵醒的时候会那样火大了,因为她也是,还好是许弋,想着他现在是自己实打实的老板,也就忍着没敢发火。   “您那房子真的太贵了啊,我工资全部给你了也不够啊。白干活不说,我还得倒贴两千块。”   那头的许弋沉默了一下,“那给你打个五折吧,离得近点,你工作起来也方便一些,你想想,你现在住得那么远,每天跑来跑去的油钱都够一个月房租费了吧?”   四千房租,每个月等于是挣两千块。安越在挣扎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觉得许弋说得有道理,她现在开车去他那里,来回要一个小时,还不算上堵车的时候,要是堵车,可能一个小时都到不了。   一个月花下来的油费,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可是,你那房子这么大,物业费、水电费,一个月都够我喝一壶了,我住得起都养不起。”安越脑袋突然清醒了一下,穷让她学会精打细算了。   那边的许弋显然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从来不关注自己在生活上的花销。   “这样啊,看在你最近工作尽心尽力的份上,老板我就给你报销好了。”   安越脑子懵了一下,没想到这样天大的馅饼能砸到自己头上,复式大平层,真是不住白不住。   “这可是你说的。”   安越跳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甚至不需要联系搬家公司,因为没有多少东西,搬上车之后一车就拉去了上合花园。   许弋没想到她动作竟然会这样快。   许弋闲置的房子就在他那一栋,而且就在他家下面那层。   安越在他的帮助下,将东西都搬了进去。   这房子也是装修好了的,装修风格和他现在住的那间有点相似。   安越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在同一栋楼买两套房子?”   许弋想了想,“我当时想的好像是我经常要练琴,有时候要练舞之内的,要是下面住着人的话,难免会打扰到人家,所以就一起买下来了。”   安越:“!”   她已经不能用自己的尝试去理解许弋的脑回路了。   搬了家之后,安越就将那边的房子退掉了。   现在许弋没有什么工作,安越每天的工作就是关注娱乐圈的动向。   程俊希的剧每天播两集,已经播了十集了。   剧是好剧,所以现在程俊希已经红得发紫了。   程俊希一时间风头无两。李馥雅是这部剧的女主,人气也是水涨船高。   程俊希开始受邀出现在两场大型晚会上,甚至开始给一些比较有名气的杂志拍摄封面。   这些都是从他的工作微博动态上看到的。   若是没有意外,程俊希应该会红一阵子。   而《风陵》也在万众期待中开播了。因为在开播之前,过原著的人数量庞大,《风陵》已经成为了热门IP。甚至有不少人是冲着许弋演**剧来看的。   本来对网剧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偏见,点开这部剧也是因为好奇,谁知道这部剧剧情十分引人入胜,紧凑又新颖,让人看得欲罢不能,一夜之间火遍全网。   而之前热播的程俊希的剧却有些后继无力,最开始的时候情节紧凑,到后面开始拖沓。而播放平台也搞出一个骚操作,会员还要给钱才能抢先看后面的集数。   一时间,谩骂声不绝。自己作死,加上《风陵》开播造成的冲击,程俊希的古装剧的热度已经明显降了很多。   与此同时,一夜之间,一则视频在网上疯传,里面的主角是程俊希,他在某片场,对着监视器说着什么。他脸上表情嘲讽明显,说出的话更是让人不适。   他瞧不起新人演员,还嘲笑前辈。不说许弋因为新剧开播人气上涨,就是他依旧很糊,程俊希作为后辈公开这样嘲笑前辈,也让人引起不适。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除了黑料就是很单纯的人设。突然之间爆出这样本来的面目,就会让人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看他在视频里的没礼貌的表现就格外恶心人。   随着视频传播更广,又有一则录音在网上悄然出现。   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女的指责男的靠卑劣手段上位,还苦口婆心地劝他,但是男人却毫不在乎,放言只要自己能红。   女的话里还提到了李露的名字。   几乎都不用猜,都能想到这个男的是谁,但是这则录音并没有明确指出只谁。不过这也难不倒万能的网友,有大神立马对录音中的男人的声音和程俊希的声音做了比对,结果是99%.9的吻合率。也就是说,这个男的就是程俊希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39章 整容经纪人(十)   程俊希还没睡醒, 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他还没将起床气发出来。经纪人就告诉他网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一条视频和一条录音,都是关于他的。   经纪人让他先不要上网看, 她和公司正在紧急处理这件事情。   经纪人简单地讲了一下。   程俊希惊呆了,挂断电话,连忙进了微博查看。   网上铺天盖地的全部都是他的消息。   一夜之间, 一条视频和一则录音被疯传。   那视频录下的正是他在影视城的时候, 去《风陵》剧组, 和那个刘导的对话。   他当然知道这些话说得很目中无人没有修养, 但是他说的时候不知道会被人拍下来。   从视频的拍摄角度, 这人现在他和刘导的身后,而程俊希回想起来, 当时站在他和刘导身后的只有安越。   而录音更是说明了背后整他的人就是安越,他还记得, 这电话是他当时靠着李露那件事走红的时候打给她的。   当初这些人有多信任程俊希,现在就有多愤怒,不管是李露的粉丝还是路人都出奇的愤怒。   程俊希的粉丝甚至没法给他洗。因为这捶实在太硬了。   不说他在片场没有素质的表现, 当初那样心计的设计人家女明星上位就足够让人恶心的了。   华娱娱乐本来是打算帮着程俊希将这场风波压下去的,开始是公关撤热搜,屏蔽关键词,但是没有用,程俊希的微博已经沦陷了, 即使有个别试图替他辩驳的声音,也淹没在了骂声中。   程俊希只粗略地看了看,吓得连忙退出了微博。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这视频和录音都是谁发的。   因为网剧的热度,现在许弋人气上涨,工作慢慢地在恢复, 《风陵》开播一周多了,慢慢地合约也找上了门来。   这个时候,流量就是一切。   安越早就起床工作了,她正在看剧本,这两天有两个剧本送上了门来,虽然都是网剧,但是许弋现在已经吃到了网剧的甜头,乘胜追击再演一部。   不过这两个剧本都比较普通,安越看了一早上,准备将两部都回绝了。   正在这时,她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安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   是个陌生号码。   她还是接了。   “喂?”   “安越,是不是你干的?”   程俊希咬牙切齿地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安越将剧本放在沙发上,站起身,笑道:“你说什么?”   程俊希的声音十分激动,“安越,你少跟我装蒜,那视频和录音是不是你发的?”   相比程俊希的激动,安越显得很是好整以暇,她不紧不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现在尝到滋味了?当初算计别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哦对了,还有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安越!”程俊希怒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下作的女人!你忘记了当初是谁给你工作了?你竟然敢这样算计我,我不过放过你的!”   现在视频和录音都已经全网疯传,想要将视频和录音撤回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程俊希稍微想一下自己即将面临的后果就感觉一阵眩晕。   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会带来的严重的后果,片场那条视频还好说,最多败点好感,但是李露那件事就太严重了,他变相的亲口承认了算计李露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曾经用卑鄙的手段上位。   “我下作?你最好小心说话,我已经按下录音了。”   程俊希那边顿时哑火,他已经被安越算计过一次了,要是他现在再因为愤怒说出什么毁人三观的话被安越录下来发网上,他真的不要想翻身了。   程俊希深吸了一口气,“安越,你给我等着!”   随即,电话被摁断。   安越站在诺大的客厅中,窗外是宁静的天空,城市的喧嚣似乎跟这里隔绝了。   安越握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双手抱在身前,居高临下地远眺着远处的城市景象。   是的,视频是她拍的,录音也是当时她特意录下来的。   她作为经纪人,其实这样会让她的名声变臭。不管发出来的是不是事情的真相,因为作为经纪人,基本的职业修养就是不能背叛艺人,不管艺人做过什么事情。   可以选择离开,但是必须三缄其口。   这是作为经纪人的基本修养。   她那则录音发出去,别人不是蠢人,一定会往她身上想。   她以后估计在这个经纪人的圈子会很难混,因为她曾经背叛了自己带的艺人。   如果有朝一日许弋和她解除了工作关系,她将很难找到下一个艺人。   安越看着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重生一次,事业比前世更加艰难。   好在现在许弋的事业已经初步回春,但是她和许弋并没有签订合约,等于是许弋现在想将她开了就开了。   但是安越并不后悔。   电话响了起来。   她举起看了看,是许弋。   “喂?”   “上来一下。”许弋简短地吐出了四个字。   安越深吸了一口气,出门上了顶层。   她现在知道了许弋家的密码,直接输入密码走了进去。   许弋不在客厅。   安越现在在许弋这里也准备自己穿的鞋,许弋的鞋对她来说大了点。   安越换了鞋之后走了进去。   厨房有响动声。   她走过去。   许弋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厨房和客厅被一个吧台隔断,在客厅就可以看到厨房里的景象。   许弋在灶台前忙碌着,听到声音也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安越站在吧台边,看了许弋一眼,他不开口,安越只好开口,“你叫我上来是因为程俊希的事情吗?”   许弋顿了顿,在忙碌的空隙间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似乎有些不解。   安越刚才有些不安,现在看到许弋却平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许弋是她带过的最好相处的明星。她前世也带过几个大牌,只是大牌做久了,都或多或少地会染上一些难伺候的毛病。   但是在许弋这里,却完全不存在。   他虽然嘴有时候很毒,整个人多半时候也是很清高傲娇的,但是他其实非常容易相处。从来不会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她曾经见过明星对自己的经纪人或者助理像仆人一样。   许弋对人很谦逊,礼貌不是他在外面做给人看的,就是在他家吃饭的时候,她帮他倒杯水,他都会很自然地说谢谢。   他现在事业回暖了,歌曲也在筹备中,她想许弋应该不会像前世那样一直沉寂再也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怎么不说话?”许弋等了半天,没听到安越说话,转过头看她,“你说什么程俊希?”   安越有些惊讶,“你不知道?”说完她才想起来,这位几乎没事不会上网,那么,他应该也不知道从昨晚上她将视频和录音发出来就沸腾的微博了。   “什么啊?”   许弋围着一条天蓝色的围裙,细软的头发贴在他的前额上,早上的阳光和熙地照在他的侧脸上,暖暖的金黄色让他看起来像个尊贵的王子。   他一举一动自带优雅,做着最人间烟火的事情,气势却还是那样矜贵。   安越一瞬间不愿意打破这种温馨的氛围了。   她在吧台坐了下来,道:“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再说吧,你叫我上来做什么?”   许弋十分自然地道:“我今天做乌冬面,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请你上来试试毒。”   安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事,许弋不是第一次干了,她也算是习以为常。   许弋的厨艺一向不差。   吃过了面,安越将碟子放进了洗碗机。   许弋已经不再客厅了。   与其等许弋自己看到,不如自己先跟他老实交代。   “许弋,许弋!”   许弋的声音从楼上的主卧传来,“等我一下。”   安越就老实地站在客厅等。   这段时间许弋一直在忙,他不让安越跟着,说是音乐的事情她帮不上忙,所以安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安越等了没多久,许弋的身影重新出现,他换了一身休闲装,安越站在客厅从下而上地看他,他修长的身体十分挺拔。   许弋换衣裳,说明他要出门了。   他一边下楼,一边对安越道:“你要不要回去换衣服?一会儿我们要出门。”   “去哪里?”   “你只管开车就是了。”许弋的傲娇劲又上来了。   “稀奇嘛。”安越没忍住怼了一句,“我不管衣服了,是你是明星,又不是我。”   许弋走到了门口抓住自己的真皮双肩包,“走吧。”   到了车库,安越像往常那样准备上驾驶室开车。她刚掏出车钥匙,一旁的许弋将钥匙接了过去,朝副驾努了努嘴,“你坐那里。”   安越一瞬间还有些愣住,跟许弋工作了这么久,这还是许弋第一次开车。   车很快就离开了上合花园。   一路朝市中心的位置狂奔,半个小时后,车开进了一处高级写字楼下面的停车库。   安越老实地跟着许弋一起上到了十三层。   许弋十分轻车熟路地下了电梯就拐进了左边的通道,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英文编制。   “这是什么地方啊?”安越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这里的装修看起来很高端。   许弋掏出一张卡,刷开了门,他拉着门把手,示意她先走,“进去就知道了。”   安越怀着好奇,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扫了一眼,她顿时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录音室。   原本诺大的空间被隔音玻璃隔出了好几个房间,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录音设备。   安越顿时明白了许弋带她过来的目的,想来是工作,原来这些天他一直在这里工作。   “你打算拍MV吗?”安逸问许弋。   正在这时,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从一间工作室里走了出来,看到许弋,笑着打招呼,“许弋,你来了。”说着,他看了安越一眼。   许弋介绍道:“这是我的经纪人,叫安越。”   他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许弋的经纪人会这样年轻。   “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吧。”   得了许弋的吩咐,那长头发就忙自己的去了。   安越问道:“宁旭呢?”   “他啊,他不在这里啊,刚才你见到的那个是作曲的,很有才华的,什么乐器都会。”   他拉着安越进了一间工作室。   房间里设备摆得满满当当的。   “你的歌录制得怎么样了?”安越问他。   许弋没理她。   他有时候不想回答的时候不会告诉她他不想回答,直接用沉默表示自己不回答。   安越也不在意,好奇地打量这个地方。   各种录音调音的设备,她前世今生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还没有打量完,许弋在电脑上摆弄完,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摁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接着不由分说地给她套上了一副耳机。   安越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许弋。   许弋脸上挂着笑,他从她身后俯下身,伸手操作鼠标。   一股沁鼻好闻的淡香从他身上传来,钻进安越的鼻腔。   他的衣裳甚至都贴在安越的头上。   许弋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将她整个抱在怀中。   录音室全用的隔音玻璃,房间里面异常的安静,许弋的胸膛就在她的头顶,她仿佛听得到许弋的心跳声。两人一起工作了几个月,少不了朝夕相处。但是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因为两人的靠近而像这一刻这样令她心生异样。   这种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不是尴尬,也不是羞窘,难以形容。   就在安越不自在地差点不会呼吸,想要避开的时候,许弋已经将弄好了,在他直起身的那一刻,安越感觉到周围因为他的贴近而变成了真空的地带瞬间涌入了新鲜空气,她无声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耳机里响起了音乐。   安越脑子里所有混乱的念头戛然而止,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对上了许弋含笑的视线。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   许弋双手自然地按在她的肩头,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慢慢地听。   大约三十几秒的前奏后,许弋的歌声从耳机中流泻而出。   开口王炸,大约说的就是许弋了吧。   许弋曾经出过两张专辑,但是兴许是那时候的他还在热恋之中,所以都是情歌,网上有很多猜测,都说那些情歌是他给李馥雅写的。   安越跟着许弋这么久,从来没有听到许弋提到自己从来的歌,也没有听到他唱过。   这首歌不一样。   这是一首励志的歌。歌词发人深省。歌词非常的有深度,不像很多歌那样无病呻吟,这是只有阅历丰富的人才能写出来的歌。   安越慢慢地忘记了周围所处的环境,甚至忘记了许弋就在身边,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歌曲带给她的触动。   歌曲的前小节基调有些沉闷,她能感受到一个人处于困境中,他在拼尽全力地坚持。从中间处开始,基调一转,变得激昂,他没有冲破生活的枷锁,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自己的远方。   难以用语言描绘的感觉,让安越整个胸腔被震撼填满,甚至歌曲结束,她迟迟都没有回过神来。   许弋看到电脑上的进度条已经到了终点,但是安越却僵着没有反应。他取下了她头上的耳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样?”   安越抬起头,随着这个动作,她眼眶里的两滴豆大的眼泪被晃了出来,从她白皙的脸庞上滑下。   许弋哦呀了一声,自然地伸手用手指替她擦眼泪,玩笑道:“看来我都不用问你什么感觉了。”   有句话叫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只有经历过世事无常波折的人,才能被歌曲引起共鸣。   当然前提是这是一首好歌。   安越的手指带着热意滑过安越的脸。   安越稍微扭了扭头,自己胡乱地摸了一把脸。   算上前世,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她想她掉眼泪不是因为触景伤情,而是因为感动,想到曾经那样努力的自己而感动。   安越几乎在顷刻间就调整好了情绪,她无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她正要说话,没想到站在她身边的许弋突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抱着她的肩膀,她的脸被他按向他的胸口。   “哭什么呀,以后在哥哥身边,哥哥护着你。”许弋平素听来都有些漫不经心的语调说这样的话还是显得漫不经心,但是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许弋虽然进娱乐圈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但是他对娱乐圈的黑暗也深有了解。像安越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新人,是最容易受到欺负的,他下意识地以为安越是因为以前吃过太多苦头,所以听这首歌触景伤情。   许弋心脏的跳动声刺透耳膜,直敲心脏,刹那间,她的心跳仿佛也受了影响,开始共振,两人的心脏跳动奇异而不被觉察的重合到了一起。   不等她推开许弋,许弋给了一个安慰性的拥抱之后就将她放开了。   “我打算三天后就将这歌放出来。”   安越收拾了心情,问道:“为什么是三天后?”   许弋眨了眨眼睛,“因为三天后,是我二十九岁生日啊。我想着我的人生开启了新的篇章,就让这首歌做背景伴奏吧。”   安越啊了一声,心想自己这个经纪人真是做得不够称职,竟然连艺人的生日都忘记了。   其实也不怪她想不起来,因为别的明星逢生日的时候,都会举办一些生日会之类的,但是许弋从来没有办过,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生日来麻烦他的粉丝。   “对了,你前面不是说过你弟弟想要我的签名吗?我没事的时候写了几张,回去给你吧。”   安越“嗯?”了一声,距离安捷要签名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了,没想到许弋竟然还记得,她都忘记了。   安越本来想说不用了,但是想着不好辜负许弋的好意,还是道了谢。   “你这首歌,词曲都很优秀。”   许弋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词曲都很优秀,意思是我拉后腿了?”   安越顿时无语凝噎。   跟着许弋出了工作室,两人下了电梯。   还是许弋开车。   出了地下停车场,许弋盯着前面的车尾灯,突然道:“我想了很久,不管进哪个公司都会受制于人,你以前不是说过我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吗?前面那几家找我签约的公司全部都推了吧。”   安越在想着要怎么和他开口说程俊希的事情,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成立工作室的事情。   “可是现在…”安越有些迟疑,“现在你的事业才刚起色,成立工作室其实比较冒险,兴许拿不到好的资源。”   许尧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不是还说你很有能力吗?我是老板,我来决定成不成立工作室,剩下的工作就都交给你了。”   等了很久,许弋都没有等到安越开口。   “怎么了?”   安越轻声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嗯。”许弋觉察到她话音有些不对,收起了笑意,静静地盯着前方。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尽显,侧脸的线条也收紧了。   “我昨晚上干了一件事…”安越慢慢地将自己录音和拍视频的事情,以及将之发到网上的事情都说了。   “我也不是因为程俊希主演的古装剧和你的《风陵》撞上才恶意打击报复,纯属是因为我真的很讨厌程俊希的小人行径。之所以憋这么久,也是因为以前囊中羞涩,担心将这件事爆出来丢了工作。”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其实也不是什么主持正义的人。纯属是因为我和程俊希有私人恩怨。”她前世在这个圈子很久,明哲保身是这个圈子交给她的第一个道理。   若不是因为和程俊希有前世就牵扯的恩怨,她觉得自己就算是知道程俊希不光彩的行径,大概也不会站出来的。   不能保护自己却做出头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许弋良久没有说话。   正值中午,城市主干道上车流并不多,后面的车刻意离许弋的车很远。   “你要是觉得我不遵守经纪人的职业道德想辞掉我也不用忌讳,我昨晚上发视频之前就已经考虑过后果了。”   许弋脸部线条微不可见地松懈了下来。   “在我这里,经纪人的职业道德不是对艺人卑鄙的行为三缄其口。我觉得你担心错了事情。”   “什么?”   “你房租什么时候给我?”许弋转头认真地问她。   安越彻底愣住了。   她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你还好意思问我要房租?你三个月没有给我发工资了!”   她激动的声音彻底盖过了许弋的,许弋笑了笑,“我忘记了,回头微信转给你。”末了他增添了一句,“扣除房租后的。”   三天后,许弋新歌发行。   没有宣传没有预兆,他难得上一次微博,直接将歌曲链接挂到了自己微博上。   这距离他上一次发行歌曲,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而且这次曲风完全不同。   短短一天内,他的新歌占领了音乐APP的热销榜,二十四小时卖出二十万张。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本来以为这几个月许弋都在沉寂,没想到人家在闷声搞大动作,仿佛那些非议从来不曾影响到他。   接下来的几天,他新歌热度不减,连续几天都占领这微博前三热搜。   与此同时,许弋的私人账户发了一条微博,是一则声明,他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同时艾特了工作室微博以及安越的微博。   此时的工作室就安越一个工作人员,许弋也是真的相信她,除了前期的筹备工作,剩下的工作都交给了她,包括招兵买马。   凭着前世的经验,安越知道一些很有能力的人。   她主动联系了几个,发出了工作邀约,有两个谢绝了,有两个过来面试之后加入了工作室。   安越因为许弋工作室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许弋是老板,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好在她有着前世后来的经验,对此道也很熟悉。   工作室在成立之初,就收到了很多合约邀请。   安越她们的工作就是从众多合约中筛选适合的合约,谈判,签订等事宜,同时还要做好包装宣传许弋。   在整个工作室只有许弋一个人的情况下,在头几个月累得人仰马翻之后,工作渐渐步入了正轨。   许弋的口碑渐渐地好转,人气回升得相当快。安越从众多剧本中,替他挑了一个不是很出名的制作人的剧本。   虽然安越有前世的经验,知道哪些剧本会火,但许弋的演技也很重要,要是他演技不行,这些剧本说不定不会像前世那样火,而会被他连累。   不过许弋的演技一直在线。   等新剧上映,许弋的人气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而此时,曾经嘲笑过许弋糊出天际的程俊希好像已经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了,每当网上出现他的消息,底下的评论也是清一色的骂声。   许弋最近主演的都市刑侦剧获得了一个国内知名奖项的提名,全剧组都要赶去参加颁奖晚会。   安越陪许弋飞到了颁奖晚会主办的城市。   许弋还获得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许弋自己倒不在乎能不能获奖,在他自己看来,自己的演技远远没有到达能获得最佳这个奖项的程度。   安越倒很替他着急,因为许弋一旦获得了这个奖项,以后的资源肯定会上升一个档次。   前世没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安越也不知道许弋到底能不能获得奖项。   她作为许弋的经纪人,也有幸被安排了一个席位,就在许弋的旁边。   这场晚会还有网络、电视直播。主持人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就开始了今晚上一年一度的颁奖。随着时间慢慢地推移,到了颁发最佳男主角的时候。   许弋的照片赫然显现在大屏幕五个候选人中间。   安越死死地盯着台上颁奖嘉宾,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使等待变得漫长。   镜头不时地扫过几个候选人。   网络直播间,许弋的粉丝几乎快将直播间挤爆。   “我男生!”   “他是五个候选人之中最帅的!”   “我的妈,这西装穿在他身上也太帅了吧!什么神仙身材!”   “嘤嘤嘤,我以前误会了他,我马上就去他微博赔罪!”   “什么,出轨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出轨?我不信!”   “.……”   现场不知道网上的纷争,颁奖嘉宾说了几句调动气氛的调侃之后,拆开了面前的纸封。   “最佳男主角奖获奖者是——”嘉宾顿了顿,口齿清晰地念出了获奖者的名字,“许弋!恭喜许先生。”   直播间顿时炸了。   “我就知道,没错,就是他!”   “啊啊啊啊哥哥继续加油!”   而现场,安越跟着许弋站起身来,禁不住激动地跟着人用力鼓掌,她欣喜地看着许弋,声音淹没在掌声的海洋中。   “恭喜你,许弋!”她几乎是用吼的。   许弋笑了笑,主动伸手抱了抱她。   直播间再次炸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越身上。   “这个女人是谁?三秒钟,我要知道她的身份!”   “不会是许弋的经纪人吧?他经纪人不是个男的吗?”   “天呐!只是什么神仙运气,她竟然可以做许弋的经纪人!”   “许弋还抱她了!我酸了!”   弹幕一条条密密麻麻地占领了整个直播间的屏幕。   许弋抱得最佳男主角奖,剧组也获得了最佳影片奖。   晚会结束的庆功宴上,为了应酬,许弋无可避免地喝了不少酒。   不像别人那样前呼后拥地带着很多助理,许弋只带着她。   从餐厅出来,冷风一吹,喝熏了的许弋有些站立不稳,安越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许弋很高,高出她一个头,她吃力地将许弋扶上了车。挥别了其他人,安越开着车走了。   她没注意几个狗仔的镜头对准了她和许弋。   车厢里满是酒味。   “许弋,许弋,你没事吧?”   许弋嗯了一声,声音有些迷糊。   安越也是第一次见他喝酒。   此时已是深夜,城市的夜晚格外宁静。仿佛路上只有她这一辆车,繁华落幕后,昏黄的路灯显得有些寂寥。   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   是许弋的,响了大概五六声,许弋都没有动静,就在安越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许弋接了。   “喂?”   安越专注地开着车,但是许弋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   “请问哪位?”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许弋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李馥雅?”   这样私密的电话录音,只能是当事人录的。   录音里,他和安越的对话已经明白清楚地告诉了世人,当时那件事就是他刻意算计的。   当时他还发了微博说自己单身,还暗指李露团队碰瓷。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程俊希一打开微博,每一条通稿下面都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骂声淹没了。 第240章 整容经纪人(完结章)   安越的注意力霎时间不由自主地就飘到了车后排。   许弋说完那句李馥雅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安越也听不见。   大约过了两分钟,她听到许弋淡淡地开口, 他话音听上去很清明,没有半点醉意。   “李馥雅,当初你出轨, 你担心我先发声明, 所以倒打一耙说是我出轨, 还弄了莫须有的证据来误导公众。我不想再对过去说什么了, 已经过去了,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从你出轨那刻开始。”   安越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许弋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他很用力地将电话挂掉了。   但是不出一分钟,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许弋毫不留情地挂断。安越看到他将手机关机了。   在许弋将目光扫过来的前一刻,安越连忙将目光移开。   车厢里霎时间陷入了安静, 与外面的暗夜融为一体。   “安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越听到许弋叫她。   “嗯,你说。”   但是许弋又没有说话了。   他似乎睡着了。   酒店很快就到了。   许弋打开后排车门,这才看清了许弋的脸。他喝得太多,此时脸色很不好看, 惨白着脸。   “许弋,许弋,你没事吧?”   许弋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来。   他们这次入住的是五星级酒店, 酒店门口有侍应生候着,这会儿跑了上来。   安越将车钥匙递给他,说了自己的房号之后,伸手准备去扶许弋。   许弋一把抓住了她。   他手有些凉,一直在车里也没有吹风,凉得有些不正常。   安越不由得有些担心,“许弋,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许弋抓住她的手,踉跄着下了车。   “没事,不去医院。”他嘟哝道,声音又透出一股醉意,比他平素清醒的时候少了两分清冷,多了一些低醇。   安越只好扶着他往酒店走,好在许弋还能走路,不然可能要麻烦酒店的工作人员将他抬去房间了。   许弋一直拉着她不放开。   到了房间,安越从包里摸出房卡,先送许弋回他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就在隔壁。   扶着许弋到床上躺下,安越进卫生间沾湿了毛巾,给许弋擦脸。   他脸这会儿又开始发红。   安越伸手摸了摸,有些烫。   还好她来之前就考虑到可能会有应酬,备了解酒药。   她找出药,又烧了一壶热水,用杯子装了水。   工作人员将车钥匙送上来了,她收了钥匙,还给了小费。   水凉了一些,安越扶着许弋,喂他吃药。   许弋很乖巧地将药吞了。   安越帮他将西装外套脱了,又帮他脱了鞋。   “你能不能自己换衣服啊,我先回去了啊!”安越对许弋道。   许弋没有说话,安越起身要走,手被他从身后拉住。   “别走。”   安越转过身,“就算你无法自己换衣服,我也不能帮你换,看来回去我得帮你招个男助理了。”   许弋目光迷离地望着她,嘴角扯了扯,笑道:“我不要男助理,给我招个漂亮的女助理。”   安越笑道:“看来你没醉嘛,还知道要漂亮女助理,你倒是说说,要多漂亮?”   许弋仰躺在床上,手还拉着她。   “像你这么漂亮就可以了。”他说。   安越着实一怔。   她心知许弋在开玩笑,“你还不快放手,说不定外面哪里就有个娱记在蹲着呢,我要是再晚点才出去,被人拍到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窗帘没拉,但是这里是是十多层,倒不必担心被拍到。   许弋没有说话,呆望着她。   房间里的气氛慢慢地变得有些异样。   他拉着她的手也慢慢开始升温,他手心的温度传过来,安越一阵不自在。   “让他们拍去吧,我什么时候害怕被拍过?”   安越垂下头,她一瞬间会想到刚才在车上,许弋接到的那个电话。   他的前女友李馥雅打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好推测,但是在许弋获奖之后就打了过来,目的实在是耐人寻味。   她心里蓦然生出了不舒服的感觉。   是啊,许弋真的从来没有怕过。他在最当红的时候,向公众宣布了李馥雅的存在。他一定很爱李馥雅吧,五年时间,他甚至在本来是李馥雅出轨却将脏水泼到他身上时一言不发,没有为自己做过一句辩解,没有在公众面前说过李馥雅一句不好。   这样的认知让安越越发不舒服。   “放手,我要回去了。”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声音变冷,许弋却很敏感地觉察到了。   “怎么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安越只得压制住自己心中莫名的烦躁。但是那些和许弋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却自动浮现在脑海。   她现在开着许弋的车,住着许弋的房子,许弋虽然说要扣她房租,但是三个月的工资却足额的给了她。   他会做很多东西,味道都很好,他每次做出新的东西都会让她上来尝试。甚至很多时候他会让她陪他一起吃饭。   她陪着他,从世人群嘲到东山再起。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互相扶持着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现在他的事业有了起色,工作室也渐渐步入了正轨,招兵买马,签了好几个新人,新人的发展都还不错,工作室开始盈利。   她慢慢地混出了圈,作为许弋的经纪人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的能力有目共睹,许弋现在重新跻身为超一线明星。   “没什么,我真的要回去了。要是被人拍到,又该传你的绯闻了。”安越垂下头,不去看他的脸。   许弋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上,安越站在他身前。   许弋伸手抱住了安越的腰。   安越浑身顿时僵住。   窗外的夜空挂满了星辰,银辉洒落大地,城市像陷入沉睡的巨兽。   第二天.   安越睁眼醒来。   她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打了连个哈欠,她习惯性地伸手摸过手机,开始了新一天的微博之旅。   她看到热搜第一的后缀是个红色的爆,她随手就点了进去。   随即她霍地坐起身。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再看一眼,屏幕上是九宫格的图片,即使没有点进去,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是谁。   许尧,她自己。   有她扶着许弋的,还有两人在酒店前的,从拍摄者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是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步入酒店一样。   事实上,当时许弋也确实是拉着她的手的。   安越往下翻了翻评论,评论清一色是许弋的粉丝,多半是在骂她这个经纪人不安好心的,强烈要求许弋更换经纪人。   有说她野心够大的,难不成是想蹭许弋的热度,C位出道?   她略略翻了翻,不少评论都骂得挺难听的。   安越捂住脸,她就知道。昨晚上才获得了最佳男主角,一定会有很多狗仔盯着许弋的。   她连忙给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商议怎么公关这件事。   其实这种事,越抹越黑,发个声明是最明智的。   就在她们在视频紧急商拟声明的时候,一直关注微博动态的她的小助理急匆匆地给她打了电话。   小助理说话都不太清楚了。   “安…安姐,你快上微博看一眼,出事了。”   “出什么事?”   小助理不敢说话了。   安越心知不妙,连忙上了微博,热搜果然换了。第一热词是许弋回应。   安越连忙点开。   许弋的微薄很少会发动态,都是一些宣传。   他本人很少会发微博。   只见他微博置顶了一句简单的话——   “谢谢大家关心,安越是我女朋友。”   安越仿佛听见了他的粉丝们心碎的声音。她甚至没有感受到被官宣的喜悦,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公关,许弋现在事业上升期,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她甚至好像没有觉察到主角是自己。   正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安越丢下手机走过去打开了门。   许弋笑容灿烂地站在门外。长腿一跨,进门先抱住了她,随即反手将门关上。   安越正想去找他,急匆匆道:“我说小祖宗啊,你怎么就这样突然地官宣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事业才回暖,这个时候出岔子很要命的!”   许弋笑容微微一僵,“难道你喜欢背后偷偷摸摸的吗?你喜欢我都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女朋友这样委屈!我就是要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   安越怔住。   许弋拉着她走到沙发边,依旧抱着她,眷恋地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一股洗发水的清香钻进鼻腔,他满足地轻轻喟叹。   安越所有的责备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将脸埋在许弋的颈窝,忍不住在他优美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这算是对你加重我工作量的惩罚。”她哼道。   许弋闷笑一声,随即后仰,展开双臂,笑道:“是是,我乖巧躺平,□□我吧。”   他穿着睡衣,衣服底下的肌肉弧度若隐若现。   安越扑到他身上,在他好看的菱形嫣红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两人含笑沉默对视。   对着这张帅如天人的脸,安越伸出手掀开他的睡衣,他身材果然如想象中那样完美。   然后发生了如果我继续往下写就过不了审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安越依偎在许弋怀里。   许弋抓住她的手,笑问道:“说,你是不是早就眼馋我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 第241章 佛说(一)   终南派掌门杨鹤死了。   被发现的时候被人用他的护腰带吊在了房梁上, 死状凄惨,浑身赤.裸,下.体被切, 听去过现场的人说,被人发现的时候,他身体都还没有凉透, , 血顺着他大腿往下滴。   杀人者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是谁杀了杨鹤, 或者说, 是哪个门派杀了杨鹤。   终南派的叫得上名字的长老全员下山,前往各个门派, 想要劝动各大门派一起讨伐风陵宫。   风陵宫就是杀人者。   说起风陵宫,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   这是个江湖公认的邪教。教主名应无情。二十年前, 应不情曾经是名门正派名剑山庄前庄主的女儿。名剑山庄前庄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亲自为自己的女儿挑选了自己的得意弟子,李剑作为应无情的未婚夫。   应无情当年还不叫应无情, 叫什么现在江湖上的晚辈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应无情却当大名鼎鼎。   据说当年李剑和应无情在前庄主病逝的那晚上成了亲,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应无情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 她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一连杀了十几个有名望的侠客。   名剑山庄有一套镇庄剑法,名无情剑法。此剑法在江湖所有的功法中能排名前三,名剑山庄也因此跻身为了正派魁首。   但是奇怪的是当年应无情杀人的时候,并不是使用无情剑法。   她整整消失了三年才再次出现, 掀起腥风血雨之后就创立了风陵宫。   这个风陵宫在江湖的门派上也独具一格,只收女弟子。   她们练的功法十分邪门,就算是毫无武学根基的女子进宫,也能在三年之内学有所成,若是碰到资历好的,时间就更短。   没有人知道她们到底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只知道正道曾经因为应无情大开杀戒而集结起来讨伐风陵宫,但是数次均已失败告终,而风陵宫反而迅速壮大,二十年后,已经成为占据江湖一大块角落的巨无霸。   风陵宫行事越发骇人了。   她们行事诡谲,性情无常,这二十年来,死在风陵宫门人手上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据说她们杀的都是负心汉。她们杀人之后从来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表明这是她们杀的,只是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杀死的男子的下.体会被割掉。   但是终南派的掌门杨鹤是个正人君子,一直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任何私生活混乱的消息,甚至连夫人都只有一个,没有侍妾。   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现在开始乱开杀戒的风陵宫会杀到自己头上来。   风陵宫不除,江湖永无安宁之日。   和终南派交好的几个门派挺身而出,全力联络江湖上有名望的名派以及游侠,要一举歼灭风陵宫,为武林除害。   姑苏城内,茶楼。   几人围着一张八仙桌而坐。   “这杨大侠可死得真惨。”   “惨什么啊?你们没听说他死时候的样子吗?要不是做了亏心事,风陵宫的人怎么会找上门?”   “嘭!”一个年轻人拍桌而起,愤怒地指着那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本来看着年轻人指着他有些不高兴,随即看到他身上终南派的派服,这终南派虽然不是第一大派,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也惹不起,只好悻悻地撇了撇嘴,不敢吭声。   “算了,罗师弟,正事要紧。”年轻人同桌的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拉住他。   两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显然都是终南派的人。   姓罗的年轻人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将眼刀子尽数射在那人身上,这才负气坐下。   因为杨鹤死状不雅,加上风陵宫一向只杀负心男人,杨鹤的死就惹人玩味了。很多人表面上同情杨鹤死得冤枉,但是私底下都会议论。   终南派的弟子出门难免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让人心情憋屈。   罗素是终南派这一代年纪最小的弟子,火气也大。   “大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罗素恨恨地喝了口茶,将心里暴躁的怒火稍微压下去了,朝门口张望了一番,才问道。   “谢师兄去了佛宗,路途遥远,没那么快的。”   “风陵宫的人要是得知了消息,提前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刘师兄安慰道。   提到风陵宫,罗素再次恨恨地一拳捶在桌上,惹来二楼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没人注意到二楼的一处角落坐着两个着黑裙的姑娘。   她兀自喝着茶。   坐了小半个时辰,她们起身离去。   “堂主,我们要不要将消息传回主宫?”佩容跟在堂主木檀身后,声音略有些担忧。   木檀低声冷笑,“就这几个乌合之众,去也是送死罢了。”   “可是,奴婢听说佛宗出了一个天赋极高的弟子,佛宗的功法本来就对我们的功法有克制之效,若是让他们真的联合了佛宗,是个不小的麻烦。”   佛宗。   这两个字仿佛化身为一只鹰爪,将尘封的记忆毫不留情地撕开。   “奴婢听说那个弟子发号觉远,佛性极高,已经练成了佛门绝学天佛功法。这部武林绝学一百年来无人能参透,修得大成,这个觉远却修炼成了,若是终南派请得他相助…”   “住口!”   木檀胸口剧烈地起伏,蒙在黑纱后的脸色陡然惊变。   胸口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   佛子觉远。   木檀是风陵宫公认的会继承应无情衣钵的下任宫主。她天性聪慧,天资卓绝。宫中秘法别人至少要花三年才能有所小成,她只用了一年就练到了大成,成为了风陵宫应无情之下第一人。   她是天地玄黄中天字堂的堂主。   木檀是三年前被应无情捡回来的,那时候她奄奄一息,差点死掉。是应无情将她救了回来。   木檀和应无情一样,原本也不叫木檀,叫什么别人并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这其实是木檀的第二世。   她重生了。就在几天前。   重生后,她有两个目标,一是再杀一次差点将自己害死的前未婚夫,二是杀掉杀死自己的佛子觉远。   这次出风陵宫赶往姑苏,就是来执行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佩容并不知道木檀的目的,她是木檀的贴身婢女。   和木檀不一样,她是从小就被养在风陵宫的。   一个月前。   姑苏某处富贵宅院,安家家主安忞喜得麟儿。他的夫人,姑苏最富庶人家的嫡次女李蓁为他生下了他第一个儿子。   接生婆将他的儿子从产房抱了出来,安忞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接过自己的儿子。   小小的一团,皮肤紧紧地皱在一起,那样小,是他的儿子。   他紧紧地盯着儿子,眼泪差点都要落下来了。他想要抱着儿子去产房给李蓁看,他娘连忙拦住他,“忞儿,男人可不能进产房!”   安忞顿住了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笑容,吩咐丫鬟尚雪,“你去里面陪着夫人,传一句我的话,就说辛苦夫人了。”   尚雪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心中闪过酸楚。老爷早就答应过要将她纳为姨娘,却因为夫人有孕一拖再拖。   尚雪不敢违令,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股血腥味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飘逸了出来,安忞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再看看自己的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爱。   “好了,你也守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安老夫人发话。   安忞抱着儿子舍不得撒手。   几个婆子鱼贯进了产房,帮忙收拾了起来。   孩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一个月后满月酒上,他已经长得白白胖胖,抱着黑眼睛咕噜噜地转,很讨人喜欢。   四月初十,已经褪去了早春的寒意,安家广开宴席,举办满月酒。   安家摆了十几桌,宴请姑苏城内有头有脸的客人。   一轮上玄月爬上了中宵,安家花厅内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安忞的儿子被抱出来给客人瞧。   安忞和李蓁坐在一起,李蓁的目光追随着儿子,生怕奴婢一个伺候不好将她儿子摔了。   欢声笑语响彻花厅。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诡谲地吹起,花厅外面走廊的灯笼剧烈地晃动。   花厅里十分喧闹,没有人注意到外面的异象。   花厅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了,两道门扇撞向两边门柱,发出巨响。   一阵风霎时间吹进花厅,半数蜡烛熄灭,花厅顿时变暗了很多。   这样的变故,让花厅内的欢笑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但是门口空空荡荡没有人。   众人惊住,诡谲的氛围在花厅中散开,一股不详的感觉攀爬上众人的心头,后背开始发凉。   安忞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然不会因此被吓住,他不悦地站起身,朝外面喝道:“外面的下人呢?都去哪了?还不快将门关上?”   他喝声过后,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安忞这才觉察出不对,外面至少守着四五个下人。   人都去哪了?   就在安忞走了两步,准备自己去查看的时候,一枚衣角出现在门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样的变故拉了过来,呆愣地盯着门口。   一道人影随即出现。   就着花厅里的烛光,众人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黑裙,头上也带着一顶黑色的帷幕,黑纱将脸遮住,灯光昏暗,看不清此人的脸。但是她身形高挑但是纤细,可以判断出这是个女子。   她脚步徐缓,一步一步,明明没有声音,但是兴许是因为她出场实在太过诡谲,众人仿佛听到了带着回想的脚步声。   安忞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   即使两年未见,他还是眼熟到能认出来。可是他不敢认,因为这道身影已经死了。   冷汗像毒蛇一样爬上后背。   安忞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壮了壮胆,喝问道:“来者何人?”   一道女子的娇笑在花厅中响起,笑音中透着一股彻骨的冰寒,即使花厅中人数极众,但不少人还是吓得打了个寒颤。   安忞在听到这道笑声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死死地瞪着门口那个女人,仿佛想要透过她的帷幕看清下面的脸。   “安忞,得了新人忘旧人,你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安忞双眼暴突,仿佛要瞪脱眼眶。   “这女人是谁?似乎认得安老爷,难不成是来道贺的?可是看着这阵仗也不像啊,倒像是…”   倒像是被男人辜负的女子找上门来一样。   李蓁脸色也陡然大变,显然她也听出了这道声音属于谁。   门口的女子伸出纤手,缓缓地将头顶的幕离取了下来,姣好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   安忞看清这张脸,整个人不觉后退两步。   “嫣然…”   木檀缓缓地走过来,她头都没回地反手一扬,门就自动关上了。   李蓁吓得惨叫一声。   李嫣然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他们面前?难不成是鬼魂?   “我听说你儿子今日百日宴,特意过来看看,我这做姨的,也来跟你道声恭喜啊!”木檀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是眼神却冰冷刺骨。   李蓁听她提到自己的儿子,想起了什么,慌忙去找自己儿子的身影。   李嫣然回来绝对不是为了要来道贺,她和安忞对李嫣然做了什么,她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迅速就找到了自己儿子的位置,慌乱扑过去想要将儿子抱在自己怀里。   可是她动作对于木檀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她甚至没有看清木檀是怎么移动的,仿佛一眨眼间,木檀就冲到了抱着安忞儿子的地方,将她儿子从婢女手中夺了过去。   “麟儿!”   李蓁惊呼一声,想要扑上去将儿子抢过来,被回过神来的安忞死死地拉住了。   木檀抱着安忞的儿子,她低头看了一眼。   白白胖胖,眼睛像黑葡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不怕生,甚至还冲她笑了笑。   “你想做什么?李嫣然,把我儿子还给我!”李蓁剧烈地挣扎,还是不能挣脱安忞的钳制。   “李嫣然?哈哈哈?李嫣然,既然李蓁这个名字你喜欢,你就拿去好了,不过不要将李嫣然这个恶心人的名字冠在我身上,我会很不高兴。这个抢来的男人你用过了,感觉滋味怎么样?”木檀单手抱着孩子,嘴角微微一扯,笑问李蓁。   今天来的客人都是安家的亲戚或者是在姑苏有头有脸的人家,听到李蓁叫出这个不速之客的名字,不少人突然想起来,以前李家有两个女孩,是双胞胎,李蓁是妹妹,姐姐叫李嫣然。   但是两年前,李嫣然得了暴病死了。   而现在听她们的对话,这个黑裙女子就是早已死去的李嫣然?   她没死?又听到黑裙女子称呼李蓁为李嫣然,众人都懵了。   李家的姑娘一直养在闺中,就是再亲近的人家,也从来没有见过两姐妹的真容。   现在看来,两姐妹长得真的一点都不像,丝毫看不出两人是双生姐妹。   李蓁…不,应该说是李嫣然狠狠地等着木檀,“你想做什么?把我儿子还给我!稚子何其无辜!有事你尽管冲我来就是了!”   木檀微微一笑,“放心,送你儿子上路之后,你就可以去陪他了。”   李嫣然亲眼看到她伸出手掐像她襁褓中的孩子,眼珠几要瞪出眼眶,她不顾一切地挣脱安忞的钳制,扑了上去,想要将自己的孩子抢回来。   她扑到了木檀身前,但是随即,众人没有看清木檀是怎么出手的,李嫣然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她重重地撞翻了一桌酒席,摔到地板上。   “嫣然!”安忞瞪圆了眼睛,扑到了李嫣然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嫣然,嫣然,你怎么样了?”   李嫣然不停地咳血,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瞪着木檀怀中的襁褓。   木檀心中丝毫没有怜悯,她冷冷地看着那一对苦命鸳鸯。   她曾经不叫木檀,她叫李蓁,是姑苏李家双生姐妹中的妹妹。   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就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就是姑苏安家的嫡长子安忞。   姐姐李嫣然自小多病,父母为了让李嫣然能活得和李蓁一样,禁止李蓁出门,禁止她接触生人,只让她陪着姐姐李嫣然,避免她出门或者见了生人之后和李嫣然说起,对李嫣然的病情不利。   到了她可以成婚的年纪,李嫣然的病开始慢慢地好了起来。   父母很高兴,他们总是对病弱的李嫣然付注了更多的心血,而健康的李蓁从来都是被忽视的那个。   即使如此,李蓁也从来没有怪过姐姐。她想要她快点好起来,就可以像城里其他的贵女那样过正常的生活了。   就在这时,安家开始催婚,安忞长李蓁几岁,年纪不小了。   李家一拖再拖,拖了两年,李蓁十七岁了,而安忞已经二十二了,再也拖不下去了,再不履行婚约,安家可能要提出退亲了。   没办法,李家父母只好安排两个年轻人见了面。   在见安忞之前,李蓁被圈养在后宅,从来没有见过任何生人。   安忞容貌英俊,性情多情,带人温和。李蓁纵使不知情为何物,有这人即将是自己的相公的认知先入为主,见了两次之后对安忞情根深种。   她回去之后,没忍住跟姐姐李嫣然描述起了她的未婚夫安忞。   彼时她不知道这是她人生悲剧的开始。   李嫣然的病奇异地开始好转,她对父母说都是因为妹妹李蓁在她面前提到这个未来的妹夫,她开玩笑说,不会是因为这个妹夫的八字和自己相配吧?所以自己才会在听到他的事情之后身体开始好转。   好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些年,李家父母在李嫣然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李嫣然的身体却一直时好时坏,急坏了李家双亲。如今听李嫣然无心说起,心里就有些重视。   等安忞再次过来拜访的时候,就让李嫣然出来一起陪客。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李嫣然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而就在这是,安家和李家的姻亲日子正式定了下来。   更奇怪的是,自从李蓁和安忞的成亲日子定了之后,李嫣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开始恶化,病急投医的李家双亲想起了女儿曾经说过安忞的命格旺他,不顾礼法,将安忞请来了李家。   安忞一来,李嫣然的病就开始好转。安忞被留在李家住了一段时间,李嫣然的病就好了很多。   这样一来,安忞才是李嫣然的良药这样的认知就在李家双亲心里种下了。   可是现在和安忞定亲的要嫁给安忞的人是二女儿李蓁。   而且安忞和李蓁早就见过了好几次,两个年轻人说不定早就已经互相有意了。   先是李夫人试探地问了李蓁,得知李蓁对安忞有意,然后她又去试探安忞,安忞的态度就有些模棱两可,话语间对李嫣然甚至更加关心一些。   李夫人心里有谱了。   二女儿虽然对安忞有意,但是健康的人没了感情还能活下去,李嫣然不行,她会死。   个中取舍甚至不需要过多考虑。李夫人询问了李嫣然的意思,要将她和李蓁两人对换身份,让她嫁给安忞,这样的话,她的病就不会恶化了。   安忞是李嫣然见过的唯一的外男,又那样英俊儒雅,早在李蓁对他的话语形容中,李嫣然就对安忞心驰神往了,见过一面之后更是芳心暗许,可是想到这是妹妹的未婚夫,她就急得彻夜难眠,茶饭不香,甚至连药都不想喝了,病情自然就严重了。而安忞住进李家之后,她时常能看到安忞,心情愉悦,病情自然就好转了。   她早就在最开始就父母那里铺垫下了安忞才是自己最适合的人这样的认知。现在就快得偿所愿,哪里会不依?   安忞没见过李嫣然之前对李蓁很满意,毫无疑问,李蓁长得也很漂亮,他也还算喜欢。   但是见过李嫣然之后,这样病娇的妹妹,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比之李蓁,他实在是更喜欢李嫣然。   对于李家长辈提出来的调换姐妹俩身份,将李嫣然嫁给他,他哪里会不许?   他们见事情都商量好了,才告诉李蓁结果。   从小到大,李蓁从来不跟李嫣然计较任何东西,父母的偏爱,好玩的好吃的东西,甚至因为李嫣然失去的自由,她都不在意,都可以给李嫣然。   可是李嫣然仿佛从来都不知道满足也不知道感激,安忞是她唯一喜欢的在乎的东西,李嫣然也要从她手上抢走。   多年累积的怨气在一瞬间磅礴爆发出来,她当着李嫣然的面和父母发脾气。   “我是上辈子欠了李嫣然的,这辈子才会和她做姐妹!什么东西都要让给她,你们从来就不会关心我。好,我都让给她,可是我从小定下的亲事,你们也要我让给她,到底是凭什么?”   回应她的是李夫人的一记耳光。   李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嫣然是你的姐姐,你做妹妹的,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能比你亲姐姐的命重要吗?”   活了这么多年都很温顺的李蓁这次绝不会退让,“好啊,你们仗着外面的人没见过我们,不知道我们谁是谁,所以要李嫣然代替我嫁给安忞,我这就出去告诉所有人,我才是李蓁,看你们要怎么调换我的身份!”   李蓁负气往外冲,但是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在李夫人眼皮子底下从李府走出去呢。她被关了起来。   一关就关了好几天。   她渐渐地冷静下来了,觉得一个男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她其实也不是非安忞不可的,只是实在太气了。   有一天,被锁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一脸苍白的李嫣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嫣然跟她道歉,说抢她的夫婿自己也良心不安,就算自己病死,也不会将她喜欢的安忞抢走。   李蓁听了这些话,感动极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自私,她告诉李嫣然,她会将安忞让给她。不过就是一个男人,没有姐妹重要。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李嫣然眼中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一闪而过,她没有看清。   李嫣然带了一些李蓁喜欢吃的糕点过来,她劝几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的李蓁吃一点。   李蓁对自己的亲姐姐哪里会有防备,加上姐妹解开了心结,她也就吃了几块。   她很快就觉察到腹中绞痛,仿佛有人在她腹中用刀刮搅一般。   李蓁吐血不止,剧痛中,她看到李嫣然一脸惊慌地往后退。   她伸出手,想要安慰她不要害怕,没想到李蓁看到她这个样子吓得惊叫了一声。她嘴中念念有词,“蓁蓁,你不要怪姐姐,姐姐没有安忞就活不下去了,是你逼我的…”   李蓁瞪大了眼睛。   她在彻底陷入昏迷前,听到了安忞的声音。   “忞哥,现在要怎么办?”   “你不要怕,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后来李蓁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风陵宫了,应无情救了她。   遥远的记忆缓缓褪去,即使前世已经杀了这对狗男女一次,再次看到两人活着站在面前,一股戾气不觉生出,她手心发痒,要用这对狗男女的鲜血再祭奠自己一次。 第242章 佛说(二)   她杀心顿起。   一步跨出, 上一刻明明还在十几步开外,下一刻就已经闪现到了林嫣然夫妇跟前。她单手抱着婴儿,迅疾地伸手扼住还来不及反应的安忞的脖子, 轻松一甩,安忞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撞倒了几个客人。   客人中有不少女眷, 见她这样凶狠, 惊叫四起。   木檀的目标只是这两个狗男女, 旁人吓得冲出去, 她没做理会。   安忞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恐惧地瞪着木檀。   林嫣然眼睁睁地看着木檀一步一步朝安忞走去。   “不要!林蓁,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这跟安忞没有关系,你冲着我来!”李嫣然在身后喊道。   安忞不是蠢人,木檀这分明是学了武功, 她以前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女子,什么时候能这样凶悍的将一个成年男子轻松扔出去。   此时旁人也看出木檀似乎是回来寻仇,她出手就如此凶狠,谁还敢留下来送死,见她不阻止众人逃跑, 全部都一溜烟地挤在门口,逃之夭夭。   安忞也想逃。   可是他还没有跑到门口,就被木檀抓住了,狠狠一掼,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狠狠地砸在了李嫣然身边。   木檀怀中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木檀身上浓厚的杀意,吓得啼哭不止。   孩子的啼哭惊醒了李嫣然,她跪爬向木檀,口中求饶,“蓁蓁,蓁蓁,我们是姐妹啊,你别伤害我的孩子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孩子是无辜的。”   李蓁冷笑两声,“我要杀要剐当然不会饶过你,这个小贱种我也不会留下他的性命,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不同于李嫣然凭着母爱本能朝前爬,安忞被修罗一般的木檀吓得直往后退。   木檀看到了他的动作,脸上染上冷笑。   李嫣然抱着她的脚求她,木檀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嫣然,“李嫣然,你当初不顾姐妹之情,将我杀害都要抢到的男人,我这就让你好好地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脚将李嫣然踹开,冷然道:“你们两个,只要谁抢先杀了对方,我就让谁活命。”   李嫣然和安忞同时愣住了。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安忞骂道:“李蓁,你少来这套!我爱嫣然,你休想得逞!”   李嫣然眼泪滂沱不止,她遥遥深情看向安忞,“忞哥…”   安忞挣扎着站起来,走向李嫣然。   木檀冷冷地看着他走到李嫣然身边。   他蹲下身将李嫣然扶了起来,“嫣然,你没事吧?”   两年夫妻,两人一只都如胶似漆,李嫣然一度觉得自己付出了那么沉痛的代价得到的男人是值得的,她更是如愿在今年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可没想到,李蓁竟然没死,还学了一身武艺,找上门来寻仇。   李嫣然拉住安忞的衣袖,凄切道:“忞哥,李蓁不会放过我们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犯下的错,跟儿子没有关系。”她转头看向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的李蓁道:“蓁蓁,是我们夫妻对不起你,我们愿意已死谢罪,只求我们死后,你不要为难我们的孩子了好吗?”   她拉了拉安忞,急道:“忞哥,你快跟蓁蓁道歉!是我们的错,只求她不要为难我们的孩子!”   安忞深情地看着她,脸上闪过挣扎。   木檀冷眼旁观。   李嫣然也注意到了安忞脸上的挣扎,随即那丝丝挣扎就变成了狠决。他陡然伸出双手,精准地掐住了李嫣然的脖子。   李嫣然感觉空气倏地和自己的胸腔隔绝了,她瞪大眼睛,瞪着头顶满脸狠厉的安忞。   安忞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口中道:“嫣然,你既然这样爱我,为我死也愿意的吧!”   李嫣然瞪圆的眼睛中满是不敢置信。   她不敢相信安忞为了活命就这样背叛她了。   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原来竟也这样不堪。这样人认知比死还要让她难受。   木檀就冷眼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安忞死死地掐住李嫣然的脖子,看着李嫣然徒劳无力地挣扎。   前世的她直接一剑杀了这两人。   她要李嫣然在死前认清这个残酷现实,安忞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罢了。这会让李嫣然比死还难受,她曾经为了这么个男人亲手杀害自己的亲妹妹。   就算是安忞将李嫣然掐死,她也不会放过安忞的。信守承诺是正派才会干的事,她是邪.教不是吗?   就在此时,异状突发。   一枚暗器从门外打进来,精准地打在安忞的屁股上,他猝不及防,痛得嗷地惨叫一声,手也不自觉地放开了,空气倏地拥入胸腔,逃过一截的李嫣然大口大口地喘气,剧烈地咳嗽。   凭木檀的眼力,她已经看清了那枚暗器是一颗木珠,看上去有些眼熟。   她很快就察觉到有两人朝这里奔来,瞬息之间就已经到了门外。   想来是这两人隔得太远,来不及施救,所以情急之下打出一枚珠子,救下了李嫣然。   前世没有这样的变故,木檀眉头一皱,警觉地看着屋外。   两人先后从门口走了进来。   两人身材都差不多,一样的长身玉立,只是前面那个穿着一身素衣,头顶光洁没有头发。   看清这人的模样,木檀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这个和尚生得眉清目秀,极为俊朗,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他缓步走进来,在蜡烛的照耀下,周身都透着一股柔和的光晕,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宁静平和。   他胸前戴着一串佛珠,显然刚才那颗木珠,就是他情急之下从胸前扯下来的。   佛子觉远。   前世她正是死在这人的剑下。   木檀无声地冷笑。   很好,新仇旧恨全部聚集一堂,也免得她一个一个费劲地去找了。   觉远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模样俊秀,身后背着一柄剑。   从他的衣服,木檀认出来,此人是名剑山庄的人。   “阿弥陀佛!”觉远走到光亮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他烨烨的双目看向木檀,“这位女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两人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姑娘身怀武艺,何苦与他们为难?”   木檀信步朝他走过去。   走到觉远三步外就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的檀香。木檀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觉远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木檀再次跨出两步,两人几乎是面对面,不过一步的距离。   木檀微笑道:“和尚,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管闲事死得快。”   笑容还挂在脸上,她陡然出手,直攻觉远脉门。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43章 佛说(三)   觉远没有躲避, 只是伸出一只手,举重若轻地握住了她的纤腕。   木檀的攻势被轻松化解。   她想继续往前不能,想要抽手也不能。   左手还抱着婴孩。   木檀心生一计, 她陡然松了手,怀中的婴孩霎时间朝地上落去。   觉远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迅捷地伸手去接住孩子。   与此同时, 木檀反手摸出藏在腰间的匕首, 快如闪电, 直直刺向觉远的心脏。   觉远一手接住孩子, 见她的匕首寒光闪现, 并不惊慌,松开她的右手, 反手将匕首刀尖握住。   觉远徒手抓住了刀尖,使之不能再进分毫。   四目相对, 木檀目光狠厉,觉远抱着孩子,脸色平和如常。   木檀没想到自己的攻势竟然能这样轻易被对方拦下, 他看上去毫不费力,仿佛只是过家家。   前世不是这样的,她对上觉远的时候甚至还有一战之力,只是当时她太相信这个和尚了,所以死在了他手上。   木檀贝齿紧咬, 使出十成功力,用力地将匕首一转,她不信他的肉.体凡胎能对抗她的千年寒铁铸成的匕首。   觉远没有硬抗,他放开了匕首,在木檀将匕首送进他胸膛前, 伸手扼住了木檀的手腕,双指用力,一股剧痛袭来,木檀手不觉一软,差点握不住匕首。   觉远没有乘胜追击,他松开木檀的手,退后了两步,道:“得罪了,施主。”   木檀暗自心惊。   她刚才甚至没有感觉到觉远用内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的攻势,要是觉远使出全力,她未必能在觉远手上活下来。   觉远这个秃驴,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   她见状不好,反手将匕首收了起来,冷哼道:“和尚,难道佛祖没有教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觉远淡淡道:“我佛慈悲,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一道婴孩的啼哭声响了起来,觉远身后的年轻人上前两步,道:“觉远大师,将孩子交给我吧?”   他从觉远怀中将孩子接了过去。   地上的李嫣然嘶哑叫喊:“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年轻人看了一眼李嫣然,又看了一眼木檀,他在犹豫,担心将孩子还给李嫣然了之后,木檀会突然使坏,若是孩子再落在她手里,生死就未可知了。   “施主,将孩子交给他的母亲吧。”觉远出声道。   木檀这会儿倒不着急了,因为就算杀不了觉远这个秃驴,要杀安忞和李嫣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除非觉远这个秃驴一日十二个时辰,守在他们身边寸步不离。   木檀冷笑道:“你佛是慈悲,但是我有个问题倒要讨教。”   觉远双手合十,“施主但问无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觉远脸色淡然出尘,他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木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她实在觉得荒唐可笑。   “你既说以直报怨,那为何又要来阻止我?”   觉远目光悲悯地看了木檀一眼,“施主,杀戮并不会使你得到解脱,以大爱跟过去达成和解,才能超然俗物之外,忘却仇恨,才能使你快乐。”   “快乐?”木檀笑道:“臭和尚,既然你说用大爱去原谅仇恨,为何不将这个道理告诉你身后这个终南派的弟子?他们掌门虽然死了,但是只要用大爱去原谅仇恨,终南派的人就不会这样气得跳脚,要找我风陵宫拼命了。你佛普不普照苍生,只想普照我一人?”   觉远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年轻人却憋不住了,他看着木檀的目光陡然大变,‘唰’地一声从后背抽出长剑,剑指木檀,喝问道:“你是魔教妖女?”   觉远摇头道:“风陵宫虽然作恶多端,但是我佛慈悲,还盼施主回头是岸。”   木檀已经不耐烦和他酸唧唧,而终南派那个门徒,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直接拔剑功了上来。   木檀并没有将这年轻人放在眼中,一交手就发现对方并不是普通角色,一套终南剑法在他手上使得炉火纯青,招招无解可击,寻不到破绽。   眼看着安忞那狗男人趁着他们交手,悄悄地往外跑,木檀有些心急,她不再藏拙,使出十成功力,在终南派门人再次攻上来的时候没有避开,徒手抓住了他的剑。   那年轻人见她直接接住了自己的剑,陡然一惊,就在这一霎那间,木檀伸手在他的剑上拍出一掌,剑柄顿时脱离了他的手,飞射向门口出的安忞。   眼看着这一剑就要刺在安忞的身上,一旁观战的觉远倏地动了。   他飞快地取下脖子上的佛珠,伸手挥出,将剑打偏,剑尖擦着安忞的头皮划过,深深地刺入了门柱上,剑柄还犹自颤栗不止。   安忞逃过一劫,吓得整个人失神跌坐在地。   眼看自己的好事又被觉远破坏,木檀心中更加暴戾,她不管不顾地伸手抓住年轻人的手臂,趁着他注意力还没有及时从门口处收回来,一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   木檀是风陵宫第二高手,就算是在觉远手上逃不了好,也不是终南派这个年轻人能对付得了的。   将年轻人拍飞之后,木檀似一道鬼魅,在瞬息之间就飞到了门口处。   安忞还来不及喘息,木檀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眼前,她满眼杀气,安忞瞪大了眼睛,木檀的手已经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刻,觉远的身影出现在身边。   “施主,你又何苦知错犯错?”觉远苦苦相劝。   木檀扭头看向觉远,冷笑道:“你佛不是慈悲吗?我今日一定要杀一人,你既是普度众生,不想看到他死,那你代替他死如何?你要是肯,我就不杀他。”   说话间,她手上加重了力道。安忞张大了嘴,舌头外突。他手脚不停地扑打着,可是没有用,木檀的手像是一只铁爪一样将他的喉咙死死的扼住,仿佛再用些力道,就能将她的喉骨捏碎。   觉远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平静地和她对视。   “大师,大师!你不要相信这个邪教妖女,她罪恶滔天,你杀了她是为民除害!”终南派的弟子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撑着站起来。   他心中大骇,他是终南派这一派弟子的大师兄,在这个妖女手上却连三招都走不过。   木檀冷冷地看着觉远,若是觉远一心要救人,她今天只能先行避走。   安忞已经开始翻白眼,扑打的力道也渐渐地弱了下去。   觉远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悲悯平和,他眼睛微垂,“如果施主今天一定要杀人的话,贫僧愿意以己渡人。”   木檀心中并不惊诧,冷笑连连。   前世她就是信了这个秃驴的鬼话,还以为世上真的有这样大爱无私的人,让她对人性重拾了一些信心。   对视片刻,她松开安忞,面对面走到觉远身前,相距不过半步。   觉远比她高出半个头,她在女子中身材算是非常高挑的。   觉远垂下的目光和她的目光对上。   木檀抽出匕首,“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她将匕首刺了出去,对准觉远的心脏。   她心想这个秃驴这样虚伪,一定会躲开。   她动作虽然快,但是觉远的功力远在她之上,他要是存心想躲,她不可能伤得了他。   可是一道划破肉.体的细微‘噗’声响起,匕首异乎寻常地顺利地刺破了他的僧衣,没入他的胸口。   木檀杀过很多人,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意外。   觉远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痛楚,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上插着的匕首,抬眼看向木檀,张嘴想要说话,却没忍住轻咳了一声,“施主,还请施主履行自己的话。”   “大师!”   终南派大弟子任道之惊呼一声,连忙奔将过来,他徒手攻向木檀,双目赤红,“妖女,纳命来!”   木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没有将任道之当回事,几下就将人踢了出去。   觉远已经支撑不住,坐到了地上。   只能从他微锁的眉心看出他的痛苦。   这时是木檀最好的复仇时机,只要她上前将匕首再送得深一些,觉远立时就会毙命。   但是那个终南派的弟子仿佛着了魔一般,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护着觉远,不让她再伤他。   觉远虽然坐在了地上,但是他一身气质并没有丝毫的损减,他盘腿而坐,双目微阖,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泌了出来,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   任道之将她逼退数步之后,扑到觉远身边,“大师,你怎么样?”   觉远睁开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多谢施主相护,但是贫僧已经答应了女施主要用自己的性命平息她的怒火,请施主不必阻止。”   李嫣然在几人打斗的时候慢慢地爬到了襁褓旁,她脸色惨白得可怕,吐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她胸前的一片衣襟。   她慈爱地看着襁褓里吮吸着自己手指的婴孩,想要伸手去抱抱他,却发现自己一手都是鲜血。   木檀冷冷地看着那对母子。   李嫣然决计是活不成了的。   木檀下手的时候并没有留手,就算是一个普通高手在她手上都撑不下来,何况是个全然不会武艺的普通人。   李嫣然察觉到了她冰冷的目光,抬头看向她,李嫣然撑着最后的气,哭着哀求道:“蓁蓁,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求你放过我,我死不足惜,只求你放过这个孩子,他才一个月,他什么都不知道…”   木檀没有吭声,她目光在花厅里扫了一圈,看到觉远脸色惨白地坐在一旁,兴致突然败了。   罢了,她今天也当一回正人君子了。   木檀抬腿朝门外走去。   安忞就在门口,看她朝自己走来,吓得连连后缩。   木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理会,一步跨出门槛,倏然消失在原地。   见她竟然信守承诺,没有趁机打开杀戒,任道之松了口气。   “大师,觉远大师,你怎么样?”   ………   正道集结了人手,攻向风陵顶。   木檀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就立马往风陵宫赶。   即使知道这一次正道还是会铩羽而归,作为天子堂堂主,木檀不能缺席。   从姑苏赶往风陵宫,日夜兼程也需要三天。   时间充裕,她可以在正道之前赶到风陵宫。   她和佩容日夜兼程,两人两马,出了姑苏,往风陵宫所在的幽州赶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正道众人,他们通常成群成派。   名剑山庄作为正道魁首,在这次讨伐中充当了武林盟主的角色,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好汉,要一鼓作气,攻上风陵宫。   现在名剑山庄的庄主正是二十年前,应无情的未婚夫李剑。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应无情武功早就登峰造极,宫中弟子四处斩杀臭男人,但是这个在传闻中辜负了应无情的男人却一直毫发无伤,二十年活得逍遥自在,现在更是要集结人手去灭了风陵宫。   即使是重生一次的木檀,也不知道应无情和这个李剑之间到底是有什么纠葛。   一路上二人低调赶路,不曾惊动正派人士。免得惹来麻烦,影响行程。   两日后,两人已经到达了晋州。再有一天,就能赶到幽州。   这日晚,两人在一处客栈落了脚。   客栈爆满,全都是赶来参加英雄会的武林人士。   木檀二人垂暮之时才赶到城中,找了两家客栈都没有客房,这才找到这里来。   天字号的客房已经没有了。   木檀也并不挑剔,地字房的客房也能将就一晚。   正在掌柜要将墙上的竹制房号递过来时,一旁跳出来一个肥耳宽脸的男人。他长得很像□□,两腮的肥肉外鼓,穿着一件暗金色的员外服,带着一顶文士帽。嘴角两侧还留着两撮小胡子。个子像冬瓜,又矮又胖。   他凑到木檀跟前,脸上挂着涎笑,“这位女侠可是刚进城?”   木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他也不介意木檀的冷淡,笑道:“女侠想来也是收到了英雄会的请帖,这才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的吧?实不相瞒,在下向来敬仰江湖好汉,女侠英姿飒爽,在下眼拙,竟不知道女侠的名讳,实在是该死,请教女侠芳名?”   佩容不容别人在她面前挑衅自己的主子,何况还是这么个恶心东西,冷喝道:“闲杂狗畜,滚一边去!”   这男人在江湖上也算是有点名气,人称金钱鬼手,江湖儿女大多都不会对俗世钱财有太多的追求,但是这个金钱鬼手不一样,他虽然自称是江湖中人,但是在俗世却有庞大的产业。   只是据说他年轻时干了很多不能见人的勾当,年纪大了才金盆洗手,但是总归名声是臭了。   他自认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能容得别人当面下他的脸面,见是一个小姑娘,不好发火,他□□两声,猝不及防地将手伸过来,动作快到几乎肉眼难以看清,在佩容的胸上重重地揉了揉,在佩容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手缩了回去,还凑到鼻子边嗅了嗅,笑道:“小姑娘的身子真香,嘴嘛,不要那么臭才招人喜欢。”   佩容被人这样调戏,顿时脸色大变。   她伸手摸向腰间,但是还没有将毒器取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   木檀脸色平静,一言不发地从惊呆的掌柜手中将竹牌取了过来,看都没有看金钱鬼手,拉了佩容一把。   掌柜的这时也回过神来,虽然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举止不当,但是他也不敢作声,只得将木檀两人引向二楼。   金钱鬼手得意地哈哈大笑,冲木檀二人背影道:“两位女侠,在下在天字号开了一间房,地字号房间住着不舒服,不如两位女侠来和在下同住如何?哈哈哈…”   进了房间,佩容气得脸色铁青。   “不要惹事,赶回风陵顶要紧。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这人只要活着,随时都可以取他狗命。”   木檀在方桌前坐了下来,冷静道。   佩容还是心气难平。   在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起身洗漱,准备赶路。   而就在这时,一道惨叫响起,在这清晨安静的客栈中显得异常响亮。穿透了所有木门,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客栈中入住的都是武林中人,听力警觉都十分惊人。   他们迅速赶往惨叫声发出的地方。是客栈的通铺传来的声音。   好几个人前后闯进了惨叫传来的房间。   这是客栈的通铺,里面住着客栈的伙计。   一个伙计脸色惨白,跌坐在地,神情慌乱,可见惨叫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怎么…怎么回事?”听到动静的掌柜趿拉着鞋子,外衣都没有穿,就跑了过来。   进了房间,他看到房中的人都抬头望楼板上看。   他也抬头看去,等看清楼板上一物,吓得眼白一翻,差点晕过去。   只见木楼板被一大滩红色的液体染红,板缝间更是有大滴大滴的猩红色液体悬而未落。   几个武林好手最快反应过来,推开门口快吓晕的掌柜往外冲去。   楼上是天字房。   撞开房门。   房间的横梁上挂着一个人,鲜血从他的脚尖上成串的往下滴。   地板上已经积满了一大滩鲜血,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   “是金钱鬼手!”   有人从他的衣裳认出了他的身份,也有人见过他。毕竟在一间客栈住了两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怎么会死了?”   “明显是有人谋杀他。”   “快去报告名剑山庄!”   木檀和佩容收拾好,背着行李出了门,从马厩里牵出马匹,正要走,迎面一伙人匆匆地赶了过来,拦在两人身前,为首的那个男子看着十分年轻,穿着一身玉色华服,头戴玉冠,气质文弱,看着像是寻常百姓家的贵公子。   他相貌不俗,举止也有礼。   他先是朝木檀二人拱了拱手,才道:“二位女侠,我乃名剑山庄少庄主李原,此间客栈出了命案,不知两位女侠可知?”   木檀头戴黑纱幕离,没有说话。   佩容冷笑道:“我们知道怎样?不知又怎样?”   虽然佩容态度呛人,但是华服公子并没有生气,他还是温和道:“死者正是金钱鬼手张松,这张松是来参加英雄会的,如今却无故身死,在他身死查清之前,客栈中的英雄好汉都需配合我们调查,两位姑娘可是有要事?若无要事,可否配合我们查清案子再走?”   佩容还是冷笑,“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那什么金钱鬼手死了,凭什么要我们留下来?若是你十年八年都查不清楚,我们岂不是得一直留在这客栈之中?”   李原依旧好脾气道:“是这样的,我听闻昨天这个张松和两位姑娘起了争执,今天他就被人发现死在房中,有些细节问题,要跟两位姑娘询证一下。”   木檀淡淡地开了口。   “这位李公子,我们二人并不是来参加英雄会的,有要事在身,途径此地罢了。你说得不错,我们昨天入住的时候,确实跟一个男人发生过不愉快,他对我们出言不逊,因为我们着急赶路不想沾惹是非,所以忍将了下来,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无意与他计较,不知公子还想问什么?”   李原见她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还将自己等人没有作案动机解释了一遍,虽然李原也觉得这两人不至于因为发生口角就杀人,但是因为张松死得有些特殊,这两人又是女子,不得不多怀疑两分。   “这张松的死法是风陵教教徒特有的手法,因为现在正是因为要讨伐风陵教所以才召开的英雄会,就不得不谨慎一些,如有得罪,还请两位姑娘恕罪。”   眼看着日头渐渐东升,木檀不欲和他再纠缠下去,就道:“我已经将我们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公子,公子若是还有别的疑问,我们也只怕爱莫能助了。我二人赶时间,若是公子没有别的指教,我二人就告辞了。”   李原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后一个壮汉喝道:“少庄主何须和这二人多言,这张松就是死于魔教妖女的手上,看这二人一身黑衣,难道会是什么好人,一定是魔教中人,少庄主快下令将人拿下!审问过后,她们自然就老实交代了。”   若木檀不是魔教中人,听到这样的言论都要笑死。凭她们的穿着就能将人定论为魔教中人。   她忍不住反唇相讥,“怎么?我穿黑裙就是魔教中人了?你们就是根据别人的穿着来判断她的身份?”   其实李原心中未必没有这样的怀疑,现在这是英雄会召开的前夕,保不齐魔教的人会派细作过来打探消息,这两个姑娘的身份确实惹人怀疑。   李原拱手道:“在下乃名剑山庄之人,家父广交天下好汉,不知姑娘师出何人?”   这是在打探她的身份,显然这个年轻人已经开始怀疑她。   “家师闲云野鹤,无甚名讳。”木檀冷声道。   李原长长地哦了一声,心中对她们怀疑更甚,笑道:“两位姑娘,如若不嫌弃,随在下去名剑山庄住两天可好?尊师定是高人,没有将英雄帖发到她手中,实在让我惶恐。”   佩容率先怒了。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们已经说了,这什么金钱铜钱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为何还是死缠烂打?”   李原身边也有人打抱不平,“你这小丫头才是不知好歹,少庄主好心邀请你二人去山庄做客,你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佩容冷笑道:“好一个好心!我们二人有言在先,急着赶路,不稀罕你们那什么名剑山庄的名帖!”   她见说理说不通,直接从怀中摸出几枚暗器,想要将人吓退。   佩容并不经常行走江湖,她一将暗器摸出来,就等于跟人昭告了她们的身份,   这五角状暗器,只有魔教中人才会用。   “快看,她手中的暗器,这两人果然是魔教中人!”   兵器出稍声络绎不绝地响起。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正派那边七八人抽出兵器,对着木檀二人。   佩容没想到自己顺手摸出来的暗器竟然暴露了两人的身份,她吓了一大跳,看向木檀,“堂主,怎么办?”   木檀看了她一眼。   佩容神色慌张,目光惊惧。   木檀突然发难。   一息之间,她坐在马上,上半身完全甩出来,一把揪住另一匹马上的佩容的衣裳,用力一带,佩容整个人都被抓了过来,后背狠狠地撞在马鞍上, 第244章 佛说(四)   李原等人见她突然将自己的同伴头颅切下, 不由得大惊失色。   几人更是霍霍将刀剑拔出,除了魔教中人,谁还会如此喜怒不定, 不高兴的时候连自己的同伴都说杀就杀?对于滚落在地的头颅,木檀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这个佩容是三年前她醒来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这次出门, 她本来不想带着她的, 但是佩容一心要跟在她身边伺候。   佩容在风陵宫多年, 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特殊形状的暗器只有风陵宫的宫人才会使用, 她们出来这趟本来就要隐蔽行踪,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佩容却在这个名剑山庄的少庄主面前犯下这样一个低级错误, 说她不是故意的木檀都不会信。   她并没有将对面这些人看在眼里,只是这里是正派的地盘, 城里的正派人士不说千八百是绝对有的,要是一窝蜂的围攻她,她可能就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木檀联想到一事, 心中大惊。   既然跟在她身边的佩容都是叛徒,那么风陵宫里其他人呢?佩容是谁的人?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在前世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所以木檀没有半点头绪。目前这个形势也容不得她多想,眼看那些人拔刀相向,木檀干脆先发制人, 她双腿一夹,马匹毫无预兆地朝那群人冲了过去。   “拦住这个妖女!”一人大喝,随即他挥刀砍向木檀桌下马匹的腿。   木檀眼神犀利一变,迅速从怀里摸出一柄暗器,射向那人的肩膀。   那人连忙收回攻势, 用刀背将暗器格开。   “正派不是自诩正人君子吗?怎么,也能干出这种群殴的不要脸的事?”木檀冷笑。   果然,她这话一出,那些人顿时怔了怔。   其中一个青衣男子喝道:“大家不要被这个妖女给误导了,和这种邪派中人还讲什么道义?”   木檀哈哈大笑,“你们正派也真是虚伪至极,明明就是虚伪,还偏要给自己的行为冠一个替天行道的招牌,真是够不要脸的,也罢,你们要送死,就一起上好了。”   话音未落,她摸出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天女散花一般洒了出去。   这些银针实在太细,速度又太快,根本叫人防不胜防,好几个人身上被扎。   这些银针淬了风陵宫独门锁心喉,扎上之后,片刻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若是运气,这些毒就会迅速扩散至五脏六腑,中毒者不会立马就死,这毒会腐蚀人的五脏六腑,最终使人吐血而死。   李原一柄剑使得虎虎生风,在身前设下防护圈,只听见几道细微的银针响,射向他的银针就被打了出去。   被打偏在地的银针针尖都泛着冰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被扎的人齐齐变了脸色,谁都知道风陵宫的剧毒锁心喉。   李原也注意到了,而这时,木檀已经策马离去。   李原脸部线条绷紧,脚下用力一踏,借力追了上去。   “姑娘莫走,留下解药!”   木檀回过头,看到李原已经近在迟只,他一个跨坐在她身后,伸手制住了她的两只手。   她这猝然一回头,风拂开了她头上的帷帽,一张白皙年轻的脸庞露了出来。   兴许是没想到黑纱之下的脸竟然这样年轻,李原怔了怔。   趁着他这一怔神,木檀将他的右手用力打开,随即从袖中滑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反手朝他刺去。   因为李原靠她太近,她动作又奇快,这一针顺利地刺破了他的衣裳,没入肉中。   一股轻微地刺痛感传来,李原顿知不好,他急急伸手打出一掌,木檀觉察到身后的劲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朝一旁歪下,整个上半身几乎贴着马腹,她一手拉住马鞍借力,一脚朝后重重扫出,将李原从马背上扫下。   李原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木檀重新坐稳,几个呼吸间就跑到了街道尽头,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少庄主!”   此时,名剑山庄几个人才赶了上来,见李原坐在地上发呆,呼了一声。   李原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一根纤细如牛毫的银针插在他腰间,几乎快全部没入他的身体。   眼见着李原从身体中拔出一根银针,名剑山庄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少庄主!你中毒了!”   木檀一直奔出城门,朝幽州奔去。   她心里直觉十分不好,佩容背叛,这在前世没有出现过,这辈子却出了这样大的出入。   或者说,她前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佩容,所以没有觉察到佩容的异样?   风陵宫现在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了,木檀昼夜疾驰,终于在一天之后抵达了风陵宫。   风陵宫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先去见了宫主应无情。   一处巍峨的宫殿中。   这是应无情的寝宫。   得了允许,木檀走进寝宫之中。应无情着一身红衣,似乎刚沐浴出来,头发还有些氤气。   “见过宫主。”   “我听说你半个月前离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从面容上看,谁都看不出应无情已经四十岁了,她皮肤娇嫩如婴孩,头发乌黑,竟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应无情拖着长长的裙摆,慢慢地朝她走过来,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木檀就将这次出去的事情都大概地说了一下,包括佩容背叛的事情。只是隐下了觉远的事情没说。   “你没杀那个狗男人?”应无情有些诧异。   “是。但是我迟早要取他狗命。”   应无情显然不太满意,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说正派那边广发了英雄令,想要讨伐风陵宫?”   “是。我怀疑佩容也是正道那边的细作,昨天她试图将我们的身份暴露给正派。我想宫中或许不止佩容一个细作,宫主要小心才是。”   应无情脸上露出冷意,“二十年来,正派无时无刻不想要将我风陵宫一举歼灭,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派,看不起我风陵宫,说我风陵宫是邪教,我风陵宫行事可比他们光明正大多了。”   其实木檀还有一个疑惑,“宫主,终南派那个掌门真是我们门人杀的吗?”   终南派虽说不是正派最有威望的门派,但是好歹也是排得上号的门派,刺杀这样一个门派的掌门,她作为天字堂堂主竟然事先没有知道一点消息。   而且,在前世的时候,也并没有出现过终南派掌门被杀的事情。   重生一世,很多事情都不太一样了。   应无情看了她一眼,笑道:“这终南派掌门杨鹤在外面虚伪成性,正派那些蠢货也真的相信他是正人君子。他们都只知道这个杨鹤只娶一妻,不曾纳妾,却不知道这狗东西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这些年落在他手上的年轻男人,没有是个也有八个了。为了维持自己在正派中的名望,这些落在他手上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杀人抛尸。”   对于这种披着人皮的人渣的事情,木檀听得多了,也并不感到惊讶了。   “对了,宫主,我从正派那边回来的时候,被名剑山庄的人包围。”   “名剑山庄!”听到这四个字,应无情脸色豁然变了。   木檀微垂下眼眸,“是,听他们说其中一个是名剑山庄的独子。中了我的锁心喉。”   应无情下意识追问,“他中了锁心喉?”   “是。”   大殿中沉寂了片刻,霎时间响起应无情的大笑声。   “李剑这个狗东西只有这一个儿子。哈哈哈,木檀,你做得很好!”   应无情展臂仰天大笑,似乎高兴到了极点。   木檀扫了她一眼,心中更加疑惑。   论现在应无情的功力,她要想杀死李剑父子简直轻而易举。可是二十年来她不仅没有自己去报仇,也没有下令让门人去杀名剑山庄的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已经将自己要提醒应无情的事情说完,就退了出去。   大殿中,一身红衣的应无情站在原地未动,目送木檀出了宫,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正派的围攻比预计中来得更快一些,因为木檀那些银针。   若是中毒的是普通人也就算了,中毒的偏生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名剑山庄请了名医,却都无能为力,他们都研制不出解药来。   其实也并不出人意料,因为风陵宫这毒本来就号称无解。   李原是李剑的独子,李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五脏六腑烂尽而死,眼看着李原的情况越发差了,李剑不敢耽误,连夜召开了英雄会,第二天天不亮,千余人马就浩浩荡荡地朝着风陵宫所在之处赶去。   风陵顶易守难攻。   但是二十年数次下来,正派的人也算是有了些经验。   风陵宫设下的阵法很快被破坏,上山的通道显露出来。   李剑一马当先,率先踩上石阶。   风陵宫二十年屹立不倒,绝对不是靠着这几个拦路的阵法。   应无情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正派攻来的消息,在他们还有数百里远的时候,探子就将消息传递回了宫中。   天地玄黄四堂堂主各司其职,率领风陵宫宫人沿途设防。   饶是正派早有准备,这一行也吃了不少苦头。   暗器、毒物、阵法陷阱、还不曾攻到半山腰,正派人手就已经折损了一小半。   作为天字堂堂主,木檀是最先对上这些人的。   正派人多势众,木檀等人依靠暗器和毒物进攻。   因为风陵宫的毒了得,正派的人也不敢以身试险,虽然人数众,但是做事缩手缩脚,不敢攻得太紧。   木檀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面熟的人。   一个就是那日跟随觉远到安家阻止她杀人的终南派大弟子,还有一个是前几天才见过,她还赏了他一针的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李原。   李原看上去不太好,他脸色有些紫青,一看就是中了毒的样子。   算起来,他中毒已经两天了。   锁心喉是□□,要三天才开始真正发作。   李原只是站在队伍的后面,没有伸手。显然,他现在要是出手运气,会导致毒性加速爆发。   可能是因为担心攻下风陵顶之后没有时间送解药回去,所以李原才一起跟了过来吧。   没有看到觉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木檀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伸手甩出几根银针,精准地刺在了几个冲在前面的人身上。   这样的打法太消耗了,暗器迟早要用完。   在经过了一阵消耗,正派的人也觉察到了这样只是徒劳送死,于是顶级高手走在了最前面开路。他们比那些武功普通的人更加警觉,暗器伤不了他们。   李原看到一块尖细的石碑上站立的木檀呼喝了一声,风陵宫的门徒跟着她退回下一道关卡。   下一道关卡本该是地字堂的人守着。可是木檀等人退回的时候,竟然没有看到地字堂的人的身影!   木檀心中霎时间闪过不好的预感。   她想到了叛徒佩容。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地字堂堂主绿妖竟然领着自己堂下的人不见了踪影!   她唤过副堂主赵怜,“你迅速回宫中看一眼,看宫中是否有异常。”   赵怜入宫的时间比她早,对宫中的事务比她还要熟悉。她见到地字堂的人不在,心里也有了不好的直觉,立马应下,朝山顶的风陵宫跃去。   但是她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而正派已经攻了上来。本来部署的就是层层消耗正派的人马,现在光靠天字堂的人根本就抵不住。   木檀让人放了信号烟。   玄、黄两堂的人迅速赶到,见绿妖不在,有些诧异地询问木檀,“木堂主,绿妖堂主怎么不在?”   绿妖要是带着人都走了,玄、黄二堂的人一定会知道,可是他们却都不知情,地字堂的人到底是去了哪里?   这个疑问暂时注定得不到解答了。   李剑带领着各大门派已经攻了上来。   因为风陵宫层出不穷的暗器和毒物,正派的人从一开始畏畏缩缩到现在打出了血性,攻势越发凶猛。   木檀拔剑对上了李剑。   “李剑你这老狗,竟然有脸上风陵顶来!”她一边出招一边喝骂。   若是从前,李剑绝不会亲自上风陵顶来,但是今日不同以往。   “你这妖女,还不快将解药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木檀整张脸都露在外面,并没有带帷帽。   李原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看她拔剑和他父亲交手。   他父亲一套绝情剑法使得炉火纯青,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这个妖女要吃亏了。   “你说你儿子中毒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锁心喉是没有解药的!哈哈,真是报应,你这负心汉也有断子绝孙的一天!”   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锁心喉是什么毒,为什么就是没有解药,不管他们怎么尝试怎么研究,二十年了,都没有研制出解药来。   这锁心喉是从男人的身体中提取出来的毒药,那些被杀的男人身体被切掉带走的部分,正是制作这个锁心喉的原料。   越是无情下作的男人,制作出来的毒就越猛烈。   这毒从研制出来,就没有解药。就连风陵宫的人都没有解药,这是事实,木檀并没有骗他。   李剑却不相信,风陵宫将这样的剧毒研制出来,怎么会没有解药呢。   他出招越发的狠厉,想要逼着木檀将解药交出来。   风陵宫的整体实力虽然可以,但是在所有正派门派联合起来的围攻下,很快就有些力有不支。   而地字堂的人莫名消失不见,更让风陵宫的人雪上加霜。   正派的顶级高手人数众,而风陵宫这边,属木檀功力最高,她勉强和李剑打了个平手。若是应无情出面,可能能扭转局势,可是开战到现在,应无情的身影就一直没有出现过。   木檀心知肯定是发生了意外。   风陵宫越来越多的门人死于正派剑下。   李剑的进攻却没有颓势,猛烈地出招,她不敢再分心。   僵持了两炷香时间,风陵宫已经死伤过半,就连黄字堂堂主都负了伤。   木檀心知这样下去,风陵宫的人要死绝,一阵狠厉出招将李剑逼退之后,带领着风陵宫的门人迅速往山顶退去。   她派去的副堂主一直没有回来,这绝对不正常。   到了山顶宫外,看着眼前的景象,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遍地都是尸体。   全都是风陵宫的门人。先前消失的地字堂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都死了。   木檀紧皱眉头,后面是正道的夹击,前面是未知的敌人。   她心中有些悲戚,凭着她们,难以阻挡正派,只怕这次,风陵宫真的大势已去。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宫主呢?”   木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她知道山中有一条密道直通山下。   她冷喝道:“所有人,都跟我来!”   她是天字堂堂主,位居四堂之首。宫主不在,她的话就是最高指令。   没有人反抗她,跟着木檀到了后山。   后山有一条从山巅石缝中喷出的瀑布,并不宽,但是位置险要,几乎没有去过。   木檀却知道,这瀑布后面有一孔石洞,天然形成,后来不知道被谁发现,打通了最下面的石壁,是一条从山顶通往山下的密道。   玄堂主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她姓朱,平素都直叫她朱堂主。   木檀不知道这些剩下的门徒中是否还有细作,将朱堂主叫到一边,匆匆地叮嘱了几句。   “我要回宫中去找宫主,这些门人就托付给朱姐姐了!”   朱堂主脸色凝重,“木堂主放心去,我一定将她们安全撤到山下。”   朱堂主是入宫最早的人之一,眼看着风陵宫这座高山拔地起,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轰然倒下。这一次,风陵宫元气大伤,能不能保住根基都是个问题。   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木檀义无反顾地回身前往宫殿。   应无情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猜想应无情应该是遭遇了不测,否则她不可能看着正派的人攻上风陵顶,却一个照面都不打的。   木檀赶回风陵宫的时候,正派的人还没有攻进来,应该还在破阵,等阵破后,他们就会攻上来了。   木檀直接往应无情的寝宫赶去。   推开殿门,大殿空空荡荡没有人。   但是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是不注意就要错过了。   木檀今警惕地扫视四方。   空档的大殿,似乎响起了她本来无声的脚步。   气氛一点点的凝固。外面的正派不知何时就会打进来。   她没有出声叫唤宫主。   她凝神细听,觉察到了后殿有人。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伸手摸向腰间的匕首。这匕首是她新换的,以前一直用的那一柄在杀觉远的时候没有抽出来。   她一步一步地朝后殿那块布帘移动脚步。   还剩五步时,她霍地弹跳起来,挟裹着一股锐利的劲风,朝布帘后刺去。   布帘后的人终于动了。   她一掌打出,将木檀的匕首打歪,同时因为运气牵动了伤势,没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从这声咳嗽里,木檀分辨出来,这人正是她要找的应无情!   “宫主!”   应无情也听出了她的声音。   “木檀。”   木檀一把将挡住视线的布帘掀开,露出了后面的应无情。   她穿着一身红裙,胸口处的红色颜色深了很多,有一个破洞,她分明是被人伤了。   “宫主,是谁伤了你!?”木檀连忙扑过去,从怀里找出金疮药,想要给应无情洒上。   应无情轻轻地推开她的手,咳嗽了两声,“没用的,我中了锁心喉。”   木檀呆住了。   锁心喉。   这药虽然是应无情研制出来的,但是没有解药。   “是绿妖。七年前,我将她捡回来,没想到她却背叛了我,咳咳。”   “宫主…”   木檀也是应无情捡回来的,她不仅将她捡了回来,还传授她武艺,封她为天字堂堂主。当时天字堂是有堂主的,应无情不顾反对,将毫无根基的她任命为堂主。   木檀一直很感激应无情,所以她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回来救她。   应无情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我此生还有一个心愿未了,我眼看是活不成了,木檀,你能帮我将心愿了结吗?”   “宫主,你说。”木檀心中已经猜到她的心愿是什么了。   风陵宫外的阵法没有阻挡正派太久,他们很快就破除了阵法,杀进了风陵宫。   这是二十年来,他们第一次攻上风陵宫顶。   但是眼前这一幕,让很多人都怔住了。只见满地都是尸体。他们这会才攻上来,这些人不可能是他们杀死的。那么是谁?难不成是风陵宫出了叛徒?   先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冲向风陵宫。   李剑却立在近在眼前的风陵宫外顿住了脚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几座巍峨的宫殿。   二十年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应无情。   如今就要相见,他竟然有些畏缩。   “爹!”李原走了上来,立在他身边,见他脸色不太好,叫了他一声。   李剑偏头看了李原一眼,信念重新坚定了下来,他必须要见应无情,让她交出解药。   可就在这是异状突发,宫殿中发出惨叫和呵斥,显然是里面出现了意外。   李剑不做多想,连忙赶了进去,李原虽然不能运功,也赶了进去。   原本以为是一直没有出面的应无情,进去之后才发现不是,是最开始在半山腰和他动手的那个姑娘。   她此时双目通红,脸色狰狞,手上握着一柄玄铁长剑,像切冬瓜一样,这些率先冲进去的人根本就在她手上走不过三招,就会被一剑斩下人首分离。   “妖女,休得猖狂!”   李剑拔剑就冲了上去,挡住了木檀斩出去的剑。   木檀转目看向他。   脑海中响起了方才应无情的话,“我就要死了,我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你,你一定要替我杀掉李剑那个狗男人!”   “李剑!”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也不去追杀之前那个人,持剑迎向李剑。   两剑相交,宫殿中顿时响起了一声金石碰撞之声,久久回荡在殿中。   一股无形的巨浪已二人为中心,朝外扩散出去,窗棂上的琉璃窗应声而破。   李剑被震得倒退两步,再次看向木檀,心中骇然。虽然方才这一击他并没有用尽全力,但是也用上了八成力道。放眼武林之中,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人不会超过五人,并且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内力深厚的前辈。这个小姑娘才多大?眼看这不过十□□岁的样子!   而且他明显地感觉到,这时候的木檀和在山腰上比起来,大不相同。   在山腰上她虽然有一战之力,但是她后继不足,若是再交手一炷香,她就会显露颓态。可是刚才这一交手,给他的感觉是深不可测。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这姑娘就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给她传功了。   这个人是谁无需赘述。   “应无情将她的功力都传给你了?”李剑持剑喝问。   不过木檀并没有理会他的问话,直接持剑攻了上来。   李剑心神一凛,持剑迎了上去。   虽然他的无情剑法已经使得炉火纯青,但是无情剑法本就是应无情的家传剑谱,比起李剑,应无情更清楚这套剑法的,她将破解之法都在不经意见融入了风陵宫的功法之中,就是为了对付名剑山庄的人。   李剑很快就发现对方熟悉自己的武功招数,往往他一招还没有使出来,对方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不过数百招,李剑一个不小心露出一个破绽。   木檀现在功力深厚得可以目察万物变化,这样一个小破绽在她眼中无限倍放大,她揪准了这个机会,一剑刺了过去。   李原本来就关注着交战两人的一举一动,眼看着他爹要被刺中,不由得大喝了一声,“小心!”   但是还是迟了一步,这一剑倏地没入了李剑的胸腹一侧。   各门派的人已经涌进了大殿,见李剑受伤,不由得大惊失色。   佛宗的人也来了,他们光头穿着素服,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了灯大师,这妖女如此凶悍,若是我们今日不讲人斩杀于此,来日定会酿成大祸!”终南派一个长老道。   木檀知道了灯,这老和尚是觉远的师傅。   了灯双手合十,“孟长老说得正是。”   “不要耽误时间了,大家一起上!”孟长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材精瘦,看着都不像是善类。   木檀哈哈大笑,“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伪君子,嘴上说着自己如何冰清玉洁,实则内里败絮其中!你道终南派掌门杨鹤死得冤?”她的目光缓缓地扫了过去,“你终南派的人心里没有数吗?杨鹤这个龙阳癖每年不知祸害多少良家少男,尸体都还在终南山悬崖下躺着呢!你终南派可敢认?”   所有人的目光都扫向了终南派的人。   孟长老脸色大变,破口大骂,“妖女,你休要妖言惑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率先攻了上来。   其他两个终南派的长老也攻了上去。   本来正派的人还自端身份,不愿意当众败坏名声,就算这是魔教中人,围攻一个年轻小姑娘,说出去大家都脸上无光。   没想到这个妖女着实厉害,不仅刺伤了名剑山庄庄主,还很快就见终南派这几个长老也打伤。   几大门派对视一眼,皆是心中大惊,不约而同地攻了上去。   “这个妖女今日不除,以后必成大患,有道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大家一起上,将此妖女斩杀!”一个喝道。   木檀冷笑,“以后出去不要说自己是什么正派了,你们也不过是小人蛇鼠一窝罢了。都一起上,姑奶奶一起叫你们做人!”   大殿里的装饰瞬间齐齐损坏,见他们出招凶悍,剩下的武功平平的人连忙退出了大殿,生怕自己被无辜波及。   佛宗的了灯一直静站旁边。   李原冲到了李剑身边,探查他的伤势。   好在木檀的剑并没有淬毒,他将李剑扶出了大殿。   而就在他将李剑扶出来之后不久,轰然一声巨响,大殿的房顶上直刺出几人,正是和木檀交手的几人,嫌大殿不宽敞,动手有些不方便,直接冲破了屋顶,跳上房梁交手。   他们从空中打到地上。   木檀即使是面对这些武林绝顶高手,也丝毫不露颓态。   可见这风陵宫的功法着实可怕。木檀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她研习这功法不过三年,若是再给她一些成长时间,只怕几年过后,江湖中无人能出她左右了。   终南派的人被率先一剑刺倒。   木檀杀红了眼,她不顾自保,招招狠厉致命,眨眼间又将名剑山庄一个长老刺翻。   眼看着她无人能制,一物飞快从某处射出。   这物无声无息,飞到了木檀身后,才被木檀所觉察。   可是在她觉察到的时候,另几人也觉察到了。他们不顾一切地出招,牵制住木檀。   而瞬息之间,那物也终于撞上木檀的后背。   就算是暗器,凭借现在木檀深厚的功力,打在她身上,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才是。但是事实正相反。   木檀被撞得朝前一一扑,一股暗流从喉间涌上,她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她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器打得受了内伤!   而一旁的李原看得看得很清楚,这物正是一旁一直观战没有出手的佛宗的了灯大师打出,正是他手上戴着的佛珠。   眼看着木檀吞了鲜血,嘴角还是泌出来一丝丝血迹,李原深深地锁上了眉头。   倒不是他觉得木檀不该杀,而是他实在不能理解这几大门派竟然会做出群攻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即使对方是魔教中人,这样的做法都超出了他平日所受的熏陶教导。   正派的人之所以围剿魔教,不正是因为魔教失了道义吗?而现在他们所作的事情,和魔教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原第一次思考起来,到底魔教和正派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要说魔教杀人,正派就不杀人吗?正派杀的人不必魔教少。何况魔教杀的大多都是行为不端的人。   而佛宗更是正派正义的代表,而就是这样的代表,也做出了背后偷袭的事情。   一瞬间,对正派所有的信念瞬间土崩瓦解,李原突然对这些人很厌恶。   相比他们的虚伪,李原更喜欢敢作敢当的魔教。至少他们杀了人之后,从来没有想过要甩锅。   佛宗的功法确实对风陵宫的功法有特别的克制作用,木檀被这偷袭一击打得血气翻涌,趁着是个时间,正派的人不约而同地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   而一直没有出手的了灯大师,高念了一声佛号之后,也加入了战斗。   显然,了灯大是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光彩,若是今天木檀死在这里了还好说,若是木檀没有死,他偷袭的事情传出去,一定会为江湖人所耻笑。   所以了灯大师也顾不得什么了,加入了战斗。   了灯加入更让木檀雪上加霜,不过数百招,她应付不及,露出了破绽,被名剑山庄的人抓住,一剑刺伤了她的肩胛骨。   木檀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她一剑朝名剑山庄的人刺去,那人闪避不及,被削下了一只手臂。   “啊——”   名剑山庄的人惨叫着滚落在地。   剩下的几人,攻势更加急促。   李原眼看着她左右难支,心里竟然生出不忍。   若是她在单打独斗中身死,李原绝对不会同情她。   李原生性厚道,他实在是看不惯这些年纪加起来都几百岁的人围攻一个小姑娘。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立在一旁静静地观战。   但是他心中开始莫名地期盼,期盼木檀能逃走。   但是木檀动作越发跟不上了。   鲜血将她的左肩衣裳染红,血顺着她的胳膊流下,将她一整条手臂都染红了。   “师尊!”   正在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喝声。   几人的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喊声拉了过去,木檀紧紧地抓住了这千分之一刹的喘息之机,她拼着全力挥剑将挡在她身前的人逼开,纵身一跃,跃上了高高的殿墙。   在她跃下前,她的余光看到了奔将过来的身影,他的光头格外显眼,如画的眉眼也依旧精致。   竟然是觉远!   了灯没想到自己这个亲传弟子竟然会跑上来,他身形登时顿住,他可以在别人面前露出恶意,但是在这个得意弟子面前,他无法打破自己在他心中的师尊形象。   剩下几个人追着木檀去了。   “觉远,你的伤还未愈,怎么来了?”   了灯看了一眼觉远,略带责备。   觉远淡淡一笑,道:“弟子放心不下,就跟了过来。阿弥陀佛,死了这么多人,弟子要为他们念一遍往生咒。”   了灯最满意的就是这个亲传弟子,一身佛性,研习佛家经典和功法都事半功倍。   他要念往生咒就由他念好了。   一旁的李原见木檀逃了出去,无声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老父亲,“父亲,你觉得怎么样了?”   虽然李剑是木檀所伤,但是和他希望木檀在围攻下逃走是两码事,他要为父报仇,自会亲自去找木檀单打独斗,围攻这样的小人行径他是看不上眼的。   觉远坐下,口中念起了经来。   李原知道了灯除了是高僧,还对医药十分精通,虽然心中对他有些膈应,但是李原还是起身走到了灯面前,双手合十,“了灯大事,请您帮忙救救我父亲。”   了灯道:“应该的。”   他走到李剑身边,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势。   觉远一丝不苟地念完了往生咒,追击木檀的几人也陆续回来了。   “没追到人!”一个晦气道。   “这山我们都包围了起来的,她绝对插翅难逃!肯定是藏在山上某处了,一会儿就让人去搜寻,我就不信这个妖女会飞!”   觉远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站在了灯的身后没有作声。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只差不到半寸,木檀的匕首就会插入他的心脏。他侥幸活了下来。   伤口还不曾愈合,他一路急赶,才终于在紧要关头赶到。   木檀到底会藏在哪里呢? 第245章 佛说(五)   木檀从瀑布后的通道下了山, 她肩胛骨几乎被刺穿,失血过多,加上穿过瀑布的时候又沾了水, 支撑着到了山下。   风陵顶并不是一处独立的山脉,它只是绵延山脉中最高的那一座。   木檀刚从应无情那里接收了功力,还不曾化为己用, 就跟人大战了一场。本来她和应无情的功法是同出一宗,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噬作用。但是因为她还没有来得及化为己用就强行调用, 导致了现在应无情传给她的那股功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不听调息。   先前那一战, 她被正派几大高手围攻,已经导致了体内内力紊乱, 爆发功力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时,她不顾一切地调动内力, 加剧了这种紊乱。   木檀刚从密道中走出不久,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山洞。   身侧传来暖意, 她转过头一看,是一簇火苗。   肩膀处传来钝痛,她低头一看,肩膀上绑着布条,布条中间浸透出青色的汁液, 显然是有人给她进行了包扎。   她还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衣裳。   这衣裳看起来有些眼熟。   体内的两股不能交融的内力此时也被梳顺,平缓地流过她的四肢百骸。   是谁救了她?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石洞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穿着素色的衣袍,没穿外袍, 头顶铮亮无发。   “觉远!”木檀大惊。   觉远见她醒来也并不惊讶,“木施主。”   木檀死死地盯着他,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看这情况是觉远救了她,但是怎么可能呢,觉远这个秃驴恨不得杀掉所有风陵教中人,又怎么会救她?   难不成是有别的阴谋?这个念头倏地在她脑海中升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   觉远神色还是淡然中带着一丝悲悯,像尊行走的活菩萨。   “木施主受伤过重,不要乱动的好。”   “你为什么要救我?”木檀直白问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觉远用两句简短的话回答了她。   木檀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若是前世,她还可能会相信,看清了觉远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木檀怎么可能还会被他这副悲天悯人的外表所欺骗?   说起她和觉远的恩怨,就要从前世说起了。   前世没有发生终南派掌门被杀的事情,但是正派还是围剿了风陵顶,只不过那次他们并没有顺利地上山。   木檀在山脚下遇到了这个觉远,当时她被正派人士堵了个正着,也是这个觉远出面救下了她。   木檀本来是对臭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了的,但是和觉远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觉远真的是男人中的一股清流,他无欲无求,悲天悯人,走路都要注意着脚底下,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   这样的和尚在别人看来大概会觉得索然无味,但是对于木檀来说,却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她不知道对觉远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他让她不要再杀生,木檀从此就再也不杀人。   觉远也并不在乎外界的看法,虽然有个风陵教的妖女跟在身边,别人只是会为难他,但是觉远从来没有说过要她离开的话。   木檀只要跟在他身边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他的淡然和与世无争,也感染了她,仿佛世上的一切纷争都已经与她无关。   这样平静的日子只维持了半年。   在这半年里,风陵教杀了另一个大派掌门的独子,也从而引发了正派联合围剿风陵宫。   她虽然跟在觉远身边,但是并没有忘记应无情的救命之恩,她选择回到了风陵顶。   那次她奉命守住风陵顶。   从来不会参加俗世纷争的觉远竟然也跟着来了。   木檀一直记得自己对他的承诺,再也不杀人。   那一次,应无情大开杀戒。正派节节败退,而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应无情竟然莫名从天上摔了下来。应无情受伤,她是风陵宫天字堂堂主,理应守护风陵宫。   只是她依然记得觉远的承诺,只伤人不杀人。   但是风陵宫的武功都是教人怎么杀人的,她不杀人,就显露了颓势。   风陵宫被逼到了墙角。   应无情不知是怎么了,她莫名从空中掉落之后,就好像瘫痪了一样,一动不能动。眼看着风陵宫就要被正道吞噬,应无情将她毕生的功力全部都传给了木檀,就像这次一样。   面对应无情委以重任,木檀最终还是破了自己的承诺。   她不杀人,风陵宫数千教徒就会身死正派之手。   她出手杀人之后,正派无人能挡。   觉远就是在这时候出手的,他佛宗的功法本来就对风陵宫的功法有克制作用,加上木檀对他的留手,很快木檀就落了下风。   他承诺木檀,若是她就此投降,他会劝正派的人放过风陵宫的人。   木檀前世那一辈子做错了两件事,一是信任自己的亲姐姐,而是信任觉远。   她放下了屠刀,觉远却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火光中,觉远在距离木檀十步远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木檀想起前世的事情,恨意在她眼中汹涌翻滚。   “你不要妄想利用我什么,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等我伤势好了,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手软留了他一条性命。   没想到觉远睁开眼睛,平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淡淡道:“上回贫僧说要用贫僧的性命去换那两个施主的命,贫僧还活着,这承诺就一直算数,施主已经放过了那两位施主,贫僧的性命就交给木施主了,木施主什么时候要取走,便取走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觉远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没有半点起伏。   木檀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个秃驴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了。   “好啊,等我能动的时候,第一个就取你项上人头!”   觉远没有再接话,神色祥和地坐着,双手合十,开始无声地念经。   了灯是医药高手,作为他的亲传弟子的觉远当然也擅长此道。   木檀感觉肩上的伤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样疼痛了。   她开始支使觉远来。   “觉远秃驴!觉远!”   觉远从入定中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透着两分询问。   “我饿了,你去给我抓一只山鸡来给我烤了吃。”   木檀丝毫没有避讳他出家人的身份,张嘴就说自己要吃山鸡。   他已经添了几回柴火,估算一下,外面的天应该已经快黑了。   大半天过去,木檀是该饿了。   觉远站了起来,真的走出了山洞。   半个时辰之后,觉远回来。   他手上握着几个果子,走到木檀身边,将野果递给她。   木檀一把抓住野果,朝洞口掷出去。   没料到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不觉‘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没好气道:“我让你去给我抓山鸡,你给我摘野果?我又不是和尚,不吃野果!”   觉远摘回来的野果被她扔了出去,也并不生气,“贫僧是出家之人,不杀生。”   木檀嘲讽道:“你说你出家之人不杀生,世间万物,什么不是生命?草不是生命吗?树不是生命吗?你吃的稻谷不是生命吗?你刚刚摘的果子不是生命吗?你说你不杀生,你怎么没饿死?”   觉远心知自己不管说什么,她都能说一大堆道理出来反驳,干脆就闭口不言了。走到洞门处将她方才扔出去的果子捡了回来。   他细心地在自己素色衣袍上将果子上沾上的泥土擦干净了,放到一旁,然后就不再理会木檀,自己打坐。   “觉远秃驴!”木檀感觉自己满腔怒火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走到觉远身边。   觉远仿佛没有觉察到她过来的动静一样,兀自闭眼打坐。   木檀要是愿意,一伸手就能送觉远去西天见他的佛祖。   但是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正派的人肯定不会放弃追杀她,她有伤在身,遇到这些人肯定无法轻易摆脱,觉远的医术放在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   木檀还是倒回去,想着想让觉远将自己的伤治好再说。   光线一点点地暗了下去,觉远捡拾的柴火已经快要烧完了。   木檀饿得头眼发昏,瞪了入定的觉远一眼,还是走过去将他捡回来的野果捡起来吃了。   ‘咔嚓’声顿时在山洞中响了起来,像是偷吃的小松鼠。   若是站在山洞外面,就能看到远处巍峨的风陵顶上彻夜亮着火光,显然是正派还没有放弃搜寻她。   那瀑布后面的通道十分隐秘,想来正派的人不会找到。那么觉远又是怎么遇上她将她救了的?   木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觉远,他阖着双目,五官清秀,神色平和。   他为何要救她?   还不等木檀将这些问题想清楚,她躺在觉远割来的枯草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冰窖一般。她下意识死死地抓住了一片衣角。   微弱的火光中,觉远跪坐在木檀身边。她满额头的冷汗,浑身还不是的颤栗。   觉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手心沾染了一片濡湿。   入手火热。   她是发烧了。   觉远微微蹙眉,这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他转身出了山洞,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拧着他的外袍。   外袍已经被打湿了,他将外袍叠好,放在木檀的额头上。   木檀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迷糊中,她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热意从她的手心传入,这股热意缓缓地从她的手臂流入身体的其他部分,她顿时觉得寒冷的身体舒服了很多,仿佛是隆冬户外的大雪中升起的一炉火焰,让人百般温暖。   过了一个时辰,觉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没有方才那样烫手了,显然是已经安然度过了。   觉远松了口气,起身要回去,一只手从他背后捏住了他的袍角。   觉远扭头看去,只见火光中,木檀脸上满是悲戚,她口中喊了一声——   “觉远,你混蛋!”   觉远大怔。   次日,木檀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他们得尽快离开了,免得正派的人在风陵顶上搜不到人或者是发现了瀑布后的通道找过来。   她没有想要觉远跟着她一起走,毕竟佛子觉远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名气的,他身边要是跟个女人,就好像她前世那样,不出几天就能传遍满江湖。   可是没有想到觉远竟然默然地跟在她身边,似乎要跟着她一起走。   “觉远,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这条命我暂且留着,你不要跟着我了。”   觉远看了她一眼,道:“木施主身体没有复原,若是遇上了敌人,会很危险。”   木檀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顿时一怔。随即她在心中冷嘲了一声,“木檀啊,你难道还要被这秃驴骗第二次吗?”   木檀语气很不好道:“你要是跟在我身边,我才是真的危险了,你这光头秃驴身边跟个女人,你说别人注意力会不会放在我身上?”   觉远倒是没有想过这个,他怔然过后,做出了决定,“那么,我易装跟着木施主吧。”   “!”木檀越发肯定,这个觉远一定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才会这样执着,就连易装这样的方法都想得出来。   “随便你吧。”木檀能肯定的是他暂时不会对自己不利,否则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就是他杀掉自己的最好时机。   两人到了风陵顶附近的城镇中,觉远在成衣店买了普通的衣裳,还买了一顶帽子。   木檀也买了一顶帷帽,自己身上的衣裳满是血,也需要换一身。   两人入住了一间客栈,换了衣服之后,就悄然离开了。   而就在两人离开不久,风陵顶上的人也终于找到了瀑布后面的密道。   之所以会怀疑有密道是因为有人想起之前风陵宫退进宫里的教徒全部都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显然是有一条密道或者密洞,人都藏了起来。   掘地三尺一般地找,总算在两天之后,发现了瀑布后面的密道。   可是等人追下山,人早就扬长而去了。   因为木檀肩膀的伤还在初步愈合,她不能骑马,觉远就买了一辆马车,他充当马夫,两人离开了幽州,往姑苏赶去。   这是木檀的要求。   姑苏有风陵宫的分坛,现在风陵宫的总坛被人端了,宫主应无情也死了,应无情临死之前将毕生的功力传给了她,还将宫主信物也给了她。   木檀现在就是风陵宫的宫主,她需要将风陵宫逃出来的教徒重新集结起来,以图后计。   应无情临死之前,要她发誓,帮她实现两个心愿,一个就是光复风陵宫,另一个就是杀掉李剑。   至于这二十年应无情为何不自己去杀掉李剑,因为应无情的死,成了一个永远的未解之谜。   五天后,两人赶到了姑苏,下榻了一家客栈。   风陵宫的教徒联络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木檀出门的时候,都不让觉远跟着。   之所以没有让觉远离开,是因为她肩膀上的伤迟迟不愈合,也不知是为什么。按理说来,她现在内功深厚,又有觉远替她疗伤,应该会好得很快才是。   她有些怀疑是觉远暗中做手脚。本来觉远一心要跟着她就很说不通。   她设法找到了姑苏分坛的人。   逃出来的玄堂和地堂的人都分散了,姑苏现在没有多少人马,而是多半都是武功普通的教徒。   光复风陵宫的这个任务,不是短时间嫩一蹴而就的。   现在的目的就是要先将剩下的人马给笼络起来,免得时间久了之后,她们听到应无情的死讯,真的以后风陵宫已经没了,树倒猢狲散,到时候,就真的会很麻烦了。   将联系教徒的任务交给分坛坛主之后,木檀戴上了帷帽,出了分坛隐蔽的据点,往客栈方向走去。   到半路的时候,她突然顿了顿脚步,随即脚步加快。   她故意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倏地闪身不见。   一个小乞丐跟在了她的身后。   她跟着跟着人就不见了,正疑惑,一侧倏地闪出一道人影。随即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的扼住,随即她被一甩,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小巷一侧的墙壁。   眼前的女人满眼戾气,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谁派你来的?”木檀喝问。   那小乞丐差点翻白眼。   木檀打量了她一眼。   这个乞丐是装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装乞丐都装不像,虽然穿着破旧,但是脸上一点脏东西都没没有,白白净净,显然是伪装。   因为脖子被用力掐住,她胡乱地扑扇着手臂,于事无补,舌头不自觉地外突,白眼一翻差点闭过气。   木檀微微放松力道,冷喝道:“老实交代,否则…”   她反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银针,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看着银针上面淬着的蓝光,被掐住的小姑娘脸色顿时大变。   “我..我说,是铁坛主吩咐我跟着你的。”   “你说铁香兰?”   铁香兰正是她刚才会见的姑苏分坛的坛主,她已经跟铁香兰表明了自己现在的身份,铁香兰却派人跟踪她。   木檀心神顿时一凛。   毫无疑问,铁香兰已经投靠了正派了。   她一把将跟踪者捏死,转身就朝分坛方向折返回去。   回到分坛,她一一结果守卫,到了刚才和铁香兰会面的房间。   她伸手推开门。   “谁?”   她走了进去,铁香兰正握着笔写着什么,见是她,脸色猝然变了一变,随即她将笔放好,不动声色地用石砚将她写的东西盖住,才迎了上来,疑惑问道:“宫主怎么去而复返?”   木檀笑道:“我忘记一样东西了。”   铁香兰有些疑惑,“忘记东西?方才宫主好像并没有带东西来啊。”   一边说着,铁坛主还一边朝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怎么没有,我说有就有。”   木檀朝书桌走了过去。铁香兰脸色又是一变,目光死死地锁着她。   木檀好整以暇地走到了书桌前,看向那张被石砚压住的纸。   有两排字露了出来,但是因为是竖向的格子,这两排字看不出里面的内容。   “铁坛主这样有雅致?这个时候还勤练不缀?”说着,她伸手欲将石砚下的纸抽出来。   “宫主!”   木檀扭头看向她,铁香兰的脸色十分紧张,“这是我给舍弟写的家书,就不给宫主掌阅了。”她勉强笑了笑。   木檀也跟着笑了笑,随即伸手就将纸从石砚下抽了出来。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透露自己的行踪。   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房间里的空气陡然绷紧,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彻底地爆炸。   木檀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伸手一只手,一阵气罡凭空出现在她的身遭,铁香兰手上的匕首根本就无法刺进一步。   铁香兰顿时变了脸色。   木檀扭头将纸上的内容都看了一遍,上面只有三列字,只是交代了自己的行踪,没有落款,没有亲启人的名讳,显然铁香兰还来不及将名讳写上去。   “我记得,你入教已经十多年了。”木檀淡淡道。   铁香兰没有说话。   “连你也选择了背叛,那么…”木檀无奈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就送你一程吧!”   她轻轻一挥手就将铁香兰握着匕首的手挥到一旁,一步跨出,下一瞬间就到了铁香兰的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扼住了她的咽喉。   说起来,她和这个铁香兰并没有交情,只是她是入教最早的一批教徒,否则应无情也不会这样放心她,让她来驻守姑苏,担任分坛主。   铁香兰仿佛不愿意相信自己在她手上脸挣扎都不能,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木檀仿佛要说什么。   木檀则担心自己再耽误下去会暴露了行踪,不愿意再拖,一手握住了铁坛主握着匕首的手,强行将她的手掰弯,用力一推,铁香兰的眼睛蓦地瞪大,匕首已经没入了她的心脏。   再次从分坛出来,身后没有了尾随的人。   木檀几进背叛,已经不想相信任何人了。   她没有回客栈。   本来准备去马市买马,但等到了马市,她发现这里贩卖的都不是什么良驹,要么是老马,要么是干活的马。   这种马跑不了远程,到半路会成为拖累。   她最终还是劣中择优,选了一匹还尚可的马。她正和卖家谈价钱。   就在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也出现在了马市。他挑挑选选,似乎也没有看中。   他早就注意到了边上站着的木檀,虽然她带着帷帽,看不清脸,但是从高挑的身段上可以看出,这是个气质卓绝的美人。   木檀透过黑纱,看着这个凑到自己跟前来的男人。   他比她高一些,穿着看着不是寻常的料子,头戴冠,看着脸三十多岁。   他相貌端正,一手背负于身后,脸上笑容可掬,笑问她,“姑娘可也是来买马的?”   木檀见他一副俗世贵公子的样子,料想这人应该不是江湖人,凑上来问她兴许是个巧合。但是木檀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她为了不暴露身份,没有再穿黑色一群,而是换了一套素色的衣裙,她头上带着的帷帽也是粉色薄纱,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姑娘。   那男子见她不吭声,也并不生气,还是温和笑道,“姑娘买马可是有急用?实不相瞒,我买马是有急用,我是做布料生意的商人,要从姑苏运布匹去永州,临到要走了,一匹马却突然发了急症,无法走了。我们要赶在城门落锁之前离开,否则就有可能赶不上交货的时间了。我看姑娘选的这匹马品相不错,其他的马可能跑不了太远的路。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将这匹马让与我?我愿出双倍的钱。”   他懂鉴马,所以才会亲自来马市相看。   这男子态度温和有礼,让人听了都会心生好感。   木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有急用,我也有急用,这匹马不能让给你。”   男子脸色闪过失望,“这样啊,那在下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他走出两步,却又倒了回来,询问道:“姑娘,您买这马是要赶路吗?不知姑娘是要去哪里,若是顺路的话,可以与我们同行,姑娘路上的花销都由我来出,在下实在是需要这匹马,不然也不敢麻烦姑娘了。”   木檀沉默了一瞬,就在男子以为她不会同意的时候,她贝齿亲启,“可以。”   男子顿时喜出望外。   木檀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现在伤势还没有完全愈合,要是骑马赶路,一定会将伤口重新迸裂。她正好需要马车,而且她要隐藏自己的行踪,跟着这男子的商队,就能一举两得。   不过她也不太相信这个男子的一面之词,直到她跟着他去了一家布行,看到了布行外面的十来辆马车之后,才信了。   他们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出了姑苏城。   这商人姓宋,叫宋威。半个月前从永州出发,来姑苏采购布匹,好不容易来姑苏一趟,就当做是游山玩水,还带着家眷。   宋威的家眷都待在一辆马车上,既然她跟着他们一道走,算是宋威的客人,宋威将伺候的下人都分到了一辆马车上,匀出一辆马车来单独给她。   她算是客人,进了车队却没有去依礼去见宋威的夫人。   这些都是寻常百姓的礼节,她也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当然懂。但是她不耐烦去做,被宋威领到车队之后,就上了马车,再也没有下去过。   宋威的夫人杨氏听说丈夫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十分不高兴。   趁着宋威来跟她说木檀的时候,就道:“这个姑娘是夫君带回来的客人,于情于理,我作为主人都应该去见一见,以免失了礼数。”   宋威虽然刚认识木檀,但是从寥寥几句话中,也觉察到了这个姑娘应该是个冷性情懵懂不知礼的,若是杨氏过去,说不定会惹得她不快,于是宋威笑道:“只是因为我借用了她买下的马,所以作为条件,她跟着我们走一程,她具体是去哪还没有告诉过我,就是结伴走一程的事,夫人不用太过在意,就随她去吧,只是将每天的吃食之类的送到即可。”   听宋威这样说,杨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宋威走后,她身边的陪嫁丫鬟道:“这下夫人可以放心了。”   杨氏反问没有那样乐观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车帘向外看去,“这一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那个姑娘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是从她的身段可以看出,容貌绝对不会差。   丫鬟听出了她的担忧,道:“夫人不必担忧,这么多年,老爷身边就没有任何女人,夫人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这一路啊,还长着呢,这样闷着何时才到头?本来老爷就是为了让夫人开心,才带着夫人胡来游玩的。”   “雪儿呢?”   “奶娘带着的呢,应该是睡着了。”   “让奶娘将雪儿抱来我在这里吧。”   杨氏和宋威成亲多年,却只得了一个独生女儿。   虽然是女儿,但夫妻俩都疼之入骨。   本来时间是很宽裕的,但是他们的女儿宋雪却突然得了病,好不容易现在好了很多,眼看着交货的期限就快到了,这才急急地赶路。   好在官道宽敞,赶了半夜的路,在一处宽敞的野外歇了。   夜晚,听着外面守夜的下人轻轻地说话声,木檀睁着眼没有睡着。   肩膀处火辣辣地疼。   她已经将觉远包扎的药给扔了。   她不由有些后悔,在姑苏的时候,应该去医馆开点药的,但是目前看来,只好等到了下一个城镇的时候再去看了。   她不打算跟着他们一直到永州,但是要离姑苏远一些。   她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天微微亮,车队再次出发。   途径一处城镇。   宋威要抱着女儿去找医馆看看,木檀也要去找医馆看看伤势。   两人虽然没有约好,但是却在同一家医馆碰上了面。   看到她,宋威有些惊讶。   “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木檀并不知道他女儿生病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小姑娘脸色不太好看,明白了过来。她嗯了一声。   这家医馆并不大,里面只有两个大夫。   其中一个年级略大的大夫给木檀看诊。   而宋威则抱着女儿去了另一边。   木檀轻轻地将自己受伤的情况说了。   因为她手上的地方是肩胛骨,所以老大夫带着她进了内堂查看伤势。   医者仁心,老大夫并不忌讳她姑娘的身份,查看了她的伤势之后,大夫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按理说,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受伤恢复应该是很快的,听她说已经七八天了,伤势也没有一点好转的样子,实在是很奇怪。   大夫分别开了两副药,一副内服一副外敷。   她提着药走出药店的时候,宋威抱着女儿在外面等她。   她微微一怔。   宋威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药包,实在是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主动询问,他怀中的宋雪儿却好奇地盯着她头上的帷帽,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戴着帽子啊?”   若说木檀对世上的人还有一种不设防,那就是孩子。   宋威的女儿看上去就也七八岁,模样生得秀丽,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水,看着人的时候叫人心生柔软。   木檀顿了顿,才道:“因为姐姐生得丑,所以才要戴帽子。”   她想,反正自己是魔教中人,魔教中人说谎可不是天经地义吗?   宋雪儿趴在父亲的怀里,看着她笑道:“雪儿才不信呢。”   童真的声音让木檀听了心情很好,她主动询问,“这孩子是哪里不舒服?”   宋威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说话,连忙道:“雪儿不知道是什么了,前些天一直发烧拉肚子,在姑苏看了好些医生,总算好些了。”   木檀哦了一声。   宋雪却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一直问个不停。   “姐姐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吗?娘跟雪儿说过天上有仙女姐姐。”   “姐姐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家吗?”   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好奇的时候。   宋威见她问了太多,怕惹得木檀不满,连忙让她不要问了。   “实在是对不住姑娘,雪儿太调皮了。”   “没有,小姑娘很可爱。”   木檀其实也不太擅长跟这种小孩子打交道,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单纯了,就算是木檀用自己是魔教中人,给自己撒谎找借口,心里都有一种不自在感。   三人还没有走回车队休憩的地方,雪儿突然说自己想要上厕所。   以为她生病拉肚子,想上厕所就必须立马上,此时他们正走在镇上的街道上,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给雪儿找茅房?   宋威问道:“雪儿,还能不能憋一憋,很快就到客栈了。”   雪儿点了点头,但是随即走了没两步,就又说自己想要上厕所。   宋威看了两遍的商铺一眼,都是一些卖东西的,没有客栈。   而此时,木檀却二话不说,从宋威手中将雪儿接了过来,没有挑选,直接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商铺。   这是一家卖玉器的商铺。   老板见有客人上门,热络地迎了上来,“几位客官,是想要买点什么?”   宋威有些说不出口借茅房,木檀直接道:“你家茅房在哪里,借用一下。”   她行走江湖惯了,已经是用自己最好的语气在说话了。   店主见人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借用茅房的,顿时就感觉到一阵晦气。   他立马沉下脸,“没有茅房,出去出去!”   即使看到后面的宋威衣着还不俗,他也不想做这个生意了。真是的,哪里有人上门借用茅房的。   “姐姐,我要憋不住了。”宋雪小声道。   木檀一手将宋雪的脸按在自己的颈窝,一手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   店主正想像赶苍蝇一样将人赶出去,一柄寒亮的匕首冰冷地贴在了他的喉间。   木檀再次询问,“茅房在哪里?”   她已经先礼后兵了。   店主被她这个阵仗吓得双股颤颤,即使隔着面纱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一股寒意还是冲破了她的面纱,直直地扑向面门。   “在…在后面。”   木檀冷哼了一声,“带路!”   店主不敢再多言,连忙带着她去了。   宋威看着几人消失在了后门的布帘后,愣在原地还回不过神。   他方才将木檀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她声音像是寒冰,身上一瞬间放出的凌厉,如隆冬里的冰凌从屋檐坠下,直直地重重地刺入人的心脏。   宋雪上了茅房出来,店主白着脸跟在后面。   木檀已经将匕首收了起来。   出了玉器店,宋威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他行商多年,已经明白,这个姑娘不是普通人。   也是,普通姑娘谁会去马市买马?   车队继续上路。   木檀将从药堂那里买来的药贴在了伤口处。   她并没有主动请求让人给她煎药,但是宋威记得了她买的药,特意让丫鬟过来取了给她煎。   虽然这些人可能不会谋害她,但是木檀还是不相信别人。   她自己在夜晚休息的时候,去客栈的厨房煎药。   只是这药喝了用处却不大,伤势还是没有要恢复的样子。   这日,木檀将药煎好之后放凉了,她将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端起药正要喝,厨房门帘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木檀没有动,那人却立在门口愣了愣。   是宋威。   虽然同行了三四日,但这还是宋威第一次见到她帷帽下的真容。   宋威本来就不相信她说的是因为丑才戴帽子,如今得见她的真容,果然不是。   她不说倾国倾城,但是容貌秀丽,皮肤白皙,和她的声音一样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木檀其实也并不在乎他看到自己的容貌,她带着帷帽只是为了防止别人看到。   “木…木姑娘。”   在这几天,他们已经得知了她姓木。   木檀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将药喝了,这才问道:“怎么了?”   “雪儿又不好了,我要去请大夫,我夫人她急得六神无主的,我想请你帮个忙,去雪儿那守一会儿可以吗?”   上一次,木檀表现出来的冷静让宋威记忆尤深,杨氏只是个普通妇人,宋威担心自己去请大夫之后,宋雪要是出什么意外,杨氏会慌了手脚。 第246章 佛说(六)   木檀二话没说, 站起身就跟着宋威到了宋雪的房间。   杨氏也在,这一路上来,木檀和这个杨氏几乎没有什么接触, 杨氏在看到宋威带着木檀进来的一瞬间, 脸色微微一变。   木檀的观察力何其敏锐, 她觉察到了杨氏的不快。   宋威估计是不放心, 亲自去请大夫去了。   木檀和杨氏还有两个伺候的奴婢在房间里。   杨氏这是第一次见到木檀的真容。虽然猜测到了面纱之下的颜色不会太差, 但是真的看到木檀的脸的时候, 心中还是警铃大作。   这姑娘比想象中更加年轻。   木檀的长相并不算沉鱼落雁的那款,但是气质卓绝,光是立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质,就是杨氏,也觉得这个姑娘的气质实在是寻常难见。   若是平时,杨氏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跟木檀套套话, 她总不太相信自己的丈夫, 突然带了这么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回来。若是杨氏还是个年轻姑娘, 可能不会怀疑, 但是杨氏上了年纪,有了一定的阅历之后,不是那种任凭男人哄的小姑娘了。   这样的女人,要说男人见了不动心, 杨氏可不相信。   宋雪就睡在床上,一张脸白中带青, 睁着眼睛看着她。   “你是带着帽子的姐姐吗?”宋雪问她。   她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两圈,扯出一个笑容,“姐姐, 你长得真好看。”   木檀素来坚硬的心在这瞬间变得有些柔软,她走到窗边,伸手探了探宋雪的脉,脉象紊乱,时强时弱,十分奇怪。   杨氏就站在一旁,见木檀将纤细的手指搭上宋雪的手腕,凝神细听,不由得问道:“姑娘,难不成你竟会医术?”   木檀眉头微蹙,她只能探查出她的脉象十分凶险,但是具体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她不知道。   木檀摇了摇头。   杨氏止不住有些失望。   宋雪一时间开始上吐下泻,杨氏和两个伺候的丫鬟抱着宋雪去如厕。   小姑娘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甚至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杨氏她们。   杨氏吓得直抹眼泪,宋雪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怎么活。   半个时辰后,宋威请来了大夫。   大夫坐到宋雪床前,一诊脉,捋了捋胡须,随即站起身来,告罪道:“实在是对不住,老朽对令爱实在是无能为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脉象,不敢乱用药,我也不耽误你们的时间,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氏一听,眼白一翻,差点要晕过去。   宋威稳了稳心神,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宋雪的情况告知了大夫。   “大夫,这孩子就是拉肚子,也不是什么绝症啊!”宋威有些不相信道。可是他也知道,若只是寻常的拉肚子,怎么会这样严重呢?   那大夫拱了拱手,“老朽真的无能为力,请留步。”   说着,背起箱子就往外走。   宋威追了两步,那大夫头也没回的走了。   而床上的宋雪又开始拉肚子,她轻轻地喊了一句娘,杨氏抹着泪,抱着宋雪进了隔间。   “相公!”   就在这时,隔间里传来杨氏惊恐的叫喊。   宋威顿时急得上前两步,慌忙问道:“怎么了?”   “相公,怎么办啊?”杨氏没说怎么了,只是哭了起来。   宋雪已经八岁了,七岁男女不同席,即使宋威是父亲,也不好闯进去。   木檀抬步走了进去。   她看了一眼就知道为何杨氏会吓哭了,宋雪已经开始拉血了。   木檀紧皱着眉头,帮着将宋雪收拾干净,杨氏抱着女儿出来,哭着将宋雪开始拉血说了。   宋威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个大夫一把脉就说让他们另请高明。   宋威强忍着泪,轻轻地抚了抚宋雪颜色青白的脸。   “相公,我们要赶紧回家去,听说杏仁堂的大夫很厉害,能活死人医白骨!”杨氏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连忙拉着宋威的手说道。   宋威想要说话,可是喉咙一梗,就是说不出来。   这里距他们的家乡永州还有六七天的路程,宋雪看样子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正在这时,木檀走上前来,将宋威挤开。   她再次伸手搭上宋雪的手腕。   宋雪的脉象已经变得很微弱。   宋威敬茶地看着她的动作,不敢作声。   杨氏方才就已经问过她,知道她并不懂医术,此时见她还不懂分寸地挤上前凑热闹,顿时就有些生气。   木檀刚才觉察到宋雪脉象有些奇怪,但是到底是怎么奇怪,刚才没有找出来,此时,她将手搭在宋雪的手腕上,再次凝神细听。   杨氏见她装模作样的,心中大为不满,以为她是在自己相公面前作秀,正要开口呵斥,宋威已经前一步觉察到,使眼神让她不要说话。   杨氏只好闭了嘴。   十几息之后,木檀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她发觉宋雪体内有一股阴寒之息,大概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才会一直拉肚子。   找出原因之后,木檀试着分出一丝丝内力,沿着她的脉慢慢地找出藏在她体内的那一团阴寒之息。   她的内力对于宋雪来说,绝对是无法承受的,所以她要十分小心。   她慢慢地一丝一丝地将内力输进小姑娘的身体。   静静站在一旁宋威和杨氏最开始疑惑地看着她,随即他们就看到宋雪的头顶冒出了一丝丝喜烟!   杨氏瞪大了眼睛。   宋威也死死地将手捏成了拳头。   大约两炷香过后。   木檀收回了手。   她转身对上宋威和杨氏希翼的目光,开口道:“我已经找到了雪儿生病的原因,是因为她体内有一股莫名的阴寒之息,小姑娘应该承受不住,所以才一直不停地拉肚子。这样的阴寒之息,不可能会凭空出现在她的身体中,你们仔细地想想,在姑苏的时候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宋威和杨氏顿时陷入回忆中,在姑苏的时候就是出门游山玩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出现过。   见两人回忆不起来,木檀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我现在暂时用我的内力将这股气息包裹了起来,但是因为我修习的功法也属于阴寒功法,没有办法将这股气息在不伤害宋雪的情况下清除,我若是强行将这股气息击散,会对宋雪造成什么伤害我也不敢保证。”   尽管对她话中透露出来的自己是武林中人的信息感到非常惊讶,夫妻俩都知道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宋威连忙问道:“木姑娘,那么要怎么办才能将之清楚呢。”   木檀刚才就在思考过这个问题。   “很好办,找一个修习阳刚功法的人就能将之祛除。”   “可是我们…”宋威迟疑道,“我们都是普通百姓,不认识武林中人,还请姑娘救救雪儿!”话音刚落,宋威就要跪下。   但是他膝盖刚弯,手臂就被木檀抓住了,他感觉一股强硬的力量从木檀手上传来,他就再也跪不下去。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宋威也听说过武林人的事迹,但是在现实中他从来不曾结交过这样的人。因为江湖和俗世就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江湖人寻常不会和俗世中人打交道。   “我认识。”   木檀眉宇间显得有些无奈,“只是这个人在姑苏。而且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姑苏,这都已经四五天过去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宋威和杨氏二人对视一眼。   木檀及时阻止了宋威跪下,但却没料到杨氏会突然跪下。   “木姑娘,求你救救雪儿吧!我给你磕头了!”杨氏祈求道,说着就要磕头。   木檀其实不喜欢这样,她做事都是凭自己的心意,不需要别人的感谢。   “你快起来,我救人与否都凭自己心意,不喜欢被人强迫,也不用别人的感谢。”木檀道。   宋威看了木檀一眼,走两步过去将杨氏拉了起来。   “快起来吧。”宋威明白木檀既然将法子都说出来了,就是会帮忙的意思。他虽然跟江湖人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也明白这样的人通常都很随性。   木檀接着道:“我可以救她,但是我得将人带走,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我认识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姑苏,我可能得找找他。”   杨氏一听她要将宋雪带走,脸色微微一变,问道:“那我跟着姑娘你们一道吧?不敢麻烦姑娘还要照顾雪儿。”   “不行。”   木檀拒绝得干脆利落,本来她带着宋雪回姑苏都十分危险,若是真的语气不好碰上人,她还得保护宋雪,若是再加上一个人,她到时候□□乏术。   这些正道嘴里说着不滥杀无辜,真的到了那时候,谁知道呢。   而且她嫌麻烦。   见她拒绝得这样干脆利落,杨氏顿时有些讪讪的。她看了丈夫一眼,很犹豫。   虽然这个木姑娘看起来可以救她的女儿,但是真的能不能救还不知道呢。说起来,他们对木檀一点了解都没有,就这样将女儿交给一个陌生人,杨氏真的不敢冒险。   “或者,让我相公送你们去。”杨氏又道。   木檀看了宋威一眼,还是拒绝,“就我带着宋雪去,你们给我留一个地址,等将宋雪治好了,我就将宋雪送回去。”   杨氏巴巴地望着宋威,想让他站出来说句话,她实在不放心将女儿交给这样一个陌生女人。   没想到宋威只思考了一会儿,就果断同意道:“那么,就麻烦木姑娘了。”   “相公!”杨氏惊得失声叫了他一声。   意思不言而喻。   木檀虽然很愿意救宋雪,但是她绝对不会强人所难。   她从杨氏的话里听出她并不放心将女儿交给自己,不等宋威开口,就道:“既然夫人不放心,那么就当我这个提议没有说。有我的内力护着宋雪,应该能支撑个十天半个月,等你们找到一个修习阳性功法的人来救宋雪。”   杨氏听她直接撂挑子,一时间脸色复杂变化,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好看向宋威。   宋威瞪了杨氏一眼,连忙道:“我们没有那个意思,木姑娘,我夫人她只是担心雪儿半路发病,会麻烦你。我们当然放心你了。”   宋威行商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木檀虽然不大爱说话,人也冷清,但是她眸光清澈,不是坏人。   何况宋威还记得,上一次他抱着雪儿去看大夫,雪儿突然想如厕的时候,是她抱着雪儿直接进了旁边一家商铺。   即使不放心,杨氏也不敢再多言了。   木檀说她的内力只能保护雪儿半个月,他们不认识武林中人,叫他们上哪里去找人救雪儿呢。   木檀当然就带着雪儿往回程赶,宋威给她和雪儿准备了一辆马车。杨氏想要塞一个婢女伺候,也被木檀拒绝了。   宋雪体内的阴寒之息已经被她封锁起来了,短时间内雪儿已经无虞。   而且就在他们出发的这天下午,雪儿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第一次吃下东西没有立马就拉出来。   宋雪独自躺在车厢里面,木檀就坐在车辕上赶车。   在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一座小城,下榻了一间客栈。   晚上宋雪就跟着她一起睡。   如此赶了三天路,达到了一座大城,青州。   木檀有种预感,觉远肯定已经离开了姑苏。   天下之大,若是觉远真的离开了姑苏,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他。   若是以前的风陵宫还没有倒下,她们门徒遍布天下,要想查一个人的行踪轻而易举,但是现在不同往日了,她甚至在伤好之前不敢露面。   身边的宋雪已经睡熟了,木檀却睁着眼睛睡不着。   木头房间根本就不隔音,旁边房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们隔壁入住了两个男人,一老一少。   老的约四五十岁,年轻的也二十出头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只开了一间房间。   夜深人静,隔壁两人还没有入睡。他们在低声交谈。   他们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木檀听力不凡,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师傅,现在不光是姑苏城里丢了孩子,就连青州城,也有七八户人家报官说丢了孩子,都是女孩。”   “这样的案子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   “怎么,以前发生过吗?”   声音微微一顿,“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捕快,曾经发生过,那时候也是丢了女孩,前前后后大概丢了三十多个,后面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做的,那些孩子最后也没有找回来。”   黑暗中,木檀静静地听着。   “当年我还曾经参与过追查,但是后来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就像是现在这样。”苍老的声音中先是遗憾,随即无不坚定道:“这次我一定要将幕后那个人揪出来不可!”   这样的事情与木檀无关,她轻轻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就听到隔壁道:“今天师父让我去探查的那个丢失后被找回来的姑娘家,那走丢的小姑娘已经没了。听她父母说是生前一连拉了七八天的肚子…”   木檀霍地睁开了眼睛。   次日,木檀算准了时间,在隔壁的房门被拉开前,拉开房门走出了房间。   随即,隔壁的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短褂,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不像一般的世家子弟那样戴冠,而是用一根蓝色的布条紧紧地将头发紧紧束缚。   他星眸朗目,生得十分英俊。   他出门之后看到隔壁的姑娘站在走廊上,只看了她一眼,就从她擦身而过。   木檀盯了一眼他脚上的鞋,是官靴。   这两人是官府中人。   正在这时,宋雪从里面跑了出来,高兴地笑道:“姐姐,我不拉肚子啦!”   高闰本来都要过去了,听到拉肚子这个词顿住了脚步,他转身来仔细地看了一眼木檀和宋雪。   宋雪生得冰雪可人,木檀没有带帷帽,容貌也不俗。   但是两人看起来长得一点都不像。   高闰只看了一眼,就大步离开了。   木檀伸手摸了摸宋雪的头,,“不拉肚子了就好。”   “姐姐,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哥哥?”   “很快了。”   小姑娘多半是想娘亲了。   木檀看向高闰的背影,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出现。   午饭时间,高闰和赵老在大堂中用饭。   木檀拉着宋雪下楼用饭,她头上戴上了帷帽。   高闰在她下楼梯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以为她要走,脸上闪过犹豫。   赵老就坐在他对面,见他反应异常,问道:“怎么了?”   高闰轻声道:“早上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碰上了住在隔壁的一对姐妹,妹妹跟姐姐说她不拉肚子,我突然就想到那个走丢之后又自己走回来的小姑娘,她也是拉肚子…”   赵老听他这样说,回头看去。   木檀拉着宋雪就在他们隔壁坐下了。   赵老审视的目光在木檀二人身上扫了一眼,回过头,轻声道:“这个姑娘是个练家子。”   这点高闰早上倒没有看出来,但是他信任赵老这个老江湖的眼光,他说是,那么就一定是了。   高闰想着一会儿要找个机会去问一问,几口将饭刨了。   他们磨磨蹭蹭地吃了饭,好不容易等着木檀她们吃完。木檀牵着宋雪往楼上走,高闰也跟着上了楼。   就在木檀进了房间,准备将门关上时,高闰出现在门外。   “姑娘,”高闰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捕快令牌,怕吓着这两个姑娘,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一些,“我是六扇门的捕快,我想找姑娘了解一些情况,不知道可方便?”   这机会正是木檀放出去的,早上她就交代了宋雪要在她开门之后出来说自己不拉肚子了,想来这个人应该会上钩。   他果然来了。   木檀看了一眼他的令牌,让开一条通道。   “进来说吧。”   对于她的爽快,高闰还有些诧异。   高闰走进门,看到那个小姑娘坐在房间里,一双黑葡萄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小姑娘。”高闰很少和孩子打交道,只好傻傻地朝宋雪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木檀请他坐下,“不知尊驾有个指教?”   高闰问道:“我早上听说这个小姑娘拉肚子。不瞒姑娘说,我们最近正在追查一宗案子,有线索正是跟拉肚子有关,所以想来问问这个小姑娘拉肚子是怎么回事。”   高闰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是并不是没有脑子,并没有将他们正在查的失踪案直接告知木檀。   “你说我妹妹拉肚子的事情?”木檀看了一眼宋雪,其实她也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宋雪体内会突然出现那样的阴寒之息,分明是有人故意往她体内打的。   只怕宋雪和这些小姑娘的失踪案有些关联。   “雪儿,你告诉姐姐,你和爹娘在姑苏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陌生人来跟你说话,或者是想将你抱走的事情有没有?”   高闰见她直接问起小姑娘来,也将目光转向了宋雪。   宋雪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即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高闰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他和他师傅赵老已经追查了半个月了,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些孩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走丢有自己回来的小姑娘,但是遗憾的是,他们找上门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没了。   宋雪想了没多久就想起来了。   “有个姐姐,她送了我一根冰糖葫芦,但是我爹爹教我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我没要,后面紫荆姐姐就找到我了。”   “她是不是想抱住你?将你抱走?”木檀追问道。   宋雪摇头,“没有啊,姐姐只是拉了拉我,没有抱我。”   木檀和高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直接告诉高闰,这小姑娘曾经碰到了和其他小姑娘一样的事情,只是这个小姑娘比较幸运,在被抱走之前被人发现了。   “不瞒你说,”木檀斟酌了一下,道,“我倒是知道一个线索,但是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要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高闰本来在沉吟,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要求。   这案子其实从三个月之前就开始发生的,只是大半个月前才将案子送到了六扇门,由他们接手探查。但是半个月了,一直没有任何线索。现在木檀提出她有个线索,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会试一试。   况且,这个小姑娘或许真的是案情的一个突破口。   “你说。”高闰道。   木檀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答应了她的条件,他若是听了线索不履行自己的承诺,她自会治他。“雪儿体内有一股奇怪的阴寒之息,我一直怀疑她是被人故意输入她的身体的。”   “阴寒之息?”   “是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雪儿才会一直拉肚子。”   想起赵老曾经说过她是练家子,这会儿高闰倒不奇怪为什么她会发现了,他得到许可之后,伸手握住宋雪的手腕,但是他没有木檀那样深的内力,所以只能发现宋雪的脉象有些奇怪,却无法发现木檀说的阴寒之息。   “难道那个小姑娘也是因为这样一直拉肚子,所以才…”高闰沉吟道。   “这样的意外不会是巧合。”若不是因为遇上了她,宋雪估计也会落得像另一个小女孩那样的命运。   “我已经将我知道的线索告诉你了。”   “你要找什么人,说说看。”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有用的线索,至少给他们指了一条查案的方向。   “你知不知道江湖的事情?”   “大致知道一些。”像他们这种级别的衙门,对江湖都会有一些了解。   “我要找佛宗的佛子觉远。他修习的功法是阳性功法,可以将雪儿体内的阴寒之息化解。”   佛子觉远大名鼎鼎,即使是高闰都听说过他的大名,没想到木檀竟然是要找这个人。   “好,我这就吩咐去去打听,但是我不能保证能打听到。”江湖人本来就行踪不定。   “我给你一个线索,大概在八天以前,觉远在姑苏,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   高闰没有想到真的能打听到线索,喜出望外的走了。   木檀看了眼宋雪,小姑娘的脸色看起来好看多了。   她不知道前世是不是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好像并没有听说过。   宋雪一直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等高闰走后,宋雪才问道:“姐姐,这个哥哥是谁啊?”   “他啊,他就是住在隔壁的客人啊,听说你拉肚子了,就过来看看你。”   木檀并不想将这样可怖的事情告诉她。   宋雪乖巧地点了点头。   本来木檀没有对高闰打听觉远的下落抱太多希望,但是没想到中午才跟他说,下午高闰就带来了消息。   觉远确实已经离开了姑苏,但是现在就在青州,因为青州发生了多宗失踪案,太守吓得赶忙托人请来高僧讲法,试图去去晦气。   觉远就下榻在城中一处客栈内。   木檀得知消息之后,带着宋雪找去了那家客栈。   她头戴帷帽,拉着一个小姑娘,并不起眼。   觉远虽然名气大,但是寻常人不敢去扰他。   木檀敲开他的门的时候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门从里面打开,即使她带着帷帽,觉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低头又看到她拉着一个小姑娘。   “觉远…”念及宋雪就在一旁,木檀将秃驴二字咽了下去。   觉远避让到一边,“进来说。”   宋雪好奇地看着觉远,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有头发的人。   觉远本来受邀过来讲经,太守一力邀请他下榻太守府或者是给他安排城里最好的客栈,但是觉远都谢绝了。   这家客栈丝毫不起眼,房间里的陈设也很简单,桌椅、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将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   觉远注意到她不管是牵着这个小姑娘还是取帷帽都是用右手。   木檀还没有开口,觉远率先问道:“施主你的伤怎么样了?”   提到伤,木檀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按理说,大半个月都已经过去了,她的伤应该要愈合了,但是目前来看,确实在开始愈合,只是很慢很慢,她现在还是不能使用左手过度,否则就会引起伤口复裂。   从她的反应中,觉远就知道了答案。   他看向宋雪,“这孩子是…”   木檀坐了下来,宋雪就坐在她身边。   木檀将宋雪的事情稍加说了一遍。   “我现在已经用内力将她体内的阴寒之息包裹起来了,我无法化解,这才来找你。”   她还记得自己受伤的时候,他传入自己体内的内力,延绵如山脉,深厚而温和。佛宗的功法是至阳功法。   觉远温和地让宋雪将手伸出来,他将手指搭在宋雪的脉象上探了探。   果然如木檀所说,宋雪的体内有两股气息,一股是木檀的,他很熟悉,另一股气息十分阴寒。虽然木檀修习的功法也是阴性功法,但是木檀的功法十分纯正,并不会伤人。   充分地探查了之后,觉远输入自己的内力,轻而易举地将宋雪体内的两股气息都彻底驱散。   觉远心中暗感惊讶,他知道木檀一直都是杀人不眨眼,若说木檀杀人,他不会觉得惊讶,可是有朝一日,木檀竟然会费这样大的劲儿救人,还是一个陌生人。   等觉远将麻烦处理了,木檀站起身就要走人。   觉远连忙道:“木施主请留步。”   “怎么?”木檀警惕地看着他。她还是不相信觉远。   觉远看了一眼她的左肩,诚恳道:“木施主的伤势这么久都不见好转,还是让贫僧看看吧?”   四目相对,觉远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温和真诚。   “姐姐,你受伤了吗?”   正这时,身侧的宋雪问她。   木檀低下头,看了宋雪一样,她小脸上满是焦急,“这个哥哥是不是姐姐一直跟我提的可以救我的哥哥?阿他能救我也一定能救姐姐的,姐姐快让他看看吧!”她晃了晃木檀的手。   其实木檀这一路上也陆续找过几个大夫看过伤,都开了药,却没有效果。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可是要让觉远看伤,她就得将衣服脱到肩膀,虽然是疗伤,这样的画面不应该让小孩子看到。   木檀注意到床头处有几本经书,她顺手抽出一本,递给宋雪,“雪儿,你在姐姐治伤的时候就看书,答应姐姐不能回头偷看好吗?”   宋雪认真地点头,坐在背对木檀二人的地方,面朝门口,低头看书。   木檀这才看向觉远。   觉远脸色如常,并非常自觉地转过了身,方便她将受伤的肩膀露出来。   木檀将衣裳拉下一截,“好了。”   觉远这才转过身来。   她肩膀上贴着一副药膏,他先将药膏去取了下来,底下的情形就一览无余了。   她伤口看起来像是要愈合了,但实则没有长出新肉。   觉远好看的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他只注意她的伤口,甚至连她白皙的皮肤、圆润的肩头都没有注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觉远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伤处。(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在觉远的手碰上她的皮肤的时候,尽管只有一点点接触面积,木檀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针尖一般尖锐的灼热感。   “你有没有察觉到,你受伤的这里,皮肤温度有些低。比其他的地方。”   兴许是刚才宋雪的异常给了他一点启发,觉远似乎找到了她受伤之后迟迟难以愈合的原因。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说了一句“得罪”,将手掌整个放在了她伤处,随即阖目凝神细查。   确实,有一股难以察觉的寒气萦绕在她伤处,这才导致了伤口迟迟难以愈合。   “你是说,我体内也有一股寒气?”木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很清楚,不会有陌生人给自己的身体注入这种气息。   “若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只有你有这个机会了。”确实,那次她昏迷之后,就是觉远救了她。若是觉远在她昏迷的状态下对她做是什么,她就不知道。   “不是我。”觉远本来注意力都放在她的伤处,听她话中对她的怀疑,抬头为自己辩驳。   四目相对,木檀从他黑曜的眼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似乎从他眼底深处看出了一点别的情绪。   他一直都是平静而温和的,以至于木檀在他眼中看到一点点受伤的情绪时,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我又没说是你,只是说你有这个机会,你慌乱什么?”木檀将头别到一边。   她不去看他了,肩膀受伤部位的温热感仿佛一瞬间升了温,灼得有些烫人。但是又奇异地感觉很舒服。   这么多天一来,她时常感觉自己受伤的地方时热时冷,这会儿他的掌心贴着,一股温和的热意从相贴的皮肤传入皮下,驱散了内里的寒意。   “我想想…我这伤…好像是名剑山庄的人刺的!”木檀回想了一下当时交战的情景,她肯定道,“没错,确实是名剑山庄的刺的!”   觉远收回了手,脸色回归平静。   “既然找到了原因,接下来我每天为你疗伤,应该就能很快好起来了。” 第247章 佛说(七)   宋雪的伤治好之后, 木檀要将她送回永州她父母处。   她的伤势需要觉远的帮助,而现在觉远在青州的讲经还没有结束。   觉远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他既然已经答应青州的太守要讲五天法了, 就一定会讲完, 而现在只是第二天, 还有三天。   木檀倒是不着急, 她和宋雪沟通之后, 宋雪也同意再在青州待三天。   宋雪跟在她身边很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暴露了身份。   而觉远现在是青州太守的座上宾。   木檀想了想,认为还是将宋雪先送到太守府住三天,等要出发的时候再将她接过来。   宋雪还是个小姑娘,不太愿意离开木檀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木檀见她实在不愿意,小姑娘也怪可怜的,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个方法, 住到觉远的客栈来,   就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觉远这秃驴的功力的深浅, 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 拉他出来挡挡。   于是她将宋雪留在觉远处,自己独自回下榻那家客栈去收拾行李。   退房的时候,她遇上了高闰。   高闰见她在退房,有些意外。   现在好不容易才抓到了一个线索, 高闰不愿意就此断了。   “姑娘,你这是要退房了?”   木檀并不关心失踪案, 宋雪撞上那个人,应该也只是意外。她不想管闲事,最开始决定将线索提供给高闰, 也是想要借用官府的资源帮她找人。   现在人已经找到了,就没有必要再和他们打交道了。   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是,江湖人和官府的人最好不要扯上关系,因为江湖仇杀很普遍,这些官府也不会管的。   木檀便道:“是的。”   高闰见她脸色有些冷,知她不愿意和自己有过多的来往。   “姑娘,令妹的事情一定不是巧合,焉知那些人不会再次将目光盯上令妹?若是姑娘有什么线索,可以随时来官府找我,你只要说是来找高闰的,有线索要提供给他,他们自然会告知我的。”   木檀此时已经将离店手续办完了,她道:“我已经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没有什么能提供的了,后面无出意外,我也不会找过来的。”   高闰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客栈大门。   他觉得木檀说的应该是真的,小孩子通常不会骗人的,这姑娘都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还是给他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至少知道这件事不是寻常的拐卖案件。按照宋雪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只怕是江湖中人。   高闰不觉皱起了眉头。   但凡案件涉及到江湖,就会尤为复杂。   木檀很快就回到了觉远下榻的客栈。   她跨进大门的时候觉得有些讽刺,明明自己曾经死于觉远之手,现在却变相在寻求他的庇护。   从觉远那里将宋雪接了过来,她们就住在觉远的隔壁。   “姐姐,那个光头哥哥一直坐着,也不跟我说话。”宋雪歪头道。   “他就是那个样子,你不要理他。”   宋雪现在将病治好了,脸色好看了很多。   次日,大清早,木檀就听到隔壁有了轻微的响动,觉远起身之后,先是做了早课,才出门去了,显然是讲经去了。   木檀和宋雪就在客栈之中。   经过昨天觉远用内力将她伤口上的寒意祛除,又给她配了药,今天睡醒就感觉肩膀受伤处已经松快了很多,有些发痒,应该是已经开始真正愈合了。   木檀闷在客栈之中,不停地将近来的事情思考了一遍。   这些事都跟前世不一样,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意外,才会导致命运的轨道这样走下来。   应无情死了,虽然前世她也死了,但是并没有这么早。风陵宫也垮了,现在这个情况,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光复风陵宫。   半天过去,觉远回来了。   隔壁的门开了又关,过了一会儿,又打开了,随即一阵轻不可闻地脚步走到了她们房间外停下。   三道敲门声传来。   木檀从脚步声中辨认出是觉远,她走过去打开了门。   觉远的脸露了出来。   “该换药了。”觉远道。   若是普通的换药,木檀都可以自己换,但是换药之前,觉远要运功帮她祛除寒气。   虽然是换药,但是这样的动作看来有些不雅。木檀就让宋雪留在房间里,她跟着觉远到隔壁换药。   换了药回来,宋雪吩咐小二将饭食端进房间来。   第二天,觉远依旧出门去讲经。   木檀本来想出门去探查一下情况,但是她不好丢下宋雪一个人在客栈。   于是只好继续闷在客栈,等着觉远回来之后,让他陪着宋雪,自己则出门打听消息。   风陵宫现在土崩瓦解了,不知道正道是否在追杀风陵宫的人。   她去了一处茶楼。   她只是过来碰碰运气。   在茶楼坐了一会儿,身边喝茶的都是普通人,穷酸书生有,商贾有,普通百姓也有,就是没有江湖人。   江湖中人走到哪都十分明显,因为他们都会随身携带武器。   木檀坐了快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有等到,正准备离开,没想到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打头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她认得。   看到那人的身影时,木檀蓦然一惊。   这人她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印象却十分之深。   因为她曾经亲手将淬了锁心喉的毒针插进这个人的身体。   一个月过去了,他早就该毒发身亡了才对,可是为何,他好端端地一点事都没有?   原来进来的一行人中,打头的其中一人正是名剑山庄少庄主、李原。   李原在进入茶楼那刹那就觉察到大堂中有道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他不动声色地侧目望去,是一个穿着紫衣的带着帷帽的女子。   虽然看不清这个女子的脸,但是李原却蓦地想到了一个人来。   他故作寻常地将目光移开。   木檀坐在角落,这群共五个人,就坐在了她身边的一张方桌。   坐下之后,这群人要了两壶茶。   木檀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这事情棘手,根本就查不到任何线索。”   “官府的人都查了这么久,还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尸位素餐的狗官!”   “嘘!”有人示意他们噤声。   木檀在一旁听了,虽然他们话中没有表明到底在说什么,但木檀还是联系到了一件事来。   不会这群人也是来调查那些女童失踪案的吧?   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由官府来探查,江湖人士是不会插手的,现在却开始调查了,为什么?   她本来想多听几句,但是这群人却偏偏不说了,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   “话说一个月前的围剿风陵宫,本来可以将魔教中人一网打尽,谁他娘的曾想,这风陵宫竟然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山下!叫魔教中人跑了个干净。前几天,玄字堂堂主被堵到了,眼看着逃不出去,竟然自尽身亡了。”   李原入座的位置,正好侧对着木檀,他余光就可以扫到木檀的举动。   只是木檀一直一动不动,就算是他们说到魔教,也没有见她侧目过来。   到底是不是?   李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魔教妖女的时候,她也是戴着帷帽。   李原他们中刚好有人说起了木檀。   “风陵宫天字堂堂主木檀还没有下落,当时在风陵顶她身受重伤,按理说应该是逃不了多远的,不过后来一直没有找到此人,说不得已经被魔教中人救走了。”   “这么久以来,再也没有了风陵宫的消息,想来是已经藏了起来,养精蓄锐,以图后计呢!”   李原的余光一直放在木檀身上,只见木檀十分平静地喝着茶,甚至将头转向了窗外的大街。   “应无情死了吧?”有人问到。   “话说还真是,都说应无情死了,因为她将所有功力都传给了这个天字堂堂主木檀,若是她没死,这肯定不会发生。但是要说她死了吧,又没有找到她的尸体,而且,若说她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攻打风陵顶的时候,她就一直没有露面。”   “听说魔教的功法若是练习不当就会反噬,难不成是因为功法反噬?”   “这谁知道呢,只有魔教中人知晓吧?”   木檀从他们的谈话中,提炼出两个信息,一个是正派兴许在追杀魔教中人,但是应该是没有得逞,还有一个消息就是,他们没有找到应无情的尸身。   木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应无情将毕生功法都传给她之后,木檀本来想带着她一起走,但是应无情说自己在风陵顶住了二十年,就是死也要死在风陵顶。她当时赤脚走去了后山瀑布,大概是葬身瀑布了,所以正派的人找不到她的尸身。   那边继续说起最近武林中发生的一些事情。   终南派的掌门换了一个新的,但是新任掌门却不是前任掌门的儿子,因为他资历太浅,终南派也不是世袭的家族门派。   但是据他们说新上任的掌门和杨鹤生前不对付,所以上任之后一直为难杨鹤一党的人,两方内斗,搞得现在的终南派乌烟瘴气。   等他们将木檀想要知道的消息都说了之后,木檀看着外面的天色不早,遂站起身来。   她要出门,就只能从李原他们身边过去。   她正是从李原身边走过。   木檀带着帷帽,乍一眼看不清脸,但是若是凑得近了,还是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轮廓,若是熟悉的人,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木檀从容地从李原身边走了过去。   李原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谁都不知道,李原这个人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但凡是他闻过的气味,他就会记得很久,再次闻到想通的气味的时候,就能一眼分辨出来。   就算是木檀身上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李原还是通过她身上的淡香,辨认出来了她的身份。   是魔教那个妖女,木檀。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等木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李原站起身,道:“我有点事情,你们喝完茶之后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回来。”   说着,也不管别人是什么反应,拔腿就追出茶楼。   木檀出了茶楼之后,就往一条小巷走去。   这条小巷有些弯曲,两侧是白墙,青州是江南水乡,白墙黛瓦,下雨天会有一种朦胧的迷离美。   木檀走得很慢,她一直顺着小巷走。   脚上是整齐的青石板,经年累月,已经被人踩得十分光滑。   李原就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看她的模样心中大感奇怪。她这样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   就在李原以为木檀已经发现了自己,在等着自己现身的时候,一道素白身影从一侧围墙上跃下,拦在了木檀身前。   她没有做任何伪装。看上去面容姣好,身段妖娆。   木檀背对着他,他看不到木檀是什么反应,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却一脸的笑意盈盈。   因为隔得太远,李原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是不一会儿,那两人就打了起来。   木檀没想到一直消失不见踪影的绿妖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方才她出了茶楼就感觉有人暗中跟着她,所以故意往这边来,想要引对方出来,但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绿妖。   “是你。”   两人也算是共事过,彼此虽然不算很熟悉,但也还算融洽。只是没想到绿妖竟然会背叛风陵宫背叛应无情。   “当年你也是被宫主捡回来的,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叛她。”木檀的情绪十分冷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绿妖还是笑吟吟,“良禽折木而栖,你是聪明人,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还是好奇,你到底是投靠了谁?”   绿妖掩口娇笑,“你要是跟着我一起投靠他,我就告诉你是谁。”   木檀脸色冰冷,“你今天找我是为何事?找死吗?”   绿妖笑道:“我知道你继承了应无情的功力,但是想杀了我,你还差了点。”   木檀一直想要替应无情报仇,现在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木檀的肩伤虽然未愈,但是杀了绿妖还是能办得到的。   她霍地从腰间摸出匕首,闪电一般攻了上去。   绿妖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招,不敢大意,连忙退后几步,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绿妖擅长的武器其实是鞭子,但是她出门不好携带,就藏了一柄软剑在身上。   李原不认识绿妖,但是绿妖看起来也不像是名门正派。她穿着暴露,妆容厚重,看上去就不太像是正派中人。   不过这不是李原判断的理由,而是绿妖见到木檀的时候,一直笑容满面,虽然笑容很假,但是也从侧面反映了她是认识木檀的。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绿妖似乎知道她左肩受伤,出招的时候尽管往她的左边打,木檀握着匕首,对上她的软剑十分吃亏,不过好在木檀内力深厚,能弥补武器上的不足。   两人过了一百来招。   李原在远处看得心惊,他是知道木檀的实力的,就是正派几大高手联合都无法拿下的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能和她打成平手,也不见颓势。   绿妖将内力传到软剑上,本来就不是凡品的软剑顿时变成了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木檀手握匕首,更加吃亏。   不过她这一个月来已经将应无情的功力化为了己用,她内力外放,甩出一条内力化成的无形的长鞭。   长鞭在她的挥动间缠上了绿妖的软剑,本来所向披靡的软剑顿时就如陷入了泥潭一般,失去了灵活。   绿妖抽不动软剑,顿时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木檀。   而就在这时,木檀左手再次甩出内力长鞭,迅雷一般盖头劈了下来,这内力无声无形,连劲风都没有,但是却如实质长鞭,重重地甩在了绿妖的脸上,顿时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现在她姣好的脸上。   “啊——”   绿妖下意识松开了软剑,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正在这时,又一道鞭子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在衣裳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带血的鞭痕。   绿妖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再留下来肯定是死路一条,这还是在木檀一手受伤无法重用的情况下。   她纵身一跃,跃上了墙头。   木檀正要追,绿妖却指着李原的方向笑道:“木檀,你的老相好来了。”   木檀本以为她是诈她,但是余光确实看到了一个脑袋,她将目光转过去,看到了一道转角墙后还来不及缩回脑袋的李原。   一瞬间,她就已经权衡了到底是杀李原还是杀绿妖。   她没有去追踪逃跑的绿妖,而是盯着远处的李原。   李原见她发现了自己,竟然也没有跑,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过来。   木檀的帷帽在方才的交战中被绿妖的软剑削去了网纱一角,她半个精致的下颌露了出来。   李原显然是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了。   两人相距不过五步。   木檀停了下来,她看着李原。是那个被她扎了的男人没错,可是他为什么没死?   锁心喉是没有解药的,难不成正派那边配出了解药?   “你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是吧?”木檀盯着他问道。   李原点了点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你是风陵宫天字堂堂主木檀。”   木檀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己要取这人的姓名还是轻而易举的,她迟早要杀了他爹,现在先杀了他。   “你命还挺大,竟然没有死,锁心喉是没有解药的,你若是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死,或许我还可以留你全尸。”   当时应无情就是因为中了锁心喉活不下来了,所以才选择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她。   但是现在同样一个中了锁心喉的人却没有死,这实在让木檀惊讶。若是锁心喉本来是有解药的,应无情岂不是死得很冤?   “你想知道?”李原直直地凝视着她。   木檀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但是她却能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正派还能逃走。李原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天赋凛然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我没耐心。”木檀简单地说了一句。   李原很老实地回答了,“是我们山庄的一个长老研制出来的解药。”   木檀不太相信,可是又由不得她不信。因为她很确定当初这个年轻人是中毒了的。   其实这也无所谓了,因为锁心喉只有应无情一个人会配制,其他人包括她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的,现在应无情死了,锁心喉也随之消失了,世上再没有锁心喉,也不需要解药了。   她颠了颠匕首,突然对杀掉这么一个老实人失了兴致,木檀转身就走。   李原没想到她竟然转身就走,还愣了一下才追了上来。   “你想做什么?找死吗?”木檀没想到他竟然会追上来,顿时想将他一刀了结了算了,免得他出去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出去。   李原道:“木姑娘,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派的人在到处找你。”   “不知道。”   “木姑娘,你既然已经逃出生天,不如就此金盆洗手,从此不再沾染红尘是非,安度下半生吧。”李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听起来像是傻子的话,只是很想劝她,她现在孑然一身,若是遇上正派围攻,会很危险。   要说木檀曾经伤过他父亲李剑,李原应该视她为仇敌才是。但是那次在风陵顶,她独身面对正派几大高手的围攻,临危不乱,冷静坚韧的样子奇异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一个月以来,他不停地在想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他想她应该是活着的。她不会就那样轻易地死了。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样鲜活地出现在了面前。   她掩在面纱下的容颜,对李原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悸动的他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只知道,他不希望她受伤。   木檀先是一怔,随即冷笑,她猝不及防地一刀刺了过去。   “你爹难道没有教你少管闲事?你既然不懂这个道理,我就教教你好了。”   李原本能地朝一旁避让开,这一刀没有落在实处。   木檀调转刀刃的方形,横向划了过去。   李原再次后仰避开。   木檀的动作快到几乎眼睛难以捕捉,她握着匕首,狠狠地朝他的腹部直刺下去。   但是这回刀刚落一半就落不下去了,木檀的手腕被他抓住。木檀这动作只是凭手劲,并没有调动内力,所以她能被李原毫不费力地拦下。男人的手劲本来就更大一些。   木檀对上李原略显憨厚的眼神,动作一顿,随即她伸腿一扫,李原整个人重心不稳,木檀再次调转匕首的方向,若是李原不放手,匕首就会将他的手腕切开。   李原连忙松了手,同时整个人也后倒,摔在了地上。   若是愿意,木檀现在就可以要了李原的性命。   但是木檀行事有自己的原则,她会杀人,但是她从来不会没有原因的滥杀。   她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李原,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等李原爬起来的时候,木檀已经走了很远了。   李原读懂了她最后一个眼神的意思——他要是再敢跟上去,她就不会留手了。   他也知道,方才那个情景,她要是愿意,一刀就可以刺进他的心脏,但是她竟然没有出手。   木檀很小心地回到客栈,确保自己没有被跟踪。   宋雪已经在觉远的房间睡着了,她趴在桌子上,觉远坐在蒲团上打坐。   他也从脚步声中辨认出她来,在她伸手敲门之前,就打开了门。   房间中光线很暗,没有点灯。   木檀进屋之后扫了一眼,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宋雪,“怎么没有点灯?”   “无故不浪费灯油。”觉远道。   她刚要走过去抱走宋雪,门被觉远关上,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用一种肯定的语气,“你和人打架了?”   木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伤口裂开了吧?”觉远也没有直接回答。   木檀的伤处确实有些疼痛,想来是又裂开了,觉远闻到了血腥味,所以才判断出来。   “我帮你看看。”   对这个迟迟不好的伤,木檀有些心烦。   她没有去叫醒宋雪,而是非常配合地将自己的衣裳稍微拉下来一些。   这时,觉远点燃了蜡烛,端着蜡烛走了过来,放在了桌上。   木檀的伤口果然裂开了一些。   觉远照旧将自己的手掌贴在她的伤处。   一股温暖的气流从他的掌心传过来,温和又舒适,伤处火辣的疼痛都缓解了很多。   木檀第一次和他说起这个伤口的问题来。   “我这伤,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名剑山庄的人刺的。名剑山庄自诩是名门正派,他们应该不会修习阴性功法,还是如此阴毒的功法,对阵时将这种阴寒气息包裹在兵器上,让受伤者的伤势迟迟不能愈合。你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这种邪门功法?”   她语气虽然平淡,觉远却抬眸和她对视了一眼。   这些天来,她一直对他的态度很冷淡,连话都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的,今天却主动说起了自己的疑惑,实在是难得。   觉远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眼眸,目光却不小心放在了她露出来的如凝脂一般的皮肤上,连忙将目光移开。   “我听说过,三十年前,当年还没有风陵宫,江湖上有另一个□□,名拜月教,她们教内修习的功法名吸阴功,听说这种功法就有这样的特质。能将自己的功法通过兵器或者是直接接触穿到别人的身体中。”   木檀倏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我受伤的事情,和宋雪她们的事情会不会有联系?”   不等觉远说话,木檀又道:“你知不知道,姑苏和青州丢失女童的事情?”   觉远点头,“我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青州知府才会托人请我来讲经。”   “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我是说,这吸阴功三十年都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突然间出现,一定不是巧合吧?”   觉远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很蹊跷。”   木檀便将官府查案以及李原一行人也因为这件事来了青州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为何一件丢失女童的案子,会引得名剑山庄的人也这样重视?还将少庄主也派了过来。”   觉远将自己的内力分出少许,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内力。   因为此事两人都处于放松状态,觉远能感觉到她的内力,阴寒逼人。   她修习的功法就是阴性功法。   “曾经有人说,风陵宫的功法和三十年前的吸阴功很像。”觉远收了功,起身找出替她配好的草药,动作轻柔地敷在她伤处。   烛光朦胧,觉远的脸清秀得有些不真实,若是他不是和尚,这样的容貌一定像个翩翩贵公子。   “谣言。风陵宫修习的内功怎么可能会是吸阴功?我听说过吸阴功就是从男子身上强行吸走他的内力,我们的功法可不是这样的。”   觉远道:“到底是不是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说名剑山庄这件事…确实太巧合了一些。”   “名剑山庄一定有问题!这个李原,假装老实巴交,将我都给骗了过去!”木檀一瞬间有些后悔,当时就该一刀杀了这个祸害了。   “什么李原?”觉远问道。   木檀看了一眼觉远,没有继续说李原的事情,她今晚上已经跟他说了太多话了。   木檀站起身,宋雪还没有睡醒,她刚敷了药,左手最好不要用力才好,觉远主动抱起宋雪,将她们送回隔壁。   觉远还是那个光头和尚,但是总让木檀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木檀忍不住想了半天,终于发现觉远的问题出在哪了,他说话的时候不再自称贫僧,仿佛一个普通男子一样,除了他那铮亮的光头。   次日。   这是觉远讲经的最后一天了。   因为昨天出门碰到绿妖,木檀今天干脆就在房间里等了大半天,直到下午觉远讲经结束之后回来。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决定明天早上再出发。   她照例去觉远的房间换药。   觉远换了一身浅黄色的僧衣,虽然宽大,身材线条明明都被掩住了,整个人看上去却更加长身玉立,光头却丝毫不减脸庞的清秀出彩,谪谪如仙,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气质。   木檀的伤势也好了很多。已经重新开始愈合了,而且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今天都已经感觉有些发痒。   “好好地再养几天,应该就能初步愈合了。尽量避免与人动手。”   觉远帮她上了药之后,弯腰在盆中净手。   他腰肢的弧度十分完美,木檀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中道:“难怪有些无聊的人给这个和尚冠了一个江湖第一美男的名讳。”   即使两人有恩怨有过节,木檀还是承认,这个和尚是她见过的皮相最好的男人。   木檀将衣裳整理好,胡乱地嗯了一声,正要起身,霍地顿住。与此同时,正在净手的觉远也动作顿止。   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冲去。   觉远更快一步,他先木檀冲进了隔壁,正好看到一角衣袂消失在窗外。   木檀后脚就跟着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宋雪不见了踪影,临街的窗户大开,窗扇还在左右摇晃。   不等木檀说话,觉远就率先追了出去,木檀也紧随其后,   跃上了房梁,她环目四顾。   觉远指着一个方向,冷静道:“在那里!”   木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女子模样的抱着一个人在狂奔。   她怀中抱着的小孩看不到脸,但是从衣裳可以辨认出,正是宋雪。   木檀从这人的背影已经辨认出来这人的身份了。   “绿妖!”她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两人同时追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几人已经出了闹市,来到一处郊外河畔。   绿妖没想到这两人会反应这样快,几乎在她跃出房间的同时就赶到了。   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将人摔掉,反而被追了上来。   她索性停了下来。   河畔杨柳依依,枝条柔软地垂在河面上。   绿妖笑意盈盈,看着木檀笑道:“木檀,你动作可真是快,离开了风陵宫,这么快就攀上了这个秃驴。话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生下的这么大的女儿?”   她显然是想用言语激怒木檀,因为木檀今年也就二十岁,宋雪已经八岁了,要生这么大的女儿是不可能的。   “我曾经听说你是被男人伤透了心才加入的风陵宫,不过这个秃驴长得真的不赖,也难怪你动凡心了。”   觉远脸色平静,道:“还请女施主将雪儿放下,稚子何辜。”   木檀知道不要试图跟这个女人讲道理,她挟持宋雪也不过是想要威胁她罢了。   “绿妖,我不杀你,你还主动送上门来?你想要用这个孩子来威胁我?她可不姓木,只是我路上好心捡的孩子。”   绿妖看了一眼宋雪,笑了笑,“这孩子是我丢的,没想到被你捡了去,如今物归原主,你也可以放心了。”   眼看着是无法跟她讲道理了,木檀赌她不敢在保证自身安全下贸然对宋雪动手,直接攻了上去。 第248章 佛说(八)   绿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不顾她手上这个小姑娘的性命要打算强攻, 她心一横,反手摸出一柄匕首,架在宋雪稚嫩的脖子上, 冷喝道:“木檀, 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掉她!”   说着, 绿妖将刀用力一按, 刀刃上立刻划出一道血痕来,宋雪痛得叫喊出声。   木檀自从进入江湖之后, 一直都是随心所欲,从来没有人能威胁到她,但是这次, 木檀看着宋雪吓得雪白的小脸,滞下了动作。   绿妖见威胁有效,得意的大笑了两声。   “木檀, 若不是这孩子年纪大了点,我真的会以为是你的孩子。”   她看了觉远一眼, “这和尚不就是正派佛宗那个佛子吗,怎么,这是为你动了凡心了?话说你不是在男人那里吃过大亏吗?竟然还不长教训?”   木檀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她恨不得冲上去了结了她, 但是宋雪在她的手里,木檀投鼠忌器。   绿妖有恃无恐地威胁他们站在原地不准寸进, 否则就要杀了宋雪。   木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姐姐,救救雪儿!”宋雪吓得脸色发青,她死死地看着木檀,身后这个坏女人好可怕, 她脖子被划破了,火辣辣的痛。   绿妖怕宋雪挣扎起来不好控制,直接点了宋雪的穴道。   她一手提着宋雪,展开轻功飞上了两岸的柳树,踩着柳树顶部的枝桠快速飞走。   她时不时回头看过来,木檀和觉远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绿妖得意的冷冷一笑。   眼睁睁地看着绿妖的身影消失不见,木檀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觉远走上前,“这女人是谁?”   木檀只是沉着脸没有说话。   绿妖肯定跟踪她才找到的客栈。她抓走宋雪的目的大概也是在她,只是她想不到绿妖到底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难道是宫主之位?绿妖背叛应无情,难道是为了夺取宫主之位?   可是现在风陵宫如一盘散沙,绿妖得到风陵宫意义也不大。   木檀没有理会觉远,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觉远紧跟其后,“这女人是风陵宫的人吧?”   木檀还是没有说话,脚下步伐越加快了。   本来他们明天就可以启程送宋雪回永州了,没想到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天,竟然败在了临门一脚。   觉远见她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也就不再问了。   进了城,一路一言不发的木檀突然转过头,对觉远道:“你不要跟着我了。”   觉远一怔,“你今天的伤还没有治疗。”   木檀冷着脸,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将这种愤怒的情绪转移到别人身上,今天若不是她将宋雪独自留在房间,自己去隔壁疗伤,大概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绿妖肯定已经盯着他们很久了,就算是这次没有出意外,总会被她找到空子的。   木檀一路上都在想对策。   她本来一直都在掩藏自己的行踪,但是现在看来,她独自一人才是最危险的,她必须要将风陵宫残存的力量集合起来,不管是对付叛徒还是对付正派,都更有底气一些。   “我有事情,你不要跟着我了,如今宋雪被人抓走,永州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你救我一命,你欠我的命已经抵清,以后两不相欠。”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十分微前世的觉远确实欠她一条命,但是他这世救了她一条命,算是抵清了,她再面对他的时候不会再有怨恨,同时,她也不希望再和这个佛子有什么牵扯了。   木檀转身离开,觉远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本来木檀以为妖绿将人劫持过去,手上有了筹码就会将自己真正的目的提出来。但是没想到绿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消息,一晃半个月都过去了。   这半个月,木檀将风陵宫散落在四方的余部集结了起来。现在风陵顶大概已经成了正派的驻守的地盘,她们只能在青州临设总坛。   玄字堂坛主身死,地字堂堂主绿妖背叛,只剩下黄字堂堂主徐依依,还有左右护法。八大长老也在这次的交战中身殒三人,还有两人跟着绿妖背叛了,现在只剩下三个长老。   教徒也不过千余人。   比之风陵宫最鼎盛的时候,现在已经萧条了太多。   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木檀先是将自己的宫主身份表明,随后重新任命了四堂堂主。   好在风陵宫的功法特殊,只要能争取到时间,两三年之后,就会涌现出一大批高手,到时候就是风陵宫重回巅峰之时。   在这半个月里,木檀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绿妖和宋雪,但是就是没有一点消息。   而风陵宫开始频繁活动,也惹得了正派那边的注意。   他们也都清楚风陵宫功法的厉害,若是不趁风陵宫在最虚弱的时候将之一网打尽,她们就像会像是春日的野草,得了春风就能重新迅速繁茂生长。   正派也铆足了劲,一定要将风陵宫余部清理干净。   风陵宫在青州设立的总坛的消息也很快就被正派那边探查到了,正派重新纠集了大批人马,要将风陵宫余部一举清除。   木檀深知现在风陵宫的实力绝对不够与正派硬碰硬,她在得知消息之后,迅速让风陵宫四坛散开,让正派的人扑了个空。   青州因为这件事多了很多武林人士,各门各派的人都出现在青州城内。   新上任的玄字堂堂主有一门绝技,她擅长□□,栩栩如生,没有一丝破绽。   最近有几个风陵宫的教徒被正派的人围堵到之后残忍杀害,木檀虽然愤怒,但是她一直告诫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水轮流转,现在正派得意猖狂,来日她就要正派之人十倍奉还。   她让其他四堂堂主带着人撤离了青州,正派的人尤不知道,还在青州城里转悠,看到哪张生脸都觉得像是风陵宫中人。   木檀没有撤走,一来是因为她要寻找宋雪的下落,二来,她要留下来探查消息,正派的人不会就这样轻易罢手。   这日,她坐在一家茶楼中,以前青州没有什么江湖中人的时候,茶楼里都是一些本地的百姓。现在变成了这些江湖人士吹牛的地方。   因为没有找到风陵宫余部的下落,而门派也没有命他们撤回,他们整日在青州城闲逛无聊,只好来扎堆来茶楼吹牛消磨光阴。   木檀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些天她也天天都过来,,因为这里人多嘴杂,最能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茶楼里有不少门派的人,但是靠近她的两桌,一桌是名剑山庄的人,一桌是狮拳宗的人。   狮拳宗的人因为练体,人都生得三大五粗的,说话也生怕别人听不见,茶楼里人虽然多,但是隔远了就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大家来茶楼都是聊天来的,他们这样就严重地影响到了别人的舒适感,一天两天的还能忍,但是每天都是这样,众人心中对这个狮拳宗的人就起了厌烦。只是这狮拳宗整个宗从上到下都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今天不一样,正派魁首宗派名剑山庄的人在这里,狮拳宗的大嗓门让他们极度不舒服,有人过去提醒了他们一次。   第一次的时候,狮拳宗的人大眼瞪圆,正要呵斥,看到他们的身上的宗服。现在名剑山庄如日中天,狮拳宗的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眼睛还是好的,也不太敢得罪名剑山庄的人,于是只好闭了嘴,敷衍地嗯哼了两声。   但是不多时,狮拳宗的人故态萌发,嗓门慢慢地提了上去。嗓门大也就算了,狮拳宗的人还十分不忌讳,几个男人围坐一桌,兴许是可以聊的话题都聊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下来,风陵宫的人一个没有找到,光坐在茶馆灌水磨嘴皮子了。   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慢慢地就开始说起了青州城的青楼来,哪个姑娘最**之类的话开始从他们嘴里蹦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谈论着实不雅,何况他们还是名门正派,说这种话实在是有辱别人的耳朵。   名剑山庄的人再次站了起来。   木檀转过目光,那个站起来的年轻男子看着有些眼熟,她很快想起来,这个人她曾经见过一次,在晋州的时候。当时他跟在李原的身边。   只见这个男子走到那狮拳宗的身边,脸上不大好看,语气也不怎么好。   “这几位兄台,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种事情是否不雅?”   狮拳宗的人抬头见又是名剑山庄的人跳出来多管闲事,本来他们谈论得挺高兴的,男人似乎对这种事情格外感兴趣,被人接连跳出来扫兴,狮拳宗的人忍不住了。   “我说,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雅的?难不成你不逛青楼?还是童子鸡?”说着他上下扫了名剑山庄的人一眼,奇怪地桀桀大笑。   剩下的几个狮拳宗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名剑山庄的人气得浑身发抖。   他突然伸手指向一处,“这茶楼中也不全是男人,那里还坐着一位姑娘呢?谈论这种事情,能是名门正派的人做出来的?”   突然被提出来的木檀身上顿时就聚集了不少目光,确实,这茶楼中只有她一个女子。   她淡淡地扫了那几人一眼。   狮拳宗的人当然不可能就此将这口恶气忍下,他看了木檀一眼,木檀戴着的这具□□姿色只能说是寻常。   他不屑地冷笑,“我说了就说了,不爱听可以走,但是人家姑娘没走,说明还是很爱听的。你不爱听,要么滚蛋,要么走人,你名剑山庄的人这么嚣张?还能管我狮拳宗?”   名剑山庄的人气得脸色涨红,但是现在正派因为要围剿风陵宫,所以都拧成了一股绳,若是被门派长老知道他们跟狮拳宗的人起了冲突,说不得会处罚他们。   而就在这时,被突然点到的木檀却站了起来。   “曾经听名剑山庄的说狮拳宗都是些块头大但是没有脑子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狮拳宗的人一听,霍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瞪着我做什么?难不成堂堂狮拳宗的人竟然要女人动手?”木檀故意说话激他。   是啊,难不成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女人?不,就算狮拳宗的人脾气不好,这点江湖规矩还是有的,轻易不跟女人动手。   于是他自动从木檀刚才的话里提炼了重点。   名剑山庄的人说他们光块头大,没脑子。   他找到了愤怒情绪的宣泄点,指着名剑山庄的人的鼻子,骂道:“你们名剑山庄的人说我狮拳宗的人没脑子?”   名剑山庄的人本来一直自负自己就是正派第一门派,试问哪个门派不对名剑山庄敬重几分?如今这狮拳宗的人竟然指着自己鼻子骂,这不是在骂自己啊,这是在挑衅名剑山庄的威严!   本来这种容易引起矛盾的话,他不该承认,但是若是否认,又好像是名剑山庄的人怕了他一样,以后是人都可以踩在名剑山庄的头上。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样的恶气实在是不能忍,于是他冷哼道:“怎么,难道不是吗?”   名剑山庄坐着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出状况了。   果然,狮拳宗的人一听,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大如铜陵,大喝一声,令人猝不及防地伸手重重一推,名剑山庄的人就摔了个屁股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茶楼里顿时比方才更加热闹了,名剑山庄的人见自己门派的人吃亏,霍地都站了起来,而狮拳宗的人以为他们是要上来群攻,也不甘落后,全都站了起来,两方先是试图讲理,后面讲着讲着,狮拳宗的人本来脾气就不太好,听名剑山庄骂他们没脑子,心里就窝了火,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茶楼里一阵骚乱,名剑山庄的人和狮拳宗的人打了好久,两方的长老才闻讯赶了过来,将人都呵斥开。   木檀就站在一旁静静观战。   狮拳宗的人因为修习的功法是炼体的,而名剑山庄这几个人武功都属于中游,在没有动用武器的情况下,被狮拳宗的人按着打,等名剑山庄的长老赶来的时候,名剑山庄的人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两方人马被长老各自带走。   这日晚。   狮拳宗的人全部下榻在一间客栈,这间客栈被狮拳宗的人包了下来。   白天打架的几个人被勒令待在客栈中,哪都不准去。   这可将几人憋坏了,他们本来一直在山上的宗门中苦练功法,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尘世间的繁华将人的眼睛都迷乱了,青楼的各式各样的姑娘更是让人心驰神往。   但是几人也知道白天闯了祸,两个长老都去了名剑山庄那边,试图解决白天的争端。   几人并没有关在同一间房。因为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所以每人一间房。   狮拳宗的人到了晚上就待不住。青州城的宵禁很晚,几乎到亥时。青州因为是江南水城,姑娘好看,夜生活也十分丰富。   这晚狮拳宗的人除了白天打架受到处罚的几个,其余的全部都出去了。   其中一间房门开了又关,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但是很快,声音就消失了,门再次开了又关。   木头的走廊,若是有人走过一定能听到脚步声,但是谁都没有听到,只是在短时间内,接连听到门开关的声音。   夜重新寂静了下来。   快到亥时,出去玩的人陆续都回来了。   去名剑山庄谈判的长老也回来了,这件事名剑山庄已经从门人那里了解到了全过程,这件事说到底是狮拳宗的人热出来了,但是各打五十大板,两方都选择息事宁人,并要求约束门人,下次不要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狮拳宗的长老回来之后,径直往今天闹事的几人房中去。虽然名剑山庄的人不追究这件事,但还是要约束一下这些兔崽子,以免下次闯出更大的祸端来。   还没有走到其中一个弟子的门口,沉寂的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什么奇怪的气味。   狮拳宗长老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径直推开门。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房间一片黑暗,浓烈的血腥气仿佛粘稠到化不开。   长老身后还跟着两个狮拳宗的弟子,见状不好,他们连忙跟着长老进了房间,等火折子点燃,黑暗被逐渐驱散,房间的景象就显露在了几人面前。   只见狮拳宗的弟子,倒在木地板上,胸口处有一个血窟窿。   几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景象回不过神来。   旋即,长老大喝了一声不好,连忙退出房间,冲向其他几个弟子的房间。   无一意外,被他勒令留在客栈的闹事弟子都被刺死了。   狮拳宗这个长老姓张,五六十岁的年纪。   不同于其他狮拳宗的人那样强壮,他看起来有些精瘦。   回来的狮拳宗的弟子听到动静,也都赶了过来。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景象都说不出来话,几个弟子都是被一剑刺透了心脏而死。   张长老盯着眼前的景象,蓦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谁干的!给老夫查!派人回宗门告知掌门!”   四五个狮拳宗的弟子殒命,一定不能善罢甘休。   而就在狮拳宗的人想要将几具尸体抬出房间,摆去大堂的时候,突然有人惊声呼喊,“谢平还有气!”   张长老急忙推开狮拳宗的弟子,冲到了谢平跟前,伸手一探,果然,谢平还有气。   他虽然心脏中剑,但是这剑偏差了一些,没有刺进他的心脏,所以侥幸活了下来。   连夜请了大夫来,张长老亲自守了一夜。   次日,谢平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张长老,情绪蓦然就激动了起来,被张长老一把按住。   “你不要动!慢慢地,将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谢平喝了一口水,虚弱地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原来昨晚上,他们本来是想要凑在一起打牌的,但是因为张张长老的吩咐,几人自觉闯了祸,要是被张长老发现他们既然不听处罚聚众玩牌不思悔改就麻烦了,于是几人只好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   就在亥时前,他听到有人敲他的门。   他本来以为是同门,毫无防备地就打开门。   但是门外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他的头也被黑布蒙住,脸也蒙住了。谢平心中大惊,但还不等他发声,对方一剑就刺了过来。   “咳咳,”谢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对张长老道:“长老,我看得很真切,对方用的正是名剑山庄无情剑法中的那张一剑惊天!”   “肯定是名剑山庄的人寻仇!”   张长老听了还没有说话,他背后的狮拳宗的弟子已经闹将起来了,一定是名剑山庄的人趁机报复!   “一定是他们,白天被打了之后怀恨在心!”   张长老沉吟不语。   他心中有些不太相信,这件事太巧合了,而且他们晚上都已经去了名剑山庄那边商谈解决争端,名剑山庄的人又不是傻子,就算要寻仇,也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才是。   “你真的确定他使用的招数就是无情剑法的一剑惊天?”   无情剑法只有名剑山庄的人会,若是真的,说不得真的是名剑山庄的人寻仇。   张长老霍地站起身来,他沉下脸,这件事就算不是名剑山庄的人做的,也要他们给一个说法,狮拳宗的弟子不能白死!   “我亲自去一趟名剑山庄,你们在这里守着谢平,不能让他再出什么岔子!”   张长老亲自去了名剑山庄讨要说法,名剑山庄的人当然不会承认。   这明摆着就是有人想要陷害,名剑山庄的人道。   只是张长老是打着主意,这件事就算不是名剑山庄的人做的,也要他们为此付出一些代价,究根结底,这件事就是因名剑山庄而起。   可是名剑山庄的人也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他们当然不会认。   那日名剑山庄的人和狮拳宗的人起了冲突的事情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那几个涉事的人却离奇死了,还是被名剑山庄的无情剑法所杀。   三人成虎,何况这件事并不是没有根据,除非名剑山庄的人能找出另一个凶手来,否则这命案就一定会算到他们头上。   名剑山庄的人却迟迟不肯给一个解决的方案,他们觉得狮拳宗的人简直是在胡搅蛮缠。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栽赃嫁祸。狮拳宗的人说那人使用无情剑法,凭他一面之词,谁能作证?   名剑山庄当然不肯吃这个亏。   要他们去查幕后真凶,就更加可笑了。   对于名剑山庄冷处理的态度,狮拳宗也越来越火大。本来狮拳宗从宗主到小弟子脾气都不太好,随着这件事情的调查没有半点进展,狮拳宗干脆将锅都甩到了名剑山庄上,要求名剑山庄的人将那日冲突中的几个弟子都交给狮拳宗处理。   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得越发大了。   因为这件事情,青州城内的江湖门派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就怕因为这件事牵连到自己。眼看着这件事最后无法善了。神仙打架,凡人避退。   一个月过去。   狮拳宗和名剑山庄的矛盾升级的同时,木檀也终于追查到一点绿妖的消息。   她已经派人去永州和宋雪的父母说了这件事,说出了一点岔子,宋雪暂时不能回去。   她是从高闰那里得知了一点消息。她偶然一次在茶楼碰上了他。   木檀看到高闰的时候,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女童丢失的案子,现在看来,或许绿妖带走宋雪和女童丢失的案子,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从高闰那里得知,最近一个月来,青州城内还是在丢失孩子,而且都是女童。   前前后后算下来,大概已经丢了四十多个孩子了。   因为江湖门派的撤离,茶楼不复之前的热闹,没什么人,有些冷清。   高闰将头凑过来,低声道:“我从觉远大师那里得知,三十年前,□□拜月教也曾经让教徒上交孩子,我猜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觉远?”   “是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他是江湖门派之一佛宗的人,武功高强。”   木檀并不想知道他和觉远为什么相识,只是追问他口中的案子。   “你说三十年前,拜月教也曾经让教徒上交孩子?”   高闰点头,“是的,觉远大师这样说的。他说当年的拜月教主出于不知何种目的,让教徒上交女童,当年整整有四十九个女童丢失。据说这些女童全部都是拜月教的人偷走的,后来就再也没有下落,估计是…”   “可是拜月教的人抓女童去做什么?”木檀刚问出来,心神顿时一凛。拜月教是当之无愧的□□,他们修习的功法吸阴功更是阴毒,能吸人功力转为己用。   如此看来,难不成是有人想要如法炮制?   “你说,已经丢失了多少女童?”   “四十七个。”高闰道,“因为女童频繁丢失,有孩子的人家都已经做了登记,我们从京城抽调了大量的人手,都安插在了暗处。”   “不。”木檀摇头,“不是四十七个。”   木檀几乎已经确定了,女童丢失案一定跟绿妖有关。   “什么?”高闰有些不解。   “四十八个。”木檀深吸了一口气,“只差一个,他们就会开始下一步了。”   高瑞先是不解地睁大眼睛,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这才发现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姑娘不见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试探问道,“你妹妹呢?”   木檀对上他询问的视线,“被抓走了。”   木檀焦灼地皱紧了眉头,绿妖她们花费这么大力气将孩子抓去,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现在只剩下一个孩子了。   “觉远在哪里”她需要了解更多的细节。   高瑞也知道现在情势危急,若是等这些人抓到下一个孩子凑齐了四十九个,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些孩子的姓性命还能不能保住。   一个月未见,觉远一点都没有变,他还是穿着那身素白僧衣,看到她也不曾惊讶。   木檀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现在她们已经抓了四十八个孩子,只剩下一个孩子了。你知不知道,当年拜月教抓孩子去做什么?”   觉远坐在蒲团上,他平静地和她对视,“这些孩子作为祭品,被血祭了。”   “什么!”木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年,拜月教主因为吸阴功反噬太过强烈,她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得了一本古籍,古籍上面记载了消除反噬的方法。就是凑齐四十九个女童来血祭,用女童的纯净之血,将她身上的阴秽洗涤干净。”觉远说及此,眉头微皱,显然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伤天和。   “我几乎能确定,这件事是绿妖做的。难道绿妖也要如法炮制吗?可是她应该没有修习吸阴功,我和她修习的是一样的功法。”   觉远抬头看向她,“说到你修习的功法,我在给你疗伤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你身体里的内力,仿佛分为了好多股,每股都在各自为营,互不相容。仿佛是…”他顿了顿,目光出现不同寻常的锐利。   “仿佛是吸取了别人的功力!”   木檀一惊,随即解释道:“我身体中有大半的功力是宫主传给我的,虽然已经和我自己的功力进行了融合,但是有时候还是会有些不听调换。所以你才会觉得,它们各自为营吧?”   觉远摇头。   “不,如果正常的情况下,你接受了别人的功力传承,你和她修习的都是同一种功法,那么融合会非常顺利,融合成功之后,不会分出彼此来。但是你身体里的内力不是这样的,不止有两股,而是有多股。”   木檀怔住了。   “如果你不曾吸取别人的功力,那么就是传授你功力的人吸过。但是可能因为修习的功法属性不一样,所以她迟迟不能将之融合,久而久之,内力中就出现多股。而现在,你接收了这些互不相容的内力。”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   木檀知道这个秃驴不会说谎,她其实也觉察到身体中确实出现了多股内力,她本来以为是正常的现象,毕竟其中很大一股不是她自己的修炼出来的。   如果真的像觉远这样说来,应无情曾经吸过别人的内力。   天下除了吸阴功,别的功法都没有这个能力。   也就是说,应无情修炼了吸阴功。   “但是我们修炼的功法,确实不是吸阴功。”木檀干涩道。   觉远顿了顿,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将你修炼的功法告诉我。我来查验一番,如果从中发现了奥妙,或许对我们解决这件事有帮助。”   觉远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平静。   木檀犹豫了。这功法虽然风陵宫人人都有,但是二十年,正派那边一直想要知道风陵宫到底修炼了什么功法都从来没有成功过,现在要她亲自将功法呈给一个佛宗的人,实在是个不小的考验。   可是她同时也清楚。   现在所有事情纠缠在一起,没有头绪理清。从她们修炼的功法着手,若是能找出线索,确实会提供不少的帮助。   “你体内的内力也会成为麻烦,可能你最近使用内力的时候还不多,所以你感觉不到它们会给你带来的麻烦。等你使用的次数多了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些内力会阻碍你正常调动,因为它们互不相容,你谁都调不了,你如果强行调动,会让自己元气大伤。”觉远继续道。   木檀听了之后,脑中顿时灵光乍现。   这股属于应无情的内力,一定前世也存在。   她仔细回忆,这才想起,她进宫的这三年,应无情几乎没有出过风陵顶,也没有和别人交过手。就是前世最后正派围剿风陵顶应无情出手,她虽然将人击退,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狂吐血不止。最后还将内力全数传给了她。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二十年,应无情才没有去找李剑报仇。不是她不去,而是她去不了!她没有办法持续调动自己的内力,所以她不敢下风陵顶,不敢去找李剑复仇。   可她应该知道自己内力有问题,为何在临死之前还全数传给了她?   “那我现在,能不能将这些内力剔除?”她问觉远。   觉远摇头,“没有,它们虽然不曾完全和你自身的内力融合,但是已经融合了一部分。如果你想要将之剔除,只能将自己原先的内力也一起剔除。”   换言之,若是她想要将内力剔除,自己就会废了武功,变成一个‘废人’!   房间中顿时沉默了下来,木檀呆滞地坐着,脸色剧烈变化。   突然,她不信邪地调动了所有内力。   ‘噗——’   她吐出一口鲜血。   她真的无法全力催动内力,否则就会引起反噬。   一只手从斜刺里伸过来,轻柔地搭在她的手腕上,随即她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气息从她的脉络流入,缓缓地修复她因强行催动内力而受损的经脉。 第249章 佛说(九)   “你的意思是宫主早就知道她内力有问题的事情, 却还是将内力全数传授给了我?”木檀还是有些不相信,可是事实由不得她不相信。   应无情不知道自己内力的问题,难怪二十年来, 她都不曾去找李剑报仇。   可是为什么呢?她明明自己都要死了, 为什么还要传授给她,她还想要木檀替她报仇, 却将这种根本无法化为己用的内力传授给她。   但是下一刻, 木檀灵光一闪。   如果说,应无情根本就没死, 那么,这一切大概就能说得通了。   应无情早就发现了自己内力的问题,二十年来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但是还不等她找到, 正派的人就打了上来,所以她无奈之下,只得将内力先全数传给自己。   “应无情没死。”木檀沉着脸, 缓缓道。   这个觉远也想到了。   他分析道:“这样的话,兴许这些女童失踪的案子就和应无情有关系。三十年前发生的女童失踪案也跟吸阴功有关。你身体中的功法, 应该也是用吸阴功吸来的内力。只是你们修习的内力确实跟吸阴功不一样,但是天下武功都是循序渐进的,从来没有一部功法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速成。这违背自然规律,我暂时没有发现这功法到底有什么不妥。”   木檀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应无情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从来没有生出过要背叛应无情,要背叛风陵宫的想法。如果应无情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将功力传出去, 只要她跟她明说,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木檀一定不会说不。   可是世间最难得的事情就是用真心来对真心。   应无情当然不会信任她,所以她算计她。   这种滋味实在是极不好受。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应无情她们先找到, 绿妖估计是应无情的爪牙,替她抓人的。”木檀心情有些郁闷,一时间难以排解。   觉远看出她心情不佳,劝慰道:“江湖中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应无情的名字就说明了她绝不会是会讲情义的人,你也不必难受,你身体中的内力,应该能找到方法解决的。”   内力只是一种吧,只是这种再次被人背叛算计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有些烦躁。   她看了觉远一眼,这个臭和尚前世的时候也曾经背叛过她。   但是现在两人已经扯清了,木檀要去寻找宋雪。   她站起身来。   觉远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知道她要去哪里。   “你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找到了她们的所在地,也无法将人救出来。”觉远道。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木檀心中烦乱如麻,语气不太好,她转身就往外走。   只是没想到身后的人快步追上来,一把拉住了她。   木檀吃了一惊,迅速转过头,对上了觉远微含愠怒的目光。   她垂下眼眸,觉远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因为常年吃素,五指如青葱一般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意。   “放手!”木檀冷下脸,呵斥道。   觉远一直都是平和宁静的,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他,他总是一副淡薄温和的样子。但是这刻,他看着她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责备。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找到宋雪,也很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盲目莽撞行事不仅不会达成目的,还会导致无谓的牺牲!你很清楚现在的你就算是找到了宋雪,也无法带着她安然离开。”   木檀被戳中心中最烦躁担忧的事情,顿时有些被踩到痛脚一般羞恼。   她冷笑道:“觉远,你不要搞忘了,你是正派佛宗之人,我是□□风陵宫的宫主!你我本来就势不两立,我怎么行事,不需要你来教导,更不劳烦你来操心!你少在这装好人!”   她之前对待觉远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后来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受了觉远的照料,木檀慢慢地收起了满身的尖刺,能平常待他了。   她的话实在有些伤人,觉远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他手心的温热仿佛在一瞬间开始变得冰凉。   木檀将这些话说出去之后,刺没刺痛觉远她不知道,自己却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一种更加强烈的羞恼。   觉远放开了她的手。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快速吸干,木檀只觉得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她抬腿就往外走。   觉远这次没有再拦住她。   木檀出了客栈。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州城中,街道上被踩得光亮的青石板反射出温和的光晕。   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木檀心情烦躁,直往前冲。   她走得很快,也没有注意街上的人。   几串马蹄声哒哒地响起,由远及近。木檀放眼望去,几个穿着名剑山庄宗服的人坐在马上。   木檀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她看到马上有个人十分面熟,但是她不准备理会。   然而马上那人却已经认出了她。   李原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带着一顶黑纱长及腰的女人,他似乎已经将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心里,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只是他身边还有几个同门师兄弟,且他们现在要去处理和狮拳宗的事情,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擦肩而过。   木檀一直冲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不停地在她脑海中交织。   她这辈子自从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但是宋雪这个小姑娘不一样,她单纯善良,若是真的出什么意外,木檀会对自己很失望。   她重生一次本来树立了两个目标,一个都没有完成,安忞没有杀,觉远也没有杀,她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甚至她觉得自己比之前过得还要糟糕,被人卖了都不自知,还一心想要完成应无情生前要她承诺一定会完成的心愿。   应无情…   木檀深吸了一口气,天下之大,去哪里寻找应无情?   在河边一直待到日暮沉沉。   她转身往城中奔去。   高闰和赵老一直住在他们之前下榻的客栈,木檀顺利地找到了他。   “案子有没有线索?”   高闰对于她的突然来访也不惊讶,只是他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没有,最近城里都十分安静,没有听说哪里丢了孩子。”   “你们只在城中布置了人手吗?”   高闰道:“只能这样了,乡下地广人稀,我们都抽不出人手来。”   木檀眉头打了结。   “你知不知道,他们将女童抓去是为了要血祭。”   高闰点头,“已经从觉远大师那里得知了。”   “我猜想,他们既然是要找女童血祭,应该不会是是个女孩就行,否则她们早就凑够了人数了,那么久了都还没有,会不会是因为她们对女童有什么要求,比如,生辰八字?”   木檀以前也听说过类似的,都会对生辰八字有要求。   “你还真说对了,这些丢失的孩子,确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都生在阴年阴月。”   “可是,”木檀想了想,“这种生辰八字一般都是父母才会知道,她们又是如何判断,这些孩子的生辰就是阴年阴月呢?”   “你或许不知道,生辰八字,官府都会有所记载…”话还没有说完,高闰豁然睁大了眼睛。   他们都遗漏了这个问题,就是到底这些人是怎么得知这些孩子的生辰八字的,现在看来,只有官府的文书有所记载!   高闰连夜去官府探查了一番,官府记载文书还在,但是因为记载的文书太多了,那人不知为何没有将文书带走,兴许是担心官府的人查到这里,所以匆匆地翻阅。在翻阅的过程中,有的地方有新鲜的折痕。   高闰带着人连夜统计了一番,发现整个青州登记的出身在阴年阴月的只有十几个孩子,正是丢失的那十几个。   而现在,加上姑苏的,应该所有登记在册的孩子都已经被抓了。   因为木檀不是官府中人,所以在高闰去探查的时候,木檀就在客栈等候。   高闰在第二天才现身。   因为青州城人口登记文书实在是太多,几人熬了个通宵才将所有的信息阅完。   高闰回到客栈的时候,下眼睑青黑,精神虽然不至于萎靡,眼球却布满了红血丝。   木檀听到隔壁的动静就开门查看,正好看到高闰的一角衣袍消失,她赶在高闰反手关上门前将门抵住。   高闰转过身见是她,打了个哈欠。   “我们兄弟几个昨晚上对了一夜,才将所有的文书对完,文书上所有的阴年阴月的女孩都已经被抓去了。别的不说了,我先补个觉。”   说完他也不管木檀,自己冲到桌边倒了一杯隔夜的冷茶,咕咚咕咚地灌进肚中,然后几步走到床边,大概是官府捕快办案的时候都是这样不拘小节,他也不管木檀还在房间里,沉重地倒在了床上,几下将官靴踢飞,口中含糊道:“出门帮我带一下门。”   木檀本来还想再问几句,但见他真的又累又困,几乎在倒下没几息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木檀还没有转身离开,房间里就已经响起了鼾声。   她只好先退出了高闰的房间。   如今这条线索只怕是又断了。   这些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不过木檀有一种直觉,既然丢失的女童都在姑苏和青州之间,按照时间线,姑苏的女童先丢失,然后才是青州的女童。别的地方应该没有,不然高闰应该会提出来。   虽然没有头绪,但是她也不想坐以待毙。   眼看只剩最后一个女童了,若是在她们找到最后一个女童之前他们还没有将人的下落找出来,一切都会回天乏术。   但是木檀现在不再相信风陵宫的人,说不定这里面就有应无情的眼线。   她坐在房间里,将前后所有的线索都拧出来一条一条地过滤。   从绿妖出现到后面绿妖将宋雪抢走,从她在风陵顶到现在,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凌乱无章,可是仿佛又有很多看不见的联系。   一丝灵光在她脑海中乍现,她却没有抓住。   木檀脑海中塞了太多的东西。   眼看到了饭点,她只好先下楼吃点东西。   客栈的老板有些矮胖,看着人还是挺和气的。木檀一直带着帷帽没有露出过真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不会将木檀认错,木檀一出现,他站在柜台后,笑容可掬,“姑娘,下来用早饭吗?”   木檀嗯了一声,“要一碗清粥,一笼小包子。”   说着她拉开凳子,在大堂处坐了下来。   客栈的大门大敞着,街道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此时还早,不是饭点,所以大堂中只坐着两个住店的客人。   很快早点就端了上来,木檀沉默地吃着。   那两个住店的客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聊的内容真是最近闹得很凶的丢孩子的事情。   “肯定是西山的大猫下山将孩子叼去了,前几年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可是丢一个两个的也就算了,这可是丢了十几个!而且,听说不仅是青州城丢,连姑苏都丢了很多!”   “年成不好!”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说是那些江湖人将孩子抓了去呢!”   “有这样的说法?”   木檀也将注意力扫了过去,这消息应该不会公开才是,为何这些普通的百姓都知道了?   “茶楼的说书先生说的,前段时间青州城不是到处都是江湖人吗?以前他们没来之前,青州城都平平安安的,他们一来就出事了!前几天,那什么门派的,不是被人杀了好几个人吗?这事情闹得挺大的!”   “这你又是从哪听说的?”   “茶楼说书先生说的。”   木檀将注意力收了回来。茶楼的说书先生最喜欢到处闲逛收集素材,知道这些消息也不奇怪。   她不动声色地吃包子。   正在这时,一人从大门外迈了进来。   胖掌柜连忙迎了上去。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的,我要找人,是个经常带着帷帽的姑娘,不知道您可见过?”   这声音听来耳熟,木檀闻声望了过去。   那人进客栈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坐在稍靠近角落的木檀,此时掌柜听了他的话之后,下意识地朝木檀看了过来,他这才跟着看过来,和帷帽后的木檀视线相对。   宋威没想到找了大半个青州城之后,本来都有些不抱希望了,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个小客栈中将人找到了。   木檀看到宋威,也有些惊讶。随即明白过来,显然是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将宋雪送回永州,让宋威他们担心了,宋威这才跑回青州来。   “木姑娘!”即使没有看到她帷帽下的面容,宋威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来。   他激动不已,大步朝木檀走了过来。   “木姑娘,我女儿呢?”他还没有走到木檀跟前,着急问道。   木檀将口中的清粥咽了下去,站起身来,道:“跟我去房间说吧。”   宋威只好暂时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跟在木檀上了楼。   胖掌柜好奇地凑过头看了一会儿,直到两人的身影相继消失在二楼转角。   进了房间,木檀让宋威坐。   “我很抱歉。”木檀将帷帽拿了下来,露出真容对着宋威。   其实这么久没有消息,宋威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真的当面听她说,宋威还是一瞬间变了脸色,身体也晃了一晃,伸手扶住桌面。   房间中顿时陷入沉默。   木檀是真的很抱歉,她虽然每次都会说自己是□□中人,□□不将信用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还是很重承诺。如果在承诺的时候就是诚心的,那么她也一定会尽力完成。   何况这次宋雪出意外,确实是她的责任。   “雪儿的尸身在哪里?”   过了会儿,宋威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背上,这才问道。   “没有,”木檀解释道,“雪儿并不是死了,事实上,她的病已经治好了。”   宋威不明白地看看她。   木檀稍作犹豫,还是将姑苏城和青州城发生的女童丢失案说给了宋威听,只是隐去了吸阴功的事情,宋威不是江湖中人,知道这件事对他并没有好处。   她本来以为宋威会怪罪她,是她没有将宋雪看好。   可没想到宋威在沉默良久之后,开口却反而安慰她,“这件事也不是你情愿的,”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雪儿命中该有此劫。她在最危险的时候碰到了你,现在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话虽然是这样说,宋威还是担心。他不自觉地起身在房间中焦灼踱步。   “现在呢,这件案子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了一些眉目,但是不容乐观。”木檀将实情告诉了他。   他们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到绿妖她们就能找到那些孩子,问题是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完全不知道人藏在哪里。   “我夫人也过来了,她还在等消息,我先回去将消息告诉她吧。”   木檀还记得他夫人姓杨,不知道他夫人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能不能像宋威这样冷静。   事实证明,杨氏不如宋威冷静。为人父母,这也情有可原。   她不顾宋威的阻拦,冲到了木檀下榻的客栈,找到了木檀。   一见面,杨氏忍不住指着她鼻子就骂。   “我当时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假装可以带我女儿治病,亏我还如此感激你,没想到你竟然是披着人皮的狼!你说,你是不是将我女儿卖到哪个地方去了,所以才编出这种走丢的谎言来!”   客栈的名字和房间都是杨氏从宋威那里套来的,宋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冲动,直接跑过来兴师问罪。   宋威本来就跟在一旁拦着杨氏,听她说出这种话,连忙道:“夫人,木姑娘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先回去吧,等你冷静了,我们再来商谈这件事。”   杨氏哪里肯依,见宋威竟然还在维护这个女人,她气得一巴掌甩在了宋威脸上。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中响起。   杨氏破口大骂,“当年成亲的时候,你是怎么承诺我父母的,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纳妾!前面在姑苏城里勾搭小姑娘,后面又不知道从哪里将这个不怀好意的女人捡了起来。若不是你劝我,我会让这样一个陌生女人将我女儿带走?你还我女儿!”   面对杨氏的哭闹,宋威显得有些无奈。他歉意地看了木檀一眼,连抱带拖地将人从木檀的房间里带走了,都下了楼都还能听到她的骂声。   木檀一直站着没动。   不多时,门口出现一个人。   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话,是高闰。   “原来宋雪是这两人的女儿。”高闰本来在睡觉,但是被吵醒了,本来他因为做捕快的原因,睡觉都容易惊醒。   木檀没有说话,坐回桌边,丝毫没有因为杨氏的怒骂而变得羞恼,反而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高闰见她被这样责骂还能冷静地喝水,还有些惊诧。   “你也是好心办了坏事。”高闰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但是做人父母的,情急之下失言,也情有可原。”   木檀轻啜了两口水之后,开了口。   “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高闰见她脸色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忍着想打哈欠的冲动,问了一句。   “宋雪和他父母,是游玩到姑苏的,她的籍贯在永州。而宋雪的出生年月确实是在阴年阴月,我曾经问过她生辰,小姑娘记得听清楚的。”   高闰慢慢收起了脸上散漫的表情,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也就是说,不管是姑苏还是青州,都不可能会有宋雪的生辰八字的记录。她失踪这次,可以算做是因为我,她才被盯上了,那么第一次呢?她第一次也曾经差点被带走,只是因为家中的奴仆刚好出现而已。”   高闰脸色已经变为了凝重。   “你说得不错。她们怎么会知道宋雪的生辰八字?”   “不知道你方才注意到没有,杨氏刚才责骂宋威的时候,提到过宋威在姑苏认识了一个姑娘。生辰八字这种事,只有父母才清楚。”   “你是说…”高闰霍地站了起来。   “这也算是一个突破口,我立马就去找宋威。”高闰正要转身出去,木檀站了起来。   “一起去吧。”   宋威和杨氏还在客栈前没有走,杨氏不肯走,她认为一定是宋雪将她女儿卖了,她不相信宋雪是真的走丢了。   两人正在拉扯间,高闰和木檀追了出来。   高闰表明了自己捕快的身份,将两人重新带进客栈。   高闰也不再卖关子,他三言两语将案子说了一下,然后直接询问宋威在姑苏城认识的姑娘的事情。   宋威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下意识地看了木檀一眼。   杨氏本来是不信任木檀的,但是见一个捕快都在调查这件事,心中开始半信半疑。   见宋威支支吾吾地不太肯说,高闰道:“这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及时将你女儿找回来,你还是将事情都说出来,若是能提供线索,说不定就能尽快地将你女儿找回来。”   宋威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我夫人在疑神疑鬼。当时我们在姑苏买布料的时候,一个布料商的老板有个适龄女儿,他比较中意我,想要将女儿嫁给我做平妻。”他连忙补了一句,“但是我没有同意!”   高闰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只是这样。   “被抓走的小姑娘都是阴年阴月生,宋雪的生辰也在阴年阴月,你们俩好好地回忆一下,是不是曾经跟人说过你女儿的生辰。”   宋威想都没想,直接道:“没有,绝对没有。”   杨氏脸色却微微变了变,才道,“我也没有。”   高闰和木檀对视了一眼,有些意外,没想到突破口竟然在杨氏身上。   但是看来杨氏在顾忌着什么,所以隐瞒下来了。   “你们好好地想想,若是找不到线索,恕我直言,所有丢失的小姑娘都会有危险,包括你们的女儿。”   但是宋威和杨氏还是一口咬定没有将宋雪的生辰告诉过任何人。   高闰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将两人下榻的客栈记了下来,然后送两人出去了。   等他回转,刚踏进门槛就道:“是杨氏透露出去的。”   “可是杨氏在隐瞒什么呢,都已经关系到她女儿的安危了,她却还是不肯将事实说出来。”   “跟踪一下就知道了。”木檀道,“她不肯说出来,说明她有顾忌,但是我想这种顾忌应该不会比她女儿的性命更重要,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她已经联想到什么,觉得可以通过自己将女儿找到。我们只要跟踪她,应该就能知道一部分真相。”   这点就连高闰也没有想到,他恍然大悟地摸了摸头,赞许笑道:“木姑娘,你不来六扇门做捕快真是可惜了。”   下午时分。   木檀从中午就坐在这家茶楼的窗口处了。   她视线对面是一家客栈,正是宋威夫妇下榻的那家。   高闰则守在后门处。   两个时辰过去了,客栈的人进进出出,没有看到宋威夫妇出来。   夕阳余晖一丝一丝地下落,暮色即将到来。   客栈门口终于出现了杨氏的身影。   她独自一人,没有带随从,也没有看到宋威。   木檀将铜板丢在桌上,径直从二楼跃下,跟在了杨氏身后。   杨氏似乎很警觉,她左顾右盼,似乎怕有人跟踪她。   木檀跟在她身后三十步开外。   跟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杨氏走进了一条小巷。   木檀心中越发疑惑,杨氏上次是去姑苏,她对青州应该不太熟才对,但是她走了这么久的路,目的性很强,显然对青州很熟悉。   杨氏径直走到了一条小巷,在一户宅院的后门处敲了敲门。   木檀趴在她身后的房顶上,看见她十分有节奏地敲门,似乎是一种暗号。   木檀心中更加疑惑了。   杨氏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   开门的是个女人,她只露出了半张脸,警惕地打量杨氏,杨氏和她说了什么,似乎还给她看了一样东西。   木檀没看到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个女人打开门,让杨氏进去了。   木檀盯着那户院子,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她一直趴在房顶上,知道夜幕来临。   那扇门重新从里面打开,杨氏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很迅速地离开了。   木檀没有再跟着她,而是看了一眼这户宅院。从她的位置看进去,这宅院和别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眼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她决定先回去找高闰商量一下。   高闰还守在客栈的后门处,找到高闰之后,木檀将杨氏去了那处宅院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高闰回了一趟官衙,命人继续盯着杨氏和宋威之后,和木檀一道去了那处宅院。   高闰在城中待了两个月了,一道这处巷子就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   “这里…”高闰又观察了一下,才肯定道:“这里是名剑山庄的落脚处啊,这处院子被名剑山庄的人租下来了。”   “你说这里是名剑山庄的地方?”木檀也惊讶了。   高闰痛快点头,“没错,我在青州城待了两个月了,哪里是哪里,住着什么人,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错!”   曾经在木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乍现,这一次,她精准地抓住了。   “我想起一件事来。”   木檀伸手摸了摸肩膀,肩膀上的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什么?”   “我左肩曾经被名剑山庄的人刺伤过,后来就一直难以愈合,你那觉远大师帮我看伤之后,后来找到了原因,是因为我伤口处一直萦绕着阴寒之气,所以伤口迟迟难愈。名剑山庄的无情剑法和配套的心法都是阳性功夫,他们怎么会练习这种阴性功法呢?还如此阴毒,能将阴寒之气送入对方的伤处,使之难以愈合。”   高闰有些迷惑了,“可是你一开始不是说这案子是风陵宫的人做的吗?”   “我没有说是,我只是说可能。”木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高闰哦了一声,又一脸严肃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受伤在左肩,觉远大师帮你疗的伤,也就是说,觉远大师破戒了?”   在木檀扫过来的死亡凝视下,高闰连忙改口,“觉远大师真是慈悲为怀,舍己救人,你们这是在正常不过的医患关系了,任谁都不能说半句闲话!”   两人趴在高墙房顶,注意着那院子中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高闰用手碰了碰木檀的肩膀。   木檀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高闰一脸认真道:“说真的,觉远大师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不是还说他是江湖第一美男子吗?你真的不心动,不想要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滚。”木檀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高闰嘿笑了两声,“别这么严肃嘛?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你笑过呢。”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几骑由远及近,很快在两人下面的小巷后门停了下来。   当前的那个人上去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几人将马交给开门的仆人,走了进去。   “看,这些人是名剑山庄的人不错吧?他们都穿着名剑山庄的衣服。”   木檀盯着其中一个人,李原,这是她对名剑山庄除了李剑之外印象最深的人。李原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他都在这里,这里确实是名剑山庄的地盘没错了。   “名剑山庄作为正派魁首,为何被牵扯到这件事中来呢?”木檀轻轻地自言自语。   高闰道:“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对江湖中的事情只知道一些皮毛,说不定还不如你懂呢。”   名剑山庄,李剑。风陵宫、应无情、这两人的恩怨牵扯在江湖上流传了二十年,所有人都说当年是李剑辜负了应无情,所以应无情在新婚之夜失踪了。   李剑还因为李原中毒,亲自集结了正派各门派攻打风陵宫。   木檀一瞬间有些理不清这个中的牵扯,名剑山庄到底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杨氏一个普通妇人会和名剑山庄的人认识?   个中关系在她脑海中不停地交织,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高闰见她眉头紧皱一脸思忖的样子,猜出她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就轻声问道:“木姑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木檀打心里觉得高闰有些笨,想事情还不如她想得通透了,虽然觉得将疑惑说给他也是白说,木檀还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应无情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李剑,”她顿了顿,“李剑在两月前曾经带着名门正派攻上风陵顶,应无情也因此失踪,但是应无情应该没死。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一件女童失踪案,会将风陵宫和名剑山庄串在了一起,明明应无情和李剑是死敌。”   高闰奇怪地笑了一声,“嘿,说是死敌,那谁知道私底下是什么呢,当事人有没有站出来说过嘛?”   木檀反驳道:“应无情临死之前还最想杀的就是李剑呢!”   “你不是说应无情应该没死吗?”高闰反问。   “.……”   木檀一瞬间怔住了。 第250章 佛说(十)   名剑山庄和狮拳宗的矛盾越来越大。   名剑山庄虽然是公认的正道魁首, 但是狮拳宗也不是藉藉无名的小门小派。因为狮拳宗几个弟子之死,从本来的弟子只见的矛盾上升为了门派只见的矛盾。   狮拳宗要名剑山庄的人对此负责,而名剑山庄的觉得自己是在无辜, 当然不想背这种黑锅。狮拳宗的人因为修习炼体功法的原因, 所以脾气都很不好, 从原来本着协商的目的,演变成了现在两派之间剑拔弩张。   其他的门派人几乎都撤走了,只有狮拳宗的人留在青州, 准备要和名剑山庄的人死磕。   是夜。   两道黑影出没在青州某条小巷的房顶上。   这晚无月, 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如夜猫一般蛰伏在房顶一动不动。   而在他们视线下,是一栋宅院。   这栋宅院和其他的相邻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门处挂着两盏红灯笼, 在风中摇摇晃晃。   眼看着月上中宵, 房顶上的人两人终于动了。   他们轻巧地踩着房梁上的瓦片, 飞快地掠过, 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这栋宅院并不大, 看着布局, 大概是四进的院子,分为前院和后院,还有倒座房。   这两人正是木檀和高闰。   两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整张脸都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了一对眼睛。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前院摸到后院, 几乎每个院落都查看了, 一路上也遇到两个弟子, 但是并没有探查到异常。   到了后罩房,两人躲在一处紫竹林中。   “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高闰摸了摸下巴,“你说, 要是你干坏事,你会明目张胆的干?”   木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遮遮掩掩。”   高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木檀:“.……”   高闰说得也对,名门正派不像她们,风陵宫干坏事的时候从来不会遮掩,想杀谁直接就杀了,但是正派不行。   “那现在怎么办?”木檀问他。   “你不是一向比我聪明吗?这句话该是我问你。”高闰道,“等这件案子结束了,你不要混江湖了,跟着我去六扇门做捕快吧?”   木檀冷哼一声,“做捕快别把人做傻了,没有兴趣。”   高闰嘿笑了一声,正色道:“我说真的,我们这样查,除非踩到狗屎运了,否则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   “为什么杨氏一个普通百姓,会跟名剑山庄的人认识呢?”木檀沉吟地自言自语。   “说不定只是因为名剑山庄有她家亲戚在这里做下人。”   “不会。杨氏是永州人士,隔这里数百里之遥,应该不大可能。而且,我曾经听宋威说过,杨氏好像是一直没有出过永州,所以,他才会带她去姑苏。”   “今天应该是查不到什么东西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高闰道。   木檀有些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正要走,不远处有朦胧的光亮起。   有人来了。   高闰一把按住木檀。虽然木檀早先他一步知道有人来。   来的是两个人,光线太暗,两人又背着光,看不清来人的脸。   但木檀看着其中一人,总觉得很熟悉。   从他的身体轮廓来看。   两人沉默地走,很快就到了木檀她们藏身的紫竹林外。   等人过去了,身影消失不见,高闰拉了拉木檀,低声道:“走吧。”   木檀却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怎么了?”高闰奇怪地转头看她,“走吧?”   木檀还死死地盯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   “你没有认出来吗?”   “什么?”   “其中一人正是你一直挂在嘴上的觉远大师,你没看到他光头反着光吗?还有一个人,是…”她顿了顿,“是名剑山庄的庄主,李剑。”   “觉远大师?怎么会?”高闰还真的没有认出来,光线太暗了,就算那两人其中一人提着一个灯笼,他们藏身茂密的竹林中,竹子挡住了视线,他没有看清外面人的样子。   “你认识李剑?”他继续追问道。   觉远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还和李剑一起。这不会是巧合,没道理她们刚查到名剑山庄,觉远也知道了消息。   “你告诉过觉远这件事吗?”   高闰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我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一瞬间,木檀木若呆鸡。   仿佛有一张被人精心编制的网,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起来,让她喘不上气,也难以挣脱。   “怎么了?”高闰觉察到她的不对劲。   木檀木然地转过头来,道:“回去吧。”   高闰虽然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但是明显她不想说,高闰虽然有时候有些爱开玩笑,但还是知晓分寸的,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木檀跟着高闰前后跃出了名剑山庄的院子。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客栈,这一趟扑了个空,高闰有些气闷,而木檀从看到觉远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   回到客栈之后,高闰本来是想跟木檀沟通一下,结果木檀不理人,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显然是不想再见人。   夜色渐渐深了。   暗夜苍穹中的阴云越发浓重,疾风呼啸,显然在蓄积一场骤雨。   一道暗不可察的身影将苍穹划做两半。   若不是大事,李剑不会来青州城。这里离名剑山庄数百里。   木檀一路疾奔,直冲方才去过一次的名剑山庄。   她有种预感,名剑山庄绝对跟这次女童失踪案有关系。前后让人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首先就是要弄明白李剑和应无情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年代久远,除了当事人,只怕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查证。   觉远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出了莫名的善意,木檀曾经一度怀疑他的目的,现在似乎清晰了起来,觉远大概也只是在利用她。   只是木檀不明白的是,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正派的人和应无情都来算计她。   很快,她再次回到了名剑山庄的宅院。   她一路摸索过去,期间并没有碰到任何人。   她从屋顶踩过,凝神细听房梁底下的声音。   多数房间都是鼾声一片。   和之前一样,还是一无所获,她甚至没有找到觉远和李剑。   但是她几乎将四进院子都找遍了。   因为所有的院落都找不到人,这深更半夜的,两人不太可能出去,那么,两人一定是在她忽略了的谋个地方。   木檀开始细细地回想,到底是哪个地方被她忽略了。   她回想起来,这处院落有个后花园被她忽略了。   或许有地下暗道也说不定。   木檀凭着记忆,找到了被她选择忽略的后花园。   后花园中矗立着几座假山,人工挖了一处小小的池沼,不知从哪里引来了活水,水流声潺潺响个不绝。   木檀将目光锁定了那几座假山,若是真的有地下暗道,应该也是在这几座假山里。   她窜了过去。   假山中的空气并不怎么流通,一种轻微地**气味弥漫了整个通道。   但是在这股气味中,一股淡淡的特别的气味被木檀识别出来。   她心中一喜,果然,小半个时辰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觉远二人真的来过这里,这股细微的特别的檀香味,正是觉远身上留下的。   木檀在通道中寻找起来。她四处摸索,寻找暗道的开关。   半刻钟后,她摸到了一处突起,触感和别的地方不同,相比其他地方的粗糙,这处十分光滑,显然就是暗道的开关。   她摸索了一番,用力按下去。   随着开关被按凹进去,一阵轰隆声在通道中响了起来。   随着声音,一股更加浓厚的**气息从一处扑了出来,有些呛鼻。   同时有一股微弱的光芒从一处打开的洞穴中透了出来。   木檀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一条石阶通往地下。   两侧墙壁上嵌着铜灯,灯芯燃着。   石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木檀顺着石道往下走,她走路分明是不会发出脚步声的,但是诡异的是,一串清晰的脚步声随着她的动作响起。   很快,她走到了转角。   大概是因为常年不透气,这里的空气十分难闻,有些令人作呕。又走了十几米,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大空间出现在眼前。   四面的墙壁上都嵌着长明灯,墙壁底部被挖进去三尺,外面嵌固着木栅栏。   木檀一眼就看到了木栅栏中的景象。   木栅栏被隔成了数个小空间,每个小空间中,都有数双眼睛盯着她。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屎尿混杂的恶臭味,木檀蓦然瞪大了眼睛。   “姐姐…”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处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小心翼翼中带着畏惧。   木檀僵硬地将头转了过去,消失一个多月的宋雪坐在木栅栏后,看到木檀出现,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喜悦的表情。   饶是木檀眼力惊人,她还是多看了一瞬,才认出这是宋雪。因为她瘦得太厉害了,整张小脸几乎瘦脱相。   “雪儿?”   “姐姐。”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关押,宋雪从一开始希望被救,到现在,她已经不奢望了,甚至看到木檀出现,她都不知道该欣喜。   这处密闭空间霎时间响起了声音,几个小姑娘大着胆子问宋雪,“这个人是你姐姐吗?她是来救我们的吗?”   宋雪仿佛这才被惊醒,双手扒着木头,“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木檀没想到一直寻找的失踪的小姑娘们竟然被关押在了这里!   木檀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光凭自己是无法将人平安顺利地救出去的,难怪名剑山庄的人会驻扎这么多在这里,现在看来,就是为了掩藏和保护这个秘密。   她走到宋雪跟前,和宋雪那本来满是绝望而现在染上欣喜的眼睛对视,轻声安慰道:“放心,雪儿,我会救你们出去的,但是现在,我一个人救不了你们这么多人,你安心地等姐姐去搬救兵来?好吗?”   宋雪先是恐惧,她害怕木檀一去不回。   宋雪拼命的摇头,“姐姐,你不要丢下雪儿,这里好可怕,雪儿想回家!”   “你爹娘也来了,我这就上去和他们说,让他们来接你,好吗?”   话虽然是这样说,木檀心中已经一片冰冷。   她怀疑杨氏根本就知道宋雪被关在这里,上次杨氏跑到这里来,未必不是为了报信。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桀桀的冷笑。   “你还想去搬救兵?你哪都去不了了!”   木檀蓦然回头,只见入口处站着一人,他身着青色长褂,须发皆白。木檀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觉得很眼熟,她很快想起来,这人正是那次风陵顶上,刺伤自己的名剑山庄的长老。   “是你!”木檀霍地站起身来。   那长老的眼神如野兽一般暴戾地盯着她,他冷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到处在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见到这个人出现,这些孩子很害怕,全部都缩了回去,格子里的孩子们都抱成了一团,不敢再出声。   “名剑山庄原来藏了这么大的阴谋。”木檀不想再和他废话,这里是名剑山庄的地盘,这个人出现,后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赶来,若是不及时将这个人处理了,后面她就真的走不了了。   于是她先发制人,率先攻了过去。   这长老是名剑山庄的大长老,武功自然不弱。   上一次,木檀还可以在几人的围攻下不落下风,这一次,刚交手,木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的功力似乎长进了太多,一交手就感觉到对方的内力延绵不绝深不见底。   两人赤手空拳。在武功的高下之分上,所有的招数都只是辅助作用。两人的内力不相上下,若是正常情况下,木檀可以不落下风,但是她体内的内力出了问题,她若是强行催动,只会让它运行得更加缓慢。   不过几招,她就落了颓势。   对方很快就觉察到她的不对劲,顿时大喜。   “这么多天过去,你竟然还是没有长进,应无情的内力真是浪费了,不如送给我吧!”   说着,他手如鹰爪一般朝木檀的脖子伸了过来。   木檀连忙伸手格开,不想到这人的手却突然变化了一个方向,他死死地抓住了木檀的手。   下一刻,一股内力横冲直冲地通过他的手传到木檀身上来。   出于本能,木檀身上的内力霎时间被催动,自发地运转了起来。   对方的内力十分强盛,她也就不得不催动得更加剧烈,即使知道这样会导致她经脉逆行。内力是自发地运转,出于保护的本能。   因为对方的内力传导过来,很快就发现了她内力的问题。   他得意大笑,“果然如此,就算你得到了应无情的内力,你还是无法将之化为己用。”   说着,他传导过来的内力更加强劲,木檀内力运转被催到了极致,就如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虽是要爆裂开来。   木檀心知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的经脉支撑不住如此强硬的催动,会经脉断尽。   她勉强抬起一只手,朝那人挥去。   可是她本就是强弩之末,这样的攻击在对方眼中看来无异于过家家。   他轻而易举地将木檀的手拦了下来,旋即木檀感觉到对方绵延不绝的内力突然撤了回去,如此一张一缩,她感觉气血上涌,一口热血蓦然涌上喉间。   木檀动作迟缓了些许,对方一指点在了她前胸某处穴位。   进木檀定住,对方得意大笑,“ 应无情的功力存在你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还是给我吧!”   木檀被他点住了穴位,完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任这人将自己扛着走出了石室。   出了通道,石室门轰隆一声合上了,将几十个绝望的孩子重新留在了地下。   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即将来临。   这长老姓吴,人称吴老怪。他是名剑山庄的大长老,在应无情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是名剑山庄的长老了。   他一路警觉地扛着木檀往一处走去。   一路上的灯笼已经有多半已经熄灭了,仅剩下几盏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摇摇晃晃。   吴老怪走得很快,此时已经是下半夜,料想不会有什么人了。   但是刚走出一进院子,在月亮门处,他迎面就转上了一个刚从里面跨出来的人。   两人还差点撞上。   本来按吴老怪的武功修为,他应该能察觉到有人,提前避开的,但是因为狂风大作,脚步声都被风声掩盖,他又有恃无恐,觉得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所以就没有太用心,没想到运气着实有些不好,竟然会碰到人。   若是普通的弟子,吴老怪肯定就直接过去了。   但是来人是李原。   李原问出的同时,也看到了他肩上扛了一个黑衣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姑娘。   李原立刻皱起了眉头,问吴老怪,“吴长老,你肩上扛着的是什么人?”   吴老怪笑道:“这么晚了,少庄主怎么没有休息?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李原当然不会让他就这样轻易地走了。   “慢着!”李原出声叫住吴老怪。   吴老怪是名剑山庄的大长老,但是有时候行事风格很不大光彩,李原很不喜欢这样的人。今天深夜碰到他扛着个人,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吴老怪笑容一僵,心知这个少庄主向来嫉恶如仇,今天不巧被他碰上了,要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   “这人不知是什么人,夜探名剑山庄,说不定心怀不轨,我已经将人拿下,正要带回去审问呢。”   “真的吗?”李原还是有些怀疑。   吴老怪道:“你看她的穿着就知道了,怎么,少庄主这是不相信老夫吗?”他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   李原听他这样解释,又见他肩膀上那人确实一身黑衣,确实很可疑,加上吴老怪语气听起来有些动怒。他知道自己的怀疑让吴老怪不高兴了,只好让到一边,“原来是这样,是我错怪了长老了。”   吴老怪见自己成功地将人糊弄了过去,心中大喜。   这木檀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是她身上有应无情几十年的功力,若是他将她的功力吸尽,化为己用,天下第一就能轻松收入囊中。   吴长老刻意将肩膀上的人调整了一下,将她的脸背对着李原。   然而就在他刚从李原身边擦肩而过,李原再次叫住了他。   吴长老烦躁地转过身来,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少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李原盯着他肩膀上的人。   凡是李原闻过的气味他都不会忘记,他第二次见到木檀的时候,就通过她身上的气味将她认了出来,更别提现在了。   他辨认出来吴长老肩膀上的人是木檀。   木檀怎么会夜探这里?   李原到嘴的疑问在吐出来之前被他咽了回去,他摇了摇头,“没事,吴长老将这人交给我处理吧?我刚才父亲那里回来。”   原来是李剑将李原叫了过去,吴长老笑道:“不必麻烦少庄主了,我将这人丢给底下的弟子审问就行了。”   木檀在李原开口的时候就辨认出来是他了。可是李原还是放了吴长老走。当然,就算是李原发现是她,也未必会出手相助。   吴长老顺利地扛着木檀离开。   他单独住在一间小院子里。   院中还住着他另两个弟子,不过没关系,这两个弟子现在已经已经睡得跟施死猪一样了。   他扛着木檀进了自己的房间。   将蜡烛点燃,他转身面相僵站着的木檀。   “木堂主,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哈哈。”   木檀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但是她连瞪都不想瞪他。   听吴老怪话里的意思,他可以将她身上的功力吸走,这天底下,只有三十年前的拜月教的吸阴功能做到。   没想到这个吴长老也练了吸阴功,那么他的功力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突飞猛进就有了解释了。   吴老怪都已经将人扛进房间了,也就不在乎这点时间。他悠然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之后,他目光迷离地看向木檀,仿佛他喝的不是茶而是酒。   他盯着木檀看了一会儿,才啧啧两声。   “嘿,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你竟然也是个难得的美女,一个月前伤了你,真是对不住佳人。”   说着,他站起身来,一脸□□,“让我来看看你的的伤势好没有好。”   他走到木檀身前,双手拉住她的衣襟,用力往两边一扯。   而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两道门扇猛地朝两边门柱撞去,发出嘭地一声响。   吴老怪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转过头就看到李原一脸阴沉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是李原,吴老怪的脸色变了变。   “吴长老,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龌蹉的人!”李原寒着脸,看着吴老怪,一脸的不屑和厌恶。   吴老怪见李原三番五次地搅合,心中早就不耐烦了。   “少庄主,您这事也管得太宽了点吧!你现在还没有成为庄主呢,就想来管我的事了,就算是你爹,也从来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你现在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别将我惹火了!”   李原要是这样被两句话打发了,他也就不是李原了。   就算今天的当事人不是木檀,李原都不可能袖手旁观,何况当事人还是木檀,   李原说不清自己对木檀是种什么感觉,只是每次在面对她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李原看向木檀,发现她站在房间中间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不停地转动。显然她被吴老怪点了穴位。   “吴长老,你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失名剑山庄的威望!我明日一定禀明父亲,你德不配位,还是趁早让贤的好!”   吴老怪死死地盯着李原片刻,本来勃然大怒,但是他脸色却瞬间松懈了下来。   李原面对着吴老怪,也将他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但是他从来不会用恶意去揣测别人,所以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若是木檀看了,她就知道,吴老怪这是动了杀心了,所以他不在乎李原说了什么。   吴老怪走了过去,将门关了。   他笑道:“少庄主何必动怒,我这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我这就将人放了,你先坐下。 第251章 佛说(十一)   觉远并没有追上去。   “你怎么样?”觉远转过身, 在木檀面前蹲下,边问边握住她的手腕,凝神诊脉。   木檀的经脉中空空荡荡, 半丝内力也无。   木檀眼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 她好像已经熟悉了他手心的温度。她一丝力气都没有剩下。整个人软绵绵, 如一滩水躺在地板上。   觉远已经探查出了她身体的异样,但是脸色依旧平静。   “失去内力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你原来的内力虽然充盈, 但是不能为你所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经脉比原先拓宽了很多, 再次修炼会很容易。但是, ”他顿了顿, “我不建议你再练风陵宫的心法。因为, 我怀疑这心法虽然和吸阴功大体不相同, 但是应该是同出一源。这心法对身体的损伤未知。但是从理论上来说, 这世上没有一部心法是能一步登天的。”   木檀涣散的眼睛咕噜地转了一下。   觉远尝试扶了她一下,见她完全不能动弹,她刚被吸空了内力,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木檀仰躺着,视线和觉远相对。   觉远实在不负他的江湖第一美男子的盛名,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 棱角分明得恰到好处, 鼻梁挺括,即使顶着光头,也不减他脸庞分毫谪仙俊秀。   但是这张脸总是宁静而平淡的。很少能在这张脸上看到别的表情。   木檀回忆了一下, 她从来没有见过觉远笑过。在这一点上,她和觉远非常相似,她也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开怀微笑是什么时候了。   她看着觉远俊秀的脸慢慢凑近,他伸出一只手,伸入她的颈下,将她稍微扶起,另一只手伸入她的脚弯,微微用力,她被他凌空抱起。   觉远轻声道:“先离开这里吧。”   他随即抱着她往外走。   因为木檀身份特殊,她继续留下来,显然对她不利。   觉远抱着人往外走。木檀以为,依他的秉性,当然想不到要走房梁,肯定是要走大门出去了。那个吴长老明显不会就此罢休,他多半是搬救兵去了。   但是令木檀没有想到的是,觉远抱着她出了房间之后,抱着她跃上了房梁。   觉远内力深厚,抱着她毫不费力,脚尖点在房顶的瓦片上,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木檀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颠簸。觉远稳稳地抱着她。   夜风猎猎鼓动着觉远的衣袍,他宽大的僧衣不时盖住木檀的脸。那股特属觉远的清淡的檀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檀香闻着总会有一种宁静的意味。   而就在两人将跃出吴长老的住处不久,一行两三人匆匆地赶了过来,却扑了个空。   李剑脸色阴沉地看着院中的两具尸体,大步走进房中,一进门就看到了倒在门口处,生死不知的李原。   “李原,李原!”李剑连忙扑上去,查看李原的情况。   在伸手之后探到一股微弱的气息之后,李剑松了口气,他将李原的上衣撕开,看到他胸腹位置处有一个清晰的紫黑巴掌印。   “你确定觉远法师和那妖女勾结?”李剑还是不太相信觉远法师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庄主若是不信,就派人去看看觉远是不是还在他的住处!”   李剑这会儿顾不上别的,连忙给李原疗伤。   吴老怪脸色微微变了变,若是李原真的醒过来,李剑就会知道真相了。   经过李剑给他疗伤,李原青白的脸终于好看了点,但是没有醒过来。   觉远抱着木檀,一路跃出了名剑山庄的地盘,到了他原先下榻的客栈。   好在他前面订的房还没有退,抱着木檀,直接从二楼窗户跃进了房间。   抱着人一路疾驰,他呼吸却十分平稳。   他将木檀放在床上。   木檀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想要自如行动还是不能,但是说话不受影响了。   她看着觉远,“你救我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我现在已经武功全失,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   觉远将她放在床上之后,就自觉后退了几步,对上木檀冰冷的目光,觉远一向温和的面容涌上两分无奈。   “我从来没有想要利用你得到什么东西,出家人四大皆空,我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也不会有处心积虑要得到什么。”   木檀冷哼一声。   “名剑山庄明显有猫腻,他们和这次女童被拐的案子脱不了关系。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名剑山庄?你跟他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对不对?”   见他不说话,木檀本来因为武功全失变得烦躁易怒的情绪翻翻滚得更加汹涌。   她本来就怀疑自己被觉远利用了,如今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   她当真后悔自己没有在几个月前重生回来见到觉远那次杀了他。或许那样的话,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觉远将她眼中的厌憎和怒火看得分明。   他语气略带无奈,“你总是先入为主的看我,我也是因为查到名剑山庄有点不对劲,这才去了名剑山庄处,想要将事情查清楚。”   木檀不相信地看着他。   “那你查到什么了?”   觉远道:“本来还没有查到异常,但是现在有了点眉目,吴长老竟然修习了吸阴功。他肯定更这次的案子有莫大的关联。”   木檀嘲讽一笑,“你都已经到了那个地下牢房处,还说什么自己不知道。”   “什么地下牢房?”觉远疑惑地问她。   “你少装蒜,我分明在那个后花园的假山通道里闻到你身上的檀香味了。”   觉远惊讶道:“我确实去了你说的这处假山,但是我并没有找到你说的地下牢房,是不是丢失的孩子都被关在那里了?”   木檀冷冷道:“你还不知道吗?”她现在已经不信任觉远。   “我只是探查到了那里,并没有查到异常,你是说,那处假山有暗道?”   木檀冷着脸不说话。   “你快告诉我,那边的人已经知道你发现了那处密道,肯定会连夜将孩子转移出去,到时候再想寻找她们,就难了。”   “你去找高闰过来,我只信任他。”   觉远听她这样说,目光中闪过失望,“你担心我和他们是一丘之貉,假如我和他们真的是一伙的,不管你说不说,我都知道女童们的位置。我们本来就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现在我去找高闰,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耽误多久,说不定那边早就将孩子转移走了。”   木檀盯着他,觉远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目光中交织着失望和焦灼。   他说得不错。   “暗道中有一处开关,”她将大致地方位告诉了觉远。   觉远只能将她一个人留在客栈,自己匆匆地赶去名剑山庄处。   等觉远走后,木檀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身体还是绵软没有力气,可是她不太相信觉远,她要去找高闰。   从这里去高闰处也就几条街,若是以前,她只需要半刻就能到达,但是今天她浑身无力,走几步路就累得直冒冷汗。   想想地牢中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孩子们绝望的脸,木檀咬咬牙,她花了半刻钟才走到客栈的马厩中,马厩中果然拴着几匹马,她挑了一匹,解开了辔头绳索,等她费尽力气爬上马背,她已经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湿透了。   而就在此时,在马厩旁边一间小房子睡觉的客栈伙计听到了马的叫声,他就是睡在这帮客人看守马匹的,以为是有人偷马,连鞋都没有穿,就冲了出来。   马厩的横梁上挂着一盏灯笼,一人一马站在灯笼下,马上坐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面容姣好。   伙计一时之间难以将这样的姑娘和偷马贼联系到一起,顿时愣在了原地,忘记要呵斥。   木檀抬手在马屁股处用力拍了一下,手持缰绳,嘴中轻喝,“驾!”   马匹扬蹄朝道路尽头跑去。   等她跑出一程,伙计才反应过来,连忙喝道:“站住,站住!”   但是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觉远感到名剑山庄的时候,本来一片漆黑的名剑山庄有不少处已经亮起了灯笼,他径直朝今晚上去过的后花园掠去。   与此同时,吴老怪见觉远带着那个风陵宫的妖女不见了踪影,心知那处密道已经暴露,也正想要连夜将人转移。   “你说什么,木檀找到了这里来?”   绿妖装成婢女,留在名剑山庄一处,听吴老怪说木檀已经发现了地牢还被她给逃走了,脸色立马就不太好看。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转移?”   吴老怪见她语气不客气,烦躁道:“你以为这么容易,这么多孩子呢!一时半会儿的能将人转移去哪里?李剑也在,若是被李剑觉察到了,我和你,谁都逃不了好!”   绿妖想了想,狠厉道:“既然转移不出去了,不如我们就此将她们的血取出来,反正也只有最后一个了,青州没有,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找找。”   吴老怪犹豫了一下。   绿妖冷喝道:“当初我就说这里不方便,你非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怎么将她们转移出去?当然只能先取血了!难不成你想要功亏一篑?”   吴老怪咬了咬牙,现在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觉远赶到后花园,除了椽沿上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这里没有别的动静了。   他再次走进那座假山。   空气中有一股甜腻的香气。   他按照木檀说的找到了那处开关。   用力一按,一道暗门果然打开了。一条石道出现在眼前。   一股难闻的气味从暗道中扑了上来,同时传上来的,还有尖叫声。   觉远连忙朝石道掠下去。   石道的尽头是一间地下牢房,有两个身影在里面忙碌。   高闰睡梦中听到楼下有人在叫自己,他惊醒过来,凝神细听,果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他一跃而起,走到后窗处,将窗户推开。   底下的街道上,有一人一马,   “高闰!”木檀叫了他一声。   高闰从窗户中跃出,落在街道上。   “你这是怎么了?”高闰知道她出门,但是并不知道她去哪里,她是江湖中人,有些秘密肯定不想被探查,所以高闰也就无视她出门。   但是凑近之后,看到木檀一头一脸的冷汗,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木檀快速将名剑山庄的事情说了。   “你说你见到那些丢失的孩子了?”   “对,你快去名剑山庄,去晚了说不定他们将人转移走了。”   她从马上滑下来,“骑马去。”   高闰二话不说就翻身上马,见她站在马下,疑惑问道:“你不一起去吗?”   木檀苦笑着摇头,她一路上都是在强撑着,才到了这里,此时见到高闰,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出了点事情,去不了。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就算到了名剑山庄,未必能顺利将人救出来。觉远已经先去了,现在狮拳宗恨不得整死名剑山庄,你去狮拳宗那里和他们说名剑山庄里藏着丢失的孩子,他们一定会跟着你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昨晚上定了一章存稿的,但是不知道为啥没有发出去,今天加更回来。 第252章 佛说(十二)   木檀不知道那些孩子救出来没有, 因为她将马给了高闰之后,自己就再没力气走回去了,她靠在墙边, 天上的阴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 没有下雨。   身体的深深疲倦感让木檀很快就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后来她从高闰那里得知, 他赶到的时候,名剑山庄已经闹起来了,觉远正在和人交手。   这是高闰第一次看到觉远和人动手, 他曾经听说觉远是佛宗这届最有潜力的弟子, 虽然很年轻,但是认真论下来, 他绝对是年轻一辈中的魁首。动静太大, 名剑山庄的人都被惊醒了。   名剑山庄的庄主李剑就站在一旁, 看着名剑山庄的长老和觉远动手。   那个长老竟然不敌觉远。   “觉远法师, 我敬你是佛宗的弟子, 这才敬你三分, 你为何将我山庄中几个弟子杀害, 还重伤我儿?”   觉远看了李剑一眼,他道:“李庄主怕是弄错了,我不曾杀害你门中弟子,也没有重伤令郎。我还想要请教李掌门,为何丢失的孩子会在名剑山庄?”   李剑一怔, “你说什么?什么丢失的孩子?”   高闰带着狮拳宗的人现了身, 先亮令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乃京城六扇门捕快,我得到确切消息,丢失的孩子就在名剑山庄, 我现在要对这栋宅院进行搜查!”   李剑认出他身边的人就是狮拳宗的人,现在狮拳宗和名剑山庄闹得很僵,若是被狮拳宗逮到了这个机会,不管名剑山庄以前的名声有多好,以后都会变得臭名昭著。   “你们弄错了吧?那些丢失的孩子又怎么会在我名剑山庄?速速离开,不然不要怪老夫不客气了!”   高闰冷道:“若是你们执意不配合,朝廷将没收名剑山庄的所有田产和物产!”   朝廷和江湖门派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现在因为江湖势力越来越大,而且江湖中人行事也没有太多顾忌,早就为朝廷所忌惮,现在若是名剑山庄卷入这宗大案的话,以后名剑山庄的所有物产都会受到波及。   吴老怪担心他会被劝动,连忙道:“庄主,这些人肯定是合伙想要整名剑山庄,这些肯定是狮拳宗的人干的!”   狮拳宗的人本来就对名剑山庄的一肚子火,现在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不管名剑山庄有没有丢失的女童,这屎盆子他们也是打定主意要给名剑山庄的扣上的。   狮拳宗的人见他们光耍嘴皮子,登时就不耐烦了。   一个狮拳宗的长老呵呵冷笑,“有没有,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李剑怎么可能让狮拳宗的人真的搜,真那样的话,面子里子都要掉光了。   两人顿时就动起手来。   吴老怪一直和觉远交着手,他今天才吸了木檀的功力,虽然爆发力极强,但是对身体的损伤也大。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三两下就将这个觉远解决了,可是后面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觉远的内力纯正绵长,两人已经交手了一刻钟,觉远都丝毫不见颓势。   佛宗的心法不愧正宗扎实。   趁着两方打了起来,高闰独自跑去木檀说的那个后花园的假山。   过了一刻,两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股异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李庄主,你看看这是什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响。   李剑寻了个间隙看过去,只见那个自称官府中人的人,领着一大群孩子,走了过来。   那股异味正是从这些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们看起来都很消瘦,衣裳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张脸上最突出的是眼睛,因为脸颊都瘦凹陷下去了,眼睛就显得超常的大。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李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高闰道:“这些孩子就是我刚才从后花园的地牢中救出来的孩子,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狮拳宗的见高闰真的将这些丢失的孩子从名剑山庄找了出来,顿时大喜过望,狮拳宗的一个姓葛的长老哈哈大笑,“李剑啊李剑,亏你们还一直披着正派的人皮,残害孩子,这种事就是风陵宫也不见得会干吧?就你们也好意思立于正派魁首的位置?”   李剑一时间脸色大变,这些孩子可能真的是从名剑山庄找出来的,一定是有人陷害!   那边开始打嘴皮仗,高闰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拉了拉高闰的衣袖,“大哥哥,我姐姐呢?”   高闰最开始没有注意这个小女孩,等低下头望去,才发现这个小女孩的轮廓有些熟悉。他蓦地想起来,这可不就是木檀一直在寻找的宋雪吗?   而那边,觉远揭开了谜底。   “吴长老将这些孩子囚于地牢,这件事李庄主当真不知道吗?”   李剑惊疑的目光朝吴长老扫过去,“吴长老,这真的是你做的?”   吴长老当然不肯承认,他装得更加惊讶,“这些孩子怎么可能会被藏在名剑山庄?一定是有人陷害!”   高闰将宋雪抱起来,冷笑道:“有人陷害?你们后花园的地牢都还在,谁能陷害你们?”   吴老怪连忙道:“一定是风陵宫,一定是他们的残部试图打击报复!”   觉远一掌打了出去,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又快又准,吴老怪来不及避开,下意识地出招抵御。   觉远道:“你们请看,这个长老身上的经脉不时会鼓胀起来,这是因为他刚吸了别人的功力,还没有来得及化为己用。他修习了吸阴功,所以要用鲜血来血祭,将他身体中不纯的功力清洗出去。”   李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吴老怪是前任庄主还在的时候,就是名剑山庄的长老了,这些年更因为资历最长而成为了名剑山庄的大长老,他和吴老怪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从吴长老身上觉察到什么异常,若说他修习了吸阴功,李剑怎么都不能相信。   可是如觉远所说,他脸上不时有经脉鼓胀起来,十分明显。   “吴长老,你当真修习了吸阴功?”   吴长老还是一力否认。   “你既是觉得你自己是清白的,那就自缚,如果你是无辜的,等我们查清楚之后,自然放了你。”李剑知道今天这事没有这么轻易能过去,所以如是提议。   吴老怪怎么肯束手就擒?   他桀桀地笑了两声,“李剑啊,你还是太没出息了,我要是你,就让名剑山庄所有人都修炼这本神功,等名剑山庄成了天下第一大派,谁敢不以你为尊?”   李剑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狮拳宗的人当然不甘心这件事只是这个长老单独谋划,顿时冷笑道:“李剑,你不要想推替死鬼出来。大丈夫敢做敢认!”   只有觉远听得摇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速成的功法,所有想走捷径的都会付出代价。三十年前,拜月教如此强盛,天下无一门派能与之比肩,但是最后还是在一夕之间没落了。”   吴老怪哈哈大笑,“那是因为拜月教时运不济!”   “你以为血迹能将你身体中的功力净化吗?三十年前的拜月教主也曾经想过这个方法,但是血迹还没有完成他就爆体而亡了。”觉远没有告诉他具体原因是因为这些女童的鲜血是至纯至阴之物,吸阴功本来就是阴性功法,错误的以毒攻毒,只是加速走向死亡罢了。   吴长老桀桀大笑,他一手隔空抓像狮拳宗的葛长老,葛长老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他飞过去。   觉远见状就知道他想要吸葛长老的功力,葛长老也知道,他拼命地出招试图挣扎。   但是他身体中的内力仿佛凝固了一般,根本就流转不动。   觉远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佛珠,朝吴老怪打去。   吴老怪一手抓住葛长老,一边飞快往后退。   不过十几息的功夫,葛长老就变得双目无神,显然是内力已经被吸尽。   吸木檀的功力时,吴老怪花了一刻钟,然而现在没有这么多时间给他慢慢地吸。但是他若是不吸,连觉远都打不过,更别提能逃出去。   他的经脉可怖的鼓胀到了极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爬满了小蛇,还在蠕动。皮肤变得青紫,整个人都涨了起来。   他在短时间内吸收了葛长老几十年的功力,这些功力要很快地打出体内,不能为他所用。   被吸干的葛长老被他随手一抛,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觉远放弃攻击吴长老,转而去救人。   吴长老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若是不将体内的内力打出去,自己就可能会爆体而亡,于是他追着觉远而去。   李剑见状冷喝一声,他要是再不作为,名剑山庄沦为魔教的名头就真的要坐实了,而狮拳宗的人见吴老怪将他们长老吸干,都怒而大喝一声,蜂拥冲了上去。   “来的正好!”吴老怪哈哈大笑,左一拳右一掌,将人轻易地拍翻了出去。   而这也给了觉远一点时间,将下坠的葛长老捞住,将人送回了地上。   他抬头看向半空中身体微微鼓胀的吴长老,他脸色十分疯狂,而那些被他打到的狮拳宗的弟子不死则伤,他得意得哈哈大笑。这种突然获得天下第一功力的感觉确实让人疯狂。   觉远纵身一跃,朝吴老怪飞去。   吴老怪当然注意到了觉远,这种隔空打人只能针对比自己功力浅太多的人,对于觉远这样的,就没有太大的作用。   他暗暗蓄积了所有功力,等着觉远飞近的时候,就给他致命一击。   他整个人像球一样鼓了起来。   吴老怪桀桀大笑,他也朝觉远掠来。   吴老怪身遭的空气都因为他身上强劲的气浪而出现了波动。   觉远一指探出。   吴老怪神色更加疯狂,他想将所有刚吸来的功力调在一处,集中打出。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些内力失去了控制,这些内力开始脱离控制,疯狂地在他体内乱窜。   高闰仰视着空中。他看到本来整个身体都鼓胀起来的吴老怪脸色突然大变,然后他整个人开始诡异地变化起来,像是有无数股气流在他身体中乱窜一样。   而与此同时,觉远已经掠到了他身体下方。   觉远简单地伸出一根手指。   他看到觉远修长的中指点到了吴老怪头顶的百会穴。   ‘噗——’   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响起。   吴老怪的动作乍然而止,随即,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气流从他七窍百穴中冲出,吴老怪整个人就像泄气的球一般,迅速扁了下去,恢复原状的同时骤然从半空中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青石板地砖出现破裂蜘蛛网,以吴老怪为中心,蔓延出去。   而吴老怪因为掉落的时候头朝地,头骨破裂,脖子也诡异地插进了肩膀中,连挣扎都没有就断气了。   狮拳宗要怎么和名剑山庄的算账,觉远并不关心,他和高闰一道,将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孩子送去官衙先安顿下来。   觉远从官衙走出来,东方那颗太白金星闪了闪,彻底的隐了下去。   天亮前最黑暗的黎明已经过去。   觉远匆忙赶回客栈,却没有看到木檀。 第253章 佛说(十三)   觉远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木檀的身影, 房间里也没有入侵的迹象,想来木檀是自己离开的。   可是她那个样子,能去哪呢?   觉远想起高闰突然带了人过去, 会不会是木檀去报的信?   他下了楼, 守夜的伙计坐在大堂的柜台后面, 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睡着了。   觉远伸手在柜台上轻轻地叩了叩。   ‘笃笃’的两声,惊得伙计将嘴角快流出来的口水一收, 醒了过来。   大堂中点着蜡烛, 伙计就着光,看清是觉远。   “法师, 您有什么事吗?”   觉远问道:“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 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想了想, 添了一句, “面容姣好, 可能步履有些蹒跚。”   伙计道:“我没有看到呢, 我是刚过来接班不久的。要不,我帮您问问前面那个?”   觉远摇摇头,又问道,“那么今晚上可发生了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   他想着若是木檀真的被人抓走了,应该会有些什么异常发生吧?   伙计想了想, “好像也没有。”   没有问出什么消息来, 觉远也没有太失望,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说明木檀是自己走的, 没有惊动别人。   他正要走,伙计在后面嘟哝了一声,“不过要说起异常,就是半夜的时候,马厩被人偷走了一匹马,这马是客人的,天大亮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多半是要赔钱了。”   觉远转过身,追问道:“你说马厩丢了一匹马?可看清牵走马的人长什么样子了?”   “这个好像没有,不过听说是个女人。”   觉远心里就有底了,看来高闰果然是木檀去通知的。   他复又返回官衙。   此时天已经开始微亮。   高闰安顿好了那些孩子,这宗耗时两个多月的案子总算是告破,他正打算出官衙找个地方吃个早点,然后回去找个地方睡个囫囵大觉,没想到一处官衙就碰上了觉远。   “法师?”   见到他,觉远脸上有些喜意,“昨晚上是不是木施主过去通知你的?”   经过那一战,高闰已经彻底信赖觉远。   “是啊,半夜的时候,她骑着马过来找我的。”   “她人呢?”觉远追问道。   高闰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一点着急的意思,“她当时将马给了我,我还奇怪她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她说她出了点意外,我当时赶着去名剑山庄,所以就没有细问。然后我就骑马去狮拳宗那边叫人。怎么,你找不到木檀了?”   觉远点了点头。   高闰挠了挠头,“这姑娘武艺高强,应该不会有事情的。”   木檀不信任他都要信任高闰,可见她对高闰是信任的,觉远压下心里一种莫名的微酸,道:“她武功全失,去找你都应该是撑着一口气,她走不远的。贫僧再找找吧。高施主若是有消息,也请告知贫僧一声。”   觉远说完就离开了。   高闰愣在原地,目送觉远离开,脑海中他说的那句木檀武功全失一直不停地回响,但他就是觉得好像是做梦一样。木檀武功全失,这怎么可能呢?   等回过神来,他想追上去问问,可觉远已经不见了踪影。   觉远在城中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木檀的下落,高闰也发动了自己人脉寻找,但是木檀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就是找不见踪影。   这一找两天就过去了,还是没有木檀的任何消息。   这天清早,觉远很早就下楼用早点。   一连三天都没有找到人,青州城里大小客栈都被他们找遍了。   或许木檀是躲了起来,她现在和寻常人无异,但是仇家却甚多。   大堂中空空荡荡,只有觉远独自在用餐。   少倾,一人匆匆地来从门外走了进来,本来直直地要往楼上去,走了一半注意到了大堂中唯一一个用饭的食客。   觉远的僧衣和光头在哪里都十分显眼。   “法师!”   觉远听出是高闰的声音,回过头看去。   高闰急急走了过来,脸上有些焦急之色。   觉远觉察到不对劲,放下了筷子。   高闰看起来十分疲倦,他眼底满是青黑,脸上的胡子也没有时间刮,满是青茬。   “法师,有消息了!”   这两天,高闰要处理将那些被拐的小女孩送回去的事情,宋雪是最前面一批之一。   但是前面两天,他都一直没有找到宋雪的父母,宋雪也就跟着其他小姑娘,一起安置在官衙里面。   直到昨天,他们才在一处客栈找到了宋雪的父母。   宋威听到女儿被找回来了,当然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马就接女儿回来。   宋雪母亲的反应却十分奇怪,她不是惊喜,而是惊讶。   因为木檀的关系,所以是高闰亲自过去确认的。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宋雪母亲脸上的表情就是惊诧,十分惊诧。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期待。   她下意识地就询问是怎么找到宋雪的。   当时的高闰也没有想太多,直到今早上,他亲自将宋雪送回去时,宋雪的父亲欣喜若狂,抱着女儿就不撒手,而宋雪母亲的反应就十分奇怪,她看着宋雪的目光一点都不像那种女儿走丢了很久,期盼女儿回来的母亲。   高瑞就留意了一下。   他不知道宋雪和木檀到底是什么样的姐妹,但是木檀对宋雪很重视,一直不放弃寻找她。就连木檀这样没有血缘的姐姐都会担心宋雪,宋雪母亲的反应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于是高闰就派人盯着他们。   不出意外,宋雪母亲杨氏在不久之后就独自出了门,去了青玉巷的一栋不起眼的独院。   “我派出去的兄弟盯了半天,才看到杨氏出来,不久之后,独院中有一个浑身被毡帽罩住的人被送了出来,我听那个兄弟形容,感觉这个人多半就是木檀!”   觉远霍地站起身,“那院子在何处?我去看看。”   “法师,一起去吧!”   两人出了客栈,直往青玉巷而去。   但是两人晚了一步,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本来以为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没想到还不到下午,有一则消息通过茶楼的说书先生传了出来。   “嘿!今天有一则好消息,那个被各正派通缉的风陵宫的木姓堂主,被正派抓住了。这妖女无恶不作,光是风陵宫的独门毒药锁心喉,就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英雄好汉。”   “这锁心喉啊,没有解药…”   话还没有说完,底下有人打断他,“嘿,也有你吴不知不知道的事情吗?”这说书先生吴,人送外号无不知,他消息十分灵通,每次都是最早将消息散播出来的那个。   吴不知不服气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倒是说说看?”   那人道:“天下人都是风陵宫已经完了,但是三个月前,名剑山庄的独子曾经中了锁心喉,但是后面人家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这锁心喉的解药啊,已经被人研制出来了。”   “扯远了扯远了!”吴不知见这事情还真是自己不知道的,顿时有些下不来台,连忙道:“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说到这个风陵宫的天字堂堂主被抓到的事情,抓到她的人,是狮拳宗的,狮拳宗前面因为门派中死了几个人,和名剑山庄闹得很僵,但是现在查出来了,人不是名剑山庄的杀的,而是这个风陵宫的堂主杀的,狮拳宗已经放出话来,要将这个妖女斩首示众呢!”   觉远得知木檀在狮拳宗之后,立马就赶去了狮拳宗租下的宅院。   佛子觉远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狮拳宗的人对他也是礼遇有加。葛长老因为功力被吸空,受不了打击已经自尽身亡,现在狮拳宗理事的是另一个长老。   觉远道:“今日过来,贫僧有一事相求。”   那长老姓莫,四十来岁的模样。   “当不得法师一个求字,法师请尽管开口。”   觉远道:“我听说贵派抓住了风陵宫的堂主木檀?”   莫长老抚须点头,“确是如此。这妖女作恶多端,如今终于落在了我们手中。我们门派中那几个弟子就是她杀的,还将祸水东引,试图嫁祸名剑山庄,若不是我们将这件事查清楚,和名剑山庄的梁子就要越结越大了!觉远法师是不是来观她被砍头的?我听说贵师尊曾经在她手上吃过亏。”   这话要是寻常人听来,只会觉得他是在含蓄地嘲笑人。   因为了灯法师只有一次跟木檀对上,就是那次在风陵顶,了灯法师甩出佛珠,后来还群攻木檀。虽然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正义,但是传出去还是不太好听。   觉远摇头,“并不是,我跟木施主有些故交,这次是想来求个情,木施主如今武功全失,已和常人无异,杀了她,和杀了手无寸铁之人一般。”   莫长老没想到他不是来凑热闹的,而是来求情想要救人的,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法师是在说笑吗?她就算是现在武功全失了,以前做过的恶,就能翻过去吗?她身上背负的人命,只能用她的鲜血来尝清!”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想要加更的,可是梧桐好困啊,码字都差点要睡着了,今天只能这样了,发红包补偿大家吧~留个爪,给梧桐个赎罪的机会叭 第254章 佛说(完结章)   “我们已经昭告了武林同仁, 要将这个妖女正法。我们都知道法师慈悲为怀,但是也要想想,这个妖女杀了多少人!”   觉远双手合十, “人生在世, 孰能无过?木檀确实犯了很多错, 但是她现在已经悔改,贫僧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她的性命,若是莫长老你们一定要惩罚她, 就请取走我的性命, 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   木檀还记得自己累得在街边晕倒,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阴暗无光的地方, 四周堆满了柴火, 她一动, 就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拴在了一根大木柱上, 无法动弹, 若是以前, 她可以自己将这木柱劈开, 将铁链绞断,但是现在她浑身无力,腹中饥饿,没有一点力气了。   木檀睁着眼睛,听到一些动静, 但是听不真切, 现在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外面的天暗了又亮,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这期间,没有人来给她送水。又一天,她又饿又渴, 昏了过去。   她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勉强睁开眼睛,她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跟前,这个人虽然没有露出脸,但是木檀太熟悉她了。   本该死了的应无情站在她身前。   面具下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木檀也没有说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说她重活一世都是白活,仔细想来竟然一事无成,还重蹈覆辙,前世她也是被人利用而死,这辈子竟然又是被人利用。   思及此,她自嘲一笑。   应无情没有摘下面具,也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声音。   “木檀。”   应无情面具下的眼睛满是冷漠。   “应无情。”木檀张口,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却什么也发不出来,她已经干渴到失声。   应无情摆了摆手,有人从后面走上来,手上端着一杯水,喂木檀喝了下去。   木檀知道这水肯定没有问题,应无情要是想弄死她,直接就弄死她了。   她将水咽了下去,猛烈地咳了一阵。   “木檀,你真让我失望。”应无情淡淡地开口。   木檀自嘲一笑,“我让你失望?你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其实你这样很蠢,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若是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直接告诉我,说不定我早就肝胆涂地帮你做了,可是偏偏要用手段,得不偿失了吧?”   应无情笑道:“你还没有这样的大的能耐,你大概也发现了,我传授给你的功力并不纯正,我这一辈子都为这功力所困,几十年的功力,我舍不得将它散去,也不敢散去,直到后来我发现,若是不放弃这功力,我就一辈子都会被它所困。”   木檀撑着坐了起来,虽然是仰视着应无情,但是再没有了半点臣服。她眼中甚至带着蔑视。   “事到如今,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要处心积虑地算计这一切?让我猜一下,我想,吴长老应该也是你的棋子,绿妖要是没有你的指使,应该不可能会和吴长老有什么联系的。”   应无情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盯着她。   “只是我不明白,你已经将内力都传给了我,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个血祭来?”   “血迹?那是吴老怪那个蠢货自己想出来的,他以为那样就可以净化他体内的内力。那个蠢货,若是那样真的可以,我早十年前就施行了。拜月教教主不就是血迹的时候爆体而亡的吗?”   “所以你也不是真的想杀了李剑吧,李原是你救的,我想不通你为何会救仇人的儿子?你不是最恨男人吗?想来当年是李剑负了你吧。”   她话音刚落,应无情突然被刺激到一般,俯下身,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颌。   面具一瞬间凑到了她的脸前,“本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你都是要死的人了,就在临死前,再替本宫做一件事吧。”   她将手一甩,重重地将木檀的头甩到了一边。   应无情很快离开,木檀紧接着也被蒙住了眼睛,被送了出去,然后她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间房间,这房间十分简陋,但是有床,她双手依旧是被锁起来的。   这里有人给她送水送吃的,外面有人看守她。木檀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了狮拳宗。   她被关了两天,到第二天的时候,她被狮拳宗的人转移到了狮拳宗的山门中。   她从看守的人口中得知,狮拳宗的人广发了帖子,要让天下各大门派前来狮拳宗,因为名剑山庄的失信,丢了正派魁首的位置,趁着这个机会,狮拳宗的人想要组织重新选出武林盟主来。   狮拳宗的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胜券在握。   因为他们得知了可靠消息,这个魔教妖女现在已经不止是天字堂堂主,自从应无情死后,她就成了新任的的风陵宫宫主,现在他们将木檀抓到,这可是大功一件,趁着这个东风,他们完全可以取代名剑山庄,成为新任武林魁首!   这两日也有人给木檀送吃喝。   她想反正都要死了,就有尊严一点死吧,如今她已经武功全失,成了鱼肉任人宰割,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憋屈的死。   到了第三天,天下各门派已经赶到了狮拳宗,倒不全是因为木檀,而是狮拳宗的倡议得到了支持。现在风陵宫气数已尽,名剑山庄又尸位素餐,天下门派各自为营,谁也不愿意狮拳宗独占鳌头,都想在这场角中获得利益。   木檀被关在一个木架子中被抬了出来。   狮拳宗有一块很宽阔的广场,广场中间已经堆起了高如小山的柴火,她们竟想要烧死木檀!   木檀冷眼看着那些挤在柴火下的所谓的名门正派,杀人不过头点地,就是他们口中残忍暴戾的风陵宫杀人,从来都是干脆利索,像这种在如此多人面前烧死一个活人,就连木檀都没有听说过。   她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些人高尚久了,绝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打着烧死魔教妖女的旗号,其实是为了满足他们被压抑良久的暴戾私欲。   木檀被人从木架箱子中拉了出来,被推上了火焰的最高处用一根绳索绑了起来。   此时正值正午,头顶的阳光十分爆裂,晒在人身上,都有些睁不开眼。   木檀从小山一般的柴火堆上往下看去,她不出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些压抑着疯狂的脸。   木檀回想这半生,其实自己真的杀过很多人,其中很多都是死不足惜的,她其实最该杀的是吴忞,她前世已经杀过一次了,这次有人替他买命,木檀放过了他。   她睁开眼睛望向天上。   她脑海中十分平静,这样阴暗的世间,连如此强盛的阳光都驱不散阴暗,似乎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木檀并不怕死,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是她不愿意这样憋屈而死。   她嘴角一弯,自嘲一笑。   时间慢慢地推进,阳光已经过了正顶,开始西斜了。   狮拳宗的掌门说了些什么,他似乎在数落木檀的罪行。木檀没有心思去听了。她只看到柴火下面那些脸,一张一张,盛满世间的丑恶。   她看到台下有一张熟悉的脸。   是名剑山庄的李原,他也正紧紧地盯着她,见到她将目光移过去,连忙张嘴说了些什么,木檀虽然看到他的嘴在动,却没有心思去辨认他在说什么了。   眼看日头已经西斜,再不点火就要错过良时了。随着狮拳宗掌门一声令下,有人将浇了油的火把点燃,扔到了柴火中。   柴火很快就燃了起来,浓烟滚滚,不过片刻,火舌就舔到了高处,木檀已经感觉到了火的热气。   人群蓦然爆发出叫好的声音,他们苦苦压抑的疯狂终于可以在这场狂欢中彻底释放出来,甚至有人兴奋得发出了野兽般的叫吼声。   木檀被烟呛得一阵咳嗽。   她原本以为已经死过一次,不再害怕死亡了。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等死的过程是最折磨人的。   很快火舌就舔到了最高处,似乎下一刻就要点燃她的衣裙。   底下,人群中的李原冲破了层层人海,冲到了燃烧着的火堆下,他纵身一跃,想要跃上去救人。可是他刚离地,后脚跟就被人扯住了。他回过头,是李剑。   李剑一脸不虞,冷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李原弹了几下腿,李剑没有松开手。   “他们要杀要剐,给人一个痛快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活活将人烧死的,就是饱受诟病的风陵宫也不曾!”   “这妖女是风陵宫中人,就算是被烧死,也是她活该!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   这一句如雷鸣灌耳,李原大怔,李剑随即将人一把扯下地来。   李原眼睁睁地看着高台上的木檀渐渐地快被火舌吞噬,浓烟呛得她不停地咳嗽。   泪水从李原通红的双眼中流淌出来,他的脚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重得他再也难以跃起,难以鼓起刚才不顾一切的勇气。   他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名剑山庄现在已经因为女童丢失案在江湖上失了信誉,就连正派魁首的位置都被人夺了去。   他可以不顾自己,但是他不能不顾名剑山庄。   李剑重重地拍了拍李原的肩膀,想要安抚他一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焦干的柴火一点就着,火势渐渐大了,燃烧的爆裂声炸起,火星四溅。   就在这时,异状突起。   人群中竟然爆炸了!   随着第一声爆炸声响起,爆炸声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响起。   在□□面前,就算是再厉害的高手,也有可能就此陨落。   因为人群实在太密集,□□爆炸,伴随着人的惨叫声和四下乱飞的残肢。   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就算有人及时反映过来,他们也很难从重重的人群中逃离出去,所有人都在慌乱的想要逃命,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不管到了哪里,爆炸都会跟着哪里,这片空旷的广场上,竟然埋满了□□!   火焰中的木檀没有收到□□的波及,她反而看得十分清楚。在第一颗火星将地上暗埋的□□点燃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眼看着底下这些名门正派忙于奔命,却仿佛被阎罗画下了圈包围起来,怎么都逃不出去,木檀由衷地笑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应无情会将她交给狮拳宗了,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   可是应无情到底是怎么算出狮拳宗的人会这样大肆将所有正派的人都召集起来呢?她想起宋雪的母亲,想起应无情可以毫不费力地就将她送去狮拳宗,还没有引起狮拳宗对她的怀疑。   这线,应无情应该早就埋下了。   她布置这一切,应该不是近期布置的,要在狮拳宗埋下这种说话有分量的人,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木檀简直要佩服应无情了,事事算得如此之准,算无遗策。   木檀透过浓烟看去,好不容易才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李原父子。   李原抱着李剑,神色慌乱,而李剑浑身是血,大概是被炸到了。   火舌包裹了木檀,她裙子已经被点燃。   底下的柴火已经被烧断,高砌的柴火堆开始崩塌。   终于,底下的柴火已经被烧垮,她随着绑着的木架朝底下跌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广场边上有一人飞将过来,他踩着底下人的脑袋,迅雷一般在眨眼间就掠到火焰堆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力一踏,跃到最高处。   木檀已经开始往下掉,底下是一片火红。   滚滚浓烟中,她眼睛被熏得睁不开,她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只能看到了一片素白的僧衣。   绑住木檀的木架很重,他必须要将木檀从木架上解下来,才能顺利地将人带走。   “觉远。”   觉远来得匆忙,没有带匕首之类的,而绑住木檀的绳索十分粗,一时半会儿竟然解不开。   “你为何要来救我”   木檀又问。   觉远来不及回答,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快落到底下的火红的木炭堆。   觉远用尽全力,只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声,绳索终于断了。   他拉住快要碰到火炭的木檀,一脚用力踏向木架,两人借力上升。   场上已经混乱一片,有人的脑袋被人踩过,抬头一看,原本快被烧死的魔教妖女竟然被一个穿着素白僧衣的人救走了!   可是现在他们都自顾无暇,谁都没有余力再去追。   这场意外造成了了各门派损失惨重,无数优秀的弟子长老都葬身爆炸中。   狮拳宗算是罪魁祸首,他们当然不肯认是他们故意。   狮拳宗死伤是最惨重的。   于是他们将矛头推向了赶来救人的人。   “我们都看到了,来救人的就是佛宗的佛子觉远,佛宗肯定要对这件事负责!你们说是我狮拳宗的责任,我狮拳宗死伤的弟子,又找谁负责?觉远前几天就曾经来过,想要将木檀带走,被我们拒绝了。这场爆炸,一定是觉远策划的,肯定是他想要将木檀救走,故意提前埋下了□□!”   佛宗因为这件事被牵连,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   可是此时,被认为是始作俑者的觉远却不知去向。   半个月后。   一处山明水秀的峡谷之中。   一间竹屋立在竹林之中。   竹屋小巧秀气,环境宁静,偶尔能听到鸟的鸣叫。一条小溪从不远处缓缓流过。   竹屋中靠窗的地方,布置了一架竹床,竹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人被白布整个包裹了起来,连眼睛都被包裹了起来,浑身上下,只露出嘴巴。   不过露出的嘴唇看着也不太好看,嘴唇上还沾着草药留下的汁水染青的印子。   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竹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床上那个被包裹成布人的人微微动了动。   “醒了?身上还痛吗?”   “还有一点点。”   “我去将药采回来了,饿了吗,我这就去盛粥。”   米粥是他出门之前,就熬上的,现在已经已经熬好了。   觉远走到厨房,将盛好的粥端了过来。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任由他喂她喝粥。   “你明天就可以拆布了。”   “嗯。”   觉远慢慢地将粥喂她喝完,将碗放在一旁,“吃饱了吗?”   “你采了什么药?”   床上躺着的正是半个月前,觉远从火中救下的木檀。   在火中的时候,她奇异地没有感觉到疼痛,被觉远救下之后才发现,她浑身都起了水泡,身体多处被烧伤。   这半个月来,两人来到了这处峡谷。   好在峡谷中草药丰盛,觉远的医术才能有发挥的机会。   木檀已经像这样持续了半个月了,本来只能在床上躺着,浑身裹满了药。   现在外面变成了什么样,他们谁都不知道,觉远也并不关注。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木檀在床上躺着,她双眼都被白布遮住了,不知道白天黑夜,只知道觉远睡在房间的时候,就是晚上了。   这里只有一间竹屋,另一间是很小的厨房。   觉远晚上的时候,也一同睡在竹屋之中,只不过觉远睡在另一边他搭的简易的木床上。   这半个月来,木檀目不能视,只有靠耳朵听。   觉远每天帮她换药,喂她吃饭,甚至还要帮着她如厕。   木檀一开始的时候非常的抗拒,但是没有办法,她几乎不能动。   她身上被烧伤得太厉害了。   峡谷中十分宁静,没有人会来这里,觉远去采药的时候,她只能独自在竹屋中,每天能听到的只有大自然的声音。   或是风声或是雨声,或是动物的鸣叫声。   她渐渐发现,自己最想要听到的是觉远回来的脚步声。   “觉远。”   她叫了一声。声音很轻,但是觉远很快就醒了过来,他下床走到了她身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想和你说说话。”   经过这半个月下来,木檀的心境已经变得十分平和,觉远奋不顾身地从火海中将她救了下来,就是是再不懂事的人,应该也知道感恩。   从那一刻起,她突然醒悟过来,或许自己之前是一直带着先入为主的念头在看待和对待觉远。   “你相信吗?我知道前世。”   竹屋中,她声音很轻,带着一分小心,她不知道这样离奇的事情,觉远会不会相信。   觉远的声音十分温润,“我相信。那你前世是什么样的人?”   木檀顿了顿,想要微笑,却连嘴角都扯不开。   “我前世也是风陵宫的妖女。”   觉远微微一笑。   “我知道我前世就遇到过你,我觉得你这…”她本来想说秃驴,却突然停住了,改口道:“我知道我前世也遇见了你,我很信任你,我觉得你和那些狗男人都不一样,你是个好人。但是你知道吗?你最后…”   她还没有说完,觉远突然将话接了过去。   “我最后杀了你。”   布人的头往觉远扭过来,‘惊讶的看’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木檀是真的惊讶了,这事情,她以为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难不成觉远也是重生的?   “我曾经梦见过。”   觉远伸出手,将她包裹了布条的手握住。   “我曾经梦见过你,那个梦好长啊,我梦见我遇见了一个叫木檀的风陵宫之人,她一直缠着我不放。她最开始是想要让我破戒,想要天底下的正派众人都看看,佛宗的佛子也不过如此。他一直跟在我身边,形影不离,正派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可是我不在乎,我是出家人,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木檀笑道:“可是你有一次,被人当面奚落,你也不在乎吗?我气得要死,本来想要杀掉那个人,是你拦住了我。”   觉远也笑,“我记得,那个梦至今都很清晰,好像是我自己经历过一样。我梦见了你曾经去姑苏杀了你的未婚夫,我不像你变成最后那个样子,想要在一切开始之前阻止你,所以赶去了姑苏。”   “原来是这样,要不是你,我就真的会杀了吴忞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就算是杀了他,自己也不会真的就得到解脱。”   “哼!”木檀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准,我的悲剧不是他造成的,但是杀了他,我还是会很快乐的,”   “我一直不能明白,你最后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了我?”   “因为…”觉远顿了顿,“你当时获得了应无情的传承,若是放任你,或许你会成为第二个应无情,我当时太傻了…你其实很善良,永远也不会成为应无情。”   木檀良久没有接话。   觉远有些慌,他捏了捏木檀的手,“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木檀,你可以原谅我吗?”   木檀有些无奈,“为什么人,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处理事情呢,你觉得我会成为第二个应无情,所以想要杀了我,应无情觉得我应该不会乖乖听话为她所用,所以想要杀了我。”   觉远道:“你说得不错,世人都是这样,就连我也不能免俗。”   “你相信吗,我其实是从前世重生回来的,我经历过你梦见的一切,所以第一次见面,我是想杀了你的。”   “可是你最后还是留情了。”觉远握着她的手没有收回,声音有些低沉,“那次若是你动手,我也是心甘情愿赎罪的。”   木檀道:“算了,其实前世的事情,我早就不想追究了的。你这次救了我,我们算是扯平了。”   “扯平了吗?”觉远喃喃道。   木檀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拉着自己的手。   即使布包裹着草药,她根本就感受不到觉远手上的温度。可是以前觉远的温度好像是残余在手上了一样,让她顿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半个月来。觉远要给她上药,她浑身都被烧伤了,所以她身体的每一次,觉远都看过了。他还要帮着她如厕,当时觉得没什么,一直安慰自己医者仁心,现在回想起来,浑身都像是最开始被救出来的那晚一样发烧一般地烫了起来。   “觉远。”   “嗯?”   “你还回去当和尚吗?”木檀突然问出这句,语气中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蕴含了一丝小心翼翼。   觉远良久没有回答。木檀也没有追问。   “夜深了,睡吧。”   听着觉远的脚步走开, 第255章 九十年代   “宿主, 你来啦?”   再次听到巴拿拿的声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次陆渔休息了很长时间,才开始进入下一个任务。   ………   这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偏远山村。   偏远到什么程度呢?去最近的镇, 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而从镇上去最近的县城,听说要坐三个小时的班车。   山村每户人家都是一样的贫穷,祖祖辈辈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刨吃食,靠天吃饭。   黄土地一样贫瘠,一家人一年辛苦忙碌, 产出只能够一家人勉强糊口, 身上穿的衣裳,家用,只能靠去大山中寻找草药拿去镇上卖。   这里仿佛是被人间遗落的角落。不管是砍柴还是寻找草药, 都需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到大山深处去。   康静就是出生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她的家是黄土砖做的墙,茅草做的顶, 只有两间房间, 父母一间, 她和妹妹一间。   厨房就是搭在正房旁边的一个再简易不过的小木棚。   康静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 别人明里暗地就会说她家是绝户。   再次回到这个贫瘠的地方,康静一时无言。   她站在家后的小山坡上, 远处的夕阳正在一点一点地落下,金黄色的余晖将这片静谧的村庄照得更加安详。   这是90年代, 村里还没有通电, 家家户户都一样穷。   康静低头看向自己的家, 那栋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乡的破旧的黄土房。年代久远,下雨的时候到处漏雨,有一次她下大雨, 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和妹妹盖的被子已经被水打湿,盖了多年的被子像灌了铅一样沉。   房顶上的茅草多年没换,已经发黑发霉。每年她娘都在念叨要将茅草换了,可是每到割茅草的季节,她的书本费就像一座沉沉的大山一般压在她娘身上,最后割来的所有茅草都卖了出去。   茅草价贱,就算是割了沉沉的两大捆,走三个小时的山路到了镇上,也只能卖五分钱。   如此两个五分钱,可以给她买一只铅笔。   看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康静的眼泪忍不住地流淌。   她虽然出生在贫穷的人家,但是学习成绩一只很好。她爹脚天生带残疾,干不了重活,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她娘身上。   可是她娘就算是累死,也要送她读书。村里的其他人都劝她娘,这么个丫头,会写自己的字就了不得顶天了,送她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呢?   她娘听了多数时间只是沉默不言,少时间会笑道:“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哩,俺静静可不能像俺一样做睁眼瞎。”   康静成绩好,但是她娘从来不会在村里说她成绩好,也不许她说出去。   康静知道她娘送她上学有多不容易,她自己家的茅草屋上盖的茅草都已经沤烂了,她娘都舍不得换,像那种巨大的茅草胆子,她娘每年到了茅草收割的季节,每两天要挑一旦去镇上,挣五毛钱,给她存着学费。   康静小学就是在镇上上的,她上学上得晚,九岁了才上一年级,到初中的时候,已经十五六岁了。这里普遍都是这样,年纪太小的孩子吃不得这个每天要步行六个小时的苦。   即使年纪稍大,还是有很多孩子吃不了这个苦,早早地就辍学。   康静一直咬牙坚持,她想她娘那样难都要送她读书,她每天走六个小时的山路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这样一直到了初中。   初中要住校了,她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要将一周的干粮都带上。   细面满头是不可能会有的,她带去学校的红薯洋芋,都是她娘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了又省的。   再难康静也坚持过来了,只是到了她初中的时候,她娘病了。   她家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里有钱来给她娘看病呢?   这里的人生病了就只有一个方法医治,那就是托,挨过来了就是命大,挨不过来就是命里该死。   眼看着她娘的病越来越重,康静偷偷地将她娘给她的拼了命才挣下的两块钱拿去给她娘买药了。   她娘知道之后,平生第一次打了她,往死里打。她看着她娘边哭边打,自己也哭得不成人样,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对命运的深深无奈感,叫年幼的她莫奈何。   学费没了,不管她娘带着她怎么去求学校的老师,学校领导就是不让她继续念书了。   而她娘的病就算是吃了药也没有好转,眼看着家中已经没有钱也没有多余的口粮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村里两年前出去的邻居姐姐回来了,她穿得光鲜亮丽。她告诉康静,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钱有多好挣,还让康静跟着她一起去挣钱。   康静对她描述的那个精彩的世界并不向往,但是她听说外面可以挣很多钱,想想她生病的娘,就动了心。而邻居姐姐说她要是跟着她出去的话,可以先借十块钱给她。   眼看着她娘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十块钱对她来说,绝对是及时雨。   康静就同意了,但是她也知道,若是她娘知道她去外面打工挣钱,肯定不会同意的。   于是她将那笔邻居姐姐借给她的十块钱放在了她娘的枕头底下,连衣裳都没有收拾,她要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留给她妹妹。   彼时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句话叫天上不会掉馅饼。后来她才知道邻居姐姐在外面是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这次回家,就是为了要拉些人,扩充他们的团队,好挣更多的钱。   而康静小小年纪,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在这里生活的人常年被北风吹刮,皮肤都又黑又粗糙,而康静竟然出落得如出水芙蓉,鲜嫩好看。   她到了地方才知道她们不坏好意,但是她只是个小姑娘,邻居姐姐的团队里面有好几个成年男人,她只要反抗就是一顿毒打。   但幸运的是,她被强迫接客的时候,警察破门而入,救下了她。   虽然被救了出来,可是她身无分文,被骗出来,不敢回家。她家本来就因为她爹身有残疾和没有儿子被人耻笑,现在要是就这样回去,肯定会在村里更加抬不起头。   她辗转做过很多事情,但是因为她太过单纯,不知道大城市里某些人心黑暗,又因为她长得很漂亮,很快就被人盯上。   她被骗去歌舞厅学做舞女。   在那里,她遇到了她后来跟了半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H帮中人,90年代,这个城市还很乱。   在一次跳舞之后,她因为相貌出色被人看中,想要买她一夜。歌舞厅的老板不敢得罪那人,就准备将康静送过去。   康静虽然一直过得很艰难,最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原则底线,只要她放弃一次,她在这座城市就不至于过得如此艰难。   康静当然不从,对方态度又十分强硬。歌舞厅的老板一边跟那边赔罪,扭头就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她站立不稳,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她抬起头,来人三十多少的模样,穿着一身劲挺笔直的黑色西装,星眸朗目竟十分俊朗。   她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歌舞厅的老板看清来人的脸却骤然变了脸色。   他称呼他‘方爷’。   方爷将她拉了起来,毫不避讳地打量了她一眼,才‘嗯’了一声,没有计较,继续朝里面走去。   康静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从歌舞厅的老板的态度看出这人的身份应该很高,仿佛如濒死的人死死地抓住救命稻草,她大胆抓住了方爷的手。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方爷在榕城鼎鼎大名,黑白两道通吃,谁都不敢招惹。   今天这个舞女竟然敢抓住他的手,真是活得腻了。   歌舞厅老板见状差点没晕过去。   方爷转头看向她。   康静对上他凌厉的目光,吓得直哆嗦,情不自禁地想要松开手。但没想到方爷竟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跟在方爷身边,虽然方爷没有给她名分,但是暗下里,别人都称她二姨太。   方爷是有妻子了的。   她后来在榕城混得如鱼得水,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将她捧为座上宾。   后来她更是下海经商,成了榕城的一代传奇。   而方爷却在千禧年死了。   那时候郭嘉开始严打,他作为榕城H帮头领,首当其冲,最早一批被枪毙。   她虽然也被调查,但是因为查不到什么证据证明她曾经参与,所以有惊无险地度过。   在有了些资本之后,她曾经回来过她的家乡,那已经是她离开整整十年后了。   可是她并没有见到她的家人,从幸存下来的邻居处得知,在她走后的第三年,因为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她家后面,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在一个深夜垮塌滑坡,她父母和妹妹,全部都葬身于泥土之下。   康静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回来。   她再次打量自己,从身体的发育程度来看,她现在可能十六岁左右,有可能就是刚上初中的那一年。   身边的茅草都枯黄了,可见这已经是秋天。   康静正在回想前世的事情,底下有人叫她。   “阿姊!阿姊!”   康静惊醒过来,朝下面看去,是她妹妹康小妹在叫她。   她妹妹今年九岁,没有康静这样幸运,家中供康静念书就已经拼尽举家之力了,她妈妈想尽办法才能给她挣来学费,她爸爸因为行走不便,自学了木匠的手艺,给人做一些凳子,有时候编篮子,也能有一些微薄的收入。   康静的名字是当年小学入学的时候,老师嫌她前面的名字康大妹太没有文化了,给她取的。   不过康小妹也认识一些字,这些字是闲暇时候,康静抽时间教她的。   “阿姊!阿爹他们要回来了,你还不做饭吗?”   回来之前,康静很多年没有自己做过饭了,家中有保姆,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没有结婚。   是了,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她该做饭了。   康静下了小坡,钻进了那个简易的小木棚,开始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是没有米的。她的家乡常年干旱,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连井里的水都快干见底,供应人喝水都成问题,更不要提种水稻了。   小麦种下去之后,收成都不太好,几乎所有人家都会选择种易成活产量高的红薯和高粱之类的。   她推开父母卧室的门,卧室中挖了一口地窖,里面藏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她凭着遥远的记忆,扒拉了几个红薯出来,洗净之后,往锅中掺水,放在蒸架,将红薯放了上去。   但是到了生火的时候,她就怎么也点不然火,虽然记忆还在,但是多年未做,完全生疏了,最后还是二妹帮忙将火生了。   康静将红薯蒸上之后,交代二妹看着,自己则走到村口等待。   她娘这个时候,应该会挑着一大担几乎要和她人一样高的茅草回来了。   眼看着夕阳慢慢下沉,只余一线光辉了,却还没有看到她娘的踪影。康静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想去找,又不知道她娘到底是去了哪座山了。   就在她焦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村妇。   因为实在太过久远,这些村里人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她已经记不起来她们的身份了。   她仔细地看了来人一眼,记忆中有个模糊的印象,但是就是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不过那个村妇先开了口。   “这不是大妹吗?大妹,你在这做什么呢?”   “我等我娘呢。”   “你娘?”她笑了笑,露出宽大的牙豁子,“你娘又不会被深山的狼叼走,担心啥?”   康静后来的二十年的人生,很少跟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打交道。但是她就是从底层走出去的,所以她深知,这里的村民,很多因为没有收到过文明和知识的熏陶,所以十分愚昧无知。穷山恶水出刁民就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本性淳朴的也大有人在。   看着这村妇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康静有些厌恶,她撇过头,不愿意再理会这人。   但是她不说话,对方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   “大妹啊,你今年好像也十六了吧?”她问道。   村里的人都叫康静大妹,康静还记得自己当年还乡的时候,村里的人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因为家中太穷而离家出走的康大妹时,都大感惊讶。   她的家人虽然被埋,但是这里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直到十年后她重新回到这个地方,这里依旧还是很穷,拉当时郭嘉已经开始大力扶贫,但没有用,要想富先修路,这里的地理环境就决定了,修一条阳光大道,将这里和外界连接起来是多么困难。   她当年一口气给这里捐赠了一所学校。   但是现在,她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山村小姑娘。   “眼看天都黑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些我娘。”   “大妹啊,你看我们村里,哪个姑娘到了十六岁还没有嫁人的?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上什么学?那书念来能当饭吃?你看你家现在因为你读书,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你娘也这么辛苦,你这么大的孩子了,应该要懂事了呀!”   康静当年听了不少这样的言论,当下干脆装听不懂,也不看她,看着远处发呆。   但她不理人,那村妇伸手撞了撞她的胳膊,将头凑过来,一脸笑,“我说大妹啊,婶子前面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康静当然不知道是说了什么事情,顺口就问了一句,“婶子给我说什么了?”   “就是将你说给我家家柱做媳妇的事情,家柱人也不错,我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不说天天吃肉,一个月还是能见一回油星子的,高粱红薯堆满仓,保管让你一年到头有吃的饿不着。”   原来是想给她说媒的,康静前世那样难都没有放弃读书,现在当然更加不可能了。   “多谢婶子了,只是我还要继续读书,不会考虑嫁人的事情。”   那村妇继续劝她,见她后面固执己见,甚至直接不理她了,村妇见劝不动,有些恼羞成怒,“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读这么多书做什么?非要将你娘老子的血洗干净才罢休?”   康静也冷下脸,换了前世的后来,根本就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她虽然现在做回了小姑娘,前世的气场仿佛也带了过来。她一冷下脸,见旁人看了都觉得心肝一颤,不敢再乱言语。   村妇陡然被她吓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村路上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娘回来了,身上挑着沉重的担子,一个千担两头都插了一个巨大的茅草堆,千担两边都往下沉去,茅草之大,更显得中间那个人瘦弱。   可就是这样瘦弱的一道声音,硬生生地将他们家的天给撑了起来。   在看到她娘的那一刹那,康静的眼睛就红了。   她没有理会身边喋喋不休的妇人,朝她娘跑了过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她娘跟前,终于看清了她娘的样子。   一头过早的生出白发的头发用一根麻绳绑了起来,经过一天的劳作,她头发变得很是凌乱,发林中有不少的杂草,满是皱纹的脸上汗水如小溪一般地淌下,在下巴处汇聚成了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滴滴落下。   冬梅抬头看到是大女儿,她喘了口气,吃力地将千担换了一边肩膀,“你咋来了,饭煮熟了?”   “煮熟了,娘你快放下,我来挑。”   冬梅脚步没停,即使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附近山上的茅草已经被割得差不多了,她要走更远的山路,才能割到这一旦。   “你挑不动。”她简单地说了一句。   康静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平时虽然也会干农活,但是由于常年缺乏营养,她身体也十分瘦弱。她娘也是一样,可是不知道她娘到底是从哪里生出的力气。   康静哽咽着跟在后面,想要帮着她娘挑,她又挑不动,看着前面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口粗气的女人,泪水从她眼中大滴滑落。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好不容易到了家,厨房的炊烟已经灭了。   因为砍柴也很难,所以除了必要时候,所有的柴火都会很珍惜的使用,饭煮熟之后就立马将火熄灭了。   他爹也已经回来了,他去山中砍竹子做竹编。此时正坐在院子里处理他砍回来的竹子。   一家人吃过了红薯,就算是吃过了晚饭了。   此时已经入秋了,康静自作主张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她爹娘冲澡祛乏。   农村人不会每天都洗澡,尤其是在这种资源十分紧俏的情况下。   冬梅见女儿浪费柴火烧了水,可是她是烧给自己用的,想要训斥几句,却说不出来。   “明天娘你还要去割茅草吗?”   等冬梅洗过了澡,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她爹就着月光,在将竹子用刀划成一条一条的。   “去啊,你下学期的学费还没有挣够呢。”   冬梅每天运气好的时候,才能割到这么扎实的一担,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割不到。割回来之后,还要挑着走三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卖到镇上去。   想到这里,康静的眼睛就止不住的发红,这么多年,她娘每年的秋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娘,您别去了吧。”康静道。   “不去了,你学费咋办呢?”冬梅顺口问了一句,也没有将她的话当一回事。   “明天我们上山去找草药去。”找草药也不轻松,要走很多路,但是比割茅草要好很多,没有那么累。   冬梅道:“俺们哪里认识草药?”   经常有人收的草药她当然也认识,只是这样的草药早就被人挖光了,不然她也不会去割茅草。   好在茅草因为实在是太便宜了,所以割的人不多。   “我认识。”康静后来做生意,就是从做草药生意起家的,她认得上百种草药。   她做生意的时候,也秉承着自己原则,肯吃苦,所以她的生意后来做得那样大,都是全凭自己的努力,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那些人找不到她把柄的原因。   冬梅有些不太相信,“你认识?”   康静点点头,“在学校老师都教过的。”   冬梅对老师十分信任,“你们老师还教这个吗?可别认错了,到时候白忙活一场。”   康静十分有信心,当年她刚做这生意的时候,其实是亏过一次的,后来她就得了教训,亲自跑货源地,跟着药农一起上山采药,所以她都认识草药。   冬梅被她说动。   康静知道,有些草药是十分珍贵的,只是因为村民不识货,所以没有人采来卖。   现在政策也宽松了,允许做生意了,   第二天,天不亮,康静就被叫了起来,和冬梅一起进山找草药。   这里虽然森林资源并不发达,但是草药种类很多,后来还被誉为草药之乡。康静后来就回家乡开了一座草药加工厂。   一天下来,她们采到不少草药。   第二天两人再次出发,又找到了很多。   暑假结束之后,她家里已经堆满了晒干的草药。   冬梅对这些草药没什么信心,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这些草药能卖个好价钱。   她们每天都背着竹篓子上山找草药,每天下午都满载而归,村里人一开始以为她们真的找到了好地方,后来过来看,发现她们采的草药都没有听说过。   本来是想着她们找到了好地方,带着她们一起去挖,现在见到了草药根本就不是那些药商经常收购的,就没了兴趣,还暗中嘲笑母女二人真是想钱想疯了,这些什么草草都往家里挖。   说的人多了,冬梅也有些不敢确定了。眼看着康静的暑假快过去了,若是挖的这些草药卖不出去,时间又耽误了,她的学费就凑不齐了。   康静见她母亲担心,为了让冬梅安心,她和她娘挑了日子,背着两大背篓的草药,沿着走过了千百遍的山路,朝镇上所在的方向走去。   两人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发,到了镇上都还早,两人简单地吃了干粮休息了一下,就去了镇上一处专门收草药的地方。   这么早通常是没有人过来卖草药的,那收草药的人见两人背了两大背草药过来,还有些惊讶。   冬梅眼睁睁地看着他俯身在背篓中挑挑拣拣,紧张地握住了手。   过了一会儿,收草药的年轻人直起身体,皱着眉头道:“你们这是乱挖的什么草药,这些都是杂草,不是草药,我们不收的。”   冬梅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虽然也曾经想过这些可能不是草药,但是真的听到这人说不收,脸还是白了。这些是她们去挖了四天的,也就是说,她耽误了四天去挖这种没用的东西,耽误了割茅草的时间。   “不可能!”康静连忙道,“你再好好看看,这是川乌,这是甘松…”她捡起背篓中的两样草药道。   见自己的专业被一个小姑娘置疑,年轻人有些恼羞成怒,“我收了几年的草药,还能不及你懂吗?”他挥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赶紧的,将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我拿走!”   听他这样一口否了,康静当然不干,正要理论,冬梅拉住了她。   “静静,俺们回吧?”   康静一瞬间沉默下来,她不愿意就这样放弃,这是她和她娘几天的心血,并且这些都是草药,其中一些还是很珍贵的草药。   她跟那年轻人争执起来,惊动了里面的人。   “什么事?”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走了出来。   “白叔,这两个人来卖药,背了一篓子没用的草药过来,非要说是草药让我收。”   康静见这个人年长,估摸他应该比年轻人懂,于是她连忙将背篓中的草药拿了一根起来,“大叔,您看,这本来就是很珍贵的黄芪,难道你们不认识这个吗?”   那白叔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草药,走了过来,伸手在背篓中一捞,只扫了一眼,笑道:“这些还真是草药,黄芪,白乃…还不少。”   见这些真的是草药,冬梅的眼睛一亮,那年轻人有些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白叔,我跟着你收了这么多年草药,都没有见过有人来卖过这个的。”   白叔的眼睛没有从背篓中离开,这些确实都是上好的草药,且处理得很好。   白叔抬起头,“这些确实都是草药,因为卖的人少,所以我们不收。”   康静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不收?”   白叔拍了拍手,“是的,因为量太少了,我们收了之后不好处理,且你这些草药种类太多,很乱。”   冬梅亮起来的眼睛霎时间暗了下去,没想到千辛万苦挖的草药,药商竟然不收。他们不收,她们也没有办法,这些草药都是卖给他们的。   康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顿时傻眼了。   白叔已经转身往里面走了。   康静突然想起什么,她大声道:“白叔,您请留步!”   冬梅眼见着康静上前两步,急忙道:“是不是草药的数量足够多,你们就会收购了”   白叔转过头,他看到小姑娘眼睛里冒着希翼的光芒,他点了点头,“是的,这些都是上好的草药,有些草药甚至比较珍贵。”   白叔说的实话,这些草药因为不常见,所以他们拿去卖的话,也能卖上好价钱,但是唯一不足的就是量太少了,收购上来之后不好处理。   康静咬咬牙,“那我可以发动村民上山去采这些草药,你给我一个具体的数字,要达到多少,你们才会收购?”   现在政策刚放开,很多人做生意都是心惊胆战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有商业头脑,白叔顿时有些感兴趣,“至少要十斤吧,每样草药。”   康静算了一下,十斤干草药,她若是能发动自己村和隔壁村的人上山挖草药,肯定能挖到这个数字。   “可以!”   她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白叔看了一眼焦灼不安的冬梅,这个妇人显然是这个小姑娘的娘。   “你要怎么收购?”白叔打量了她们一眼,这母女二人的穿着都不怎么好,显然,她不会有本钱去做这个生意。   康静当然也知道自己没有钱。   她问道:“可以进去详谈吗?”   白叔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你们进来吧。”   他将康静母女请进了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些药材都是很珍贵的,实话跟您说,我们那边的药材不少,珍贵的药材也不少,这些药材是我和娘两个人花了四天挖的。”   白叔有些惊讶,这两背药材,至少得十来斤,没想到只是这母女花了两天时间挖到的。   而且康静说得没错,这些药材中一些确实是很珍贵的,若是如她所说,山上有很多,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商机。   白叔没有急着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姑娘。   “我也实话跟您说,我并没有本钱去做这个收购的生意,所以,我收购过来之后直接给你,相当于是我在帮您打工。”   她继续道:“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先送一些药材过来,但是前提是,您要跟我订一份合约,约定好药材收购过来之后,您都会买。”   白叔笑道:“既然你们那边很多,我为何要冒这个风险呢,不如直接派人过去收。”   康静神色未变,“您这样当然不太方便。一来我们那边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认识这些药材,你们就算是过去收购,他们也不知道这药草没晒干之前长什么样。遇上珍贵的药材也不知道挖。二来,我们那边过来实在太远,这些药材挖回来之后必须要马上处理,保存得当,药性才好,卖相才佳,才能卖上更好的价钱,您就算是派一个人过去在我们那边驻扎下来,也没有我一个当地人方便不是吗?”   白叔笑而不语。   “三来,我可以帮你用更低的价钱收到更好的药材,您拿到的药材都是一手的,价钱也是最低的,我还可以帮你保证品质,您做生意也知道,越是珍贵的药材,品相就越重要。”   白叔眼中泛起了兴趣的光芒,这个小姑娘是村里人,到底是从何知道这么多药材知识的呢,还对药材生意很懂的样子。   “小姑娘,你认识字吗?”他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康静被他打断,啊了一声,才道:“认识的,我已经考上了镇上的初中,正是要给我凑学费,我才会去挖草药的。”   白叔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提议不错。要是你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带人去挖草药。我呢,也不占你一个小姑娘便宜,你算是一手药商,将药材收购过来之后,我来收购你的。”   康静听他这样提议无不心动,可惜她没有本钱。   “这个提议是很好,可是我没有钱去收购。”   白叔笑道:“我可以提前预支给你一些货款。”   康静大怔,随即反应过来,“您说的是真的吗?”   白叔点了点头。   康静喜出望外,正要一口答应下来,不想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冬梅突然出声反对。   “不行!” 第256章 九十年代(二)   康静惊讶地转过头, 一直没有说话的冬梅一脸反对之色,她继续坚定地反对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康静不明白,这个机会这样实在难得, 她只要多少能挣一点,她们家都不会这样辛苦了。   冬梅道:“你要读书的,去做这个事怎么能行?绝对不行!”   原来是担心她学习跟不上。   前世就因为她文化程度低,所有后来她有钱了之后,就去进修过。当然她上的都是大学成人班的知识, 对初中高中的帮助不是很大。但是学习最重要的就是方法。   康静劝道:“娘, 现在还没有开学,我还可以教你们辨认药材,到时候我开学了之后, 就由你们来收购药材, 你想想,我上学每天都要走六个小时的路, 我们要是能现在挣点钱, 到时候我就可以住在学校, 每天就多出很多时间来学习了。”   白叔见她小小年纪说话就如此有条理如此有商业头脑, 十分欣赏。他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后来遇到贵人, 学了辨认药材这门技术,这才做起了药材生意。因为现在下海经商的人并不多, 所以他虽然规模不大, 但是挣了不少, 他也愿意像当初别人帮自己那样,给这个有缘的小姑娘带去人生的曙光。   当然,帮急不帮穷, 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自己聪明,那么他也不会出手相帮的。   白叔帮腔道:“这个小姑娘想来在学校的成绩也不差,若是现在不挣点钱,以后上了高中花费更大,说不定你们连学费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让小姑娘读不成书了?”   冬梅闻言一怔。   是啊,现在康静只是上初中,她还能勉强挣够学费,要是等她上高中了,花销更大,到时候说不定就因为家里没钱就只能辍学。   康静再次道:“娘,家里还有小妹没能上学,要是挣了钱,还能送小妹也去学校念书。”   这句彻底将冬梅打动了。   康二妹今年九岁了,本来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但是因为家里实在没钱,冬梅只能送一个学生,康二妹小小年纪只能在家帮着干农活,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将康二妹留在家里,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也是冬梅的一块心病。   冬梅听康静这样说,确实动心了。   “娘,您放心,我还是会好好学习的!”康静保证道。   冬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白叔取出二十块钱给了冬梅,他本来想要立个字据,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他其实做生意这么多年,吃过不少的亏,但是面对康静,他突然想要再相信一次人性。   但是康静收下钱之后,却坚持让白叔找出纸笔,认真地写了一阵字据。她年纪还小,就算立了字据,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于是她让她母亲按了手印。   白叔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想得这样周到,康静道:“一码归一码,您讲情意,我将道义,我收了您二十块钱的货款,收据还是要给您的,这上面还写了我们村的地址,您看一下。不出意外的话,一周之内,我就会背着药材来找您了。对了,您一直在外面的药材市场跑,可以跟我说一下,哪些药材比较畅销,哪些药材收价高,我回去之后好让村里人找这些药材。”   白叔笑道:“就算是这样,有些药材你们那边也不一定有的。”   “确实,越是珍贵的药材就越挑地方。”   白叔看了她一眼,“你这小姑娘还懂得不少。”   康静笑道:“都是书上写的,我也是纸上谈兵。对了,您给我们换一些零钱吧,一毛五毛的最好,我们到时候收购药材,二十块钱的找不下来。”   白叔一想也对,就重新给了她们换了零钱,还将她们背来的药材收下了,额外给了她们两块钱,算是药材的钱。   康静由此更加明白这个白叔真的是个好人,这些药材估摸着价值也就一块多,不到两块,但是白叔还是给了两块。   “行了,天也不早了,你们这个村子我听说过,早些回去吧,免得天黑了。”   跟白叔告别之后,康静拉着冬梅从药店中出来。   知道走出了药店,冬梅整个人都是愣的。   她兜里揣着的二十二块钱仿佛会发烫一样,隔着薄薄的布料,烫得她整个心都滚烫。   “静静啊,这是真的吗?”   冬梅伸手紧紧地按着钱,生怕被人偷了掉了。   这二十二块虽然有二十块是货款,但是另两块就算是她一个秋天都在割茅草卖茅草都挣不了的啊!康静学费半学期两块钱,她要存整整半年,省吃俭用,才能存下来。   而现在,她们只去挖了四天草药,就挣来了。   忙活了大半天,早上只简单地吃了一个红薯,这会儿肚中早就饿了。   回去还要走两个多小时,她决定拉着她娘先去吃个饭。   冬梅进镇上无数次,每次都是卖茅草,一捆茅草连一角钱都卖不到,哪里舍得花钱去吃东西,每次都是茅草卖完就赶紧回家。   这里的人家多数都是黄土房,家境殷实的人家,每年都会换一次茅草,茅草便宜,自己割又费事,干脆就上镇上来买。   冬梅被康静拉着到了一间馒头铺。   卖馒头的是个胖大婶。   见她们过来,殷切笑着问,“你们要买馍馍吗?要几个?”   冬梅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康静拉着她过来做什么,这会儿胖大婶一出声,她就惊醒了过来,连忙拉了一把康静,“静静啊,这馍馍老贵了,咱们带来的干粮还有一个红薯,你吃了咱们就回去了。”   康静拉着冬梅不让她走,“娘,咱们以后会有钱的,买四个馍馍吧,给爹和二妹也带一个回去,让他们尝尝。”   胖大婶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客人,连忙笑道:“俺蒸的馍馍又大又软乎,你们买几个尝尝就知道了,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呢!”   冬梅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细面粮食了。以前康静没有上学的时候,逢年过节还能买几斤细面来馍馍,现在家中一贫如洗,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钱用。   康静对胖大婶道:“大婶,我们要四个馍馍,多少钱一个?”   “五分钱!不贵!”胖大婶笑道。   五分钱,冬梅挑一担茅草来卖也就五分钱了。冬梅这样想,还是有些舍不得。   康静其实并不想吃馍馍,她前世什么好东西都吃过了,但是她想让她的家人吃顿好的。   “这样吧,买三个,我不吃了。”康静知道她娘不可能让她不吃,所以这样说。   果然,冬梅听她这样说,心里一酸,这些年家里过得确实太过拮据,穿的吃的都是最清贫的。   大人还好,小孩怎么会不想吃好吃的呢?冬梅这样想,觉得对不住两个女儿,咬咬牙道:“买两个吧,你和妹妹吃,我和你爹就不吃了!”   康静红了眼睛,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和爹不吃,我和妹妹怎么吃得下去?买两个吧,我们分着吃,另一个带回家,妹妹和爹分着吃。”   最后还是只买了两个。   胖大婶的馒头果然蒸的十分松软,她打开蒸屉的那瞬,香气随着热气蒸腾起来,钻进鼻腔,肚子就感觉更饿了。   康静将馒头接了过来,她掰了一半递给她娘。   “ 你吃吧,娘吃红薯。”冬梅不接。   “您快吃吧,您不吃我怎么吃得下去?”   冬梅知道女儿懂事,她不吃女儿肯定也不会吃。她只好将馍馍接了过去。   馍馍还有些烫手,冬梅将馍馍送入嘴中,咬了一口。细面香甜的味道霎时间在舌尖的味蕾散开,她慢慢地咀嚼着,眼中含着热泪,嘴角却带着微笑。   康静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甚至她发达之后,几乎很少再吃过馍馍,就算是偶尔一次两次吃,也是在高级的餐厅,那馍馍都是高级面点师做出来的,比这个好吃太多。   但是康静手上这半个馍馍的味道,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娘俩走了快三个小时,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村庄。   她爹康玉树还在院中编竹篮子,这些竹篮子到了镇上赶集那天,她娘就挑到镇上去卖。通常都不太好卖,这东西是耐用品,家家户户都有。   但是这也算是一项收入了。   厨房顶上冒起了炊烟,她妹妹在做饭了。   家外面是一圈竹篱笆做成的围墙。   今天走了六个小时的山路,虽然身体抗得住,但是可能是因为康静以前的生活过于舒适了,还是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   “爹,我们回来了。”   玉树将头从来竹编上抬起来,问道:“卖出去没有?”   康静笑道:“卖出去了。”   玉树大概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听她说卖出去了,也只是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忙活了。   倒是康二妹在厨房里听到她们的声音,从门里跑出来,兴奋道:“真的卖出去了?”   康静将背篓放在地上,弯腰从里面将白面馍馍取了出来,“二妹看,我们还给你和爹带了一个白面馍馍回来呢,你拿去蒸了,和爹分着吃。”   康二妹年纪小一些,没有想太多,一看到她手上的白面馍馍,眼睛顿时就亮了。   “天呐!姐,你们怎么会想到买馍馍?”   二妹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回吃白面馍馍到底是什么时候了,馍馍放冷了之后,其实没有什么香味了,但是她还是感觉自己闻到了香味,兴奋不已,将馍馍从她手上接了过去,转身要往厨房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那姐,你和娘呢?”   “我们已经吃过了。”康静笑道,“这是给你和爹留的,快去蒸上。”   “嗳!”康二妹这才兴奋地捧着馍馍进了厨房去。   玉树大概是知道白面馍馍卖得不便宜,家中很多年都没有细面过了,今天她们去卖药材还舍得买馍馍,大概是卖了几毛钱的。   “这挖药材可以,比你娘割茅草强。”   冬梅走了一天,脚也酸了,她拉过一张凳子给康静,自己也拉过一张,坐下之后才笑道:“你闺女多出息,你猜猜我们今天卖了多少钱。”   玉树没有别的农村男人抽旱烟的习惯,他因为身带残疾,劳动量没有冬梅那样大,看着比又黑又瘦的冬梅年轻不少。   “多少钱嘛?五毛钱?”   五毛钱顶天了。   “两块钱!”冬梅哈哈笑道。   玉树手上动作一顿,猛地将头抬起来,不相信地追问了一声,“多少?”   他们家附近方圆上百米都没有人家,但是冬梅还是不放心,她压低了声音,“两块钱!别嚷嚷!别让别人听了去,咱们闺女还要做大生意呢!”   虽然对康静去做生意不太支持,但是对于闺女这样有出息,冬梅还是欣慰的。   玉树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良久,他才喃喃问道。   他手上这个竹篮子已经编了两天了,还没有编好,要三天才能编完。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竹篮子,估计也就能换来两个白面馍馍,还不好卖。   冬梅和康静只挖了四天药材他是知道的,四天就能挖两块?   冬梅一路上都死死地将放钱的口袋捂住,生怕掉了,这时候才将钱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了出来,   天已经有些暗了,但是玉树还是看到一大堆一块一毛的纸币。   “怎么会有这么多?”   冬梅三言两语地将康静要做药材生意的事情说了。   不像冬梅一开始的反对,玉树一听就表示了支持。   “好啊!咱闺女有出息!”   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穷了一辈子的玉树也被人看不起了一辈子,他并不笨也不懒,只是因为腿上带残疾实在是没办法。现在有这样一个挣钱的机会,他当然会紧紧地抓住。   “咱们明天就上山挖草药去!”玉树道。   康静道:“就咱们一家人能挖到多少?我们当然也要挖,也要发动村上人去挖,挖来之后卖给我们,然后我们再送去镇上的药材店,白叔厚道,价格上不会亏待咱们。”   虽然康静做过药材生意,但是那也只是后来几年的,现在的行情还真的不太清楚。但是白叔是个厚道人,肯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玉树很快就将思想转变了过来,他们一家人挖确实挖不到太多,发动村里人去挖,虽然利润薄,但是若是挖得多还是能挣钱。况且,就他们一家挣钱,村里人看了肯定会有意见,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带着村里人一起挣钱。   康静想了想,这事情,还得去找村长说道说道,让村长出面,这样村民们能卖他一个面子,不然光是康玉树一家人,谁都知道他们一家穷得叮当响,肯定会以为他们没钱收购不愿意相信。   康静将想法和康玉树一说,康玉树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康玉树想了想,和冬梅商量了一下,家中养了两只鸡,一公一母,母鸡要拿来下单孵小鸡,公鸡本来是养着过年的,现在只好将公鸡捉去送给村长,让村长出面帮忙说道了。   冬梅虽然舍不得,但是也只能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   是夜,玉树就提着公鸡去了村长家。   村长对于玉树的到来有些惊讶,玉树将来意一说,果然连村长都有些怀疑。   “四叔,咱们一个村的,俺们一家都住在村里,洗涮自家人的事情,我玉树会干吗?只要村里人按着我们的要求挖来草药,见药就给钱,不拖欠,给现钱。”   村长也姓康,叫康敏。算起辈分来,玉树要叫他一声叔。   康敏想了想,玉树这样说也没错,他吃饱了没事干才会来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可是康家是全村公认的困难户,家里穷得叮当响,会有钱给?   康玉树过来之前,康静就跟他说过,要是村长不信,就说第一天挖回来的她们就收,收了就给钱。   村长见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估摸着不是假话。   现在地里的活路都忙活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收获了,现在也有时间上山去挖草药,要是能挣点钱,那再好不过了。   况且他还收了玉树一只鸡呢!这可是宝贝!   于是康敏拍了拍胸脯,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天还不大亮,康敏就在村口的那颗古树下,敲响了锣。   这锣是有大事的时候才会敲响的,听到锣声的不管手上有事没事都赶了过来,陆陆续续的,人就差不多到齐了。   玉树一家人也赶了过去。   康敏将玉树要收购药材的事情说了。   康静就站在人群中。果然如她说猜想的那样,村民听到她爹要收购药材,都很不相信。谁都知道她家很穷。   康玉树就站在一旁,听着人群之中的置疑声,憋红了脸。   他没本事,村里人都瞧不起他。   玉树大声道:“大家伙儿听我说,我确实要收购药材,大家也不用担心我没钱收购,或者是拿你们来玩笑,都是一个村住着的,我吃饱了但没撑着,不会干这种得罪人的事!你们放心,今天挖来的药材,只要是我收购的药材,我下午就给大家称了收购,当场给现钱!”   玉树这样保证之后,有的人相信了,有的人还是不信。   其实相信的人心里还是会犯嘀咕,但是现在是地里没什么事,本来就准备要上山去找点货。   “行,我信玉树不是那种乱来的人。玉树你就说吧,你要收购什么药材?我去挖!”一个本姓的族人,也是本家说道。   玉树见终于有人附和,松了口气,只要今天有人能挖到药材拿到钱,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去挖。   “我和康静会带着你们去挖,没看到药材之前也不好跟你们描述,倒是给你们挖一个做样,你们照着辨认挖就行。”   那本家大哥比较痛快,“成!”   有一就有二,还有几个村民也附和要一起去。   除了康二妹留在家看家,康静和父母都背着背篓和锄头,带着那几个要跟着一起去挖药的村民往大山深处走去。   她和她娘前面已经去挖了四天,大致知道什么地方有草药了。   留在大树底下的村民望着一群人远去的声音,面面相觑,对视的目光中都是怀疑和不相信,但是又担心若是真的自己错过了怎么办?   犹豫了一会儿,康静他们已经不见了身影。   到了地方,康静四处辨认草药,给村里几个本家叔伯婶婶拿着当样本挖,挖了好几种草药之后,大家就散开了。   这里不愧是后来的草药之乡,草药的品种非常多,而且长势都很好,这里不管是光照还是土壤成分都得天得厚,十分适合草药生长。   康静挖了十几种草药,拿回去明天分给村民作为样本。   一天下来,一家人也挖到不少,见时间不早了,就开始往回走。   村口已经有不少凑热闹的人在等着了,有两个先回来,将挖到的草药篓子放在一旁,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等待康家人回来。   夕阳快彻底落下山之前,康家人的声音终于出现在原处。   人群都骚动起来。挖草药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大家都想要看看,玉树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冬梅回家去取东西,玉树和康静留在大树底下。   “咋样,玉树,我这药材给我收了吧?”一个婶婶率先问道。   玉树点点头,“放心,她二婶,冬梅回家拿秤去了。”   康静开始一个药篓子一个药篓子地查看,将他们挖错的药材都挑了出来。   她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些药材要是卖给白叔能卖多少钱。   因为现在的药材是新鲜的,但是她们送去卖给白叔的时候是干的,还需要自己晒干,重量肯定不能按干的收,康静大致估算了一下,将玉树叫到一边,告诉他大致的收购价格。   一斤药材平均一毛钱,有的人挖得多一些,挖了五六斤,这一天的收入也就是六毛钱。   日收入六毛钱对于他们这里来说,算是一笔很高的收入。   眼睁睁地看着康玉树一个一个地称,冬梅一个一个地给钱,旁边围观的人眼睛都红了。谁能想到康玉树竟然是来真的!他们本来没吃饭就巴巴地守在这里,就是想看康玉树要怎么将这场闹剧收场,没想到人家真的要收购。   六毛钱啊!   康静家旁边不远的马大婶第一个嚷了起来,“玉树啊,明天俺能跟你们一起去挖药材不?”   康玉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道:“当然可以啊。想去挖的都可以去,带好水带好干粮,要走很远的路,而且,要去的,今天我们就将收购的药材样本给你们,明天你们就照着这个挖。”   一时间,所有人都涌了上来,要从他们这拿一个样本。   第二天康静不必带着他们去挖了,他们自己拿着药材就可以比对着挖。但是康静父母依旧上了山,康静则和妹妹一起,在家处理昨天挖到的药材。   这些药材都还沾着泥,需要处理。   康静对处理药材也十分有心得。她前世为了做好生意,样样都亲自学习过。   而且他们这海拔高,太阳大,药材晒着,两天就能干透。   这一天因为挖的人多了,草药的量也大幅度地提升。玉树还没有学会辨认药材,她只能亲自出马,将村民挖的那些看着相似但是其实不是的杂草挑了出来。   这挖草药的人就有前面想要给她做媒的赵婶。   赵婶不比那些后生和年轻人,她总是记不住草药的样子,对比着草药挖,挖得太慢了,后面她看着像,就直接挖了,所以虽然挖了一大背篓,但是其中大半都不是康静他们要收的药材。   康静将她背篓中挖错的草药全部都剔了出来。   眼看着地上被剔出来的杂草越来越多,本来还因为挖得最多备受羡慕的赵婶就不干了。   “我说康静啊,你一个小姑娘哪里会辨认药材啊,这些可是我对比着你们给我的草药挖的,你都给我剔出来了,我还卖什么钱啊?你们是不是想要将这些草药当成杂草先丢出来,后面再偷偷地捡回去?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你们这样可不厚道啊!”   康静回来得久了之后,遥远的记忆就慢慢地浮出来了,她记得这个赵婶的一些‘丰功伟绩’,总之不是什么厚道人,总是爱占小便宜。   康静随手抄起一根被她剔出来的杂草和别人挖的草药做对比,“你自己看,这两颗是一样的吗?”   这两颗草药虽然表面看起来有些相似,但是背面就完全不同了,别人挖的草药背面是红色的,她的是白色的。   村里人都知道赵婶的性子,怕她再闹下去,惹得康家人不高兴,不收草药了就把大家伙儿都害了。连忙帮腔,“就是,赵婶,你看你自己贪快贪多,挖了一堆杂草回来,人家是收草药的,又不是收杂草的,你这样就没道理了啊!”   “就是就是,说得不错,明天去挖草药,将眼睛擦亮点,好生辨认一下。”   “赶紧的,天都要黑了,我们还等着称了回家吃晚饭呢!”   赵婶被一堆人挤兑,想发火,又担心康静他们不收自己的草药,只好不甘不愿地住了嘴。   康静挑捡杂草,她爹称重,她娘给钱。即使这样分工合作,因为今天挖的草药不少,还是弄到了天黑才弄完。   村民都拿到了钱,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有人问道:“明天还挖吗?”   那二十块钱只花了不到五块,玉树点头,“挖!”   第二天康静带着二妹处理了一天,才将所有的草药处理好,将第一天晾晒干了的草药收了起来。   就这样挖了几天,康静称了一下所有干草药汇总已经超过四十斤了,那二十块钱也没剩下什么了,就跟她娘说第二天要去将这些草药卖了。   玉树和冬梅这几天都有些担心,担心康静认错草药,草药卖不出去,终于要到去卖草药了,两人更加担心了。   “明天你和你爹去吧?村长家有马,跟他租一天,拖去镇上。”   村长家的马车是村上唯一一辆,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借给村里人去镇上采购东西。   不过这次是给钱租用,康敏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康玉树早年的时候也跟着赶过马车,这次就由他跟着康静一起去镇上卖草药。   白叔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亲自查看了他们带来的草药。   这些草药都不是他们平常通收的那种,处理得很好,几乎没有发黑发霉的,看着色泽明亮,能卖个好价钱。   “这些草药真不错,黄泽,将这些草药搬去过称。”   黄泽就是上次那个年轻人,他依言过来将草药从马车上搬下去称。   “师傅,要全部倒出来看一下吗?”   这是收购的规矩,很多卖药为了增重会在蛇皮口袋底下装石头泥土之类的,甚至有些会用别的东西鱼目混珠。   “不必了。”白叔相信这个小姑娘,这些草药处理得很好,可见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懂草药的。他很好奇,她一个山村小姑娘怎么会对药材这样了解呢。她应该不可能是从书上学的。但是一时间他也不好问,小姑娘也不说实话。   玉树一直担心药材卖不出去,现在听白叔说都收了,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白叔经常在外面跑药材生意,对这些药材的收购价也算是烂熟于心,有些药材比较珍贵,五毛八毛一块多一斤都有,这批货卖下来,净赚了十来块钱。   出了白叔的药材铺,强烈的阳光乍然从头上照下来,晃得玉树头发昏脚发虚。   他突然晃了一下身体,一旁的康静眼疾手快扶住他,“怎么了爹?”   玉树用手扶住额头,转头看向她,“闺女啊,爹不会是在做梦吧?”   康静笑道:“当然不是,您摸摸,那么大一卷钱在您的口袋里装着呢!”   玉树果真伸手摸了摸口袋,触到那卷硬纸币,整个人才完全相信过来,他们是真的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挣了十来块。   玉树和康静买了四个白面馍馍,又买了几斤细面粉。   他们自己做能做好些个馍馍呢!   因为用马车拉,回到家的时候还早,等了一个小时,上山挖草药的人才回来。   康静有些惊讶地发现,来卖草药的人中有生脸。   原来是隔壁村的听在这个村的亲戚说他们在收购草药之后,加入了挖草药的大军中。   这天收到的草药比前几天都多,忙到天黑都没有忙完,打着松明灯将草药收了。   第二天来的人就更多了,隔壁村来了几十号人。   玉树他们已经不跟着去山上挖草药了,因为收来的草药太多,康静和妹妹两个人处理不过来,一家人就留在家处理草药。   过了几天,康静和她爹再次上镇上去卖草药。   如此卖了三轮,康静父母都已经学会辨别他们要收购的草药了,而康静也到了开学的时间了。   康静开学这天,玉树刚好要送草药去镇上,将她的被褥之类的一起放在了马车上,冬梅和留在家中处理药材。   现在挖草药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收购的也越来越多,几次下来,已经挣了一百多块。   这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的,一家人也不敢声张自己挣了钱,人心难测,谁都说不好别人知道他们家有这么一笔巨款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一家人也并没有将生活改善得太明显,吃的细面和买的肉都藏起来,不在人前吃,穿的衣裳也破破烂烂没有变化。   家里有钱了,康二妹也能上学了。只是小学都在镇上,康静不想康二妹也像自己那样,小学六年都是这样走过来这样辛苦,就提议在镇上租个房子,她和二妹住在那里,也免得二妹每天都跑来跑去了。   冬梅本来有些不放心,但是也还是心疼女儿。   而白叔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主动提出自己药材铺后院还有一间空房没人住,姐妹俩可以住在这里,吃饭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吃。   康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激白叔才好。   冬梅和玉树本来就不太放心姐妹俩在镇上租房子,白叔对他们来说,是贵人,也深深地信任他。   玉树提出的补偿房租也被白叔拒绝了。白叔就是送场人情,他并不缺这点钱。   为了方便接送姐妹俩,玉树决定购置一辆马车,方便点,总是租村长家的,既费钱又不方便。   时隔几十年,康静再次回到这座破烂的初中母校。   现在的初中都需要考,成绩差的还不能上初中。   她是以全镇第三的成绩考进初中的。   家里条件改善了,玉树给她们姐妹俩置办的都是好东西,衣裳也买了几套,让她们在学校穿。   学校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有了前世的经历,康静更加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所以她潜心学习。   这个时候学生的条件都参差不齐的,有些稍微好一些的,能每天吃到热乎饭,更多不好的,每个星期从家里带来干粮,每天就吃那个。曾经的康静就是后者。冬天还好,夏天干粮一放久了就坏了,吃了经常拉肚子。   就这样,很快一周过去了,康静见到了来送药材的玉树。   这次玉树送来的药材比前几次都要少很多。康静有些奇怪。   “药材都被挖空了吗?怎么这次这么少?”   她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了我们是将药材送到白先生这里来卖,都说我们心黑挣差价,要自己运来卖呢。” 第257章 九十年代(三)   白叔也在一旁。   康静不太好说什么, 因为如果这些村民真的自己运到白叔这里来卖的话,如果白叔愿意他们确实可以卖得更高一点。   白叔于他们家有大恩,康玉树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不再说了。   康静笑道:“没关系的, 我们靠着卖药材确实挣了点钱, 以后也饿不着了。”   白叔指挥店里的黄泽将康玉树运来的药材卸下来, 对这件事没有表态。   康玉树一想闺女的话也对头,要不是白先生帮忙, 他们家现在还穷得叮当响呢, 如今肯定不会饿着了,白面馒头也能吃上了,都是托白先生的福。   这样一想,康玉树也就释怀了。   康静和妹妹一起坐康玉树的马车回家。   路上,康玉树笑道:“这马车还是我买来准备拉药材的呢, 没想到他们不卖给我了。花了三十多块钱呢。”   康静安慰道:“没关系,这马以后可以拉庄稼,你和娘也就可以不用那样辛苦了, 而且这马养好了,也是一笔财富, 什么时候俺们家要是落了难或者遇到别的事情, 这就是可以卖出去的钱,能救命的。”   康玉树还没有自己闺女想得通透,听康静这样一说, 顿时心境豁然开朗,笑道:“俺闺女不愧是念了书的,想事情比你爹通透, 说来啊,要不是白先生,你现在的学费都可能没凑上呢,更别提能让你妹妹也跟着去念书了。”   康二妹本来就很羡慕姐姐能念书,但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家里只供得起一个学生,所以即使特别想念书,也从来没有提出来过。   康二妹现在也有了一个书名,叫康谣。还是康静给她取的,康玉树也没有念过什么书,勉强认识一些字,但是文化是不通的,康玉树夫妇都一直觉得自家大闺女念到初中了,是文化人了,取名字肯定比他们强。   康谣也特别喜欢自己的名字,放眼全村,除了她姐姐,就没有一个姑娘的名字是有文化的,什么大妞、荷花、杏花、招弟之类的,全部都是家长顺口起的。就连她和她姐姐之前的名字也一样。   “二妹在学校都学到了什么?”康玉树问康谣。   康谣兴奋极了,“这几天老师都在教拼音呢,拼音我已经跟姐姐学过了,老师都表扬我了呢!”   康玉树一边赶车,一边笑呵呵道:“你能念书啊,都要感谢你姐!要不是她啊,咱们家哪有钱送你上学哟!”   康静连忙道:“谢我什么,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二妹呢,要不是家里送了我,二妹早就能上学了。”   康谣道:“姐姐就是我的老师啊,我现在能认识很多字了呢,学校发下来的课本,我都看了,上面的字大部分我都认识。”   “好好学习,以后也像你姐姐一样考初中!”康玉树鼓励道。   “不止要考初中呢,我们还要考高中,考大学!”康静笑道。   小小的康谣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三人大概都没有想到会一语成谶吧。   回到家时,日头都还没有下山。   棉花已经收获了,往年自家种的棉花都会卖出去,即使种了两亩棉花,几乎每年的新棉花都会卖出去,自家用的被子、穿的棉衣都是好多年了的。   今年的棉花,冬梅放了话,一斤都不会卖,全部用来做棉被做新棉衣。   而房顶上多年的茅草也换了新的,就用上回冬梅最后一次去割回来的茅草盖的,盖了厚厚的一层,最后还剩下一点,玉树去近边的山上割了一些添上,现在下雨再也不用担心漏雨了。   冬梅最近也被那些村民气得不行。前面他们挣了钱还感谢他们家感谢得像什么似的,恨不得将他们供起来。现在知道他们是将药材卖去镇上之后,就骂他们家不厚道,吸村里人的血,谁见面都想唾弃两声。   冬梅气的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要不是咱们家,他们能挣几块钱踹兜里?甚至有两家全家出动的,挖了十几块钱!要不是咱们,他们上哪挣这个钱去?我们但凡心黑一点,几分钱一斤他们也会去挖!现在倒骂起我们来了,真是气人!”   尽管隔了几天,说起这件事,冬梅都还气得厉害。   康静劝道:“没事,气什么?他们要卖去镇上就卖去镇上呗,也是卖给白叔,我们家承白叔照顾,现在生活明显改善了,以后就是不做药材生意了,以后生活也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冬梅道:“我也不是因为他们不卖给我们了而生气,他们卖给白先生当然也好,但是挣了钱转头就来骂咱们,这是什么道理?”   冬梅说着说着,又气红了脸。   “说就说呗,你以前被说得还少吗?他们就是嫉妒。”   这一点,康静还真是说对了,一开始大家挣钱的时候,都十分感激康静一家人,但是慢慢地就感觉出别的味来了——   康静一家人每天收这么多药材,这得挣多少钱?是不是他们的辛苦钱都被康家人挣去了?   这样一想,心里就不太好受了。也不知道是谁率先知道了康家是将药材送去镇上卖给药店。消息传出来之后,大家心里都有些活泛。反正卖得都不远,与其让康家人在中间挣差价,还不如自己运去镇上卖呢。   总之,在他们眼中,康家人就是黑了心肝。   康静劝道:“人心都是这样的,您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他们要说就任他们说去呗。大不了咱们不做药材生意了,我重新想个门道。”   冬梅听了没什么,康玉树听了却眼前一亮,他正愁失去了这个挣钱的好门路,闺女心思活泛,说不定还嫩想到什么挣钱的门路呢?   “还有啥能挣钱?闺女。”康玉树凑上来问道。   冬梅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俺闺女是要好好学习的,现在家里暂时也不缺钱了,好好种地过日子吧!别折腾将好不容易挣来的钱给折腾没了。”   至于要做点别的什么,康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   “我想想吧,想要挣钱就是这样的,可能会有收益,也会有风险,做生意就是要胆子大,像娘您这样的就不成。”康静笑道。   康玉树也是这样想的,他哈哈笑道:“俺闺女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料,俺们现在挣点本钱,等你读书出来了,都给你去做本钱。”   康静有些感动。   她突然想起来,这样的话,前世她也曾经听到过一次。   那次方爷将她叫去他的房间,从保险柜中取出一大捆钱给她。   康静当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给他钱。   她还记得当时方爷穿着一件灰色格子马甲,白色衬衣,一边摆弄手上的怀表,一边表情漠然道:“这算是我的投资,你不是说你想做生意吗?给你的本钱。”   方爷给了她五万。九十年代的五万,是很多钱了。   方爷说是给她的投资,她就问了一句,“怎么给我现金,银行汇款多方便。”   她还记得方爷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只说了一句,“现金对你来说更加安全。”   她后来才知道方爷的意思。   若是他那次给她的钱是通过银行转账,后来方爷被查,查到她头上的时候,这笔汇款就能成为证据。可是因为是直接给的现金,查不到来源。   大概方爷那个时候就有预感自己要被查了吧。   她前世半生都在受方爷照顾,不论他的身份,但说他个人,对她的恩情莫如再造之恩。   除了那五万,方爷再也没有给过她的钱,而她挣钱之后,想要将钱连本带利地给他,他也不收。   方爷前世有妻子,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传她和方爷的关系,方爷也从来不会出来解释,只有她和方爷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方爷从来没有碰过她。   她为了报答方爷,前面几年一直跟在他身边。由此她也就知道了,方爷和他那位夫人的婚姻只是一场联姻,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但是由于利益纠葛,两人谁也不提离婚。   她还曾经听说过方爷成长的环境并不好,所以后面才会走上那条路。可是方爷的气度根本就不像是出身卑微的人,他的行为举止都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不过后来方爷被抓之后,他夫人怕受牵连,麻利地提了离婚,彼时方爷已经进了看守所,看着他十几年的妻子带着律师来想要他签字同意离婚,什么也没说,很痛快地将字签了。   他妻子以为离婚了两人的财产她至少能分一半,但是没想到后面全被郭嘉没收了。   康静很快发觉自己想太远了,可是一想到方爷最后的下场,她还是于心不忍,方爷是个好人。   康静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遇到他,毕竟命运都不一样了,康静想,如果能遇到方爷,她一定会全力劝阻他进入H帮。   康静在家待了两天,她周五回家的,周日下午,康玉树就赶着马车送她和妹妹去镇上。平时走路需要三个小时,坐马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康静在家的这两天,果然再也没有人来康家卖药材了。一开始还有隔壁村不知道消息的会过来卖药材,后来知道了之后也不过来了。   刚好农忙的时间也到了,康玉树和冬梅两个人下地收粮食。   农忙的时候学校会放假,念了几天书,学校就放农忙假了,放一周。   这几天,果然有村民赶来镇上卖药材了。   他们像以前卖药材那样随便处理了一下,药材都没有康家人自己用心处理的卖相好,更有不少人往药材里掺假。   这些药材都是半干的,收了以后还得再加工一次。   白叔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仔细看了看,报了一个收购价。   一斤一毛两毛的。   来卖药材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卖给康家人也是这个价格,但是不同的是,他们是卖新鲜的给康家人,一下山连处理都没有就直接卖给他们了,都带着泥巴可以增重。   现在卖来药店的都是半干的,三斤新鲜草药也未必能晒出一斤干草药来,可是收购价就一毛两毛?他们还走了三个小时的路才赶到镇上呢!   “我说老板,我们是农民,你可别想坑我们。这药材我们卖给别人卖新鲜的都是一毛钱两毛钱一斤,怎么干药材你还收得这么便宜?”   本来他们不卖给康家人直接卖到白叔这里来,就是想要多卖点,价格这样低,谁肯卖?   白叔道:“你看你们这药材,处理得不好,卖相差,这样的药材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你们说卖给别人比卖给我价钱高,那你们就卖给别人去,我这就是这个价钱!”   白叔话说得硬气,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来卖药材的人不信邪,觉得肯定是这奸商故意压价,将背篓一背,转头去别人家卖去了。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别人家根本就不收这些药材。   一来是因为量少,他们零散地来卖,量确实少,而来也是因为他们自己处理得马虎,药材的品相看着不好,所以另一家药材商也不收。   这下他们都傻眼了。   这些药材都是挖了好几天的,要是卖给康玉树,早就换成钱了,现在却堆在他们手上卖不出去了。   没办法,他们只好又背着药材回家去了。   康静在来之前就跟康玉树说过她们要放农忙假了。康静倒是可以走路回家没关系,但是康谣太小了,三个小时的路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吃力了。   到了约定的这天,康玉树赶着马车来接她们了。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康静想起自家现在住的那个黄土屋,后来会被屋后的那个小坡滑坡给埋了。她父母和妹妹在睡梦中就给埋了,想到这里,康静就感觉喉咙一一梗,眼眶发酸。   “爹,这几天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康玉树问道:“什么梦?”   “我梦到明年秋天的时候,我们家那一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咱们家背后的那座小山坡垮了,将咱们一家人都给埋了。”   农村的人是很相信这种玄妙的事情的。   康静继续道:“这不会是提前预兆吧,不然我怎么会梦到这样的事情。”   康玉树沉默了一下,“兴许只是一个梦呢,连续下一个月的大雨,咱们这从来没有过的。”   康静道:“那天我去后面的小山坡看了。我曾经听老师说过,这种山上没有树的黄土坡遇到下雨,确实容易垮塌。万一是真的,可怎么办?”   康玉树眉头一拧,也觉得这样的梦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康静道:“我看不如这样,家里这间土屋也住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要是我找到了别的门路,咱们就搬走吧?”   康玉树反对道:“那怎么行?我们还能搬去哪?祖祖辈辈都在这呢!”   康静的爷爷奶奶都过世了,康玉树还有个兄弟。不过早些年因为康家太穷,娶不到媳妇,去别的村做上门女婿去了。康静只去过这伯父家一次,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她大伯上门的这家在她们村的条件还算殷实,特别看不起人。   在前世的后来,康静出息之后回家开厂,她这个大伯一家人还曾经找上门去,仗着是她的亲戚,要她给安排工作呢。   康静也知道农村人对土地的感情是很浓厚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根,不管去到哪,这根都紧紧地牵着他们,让他们心生挂念。   “不搬出去也行,但是咱们家这里是不能住了,等咱们挣了钱,就重新修一栋在别的地方。”   康玉树也是这样想,村里人只要有钱了,都会重新修一栋房子。别人家的房子虽然都是黄土墙,但是都整齐亮丽,他家房子是祖宅了,破旧不堪,外面的黄土砖都裂开了,到了夏天裂开的口子更多。   康玉树笑道:“你娘还说财不外露呢。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咱们家的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到时候我来跟娘说。”   通过这次收购药材的事情,康静隐隐地成为了家里能说得上话的,父母都肯听她的,觉得她有主意有出息。   康静回到家之后,就将这件事和冬梅说了。   冬梅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反对,村里人都是这样的,只要有钱了,都会修一栋房子或者是将房子翻修得更好,这样别人看着也备有面子。   “就这点钱哪够修房子?至少得两百块吧。而且你和妹妹现在都在上学,这钱绝对不能拿去修房子。”   “放心娘,我们肯定能挣够钱的。”   就算是到时候没挣够,康静也要想法子将一家人搬离这里。   康玉树去镇上,还买了两斤肉,康静帮着冬梅洗菜,玉树也没帮别的,就帮着娘俩生火。   冬梅笑道:“怎么现在静静不会生火了?上次看你点了好久都没点燃。”   康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现在不管怎么努力都点不燃火,每次都得康谣来帮忙。   康静帮着冬梅做饭,康谣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认真地写字。   肉香很快就从厨房的缝隙中飘了出去,这个年成的肉珍贵,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肉,所以肉就格外的香。   一家人很快将饭都做好了,摆在了院子里,正要吃,篱笆墙外面出现了两个人。   “哟,你们这是准备要吃饭了呢?”   康静闻声转头看去,是村上人,她都叫叔。   那两人也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一大盘肉,看得口水直流。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回两回的,看到肉,谁都会馋。   玉树是个厚道人,见来了人,笑着招呼道:“吃过了没?一起吃点?”   这两人对视一眼,自己前不久才痛骂康玉树一家人不厚道呢,如今求上门来,哪好意思吃饭。   “玉树哥啊,我们过来找你是有件事,你们还没吃饭,那我们等你们吃了饭再过来吧?”   虽然眼馋肉,但是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吃,丢下这句话就先走了。   康玉树有些摸不着头脑。   康静前世做生意,在看人脸色揣测人心这上面修炼得炉火纯青,这两人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有事相求,而他们来找她爹还能有什么事呢,只能是药材的事了。   康静和妹妹虽然就住在白先生那里,但是因为要上课,早出晚归的,所以并不知道村里人去白先生那里卖药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无不羡慕道:“这玉树哥家以前多穷啊,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连吃都成问题,可你现在看看人家,桌上那么打一盘肉,看着都有小半斤了吧,就是我们过年也舍不得这样吃的,他们肯定挣了不老少钱了。”   另一个虽然也羡慕的,但是还是道:“家栋,这都是人家的命数。都说了人到最低谷的时候,就该起来了,人家玉树哥家可不就是这样吗?还被骂绝户,可是看看人家现在,两闺女都在读书,要是他家大妹能考上高中,听说高中毕业包分配呢!日子可不就是越来越红火?你看咱们村有几个能读去初中的。”   “你说是不是玉树哥和那药材店老板合伙要蒙我们?”康家栋还是怀疑,“要不然,玉树哥送药材去,肯定不可能是这个价,你看人家收购的价比玉树哥收购的还低!”   “行了行了,别说了,人家能卖高价是人家的本事,谁叫俺们没这个造化呢,别将人家惹急了,到时候不收你的药材!趁着这时候多挖点吧,冬天也能给孩子添件棉衣了。”   “唉!说得也是。”康家栋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又无可奈何,“你说他们咋就能有这个造化呢!”真是让人眼红。   估摸着康玉树一家人应该已经吃过饭了,他们又去联合了几家人,一起去康家。   康家果然已经吃过饭了,冬梅去了厨房洗碗,康玉树和康静父女俩一道坐在院子里。   康静刚才就已经将猜测的来人的来意说给康玉树听了,见来了一堆人,康玉树心里有了底,一边招呼康静去搬小凳子,一边招呼人坐下。   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前几天骂过康玉树不厚道,现在主动上门来,还真是有些尴尬。   但是康玉树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呵呵地招呼人坐下。   他是要继续做生意的,将人得罪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   就连村长康敏也被他们拉来当说客了,一定要康玉树继续收购药材。   康敏其实在这场生意里也获利不少,他是村长,村里人生活好了,他也高兴。   和别的土霸王村长相比,康敏算是正直的了。   “玉树啊,村里人前面不知道药材行情,知道你是厚道人,不会坑自家人。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药材啊,以后还是卖给你,你说咋样?”   康玉树一听,别提多高兴了。但是他也没忘记几天前这些本家人是怎么骂他的,康玉树就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道:“叔,我也不瞒你,我做这个药材生意,多少是挣了点,但是也不多,我们一家人起早贪黑的,收购的都是新鲜的还带着泥巴的药材,我们买来之后,还得清洗,还得晒干,还要拖去镇上,一点都不比你们轻松。我想着都是自家人,不能光我一家人好了,却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伙儿的日子不好过,大家伙的日子都红火了,那才是好日子哩。你们也去镇上问过价钱了,我这价钱到底厚不厚道,你们心里也应该有数了。”   这席话说得这些人暗自低头,确实,一开始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康玉树坑他们,不厚道,现在去了一趟镇上才知道,康玉树还真是没有坑他们。   康敏道:“玉树你放心,以后再有人说你不厚道之类的,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就是,说得没错!”有人附和,“当初我就说玉树哥不是那样的人!如今大家都知道错了,玉树哥大人有大量,这次就算了吧?”   玉树笑道:“误会解开就好了。要我继续收购药材,可以,但是我有句话要说在前面。”   他顿了顿道:“最开始收购药材的时候呢,当天就收新鲜的,是因为怕你们不放心我,所以我才当天收当天给钱,现在你们都知道我不是吹牛了,这药材呢,我还是收新鲜的,但是要收洗干净晾干了的。价钱呢,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提两分钱。”   一开始大家听到他现在要收洗干净的,都有些不太乐意,后面他说提高收购价,这才又高兴起来。   其实这也是康静跟康玉树说的。   若是他们收新鲜没洗的,加大工作量不说,那带着的泥巴都占了不少重量,现在收干净的,虽然提高了两分钱,但是算下来不会吃亏。   “那俺们堆在家里的药材怎么办?玉树哥也收吧?”有人问道,这是大家都担心的问题,这些药材镇上那老板都不收,玉树会收吗?要是他不收,岂不是得坏了?   玉树要做人情,这药材当然得收。但是他也摸到了做生意的小窍门。一昧地给甜枣是不行的,人心都是不足的,有时候也需要敲打一下。   “这些药材因为你们自己处理的,品相可能不太好,这样吧,都是一个村的,你们挖这些药材也不同意,都送过来吧,但是我不能保证收购的价钱,要看过之后才能确定。”   听他说要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算是价格低点,也总好过烂在手上卖不出去。   没想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还以为做不成生意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反转。   没两天康静一家人就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了,原来是白叔收购价太低了,所以他们才转回康玉树这里来。   康静知道原委之后,一时间怔得说不出话来。很明显,白叔是故意压价的,这些药材就算是品相差一点,也不会那样低。   她说不幸,也幸运,有一对明事理坚忍不拔的父母,还两辈子都遇到贵人。   康玉树和冬梅也知道了。   “白先生真是…”康玉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冬梅道:“下回你去镇上,买些布回来,我给白先生做双布鞋。”   康玉树连连点头。   挖草药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秋,进了冬天就不好挖了。   但是一个秋天下来,康家已经攒够了修房子的钱。   其实康玉树他们要是肯搬出来,康静是不太愿意修黄土房的,但是这就是父母的故乡情结,她只能依着父母的想法。冬天正好可以该房子,地里没什么事了。   决定要重新修一栋房子时,康玉树整个人高兴得都在发光。就连冬梅都高兴得红了眼睛,这些年过得艰苦,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但是康玉树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和冬梅商量了一下,决定不盖黄土墙了,要用石头盖一座石头墙。   这样的房子坚固,比黄土墙瓦实。   镇上有不少人家都是石头房子,但是在他们村里,还没有人盖过石头房子,大家都是黄土屋。。   要是石头都请人去捡的话,就太花钱了。   康玉树和冬梅两口子一个冬天都在捡石头,这里的石头不太好捡,要捡就得走二里地,去一条干枯的河床捡。   好在家里买了马,可以用马来拉。   一个冬天下来,马都累瘦了一大圈,将康玉树心疼得不行。   好在石头是捡够了。   趁着还不到春种时间,康玉树从隔壁请了泥瓦匠,又请了村里人帮忙,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开始动工了。   房子修起来很快,大半个月就成形了。   康静早就开学了,因为康玉树忙着盖房子,没空去接她,两个星期后她和妹妹回到家时,就看到一座漂亮的石头房子矗立在距离她家原来的黄土屋不远的地方。   虽然隔得不远,但是若是再发生山体滑坡,她家的新房子不会受到影响。   这房子修好不像后来的商品房装修之后要晾几个月才能住,修好之后将地夯实,挑一个黄道吉日就可以搬进去了。   因为修了石头房,谁都在猜康家确实是挣了大钱。这样气派的房子,谁看了都眼红。   可是没办法啊,谁叫人家有门路呢。   这石头房盖了三间,还有一个小偏房,是厨房。   康静带着妹妹参观她们的新家,厨房不像以前那样那样逼仄,宽敞明亮,还有一个新打的灶台,上面架了两口铁锅。   “你和妹妹一人一间房。”冬梅在灶台上忙活。   “咱们要办酒席吗?”康静问道。   这里的风俗就是搬新家要办酒席的。   冬梅摇头,“修这房子不少钱呢,现在都没剩下什么了,春天不好挖药材,你爹的意思是这钱要留来做本钱的。”   办酒席就是为了图个热闹,想要像后来那样收份子钱,估计份子钱都还不够办酒席的。酒席办差了,别人要笑话,办好了,自家都得去借钱来办,通常都是办完一场酒席,人基本累瘫,钱也基本花完,还欠一屁股债。   而村里人都只道她家挣了大钱,修了新房子,还搬了进去,为了风光,扬眉吐气,肯定是要大肆办一场酒席的。到时候他们可就能有口福了,这办酒席讲究有酒有肉,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康玉树家办酒席,到时候还吃个席面。   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消息。   后面有人忍不住去当面打听,这才知道他们家根本就不打算办酒席。   抠!实在是太抠了!   挣了村里人这么多钱,连一场酒席都舍不得办!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不患穷而患不均。大家一起穷可以,甚至你比我更穷也可以,但是你不能比我富!   村里人当面奉承,背后就凑到一堆嘲笑康家吝啬。   而前面想将康静说给她儿子的赵婶又动了心思。现在康家这样有钱,康静已经成了香饽饽了,她得动作快点才行。   赵婶请了媒人上门说和,但是媒人刚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水,一说自己的来意,就被冬梅客气而坚决地请出来了。   冬梅直接放了话,自己女儿是要读书的,现在谁也别想打她主意。   这事情一传出去,大家都在笑话赵婶,也不看看自家什么条件,康玉树家现在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了,会将女儿嫁给她家这种一穷二白的人家吗?做什么美梦呢?   赵婶气得无可奈何。   不过这样一来,谁都不敢贸然请媒人上门去提亲了。   春天很快过去,夏天来临。   康静记得很清楚,前世也就是在这个夏天,她娘生了病,一直到她初二开学,都没能好起来,所以她将学费拿去买药了。   不过这年冬梅没有生病。她现在过得比以前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虽然地里还种着庄稼,但是这些庄稼对于她和康玉树来说,只是再轻松不过的活计了,相对比从前。加上住进了新家心情舒畅,更不会生病了。   春天有春天的药材,夏天也有夏天的。   康家的药材生意一直在做,只不过春夏的生意没有秋天好。   而就在这年秋天,曾经将康静骗出去的邻居姐姐回来了。 第258章 九十年代(四)   邻居家这个女儿不姓康, 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家,姓李,叫李艳。   康静记得她外出有几年了,以前也是跟着临村的一个人出去的, 那男的当时已经和李艳定亲了, 后来他说外面能挣钱, 就背着家人将李艳哄了去。   李艳回来的时候, 阵仗挺大的,穿着的衣裳村里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 色彩这么鲜艳的。头发烫成了卷发, 脸上还化着妆,嘴上还抹口红,红艳艳的。   她拖着一个箱子回来,听她父母说,李艳带了好几百块钱回来交给他们, 李家生活本来十分困难,李艳一回来,一家人的生活明显都改善了, 吃上了肉,也穿上了新衣裳, 逢人就夸奖她女儿有出息, 在外面挣了大钱。   李艳回家之后什么农活也不干,她家里人也不让她干,整天就穿着裙子皮鞋在村里晃悠。   康静跟着康玉树去卖草药, 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看到了她。   李艳嘴上抹着口红,坐在村口大古树底下的的石头上嗑瓜子。   康静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就将人认了出来。   一来她记得就是这个秋天李艳回来, 将她骗了出去,二来,李艳身上穿的衣裳村里没有人会穿。   李艳实在穿得太洋气了,村里好多单身的男的都打上了她的主意,但是李艳虽然还没有结婚,确实是已经定亲了的,只好作罢。   村里的上了年纪的妇人都爱说闲话,这阵子的话题就能没有离开过李艳。   李艳听到马车的声音,转过身来。   确实是她,烫着一头卷发,脸上化着妆,显得过于假白,嘴上的口红也涂得很浓,加上她有些瘦,观感就不太好。   李艳出去了几年,都已经忘了康静了。再加上女大十八变,她出去的时候康静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了半大姑娘了,当然已经认不出来了。   但是她认得康玉树。   她从她家里人那里已经知道了康玉树一家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穷了,一家人靠着做药材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盖了村里第一间也是唯一一间石头房。   “玉树叔!”李艳热情地打了招呼,随即目光落在康静身上,顿觉眼前一亮。   这小姑娘年纪虽然还小,但是长得是真的水灵。以前康静还有些偏瘦,但是现在家里伙食好了,已经圆润了起来。一头秀发又黑又直,皮肤也不像农村人普遍偏黑,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   李艳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再找几个姑娘出去挣钱的,她以前帮人挣钱,现在想通了,要自己做头,让别人帮自己挣钱。   李艳昨天回来,今天见过了好几个姑娘,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要是能带出去,肯定能给自己挣大钱。   可是李艳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想到了现在康静家并不缺钱,康静还是村里唯一的初中生,她会肯跟自己出去?   李艳有些不确定。   她笑看着康静,“我出去这几年,回来之后,村里的小姑娘都长成大人了,这是大妹吧?”   即使已经过了一世,面对这个让自己人生改变的始作俑者,康静还是无法完全平静下来。她死死地瞪着李艳,并不说话。   康玉树接口笑道:“是啊,不过她现在不叫大妹了,她上学有书名,叫康静。”   李艳目光一闪,想到自己也曾经渴望上学,但是家里姊妹多,她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在上学,家里又重男轻女,怎么可能会让她去上学,导致她现在都是睁眼瞎。康静却不一样,虽然也是女孩,但是她娘就像是疯了一样,累死累活都要送她念书。   想到这里,李艳心里升起一丝艳羡,同时又有些道不明的嫉妒。都是姑娘身,为何康静命就这样好呢?   但是她很快就将自己情绪收敛了起来。   “原来是静静啊,我是艳艳姐,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康静即使恨她,但是前世经历了这么多,基本的情绪控制还是能做到的。   “我知道,艳艳姐。”康静上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穿的可真好看。”   这些曾经流行的最时髦的衣裳,现在看来都土得掉渣。   李艳听了,目光一亮,这小姑娘喜欢好看的衣服就好啊,她能用这个说动她跟着她出去。   李艳笑道:“你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很多呢,你回头来我家一趟,我送一套给你。”   康静冷声道:“谢谢艳艳姐了,不过别人穿过的我不要。而且我现在还是学生,穿这样的衣裳不合适。”   李艳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康玉树见气氛顿时尴尬下来,只道李艳是好心,连忙打圆场道:“艳艳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天不早了,赶紧回家去吧,我们也回了。”   李艳眼睁睁地看着康玉树父女坐着马车走远。   她还以为康静是个眼皮子浅的,到时候她要是来她家,就可以趁机给她描述一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没想到康静竟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李艳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但是康静真的长得好,依李艳的经验,一般这种长得好看的,价钱都要高出很多,她还是不想轻易放弃。   走远了,康静回头看了一眼。李艳已经离开了那颗古树,往家里走去。   这辈子她不会再上当。但是李艳回来带着目的,目的未达成,她肯定不会放弃。   兴许过不了两天,李艳就会来找她了。   到了家,冬梅和康谣正蹲在院子里处理药材。   康静在镇上买了些小零嘴,还买了些布,冬梅说快开学了,要给她和妹妹一人做身新衣裳。   康谣听到动静,见他们回来,脸上染上喜色,“姐姐,你们回来了!”   康静笑道:“快来帮忙拿一下东西,我还给你买了零嘴呢。”   现在家里生活改善了,很多以前吃不起的零嘴也可以买一些了。康谣虽然懂事,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听康静给她买了零嘴,顿时欢喜得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冬梅也直起身子。   冬梅以前很瘦弱,头发林中也过早地生出了白发,脸上也出现了皱纹斑点。但是这大半年来,因为心情舒畅,生活也明显改善,心宽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不少,看着气色比以前好看了太多。   康玉树先去将马栓了,这才走进来院来,将今天卖的钱如数交给冬梅。   “今天卖了一百多块,全在这里了。”   冬梅接过来,数了数,将数目报给康静。康静从屋中找出记账的小本子,认真地写下数字。   末了,她看了一眼今年的收入,四位数就快五位数了,刨去支出,也有四五千块了。   原先他们只做本村和临村的生意,现在十里八乡都在做,全挖来都卖到他们家来。   为了晾晒药材,他们家买的竹编的竹席都有十来张。几乎都是买的,康玉树已经没有时间自己编了。   收购的量多了,康玉树和冬梅的工作量也更大了,家里就他们俩,康静和康谣都要上学。   康静见他们有时候实在是忙不过来,都想让他们请一个人帮忙了。但是冬梅死活不干,请人帮忙帮一时还行,但是若是长期请一个,她舍不得花这个钱,宁愿自己辛苦一点。   这里产出的药材确实丰富,康静产生了一个想法。   冬梅将钱拿去房间里藏好。   康静劝道:“钱放在家里很不安全,我觉得不如去银行开个户,留一点现金周转,剩下的钱都存进银行去。”   冬梅对银行这个概念还不太明白,康静给她详细解释了一下,“你放在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遭了贼遭了耗子都不知道,存进银行还能钱生钱,银行会给利息呢!”   冬梅惊讶道:“存进去还能有利息?”   “是啊,存进银行安全保险,放在家里,不管藏在哪都始终不放心。”   镇上就有一家银行的代办点。   冬梅还有些将信将疑,康玉树对银行也知道一些,帮着劝。   冬梅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等着下次去镇上卖药的时候,就将钱都存银行去。   康静搬来小板凳,帮着处理药材。   一家人伏在竹席上,眼前堆着小山一般高的药材。   “爹。”   “嗯?”康玉树抬起头来。   “我在想,咱们要不要自己建个药材加工厂?”   “药材加工厂?那是个啥?”康玉树有些不懂。   “就是处理药材的,做药材加工的。”康静解释道。她以前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就是做药材加工的。   “咱们这得天独厚,生产药材,开个药材加工厂,肯定不会亏的。”   康玉树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这加工了之后卖给谁呢?”   康静也想过这个,他们现在暂时没有售卖的渠道。   “可以和白叔叔提一下,看白叔叔愿不愿意跟我们合资。白叔叔做了这么多年药材生意,对药材市场比我们熟。”   冬梅在一旁听着,她虽然也不大明白闺女说的加工厂到底是什么,但是一听这种就觉得很冒险。   “开这个加工厂要不老少的钱吧,现在咱们家也没太多钱。”   “我们一开始可以办一个小型的加工厂,如果白叔叔愿意合资,我们出的钱就会少很多。这件事我去和白叔叔谈吧。”毕竟康玉树是真的不太懂这个。   康玉树道:“你年纪还小,这么大的事,还是我去谈吧。”   白先生人虽然好,但是这种事情肯定也会很谨慎,稍不注意,说不定就能亏得血本无归。   康静是有经验的,她就开始将办厂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冬梅也在一旁听着。等康静说完,天都应快黑了,一家人又连忙将药材给收回了家。   康静和康谣去厨房洗菜,冬梅和康玉树两人将药材搬到他们后面特意又修的一间储藏室中。   “玉树啊,你说咱们静静怎么懂这么多?”冬梅终于有些疑惑了,以前辨认药材可以说是老师教的,现在这开厂的事情,不可能也是老师说的吧。   康玉树将最后几袋药材扛进仓库,落了锁,转身道:“静静一直都很聪明,要不是静静啊,咱们一家现在还在吃糠咽菜呢!我说你就不要太反对了,听静静的准没错。”   “可是刚才静静说,开个厂,至少要投一两万块呢,咱们哪有这么多钱。再者说,要是都赔了怎么办?这些钱都来之不易。”   “咱们没钱的时候,静静都敢教我们做生意,现在有钱了,还怕钱不能生钱吗?到时候留出静静和谣谣读书的钱就行。相信静静,准没错的。”   冬梅见他都这样支持,只好先将反对给压了下去。   康静也就是提前跟她爹通个气,现在想立马就办厂,确实是不现实的,至少得去外面的药材市场考察一下,生产需要,才能稳妥。   夜了,一家人吃了饭,终于闲下来,坐在院子里。秋老虎发威,白天还是热,晚上才凉快一些。   “静静,以前住在咱们家不远的艳艳姐,你还记得吗?”一坐下闲聊就聊到了昨天刚回来的李艳,冬梅问康静。   天上银河闪烁,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   当然记得,不可能不记得。   “我知道,她回来了,今天我和爹回来还碰上了她。”   “昨天才回来的,李家以前和咱们家差不太多,他们是外来户,人多地少,每年不到秋天就要开始借粮食了。你知道吧?你艳艳姐是第四个闺女,当时她爹娘一心想要生个儿子,见又是个闺女,本来想一把捏死的,还是接生婆于心不忍,将艳艳救了下来。现在看来啊,还是闺女有出息。”   冬梅接着道:“今天我就听说艳艳回来给了你婶子他们两百块钱呢!够给她哥李中华娶媳妇了。”   若是李艳出去不是干那种行当,这也算是锦衣还乡了。康静虽然知道真相,但是她没有证据,也不好说,免得人家觉得她是在嫉妒,想要将李艳的名声弄臭。   “娘,您也别羡慕人家。外面的世界乱着呢,农村人去到城里的生活绝对没有他们回家时表现得这样光鲜亮丽。”   康静前世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摸爬滚打了几年的,她最清楚。一来是乡下人几乎都没见过世面,二来是他们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只能卖苦力。加上现在郭嘉的政策还没有后来那样完善,出去打工被坑被骗去黑厂的比比皆是。   冬梅点点头,“是啊,那些大城市,哪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呢,乡下才是我们的根。”   不过冬梅见李艳穿的好看,也想给自己两个女儿买一身。   临睡觉前,她嘱咐康玉树。   “白先生经常要去省城卖药材,请白先生帮忙给咱们两个女儿带身衣裳吧,我看到艳艳穿的怪好看的。”   康玉树想起今天下午,康静并没有对李艳的穿着表示艳羡,翻了个身才道:“算了吧,今天下午静静就看到了,她说这样的衣裳她们学生穿不合适,就这样朴素点挺好的,穿得太好了,怪张扬的。”   冬梅一想觉得也对,遂作罢了。   李艳第二天果然来了康静家。   康静当时在帮着处理药材。   李艳倒也不是空手来的,她带了一瓶小小的雪花膏,送给冬梅。   “嫂子,城里人都用这东西,经常抹,脸会很好看呢。”   冬梅哪里见过什么雪花膏,只觉得闻着怪香的,她连连推拒,“这东西不便宜吧,婶子可不能收,你来玩一趟婶子就很高兴了,把这东西拿回去给你娘用。”   李艳硬要塞给冬梅,“花不了多少钱,也就几块钱,婶子快收下,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你侄女了。”李艳这些年在城里,口才倒是练得很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冬梅只得收下。   “快坐。静静啊,快去给你艳艳姐倒水!”   康静心里明白李艳的来意,她不动声色地去倒了一碗水,李艳接在手里,却没有喝。   她和冬梅聊了一会儿之后,就走到了康静身边。   “静静啊,你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差不多就那样吧。”   李艳笑道:“我这几年在外面也认识了不少人,还有不少都是大学生呢,但是还是一样在餐馆里端盘子挣钱,过得也不怎么好。”   她想给康静传输这种读书无用论。   康静将头抬起来,看向李艳。   “读书可能不会出人头地,但是至少不会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艳艳姐没读过书,想来在外面吃过不少亏吧。”   她倒没有看不起没读过书的人的意思,只是这种读书无用论在农村是很普遍的。农村的孩子本来就天生没有外界的助力,一切都需要依靠自己。可以说,出路千万条,读书这一条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是最容易实现的一条。   这句话一瞬间就戳到了李艳的痛处,确实,因为不识字,她在外面真的吃过太多的亏了。   李艳又开始跟她聊起在外面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的多姿多彩,钱又有多好挣,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很多。   可是任凭李艳说得口舌发干,也没有成功地在康静脸上看到向往的神色。   李艳觉得不应该啊,当年她就是因为向往她那个未婚夫口中描述的大城市,这才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出去了。虽然没想到出去之后他竟然会逼她去做这个行业,但是几年下来她也就发现了,虽然这条路犯法也触及了道德底线,但是是最容易也是来钱最快的,多少人都抵不住这样的诱惑。   李艳觉得自己并不后悔。   康静见过的繁华她都没有见过,康静又怎么可能会向往。现在的城市连后来的一半都及不上,她看现在的城市,就像是看后来的城乡结合部。   “城市这样好,难怪艳艳姐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家。”   李艳脸色顿时一僵,前几年没有回家,是因为她被看管着,不许她回来,怕她回来之后乱说话,现在她翻身自己做老板了,当然就自由了。   李艳虽然觉得自己并不后悔,但是却并不愿意提过去的这几年。   “你要是什么时候跟着我出去一次,就知道外面的好了。”   康静道:“若是真的好,艳艳姐大抵也不至于这么瘦了,你看我,我在家吃得好睡得好,身上这身肉。我还是愿意待在这个小山村。还有艳艳姐,我送你一句话。”   李艳问道:“什么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咧嘴冷冷一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给你解释一下,意思就是要想别人不知道那些隐秘的事情,除非自己没有做。”   这句话仿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李艳浑身仿佛如坠冰窖。   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在外面做过的事情被村里人知道,从此让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但是她想,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不会离开这座小山村,肯定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外面做过什么。   可是现在,这个康静竟然莫名其妙地跟她说这样的话。   虽然知道这个小姑娘不可能出去过,也不可能知道她的事情,但是李艳还是心虚。   冷汗霎时间爬满她的背脊,她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无地自容的羞愧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   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李艳脸色有些难看的笑了笑。   她有些慌张地站起身来,掩饰地拢了拢头发,对冬梅道:“婶子,我要回家去了,改天再来。”   冬梅留她吃饭,“你这出门几年才回来,今晚上就在婶子家吃晚饭吧,我让你叔去砍斤肉回来。”   李艳勉强笑道:“不麻烦婶子了,出门的时候我娘交代了,我家今天也买了肉,交代我早点回去吃晚饭呢。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李艳不听冬梅再留她,脚步匆匆地就走了。   冬梅还觉得有些疑惑,怎么说告辞就告辞了。   康静见她娘这样待见李艳,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娘打个预防针。   “娘,您还对艳艳姐这样热情呢?”   冬梅道:“这姑娘出门这么多年,留她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康静道:“艳艳姐跟我描述外面的世界有多好呢,想要我跟着她一起去外面打工呢,你这样还觉得她好嘛?要是我经不住诱惑,跟着去了,您说要怎么办?”   冬梅惊讶地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道:“这艳艳怎么这样啊!静静,外面当然有外面的好,你也终将要离开这座小山村,去外面更大的世界。但是,静静,你记住,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读书,考高中,考大学,等你考上大学了,你就能去大城市了。你有了文化,才能真正的在大城市扎根下来,否则,你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你农村人这个出身,不管去再大的城市,你也始终不会属于那里。”   这回轮到康静惊讶了。她没想到从来没有念过一天书的冬梅竟然会说出这样深刻的话来。她娘说得一点都没错,没有文化却能在大城市扎根的人,终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像是迁徙的候鸟,不管在城市生活多久,城市始终不属于他们,他们活在城市的最底层。   她娘一直都深谙这个道理,农村人只有读书才是出路,所以她一直坚持要送她读书。   “我知道的,娘,你放心!”她用力地点头。   自这件事之后,冬梅对李艳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那盒雪花膏,她也让康谣送还了回去。   李艳她娘知道李艳将这样的好东西送了出去,还发了一通脾气,还好冬梅知晓这件东西贵重,还了回来。   李艳再也没有来过康家,遇到康静的时候总是心虚地不想跟她多说话。   康静也不再理会她。   她就算是想要将李艳的真面目揭露出来,她也没有证据,红口白牙的说她这件事,别人不仅不会相信,只怕李家人还会扛着锄头上门来找她拼命。   大概过了七八天,康静的暑假也快结束了,要返回学校了。   她偶然有一天看到李艳和村上另一个姑娘走在一起。   那姑娘也姓康,说来还是她的晚辈,该叫康静姑姑,名字叫引娣的。   她比康静还小一岁,农村这个年纪,很多都已经定亲了。   康静看到这一幕,顿时警铃大作。李艳见骗不了她,就去骗别的姑娘!   康静不愿意有姑娘和自己前世一样。   她找了个机会。引娣跟着家人一起上山挖药,趁着引娣来卖药的时候,她将引娣叫到了一旁。试图跟她说人心险恶,外面的世界没有那样好。 第259章 九十年代(五)   秋去冬来, 一年很快就到了头。   曾经承诺过引娣娘过年会将引娣带回来的李艳并没有将引娣带回来,只是托人带了五十块钱回来。有了这五十块,引娣一家谁也没有过问引娣的去向。   这年的雪下得很大, 康玉树看着大雪掩盖下的河山十分高兴, 雪大说明明年雨水足, 不管是庄稼还是药材, 都会有个好收成。   而康家已经不种地了, 因为收药材实在是忙不过来,只留了一块地种蔬菜,其他的地都给了村上其他人种,到收成的时候给几百斤粮食算是土地的承包费了。   高粱和红薯现在已经不是康家的主食了。   一年又一年,时间飞逝。   一转眼,康静要中考了。   而也就是在这一年, 康家和白叔合伙办了一家小型的药材加工厂。药材加工厂是秋天才开的, 康静中考完之后,和康玉树一起,跟着白叔进城去考察了一番。这个时候, 各行各业都处于欣欣向荣的状态, 药材市场的前景也一片大好, 尤其是这种野生菜肴更是稀缺。   他们一共在省城待了一周的时间。   康静对省城十分熟悉, 她前世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虽然现在的布局和以前的有所不同, 但是大致的地方变化并不大。   这次进城, 除了考察, 也顺道玩了一天。   康玉树这辈子都没有来过省城,康静不好表现得自己对这里的熟悉,还好白叔经常来省城,特意带着康玉树和康静父女出去逛了一天。   康玉树买了不少东西。康静也买了一些, 给冬梅和康谣买。   她给冬梅买了雪花膏,给康谣买了一些文具和衣裳。   康静没怎么给自己买,现在的衣裳款式她实在已经喜欢不起来了。   闲逛到一处公园时,走累了的三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康静坐不住,她注意到一旁有家报亭,想到自己对现在这个时代的情况并不了解,康静就独自走到报亭,准备买两份报纸看看。   买了报纸,康静回到了她爹身边坐下。   康玉树和白叔在商讨开办工厂的事情,现在康玉树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他仿佛是天生做生意的料,胆大,也很有想法。最开始康静每次提出新想法的时候,她娘冬梅总是很保守,只要提到扩大生意就会很害怕,害怕亏损,但是康玉树不一样,他每次都会支持,并且学习能力也强。他以前是睁眼瞎,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要想做生意,不识字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他让康静给他买了新华字典,从拼音学起,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   康静埋头看报。   报纸上刊登的都是一些时政,也有一些短评之类的。   她读完一面之后,翻了个页。   版面最下角有一则希望工程的公益广告,刊登了两张照片,是山区孩子求学的照片。照片中那些衣衫褴褛,但是目光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康静前世有钱了之后就一直在做公益。她自己是从山区出来的,知道山区的孩子求学的艰难,看这些孩子就像是看她自己的从前。   她现在也算是小有积蓄了,每次卖了药材,她爹都会取一部分零钱给她,算是给她的零用钱,不管她怎么花。   但是康静几乎没怎么花过钱,一来是没地方花钱,而来她也不想乱花钱。存到现在,都存了一百来块了。   等回了旅店,旅店楼下就有一处邮政。   这次因为来省城,她想着自己可能有东西要买,所以将钱都带了来。   她数了数自己剩下的钱,取了一半出来,和康玉树打了声招呼,去了邮政将钱汇了出去。   在省城的时候,康玉树和白叔就已经决定要办一家小型药材加工厂了。白叔做了这么多年药材生意,对个中行情还是比较了解的。   本来只打算在省城待一周,但是后面想着来都来了,连加工的机器一起买回去。   康静就在省城又多待了一周。   她不知道希望工程那边有没有收到她汇过去的钱,就打了电话过去查询。   她汇过去的钱那边已经收到了。   “收到就好。”康静道。   对方接电话的是个姑娘,说话声音柔柔的。康静说了再见,正要挂断电话,那边小姑娘突然道:“女士,是这样的,我们希望工程现在推出了一个一对一的支助计划,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康静的声音其实听起来有些稚嫩,可能对方也没有想到她仅仅只是个初中生,毕竟五十块钱也算是数额比较大的捐款了。   康静顿了顿,“您请说。”   “就是我们这边有一些孩子由于家庭条件的原因上不起学,我们推出的一对一支助计划,您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选一个支助…”   那边的女生详细地将这个计划给她讲了一遍。   康静其实并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她现在的身份都只是个学生。希望工程那边的人很希望这些孩子能得到支助,继续他们的学业,所以就举例一般地将其中几个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个叫陆锋的孩子,今年刚参加中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位列全县第一名,但是他父亲早逝,母亲患病,家中本来所有的经济来源是陆锋不上学的时候就去捡瓶子卖,但是现在他母亲病了,家里所有的钱都不够他母亲治病的,陆锋已经准备要外出打工挣钱给他母亲治病了,所以我们希望能找到一位好心人能支助他读完高中。这孩子成绩优异,要是就这样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们希望工程也在支助他,但是指标不够他继续念书…”   康静本来自己的零花钱也有限,若是同意下来,虽然不是契约,但是这以后会成为她的责任。她虽然身体和那个陆锋同龄,但是身体里装的是成年人的灵魂。她知道一旦应承下来,就意味着责任,如果条件允许,她是愿意给这样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带去希望的。   “大概要多少费用呢?”   那边连忙道:“高中学费一年两百块,生活费您就看着给了,只要学费能凑够,生活费多少都可以。”   学费一年两百块…康静沉吟了一会儿。   那边见她很久没有说话,以为她没有兴趣或者是没有能力承担,毕竟一年两百块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了。   “如果您为难的话就算了,这是自愿的,我只是跟您提一下。”那边十分善解人意地道。   “可以。”   康静经过权衡,一年两百块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她的学费父母都准备好了,这些从自己的生活费中挤出来吧。   那边见她同意,一时间还有些懵,其实她跟很多人宣传过这个计划,但是捐钱的人还是很多,一对一支助的就很少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对很多人来说都承受不起。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请问您能提供一下您信息吗?”   康静觉得对方要是知道自己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肯定会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呢。于是她报了她娘的名字,同时也拿到了那个学生的基本信息。   她现在手上只有六七十块钱了,还有大概一百五的缺口。   康静同意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前世那个手上有闲钱的榕城女首富了,她还得伸手跟父母要钱呢。   不过都已经同意了要支助那个学生,怎么样她都得将钱在开学前凑够。   但是现在离开学已经没多久了,若是不早点将学费汇过去,说不定陆锋就因为没有学费出去打工去了。   康静想了想,只好找康玉树先预支了一百五十块,加上自己手上的七十块,一起给希望工程汇了过去。   她这一百五十块预支的是工资,和康玉树约定好了以后在工厂打工还。   康静很少会主动要钱,所以这次虽然她要的数额比较大,但康玉树还是没有多问就直接给她了。   康静却不想用父母的钱来替自己做慈善,所以她和康玉树说好,这钱算是提前预支的工资。   回到家之后,差不多也到了高中快开学的时候。   现在初升高的升学率很低,但康静成绩一直不错,以全校第一的好成绩,被县城唯一的一所高中录取了。   康静可是村里第一个高中生,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连康家搬进新房都没有办酒席的康玉树和冬梅办了一场风光的升学宴。   女儿有出息,康玉树别提多高兴了。   康玉树和白叔将加工厂选址选到了他们村。一来是土地象征性的给点钱就行,二来是离原材料更近。   工厂还没有筹备好,康静就开学了。   康玉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送了她去学校,康静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康玉树说他这辈子都没有进过高中学校的大门,这次借着女儿的光也进去瞧一瞧。   到了高中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每个星期都能回家了,她一个月也未必能回去一次,因为隔得远了,交通又不方便。   高中生活和初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学习更加的紧张了。   康静潜心学习,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支助了一个同龄学生,通过希望工程有些麻烦,她同时也想知道这个学生是不是真的得到了支助,所以就给他写了第一封信,信里还夹着十块钱。   康玉树每个月给她五十块钱。   这个水准真的很高了。几乎她身边的同学没有谁一个月的零花钱超过三十块的。康玉树也不知道她们一个月多少钱够花,只是想着康静在初中的时候虽然花不了什么钱,但是现在上了高中毕竟不一样了,而且小姑娘长大了,想买的东西就多了。以前家里没钱的时候,苦了这两个孩子,现在有钱了,就不想她们受委屈。   高中都是从家里自己带的粮食,拿去学校食堂蒸。铁饭盒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能吃上大米的都是极少数,很多同学,都是从家里带的红薯。   而到学校的那天,康玉树就给康静买了一袋大米。   菜学校提供,但是要花钱,一毛钱一份。很多同学甚至连这一毛钱都拿不出来,能每天打菜吃的都是极少数。   在这样的环境下,康静几乎也花不了什么钱。   她依据自己的花销,寄了十块钱过去。   半个月后她才收到了回信,信上表示了对她的感谢,同时说生活费他自己会想办法挣,她支助学费就已经十分感谢了。   高中的学习是很紧张的,这个时候大学的升学率实在是太低了。康静每天都觉得学习时间不够,这样的情况下,若是素未蒙面的陆锋还像以前那样利用课余时间去捡瓶子挣生活费的话,肯定没时间学习了。   于是康静又写了一封信过去,跟他说要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生活费她会支助他,希望他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信是直接寄到他的学校去的,所以陆锋能及时地收到信。   知道陆锋真的在自己的支助下能够继续学业,康静深感欣慰。   高中的时间因为过于充实,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这期间,康玉树和白叔合办的药材厂也很顺利地越办越大,山中产出的药材终究是有限资源,这几年的过度采挖已经快将山上的药材耗空,野生药材的产量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了,在康玉树他们的牵头下,现在康家村以及康家村临近的十里八乡都已经开始种植药材。因为这间药材加工厂,这里摘去了原先最贫困山村的帽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村里石头房也一间一间地陆续盖起来了。   这三年,康家村的变化很大。   康玉树还有个亲兄弟叫康玉发。早年去别的村做了上门女婿,那边人嫌康家人穷,自从康静的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走动过。   但是自从康玉树办了厂子之后,那些远的近的亲戚全部都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了。   早些年,康家穷的时候,康静上学缺钱,康玉树曾经挨家挨户地去借过,但是肯借钱的寥寥无几。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康玉树也理解,倒也没有存在怨恨的心情。只不过现在这些人见康家好了就开始过来攀亲戚,康玉树也不客气,直接当面跟人家道:“当年康静上学的时候,俺们家当年穷啊,学费都拿不出来,曾经借到你门上,当年谁家都不富裕,俺也能理解。亲戚嘛,什么时候你们家困难到揭不开锅了,找到俺康玉树时,多的拿不出来,百十块总能借给你们的。你说要去我厂子里上工,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厂子现在不缺人了…”   那人本来就想着当年自己将事做绝了,康玉树会不会记在心里,没想到人家还真的记着。一旁还有不少人看热闹,听康玉树这样说,都笑着道:“就是,现在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哪里有啊,玉树叔前面才招了几个人呢,回家种药材去吧!勤奋点总能得到一口吃的,总想着占别人便宜,哪有这么美的事!”   臊得那人掩面而去。   如此两回,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就不敢想着占点便宜过来了。   不过康玉发一家是例外。   康玉发可是康玉树实打实的亲兄弟,他们一家上门来,碍于情面,总不好打发。   康玉发是上门女婿,这半辈子在他婆娘家低声下气惯了,没有话语权,也不能当家作主。康玉发人倒是很老实,心眼也不坏。   但是他婆娘不是个省油的灯。早些年见康玉树家实在是太困难了,遭遇了一次康玉树上门借钱之后,就觉得这门穷亲戚还是断了好,后面一次康玉树借钱借上门,直接就闭门不见,将康玉树晾在外面。   康玉树是个要脸面的人,后来就自学了木匠这门手艺,多少卖点,总算是将学费凑齐了。   不过自此之后,他和这个兄弟家就再也没有了往来。   康玉发实在是太老实了,他也任凭他婆娘将这门血亲也折腾没了。   康玉发的老婆熊荷花大概死都没想到这个曾经一贫如洗的家庭有朝一日会翻身。   康玉树现在是十里八乡第一有钱人!还办了厂子!这一年得挣多少钱!   最开始知道他做药材生意的时候,熊荷花还不以为然,卖药材嘛大家哪年没在卖?没听说有人能靠着这个挣大钱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康玉树的厂子招了十来个工人,听说他们每个月能拿到三十块钱的工资!更别提现在康玉树还带头在村子里种药材,就连熊荷花他们村里都有不少人跟着种草药,卖了之后挣了大钱!   熊荷花是真的坐不住了。   也怪自己当年眼瞎,竟然嫌弃康玉树是个残疾,弄了个老实巴交的康玉发做上门女婿。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紧将康玉树这门血亲连起来才是真的,至少也得将自己几个儿子媳妇弄进他的药材厂做事,一个月还不得挣个小二百块?自家人工钱怎么样都得开高点吧!   想起当年康玉树那个窝囊样,想来现在也没有改变到哪里去才是。熊荷花拉上康玉发,叫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儿媳,气势汹汹地去了康家村。   远远地就看到那个别人口中的药材加工厂,占地十几亩,看着不算很大,有人进进出出地在搬东西,一辆卡车停在厂门口。   熊荷花看着那辆卡车,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得挣了多少钱,才买得起一辆卡车啊!   村里人认得这两口子,也知道当年康静她爷爷死的时候,熊荷花曾经闹过一回,嫌弃康家穷,想要断了这门亲。   现在回来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是人家毕竟是亲兄弟,亲兄弟,还有隔夜仇吗?   不少人还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熊荷花他们顺着村民的指引,一路到了康静家。   康静刚好放了月假回了家。   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她正在翻晒药材,这些药材村民是经过清洗晾晒才送过来的,但是有些还是需要晒一下,免得发霉了。   “哟,这不是大妹吗?”   她听到门口有人叫她。   康静抬起头来。熊荷花一家人已经毫不见外地走了进来。   熊荷花看着快五十岁了,但是她看起来比后面跟着的康玉发年轻太多,身体富态,看着面容红润,一看就是没怎么吃过苦的样子。而她身后的康玉发看起来却全然不是那个样子,他由于常年的劳作,过早的佝偻了。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头上却生了一半白发,看起来像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   熊荷花的两个儿子看起来也和熊荷花很像,倒不是说长相,而是神态。   熊荷花脸上舔着笑,自顾自地朝堂屋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大妹,你爹娘呢?”   康静站起身来,问道:“这位大婶,你是谁,找我爹娘有什么事?”   熊荷花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即使几年没见,她还是将康静认出来了,可是康静竟然不认识她了?   熊荷花惊讶道:“大妹,我是你大伯娘啊,这是你亲大伯和你两个堂哥堂嫂啊,你不会不认识了吧?”   康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笑道:“哦!大伯娘你们好些年没有来过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了。你们这是有事情?”   熊荷花这次来就是来找康玉树的。   “你爹娘呢?我们这大老远的过来了,怎么也不见个人影?”   康静是知道这个熊荷花的秉性的,势利眼。   “哦!大伯娘你们过来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啊,我爹娘又不知道,去厂里忙去了。对了,当年大伯娘不是说永生永世不会来我康家村了吗?这才过了几年?永生永世还没有到吧?”   熊荷花脸色顿时一僵,她扯出笑,“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你爹和你大伯可是亲兄弟,怎么可能会不来往呢?”   康静依旧笑道:“大伯娘说得也是,不过你们这几年都没有来了,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几人还真是空着手。   熊荷花再次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心想这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就算他们没带东西,顶多也就是心里说两句,谁会直愣愣地说出来让人尴尬呢?   被康静这样说,熊荷花两个儿媳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临出门的时候,她们就提议过带点东西,但是熊荷花舍不得,还说什么康玉树一家人现在什么都不缺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带过去的东西,别人家回头扔了,岂不是可惜了。   “这个,这个,我们出门太急了,家里穷得叮当响,什么也没有,就几个红薯,带过来了还怕你们嫌弃呢,就不丢丑了。”熊荷花脸皮厚,倒也不尴尬,解释道。   康静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也是,我们家现在没人吃红薯了,也不养猪,红薯确实没地方用。”   带什么都是心意,几年没有去过别人家,再去的时候空手也只有熊荷花能干得出来了。既然她都这样厚脸皮,康静也不想给她打什么圆场给她台阶下,直接说带红薯自家用不上。   熊荷花听说了康静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就在县里上高中呢!果然不是个好惹的妮子。   熊荷花问了一通,“我听说你们家现在开了药材加工厂了?是不是很挣钱?我来的时候都看到卡车了,是你们家买的吧?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请我们坐坐,快去搬板凳出来啊!”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康静知道这家人肯定是想过来占便宜的。她看了康玉发一眼,这个伯父从进门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保持沉默,他身上穿的衣裳也缝了层层叠叠几个补丁,从他的外形来看,他在熊家做牛做马,日子过得并不好。   他就是太老实巴交了,也不坏,就是做什么事都习惯了听熊荷花的,什么事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态度。   “真不巧,我家凳子全部拿到工厂去了,有啥事就站着说吧,我一会儿还得忙呢。”康静指了指地上的一堆药材。   熊荷花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有点难缠,也不想和她多说了,还是同样老实的康玉树好说话一点。   “你爹娘在工厂是吧?我们直接去工厂找他们吧。”   熊荷花说完就往外走。   康静也没有跟上去,这事情就留给她爹处理吧。   熊荷花本来以为康玉树还是当年的康玉树,等真正地见到了康玉树之后,还没有说上话,就已经从康玉树的穿着和气势上隐隐地发觉了站在她面前的康玉树和当年的康玉树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轻薄羽绒服,这还是初冬,天气还不算太冷。   现在的康玉树看着甚至比几年前更年轻了,相比之下,他兄弟康玉发看起来就像他爹一样。   康玉树对于熊荷花一行人出现并不惊奇,他甚至有些意外熊荷花竟然现在才过来。毕竟依着熊荷花的秉性,她是个无利不趋的人,应该早就过来了才对。   康玉树对于当年的事情不算是耿耿于怀,但是也绝对不是可以轻易就揭过去的。只是他可以憎恨熊荷花,但是看到熊荷花身边一声不吭的亲兄弟,他生性老实,当年的事情也是熊荷花闹出来的,要说这个兄弟有什么过错,就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任凭熊荷花那样闹。   但是毕竟是亲兄弟,康玉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熊荷花提出一家人都要进入药材厂做工的条件,康玉树当然不答应。   他只答应让康玉发一人过来,现在药材厂并不缺人。   熊荷花最开始不答应,直到康玉树不耐烦直接撂下他们不理会自己去处理事情了之后,熊荷花被他陡然放出的气势压住,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有一个进来拿工钱总比一个都没有强。   时光飞逝,康静高考了。   考完之后,康静估了一下自己的分数,报了一所榕城最有名的大学,她学了金融。   她的目的很明确,这辈子还是要经商。   这几年家里也挣了不少钱,康静劝康玉树在省城买了好几块地皮。   康玉树一开始不太理解为什么要买地皮,康静跟他解释了城市的发展,以后地价一定会大涨。康玉树一听就懂了,虽然不知道这地能不能升值,但是作为农村人来说,对地有种很天然的亲近感,买地总不会亏就是了。   康静依着前世的记忆,让康玉树在后来最繁华的地方买了几块地。还劝白叔也跟着买。   不过白叔不太愿意将钱投在这里,所以只买了一小块。   这时候,康静他们买地的地方还没有发展起来,买地就像是买白菜一样。不过康静知道,要不了几年,这里就会开始规划起来,迅速发展成为了城市中心。   家里的药材厂持续盈利,康静一进入榕城,就忍不住想要开始大展拳脚,她蛰伏了这么多年,读了初中考高中考大学,她终于再次到了榕城生活,只是这一次,身份千差万别。   她是万千求学学子中的普通的一个,但是又是最特别的一个。   康静从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创业了。   前世她没有经验都那样成功,这辈子有了前世的经验,知道需求也知道创业风口,她熟悉了几个月,就拿着康玉树给的创业基金,开始了她的第一次试水。   九十年代后期是通讯萌芽期,很多后来成为国内相关顶尖企业的几乎都是在这个时候创立的。   康静虽然不懂编程,但是她知道大学里面人才辈出,有很多很厉害的人。   由于这次是试水,康静不需要考虑太多的风险因素。康玉树给了她试错的机会。   但是康玉树给她的钱也有限,如果现在去学校外面招员工,人工成本会非常大,这在创业初期会造成资金上的压力。   康静利用学校的计算机协会,和他们的主席沟通,赞助他们举办了一场计算机比赛,她来赞助奖品,同时提出获奖的人将有机会参加一个创业项目。   这样的活动在学校里面是史无前例的,且获奖者能有机会参加创业项目非常吸引人,这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这次活动吸引了很多人参加,同时也给康静挖掘了好几个难得的人才。   大概谁也想不到,这几个在学校中藉藉无名之辈,后来多数都成为在互联网赫赫有名的大拿。但是在这个时候,全都只是穷学生。   他们倒也没有想过能挣多少钱,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锻炼的机会,况且康静还会开基本工资。   虽然康静只是一个大一的小学妹,这点让人在最初的时候有些怀疑,但是随着接触越久,就越发现这个小学妹确实不简单。   她具备卓越的领导能力,她身上还自带能让团队凝聚的能力,她冷静理智,在任何时候都没有看到过她情绪失控,她能有效地跟团队每一个人进行沟通。她除了年纪,每一处都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大一学生。   这时候的计算机是很贵的,康静的钱根本就不够给她团队的人每人配备一台计算机。   但是学校的机房有。   这个时候的K大还没有后来专门的创业孵化基地,这个时候,甚至创业都还是个新鲜的词汇。   康静为了能够使用学校机房的电脑跟学校好多领导都进行过沟通申请,最开始一再碰壁,团队里的人都觉得没有希望,但是康静不想放弃,她这回直接找到了校长,言辞恳切地将自己的想法以及创业的内容跟校长详细陈述了一遍。   此时的校长姓陈,若是康静前世也像现在这样读书,就会知道陈校长赫赫有名,在教育领域是鼎鼎大名的教育家。   陈校长卓越的目光让他意识到,这个提出从来没有人提出过的‘创业’这个概念的学生不简单,他也十分乐意给她提供这样的支持。他想要看看这几个年轻人能走多远。这个时候,甚至互联网这个词汇都新鲜得几乎很少有人听过。   获得了许可,康静带着她的团队课余时间几乎都泡在学校机房了。   没有先进的计算机,甚至康静也对这个领域是很陌生的,她前世一直涉足的是酒店和房地产领域,互联网对她来说也是个陌生领域。   本来只是本着试水的目的,到后来他们每一个人都很认真地对待。   无数次地试错和改进,终于在半年之后,他们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款社交游戏软件。   这时候,后来的通讯软件已经开发出来了。   康静也在这半年学习了编程,因为她有后世的经验,知道用户对于什么样的游戏感兴趣,大型的游戏对他们来说暂时是个高不可攀的高峰,相对简单的游戏,是最现实的。   通讯软件已经率先推出了,获得了不少的用户。基于这一点,他们开发了社交游戏软件。   新颖的游戏一经推出,就风靡了全国,一时间引领了国内游戏软件的浪潮!   甚至连那个社交通讯软件都主动找上门来,要和他们合作。   这时候游戏市场已经初具雏形,他们的社交游戏更是新颖,一时间,成了游戏市场的新宠儿。   康静其实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成功,这款游戏确实给他们带来了想象不到的收益。她由此获得了自己挣到的第一桶金。 第260章 九十年代(六)   1999年, 康静大三。   挣了钱之后,康静就很热衷买地。她有后世的记忆,知道未来十年是房地产的井喷时间。趁着现在地价便宜, 她将利益大半都投入了地产。   与此同时, 她成立了一家游戏公司, 专门研发游戏。   房地产在现在还挣不到什么钱, 所以她买下的地也只是空置着。   同时康静受邀在学校的计算机协会担任名誉主席, 从计算机协会,她挖掘了不少新鲜血液,扩充她的人才队伍。   她不仅仅在学校招人,在社会上也招了一些有经验的做研发和管理。   从大一到大三,她经历了从研发工作室到成立公司。三年前开发的游戏已经过时了,现在团队推陈出新, 又陆续地推出了几款游戏。   这个时候的游戏时常并不饱和, 公司一直持续盈利。   康静为了感谢当年陈校长的支持,给学校的计算机机房捐了三十台电脑。这时候的电脑并不便宜,她捐的是中上的配置, 一台组装下来也需要九千左右。   她获得了榕城的青年创业杰出奖, 还被评为了全国优秀大学生。   但是即便如此, 她还是坚持将大学的学业学好。只不过她不住在寝室, 她事情实在是太多, 住寝室很不方便。   她的名字在K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次新生开学典礼, 她必然会受邀在典礼上对新生致辞。   除此之外,康静一直继续着自己的慈善事业,她多年前支助的陆锋也已经大三了,他上了警校, 两人一直保持联系,只是陆锋依旧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大三过去,大四基本都没有什么课了就是实习。   康静学的是金融,自己也开了公司,当然不用自己去找实习单位上班。班上有几个自己没有找到实习单位的同学找到康静想请她帮忙。   康静公司的人员已经饱和了,但是她这几年合作的公司不少,顺利地帮着这几个同学找到了实习公司。   她在大学的这几年因为创业事情太多,几乎都没有回过家,都是康玉树和她娘冬梅带着她妹妹上省城来看她。   康玉树和白叔合办的药材厂规模也扩大了很多,从简单的药材加工厂,到现在变成了制药厂。   而榕城的地价已经开始涨了。   用以前的价格现在连三分之一的面积都买不到,而且政策变得很严,寻常人根本买不到地。   大四也很快在忙碌中过去了。   康静顺利地拿到了双证。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读书,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暂时先放弃,现在公司处于上升期,事情特别多,根本没有时间复习。   这年是千禧年。   康静开办的公司已经隐隐成为游戏行业中的龙头企业,每年上缴的税额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她的照片和名字时常出现在本地的报刊以及网络上,作为年轻人中最传奇的人物。   一座阔气的豪宅。   一人握着手中的报纸,盯着版面上醒目的照片,配了一行文字——“25岁的大四毕业生,她是天生的商业奇才!”   配图是康静在一个青年企业家会议上的照片,照片上她正在发言,过分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沉着冷静,目光带着仿佛洞悉一切的锐利。   是她。   他目光一凝。狂喜过后,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康静,K大应届毕业生,在同届毕业生毕业之后忙于找工作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家游戏龙头企业的老板,手底下有三四十号员工。每每推出游戏都能成为爆款。最近据知情人披露的消息,康静买了好几块地皮,似乎有意进军房地产。   康静实在是太年轻了,她的商业帝国建立的过程又太快了些,让人有些不敢置信。这两年来,媒体都在孜孜不倦地挖掘她身后是不是有隐形的资本。   这一挖还真的就挖出了东西。原来康静的爸爸是一家制药厂的老板。   原来是富二代,大家都这样想。难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好的成绩,原来背后有这样的支持。不过也有理智的人发帖称康静的父亲是制药的,康静是做互联网游戏的,这两个明显就是互不相关的产业,就算背后有资本支持,康静做出今天的成绩,完全就是靠她自己。   看报的人看到这些评论扯唇一笑,“康静本来就是天生的商业奇才啊!”感叹完,他放松地将背靠在沙发上,又觉得有些疑惑,他认识康静是在那所歌舞厅,康静后来告诉他,她是被人骗进城的。只是他竟从来没有问过她老家在哪里,否则也不会寻找她这么多年了。   他甚至将那家歌舞厅都买了下来,可是再也没有见过康静的影子。   没想到她竟然去念大学了,还成立了公司。他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康静会是他寻找的那个吗?这个康静和他寻找的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不管如此,他都一定要去见见她。   康静的公司在一处高楼中,她租下了整层楼给她的员工办公。   公司名字叫星河游戏。   她站在办公室的窗户朝外面看去,榕城现在的几乎看不到什么太高的楼,和后来的高楼林立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她抱着双臂,眺望远方。脑中在思考问题。   那几块地皮要是都空着实在有些可惜,现在拿地不太好拿,何况她爸爸名下也有几块地皮,比她买得更早,也更便宜,不过并不是所有权,而是经营权。   这几年榕城房价并不高,康静觉得还是将计划先搁置下来。   “董事长,有位姓方的先生想要见您,没有提前预约,他的事由是想要和您洽谈房地产开发。”助力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两步说道。   康静转过头,她这个助理也是她们学校的,原先也是计算机协会的,在协会的时候策划之类的都做得不错,毕业之后康静刚好也要招助理,就将她招进来了。   康静意外地挑了挑眉头,她刚才还在想开发地产的事情,真是巧了。   虽然没有预约,但是现在方静刚好没有事情。   “请他进来吧。”   康静坐回自己的办公桌。   她的办公室在一个角落上,一面是墙,一面是落地窗,另两面都是玻璃墙。不过平时都用帘子隔着。   办公室门很快从外面推开,“方先生,您请进。”   康静给听到动静,将头抬起来,看清走进来的人的脸,顿时怔住了。   今年是千禧年。   助理将人带进来之后就出去了,诺大的办公室中只余这两人。   姓方的人这么多,康静在见到他之前甚至没有想过这个方先生是不是和他有关。   康静还记得,前世省城关于他的事情很多,他也很有名,是风云人物,不过人人都谈他色变。可是这辈子,他就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康静到省城四年了,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康静甚至也曾经去过那间歌舞厅找过,依旧没有他的消息。   没想到今天人会这样突然地来到她面前。   两人前世的牵绊太深,相伴五年,对彼此都太了解了。方段荣以为她肯定不认识他了,但是见面第一眼,他就从她惊诧的眼神中知道了,她一样记得他。   方段荣胸口剧烈地起伏,大步朝康静走了过去,走到她办公桌前,隔着桌子,俯身抱住了她。   “康静!”   拥抱的触感这样真实,康静甚至一时间愣住回不过神来。   方段荣拥抱的力气很大,她的头正好在他胸口的位置,她听见他胸腔里面的心砰砰直跳,很剧烈,像是鼓点一样打在她的耳膜上。   “…方爷。”   方段荣听到她叫他方爷,更加确信了她确实记得他。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何她的命运为何和前世不一样,她这样聪慧的人,有前世的经验,这辈子怎么样都不可能过得差的。   方段荣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手,脸就距她咫尺,眼神晶亮地看着她。   “我找了你好久。”方段荣将手肘支在桌面上,俯着身,视线和她齐平。他身材高大,面容和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也….”话还没有说完,康静突然想起前世的方爷就是在今年被抓了起来,可是他现在却好好地站在了她面前。   “方爷,你,你没有再…”   方段荣笑着摇头,“吃过一次亏了,怎么可能还会犯一次错呢。我现在在做生意,做房地产的,你那几块地我觊觎好久了,就是没有查到地的主人,没想到竟然是你。”   康静笑道:“占些便宜了。你改行了,难怪我找不到你。”   方段荣笑道,“我不止改行了,我还改名了呢!现在我叫方段荣了,你也别叫我方爷,叫我名字。”   前世她认识方段荣的时候他就快二十九了,今年他应该三十四了。   方段荣看着和记忆中的没有太大的差别,一身气质越发舒朗了。他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将他宽肩窄腰长腿衬托得很好。   “你以前是做房地产和药材生意的吧,怎么现在想到要做互联网了?”方段荣走到她身边,坐在她办公椅的扶手上。   其实两人前世也很亲密,这样的动作太寻常了。可是康静这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太自然,方段荣三十四了,不可能没结婚。   她掩饰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笑道:“互联网发展的潜力很大。”   方段荣前世的生命在今年就戛然而止了,他不知道后来的世界变化有多翻天覆地。   即使掩饰的动作做得很自然,还是被方段荣察觉出来了。   他喜意微微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两人才刚重逢,他想他应该要给她多点时间和空间来适应。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61章 九十年代(七)   “你现在这样优秀, 我早就该找到你了的。我其实以前就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只是两个身份相差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   方段荣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醇厚的气质, 有点书卷气。他总是穿着得体的西装, 一身气质儒雅。   重新看到方段荣, 康静也十分高兴。前世若不是方段荣的帮助, 她后来的生活不会那样顺遂。   方段荣显得很高兴, 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前世康静其实没怎么看到他笑过,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会很平易近人,而他当时的身份不允许他在人前传递这样的信息。   助理小蒋过了没多会儿进来送水,同时提醒康静下一个预约时间已经快到了。   虽然她说得很小声,方段荣也是做老板的,见助理这个动作就知道康静要忙了, 他虽然很想和康静多相处一会儿, 但同时理智告诉他来日方长。   方段荣主动站起来,“你有事情就先忙吧?这是我的电话,你也给我一个吧?我回头订个餐厅, 一起吃个饭。”方段荣在她办公桌上找了纸笔, 刷刷地写下了自己的私人电话。   康静笑道:“好啊。”她从抽屉中取出自己的私人手机, 当即就给方段荣打了一个电话。   方段荣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就先告辞了。   下午, 康静接到了方段荣的电话。   “小静, 你下班了没?”   康静看了一眼腕表, 已经五点了。   “还没有呢,晚上有个饭局。”   “哦!”方段荣顿了顿,笑道,“那你结束了我去接你吧?”   康静能感觉到方段荣重逢的喜悦, 她也挺高兴的。尤其是知道这辈子的方段荣成了一个正经商人之后。   “好啊,这次是和合资方的饭局,我会尽快结束的,应该不会超过九点。等结束之后,我们就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她将吃饭的地点告诉了方段荣。   虽然饭局的对象是合资方,但是大头还是她们出的,话语权也重,康静见时间快到九点的时候,就让市场经理顶了一会儿,自己先走了。   出了吃饭的餐厅,她站在餐厅门口的道路边,正要给方段荣打电话,路边停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是方段荣,他看着康静微微一笑。   康静也是一笑,走了过去。方段荣从车后绕了一圈,走到副驾驶替她开门。   康静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黑色身休闲装。   方段荣看上去非常年轻,不像是三十四岁的样子。   等坐上车,康静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啊?”   方段荣转过头来,笑看了她一眼,“就是一个高级会所,是我朋友开的。”   一路上大致聊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   不过多数时间都是康静在说,方段荣在听。   联系到以前,康静还将引娣的事情说了一下。   “就是前世骗我来城里的那个邻居,这辈子没有将我骗来,就骗了别人来。这么多年了,引娣都一直没有消息,头两年还会送钱回家,这几年都没有音信了,李艳也再没有回过家。”   方段荣眉头轻蹙,“她家人不会报警找她吗?”   康静注视着前方昏黄的道路,方段荣开得不快。   “你不知道多数农村女孩的命有多贱,我们那个小山村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警察,他们觉得一旦跟警察扯上关系就是丢人,怎么可能去报警呢。不过就是一个便宜女儿,没了就没了。”   方段荣听她这样说,转头过来看她,“你父母不是这样的吧?”   康静摇头,“不是,我父母都非常好。”   方段荣点了点头。   都是在繁华的市区,距离并不远,很快就开到了。   这处会所装修看起来非常高级,外面甚至还装了喷泉,看起来不像是会所,倒有点像是高级酒庄。   “我来过这里。”招待客户的时候,康静曾经来过这里,这里的酒确实非常出名,但消费也是出了名的贵。   “我已经打电话订了位置了。”   门口站了侍应生,他们车刚停稳,侍应生就跑了上来。   将车钥匙给侍应生之后,方段荣带着康静往里面走。   “你住在哪里?”方段荣一边走一边问她。   “别山春望。”   方段荣惊讶道:“你竟然和我住在同一个地方,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别山春望是别墅区,住了不少本市的富人,治安很好,风景也不错、   康静笑道:“我通常都是晚上才回到家,平时也是早上匆匆地就开车走了,几乎没有出门散过步,你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到了包房。   方段荣要了一瓶红酒之后,服务员就退下了。   两人再次见面除了聊一些经历,聊得最多的竟然是生意。   康静这时候才知道方段荣生意做得这么成功,他的房地产公司在榕城数一数二,在全国也能排前五。生意做得很大。方段荣和她一样,也吃了前世带来的红利。   当方段荣知道她父亲名下也有几块地的时候,一瞬间失声,随即才笑道:“我以为我已经很会做生意了,没想到你更是各种翘楚。你这几块地加起来都几百万平方了,就算是不开发,以后转卖出去,也能挣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了。”   康静笑道:“你不知道后来榕城发展有多好,跻身全国一线城市,现在这里的房价顶多也就一千多两千出头,但是十年后,这里的房子能卖到两万一平,甚至更高!所以我在想现在就将这地开发出来,实在是很不划算,想等个十年再说。”   饶是方段荣也觉得这价格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他缓了一会才笑道:“那我那些地岂不是都白浪费了。”   康静道:“也不是白浪费吧,你现在还是能挣钱嘛!趁着现在城市还在规划,商品房还没有大量供应,你可以多拿点地,留着后面再开发。”   两人正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隐隐听到外面有骚动的声音,一开始两人并没有理会,但是没多久,他们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随即冲进一群人。   这些人身着警服,竟是警察。   “不许动,警察!”   房间很大,里面也就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衣着整齐。几个警察的目光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在康静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服务员跟着在后面进来,方段荣身份尊贵,他担心他会被激怒,连忙走过来匆忙道歉,“对不起方先生,这些警察是例行检查的。”   现在是郭嘉扫黄打非的严打时期,这些会所什么的都是严打的对象。   看起来两人只是普通的聚会,警察照例盘问了一下两人的身份。   “两位,请出示一下证件。”   两人都不是普通的职员,证件这样的东西通常都在助理那里,没有带在身上。   两人分别表示没有带证件在身上。   一个年轻的面容清秀的警察走上前来,取出一个本子,“那么麻烦二位报一下自己的身份证号以及住址。”   以前的方段荣和警察算是死敌,这辈子他改头换面了,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面对警察也就更加自如了。   两人都很配合地将自己的身份证号以及住址都说了。   “别山春望…康静,身份证号……”警察一边重复一边写。   这时,门口有个警察探头过来叫他,“陆锋,好了没?”   年轻的警察顺口应了一声,“快了。”   康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随即她很快想起来,自己支助的那个学生不也叫陆锋吗?今年也毕业了,他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不再需要自己的支助了,因为学费全免,还会补贴一些,但是两人的联系倒没有端过,前些日子她还收到了陆锋的信,说他现在已经工作了,就在榕城。   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腾起来,康静试探地问了一句,“警察同志,你是D县人吗?”   陆锋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我是D县人,”末了又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知道他是D县人?   康静已经确定了大半了,她这才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个素未蒙面的孩子成长得很好,她还记得他高三的时候在信里和她说过他的理想,就是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他也一直在朝视线自己理想而努力。   甚至陆锋发的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还曾经给她买了一件衣裳寄过来。大概陆锋以为她是阿姨吧,买的衣裳款式都是阿姨穿的,康静准备带回家给自己娘穿。   陆锋目光中透着疑惑,而康静觉得人世间的缘分实在是太奇妙,她站起身来,笑道:“冬梅是我娘。”   陆锋先是错愕地愣了一下,随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站起身,康静才发觉陆锋长得很高大,自己才及他肩膀。   “冬梅阿姨是你娘啊?”陆锋一时间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其实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休假了,要去看望自己的恩人,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恩人的女儿。   “陆锋!”外面有队友叫他了。   陆锋匆匆忙忙地在空白的记录纸上写下了自己单位的电话,递给康静,“你好,这是我单位的电话,我现在在执行任务,请务必要给我打电话!”   康静将纸条接了过来,上面写了一串座机电话。   陆锋已经出去了,还将门给拉上了。   康静看了一眼就将纸条揣进了包里。   方段荣好奇地问道:“你认识这个小警察吗?”   康静觉得缘分真是奇妙啊,她刚奇妙地重逢了方段荣,现在又奇妙地遇见了陆锋。   “是啊,我认识他。”康静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就没再说别的。   方段荣也没有再问。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两人离开了会所,驱车回家。   两人都住在别山春望,回家倒是很顺路。   方段荣一直将她送回她的房子外面。   他扭头看向窗外那栋漆黑一片,只有大门口的路灯亮着的别墅,仿佛顺口问了一句,“你一个人住吗?”   康静笑道:“是啊,我一个人住,我不太喜欢阿姨也住在这里,所以请的是钟点工,每天过来打扫卫生。”   “你不请阿姨做饭吗?”   “没有,我不在家吃饭的。”   方段荣下了车,从前面绕过来帮她开了门。   康静下了车,看了一眼腕表,笑道:“太晚了,我今天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方段荣笑道:“快进去吧。”   目送康静消失在大门后,方段荣才驱车离开。   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有几个大的广告合作。每天不到八点,康静就已经赶到公司,要开很多场策划会。策划部送上来的方案,她都有点不太满意。   一般的互联网公司,加班都是常态。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工作如果是有效率的,是不需要加班的。效率二字是她常挂在嘴上的。所以,公司的业绩都跟效率挂钩,任务会非常紧凑,而且会设置节点。康静开出的工资高,但是若是任务完不成,扣的薪资也高。   策划部的这几个策划书她都不太满意,广告商那边的要求也高,都是大投资。   康静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员工加班,她也加班,经常回到家就已经晚上十点了,洗个澡到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匆匆洗漱,又得去公司忙。   如此过了几天。   策划总算是满意了,技术部出了方案,开发部进入紧急制作。   康静总算是缓了下来,能早点回家了。   她喜欢游泳,家中修了一个很大的泳池,但是不是恒温的,只能春夏秋的时候游一游。   康静想着今天早点回家游泳锻炼一下,忙完了之后就开车回家了。   公司离家并不太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游了一个小时,康静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家中没有吃的,要吃饭只能开车出去吃。   也凑巧,这时候方段荣也发了消息过来,问她吃过晚饭了没有。   康静回道:“还没有呢,正打算要去吃。”   方段荣很快道:“我正好在一家餐厅,我给你打包带回来吧?你喜欢吃什么?”   康静本来也觉得再开车出去有些麻烦,刚好方段荣顺道的话,就麻烦他带回来好了。   康静回了一句,“我都可以,不挑食。”   她确实不挑食,小时候的挨饿经历让她对粮食一直都保存一种敬畏感,在吃的方面,她没有太多的讲究。   刚和方段荣说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走了过去,通过可视电话看清了门外的人。   她有些惊讶地点了开门。   等人走进院子,她才打开了门。   院子里站着的人她前不久才见过一次,只是他这回没有穿着制服,而穿着常服。   “陆锋?”康静笑着叫他。   陆锋看到她,显得有些腼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好,因为你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所以我这才找了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康静只是觉得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呢?”   “那个,上次在那个会所,我曾经给你记录过。”   康静哦了一声,笑着招呼他,“进去说话吧。”   陆锋笑了笑,露出了两排整齐的洁白的牙齿。兴许是出了外勤,他看起来皮肤微黑,显得牙齿特别白。   “冬梅阿姨在吗?”进了房子,康静找出鞋套给他套上,家里也没有他这么大码的鞋。   “我妈妈啊,她在老家呢。”   康静看陆锋总有种看孩子的感觉,但是这个大孩子比她还高出一个头呢。   “哦,这样啊。那姐姐你是一个人住吗?还没有请教你贵姓?”   “我免贵姓康,叫康静。”康静看着他笑了笑,他叫她姐姐,但是其实康静比他还小两个月。不过康静觉得自己确实算是姐姐,也就不打算纠正了。   康静请他在客厅坐下,去厨房给他到了一杯水。   “我家里没有热水,凑合喝一杯矿泉水。”   陆锋站起来,将水杯接了过去,“谢谢姐。”   康静在他对面坐下。   陆锋是单眼皮,长得很清秀,鼻梁挺括,眉眼都透着一股坚毅的感觉。   陆锋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一条军绿色的工装裤,头发并不长,只比寸头长一点。头发短就会显得人看上去很阳刚,他坐在沙发上也是挺拔的样子。   陆锋手中端着水杯,对康静道:“多亏了冬梅阿姨的支助我才得以继续学业,现在我已经毕业工作了,休假的时候就想去看看冬梅阿姨。所以这次过来,是想跟姐要地址的。”   康静的这间别墅并不太大,只有三百来平,她当时是看上了院子里宽阔的游泳池。   陆锋即使是进了这座他从来没有进过的别墅,也没有半点不自在感,不卑不亢,举止也十分得体。   康静笑道:“不用去看我妈妈了。其实是当年是我在支助你,和你通信的也是我。”   陆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康静笑着解释了原因,“当年是因为我年纪太小了,怕希望工程的不相信我,我当年也才读高一呢,所以就用了我妈妈的名字,没事的,能看到你学有所成我就很高兴了。”   陆锋依旧惊诧地看着对面的康静,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支助自己的竟然是个同龄的姑娘。   “我和你一样,也是今年才毕业的呢。”   陆锋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来,“原来一直是康姐姐在支助我,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可能早就去打工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说着陆锋要给她鞠躬,吓得康静连忙奔过去,一把将他拉住,不让他鞠躬,“哎呀!陆锋,你可千万别,我就是举手之劳,你可千万别跟我鞠躬,我会不自在的!”   她就站在陆锋面前,陆锋弯不下腰,只好道:“那以后康姐姐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叫我,我随叫随到。”   康静笑道:“你这个职业,还真是让人挺有安全感的。”   陆锋笑道:“当初还是康姐姐你鼓励我的呢,我本来都觉得自己考得不太好,不敢报的。”   康静听他一口一个康姐姐,觉得太生疏了,兴许是因为自己见证了他一步一步从困难中走出来,面对陆锋的时候,就有一种很自然的亲近感。   康静笑道:“你别叫我姐姐了,就叫我名字康静吧,我比你小两个月呢。”   “啊?”陆锋有些傻眼。   “你不值夜班吗?”   “今天不值。”   “那你住在哪呢?”   “就住在单位的宿舍里。”   其实他的基本情况,康静都知道。知道他娘现在身体好了很多,他在大学攒了一些钱,都给他娘了,但是他娘舍不得花钱,说是要留着以后给他娶媳妇用。   “康…”陆锋不太想直呼她的名字,可是又怕她介意,就问道,“我觉得叫你名字太生分了,可以叫你妹妹吗?”   康静笑道:“没什么的,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陆锋笑起来的时候,兴许因为他牙齿太白太整齐,总有一种阳光融入他笑容的感觉。   正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   康静猜测是方段荣送吃的过来了。   “可能是我朋友给我送晚饭过来了。”   “你还没有吃饭?”   “还没呢。”康静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不多时,她带着方段荣走了进来。   方段荣手上还提着两袋打包盒,走进来看到客厅站着一个男人顿时愣了愣,转头询问康静,“这位是?”   康静笑道:“ 你前几天才见过他一次呢,我来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陆锋,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叫方段荣,段荣,这位是我的朋友陆锋。”   陆锋还记得方段荣,他主动走过来,伸手,“你好。”   方段荣是应酬达人,笑容和熙道:“你好。”   两人短暂地握了一下手。   方段荣并没有多问陆锋,转头对康静道:“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你这有没有微波炉?”   康静道:“都有的。”   她转头问陆锋,“你吃了没?”   陆锋点了点头,“我在单位吃过了才来的。你别管我了,先吃饭吧。”   这还是方段荣第一次进康静的家,比起他家来,康静这处别墅要小了不少,但是她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陆锋。这个年轻人目测二十来岁,应该和康静是同龄人,他在心里猜测他和康静的关系。   从他们说话来看,两人应该还不是很熟才是。   康静吃饭的时候,段荣生就主动找陆锋说话。   “你和康静是高中同学吗?”   陆锋摇头,“不是的,是康静妹妹支助我上了高中,所以才认识了。”   方段荣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惊讶地啊了一声。   很多曾经接受过资助的人后面都不太愿意提自己这段经历,陆锋却很大方地说了出来。他并不会认为这是一件丢人的事,相反,他会一直对康静心存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牙好痛,本来想多码一点的。 第262章 九十年代(八)   没想到是这样的渊源, 方段荣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静静一直都很善良。”他笑道。   他望向康静时带着宠溺的微笑。   等康静吃过饭,陆锋提出告辞。   康静将吃剩的打包盒丢进垃圾袋, 抬头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开车过来的吗?”   陆锋摇头, “不是, 下班了, 我打车过来的。”   “这里不太好打车,很少会有出租车进来。”住在这的谁没有车啊,很少会在这里看到出租车。   陆锋笑道:“没事,我跑步出去。”   康静将垃圾袋提起来,“我送你吧,刚好现在也没事了。”   不听陆锋的谢绝, 康静提起垃圾袋。   方段荣见她要送陆锋, 也就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那我改日再来。”   康静抱歉地看了方段荣一眼,笑道:“改天我请你吃饭。”   三人一道出了门,方段荣告辞之后独自走了, 康静将垃圾丢进垃圾桶, 去了车库将车开了出来。   陆锋看到她的车, 目光亮了一下, 这是他很喜欢的车。   车徐徐地在他身边停下, 他上了副驾。   “工作怎么样, 还顺利吧?”康静一边驾车一边问他。   “挺顺利的, 还在跟着队里的前辈学。”   开上了道路,康静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长得挺高啊,在我们那边真是很少见到你这样的身高的。”   陆锋笑道:“家族遗传吧, 我记得我爸也挺高的。”   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康静不太愿意跟他说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笑问道:“有女朋友了没?”   陆锋黑色的T恤略宽松,他坐下的时候,身体结实的曲线显得很优美。   陆锋有点不好意思,康静比他还小呢,怎么问话都一副阿姨口吻。   “没有呢。”   康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应该啊,这么优秀的人民子弟,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路边的灯光有些昏暗,微弱的光线打在康静清秀的侧脸上,忽明忽暗。她眼角露出细碎的笑意。   陆锋将头扭回,看着路边昏暗的街灯,他毕业之后才回到这座省城,分配过来的。这样也好,他离家更近一点,休假的时候可以回家看他娘。   “我这条件,哪敢耽误人家姑娘啊。”陆锋突然正色起来。   康静笑道:“你这条件?你这么条件我倒是很少见过。长得又高有帅气,还是人民警察,多有安全感啊!放心,我公司小姑娘多的是,回头我就帮你相看相看。”   陆锋有些不好意思,“我说真的,我现在只想让我娘过几天好日子,要是有了女朋友,做什么都得花钱,我工资太低了呢。”   康静看了他一眼,陆锋身材高大,他将座椅往后移了很远,才刚好能将自己塞进来。   陆锋给人的感觉就是目光总是透着一股坚毅。   很快她送到了市公安局,停在了大门外面。   “再见,回头联系。”   陆锋笑道:“上次让你联系我你都没有,这次不要忘了。”   康静点点头,笑道:“这阵子我实在是太忙了,就弄忘记了,这次一定记得。”   陆锋下了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车开远。   直到她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陆锋才回转。   等转过身,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三双眼睛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往后弹了一步,才看清了这三人的样子。   “肖队!你们这是?吓我一跳!”   肖队三十来岁了,有些偏瘦。肖队没有说话,他身边站着的刘洋挤眉弄眼的,“陆锋,这谁啊,奔驰啊。”   陆锋没理他,“你们这是出去吃宵夜回来了?”   肖队笑骂道:“才几点,夜市都还没有摆摊呢,说说吧,这谁啊,我们都看到了,车里面坐着一个年轻姑娘,谁啊,你对象?”   陆锋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肖队竟然也会有八卦的时候,但是毕竟是领导问,他不好避而不答。   “是我读高中的时候一直支助我的人,和我差不多年纪,从高一就一直资助我学费和生活费,上回我们不是去银林会所突查吗,碰到她,还是她认出我的。”   显然三人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答案,这个时候能开得起奔驰的人还是很少的。   原来是这样,本来三人还充满八卦的心思,顿时就被敬佩所代替。   “可以啊这小姑娘,你高中的时候她只怕还在读初中吧,这么善良的富二代真是好久没有见过了。”   陆锋道:“她不是富二代。”   “什么?”刘洋明显不信,“她才多大年纪,不是富二代,难不成钱还是她自己挣的?”   陆锋不太愿意跟他们多谈康静,便敷衍了过去。   康静自从从商以来,一直都是一帆风顺,她的公司甚至已经有了可以挂牌上市的资格。但是康静并不想让资本这么快就涌入自己的公司,她想要抓实业,若是资本涌入,她觉得可能会失去最初的方向。   方段荣经常会过来,他有时候过来得很早,并且是带着菜过来的,就在康静家做菜。他的厨艺很棒,康静因此满足了不少口舌之欲。   虽然康静对吃的没有太大的追求,但是人嘛,当然都喜欢好吃的东西。   她偶尔也会跟陆锋联系一下,聊一聊最近生活里的趣事。   她比较喜欢和陆锋联系,好像听着他的声音也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   当然其实她也并不大,只是心理年纪大了。加上她创业很早,接触社会也很早,大学的生活她几乎没怎么感受过。而因为她太过优秀,也几乎没有男生敢追她。   方段荣这样频繁地出现,康静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并没有人,包括前世的后来,她一直都孑然一身。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待着什么,她也并不反感方段荣的靠近。毕竟两人前世的牵绊那样深,而方段荣自身也足够优秀。   陆锋在警局的生活也很按部就班,他还没有过实习期,参与的事情并不太多。   一天下班吃晚饭之后。   刘洋是技术科的,他今天值班。   陆锋虽然不值班,但是他回宿舍也没有什么事,就待在办公室,以防什么时候有紧急情况,好跟着一起出警学习。   宽大的办公室只剩几个同事,看着有些空旷。办公室的灯是白炽灯,但是只开了一盏,灯光显得有些昏暗,计算机的光照亮了人脸。   本来一片静谧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了刘洋的鬼叫声。   “老天!”   “什么东西?”   今晚上没什么事,气氛比较轻松。   刘洋指着计算机显示屏,“这不是榕城青年企业家康静吗?”   大家似乎对康静这个名字都耳熟能详,“康静,她怎么了?”   “她被媒体拍到了和地产大亨成双成对出入餐厅的照片,两人还显得很亲密。”   陆锋第一个动了,他迅速起身窜到刘洋身后,看向他的计算机显示屏。   即使照片有些许模糊,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康静。确实是她。   他再看向她身边的人,惊讶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是他!   一看新闻里的名字。他脑海里想起康静跟他介绍的那一段。   刘洋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看到陆锋紧紧地盯着屏幕,目光中带着惊讶。   “怎么了,你认识这个康静啊?还是你认识方段荣?”   陆锋没有说话,转身回去坐下了。   刘洋也不在意,他是个话痨,办公室最爱说爱笑的人就是他。   他见办公室的小何一脸的迷糊,似乎不知道康静,来了兴致就给他科普了起来。   “小何,你不会连康静是谁都不知道吧?这就是个传奇啊!她在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创业,到现在好像已经成立了两家公司,一家游戏公司,一家传媒公司,做广告设计的。今年才大学毕业,有人说她拼爹,但是有人证实,她爹是开制药厂的,跟她现在做的行业可没有关系,人家可能确实有来自她爹的资金支持,但是做出现在的成绩完全是靠自己!厉害不?想想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奔温饱呢!你说同样是人,咋差距这么大呢!”   小何这才反应过来,“哦!刘哥你说的是这个康静啊,确实挺厉害的,我表姐在星河游戏做行政呢,曾经听她说过,这个康静真的很厉害,听说她手上还有几块没开发的地皮呢!”   “是啊,媒体都证实了,一次采访的时候就问过她最近几年有要进军房地产的打算没有,她都摇头说没有,但是也没有否认那地皮的事情。算上地皮资产,这姑娘说不定能荣登榕城首富的宝座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陆锋一直没有插言,他认识她之后,并没有刻意去网上关注她的消息,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的优秀太多了。   刘洋继续道:“现在看来,说不定人家是有这个想法的,不然怎么会和方段荣扯上关系?两人还好像是很熟的样子。”   正在这时,一个人从喋喋不休的刘洋背后经过,瞄了一眼他的电影,咦了一声,道:“刘洋,你看这康静有没有有点眼熟?”   “什么?”刘洋再次看了一眼康静,他在网上看到过太多次,看多了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上回,”他提醒道,“送陆锋回来的那个姑娘,我晃眼看觉得有点像啊!”   几双目光顿时朝陆锋打去。   陆锋还沉浸在自己遭乱的念头中,没有觉察到异常。   刘洋第一个跳了过去,他伸手一把勾住陆锋的肩膀,“好弟弟,跟哥哥说说,那天送你回来的是不是康静?”   刘洋心里已经怀疑了七八分,榕城这么年轻的开奔驰的姑娘能有几个呢。   陆锋向来不会骗人,但是他也不太想说,只是道:“你们八卦人家做什么?”   刘洋顿时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盯了陆锋一会儿,才用力地拍了拍他肩膀,“我说兄弟,你也太不厚道了,认识这么个人物,竟然一声不吭?”   刘洋也倒不是想占便宜或者什么,只是真的太惊讶了。他在网上看到过康静很多次,一直都觉得这样传奇的人物有些不真实,谁知道自己身边就有人认识她!   当事人陆锋对这件事倒很稀疏寻常,他认识她的时候就不知道她这样厉害,现在再补充,只是觉得惊讶,而不会有别的想法。   刘洋一直抓着他问东问西的,陆锋有些招架不住,找了借口溜了出来。   陆锋抬头看天,天上一轮圆月格外的清疏朗淡。   他看着那轮圆盘一般的月亮,心里骤然就明白了过来,为何他会一瞬间觉得有些烦躁。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了。   陆锋这辈子从来没有被物质动摇过自己的信念,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他虽然小时候成长得很艰难,但是所幸,他像一颗笔直的树木,成长得扎实且笔直。   可是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迷茫。   康静最近陷入了不小的麻烦。   她最开始是不想上市的,但是架不住另外两位副董事的劝说,她以前也走的是实业。但是她做的本来就是实业。而游戏不是,它本来就是虚拟的,互联网企业终究要上市的,   现在公司的发展势头很不错,也有不少的天使投资人抛来了橄榄枝,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最好的上市时机。   康静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总结后世的经验,确实,没有哪一家成了规模的互联网企业没有上市的。她记得自己曾经听一个创业大鳄说过一句话。   越早拿钱越好。也就是越早上市越好。   康静最终还是决定了挂牌上市。   星河游戏是国内第一家上市公司,最开始股价一路飙涨,涨幅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涨超百分之三十,国内一片看好声,她也顺利地拿到了第一轮融资。   这时候的资本是求着进来的,谁都知道,在这个情势下,一定能挣钱。   公司上市之后,规模越发大了。康静这个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她一时间成为所有财富类新闻和杂志的追捧对象,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关于她的采访、以及她公司的新闻。   康静也越发忙了。   就在她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榕城日报上却突然刊登了有关康静的一则花边新闻。说是花边新闻也不算,因为这则新闻报道的是康静插足别人婚姻,而对象正是一年前曾经被报道过一次的地产大亨方段荣!   这则爆炸性新闻霎时间在榕城甚至全国都迅速地蔓延开去,毕竟康静是年轻一辈人的榜样,她那样优秀,又怎么能做别人婚姻里的小三呢?   可是报纸上刊登的招牌却是高清的,似乎是私家侦探所拍,地点看样子是一处豪宅,透过窗户,里面铺着昂贵桌布的餐桌上相对而坐了两个人,即使只是侧脸,但是大家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两人的身份。   康静以及方段荣。   据新闻报道,方段荣结婚都十年了,甚至上面还有方段荣结婚证上的照片,证实他确实是已婚人士。   一时激起千层浪。   以前康静在人们心中有多优秀多完美,现在就有多厌憎多不堪。   她是青年一代的翘楚啊,怎么能做出这样有悖道德的事情来?   而后花边新闻被不断地扒出来,这照片的拍摄地点就是康静的豪宅,曾经有一个采访就是在这里做的。而地产大亨方段荣也被扒出来就是住在这里。   一时间,新闻又变成了康静为了偷情方便,所以将别墅买在了这里。   而方段荣素未被大众所认识的妻子,一时间也获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几乎所有人都在谴责这两个无视道德法律的男女。   星河游戏的股价也应声而跌,几乎在一夜之间蒸发了市值的50%,而且还在继续下跌。   “哐!”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处空旷的豪宅客厅内,一男一女正面对面地对峙着,男人满脸的怒容,死死地瞪着站在他身前的穿着吊带睡衣的女人。   “徐梦婉,你算计我?”男人是方段荣,他穿着白衬衫,灰马甲,素来温和的他此时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面前站着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徐梦婉。   两人成亲十年了,在1991年的时候就结婚了。但是十年了,两人一直都没有孩子。   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面对着一地被愤怒的方段荣摔碎的烟灰缸,脸上半点怯容都没露。   她左手夹着一支烟,头发烫成了性感的大波浪卷,柳叶眉弯弯,眉眼清丽,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她无谓地笑道:“方段荣啊,你可真他妈的是个小人,当年你落魄成什么样子?要不是我爸,你能有今天?十年婚姻,你视我于无物,现在遇到更年轻可人的了,竟然跟我玩出轨?你当老娘真是好惹的不成!”   方段荣冷笑道:“我视你于无物?我三年前就跟你提过离婚,是你不肯离!我和康静之间清清白白,你背地里做这些动作,我告诉你,没有用!”   徐梦婉一手手肘横在胸口,将烟送入嘴中猛吸了一口。烟雾似乎带着灼热,烫得她肺都火辣辣的疼。   是啊,三年前是她不肯离婚,她想着就算方段荣不爱她,她也不想放开他。她的一腔执着,到头来只是害人害己。   感情就是这样一个会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使徐梦婉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无可挽回了。   可是不甘心就是死死地拽住她不放。   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啊,怎么舍得就这样放他离去?将他让给一个比她年轻比她优秀的女人?   不,她绝不!她绝不会肯承认自己输给了别的女人!   徐梦婉压住肺中升腾而起的咳嗽**,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行啊,想离婚?你净身出户我就同意。”她笑道,“这家业是我父亲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想要追求高洁的爱情,我成全你,你只要肯签净身出户的协议,我就放你去寻找你的真爱。”   方段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哈哈大笑,随即笑声戛然而止,“徐梦婉,你做梦!你想要互相折磨,那就来吧!”   方段荣狠狠地丢下这句,转身离开。   徐梦婉愣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烟燃尽烫到她的手。似乎是被烟头烫疼,眼泪这时才开始汹涌流下。随即她发狠一般将眼泪狠狠抹去,死死地看了一眼方段荣消失的方向。   康静家现在外面蹲守了一大群记者,就等着拍康静。   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内,火光明灭不休,隐隐照出了车内人的轮廓。   从知道出事时起,方段荣就给康静打了电话,但是康静一直没有接。   方段荣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接,想去找她,她家外面又守着一大群记者,他要是现在出现,肯定会引得事情更加不好收拾。   陆锋从刘洋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彼时他才刚从外面出任务回来。   刘洋一看到他的身影就跳了上来,问他知不知道康静出事的事情。   陆锋当然不知道,他这次是卧底任务,一连出了半个月才回来。   刘洋不管他知不知道,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一遍。   “谁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方段荣竟然是结了婚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要说有钱吧,康静自己就已经够有钱了,肯定不是贪图他的钱财,要说脸吧,”刘洋摸了摸下巴,迟疑道,“这个方段荣还真的是长得挺不错的,可是这也不应该是理由吧,康静是谁啊,怎么可能会这样肤浅!陆锋,你是不知道啊,自从这件事爆出来之后,星河游戏的股价就开始暴跌,现在估计都快跌停了,市值起码缩水了这个数。”他比了个八。   陆锋已经不想再听他边叙述边感叹了,连忙冲回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搜索康静最近的消息来。   康静这半个月都没有出门,她家外面蹲了一大群记者,日夜守在她家外面,连吃的,都是她公司的员工给她带过来。   谁都不知道康静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陆锋,你不去看看?”刘洋不死心地跟了过来。   陆锋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老宋看不下去了,因为当初陆锋认识康静的消息太劲爆,所以局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时候老宋看陆锋的情绪不太对,连忙拉了刘洋一把。   刘洋就是嘴碎,人倒是不坏,他道:“我这不是担心康静吗?她这辈子估计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万一想不开….”   话还没有说完,陆锋霍地站起身来,将刘洋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要动手,结果没想到陆锋越过他,冲了出去。   刘洋看着人很快冲出了门,拍了拍胸口,“这愣头青!”   老宋斜了他一眼。   刘洋不服气道:“咱们小陆哪里差了嘛,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这康静没看上我们小陆是她的损失!”   老宋不理他了,低头整理自己的宗卷。   陆锋身上还有警车的钥匙,他出门之后直接上了车,冲出了警局大门,汇入了城市主干道。   不过二十分钟,陆锋就到了别山春望。本来闲杂的车是进不来的,但是他开着警车,直接呼啸直入。   很快他在康静家外面停了下来,陆锋沉着脸,闪着红白警灯的警车鸣起了警笛,他按了几下喇叭,从车里下来,手上拿了个扩音器,冲着康静家外面蹲守的一群人喊道:“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社区的治安,侵犯了公民的**权!勒令你们即刻离开!”   见警察来了,他们还以为是康静报了警,互相对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先离开,毕竟都已经蹲了半个月都没有看到康静出来,这一时半会的,估计她也不会出来了。   等人群散了之后,陆锋关掉了警笛。   他走到康静家门前,按了按门铃。   里面没有反应。   陆锋一瞬间想到刘洋的乌鸦嘴,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再次按了按,还是没有反应。   陆锋心里不安更甚,退后几步,直接攀上了围墙,从围墙翻进了院子里。   但是进了院子他就没有办法进入里面了。大门是关着的。   他再次按了门铃。   等待的两分钟格外漫长,就在他以为康静是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想要请求增援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康静出现在门后。   康静从可视电话看到是他才开的门。   她看上去比前面要憔悴很多, 第263章 九十年代(十)   吃过饭, 陆锋将碗收拾了。   看时间不早了,他提出告辞。   “我先回去了。”   康静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我送你吧。”   陆锋连忙道:“不不, 你就在家吧, 明天我再来看你。”   康静身上还穿着睡衣, 她一边往楼上主卧走, 一边道:“就当是陪我散步吧,我都半个月没有出门了。”   陆锋本来要走,听这话就顿住了脚步。   康静很快就换了一身休闲装下楼来,她将头发高高的扎成马尾,看着像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陆锋提着厨房的垃圾,两人一道出了门。   康静将钥匙丢给陆锋, “你去开车吧。”   陆锋将垃圾先丢了, 才去了车库将车开了出来。   他开来的车就停在外面,等一会儿送康静回来的时候再开走。   上了车之后,陆锋询问康静要去的地点。   “附近有个公园, 就去那吧。”   她指了路。   康静搬来这里快两年了, 但是都很少去过这里的周边。到了公园外面, 两人先后下车。   皓月当空,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朗。   公园里没什么人。   两人并肩走着。   康静一边走一边活动手脚。   “陪我跑跑步吧?”走了一会儿, 康静转头问他。   陆锋穿着也很休闲, 他们工作的性质就是要时常穿着便衣。   陆锋笑道:“好啊。”   两人在原地活动了一会儿, 就开始跑起来。   公园里有一条橡胶跑道,两人顺着跑道跑。这个公园很大,是天然的湖泊形成。在城市里,很少能看到这样大的湖泊。   陆锋在警校里是训练惯了的, 毕业工作之后也没有懈怠,体能很好,相反,康静这几年一直忙于工作,几乎都很少有时间锻炼,她跑了没多久就开始呼呼地喘气。   陆锋一直顺着她的步伐,跑得很慢,毫不费力。   路上偶尔遇到三两个夜间散步的行人。康静从一开始的慢跑到后面慢慢地提速,她跑得很累,看样子像是快坚持不住了,可是她却固执地没有停下来,一直朝前跑着。   陆锋看出她是想借跑步发泄情绪,一路上都没有作声,静静地跑在她身侧。   康静确实是在借跑步发泄情绪,这半个月意外实在是太多了,所有事情都是她自己在扛着,除了承受外界的压力,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处理公司的事情,眼看着股价严重缩水,公司的几个股东都陆续抛售了股份,大量的股份被抛会导致股价更加雪上加霜。   这样庞大的数目一下子涌现在市场上,对她公司的股价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   这么多年,除了创业的最初,康静从家里拿过钱,后来就再也没有拿过,可是即使她爸将能动用的资金都调给她,还是有很大的缺口,这情况若是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公司的员工也走了一大批,大约都是觉得星河游戏要完蛋了。   康静这几天一直在筹钱,但是公司盈利好的时候,资本求着能上船,现在这个情况,进来的股东都想出去,更别提外面的人了。投资者都是趋利的。   康静都忘了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跑到最后,腿都沉重得抬不起来了。   康静却不知什么时候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脚下的橡胶跑道有一个破损的洞,一脚踩在洞口边,只听见脚踝处咔地一声,一股剧痛感瞬间袭来,康静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倒,还好陆锋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陆锋扶着她原地坐下。   “脚崴了?”   陆锋刚才也听到了声音,他半蹲下来,手捧住她受伤的脚踝。   康静痛得眉头紧锁,倒吸了几口凉气。脚踝处火辣辣地疼,疼得她眼泪直涌。   陆锋半跪在地上,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脚踝。   “是崴了。”她的脚掌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像外面撇。   陆锋轻轻地按了几下,听到她呼吸陡然变重。   崴得挺严重的。   陆锋虽然在学校学过正骨,但是她这个情况,他拿捏不准有没有伤到骨头,只能先送去医院拍个片。   他抬头看向康静,“我送你去医院,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看到康静愣愣地看着他,微张嘴急促地吸了几口气,随即她泛红的眼圈一瞬间涌出水雾。   脚踝传来剧烈又持续的疼痛,一瞬间所有压在康静心上的事情都冒出来作怪,她那样信任方段荣却被辜负的伤心也开始翻涌,公司的事情也让人心力交瘁,一刹那,强盛的委屈一波一波地袭来,全都化成了水雾从眼中涌出。   康静别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直涌。   她伸手捂住眼睛,想要将泪水强行逼回去。胸腔因为她刻意屏息而开始剧烈的起伏,可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住滂沱涌出的眼泪。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失态的,可是这一刻她实在无法控制情绪。   她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因为她强心将哭意咽下去。   一对结识的手臂环住她的肩头,她的头被手温柔地按住,脸也埋进了一个带着一股好闻的洗衣粉香味的胸膛。   陆锋没有说话,他轻轻地用手拍着她的后背。   天边的月色依旧清朗,路灯相隔较远,他们所在的地方比较昏暗。陆锋半跪在地上,抱着泣不成声的康静,他这时才惊觉她过于瘦弱了一些,抱在怀里还感觉怀抱有些空。   “难受就哭一哭,是我,你可以哭的。”陆锋有些笨拙地安慰她。   康静这阵子承受的压力非常人所能想象。一瞬间的情绪喷涌才导致失态,可是她还是没有哭,等肆意的泪水流过,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脚上的疼痛还在持续,陆锋胸膛的温热感透过他衣裳穿了过来。   康静已经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可是她却不想动。陆锋的手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康静伸手抓住他的衣摆。   “我脚好疼。”她轻声道。   陆锋听她说话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心知她已经冷静了。   “我背你出去,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陆锋转过身,依旧半跪着。   康静的脚踝已经开始发热了,她也不逞强,乖巧地趴上陆锋的背。   陆锋轻松地稳稳地将她背了起来。   两人已经跑到了公园最里面,走路出去,达到停车的位置也需要二十分钟。   “陆锋,你妈妈在家做什么?”   “我娘现在在家种点地。”   “身体还好吧?”   “不是很好,小病常有,村里交通又不方便,上次我回家给她买了很多药备着。”   “我爸他那个公司的食堂要招阿姨,别的不用做,只要看着员工每餐打卡就行了。你觉得请你娘过去怎么样?还提供食宿的。”   “伯父的公司在哪里啊?”   “就在我们县城。”   陆锋心知她是好心想要帮忙,如果他娘去的话,工作简单,还包食宿,肯定比在家要轻松很多。   “好,我回头打电话去村长家,让他跟我娘说一下。”   “我也打电话跟我爸说一声,让他将职位给你娘留着。”   陆锋稳稳地背着她,康静不时还会打一下哭嗝。即使陆锋提能佳,将她背到车上的时候,额头上还是冒了细密的汗。   他小心翼翼地将康静放在副驾上,俯身帮她系上安全带。   他正要退出去将门关上,康静一手拉住了他。   陆锋顿住,康静从车顶的抽纸盒中抽出两张纸,替他拭去前额的细汗。   她的眼睛望向他的前额,脸在车内昏黄的光中显得很光洁。   陆锋的心脏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就一发不可收拾。   陆锋几乎有些慌不择路,他将副驾门关上之后,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该绕过车上驾驶座。   陆锋感觉自己好像脚踩在了云端,身体却有种漂浮在水里的感觉,心脏好像被一种被不知名的东西挤压着,有些呼吸困难。   他从车后座绕了一圈,在车背后刻意地停了停,努力地将呼吸调整了一下,才从另一边上了车。   康静没有觉察到他的异常,陆锋打燃火,一路朝最近的医院驰去。   到了医院,陆锋背着康静进了急诊科。   急诊科的医生见她崴了脚,简单地查验了一番,就让陆锋带着她先去拍片。   这次因为路不远,陆锋直接抱着她去了CT室拍了片。   结果很快出来,没有伤到骨头。   正了骨拿了药之后,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了。   陆锋送她回家。   到了康静的别墅外,陆锋又抱着她进去。   别墅里只有康静自己住。康静受伤的脚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她打了石膏。   陆锋本来该离开了,可是又不放心康静独自在别墅里,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没有人照顾她。   康静倒没有想这么多,可能是因为她独自住习惯了,所以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方不方便的事情。   陆锋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出来。   “我留下来照顾你吧,医生说你今天最好不要再用这条腿了,先恢复一晚。万一你晚上需要什么,家里又只有你一个人。”   “啊?”康静犹豫了一下,家里除了家人,别说异性了,就是同性也从来没有别人留宿过。   陆锋以为她不放心,正色道:“康静你放心,我陆锋绝对不是那种人,你相信我,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   这回轮到康静惊讶了。   很多男人真的都靠不住,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句话对很多男人来说真的不是冤枉他们。   康静不是小姑娘,对此道理很明白。但是她倒不是不信任陆锋,除开陆锋的职业不谈,陆锋本人也绝对不是那种恶心的人。   康静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能将自己照顾好。   “没关系的,我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是回去吧,万一你们夜里要出任务呢?”   “没事,明天我休息,要没有大事,他们不会叫我的。我知道你睡着了可能醒来就是明天了,但是若是有什么意外呢。这是别墅区,也没有什么邻居,你报警也需要时间来出警。我留下来,是防止出现意外情况你叫不到人。”   康静见他这样执着,也没有什么理由好拒绝了。   “行吧,家里客房有很多,每间都在打扫的,你随便挑一间睡。”   康静的房间在楼上,陆锋抱着她上楼,将她放在床上。   康静的房间也和下面客厅的装饰差不多,都比较简约,几乎看不到什么多余的装饰。除了在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通道通向她的衣帽间。   “抽屉里有个手机,是我闲置的,你拿着,要是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打电话,你自己挑一间房间睡吧。”   康静其实很想上厕所,但是她不好意思叫陆锋抱她去厕所,她想着等陆锋走后自己用一只脚跳着去。   陆锋依言从抽屉里找到了手机。   他扬了扬手机,“我睡眠很轻的,你要是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康静嗯了一声,陆锋从门口退出去了。   等陆锋一走,憋不住的康静就金鸡独立,慢慢地朝厕所蹦过去。   可是蹦了两步她就感觉到不对了,崴伤的脚即使打了石膏还是会很痛,每蹦一下都痛。   康静想着,忍忍吧,没办法了。   她继续蹦。   康静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埋怨过她主卧太大,平时不过走个十来步的距离,今天好像怎么也蹦不过去。   而且她一只脚很难维持重心的平稳。   终于,在快蹦到终点的时候,她一只脚没有掌握好重心的□□,整个人都朝前扑去,情急之下,她下意识地用伤脚维持平衡,脚在使力的时候,一股钻心的疼痛顿时袭来。   康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深深地吐息了几口,等了好一会儿,等那钻心的疼痛缓过去了,她却不敢再自己蹦了。挣扎了大概有五分钟,她终于还是妥协了,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陆锋!陆锋!”   陆锋挑了一间她隔壁的房间,他刚去楼下的洗浴室洗漱上来,就听到隔壁似乎传出细微的声音,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康静大概叫了十来声。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若不是陆锋恰好从客厅上来,他大概都听不到她叫他。   陆锋敲了敲门,“康静,你叫我?”   “陆锋,快进来!”   贴得近了,里面的声音就大了。   陆锋推开门,和坐在地上的康静四目相对。   “你怎么…”陆锋还没有问完,就大致明白了她的意图。   “你想上厕所,怎么不叫我?”陆锋抬腿朝她走去。   康静一瞬间失声。她脸慢慢地由红变白。   陆锋看出她不太好意思,也就不说话了,走过去轻松地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一手抱着她的膝盖弯,一手托在她肩后。将她抱进了一旁的洗浴室。   “好了叫我。”   康静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像煮熟的螃蟹一样变得绯红。   天呐,虽然她心里一直将陆锋当弟弟看,但是这样的情况也太尴尬了吧!坐在马桶上,康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磨磨蹭蹭地上了厕所,才叫陆锋。   陆锋推门进来,相比她绯红的脸,陆锋显得很淡定。   将她抱上床,陆锋将手机放在她枕头边,“有事一定要叫我,你看看你刚才,伤到没有?”   康静胡乱地摇头,将脸埋进夏被中,“好了,谢谢你,我有事会叫你的,你回去休息吧!”   她听到一串脚步渐渐地出去了,随着房门轻轻关上,房间里霎时间静了下来。   她睁着眼睛望着吊顶的水晶灯。落地窗外是安静的城市,繁华的霓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只有天际的苍穹,微弱的星光一闪一闪的。   康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投过落地窗射了进来,和熙的微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缝隙吹了进来,吹拂着白色的窗帘。   康静打了个哈欠,她很久没有这样睡过踏实觉了。   她想要像往前一样起床,刚一动就发现自己脚上的异样,昨天的记忆这时才涌上脑海。   是了,她昨天去跑步将脚给歪了。   她想了想,摸出手机,熟练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几声对方才接了。   “喂。”   “陆锋,你走了吗?”   “没有呢,我今天休息,我在楼下,你要起床了吗,我马上上来。”   康静昨晚上还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但是在享受了陆锋无微不至地抱着她去洗漱,上厕所,然后抱着她坐到了餐桌前,享受他大清早做好的早餐时,还是觉得有个人照顾会好很多。   若是没有昨天的意外,康静今天是要去开会的,但是现在只能推了。   她给小蒋打了电话,跟她说了自己脚崴的事情,要她将今天的股东会推了。   康静没有去公司,不知道现在公司已经炸开了锅。   本来提前定好的股东会,大家都希望她能在股东会上拿出个章程来,现在公司到底要怎么办,毕竟都是因为她,公司的股价才跌得这样严重。她必须要为此负全责。   但是没想到,临到要开会了,康静却推说自己的脚踝受伤了,不能参会?!   股东们都不太相信会有这样巧合的事,何况就算是看康静脚受伤了,只要她还在喘气,就应该要对她的股东负责!   公司们有话语权的高层离职了几个,剩下的都搞不定这些个愤怒的股东,没办法,小蒋只能跟她打电话汇报。   彼时康静才刚吃过早餐,就接到了小蒋的电话。即使小蒋在电话里将话说得很含蓄,康静都能想象到这些股东到底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康静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脸色就变了,她握着手机,沉着脸在想事情。   陆锋将碗具收拾了之后,回来看到的就是康静这个样子。   “怎么了?”他问道。   康静抬头看了他一眼,陆锋头发比以前长长了一些,皮肤也白了很多,没有以往短头发时那样凌厉,显得很秀气。   “公司出了点事情。”康静皱着眉,没有说太多。   说了别人也帮不上她,平白让陆锋担心。   陆锋也从新闻里看到了她公司最近陷入了困境。虽然担心,但是他也确实帮不上忙。   陆锋坐了下来,想安慰两句,见她一脸的沉思,又不好贸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康静能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他觉得她不会轻易被打败的。   这在这时,康静的手机响了。   “喂?”   “静姐,不好了,有几个记者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冲到了公司里来,那几个股东正火冒三丈呢,就一股脑地将您今天没有来开股东会的事情全都说了,他们还说您…说您知道公司不行了,要捐款逃跑!”   康静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他们是什么蠢货吗这样告诉媒体,他们手上的股价只会跌得更多更快!”   “现在要怎么办啊?”小蒋六神无主地问她。   “找保安来,将这些记者打发了,要是人不肯走,就报警处理!”康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还有那几个股东,他们既然是不看好公司的未来了,就让他们签协议,我将他们手上的股份买下来!”   小蒋得了吩咐,挂了电话。   陆锋看着她更加不好看的脸色,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的,渡过这个难关就好了。”   康静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件事没有让她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毕竟这公司是她一手创办的,现在要是真的就这样死了,她还是很舍不得。这公司就像是她的孩子,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样垮了。   康静握着手机,又陷入了沉思。   她手上包括公司的账户里已经没有钱了,那几个股东手上的股份占了公司大约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虽然现在股价跌得厉害,折算下来还是不少钱。   她爸那边虽然还有点钱,但是也不多了,何况那公司是她爸和白叔合伙开的,虽然白叔不会说什么,但是她不好意思。   她手上还有几块地,实在不行,只能先卖掉一块了。   就在她沉吟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陆锋看到她低头看了屏幕一眼,随即脸色越发的沉。   她盯着屏幕上的号码,这个号码这么久以来每天都会给她打,但是她一次也没有接过。   她心里确实是存着埋怨的。因为这次重逢方段荣,她不是傻子能感觉到方段荣是想要追求她的,而她因为前世的原因,也没有想要拒绝过。可是现在现实狠狠地在她脸上甩了一个重重的巴掌,她曾经最信任最亲近的人竟然骗了她。但凡他曾经有一次提过他现在已经结婚了,事情都不可能发展到这步。   因为前世也是因为方段荣结婚了,即使是形式上的结婚,她也因为原则,从来不曾和他越雷池半步。   方段荣也知道,她以为他会顾及。谁曾想,方段荣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呢。   她看了旁边的陆锋一眼,还是接了。   “喂?”   她接电话,对方好像有些诧异,毕竟这一连半个月她都没有接过他的电话。   “静静。”方段荣本来有很多话要说,这瞬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康静也同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都同样沉默。   陆锋从她的表情上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他一瞬间心里不知道该作何想,只能站起来,识趣地避开。   他推开客厅的门,走到了院中。他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听不到康静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脸上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复杂,嘴唇合动,说了什么。   陆锋是从来不抽烟的,这瞬间他想像局里那些老烟鬼一样点上一支。   康静的目光也透过玻璃看向外面,陆锋坐在了庭院中一架秋千上。身体微弓,将双手支在膝盖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话中,方段荣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   “静静,不要逞强了,你应该知道,你公司本来的问题不大,只要能将这关度过去,就一定会好起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流落在时常上的股份买下来,维持住价格,不让它继续往下跌了。”   康静没有说话。   方段荣继续道:“这件事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本来是想跟她先离婚再告诉你的,我其实去年就已经跟她提过离婚了。”   “不,”沉默了很久的康静突然开口,“这件事不怪你,怪我自己。”   方段荣一瞬间怔住。   “怪我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你老婆并没有错,换成我,我一样也会这样做,甚至可能会比她做的更狠。方段荣,就这样吧,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有瓜葛。”   方段荣没想到她接电话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急道:“康静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们两辈子的情意,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就算你这个公司垮了,我再给你开一个就是了。我一定会离婚的,我过得幸不幸福,你最该清楚!”   “以前我以为我清楚,现在我才知道,生活都是自己的,谁会清楚别人的生活幸不幸福?我的公司我自己会处理,不劳你费心了!以前多谢你照料。我说了算话,以后我们各不相扰,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方段荣太了解她了,知道康静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她不是说笑,她是真的要和他断绝关系。   “康静!你别这样好吗?我对你怎么样你该清楚,我知道你差几千万的缺口,我给你!”   康静伸手捋了一把前额的发,声音很平静。   “真的,方段荣,以前我也觉得我应该是爱你的,前提是你没有结婚,没有妻子。”她脑海中回想起当年,还是方爷的方段荣拉着她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情景,心中对他的愤怨顿时散了。她声音变得很平静很平静。   “方爷,就此别过。”   她将电话挂断,握着手机却迟迟回不过神来。   一种强烈的惋惜将她淹没。她想对方段荣的感情,多半都是友情吧。失去一个好朋友的那种惋惜。   良久过后,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嘟了几声过后,那边接了。   “是康总啊!您可是稀客稀客!这么久了都没有联系过我,今天怎么想到要跟我打电话了?”   这是恒丰地产的老总,姓江。以前在一个饭局认识的,由于康静是做互联网的,跟这种做房地产的来往不是很多。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情,认识主要是因为恒丰想要买她手上的地皮。   康静客气了两句,问道:“江总,以前你说你想买我在青玉街的地皮,我现在有出售的想法了,不知道你还想不想买?”   从看到她的号码亮起的那瞬,江总就知道她的来意了。   现在榕城发展得最好的地方就是青玉街那一块,听说ZF想要将这一片划为购物街。现在这一片的地皮闻风而热,已经比其他地方高出了至少两三倍。   江总也打了几句马虎眼,才笑道:“当时我就想买康总这片地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康总想要出手,我当然要买。”   “那行,什么时候江总有时间,我们商谈一下。”   “我从新闻里看到康总的脚受伤了?”   康静有些愣,没想到自己脚受伤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网上。   “是的,昨天跑步的时候崴到了。不过没关系,江总什么时候方便,我还是可以赶过去的。”   以前是江总求着她卖地皮,她也没有卖,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要轮到江总装模作样的拿乔砍价了。   江总没想到她是真的受伤了,笑道:“那康总要好好地养伤,我这两天的行程都排满了,这样吧,我让助理安排一下,看看后面几天有没有时间。”   又说了几句,江总才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快乐地吹了吹口哨。以前想买的时候,那时候青玉街的价格还没涨起来,现在想买,至少要比当初贵一倍的价钱才能买到。   可是没想到风头正盛的星河游戏竟然有朝一日会垮,不然康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想到要卖地呢。康静一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会想着要将青玉街的地卖出去。要知道这个康静手上有不少的地皮,青玉街是位置最好的,她一定是缺钱了才想要出售地皮。   都是做生意的,江总也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但是想要他出市场价买是不可能的,顶多不太黑。   康静还得感谢她呢,现在这个时候,能买得起这样一块地的能有几个人?   康静挂断了电话之后,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当年买了几块地,不然现在周转的资金都没有。   小蒋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那几个股东同意卖股份,但是要高于市场价才卖。毕竟当初几人都是高价买入,现在已经亏了很多钱了。   康静合计了一下,若是想将这几个股东的股票都买回来,这块地卖了,还能剩下一点资金用来周转。   她想了想,还是打电话回家跟她爹说了一下这件事。   康玉树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将地卖了去填这个窟窿呢?你这块地卖出去至少能回个一亿的资金,你用这笔钱来做什么不好?再开两个公司都足够了!”   康静道:“爹你难道忘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将信誉,我现在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那些股民之后还会再信任我吗?我觉得不会了,就算是现在进行破产清算,我保住了我的地,可我的名声和信誉没有了,这对商人来说,是比钱还要宝贵的东西!”   康玉树听她这样说,一时间无言,良久才道:“闺女,你说得对,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竟然将最初的原则都给忘记了。”   康静道:“只要我手上还有地,以后就还有翻身的机会。我已经和江总沟通了,他还是愿意购买,就是不知道会出多少钱了。”   “你先沟通一下吧,爹也知道,现在榕城就是青玉街这附近发展是最好的,这地价值也升了两倍。我也有块地在这呢,比你那小一些。”   康静道:“我回头跟您联系吧。现在先忙了。”   康静一边和小蒋沟通,让她先准备股份的买卖合同,她当初不想上市就是觉得上市公司这点不太好,但是又想拿钱,当年她股价飙涨的时候,确实挣了很多钱。   陆锋回到客厅的时候,正好是她在和她爹打电话的时候,也将她说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确实,现在她的公司股价暴跌,现在的价值可能都不值她那块地了,将地卖出去来换公司,好像确实有些不值得。   可是她又说得很对,商人没钱还可以再挣,要是没有了信誉,才是真的完了。   康静打完了电话,抬头就看到陆锋站在门口望着她。   “看我做什么?”康静笑问。   陆锋被她一说,才惊醒过来。他掩饰地挠了挠头,“没什么,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经过了那一晚的尴尬,后面就正常了很多。   康静本来是想请个钟点工阿姨的,但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而且她家里来个陌生人会比陆锋更让她不自在。   所以这两天陆锋晚上都住在她家。   过了两天,江总那边终于腾出时间了,两人的会面就安排在了一家高级咖啡厅。   康静也知道自己现在面临困境,急需钱来解围,所以她也考虑到了对方可能会压价,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狠。   这地皮现在市值起码一亿,但是江总只肯出五千万,压低了一倍!   江总还一副自己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   “两年前我想买康总的地,出价四千万,现在我多出一千万,帮助康总度过难关!” 第264章 九十年代   江汕笑道:“康小姐, 我也不是想要乘人之危,这个价格确实是比你这块地的价值要低一些,但是也是在是没办法, 我能做的都做了, 今年房地产不景气, 我拿这块地要动用现金流, 风险也是很大的。”   康静也想过对方肯定会压价, 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压得这样低,对半砍。   康静笑了笑,人啊,真是要有利益相关的交道的时候才会知道对方的人品。   康静往背椅一靠,笑道:“既然江总没有这么多现金流,那也没关系。这块地价值超过一亿, 江总想要用五千万就买走, 不太合适吧?”   江汕一点都不心虚,他笃定康静肯定是缺钱了才会想要卖地,之所以报这么低的价是留着余地后面讲价用。   江汕笑道:“康总, 我也知道这块地的价值, 两年前还只值四千, 现在值一亿是肯定值不了的, 你不做房地产不知道这里面的行情, 现在房市不景气, 修房子不仅仅是修房子, 还要修学校修医院,甚至还要修公园,这就已经是很大的成本了,加上土地费, 根本就挣不到什么钱。所以折合算下来,你这块地顶多值个六千万就已经顶天了。康总,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会坑你呢!”   康静已经不想将地卖给这个人了。商人虽然趋利,但是最基本的道义还是要讲的,若是他今天开价八千万,康静就可以将地卖给他,让他净赚两千万,可是这个江汕实在是过分了一点,   康静笑道:“没关系,既然江总觉得这块地不值这么多,刚好我也有进军房地产的想法,不如这样吧,这块地呢,江总就先给我四千万的现金,剩下的价值我就算做是参股,等房子修好了卖出去了,我分两成利润,江总觉得怎么样?”   江汕叼着一根雪茄,听她这样说,将烟拿在手中,笑道:“康总,我也是看在你现在缺钱的份上,才会想要买你的地,老实说,我们公司现在挺困难的,股市不景气啊!我顶多给你六千万,等房子修好之后,我可以承诺康总任选两套房。康总觉得怎么样?”   康静笑道:“实在是抱歉,六千万还不够我将星河游戏救起来。没事,江总,买卖不成仁义在,什么时候我将我现在住的别墅抵押出去了,说不定还要找江总帮忙买一套商品房。”   听康静的意思是不想卖了,江汕心头一急,怎么这康静不像是急着用钱的意思啊,他都在等她往上提价,他都已经报到六千万了,就算是康静提出要价八千万他也会同意啊!   江汕道:“康总可得再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以这样和康总说,放眼整个人榕城,能拿出几千万现金的可就我这一家别无分号了。”   正在这时,康静的手机铃声响了。   康静看了一眼显示屏,上面的电话没有备注,是个陌生来电,   康静刚好想要摆脱江汕,她就接了。   “不好意思,江总,我接个电话。”她拿着手机像江汕示意。   江汕正好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和一下,就抬手道:“康总请随意。”   康静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到了临街的窗户边。   “喂?”   “康静,你要卖地?”对方声音中有些急促。   康静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远处的天际线,有一架飞机飞过。   “你宁可去卖给恒丰地产,也不愿意卖给我吗?你知道我不会亏待你的。”方段荣的声音有些无奈。   康静确实不想卖给他,即使她知道方段荣一定会用高出市场价的价格买她的地。   “这是我的地,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她冷冷道。   方段荣轻咳了一声,“这样吧,你忘记我们相识这一点,就当成是商场上的交易,我要买你的地。我本来也想要在青玉街那边修一座商场,你那块地刚好合适。”   康静想起来,自己现在闲置的这块地前世确实修了商场。   “好啊,商场交易,这地我要一亿五千万,你要买就买。”康静嘴角泻出一丝冷笑。   这地的价值不值一亿五,就算是方段荣想要买,他的股东也不可能同意用这样的价格买,何况,她的公司本来就是因为和方段荣的绯闻才弄成了现在这样的。   方段荣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静静,别闹了,你知道只有我才会在这个时候出最公平的价格。你去找恒丰地产的江汕,他肯出多少嘛?我猜一下,他顶多肯出八千万。你这地价值一个亿。”   康静也知道江汕最开始报的五千万就是谈判的手段,谁都不是傻子,她是傻子也不可能五千万就卖出去了。   康静一时无言,挂断了电话。   回到座位,江汕笑问:“康总,怎么样,考虑得怎么样了?”   康静笑道:“六千万,我现在这游戏公司都不值六千万。我想了想,还是申请破产清算吧,好歹能保住点损失。”   江汕笑容一滞,“康总,你这就没有诚意了啊!我自从接到你电话之后,就吩咐财务那边准备现金了,好几个项目都搁置了。你还是再想想吧,要是想通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听说星河游戏是你的第一家公司,挺有潜力的,就这样放弃了实在是可惜了。这样吧,我出八千万,你考虑考虑。”   若是他一开始就出价八千万,康静可能都不会跟他讲价,可是他拿人当傻子。   康静站起身来,“我会好好考虑的,多谢江总的时间,那么,就先告辞了。”   江汕虽然着急,但是他是老江湖了,脸色未变,送了康静上车。   等康静的车走远,江汕站在原地,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的助理上前来听候吩咐。   江汕觉得康静一定会卖地的,她只是觉得他出价太低了。   他想了想,吩咐助理,“跟媒体那边悄悄沟通一下,就说康静名下还有好几块地,她的财产可以保住星河游戏。”   这样一来,股民们知道星河游戏的老板有钱,肯定会抗议康静宣告破产,进行财产清算的。康静只要还想保住自己的杰出青年创业家的名头,就一定会卖地!   康静开车回到家,以前总堵在她家门外的记者们竟然没了身影,只不过门口虽然没有了,暗下还是藏着好几个镜头。   康静也不理会那些藏着拍她的镜头,助理小蒋开车送她。   进了家门,康静换鞋之后,有些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   就目前来说,她想要救星河游戏就只能卖地了,可是就如江汕所说,榕城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现金的,几乎只有恒丰一家,也不对,还有方段荣,他应该也可以。   可是康静不想再跟方段荣扯上什么关系了。   她并不是在乎外界的看法,只是方段荣让她寒心了。   她电话又响了起来,这回方段荣是用自己的电话打过来的。   康静直接按断了。   他接着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说自己会准备一亿的现金等着她。   康静看了信息之后没有回复。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看着时间,到了下班点了。   小蒋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表情有些为难。   康静注意到她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小蒋推了推眼镜,“康总,今天十号了。”   十号?康静疑惑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十号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但是现在公司账户上应该没有钱了。   小蒋顿了顿继续道:“公司不少同事都背着房贷车贷,这一个月两个月发不出工资还好,要是时间长了,大家可能都抵不住。”   康静个人账户上还有点钱,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的办法,要么她放弃星河游戏,要么,她卖地。   其实就算卖了地,也未必能救星河游戏,只是让那些股民能稍微减少一些损失。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康静道。   小蒋和她是校友,不会因为现在遇到困难就选择离开,但是其他人不一样,以前星河游戏的工资高,几乎大半的人都买了房车。   “您还没吃饭呢,我去给您买饭吧!”小蒋站起来说道。   康静摇头,“不用了。”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小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康静。   康静脚不方便,得了她的示意,小蒋去了门边,透过猫眼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看着挺年轻的。   小蒋将门打开了。   看到门内出现的陌生的面孔,陆锋惊了一下。   “请问你是谁?”小蒋问道。   只听见康静在里面喊了一声,“是陆锋吗?”   陆锋扬声道:“康静,我给你买了吃的。”   小蒋瞪大了眼睛,这年轻人直呼康总的名字,显然两人是很相熟的。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他手里提了一个打包袋,是给康总买的吃的。   小蒋跟着陆锋进了客厅。   “小蒋也留下来吃饭吧?”康静道。   小蒋哪里会这么没眼色,立马道:\"“不用了,康总,我妈叫我今天早点回去吃饭呢,我姥爷过生日。”   “噢,你不早点讲,赶紧回去吧。”   小蒋很快就离开了。   陆锋将他买来的食物先拿到厨房用微波炉加热了,才放到了康静身前的桌子上。   “我还没洗手呢。”康静道。   陆锋又去拧了热毛巾来给她擦手。   康静见他忙里忙外的,这几天还好有陆锋照顾她,她都没有将崴伤脚的事告诉家里人。   “你这样照顾我,叫我怎么报答你?”康静笑道:“说不定我很快就重新成为穷人了。”   她是在说笑,陆锋接过她手上热毛巾的动作却顿了顿。   康静大概不太可能重新成为穷人了,她现在拥有的财富,两辈子都用不完。像康静这样的人,会缺少什么呢?她不缺钱,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她和家人的关系是很好的,只是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不曾告诉家人这件事,她似乎什么也不缺。自己也足够强大。   陆锋脑海中一瞬间想起上次在公园里她失态痛哭的事情来,再坚强的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吧。   如此一想,陆锋感觉自己和她的距离好像近了一些,好像她是个可以触碰到衣角的同样凡人了。   将毛巾放回洗浴室,他注视着这间比他宿舍还要大的洗浴室,突然就醒过身来——不会,他和她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只是她好心资助的一个穷学生,除此之外,兴许现在两人还算是有点交情的朋友。他来照顾她只是要报恩的,不应该想别的事情。   陆锋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曾经觉得自己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从来不曾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过。但是现在在面对她的时候,不管他意没意识到,他确实是自卑的。   康静吃饭没注意到陆锋很久没有出来。   吃了饭,康静就想明白了,自己何必这样拧呢,就像是方段荣说的,两人只是商业交易,她卖地,他买地,就是这样简单。   陆锋从洗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康静已经吃好了饭。餐盘还摆在桌子上,她正拿起手机打电话。   陆锋朝她走过去。   康静打电话并没有避讳他。   “方段荣,你提的买地我同意了,为了表示我不是在占你便宜,地我便宜五百万卖给你,你准备九千五百万现金。”   方段荣接到她的电话很高兴,听她说要卖地更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行行,给我几天时间,我去筹钱。”   康静嗯了一声,“行,那就这样了,再见。”   挂断电话,康静注意到陆锋在默默地收拾。   “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康静笑道,“你们上班本来就很辛苦吧?我现在能拄着拐杖走路了,你晚上不用陪护了。”   陆锋扭头看了她一眼,闷声道:“你不用跟我客气,要不是你的资助,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康静顿时怔住。   陆锋扭头继续收拾。   诺大的客厅顿时静谧下来,落地窗外,远远地能看到夜晚逐渐亮起来的霓虹灯五光十色,日渐繁华的城市一角灯红酒绿。   “真的,你回去吧,我家外面有记者,你进来肯定被拍到了,我现在本来就流言缠身,再出一条,真是要人老命了。”她勉强笑道。   陆锋进出这几天,其实早就被拍到了。   陆锋怔了怔,想到她现在事情确实挺多的,她的脚也好了很多了,自己确实是该回去了。   陆锋道:“行,我把这里擦干净了就走。”   陆锋从厨房找出抹布,将茶几搽干净了。提着她吃剩的垃圾,陆锋道:“那部手机我先带走了,你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康静坐在沙发上没动,点了点头,“好。”   目送陆锋出去,随着门轻轻一声关上,康静一时间怔住,不知道该作何想。   她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她脚不方便,今天陆锋不在,她就睡楼下的客房了。   兴许是心上压了太多事了,康静感觉格外的累。洗过漱之后困意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早上了。   她公司股价已经跌停了。   康静前世对股市虽然没有怎么涉猎,但是也知道就算是公司董事长的私人作风有些问题,也不太可能会影响股价自此的,可能也真的是因为她前面太过于顺利了,所以这次要跌个跟头。   接下来的两天,陆陆续续又有员工辞职。因为一则消息被爆了出来,说是康静已经准备要宣告破产进行财产清算了。   星河游戏大概真的完了。前面想要坚持看看的员工们感觉看不到希望了。   其中有两个甚至是最开始还在学校就跟着康静一起闯天下的老员工。   “康总,实在是对不起,我去年按揭买了别墅,你也是知道的,还款压力很大…”   康静沉默了片刻,道:“没关系,人往高处走。我不怪你,感谢你曾经为星河的付出,希望你以后的事业顺利。”   电话那头,他本来以为康静会质问他,会说他只能与公司共享福不能共患难。但是康静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还诚心祝愿他今后事业顺利。   若不是情势所迫,他是真的舍不得离开星河游戏的。   星河游戏的待遇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好,而且他和康静还有一同打天下的情分在。可惜这些不能化解他现在面临的压力。   康静道:“只是现在公司账上没钱了,你离职本该补偿你的。”   那边连忙道:“这些年承蒙康总照顾,已经感激不尽了,现在公司困难,我哪里还忍心要补偿?希望康总能顺利度过难关。”   挂断电话,康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天,方段荣给她打电话,说是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和她签合同。   因为她和方段荣的流言的关系,所以这件事一直都是保密的,免得生出什么波折。   康静和方段荣约了个时间签合同。   双方都带上了律师。   照顾康静腿脚不方便,方段荣提出就在康静家里签约。   康静本来想出去,但是不巧小蒋感冒了,来不了。康静只好给陆锋打电话,但是电话没通。   方段荣带着律师来了康静家,康静也将公司的法务叫了过来,双方签订买卖合同。   “你脚是怎么崴到的?现在好点了吧?”   康静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示意对方坐下之后,“将你们拟定的合同拿出来给我的法务看一下。”   方段荣道:“我不要你这五百万的优惠,所以还是一亿买你的地。我还有一个合资人,但是他已经将全权委托书写给我了,我可以做主签订合同。”   “行。”   方段荣的律师将合约拿了出来,递给康静这边的律师。   康静的律师姓庞,以前在一个大律师事务所上班,康静将他挖了过来,成立了公司的法务部。   她本来以为庞律师也要提出辞呈了,但是一直没有听他说。   律师看过之后表示没有问题,正要签,外面突然响起了骚动声。   声音很大,都能透过玻璃穿进来,似乎有人在用扩音器喊话。   康静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方段荣听到声音,眉头却倏地紧皱。   他站起身,走到玻璃边将帘子拉了起来,朝外面看去。只见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挤了一大堆人,多数人都是记者,一辆皮卡上站着一个红裙女人,这女人面熟得很,正是他的妻子徐梦婉。   徐梦婉手中拿了一个扩音器,正一脸怒容地朝别墅里怒骂。   “康静,你这不要脸的小三!都已经闹成这样了,你公司都要垮了都不放过我的男人!你还要不要脸?别人的男人就这么香吗?….”   声音传到客厅的时候已经很小声了,但是还是能让人听清楚。   康静透过窗户也看到了徐梦婉。   她当然认识这个女人。   只不过她有点惊讶,徐梦婉前世的时候和方段荣是互不干扰的,这辈子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一直死揪着她不放。   一群记者围着徐梦婉,不停地咔咔地拍照。   方段荣转头看向康静,康静的脸色十分平静,仿佛外面的女人骂的不是她一样。   方段荣觉得实在是太丢人了,他撂下一句,“你等等。”就大步走到大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康静坐在沙发上没动,两个律师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尴尬。   方段荣一露面,外面很快就响起了记者追着他的动静。   康静看了一眼桌上的合同,就差最后一步签字了。   “徐梦婉,你下来。”方段荣没理会那些围上来的记者,朝徐梦婉伸手,让她下来。   徐梦婉站在皮卡车后厢,她冷冷一笑,“方段荣,你偷情还真是偷得光明正大啊!”   围堵上来的记者们都是一脸的好奇,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夫妻二人,就等着两人说出什么惊天秘闻出来。   方段荣脸上的肌肉都咬得分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徐梦婉,你丢不丢人?”   这句话将徐梦婉激怒了,她手指指向方段荣,哈哈大笑,“方段荣,你也配说丢人这两个字吗?你和康静这个贱人偷情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   “你胡说什么,我和康静之间清清白白,哪有像你说的这样不堪?”   “清清白白?”徐梦婉重复这句话,来回咀嚼,仿佛在品一个笑话。   “你和她清清白白,今天怎么又来了她家?你一个有夫之妇,上别的女人家做什么?”   “我有生意要和她谈,我带着律师过来的。”他摸出手机,给他的律师打了个电话。   “张律师,你出来一下。”   徐梦婉安静了下来,周围的记者们伺机上前抢问问题,但是夫妻俩谁也没有再说话。   张律师很快就从门里走了出来。   徐梦婉认识张律师,见是他,脸上表情稍微松动了一些。   她冷声问道:“你和康贱人有什么生意要谈?难不成是商谈怎么和我离婚,怎么和她结婚?”   方段荣气得浑身发抖,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徐梦婉会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康静要卖地,我要买她的地,就是这样简单!”他技几乎是从牙缝里将话挤了出来。   徐梦婉也会出身商贾之家,很快就联想到了康静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不用说方段荣买她的地一定是想要帮着她度过难关。   徐梦婉稍微平复下来的怒气又升了上去。   她凑到方段荣耳边,低沉而决绝道:‘方段荣,你休想用我的钱去帮这个贱人!’   方段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徐梦婉突然用力地推了他一把,方段荣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得连连后退几步,而徐梦婉自己也因为这个动作用力过猛,从车上摔下来。   这个变故谁也没有想到,而且皮卡并不高,她跌落的速度太快,都没有来得及救下她。   徐梦婉整个人脸朝地地栽倒在地。   记者们惊了一瞬之后,连连拍照。   康静站在窗户边,看着大门外的闹剧。   看着闪光灯连连闪烁,她甚至已经帮他们将新闻标题都取好了。   无外乎是方段荣为了她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要了。康静看着徐梦婉被人从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扶起来,脸上砸得满脸是血。   康静看到方段荣看着徐梦婉愣在原地,随后他下意识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也没有移开。   方段荣还是走了,他要送徐梦婉去医院。   康静就站在窗户边,看着人群散开一些,还剩了几个留守在她家门外。   身后的庞律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询问她,“康总,这合同?”   康静将窗帘放了下来,静静道:“销毁吧,方总不会回来签了。”   庞律师一怔。   康静拄着拐杖回到沙发边坐下,盯着那没有签字的合同发呆。   庞律师道:“其实现在星河游戏的剩余价值已经不多了,康总没有必要再卖地来补这个窟窿的。”   康静抬头看向他。   庞律师劝道:“行商就是这样的,人生时起时伏,很正常的,康总年纪还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康静将背靠回沙发背,“我知道的,庞律师,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先回去吧。”   庞律师又劝了她几句,才起身离开。   随着门嗒地一声响,客厅彻底陷入了沉寂。   康静抬头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她想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如果竭尽全力也无法做到,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方段荣果然没有再回来,他给康静打了电话,和她商量延后几天再签合同。   康静是知道他的。   方段荣的出身并不好,他小时候过得很清贫,和康静曾经的家一样。   徐家可以说是他的伯乐。若不是徐家相帮,他前世不可能到后来的地位,这辈子大概也不会这样顺利地从商。   这大概就是为何他明明知道自己婚姻不会幸福,所以还是娶了徐梦婉的原因吧。毕竟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婚姻只是他人生中一件最不打紧的事情。   康静曾经不太理解,现在也想通了。   有人将婚姻视为自己人生的全部,用所有的身心去进营,而有人则将自己生命的意义寄托在别的追求上。这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谁都不能妄加评论。   只是徐梦婉和方段荣不一样,她大概就是那种全部身心都想放在婚姻上的人。   这样观念不同的两个人在一起,注定不会幸福。   但是两人不幸福可以,但康静不想这样的不幸福有自己的因素在里面,所以她决定不卖地了。   一个月后。   星河游戏没有死,苟延残喘,剩了一口气。   康静的脚可以走路了,她每天都照例去公司,就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公司很多重要血液已经流走,剩下的小部分也归心不定,随时都会走。康静索性大刀阔斧地金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以前公司的制度是比较轻松的,待遇好,上班自由是她公司的特色。   可是这样的特色在公司情况好的时候是好,在公司不好的时候就是阻碍。   她重新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的管理制定,将绩效考核挂在了第一位。   不少员工也因此离开,更多离开的人是因为觉得看不到星河娱乐的未来。   康静重新招聘了一批人,用她个人账户余额来发薪水。   这个时候,移动推出的飞信开始流行。   通讯方面不是她公司的特长,她公司一直致力研究游戏。   智能手机问世还早,她们主要做的是电脑游戏。   她干脆地推陈出新,团队日夜开发,终于在三个月后推出了一款飞车游戏。   这游戏十分新颖,一面世就引起了强烈的市场反应,注册用户迅速超过了百万。   她将在后世学到的虚拟货币也引入了游戏中来。   前面的所有努力都在这时候兑现成效,她甚至最后一个月的薪水都是抵押贷款贷的,她给重要技术员工开的工资依旧超过平均水平,高出同行业两个点。   最开始都以为她可能没有钱发工资,后来足额发放,还挪出剩下的钱来做研发。   人到了最低谷,就该往上走了。康静就是这样,到了人生的最低谷之后,逆袭成功。   这款游戏让公司的股价再次大涨,甚至一度涨超了原来的价值。   曾经抛售股份的人都悔青了肠子,要知道他们多数是在巅峰的时候买入,最低谷的时候卖出,亏了不知道多少钱。特别是那些股东,若是没有将手上的股份抛售,现在至少能挣三成!   有人捶足顿胸,有人欢天喜地。   现在星河游戏公司里,一些员工都持了公司的股份,公司股价大涨,他们的身家也应声而涨。   星河游戏再次荣登游戏公司榜首。   即使这样,康静身上的争议随着她的名气再次大涨而增加。她曾经做过小三的新闻喧嚣尘上。   康静已经懒得理会外界的事情了。   她也因祸得福,因为股东抛售,她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都买了回来,现在她砸公司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而康静吃了这次亏,对资本也有些失去信心,不想再将股份卖出去了。   市场上的份额更低,经常抢得头破血流,大家都在争抢星河游戏的股份。   而此时,一个惊天消息传出,向荣地产的老总方段荣离婚了!   一时间,这则新闻再次将康静推上了风口浪尖。但是这一回,她公司的股价没有应声下跌,反而很是猛涨了一通。   康静不想再做游戏行业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转型了。接下来的这几年会是互联网发展最迅猛的时间,也是房地产发展最迅猛的时间。   她在股价最高峰的时候,开始慢慢地抛售自己手上的股份,挣了个盆满钵满。   康静再次成为了榕城一些财经节目的座上宾。   在席间记者提问环节,有记者问她。   “康总,现在向荣地产的的方段荣方先生离婚了,您怎么看?”   康静笑容不变,“实不相瞒,我已经决定进军房地产,接下来要开发的地方就是青玉街那块地皮。本来这块地皮是准备卖给方先生的。大家也知道,前段时间,我和我的星河游戏都过得很艰难,我和方先生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他想要仗义相助,但是后面因为徐女士出现意外而告终。我想我作为朋友,不应该引起他前妻的误会,所以后面我还是拒绝了方先生的帮助。至于方先生的家事,对不起,我实在是无可奉告。不过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我即将成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谢谢大家。”   康静要进军房地产的消息顿时炸响了榕城的商业圈,谁都知道康静在这次的变故中是最大的赢家,她现在完全有资本进军房地产。毕竟在房地产的所有成本中,土地费是大头,而她自己有地,相当于造价会低一倍,就是不知道她修好之后卖价多少了。   康静回到家,她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没有陆锋的消息了。陆锋带去的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决定开车去他单位问问情况。 第265章 九十年代(完结章)   到了市公安局, 迎面办事柜台后面坐了几人。见她进来,询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康静走了过去,道:“你好, 我来找一下陆锋, 我是他朋友, 好些天联系不上他了, 所以过来看一下。”   凑巧刘洋这时候从里面走了出来, 听到有人询问陆锋,就凑了过来。   “你找陆锋啊,陆锋现在不在这里。”   康静转过身,“那他是去哪里了?不会是被调走了吧?”   “这个我们无可奉告…”刘洋看清康静的脸的时候,一瞬间怔住了。随即他张大嘴,“你!你不是康静吗?”   康静问道:“你认识我吗?”   刘洋点点头, 又摇摇头。   “我在网上见过你嘛。”见到康静真人, 刘洋有些激动。   “我爸也炒股,这些天天天听他念叨,说悔死了。前面他买了你们公司的股份, 但是后面…他就卖出去了, 谁知道现在股价猛涨!嘿!”   康静看起来甚至比网上的视频照片看起来更年轻一些。   康静微微一笑, 没有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陆锋是不是出任务去了?”她问道。陆锋拿走了那部手机就是为了她随时能联系上他, 除非他去出任务了, 不然他应该不会关机的。   刘洋眨了眨眼睛, “这个我真的无可奉告。”   康静明白了。她笑了笑, “好的,谢谢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康静走出了警局大门,刘洋嘿了一声,摸了摸脑袋。陆锋这小子可以啊, 能让这么个人物牵肠挂肚的。   羡慕不来,刘洋摇了摇头,进去了。   这次在股市挣了不少钱,上回没卖出去的青玉街的地块,康静想要开发出来。康静前世就是做房地产的,对这块轻车熟路。   她接下来的日子都在筹备开办房地产公司的事宜。青玉街现在被炒得很火,未来几年,一所有名的小学搬迁至青玉街,青玉街的房价会一路飙升。   她现在开发,刚好来得及。   康静自己的资金不够,趁着股市的东风,还融了不少钱。谁都知道青玉街是个稳赚不赔的项目,都想要分一杯羹。   而原先盯着这块地的江汕则什么也没有捞着,他想要趁火打劫的事情传出去之后,还遭到了同行的一致唾弃。不讲道义的商人,别人想要跟他合作都要掂量掂量。   康静的地块和康玉树的地块相隔不远,她打算用自己的地块先做个试验,这边开发完之后,就将她爹的地用来修建商业。   由于康静是青年创业协会荣誉会长以及她每年给榕城市ZF交大量的税收,手续办得很快,因为前世有经验,她知道哪家咨询公司以及设计公司优秀,所以在可行性研究阶段就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她将公司招聘外包给了猎头公司,很快就组建了一支团队,在报建手续办完之后,就进入了设计阶段。   康静要开发住宅的消息几乎是不胫而走,小区图纸都还没有完善,就已经被炒得很有热度了。   经商交际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在她刚刚踏入房地产这个行业时。以前她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现在虽然她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是在房地产这个行业中,她还完完全全是个新人。   她需要和设计公司的领导交涉,设计公司的方案很大程度决定了能不能减少必要的开支,节约成本。优化方案,精简程序,这都是节省成本所必要的。   康静这半个月来光是应酬就有五六场。   她要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将自己准备开发的小区打出名气。还要和自己的下属沟通,要一一了解这些下属的能力是不是能够领导一个部门。   康静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新招了一个助理,是个男生,因为有时候出去应酬,有个男助理在身边会安全很多。   康静今晚上又有一个应酬。   现在的城市,各种会所还在大行其道。她今晚上的应酬就在一处会所。   男助理姓李,以前是在一家房开公司做开发报建的,对这块比较熟悉。康静亲自面的人,各方面都挺优秀的。   她坐在车厢后排,静静地看着城市的灯红酒绿。   小李觉察到她兴致似乎不是很高,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到了银海,小李下车替她开门。   “你将钥匙给侍应生吧,跟着我一起进去。”康静知道这些会所表面看着光鲜,多数内里都不干净。所以国家这几年扫黄打非,将这些会所列为重点打击对象。   康静刚走进大厅,迎面一个人走上前来,“康总,好久不见了。”   这是她聘请的设计院的院长,姓邓。   “邓总。你好。”康静笑了笑,伸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一触即放。   她以前和邓总合作也比较多,不了解他的全部,但是总体来说,人品没什么大毛病。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并肩往里走。   “康总,你提出的边修建边设计的想法,我觉得很新颖。但是也有些问题就是,后期图纸变更可能会比较多,这对于成本控制可能会有很大影响。”   康静笑道:“是的,后期施工过程确实可能会造成很多设计变更,所以我才找了邓总啊,我相信邓总有能力最大程度避免后期有大的变更。”   邓总笑道:“实话实说,修房子啊,后期会有很多不可控因素,我也是在不敢跟康总保证这一期图纸设计出来后面不会有改动。我知道康总以前是做游戏的,可能对房地产行业还略微有些生疏,我给康总讲一讲吧,虽然地勘单位会在前期进行地质勘察,但是地质条件这个东西是最不可控的,谁都不知道地下持力层准确在什么位置,只能往下挖了才能知道,所以由于地质原因造成的设计变更是避免不了的。”   康静笑道:“这我也知道,图纸都是在后期慢慢完善的。只是大的方向要准确把握,小的修正是必然的。这个我对邓总有信心,我要提出要求的是优化方案,当然是在规范允许的情况下,对设计进行最大的优化。这点我还准备和邓总详谈,我想我可以和邓总签订一个合约,可以从优化节省下来的费用,给邓总提成。当然这点也要求满足规范要求,尽可能的避免不必要的支出,偷工减料不行,我们要走的是品质路线。”   邓总笑道:“这点康总放心。”   邓总和她接触没两次,一开始还以为她不太懂,从她这席话中他却发现,康静对房地产应该也是比较熟悉的。   进了包房,包房中还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地勘单位的老总,还有几个是做施工的,想要和康静认识认识,毕竟康静的项目很快就要启动招标了。   那几个人虽然早就知道康静的名头,但是见了本人之后,还是被她的过分年轻所震惊。试问在座谁不是四五十岁往上?这么年轻就有这样庞大的事业的,还真的是少见。   这次应酬就是扩展人脉。   康静前世和好几家施工单位都合作过,巧的是这里的一个老总正是她前世合作过的一个。她对这家的印象很不好,后面因为工程结算的事情还闹上过法庭。   ,一开始碍着康静不好意思提出找个小妹陪酒的几个老总也有些蠢蠢欲动了,干喝酒没意思,男人之间的应酬大家都懂的,但是康静是个年轻姑娘,她在他们就不太好意思。   等酒过三巡,气氛也开始热络起来了,小李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帮着康静照料好这几个老总,他也知道男人间的规则,自作主张地找了几个姑娘进来陪酒。   康静其实对这种十分反感,她应酬的时候是很讨厌来这一套的。但是小李都已经将人都叫来了,几个老总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康静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什么。   邓总身边也坐了一个姑娘,但是他却没有理她,扭头和康静说话。   邓总是已经确定下来的合作单位,康静也有不少的问题要和他探讨。   设计图还没有出来,要等设计图全部出来了,才能计算具体的造价。不过大体的估算能估算出来,这个项目她除开土地费,还要投资两亿。这个时候,好地段的房价也就三四千。   不过康静并不打算现在开盘,她手上只有这一个项目,她知道用不了三年,这个地段的房价就会飙升一倍,十年过后,更是飙升七八倍,就因为那所学校。   康静打算三年之后再开盘。前期的资金她承受得起。   她和邓总在沟通的时候,另几个老总和姑娘们已经玩嗨了,洋酒一瓶接一瓶地开。   邓总人还不错,在这个行业中素来口碑都不错。   酒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当另两个人当着康静的面对那两个陪酒姑娘上下其手的时候,康静的脸色就完全沉了下来。   虽然说这就是商场交际的规则,康静还是很厌恶这样的行为。   “小李!”   康静这次过来,主要是想和邓总沟通沟通,其他几个都还是其次的,算起来,她才是业主。施工单位就更不必说了,她根本就用不着巴结他们。   康静站起来,笑道:“各位玩好,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其他几人听康静说要走,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   其中一人连忙道:“这会儿还早呢,康总忙着回去做什么?来来,康总,我敬你一杯。”   康静不至于冷脸,但是还是客气而坚决地没有喝酒,“时间不早了,各位兴许不知道,我脚前段时间受伤了,每天都要定时吃药,现在我得回去吃药了,真是对不住。”   康静才是**oss,她坚持说要走,谁也不敢拦着。   只好有些败兴地目送她出来。康静也坚决不要人送,她和小李出了包房。   一边往外面走,康静一边冷脸对小李道:“小李,下次你记住一件事情,我特别讨厌应酬的时候找什么小妹这样的事情。”   小李听出她话中的责备,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有些贸然行事了。他连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注意。”   过道有些长,灯光昏暗,她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两边的包房里面时不时传出细微的动静。   康静厌恶地皱起眉头,“下次应酬不要选在这些地方了。”   小李应了。   继续往前走,而就在这时,过道一边的包房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拉开,与此同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她似乎受了伤,走路踉踉跄跄,她似乎受了惊吓,往前直奔出去,但是她脚上的高跟鞋实在太高了,没跑出两步,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就在这时,那间包房冲出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背对着康静,只能看到这个男人中等身材,身上穿了一件背心,黑裤子,脚上蹬着一双皮鞋。   他几步冲到那女人身边,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强行将她的头提起来,骂道:“妈了个巴子,贱人还敢跑?”   与此同时,蒲扇一般的手朝女人的脸狠狠地扇了下去,   一道清晰的巴掌声在寂静的过道中响起。   那男人打完之后还不解气,一脚狠狠踢出,将女人踢出去三步远。   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在常见了,康静以前在歌舞厅上班的时候更加普遍。   那男人打完之后,一把揪住了女人的头发,将她往包房拖。   那男人往包房走的时候,就转过了身来。他看到康静二人的同时,康静也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   中等身材,从背后看看不出什么,从正面看,就觉得这个男人长相有些凶神恶煞,脖子上挂着一条很粗的大金链子,脸上额角处还有一块伤疤,将他本来就不圆润的脸拉得更加狰狞。   他扫了康静二人一眼,没有理会他们,拖着女人要往包房走。   而包房没有关严实的门中发出声音,男男女女都有。   康静看了那个女人一眼,犹豫了一下。这事她不该管,很明显包厢里还有这个男人的同伙,她要是敢管闲事,就是在自找麻烦。   康静前世在这样的世界生活很久,即使后面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这样趋利避害的认知一直刻在她身体里。   康静不太想管,但是她身后的小李见不得这种欺负女人的事情。   小李想也没想地就冲了上去。   “放开她!”小李距离那个男人三步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喝道。   那男人没想到还有管闲事的人,他朝一旁呸地吐了口水,脸上神色极不耐烦又带着明显的攻击欲,“小子,别想着英雄救美,给老子滚一边去!”   那个女人的头发着实凌乱,将她整个五官都挡了起来,看不到她的脸。   小李在学校就学过跆拳道,这种见义勇为的事情他做得多了,怎么可能被这个男的几句话就吓退。   “我再说一遍,放开这个女人。”小李丝毫不惧。   那男的恶狠狠地看了小李一眼,真的将女人放开了。但是随即,他就朝小李冲了过来,显然是要教训一下小李。   康静从小李冲过去的那刻就知道今天的事无法善了,她摸出手机,打了个报警电话。   小李比这个男的高出很多,加上他曾经学习过实战跆拳道,三下五除二地就将这个男人摔了出去。   男人没想到他竟然会拳脚,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没有再贸然攻上来,推开包厢的门就走了进去。   康静见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是去搬救兵去了,连忙对小李道:“小李,快跑!”   这男的明显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包厢里面冲出十个八个人出来,岂不是要吃大亏?   小李帮都帮了,当然不会这个时候撇下那个手上的女人,他不跑反而走到了那个女人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那女人没有抬头,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显然是吓坏了。   康静皱紧了眉头。   小李看起来也不是愣头青的年纪了,怎么做事不计较后果。   很快包房门再次从里面被人猛地拉开,刚才冲进去的金链子男人率先冲了出来,其后人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康静就站在不远地地方,心里默默数了一下,一共七个人。   而他们这边只有小李能打。   刚才那个金链子显然不是这群人的大哥,真的大哥站在最前面,他比金链子男稍微高了一些,目光不屑地看了小李一眼,冷冷道:“小子,你爸难道没有教过你在社会上混,不要多管闲事吗?”   小李见到对方竟然这么多人,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憷,但是他还是稳稳地挡在了那个女人面前没有后退,“我爸没有这样教过我,他教我要做个好人。”   他的话让对方愣了愣,随即都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那个男的大笑了一阵,没有理会小李,而对小李背后的女人道:“香槟,你过不过来?”   那个女人明显一个瑟缩,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敢违背这个男人的命令,颤抖着站起身来,想要越过小李,朝那群人走过去。   小李明显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自己拼命保护的人就这样要重新回到狼窝。他一把抓住女人,“我会保护你的,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你回去做什么?”   女人垂着头,她挣扎了一下,显然她对这群人很害怕,不敢违背她们的命令。也就是在这时,小李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脸色猛地一变。   随即他不顾女人的挣扎,强行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恐吓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康静听了只想扶额,她面试的时候都没看出来小李竟然是这么个愣头青。   那个男的冷冷一笑,伸手一扬,“兄弟们,给我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六个人如狼似虎地朝小李冲了过去,还好过道狭窄,这些人无法全部攻击小李,但是饶是如此,小李一人打三个,还要分神保护身后的女人,也是双拳难敌四脚,从一开始频频挨打,到后面干脆就变成了挨打。   康静站在后面,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住手!”眼见着小李被几人围在中间打,康静不得已大喝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那几人都顿住了,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康静从暗处走出来,扬了扬手机,“我已经报警了。”   那站在最后面的大哥看了一眼她的手机,有些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臭婊.子!”随即他大步朝康静走过来,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手机,另一只手同时挥下。   康静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飞快地朝自己扇下来。   她从来没有学过格斗,也从来没有学过什么跆拳道之类的。可是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是出于某种本能,她飞快地朝后下腰,堪堪躲了过去。   见一击不中,男人更加的暴怒。   他再次一拳挥出,带着劲风朝康静袭来。   康静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即使她好像本能地知道该怎么躲避,这副身体的反应能力也跟不上。   然而就在这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身上某处一颗黑痣闪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拳头没有落在康静身上,停在了她脸的上方,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   与此同时,他嗷地叫了一声,往后甩手,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康静趁机往后退了几步。   那几个围着小李打的人见他们大哥好像是吃亏了,也顾不上小李了,连忙冲了过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那大哥一边甩手,一边瞪向康静,“这女人身上带了防狼电棍之类的东西,能放电!”   那几个男人的目光都朝康静扫了过来。   康静却听得一愣,自己身上没有这个东西啊,要是有她早就拿出来了。   “不管那个男的了,先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那大哥下令。几个人应声朝康静冲了过来。   小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他们都朝康总冲了过去,急忙道:“有种你们打我啊,不要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可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听他的,将这个女人收拾了,再回头收拾他。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挡在了他们和这个女人之间,明明看得到这个女人就是冲不过去。   “咦?真是邪了门了!”一人用力地冲了一下,还是被挡住了。   从康静的角度看过去也觉得很奇怪,她看到这几人如狼似虎地朝她冲过来,但是却没有冲到她身边来,看这几个人的动作,似乎是想要朝她冲过来的,只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康静朝后退了几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脑海中好像响起了一道声音。   “宿主,两次保护已经用完,你要保重啊!”   “什么?”康静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两次保护?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了,仿佛这声音不曾响起过。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幻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这几人都很莫名其妙地全都失去了平衡,朝前扑倒。就好像是本来挡住他们的东西突然撤去,而他们用力过猛,因为惯性,全部都朝前扑倒。   这几人也觉得很邪门,但是做他们这行的,信邪可不行,于是他们再次朝康静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过道中响起了跑步声。在这些人冲到康静面前的时候,走道尽头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手上持枪,喝道:“不许动,警察!”   金链子男他们大概都没有想到警察会来得这样快,几人对视一眼,猛地推开了康静,朝过道另一边冲去。   那几个警察也迅速追了上来。   康静被几人推到一边,重重地撞上了一边的墙。她本来已经快好的脚也被其中一人踢到,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几个人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几个警察分出四个追了上去,另两个留了下来。   小李刚才简直吓得快魂飞魄散,他自己被围着打都没有这样惧怕过。他连忙冲到了康静身边,看康静已经痛得坐在了地上,连忙问道:“康总,你没事吧?   警察简单地询问了两人几句,见三人都没有大碍,也跟着追了上去。   康静痛得直吸冷气,她摇了摇头。   “我马上就联系医院。”小李摸出手机,想要打给医院。   那个女人在两人身后,默不作声地就想走。   小李背对着她,没有注意到,康静注意到了。   小李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那个女人要走,连忙道:“你受伤了,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   但是那个女人没有理会他,径直往前走。   但是没走两步,脚下一软,就晕倒在地。   小李真是两边顾暇,见那个女人晕倒了,连忙冲上去查看。   康静其实就是脚被踹了一下,那阵剧痛过去之后就好点了。她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过道上又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康静一开始没有注意,但是来人却注意到了她。   “康静?”   康静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将视线从脚上抬起来,看到了身着便衣的陆锋。   陆锋是出来执行任务的,今晚上本来要收网了,没想到会出现意外。而被康静他们碰上的,正是被陆锋他们盯着的D贩。   为了摸清楚他们的交易地点,陆锋他们已经盯了一个多月。   陆锋不是缉毒警察,但是因为这伙犯罪团伙也同时在进行非法M淫,所以他们联合缉毒警察,准备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没想到会出现变故,好在这群人已经被控制了下来,包房里应该有这些人随身携带的东西。   陆锋之后,有一行便衣警察冲了过来,冲进了原先那伙人冲出来的包房。   康静看了他一眼,陆锋清秀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她在看到他出现的那刻,心神彻底地松懈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吓得心脏在砰砰乱跳,只是刚才一直清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所以没有察觉。   陆锋还在执行任务,他只看了康静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大碍,就冲进了包房。   冷喝的声音从包房中传出来,里面还有几个陪酒的小妹。   等将现场控制住,几个警察被派过来帮助康静他们。   昏过去的女人还没有醒过来,医院就在附近,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康静坐在原地,看着警察们将包房中的姑娘都带了出来。她们普遍穿着比较清凉,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容。   在这群人中,康静竟然看到了一张面熟的脸。   “李艳。”她认出其中一个女人。   李艳比以前看着老了不少,即使妆容厚重,也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疲惫。   她的穿着和其他的小姑娘不一样,她穿得并不暴露。   康静看到了她,她却没有看到康静,她低着头。   两个警察找来了一张行军床,抬着昏迷过去的女人往外走。   小李伤得也不轻,勉强能走。   康静脚虽然没有刚才疼了,但是因为是二次伤害,所以她也不太敢乱动。   小李走路也一瘸一拐地明显不能背她。   就在这时,一人觉察到了康静的为难,他在康静面前蹲了下来。   即使没看到这个人的脸,康静也将人认了出来。   她乖巧地趴了上去。   周围脚步忙乱,她趴在陆锋宽厚的背上,陆锋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踏实。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这一世,就好像走马观花一样,即使她改变了家人和自己的命运,但是自己和这个世界依旧格格不入,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过客,只是从这个世界路过,和这个世界没有共融。   意识到问题,康静明白了自己最近为何总是觉得不快乐。她想自己还不是一个内心足够丰富的人,她无法自己一个人获得人生的全部快乐。   而陆锋的出现,好像刚好弥补了这一缺憾。他是她和这个世界产生真正共融的人。她通过他,感受到了自己确实依然属于这个世界。   他很真实,也让她感受到了真实。这辈子实在是太过一帆风顺,顺利得好像不太真实。   出大门的这个过道不是很长,但是在这一个过程中,康静将自己所有的迷惑都思考了一遍。   陆锋背着她跟在其他人身后,她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纤细的手臂贴着他的脖颈。   康静感觉到他后脑勺的发茬有些坚硬,刺在她手臂上有些痒痒的感觉。   两人来不及多说一句话,陆锋将康静背上救护车,他从车上跳下来,康静躺在担架上,目光追随着他。   陆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到在救护车车门关上的那瞬间,好像在她晶亮的眼中看到了不舍。   陆锋怔了一下,看着救护车的车尾灯闪烁了一下,开动。   “陆锋!”   他的队友在叫他,陆锋不再留恋,转身朝队友跑去。   ……   康静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应该伤得不重,谁知道拍了片下来,竟然有轻微地骨裂。   她不想住在医院,请了个护工,住在家里。   过了两天,她接到了警局的一个电话。   “你好,请问是康静吗?”   “我是,请问你是?”   “这里是榕城市公安白云分局,我们有个工作想请你配合一下…”   拄着拐杖到白云分局,一个男警察接待了康静。   “两天前在银海会所被你们救下的那个女人说认识你,她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们请你过来配合一下,是不是认识这个女人。”   康静有些疑惑,认识自己?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即刻就赶往医院。”   她坐着警局的车到了医院。   那女人的病房有警察在看守,其中一张脸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看到康静和其他同事过来,陆锋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你们认识?”带康静过来的警察有些惊讶地问道。   陆锋点了点头,“是的,她是我的朋友。”   好在康静跟这案子关系并不大,否则陆锋就得依据回避原则回避了。   康静来不及和陆锋多说,她跟着那两个警察进了病房。   陆锋也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病床上的女人早就已经醒了,她手臂折断了,打了石膏,脸上身上也满是伤口,难怪那天小李看清她模样的时候脸色大变。   康静听说这女人认识她,她认真地打量了床上女人几眼,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是确实有一点眼熟。   而床上的女人听到了动静,将头转了过来,看向康静一行人。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康静身上。   她嘴唇发白,脸色也很难看。   她合动嘴唇,轻声道:“你是康静吧。”   康静点了点头,“我是康静。你说你认识我?”   床上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惨淡一笑。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都不认识我了。”   康静听她的口音有点像自己家乡的,但是又夹杂了普通话,所以也不是很确定。   那女人继续道:“静静,当年我真的该听你的。”   康静蓦然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实在太过惊讶了,快十年过去,当初的引娣早就变了样子,仔细辨认廓落还能看到当年年幼时的影子。   “你是…引娣?”   康静只问了一句,引娣的眼泪不住地淌落。   床上的引娣泣不成声,康静的心情也复杂至极。   结案之后,引娣被刑拘十五天。康静当年没有救下她,如今有能力了,不想再袖手旁观,她给了引娣一笔钱,让她自己重新对人生做一个选择。   ......   康静后来放弃了游戏公司,全心做房地产开发,再后来她就什么也不做了,成立了一个爱心基金会,专门帮助贫困山区孩子。   她后来慢慢地结识了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她不再工作了,笑称自己吃陆锋的软饭。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 第266章 失恋的女人(一)   一间通体洁白的房间里, 一个穿着粉色西装的的年轻女人将手支在桌面上,她化着淡妆,眉眼清秀, 带着一副细银边眼镜。她对面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女人嘴唇不停地阖动, 手中攥着纸巾, 眼泪从她眼中大滴大滴地滑落, 她泣不成声, 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和他在一起七年了,我们是大学同学,大一的时候是他追我的,你敢信吗?五年的感情,说变就变,都说感情是越处越淡, 可是五年时间过去, 我一如当初那样深爱他,他却烦了。”   她眼睛已经红肿,睫毛因为泪水而粘粘到一起, 下巴处眼泪连成了串。   她手中的纸巾已经完全湿了。坐在她对面的粉色西装女人静静地聆听着, 表情一直未变。粉色西装女人从一旁的纸巾盒中抽出几张抽纸递给女人。   “我们分开半年了, 这半年我过得生不如死, 你不知道我有多颓废, 你信吗, 我最开始分开的时候有一百二十斤, 现在只剩九十几斤了。我爱他,舍不得他,我曾经无数次去他的住处找他,去他公司楼下堵他。可是他就是铁了心的不肯回头了。每次都叫我走, 每次看到我脸就沉下来。爱我的时候说得多好啊,说这一辈子都围着我转。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我们每次都不会戴套,我问他要是我怀孕了怎么办,他说你要是怀孕了,我马上回家拿户口本。”   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呜咽了两声,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情绪压了些许下去,继续往下说。   粉衣女人脸色一直很冷静,她将双手十指交叉地支着。纤细洁白的手腕上,带着一块表带纤细的女士腕表。   “许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忘不了他。酒我也喝了,醉我也买了。我这半年隔三差五去喝个烂醉。我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对我很失望,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宁愿被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生活。可我真的好爱他啊!我从来没有爱一个人像爱他那样。我可以不计较任何事情,我不计较他学历比我低,我不计较他没车没房,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五年青春,换来这样的下场。他们都劝我放手,我怎么舍得啊,现在他是对我很残忍,可是过去的甜蜜太多了,我好像只要想想过去他的好,过去我们的一切,我就什么都可以原谅了,我连尊严都不要了,死皮赖脸地去找他。”   女人苦笑了一下,“真的,在一起的时候有多甜蜜,分开了就有多残忍。我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他朋友劝我不要再去找他了,他要我想开一点,他还说我男朋友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他想得开。”   “我也知道该放手了,我这么辛苦才考上大学,这么辛苦才找到现在的工作,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生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做不到,许医生,帮帮我吧!”   被称为许医生的粉色女人扶了扶眼镜,终于开口。   “你朋友你家人都说得很对,你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生活。你要坚强点,也要狠下心来。你想要从失恋中走出来,除了让时间来愈合伤口,自己也要努力积极地做出改变。”   “从现在开始,你要强制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从前,你要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从前已经不在了,你爱的那个人不是现在这个绝情绝义的男人,你就当自己爱的人已经死了。你不要去想任何他好的时候,你要想着他坏的地方。”   许听弯腰从抽屉中找出一个本子和笔,将笔帽打开,和笔记本一起推到了这个女人的面前。   “写下他对你做过的不好的事情,以及,你们分开的原因。到底是为什么,你们不能在一起了。你同时还要写下他的缺点,告诉自己,正是因为这些,所以你们不能继续了。你要学会释怀所有的遗憾,人生的际遇是很神奇的,这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只是一个经历,仅此而已。同时,你要写下自己原本的目标,你要达成的成就,统统都写下来。”   女人拿起笔。一滴眼泪挂在她的睫毛上,悬而未落。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落笔。   “他没有学历,他长得胖,他工作不好,他没有存款,他没有上进心,他对未来没有规划…许医生,我姐曾经痛心疾首地问我,问我为什么自甘颓废,难不成我对未来没有规划了吗?我对未来有规划啊,可是我的规划全部都是他,他走了,我就没有规划了。”   许听静静地看着她,“你从现在就开始按我说的做。首先,将这个男人从你的脑海中踢出去。你第一步需要做的,就是接受现实,你和他已经结束了…”   窗外日暮下沉,空旷简约的房间里,只余下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的声音。   女人终于止住了痛哭,她写下所有之后,将纸捏在手中,一遍一遍地看。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许听淡淡地道,“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忘了他,你就不会痛苦了。”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在许听的开导下,女人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许听看了一眼手表,“今天就到这里吧。”   女人也看了一眼手机,见诊疗时间已经到了,她打了一个哭嗝,站起身来,“谢谢你,许医生,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许听站起身来,她绕过办公桌,伸手抱了一下女人。   “没事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嗓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安抚的力量,女人似乎也从她身上分到了一点冷静,她惨淡地笑了笑。   “谢谢许医生,那我就先走了。下周一,我再过来。”   “好。”   脚步声在办公室内响起,开关门声过后,房间里只余沉默。   许听疲倦地往背椅一靠,闭上了眼睛,揉了揉大阳穴。她阖目休息,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受不了了一样,她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了上去。   风顿时灌了进来,将房间里面残余的悲伤气息冲淡,许听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从窗户看出去,三十多层楼底下车流川流不息,轿车变成了一只只小蚂蚁,慢慢地爬过。风声很大,底下什么动静都传不上来。   夕阳正一点一点地徐徐落下。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一转眼,她来这座城市三年了。   许听转身,拧起放在抽屉中的提包,关了窗户,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声响,她走出了办公室。   助理小艾坐在门外,见她出来,连忙站了起来,“许姐,下班了啊。”   许听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也早点回家吧。”   小艾是新招聘进来的,做事还算勤恳认真,挺不错的小姑娘。   小艾笑道:“好的,我将报表做完就走。”   许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到地下室提了车,许听顺着这条开过无数遍的道路往家赶。   许听任职的这家心理咨询工作室已经快一年了,她是金牌心理咨询师,收费一个小时接近四位数。许听毕业五年,买了房和车。   回到家,许听先去洗了手换了衣服,从冰箱里拿了个水果洗了,她坐在沙发上,对面墙上挂着一个电视,但是她没有开。   房间里静谧得只剩下她轻轻的咀嚼声。   她房子是去年装修好的,装的北欧风格,很简约,通体是白色以及黑色的装饰线条。   许听吃过水果,去了卫生间,接着一阵水声响起。   洗过澡,许听对着镜子吹干了头发。   她裹着浴巾走出来,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许听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书房,从书架上一排排书中找出一本,坐在台灯下,一页一页地看。   “心碎会引起我们情感上的巨大的痛苦,当你感到心碎的时候,你一直依赖的直觉,可能会再次使你误入歧途,你不能依赖自己的直觉,意识到这段感情为什么结束,对你治愈心碎很重要。不要去不停地追问为什么,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接受现实。”(作话注明了出处)   她慢慢地将书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大脑研究表明,停止爱一个人所激发的反应机制,和瘾君子戒可卡.因或鸦片所激发的机制是一样的……不停地回忆过去就好像瘾君子给自己注射一样,能让人感到舒服,这就是心碎难以治愈的原因。”(作话注明了出处)   许听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地念。   “你要告诉自己,不要松懈,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要用所有的毅力和信念。你告诉自己,我一定会好起来。”她重复地念了一遍,“我会好起来。”   从书房的窗户看出去,夜幕已经降临了这座城市,灯光将城市的天空照得很亮,许听几乎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星辰。   她合上书,关了灯,从书房走了出来。   还不到八点钟,许听已经上床睡下了。   困意一阵阵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灌了进来,吹拂着窗帘,昏暗的床头灯亮着,照亮了床上那个睡着的人的脸。   许听已经睡着了,从她紧闭的双眼,紧蹙的眉头可以看出,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两人到了一家鸭爪店。   她和这个男人关系很亲密,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这天是情人节,她刚发了实习工资,要请这个男人吃饭。   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一圈鸭爪里,混着虾。   这个男人爱吃虾。她将虾都让给了男人吃。   “宝贝,帮我拿张纸。”男人带着手套,额头上吃得满是汗,她越过桌子,拿着纸巾替他擦汗。   画面一转,她和这个男人从商场中走了出来。   今天是情节人,到处都是卖花的。新鲜玫瑰花,用塑料纸包裹着,十块钱一枝。   男人说,宝贝,我送你一枝花吧。   她拉住了男人,十块钱一枝,她舍不得让他掏钱。   “我不要玫瑰,你送我一枝人脸花吧。”   男人将两只手掌托在下巴充作叶子,胖脸上挂满了微笑。   她觉得她的男人可真可爱啊,她站在不远处用手机给他拍照,拍下了这一枝他送给她的特别的花。   她开心地笑着,满脸都是幸福。   两人还拍下了第一张合照,是对着商场的玻璃拍的,她幸福地依偎在男人的手臂上,两人都开心的笑着。她发了朋友圈,告诉所有人,她有男朋友了。   窗外的风越发大了,呜呜声将床上那个脸上带着笑容的人吵醒。   许听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三年了,她还是会梦见他。   许听按住狂跳的心脏,她明明是心理医生啊,她见过了芸芸不知凡几的心理病人,她甚至知道所有的治愈心碎的方法,为何就是无法自医呢。   良久,她从床下下来,关严了窗户。   窗外的城市夜景已经暗下来了,她回到床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   她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醒,整整三年,每天如此。   三年来,她的生活变化很大。她成了行业内著名的心理咨询师,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连十块钱都舍不得花的刚步入社会的小姑娘,她买了车买了房,心却加倍的空。   许听烦躁得睡不着,只好起来再次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洗澡的时候,她能静下心来想东西,她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去想过去的。   她是医生,知道沉迷过去,是在毁掉自己。   冲了个澡,心情平复了很多。   她再次躺下,盯着天花板出神。   这三年来,她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别人。三年时间已经足够正常人治愈一切伤痛了,何况她是心理医生,她应该是最能调节自己的。可是她却没有。   许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早上六点,她再次醒来。   她洗漱之后换了衣服,去附近的公园跑步。   公园里没什么人,她沿着橡胶跑道慢慢地跑。这座公园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她和他的影子。   “我和我兄弟几个,让他媳妇去考驾照了,以后我们出去喝酒,也不用担心没人开车了。”   她当时听了在想什么呢?他们当时还没有在一起,可是她当时心里在想,我会开车呀。   “以后每天下班我都约你来这里,我要减肥,你陪我一起吧。”   “离公司太远了,你打车要三十呢!”   “没事。我坐公交回去。”   她慢慢地在桐荫道上跑着,汗水从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滑落。她仿佛看到了从前,她和他并肩走在这条路上,两人挨得很近。   “今天走了两个小时,我腰有点痛。”   “是我不好,没有规划好路线,下次我们不走那么长时间了。”他心疼地说。   她和他的约会最多的就是在这处公园,两人最开始相第一次亲吻是在这里,拥抱也是在这里。   她跑到了一处公厕外面,她仿佛又看到了她和他走到了这里,她想上厕所,将包包拿给他,她上完厕所走出来,他拿着包,乖巧地站在路边等她。   许听加快了速度,呼呼地喘气。   她对每一个病人说,想要从过去走出来,就不能去回忆过去,一点点都不能。她对病人说,要去想他的不好,不要想他的好,否则永远都走不出来。   许听将房买了这处公园附近,她每天都要来这座公园跑步。日复一日地承受着来自过去的折磨,她似乎心已经不会疼了,即使在每一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即使这三年不管她的世界如何改变,她都无法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   谁能想到,嘴上侃侃而谈,帮助无数病人从伤害痛苦中走出来的许听,从来无法将自己治愈呢。   她跑了两圈十公里。   结束运动,放松过后,她往回走。   路过一处公厕。   公厕中走出来一个姑娘,外面一个高胖的男人站着等她。   她展开双手朝男人飞奔而去,“石小胖!”   那男人微笑着下蹲,拍了拍大腿,“来!”   姑娘跑到了男人身前,一蹦而起,跳到了男人身上,双手攀住他的脖子。男人抱着她,转了两圈。   许听揉了揉眼睛,那一对男女消失不见了。   出了公园,许听回到家。   她九点钟还有一个预约。   快速地冲了澡,花了五分钟化了个妆,许听拿上包包冲出了家门。   还好去公司的路上不堵车,但是她也得开快点才能及时赶到公司。   病人已经在等她了。   看着很年轻的小姑娘,可能是刚出学校进入社会。她脸色不太好看,黑眼圈十分明显。   进了诊室,她示意姑娘坐下。   小姑娘没有说话,先从包包中摸出烟,点了一支。   还没有说话,眼睛先红了。   许听已经很有经验了,她静静地等着,等病人平复心情之后主动开口叙述自己的故事。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   许听听完了她的故事,冷静地给她分析并告诉她要怎么做怎么自救。   姑娘果然是刚出社会不久,来看医生的钱是她两个月攒下的工资。   每一个病人都加了她的微信,她们会在微信里和许听沟通。许听也方便知道这些姑娘后来怎么样。   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在时间的冲刷下能成功地从过去走出来,只是时间或长或短。最长的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来,最短的在跟她聊完回去之后,约了朋友去蹦迪喝酒,酒醒之后就什么都忘了。   这是最幸运的了。   一天的忙碌,许听准时下班。她所有的预约都在上班时间,下班时间她不会回复工作上的任何人的消息,也从来都不会加班。   许听走出工作室的时候,遇到了她的老板,王姐。   王姐四十多岁了,以前也是心理医生,和她前夫结婚十年,前夫出轨,王姐果断选择了离婚,带着孩子单身到了现在。   “王姐。”她笑了笑,朝她打招呼。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她就职的这家工作室,只要是结了婚的,婚姻没出问题的,几乎没有。医者不自医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他们在处理人际关系和婚姻关系上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实际经验,可是几乎没有人能将这套理论成功地用在自己的婚姻里。   “小许啊!下班了?”   “是啊,王姐有什么约会?”许听笑道。   王姐烫着一头性感的大波浪,可是她除了工作几乎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她将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在了孩子身上。   “唉!一会儿得带孩子去上钢琴课。”王姐苦着脸。   “我说你真的该请个阿姨了。”王姐上班的时候,孩子好像是她母亲在帮忙带,下班就她自己带。   “没有自己的生活怎么能行。”许听道。   王姐笑道:“你还没有孩子,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这孩子啊,就我妈带我都不是很放心,别说给一个陌生人带了。”   许听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想到了一个画面。   也是在那处公园,他牵着她的手,笑着说:“以后我们如果生两个孩子,可以让一个跟你姓。”   许听以前是很喜欢孩子的,可是现在看到别人的孩子,心里就会想,他和别人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会像他小时候那样看起来憨憨的吗?会像他小时候那样三岁才会说话吗?   王姐不知道许听的过去,许听从来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行了,你回去吧。真羡慕你们啊,夜生活够丰富吧?”   许听笑道:“哪里有什么夜生活,我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八点钟就上床睡觉。”   王姐啧啧了两声,“难怪你皮肤这么好。”   许听和王姐告辞之后,开车回家。   她的生活确实很单调很无聊。在这座城市,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以前的朋友也全部都不联系了,他们都知道她的过去,虽然这些朋友不会提到他,可是许听却害怕,她害怕和他们相处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即使她几乎没有从从前走出来。   她沉默地开着车,她车厢里也从来不放音乐。   一路上有好几个红绿灯。   她开得很慢,并不去争抢那几秒钟,所以轮到她的车的时候,绿灯跳成了黄灯。   她双手把在方向盘上。   这个红灯很长,一百多秒。   她无聊地望向路边。   路边有一群人在等着过红绿灯,她本来只是晃眼看过去,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只是晃过,她却一眼从人群中将他认了出来。   把着方向盘的手陡然握紧,她死死地盯着路边那个人。   这是三年来,她和他第一次见面。也不能说是见面,只是她看到了他。   他并没有注意路口等候的车辆,他跟着人群在过红绿灯。   许听的目光从他的脸移下,放在了他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   是个男孩,看上去有两岁了。长得和他很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显然是他的孩子。   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牵着一个女人。   那是个秀气的女人,依偎在丈夫身边,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护着他的女人过马路,只是那个女人不是她了。   许听的目光死死地追逐着这一家三口。   她曾经许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了。分开闹得很难看,她被伤透了心。她给他发过一条可笑的消息,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后来她想这样的话太过可笑,她不要一辈子都记得他,最好是全忘了。   身后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许听的心神却跟在那一家三口身上挪不开。   他孩子长得真的乖巧可爱,和他很像。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原来是这样的。   那一家三口已经朝反方向走去,看不见了。   身后的催促的喇叭声响成了一片,十几秒的绿灯跳过,又变成了红色。许听恍惚间没有注意到信号灯,刚踩下油门,车前方的斑马线上蹦蹦跳跳走过一个孩子,她猛地回过神,一脚重重地踩下刹车。   最后到底是怎么走的,许听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她脑海中都是那一家三口。   可真是命运弄人啊。   她其实早就知道他结婚了。妻子是他的前女友,他在遇到她之前,和他前女友在一起八年。   而许听和他在一起不过三个月。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曾经给他三个月的试用期,后面只过了一个月,她就给他转正了。   谁曾想三个月刚过,他们就分手了。   仅仅是三个月,只是三个月。许听用了三年也没有能走出来,而他已经结婚生子,幸福美满。   许听一路失魂落魄,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这辈子都不想,她已经在慢慢地走出来,每天看书治愈自己,每天坚持锻炼,分泌多巴胺让自己快乐。她不再酗酒,积极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她在积极地走出来。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还让她不巧看到了他这样幸福。   她想她真的没办法祝他幸福。   她想得太深,心神都被完全抽走。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出现了路口,信号灯已经从绿色跳到了红色。她一直跟着的车已经停了下来,而她没有注意到,没有踩刹车,就这样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整个上半身因为惯性猛地朝前面冲去,好在系着的安全带及时地将她拉了回来。   追尾,她的全责。   许听愣愣地看着前面闪烁的车尾灯,所有压抑的痛苦,在这一瞬间终于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曾经是个遇事就喜欢哭的小姑娘,可是这三年来,她不许自己哭,任何时候都不许自己哭。她在第一次去求复合的时候,抱着他张嘴就想哭,他双眼一瞪。   “又哭哭啼啼!”   她就收了声不敢哭了。   分手是她提的,也是因为她哭。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时候,是因为他打电话告诉他妈妈,说他有女朋友了。   他放的外音,她就坐在他身边听着。   他妈妈问女孩子是哪里人啊,家里几口人啊之类的基本问题。   他跟他妈妈说:“人家是单亲家庭,以后你要对她好点。”   挂断电话,他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劲,抱着她问怎么了。   她一瞬间没绷住哭了。   “石小胖,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跟你妈妈说我是单亲家庭的。”   “对不起宝宝,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让我妈妈以后对你好点,以后我不说了,你别哭,你不知道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最后一次,他们因为小事争吵,她忍不住又哭。   他很不耐烦地凶她,“又哭!”   许听哭着抱住他,“我爱你啊!”   他不耐烦地推开她,“别跟我说这些!”   许听伤了心,转身打了出租走了,在出租车上她无声地痛哭,她想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哭成这样都无动于衷,这次真的就这样了吧。   周易博停在路口等红绿灯,他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喝一杯。没想到就在这个空隙时间,他的车突然被车从后面撞了。   周易博心里直呼晦气,开了双闪下了车。   撞上他的车的是一辆白色的奔驰。   车主坐在车上没有动静,从挡风玻璃看进去,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她将头埋在了方向盘上,没有动静。   周易博心里暗道坏了,可别是撞晕了吧。   他连忙走了过去,伸手敲车窗。   里面的人半天没有动静。   周易博一边敲,一边摸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报警。   就在这时,车里的人有了动静。她将头抬了起来,伸手解开了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周易博拨号的手指停了下来。   许听在车上就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下车之后,她看向对方车主。是个年轻男人,她随即走了两步,看了一眼两车相撞的部位。   好在她车速不快,车损不是很严重。   她转过头,道:“不好意思,撞了你的车,我的全责,走保险吧。”   周易博没想到对方车主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女。只是这个美女双眼通红,睫毛还是湿的,显然刚才刚哭过。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所以才心神不集中,红绿灯路口都能把他的车给撞了。   周易博也过去看了一眼,他车损也不是很严重,修理下来大概几千块钱。   只是他还急着去跟朋友会合,要是走保险,得打电话让保险公司的人过来定损,他没有时间等。   “这样吧,我这车损也不是很严重,你的车我看了一眼,也不是很严重,不然就不走保险了吧,其实钱也不多,走保险也不是很划算的。”周易博看了她通红的眼睛一眼,看到这么有气质的姑娘哭,他作为一个大男人有些于心不忍,“算了,我也不要你赔了。我赶时间,大家各修理各的车吧。”   许听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的车修理下来估计会贵一些。   “没关系,不走保险我也赔给你,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到时候修了多少钱,你直接告诉我,我转给你。”   周易博摆了摆手,“不用了。”说完他看了许听一眼,忍不住道:“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开车都不专心,多不安全啊!”   周易博只是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声,可没想到自己这一提醒就闯了祸,对方车主看了他一眼,眼泪就啪嗒地掉了下来。   周易博这辈子估计就孩提时期的时候哭过了,他身边也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几乎都没有当面碰到女生哭过,许听这眼泪一掉,周易博感觉自己碰上了一个比自己车被撞还要严重的麻烦。   他慌了神,伸手在身上的口袋里四下乱掏。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纸巾,连忙回了车上从车上携带的纸巾中抽了一连串的纸巾回来,递给许听。   “你别哭啊,你看我这都不要你赔了,有什么事啊,这么严重,你看你这脸上的妆挺贵的吧,哭花了多可惜!”   许听接受了他的好意,将纸巾接了过来。他这一打趣,许听忍不住破涕一笑。她用力地擦了擦眼泪。   她有些难为情,自己三年都没有哭过了,今天竟然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   “谢谢你。”她摸出手机,“真的,我加你个微信,这事故是我全责,我赔给你。”   周易博是真的不想要她赔了,不过对方情况好像挺严重的,他想自己要不就好人做到底,回头得了空劝劝这姑娘。   这姑娘开着奔驰,成年人除了钱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一个人在陌生人面前都忍不住眼泪呢。大概只有感情不顺了吧。   担心这姑娘会想不开做傻事,周易博还是掏出手机,加了她。   “行,你回头修理了车,花了多少钱就告诉我。”   周易博笑道:“真的不用了,我还赶时间,就先走了。”   两人堵交通也堵了挺长时间的,协商好了之后,周易博率先开着车离开。   许听的车只是前面被撞凹下去了一些,正常行驶不受影响。   经过这一件事,也把许听的心神给拉了回来,还好只是追尾,没有发生严重的事故。   一路开回家,许听想像平时那样吃饭看书睡觉,可是连水果都吃不下了。   家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她控制不住自己回想下班路上那一幕。   在尝试了几次,都没有能成功地看进书之后,许听放弃了。   这三年来,她没有夜生活,不交朋友也不出门旅游。她过得很自律,可是也很无趣。   她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要化妆出门,去找个酒吧喝一杯。   因为考虑到要喝酒,所以许听没有开车。   她化妆换衣服出了门,打了车,往城中心的酒吧一条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引用的话出自TED演讲《如何治愈心碎》 第267章 失恋的女人(二)   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将她拉到了酒吧一条街。   下了车之后, 天空已经彻底地暗下来了,解忧坊旁边是一条护城河,河两岸的灯光映射到河中, 倚着河岸朝水中看去, 水波粼粼中又是另一个世界, 让人仿佛看到了天上人间。   河边站着无数酒托, 他们卖力地向每一个路过的路人推销自家的酒吧。   “美女, 定了位置吗?”   “美女,定了位置吗?”   她耳边充斥着无数这样的话。有好几拨人接二连三地上前来问她。   许听穿着一件黑色的露背小香风裙子,脚上踩着镶水晶钻高跟鞋,脸上化着淡妆,慢慢地从这群人身边走过。   她三年前曾经是这里的常客。曾经喝遍了这里的每一家酒吧。   她轻车熟路地朝其中一家House酒吧走去。   她曾经是这家酒吧的常客,但是自从她将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之后, 就再也没有光顾过这里。   好在, 这家酒吧还在。   进了门,里面的音乐不算太吵,介于迪吧和清吧之间。   她没有定位子, 坐在散台上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长岛冰茶性烈, 是一款比较老的鸡尾酒了。但是许听来酒吧从来都只点这一种酒。她从最开始喝一杯就会晕, 到现在变成了千杯不醉。酒量都是练出来的, 三年前她夜夜买醉, 把酒量练出来了。   许听端着酒杯喝了一口。   像她这样独自坐在上台上的气质美女, 很容易被人搭讪。   扭头看向旁边这个试图跟她搭讪的男人, 许听已经习以为常。   “美女,一个人吗”   许听端着酒杯晃了晃,道:“等朋友。”   其实她没有什么朋友好等。在这座城市,她切断了和所有曾经的朋友的联系。一个人没有朋友, 没有社交是很可怕的,除非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否则,她的心理会慢慢地出现问题。   旁边这个男人穿着休闲,脸看上去尚可。他还比较高,看着还不错。只是许听没有兴趣。   她说完之后,将头别了回去。   “好吧,一会儿你朋友来了之后,可以请你们喝一杯吗?我们就在那边的卡座。”他伸手朝一旁指了指。   许听将头转了过来,看向他说的地方,好几个男男女女坐在一处卡座上,喝酒正喝得欢。   许听礼貌而客气道:“谢谢邀请,但是不了,我只想安静地喝一杯。”   好在男人素养还可以,听她这样说,也知趣,朝她笑了笑就回去了。   一杯长岛冰茶很快就刘喝尽了。   手机在包包里震动了一下,她没有理会。这个时间,估计是她的家人发过来的消息。   随着时间流逝,酒吧人越发多了,音乐也燥热了起来。   许听已经连续喝了四杯长岛冰茶。   她盯着眼前的杯子,仿佛又看到了曾经。   她和他坐在一家清吧里,桌上摆了一盘清吧里面特色花酒。他就坐在她对面,两人说起各自的事情,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就活三个字。责任心。”   她看着对面的他说起自己人生的信条,她心里感到惊讶,还从来没有男生在她面前说起过这个。活责任心这三个字,这个男孩子该是有多踏实啊。   “我们家过年的时候,我大姑二姑、所有的亲戚都会来我家过年,几十个人热闹得很,我幺爸一家也会来我家过年,麻将都要摆好几桌。”   她眼中的星星更亮了。   她的朋友都知道,她是单亲家庭,从来没有好好感受过家的温暖的她找对象的条件之一就是家庭氛围要好。   这个男人似乎满足了她对男朋友所有的幻想。他很高,长相虽然不帅,但是看着很舒服。他有一句很可爱的口头禅,他在说错话的时候会轻轻地扇自己的耳光,他真的好可爱。   两人相谈甚欢。她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对他心动了吧。   喝到后面,他不让她再喝了,他说女孩子在外面,要少喝点酒。   她彼时还借住在亲戚家,她刚出学校踏入社会,没有钱自己租房子。到了晚上十点,她该回家了。   两人从酒吧出来。等电梯的时候,他就站在她身边,她低头看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那瞬间有种冲动想要拉住他。   但她没有,那样未免太不矜持了点。   下了电梯。过马路的时候,他将她护在身后。   她从后面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女人大概都是这样注意细节,又容易这样被一个细节轻易打动。   他一直送她到了她亲戚家楼下,送到了电梯门口。   两人互道再见,男人一直目送她进了电梯才转身离开。   没想到电梯里已经站了一个人,他浑身的酒气。她心里感到很害怕,害怕这个男人会像网上刷到的那些新闻一样对她做出什么事情。好在电梯到了一楼时停了,又上来了一个男人,她安心了一点,看着那个男人按下的楼层比喝酒的男人高,她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些。   安全到了家,她给他发消息说了这件事。   男人说:“看来下次我得送你到家门口了。”   两人吵架的时候,她曾经再次去过那个最初心动的酒吧,她在那泣不成声。她给朋友发消息说:“爱情让人受尽委屈。”   分开是好的吧。她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招手叫过酒保,又叫了一杯长岛冰茶。   兴许是喝得太急了,她感觉酒意直往喉咙涌,有些想吐,但是她强行压了下去。   再次喝下一杯,她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自己没有吃饭,难怪喝点酒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哇哇地吐了之后,感觉头昏脑涨的很难受。   许听用手鞠了水淑过口,推开卫生间的门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她心里有些后悔,她很久没有穿高跟鞋了,今天不该穿这么高的鞋。   她没注意到昏暗的弧形过道尽头走过来一个人,直直地就撞了上去。   好在这个人反应机敏,他要是避开,她说不定会栽倒在地,他用双手扶住她的双肩,轻声提醒,“小心。”   许听在当初大学没有毕业的时候,也曾经跟朋友来过这家酒吧,当时有个男人对她们献殷勤,陪她们玩游戏,给她们买啤酒。   后面他一直对她说,让她陪他去上厕所。人家都给买了酒,许听当时虽然有些警觉但是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带着他去了。   结果两人回来的时候,在这个幽暗的过道里,那个男人拉住了她,低头想要亲她。   许听一把将人推开。从那以后,在酒吧她不会喝陌生人的酒。   许听道了谢,想要走。   来人背光,她就是迎着光线的。来人晃眼觉得她看着有些面熟,紧接着就想起来了,这姑娘自己下午不是刚见过吗?   许听刚要走,被人拉了一下衣袖。   “是你啊。”   许听虽然有些头晕,但是还不至于失去意识,她意识清醒得很。见这人似乎认识她,许听转头看去。   凑得近了,又刻意辨认,她很快将对方认了出来。原来是下午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那个车的车主。   许听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   周易博下午和朋友约了吃了饭,晚上就来酒吧放松放松,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听。   周易博从小到大是个热心肠,而且他心思很细腻,他见许听状态不佳,想到这姑娘似乎遇上什么事了,猜她不会是来酒吧买醉的吧?就多问了一句,“姑娘,你跟朋友一块的吗?”   许听摇了摇头,“没有,我自己。”   周易博哦了一声,“哦哦,你一个人的话,少喝点早点回去吧。”   许听说了句谢谢,抬脚往散台方向走。   周易博从厕所出来,回去的时候,刻意地寻找了一圈。   定卡座的几乎都是和朋友一起的,他猜想她应该在散台。吧台那边坐着的人并不多,他很快就从人群中找到了她。   她单手支在吧台上,一手端着一杯酒,在和外国的酒保说着什么。酒保和她两人都满脸是笑,但是酒吧光怪陆离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时,周易博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即使这个姑娘脸上挂着笑容,但是她不是真的开心。   周易博回到了卡座,同行的几个朋友在摇色子玩。   周易博不时地往吧台张望,玩游戏也频频在输,明显是心不在焉。他朋友很快注意到了他精神不集中,朝他看着的方向看过去。   吧台处坐了好几个妹子,不知道他看的是哪个。   周易博是这群朋友之中单身之二,另一个前两天刚分手,心情不佳,这才邀了朋友一块来酒吧开心。   “不会吧,易博,你这是看的哪个妹子呢?”一个朋友伸手勾住他的肩头,笑道。   另几个朋友也停了下来,齐齐看向周易博。   之所以大家反映都这么大,是因为周易博的个人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作为朋友,大家都在替他担心。   周易博笑道:“没什么,我跟你们说过我来的路上车被人追尾了嘛!我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这个姑娘了,她下午的时候心情好像就不是很好,我刚才问她,她说她一个人来的,我就多关注了一下。”   “姑娘?”大家都抓住了关键词。   “你说过是个挺年轻的姑娘,怎么样,长得怎么样,要不要试着发展一下,就你一个人没有女朋友,你不要拉低我们的平均水平了!”   周易博笑骂:“什么呀!”说话间,他注意到一个男人走到了许听身边,手上握着一杯酒,似乎是想要跟许听喝酒。   周易博也是男人,虽然一直没有女朋友,但是男人对男人是很了解的。说句有些妄断的话,成天泡酒吧的男人十个至少过半不是什么好人。   周易博想都没想,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许听每次来酒吧都会遇到有人上来搭讪,所以也并不惊讶也不奇怪。   她还是一样的说辞,“不好意思,我只想安静地喝两杯。”   这个男人穿着灰色的西装,外形条件也不是很差,关键是,他手腕上带着一块劳力士的绿水鬼。大概所有识货的女人看到他手腕上的这块表,就能估量出他的身价来。   “没关系,如果你只想安静地喝,那么我不说话就好了。”男人笑道。   许听注意到他故意将手腕抬高,用一种比较别扭的姿势展示他手上的腕表。   见许听如他所愿地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表,男人笑容更深了一些。   许听心中冷笑,想要用钱来诱惑她,区区一块绿水鬼只怕还不够。许听这些年来不知道认识了多少身家过亿的男人,她要是会为钱而折腰,现在估计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喝一杯吗?你要喝什么?”男人见她迟迟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是默许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挤到了许听身边。他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扭头对许听道:“这么巧又遇到了你,我还是想请你过去坐坐。”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要是你不愿意过去,我就在这请你喝一杯吧。”   许听最开始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过来,随后见他有意无意地将那个男人挤到了一边,心里顿时有些了悟。今天下午她就见识过了这个男人的热心,兴许这会儿过来也是因为担心她喝多之后被坏人带走吧。   下午撞了人家的车,他不仅没有责怪她还安慰她。许听虽然不愿意交朋友,但是以德报德,刻在她骨子里的素养要她想请周易博喝一杯。   “行啊,我请你吧,就当做是下午的赔罪了。”   周易博连连摇头,“不不,赔什么罪啊,你也不是故意的,没关系的,反正这车我也准备送去4S店保养了。”   许听叫了酒吧过来,要了两杯酒。   那个被周易博挤开的男人有些不大高兴了,眼看自己就要成功勾得美女上钩了,突然冒出来个男的算怎么回事啊。他从侧边拍了拍周易博的肩膀,“哥们,你谁啊?”   周易博转过头,脸上的微笑迅速收了起来。   “我是她朋友,你谁啊?”   一听是许听的朋友,男人觉得这个目标计划明显泡汤了。眼见着许听也没有想要和他继续聊一聊的想法,男人悻悻地走了。   周易博和许听碰了杯,“随意啊,慢慢喝。”   许听笑了笑,道:“谢谢你。”   周易博摆了摆手,“没有的事。”他本来想跟许听说女生不要独自来酒吧,但是话没有出口,忍了下去了。他和人家都还没有正式认识呢,这样一幅说教的口吻怕引起人家不耐烦。   周易博伸手,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周易博。”   许听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他的手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指节修长而均匀。她迟疑了一下,将手握紧再松开,抬头看了周易博一眼。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许听咽了一口口水,才将手搭了上去,几乎是刚触碰到就将手缩了回来。   她知道,自己这个症状是社恐症的的症状。这三年来,这个症状在她身上越来越严重。而且她的症状不是典型的,她和她的病人可以自如地交流,在工作上,即使是新来的同事,她也可以自如地沟通,唯独在朋友这块,她无法自如地去交朋友。   周易博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但是没有在意。   许听端起酒喝了一大口,她想走了。   正好在这个时候,她手机震动了。这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告辞机会。   她几乎想都没有想就从包中见手机拿了出来。   酒吧的音乐虽然有些吵,但是还没有到震耳欲聋的地步。她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客户张欢。   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她在下班时间是不会接客户的电话的。但是她实在太想从这种让她不舒服的氛围中逃出来了,所以在经过片刻的犹豫,她扬着手机朝周易博示意了一下,划过了接听键,又按了免提,以免酒吧声音太吵她听不见,随即将手机凑在耳边。   “喂?”   那边没作声,她听到一种沙沙的声音,感觉那边风好像很大。   “张欢吗找我有事吗?”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许听转目看了周易博一眼。   等了半分钟,对方还是没有说话,许听以为是对方错按了,正要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挂断电话,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许医生。”   “你说,我听得见。我这边有些吵,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哭着道:“许医生,我照着你说的方法做了,我烧掉了过去的所有的东西,我将他送我的东西都扔掉了。你知道,我要用多大的决心,才能将他送给我的手链扔掉吗?我太爱他了,每次分开我都会哭,他从来不会主动送我东西,那手链是我管他要的。他说他曾经带在手上四年。许医生…”   那边泣不成声,许听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她兴许真的不够敬业吧,每天上班已经听了太多负能量的东西,这些东西从别人嘴里吐出来,却好像全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日复一日,她背负的负能量也越来越多。所以她觉得自己上班时间将自己当成垃圾桶就可以了,下班时间她想做回自己,所以她下班时间都不会再和患者联系。   对方还在痛哭。   “我这样爱他,我每天将手链带在手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握着手链才能睡。他还爱我的时候,他每天困了想先睡的时候,总会将手机摆在我能看到他的地方,让我看着他睡着。我每天听着他呼吸声入睡。我真的真的好爱他,可是我失去他了。”   许听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前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什么方法我都尝试过了,我看了无数心理医生,全部都没有用。我太累了…”   许听霍地站了起来。   丰富的经验告诉许听,对方的口吻已经透出一股深深的绝望,她现在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联系到听筒中传来很清晰的风声,许听心中警铃大作。   “许医生,我实在太痛苦了,日复一日的痛苦,你对我说,每个失恋的人都会经历这一阶段,但是他们总会好起来,但是我想没有人会像我爱他一样深吧。每天每天都这样难熬,每天都从梦中痛醒过来,睁眼就是沉重的痛苦压着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许医生,你是我看过的最好的心理医生,你知道吗,我最痛苦的时候,多想有个人抱抱我啊,你是第一个拥抱我鼓励我的人。你别难过,我的死不是因为你没有做好,而是我没有做好。”   “张欢!”许听爆喝出声,“我告诉你,你站在那里别动,你别动!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太过恐惧让她一瞬间失去言语组织能力,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判断出对方打这个电话就是想要跟她告别,只要电话一挂断,对方说不定就会跳下去了。   她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急速转动,她判断张欢已经对旁人的帮助失去了信心。如她所说,她是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信心,她觉得太难熬了,所以想要结束这一切。   而她肯在跳下去之前给许听打这个电话,说明她对许听心怀一丝信任。或者说,她在跳下去之前给许听打这个电话,是存着最后一丝绝望的希翼,她内心深处是希望许听能够拯救她的。   酒吧实在太吵了,许听害怕对方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滑下高脚椅,一边说一边朝门口奔跑。   “张欢,张欢你听我说。你说我是第一个拥抱你鼓励你的,你别辜负我好吗?我还想抱抱你。”   张欢那边没作声,许听知道她是在等,等她能说出让她重燃希望的话。   就在这十几秒钟的时间,许听已经冲出了酒吧大门,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了身后,听筒里清晰得连对方呼吸声都听得见。   张欢是她一个月前接待的病人,她属于那种很严重型的。她和她前男友分开两个月了,处于最痛苦的时期。   许听已经竭尽所能地在帮助她,但是张欢太年轻了,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她自身的性格有些任性,又很不理智,分手之后,曾经上演十八般武艺想要将她前男友追回来,但她前男友铁了心要分开。她是她妈妈带着来看病的,在这之前,她们已经看过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是都没有作用。   她还记得当时看到张欢的时候,她已经瘦得脱了相,听她妈妈说,自从和她前男友分手之后,张欢就一直没怎么吃东西,都是买了葡萄糖,强行让她吃下去。   小姑娘当时坐在她的诊室里,只要一提到她的前男友就会泣不成声。她陷得实在太深了,分手后不上班,整天在家里待着。她爸妈实在太担心了,就开始给她找心理医生。   因为见多了这样的病人,所以许听并没有格外对待。这一个月来,在她的开导下,小姑娘看起来状态比之前要好很多了啊。许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张欢,张欢你听我说,我现在马上过来找你,我想见你,你就在那里等我好吗?我保证我很快就能赶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跑,跑到了道路边却发现道路上没有车,要去主干道至少要走五分钟。   她今天没有开车!   没办法了,许听拔腿就要跑。   这时候,身后有一个人突然伸手抓住她。   许听一惊,豁然转头。   是周易博。   周易博刚在就在许听旁边,见她这样惊慌失措,猜想她遇到事情了,见她慌张地拔腿就往外跑,连忙跟了上来。一看许听张望就知道她是在找车。   “你是要找车吗?我的车就停在旁边的。”   许听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下她顾不得许多,朝他伸出手,“钥匙给我。”   周易博知道她喝了很多酒,他没有将钥匙给她。旁边就有好几个招揽客人的酒保,他几步走过去,扬声问道,“请问谁会开车?三百块钱,请一次代驾。”   有钱能使鬼推磨,两个酒托站出来说自己会开车。周易博随机选了一个,带着他去了自己的车边,将车开了过来。   许听连忙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用最柔和的声音询问张欢,但是张欢怎么都不肯说出地址。   周易博从她话中听出了点意思,好像是一个人想不开要自尽。   难怪她这样慌乱。   可是对方不肯说出自己的地址,他们就没办法找到她。   “张欢, 第268章 失恋的女人(完结章)   张欢看都那两个陌生人,有些不太好意思,低着头一声不吭。   许听看了她一眼,对周易博道:“你们去车里等我吧,我送她回去。”   张欢连忙道:“不,不,许姐姐,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其实在天台上已经晃悠了两个小时了,只不过她一般都睡得很早,出来的时候也很小心翼翼,这会儿她爸妈估计还不知道她出来了呢。就是她出门的时候一心想要寻死,写了遗书,钥匙也没有带。   许听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捏了捏她的手,“我就送你到门口就走。   张欢感激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周易博和代驾小哥先下楼了,许听才拉着张欢慢慢地往楼下赶。   许听家住四楼。   走下楼的时候,一路沉默的张欢突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许听密切关注着她的情绪,见她停下,就问道。   张欢抬起头,看向许听,她无声地深吸了两口气,双眼开始朦胧。   “许姐姐,我有话跟你说。”   许听嗯了一声,“你说。”   张欢慢慢地在台阶上顿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许姐姐,我好庆幸自己给你打了电话。”   顿了顿,张欢才再次道:“我真的差一点就跳下去了,我当时离死亡这样近。许姐姐,我感觉自己好像清醒了。为什么,我要因为一个男人放弃我的家人放弃我的生命呢。我今年二十二了,才刚毕业。我妈养我这样大不容易,她以前常逼着我学习,挂在嘴上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图以后能得你什么福享,我是希望你自己以后该自食其力的时候不用那样辛苦。许姐姐,我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过得好,她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心愿了。我消沉的这么长时间,我妈比我瘦的还厉害,每天睡觉之前、每天睡醒之后都要来房间看我一次,生怕我出什么事情。他对我这样冷漠无情,我还一个劲儿地想他,甚至连我爸妈都不要了,许姐姐,你说我可笑不可笑?”   张欢边说边哭。   许听愣住了。   张欢这番话在说她自己,但仿佛也在说许听。许听张大嘴,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   她何尝不是因为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放弃了家人,也放弃了朋友。她关闭了自己的社交圈,这三年来,不管什么异性对她示好,她都一律视而不见。她从来不回家,打着自己这个状态回家会让爸妈担心的幌子,其实是害怕爸妈催婚,她已经今年26了,正是爸妈催婚的年纪。   她甚至将自己活生生地憋出了心理病,病态地沉沦于过去,不肯打开自己,她知道自己是在将过去死死地抓在手里,仿佛这样,过去就不会从她的指缝中滑走。那种病态的过去的美好像D品一样让她感觉舒服。   张欢接下来还说了什么,许听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急速地喘息了两口气,一屁股坐在张欢身边。   张欢还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认真道:“许姐姐,我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我知道,一时半会儿还是会有些难忘记,但是我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长,只要我的信念足够坚定,我一定会走出阴影。”   许听愣愣地转头看向她,惨淡地笑了笑。   “对,你能这样想,真的太好了。”   张欢站起来,“许姐姐,我们先下去吧。”   许听失魂落魄地跟着张欢下楼。   到了四楼,张欢本来想要告别许听,没想到入户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拉开。   张欢的妈妈出现在门口,她一脸的惊慌失措,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张欢的时候,她妈妈一下子定在原地,愣看了张欢几秒钟,才从门里面大步跨出来,一把抱住了张欢,兴许是受够了惊吓,她妈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欢欢,你去哪里了啊?”   张欢也哭了,“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两人哭了一会儿,张欢妈妈才看到了许听。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哭,看着许听道:“原来是许医生啊,真是怠慢了对不住,快进屋里坐。”   许听看了一眼脸色有些紧张的张欢,还是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是这样的,张欢妈妈,张欢说有些话想跟我说,我就赶过来了,我们在小区楼下聊了一会儿呢。”   张欢妈妈看向张欢。   张欢点了点头,伸手抱住她妈。   “妈妈,我已经想开了,以后再也不让您担心了。”   许听回到车上,已经是快半个小时候,周易博和代驾小哥一直蹲在路边上等。   看到许听从小区门口走出来,都站了起来。   代驾小哥也挺热心肠的,上前两步问道:“姐,那姑娘咋样了?挺好看的一姑娘啊,咋想不开呢?”   许听没有直接回答,笑道:“她已经想通了,今晚上真的要谢谢你了。”   代驾小哥摆了摆手,“没事,人命关天呢!”   几人上了车。   周易博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没有跟朋友说,后面他朋友打电话过来,他在电话里跟他朋友说了自己突然有点事。这个点都快十二点了,他那些个朋友大概也回家了。他给了代驾小哥三百块,小哥本来不想收,但是周易博坚持给他了。   许听看在眼里,心想一会儿自己得把钱转给他。   周易博重新叫了代驾,问许听,“你住在哪里啊,一会儿先送你回去吧。”   许听听了就想要下车。   “不麻烦你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周易博拉住她,“别跟我客气了。你是英雄,我能送你是我的荣幸。”   许听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一脸的真诚。   两人对视片刻,许听重新坐正。   “我不是英雄。”她失神地看向前方,要不是今天她碰巧出来喝酒,要不是当时碰巧周易博让她有些不自在想要用接电话来化解,她根本就不会接张欢的电话,她下班之后是不会接病人的电话的,这一点她也在看诊的时候就和病人说得很清楚了。   许听疲倦地阖上双目。她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刚才张欢的那番话。那番话奇异地在她脑海中旋转不停,原先那些她不曾重视过,或者说是刻意不去重视的问题全部都涌现了出来。即使她心理理论知识过硬,她也无法去处理。   周易博见她状态似乎不太好,也就很体贴地没有再说话。   附近的代驾小哥接到订单之后很快就赶了过来。   周易博下车接了小哥。   等小哥上车之后,周易博询问许听的住址。他问了几声,许听才听见。   车朝着她家小区的方向驶去。   到了地下室入口,许听跟周易博道了谢,下车。   她站在入口处,看着周易博的车尾灯熄灭,慢慢地开远,直至消失不见,张欢才转身往地下室走。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回忆中。   她的亲戚就住在这栋楼,后来许听也买在了这里。这个地下室入口,他送她回来的时候,两人一起走过无数次。   她当时真的好粘他,每次他过来她这里,她都舍不得他走。她总是抱着他不许他走。两人分手前,他出去旅游,回来之后最后一次来找她,带了当地的特产鲜花饼。他带了好多包,是在她的要求下才给她买的。他总是这样,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说要给她买他手上同款的手表,两人都没钱,手表要好几千,她不许他买。后来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过要给她买东西。   当时她也曾经介意,后面想他真的没钱吧。她发实习工资的时候,总是会主动给他买衣服,两人去逛过几次衣服店,他试了一套又一套都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要不要买。   他中专毕业,工作时间比她长,可是没有存款,信用卡还欠了好几万。他曾经一度沉迷赌博,输了十几万。   许听一步一步往下走,路过某处,她回想起来,自己喝醉之后回来,曾经在这里痛到弯腰,泣不成声。一个路过的男生问她,你还好吗?她当时没有戴眼镜也没有看清人家的模样,她只是摆了摆手,说我没事谢谢你。   他带回来的鲜花饼,她只吃了一个两人就分手了。其他的全部被她亲戚家的小孩吃了,小孩子喜欢吃。她再也没有碰过那些鲜花饼,她一连一个月没有好好吃饭,瘦到脱相。   她爱他爱得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密码是他,屏保是他,她喜欢给他拍照片,他手机里却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也很少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她曾经因为这件事跟他争吵,他却说自己工作太忙,要她不要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两人曾两次分手,一次是因为他和家人打麻将打到半夜都想不起她,一次是因为他打游戏打到半夜想不起她,还有一次闹到快分手,是因为他和他朋友出去旅游,她跟他说要拍旅游的照片给她看,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收到。他和朋友在酒店玩游戏玩到半夜想不起她。   分开之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们俩真的不适合。   许听不相信,明明曾经深爱的不是吗?他说过以后所有的工资上交,用做家务来换取零花钱。她都给他计算好了,洗碗多少钱,洗衣服多少钱。每个月顶多给他五百块,衣裳鞋子都她给他买,他脚大费鞋,给他买几双解放鞋屯着。在那处公园,他说了多少让人后面一想就会痛如撕心裂肺的情话。分开之后她多次去找他,他每次都让她不要再去了,他说他觉得谈恋爱好累,这几年都不会考虑了。最后一次,她临上车之前冲他喊:“石小胖,我还是好爱你!”   他脸色陡然大变,变得极度愤怒。   她一看他脸色变了,不敢上车,追着他走。他脸色真的好难看,他朝她大吼:“你到现在还要说这些话是不是?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她不死心地追着他,他用力地捶了一下旁边的围挡,大吼:“你还要怎么逼我?”   也是在这处公交站台边,他曾经抱着她,亲昵地看着她,第一次说我爱你。   许听回想一下自己当初卑微成什么样了呢,她好卑微地说:“我走,我马上就走,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你别生气…”她真的打了车,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时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裤子,是她用实习工资给他买的。   说谈恋爱很累的人,最后给她喂了一坨屎,他和他的前女友复合了。   回忆还没完,许听到了家。   她沉默地开了灯。   漆黑的房间霎时间亮了起来。   她分手之后颓废了半年。后来她吃了屎,开始拼命地想要改变自己。她努力工作,努力挣钱,给自己买了房。仿佛这样,她就能将过去扬眉吐气地一扫而空。   许听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想要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即使一无所有,她都觉得好幸福。分开之后,她开始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   她哥哥曾经在她最颓唐的时候告诉她,过去只是经历,仅此而已,他说你一定要活出个人样。   也算是托他的福,她做到了。   许听踢掉了高跟鞋,走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已经快凌晨一点钟,但是她突然很想听听音乐,她已经三年没有听过任何音乐了,那些伤感情歌会加重她的心碎。   她拿过手机,在歌曲曲库中翻找,她手指停在了一个歌名上,顿了顿,点了播放。   “…冷雨夜我不想归家,盼望你背影,只苦笑望雨点,须知要说清楚,可惜我没胆试…”(歌曲出处作话有备注)   这首歌是他的拿手曲目,她听他唱过很多遍,分开之后她在任何地方听到这首歌都会掉眼泪。   终于,她再听这首歌的时候,已经心无波澜。   余生很长,你别失望。   .......   “宿主。”   陆渔怔愣了良久才回过神。   “拿拿,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成为我自己?”   她以前不记得自己的从前,但是做完这次任务之后,她突然就想起来了。她曾经被情所伤,这会才毅然决然地决定要来做任务。   虽然这次任务里的名字变了,但是所有的经历都是她自己的。   “宿主,你的记忆被封存了,所以你不记得自己的从前。这是你在任务开始之前跟系统提出的报酬,你做任务,做到一定数量的时候,系统就满足你的心愿,你给自己争取来了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宿主,恭喜你,你达成了目地。你已经完成了本阶段所有的任务,现在你有一个选择,选择离开,或者是继续做下去。”   陆渔沉思了很久,还是选择继续。   “我得到了救赎,可是还有好多女孩挣扎于错误的情感之中,我要帮助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   歌曲出自黄家驹的冷雨夜。 第269章 八零年代(一)   “咯咯咯!”   她被一阵鸡鸣声给吵醒了。   睁开眼睛,陆渔看到眼前的景象是黑色的泥巴墙,木梁上挂满了蜘蛛网,木窗户上的窗纸烂了好几个洞。   这个任务,她带着原主的记忆。   原主叫杨柳,是黄土村杨柱家的三女儿,上头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她的位置不上不下的很尴尬,在家里也处于没有话语权的地位。这是八十年代。   家里虽然很穷,她娘很重男轻女,但是好在她爹还算明事理,坚持如果孩子能读书,家里砸锅卖铁也要送。   她上面的两个姐姐和哥哥包括她和她弟弟,都念过书。   她娘一开始不同意将这些赔钱货也送去学校花钱,家里一开始没有这样穷,都是因为杨柱觉得自己是个睁眼瞎,儿女不能跟自己一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别的事情他都依着杨柳的娘刘来娣,唯独这件事情上没得商量,刘来娣闹了几次,被打了之后后面就老实了。   但是杨家这兜子,兄弟姐妹几个,大哥是个白黄瓜,只两年书,屁股被先生给打得脱皮,怎么都不肯再去念书,长到二十多岁讨了媳妇,现在只依稀认识几个字。   杨柳大姐杨秀花也不是念书的料,送去学堂没两年,就被先生给退了回来,他说实在是教不了这么笨的学生。杨秀花只能在家帮忙干农活,到了年纪就出嫁了。   只有杨二姐和杨柳两人有读书的天赋,就连杨柳的小弟杨赖头也不行。   家里供了两个学生,负担实在是太重了,农村人地里刨食,产出还不够一家人一年的嚼用呢,还要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供两个学生。   刘来娣都不记得自己是多少年没有吃过肉了,弄得她现在看到两个女儿怨念都很大,有时候家里断粮,她看两个女儿的眼神就好像是饿虎看到了肉,恨不得将两人杀了来吃肉一样。   刘来娣见两个女儿这样能读,而自家死老头又一副只要女儿能读,自己拼了命也要供的架势就觉得有些不妙。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了,要是还一门心思地放在两个赔钱货身上,自家小儿子还讨不讨媳妇啦?   她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破坏两个女儿读书。   她先是将两人的教科书当柴火烧了,两人没了书,可能就上不了学了。但是没想到两女儿老师心善,给了她们白纸,两人愣是自己重新抄了手抄教科书出来。   刘来娣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成功组织两人读书。   杨二姐见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两个学生了。虽然她爹一直在咬牙坚持,但是读小学还好,花销还可以承受,初中都是住校了,学费也是老大一笔,到时候家里怎么可能能供得起呢。   杨二姐成绩一直很好,她不想失去读书的机会。可是两姐妹要是都读书,家里最终会供不起,最终导致两人都读不成。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三妹,但是杨二姐自己热爱学习,是不肯将这个机会让给三妹的。   她就想了个法子。   杨家村当年就属村长家富裕,村长大儿子瘫痪多年,即使他家富裕,都一直没有能娶上媳妇。现在年成比以前好了太多了,以前还经常吃不饱饭,现在好歹多数人家省着点粮食吃,都不会饿肚子了。村长家儿子就是个瘫子,十里八乡几乎都知道,谁又会愿意将自家女儿嫁过来呢。   村长明着放了话出来,只要有姑娘肯嫁,就出一笔可观的彩礼费。   即使这样,也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试问大家都知道他杨富贵肯出彩礼钱,要是真把自家姑娘嫁过来,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自家是贪图人家的彩礼钱吗?那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   要说这瘫子啊,人瘫心不瘫,而且也不是全瘫,顶多算是个半身残疾。之前嫌自己模样丢人,所以从来不敢上村里晃悠,就怕别人笑话他。   他都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别人笑话他不说,自己也想得慌。   虽然他足不出户,但是他能从他娘口中听到消息,他娘最近两年也因为他的事情愁白了头发。   瘫子叫杨明,小时候是个全乎人儿,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放牛的时候从牛背上跌了下来,被牛踩了。当时就伤得不轻,后来情况愈加恶化,农村山旮旯里,医疗也不发达,顶多让土医生看一下了事。   杨明还有个弟弟,一开始碍于他还没有结婚,所以虽然给了他弟弟定了亲,但是一直没有让人家姑娘过门。等了两年发现不行啊,杨明这个情况,想要娶妻很艰难。别大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还耽误了小儿子,杨富贵一合计,得,还是给自己小儿子先娶媳妇吧。   杨富贵家有钱,住的青砖瓦房。但瓦房不隔音啊,杨明弟弟杨壮人如其名,整个人壮得跟个牛似的,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娶上了媳妇,不得可劲儿折腾吗?   有道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杨明就住在杨壮夫妻隔壁,两夫妻有啥事情,那木墙板又不隔音,什么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长,杨明就受不了了。他强烈要求他老娘给他娶个媳妇。   但是这媳妇又不是地里的白菜,想拔就拔。他们家都已经放话要出这么多彩礼了,还是没有人家肯应个声,她也是莫可奈何啊。   可杨明娘没想到事情转机很快就来了。   杨柱家养了三个闺女,大闺女已经嫁人了,两个小的一直在读书,这两年只要上他家门上去提亲的媒婆都没有得到啥好脸色,人家已经放出话来,两个女儿还不着急订婚,就等着靠高中呢。这个时候高中毕业,可是包分配工作的。   杨明娘这天就碰到了杨二姐。   一个村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碰到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当两个人都心怀鬼胎的时候,这次相遇就促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但是谁都知道杨明是个残疾,她三妹怎么可能同意嫁人呢?   她想了个法子。   回家之后,她将自己精心写的情书塞到了杨柳的书里,然后和她娘刘来娣说杨柳在学校不想学习,专门跑去谈恋爱了。   刘来娣本来就在发愁到底要怎么才能不让两个女儿继续花钱读书,好家伙!这送上门来的把柄叫她不抓住怎么可能?   她风风火火地就跑进了房间,将书信从杨柳的书里搜了出来,摔到了杨柱跟前。   “你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就是这样回报你的。我们辛辛苦苦从地里刨食,就怕她上不起学,一口粮食一口泥巴省吃俭用,她呢,在学校里学人家谈恋爱!”   杨柱一开始当然不信,这个婆娘为了搅黄两个女儿上学,不知道出了多少馊主意。   他不识字,就将信给了杨二姐,叫她念给他听。   这信本来就是杨二姐写的,她还写得声情并茂的。杨二姐知道杨柳在他们班上和一个男生走得比较近,两人经常一起看书什么的。她以前没想将这件事告诉她父母,只是现在不告诉不行了,她要读书。她要读书,杨柳就不能读书。   这信确实是她写的没错,但是她写的也不是杜撰的啊。杨二姐如是安慰自己。   果然杨柱听了暴怒。   这些年为了送两个女儿上学,他们一家子都吃了不少苦。因为两个小姑子上学花钱,大儿媳妇不知道闹了多少回,每回都撺掇丈夫分家单过,这两个无底洞不知道要填多少钱,挣一个花一个,日子还有盼头吗?   杨柱坚持送两个女儿上学,承担着莫大的压力。   杨柳上山打猪菜回来,迎面迎接她的就是杨柱一阵暴怒的棍子。   她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柱打她她也不敢躲,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从杨柱边打边骂中,杨柳知道了原由。   她却是和信上那个男生走得很近,彼时小姑娘无法形容,不知道像那样男生那样的是气质干净,人又很和气,成绩也好。她觉得他哪哪都好,但是不知道自己心里对他的情感是什么,她还概括不出来。但是经杨柱这一打,她蓦地明白了,原来自己对他是情窦初开的喜欢啊!   她当时完全没有怀疑是杨二姐弄的鬼,还以为真的是小男生写给自己的情书。   杨柱的棍棒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确实很痛,可是她心里想着在学校的时候两人相处的时光,竟然觉得这些疼痛也可以忍受。   她没有否认,一个字都没有。   杨柱暴打了杨柳一顿之后,也寒了心。自己这个女儿算是废了。刚好家里也确实没有多余的财力,杨柱一夜未眠,第二天宣布了一个消息,从今以后,杨柳不去学校了,家里不供她读书了。   杨二姐达成了心愿。但是这个消息对于杨柳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她也热爱学习啊,即使她和那个男生走得很近,两人也是一直在研究学习啊,她成绩不仅没有下滑还提升了很多。现在她爹就因为这件事不送她读书了,她怎么都接受不了。   杨柳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她要为自己抗争。   以前刘来娣不许她上学,有她爹劝阻,现在她爹不许她上学了,全家人都支持这个决定。没有人帮她说话,不管她绝食抗争还是别的,她最后都没有争取到自己再次回学校上学的权力。   杨柳就这样辍学了。   同时村里兴起了一个谣言,之所以杨柱会动摇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就是因为杨柳在学校不检点,和人家男同学暧昧不清,乱搞男女关系。   杨柳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样的谣言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无形地谋杀。   可是三人成虎,村里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好像她真的做过哪些事情,谣言越传越不堪,对杨家人的生活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在这之前,杨家虽然穷,但是因为杨柱为人正直,在村里还是很得人敬重的,不然那些人也不会在杨家困难的时候借钱了。   可是现在,杨家出了个不检点的女儿。   虽然谣言形容过度,但是杨柱始终觉得自己女儿确实在学校行为不检点,实在是没脸辩驳。眼看着谣言越演越烈,这时候杨明娘趁机请了个媒人上门,想要替她大儿子求娶杨柳。   这个时候,将女儿嫁出去,几乎是唯一的能将杨家从这一个漩涡中捞出来的办法了。   刘来娣一听对方报出的打了折扣的曾经的天文数字彩礼就动了心思了。现在自己女儿名声也臭了,十里八乡的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呢。好歹村长家富足,吃喝不愁,还有天价彩礼拿。   她也不过问女儿的意思,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好歹要收回点钱来给她小儿子结婚啊。   杨柱对此三缄其口,算是默认了。   婚礼时间很快就定了下来,两家人欢欢喜喜地筹备婚礼。在这个过程中,杨柳也没有提出过反对,她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既定的安排。   而就在迎亲当天,等媒人领着男方那边过来迎亲的人欢欢喜喜地去杨柳房间接人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用裤腰带挂在了房梁上,没了呼吸。   原主死的这年,才满十六不久。   “什么时候了,还不起!要我进去抬你吗?”正在陆渔整理原主的记忆的时候,外面院子里响起了一声怒骂。   听声音年纪偏长,应该是原主娘刘来娣了。   已经换了芯子的杨柳没有理会刘来娣,她要好好地合计一下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她做了这么多任务,在系统里已经累积了大量的积分,她可以兑换一些东西,但不是想兑换什么就有什么,有的是这个年代才有的东西,而且有限制条件。   杨柳是和杨二姐住一个屋子的,杨二姐已经起了,不知道是去干嘛去了,大概是去看书了。   过了一会儿,见杨柳还没有动静,刘来娣忍不住发火了。她从外面推开门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手上抓着一把菜刀,菜刀上沾着猪菜叶子,进来之前,刘来娣在砍猪菜。   她抬着菜刀朝杨柳大吼:“怎么了,今天皮子痒痒了是不是,还不快起来把去放母猪!”   杨柳看了刘来娣一眼,说实话,她见过了太多愚昧的人,对刘来娣这样的人一点都不惊讶。   杨柳还是坐了起来,现在她还没有规划好下一步要怎么做,还是先忍着。   杨家养了一头黑色的母猪,每年能产两胎,杨家留几头自己养,剩下的就卖出去,好歹能挣些钱,这个年头,猪肉还是金贵的。   这头母猪很争气,每胎能产十多个猪仔子,所以这头母猪,是全家人的宝贝。每天杨家人每次,就要先让它吃。   以前也有农村的人物,但是放牛放羊都听说过,放猪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将猪圈门打开,肥胖的黑母猪自己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猪鼻子到处乱拱,然后就自己朝院子大门走。   杨柳就跟在母猪身后。   刘来娣搬了一个空背篓,丢了过来,里面还有一把镰刀。   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这放猪除了要看猪,还要打满满一背猪菜。   杨柳看了一眼背篓,腹中咕咕地叫了起来,她还没吃饭呢。   她将背篓背了起来,刚好,趁着这个时候,去山上和系统换点吃的。   到了山上。   杨柳看着自己手里的红薯发呆。她本来以为可以换点水果之类的,可是没想到在系统窗口里翻了又翻,只有玉米棒子、红薯和高粱。大米也有,就是那个价格高得连她现在这个富有的积分都感觉有些肉疼。   这也太坑了吧!   之所以换了红薯,是因为红薯可以生吃。   郁闷了一阵,杨柳还是接受了现实。   她用镰刀将红薯削了皮,那猪鼻子可能闻到了红薯的香味,拱着过来找吃的。   杨柳也不管那猪,肚子饿得厉害,三下五除二地把这个红薯给吃下去了,可肚子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好像她吃下去的是空气。   杨柳又兑换了一个。   她这才发现,刚才实在是不该嫌弃红薯,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啊!   正她吃得欢的时候,身后突兀地有声音响起。   “喲,这不是杨三妹吗?怎么,躲这吃独食呢?你娘要是知道你敢偷她的红薯,肯定饶不了你!”   杨柳转头看去,认出了背后的女人是谁。   赵桂英,杨明他娘。 第270章 八十年代(二)   赵桂英家是村里顶顶的有钱人, 这种红薯在他家也就是喂猪的,不会将红薯当主食吃。   她装作心疼地看着杨柳。杨柳长得眉眼清秀,虽然年纪还小, 但是已经出落得水灵好看。她儿子昨天还找她说过娶媳妇的事呢, 今天碰上杨柳, 心里就有些活泛。   可是赵桂英也知道杨家姐妹因为能念书,所以杨柱铁了心要送她们念书,没打算要将两姐妹嫁出去。而且就杨柱那个性子, 肯定不可能将女儿嫁到她家来让人戳脊梁骨。   赵桂英见杨柳才十八岁,不知人事,心想或许可以从姑娘这找到突破口呢。小姑娘不懂事, 在家饿成这样,要是她天天给她吃好吃的,再哄一哄可不就成了吗?   赵桂英觉得这个方法简直是个好办法。   她朝杨柳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 “杨柳啊,婶子家昨天买了猪腿肉,还没来得及吃呢, 你上婶子家吃肉去吧?”   杨柳一看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是存了坏心思, 当然不肯跟她去。   “我就吃这红薯挺好的, 婶子家的肉我可不敢吃。”   赵桂英走过来拉她。   “去嘛。婶子可是诚心邀请你的,家里没有外人, 再者说婶子看你长大的, 对你就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婶子知道你学习好, 婶子就喜欢会写字的人。走吧, 去吃点肉再回来, 看看你娘, 这么大的姑娘了,竟然还叫人上山来放猪!叫人看了真是闹了大笑话。”   杨柳见她好像非要叫自己上她家去吃肉,眼珠子微微一转,计上心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空背篓,“婶子,我也想上婶子家吃肉去,上次吃肉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婶子,出门前我娘就说了,要我打满满一背篓猪菜回去,我要是上婶子家吃肉打不满猪菜,回去我娘该收拾我了。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快回家去吧,我吃完红薯就该干活了。”   赵桂英听她这样说,心知有戏,只要想吃肉就好啊,想吃肉她就给她吃肉,一天好肉好饭地吃惯了,再回去吃她家的糠糟高粱,还能吃得下去嘛?   赵桂英就笑道:“没事,这么点猪菜很快就能打满了。”   杨柳道:“婶子不知道,我啊这手是写字的命,干农活呢就不行了,我通常要一上午,非得要吃饭的点才能打满一背篓。婶子快回去吧。”   赵桂英听了一怔,这读书在农村没什么用,但是能干农活就很重要了。农村人要是不会干农活啊,那就还是个死,迟早得饿死!   可是赵桂英转念一想,不会干农活刚好啊,会干农活的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人家还能嫁给自己的残疾儿子吗?   赵桂英看了一眼杨柳身边的背篓,一横心,“没事,不就是一背篓的猪菜吗?婶子帮你打!”   杨柳惊讶道:“哎呀,这怎么行,这使不得!”她一边说,一边将背篓从背后扒拉了出来。   赵桂英道:“没事,这打一背篓猪菜算什么事啊!我不一会儿就给你打满。”   杨柳将镰刀递过去,“真是不好意思,还得麻烦婶子,那就麻烦婶子了!”   赵桂英别的都没想,只想着赶紧帮她打满猪菜,好拉着她去自家吃肉。   赵桂英当真没一会儿就帮她打满了。   杨柳看了一眼她打的满满一背篓,心中暗笑。   赵桂英割野菜割得一手的绿汁,她搓了搓手,“走吧咱们?”   杨柳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至于赵桂英后面会不会因此在村子里说她的闲话,到时候杨柳自有法子收拾她。   杨柳假装背了一下,“哎呀,婶子打的这背猪菜可真扎实啊,我都背不动了。”   赵桂英心里瞧不起她,连这么背猪菜都背不动,以后还能用来干什么?只能拿来生孩子了。想想自己大儿子最近那暴脾气,赵桂英还是决定一定要将杨柳给他娶回去。   她一把拉开杨柳,“你是读书的,背不动很正常,让我帮你背。”   “这怎么好意思呢?”杨柳一边说,一边让出了位置。   赵桂英稳稳地背起了背篓,“走吧,你走前面。”   杨柳看了一眼不远处埋头吃草的母猪,心想这母猪应该不会被人抓走吧?要是抓走了还真是个麻烦事。   她想了想,这也快到饭点了,就将母猪往回赶。   谁知道今天这母猪没有吃饱,就是不走,一直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将母猪赶回了村口。到了村口就不怕了,她从背篓里挑了一大把野菜给母猪吃,自己则跟着赵桂英去了她家。   饶是赵桂英是庄稼一把好手,背着这沉重的猪菜篓子这么久,也累得满头大汗。   赵桂英家院子就在村口第一家,看着是木头瓦房,院子挺大的。   杨柳跟着赵桂英走了进去。   她家养了一条狗,狗见陌生人来,不停地吠。   赵桂英一个屁股蹲儿将背篓放在了墙角,低声呵斥了那土黄狗两声。但是狗还是不停地吠。   这时,从厢房外边那间房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穿着深蓝色的衣裳裤子,走路一歪一扭,他没有注意到院子里来了生人,满是胡茬的脸上很不耐烦,顺手就揪起一旁的一根棍子,朝狗用力掷去。棍子砸到狗身上,狗痛得呜咽几声,再不敢作甚了。   做完这一切,杨明才发觉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定眼一看,竟然是个相貌清秀的小姑娘,他顿时极度不自在起来,自己在家的时候从来不会收拾自己,刚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这个姑娘也一定看到他的缺陷了。   可是这姑娘真的长得好看,他的眼睛都不受控制地不能从这姑娘身上移开。   赵桂英见儿子直愣愣地盯着杨柳,就知道杨柳这小蹄子的模样是讨儿子喜欢的,她心中欢喜,叫了杨柳一声,“杨柳,这是我家大儿子,杨明,虽然是同一个村的,但是你还不认识他吧?行,你们年轻人说说话吧,我去厨房给你蒸肉!”   杨柳看了杨明一眼,话说这两人都姓杨,农村人应该都是相信同姓不婚这样的说法的,可是为什么他们好像都不介意一样。   这杨明看着着实磕碜了一点。不说他身带残疾,她不对残疾有任何偏见。只是这杨明身残心也残,一肚子坏水。他有些瘦,看着不像是二十来岁,不认真看脸,都觉得像是个小老头。还直愣愣地盯着她,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她身上,让杨柳看了一阵恶心。   她可跟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对赵桂英笑道:“婶子,那怎么行,我去厨房帮你看火!”   不等赵桂英反应过来,杨柳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厨房。   赵桂英紧接着赶了进来。   她还以为是杨柳害羞,不敢跟杨明在一块,笑道:“你害羞什么啊,论起辈分,杨明是你堂哥呢!”她说完又觉得不好,加了一句,“不过都已经快出五服了,早就没有血缘关系了。你就叫他一声哥。”   杨柳假意笑道:“我以前都没有见过杨明哥,他怎么从来不出去啊?”   赵桂英笑容一滞,她当然知道儿子为什么从来不出去晃悠,甚至一个村的,杨柳都长这么大了都没见过他。   还不是因为自己残疾,怕别人笑话他。   赵桂英掩饰地尴尬一笑,“这孩子不喜欢去凑热闹。”   赵桂英拿着菜刀走进里屋。她看着里屋挂着的一块肉,有些舍不得。昨天才割了两斤,已经吃了一半了,就剩下一斤肉挂在这。若是以前,她才舍不得将肉给别人吃,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天舍不得,她儿子就娶不到媳妇。   外面的杨明虽然猫抓挠心一样想要跟进去看看,可是他却不敢正视自己的残缺,生怕在人家姑娘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里面,赵桂英捏着割下的肉走了出来。   杨柳扭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肉,目测不超过一两,就那么一小条。不过这个年代确实生活也不太好,能吃上肉就已经很幸福了,原主都是过年的时候,她爹去买肉那买那种不好卖的泡泡肉来剁馅,也就那么一丁点来包饺子,几乎尝不到什么肉味,可是那还是最幸福的时候。   杨柳啧了一声,“婶子,你家肉就这么一丁点了啊?那我可不吃了,这么少,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说着,她站了起来,“婶子,这也快到饭点了,你也要做饭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了。”   赵桂英好不容易才将人给哄了过来,这就要走怎么能行呢。   “没有的事!”她低头看了自己手上的肉,就窄窄的那么一条,本来她都很肉疼,被杨柳这么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再看这肉确实是很少。   刚好她家养的黑猫闻到肉味窜了过来,赵桂英一狠心,道:“没有的事!这肉我是割来喂猫的,这猫啊嘴被喂叼了,几乎不吃饭,只吃肉,你看它这个头,都是吃肉吃的。”说着,她将肉丢在地上,黑猫喵的一声扑了上去,将肉叼在嘴上,快速跑了。   赵桂英心里一阵犯疼。   杨柳看着赵桂英脸上隐隐的痛色,心里好笑,“原来是这样。”   她本来是想用这肉来招待杨柳,没想到杨柳家穷还心大,竟然看不上这么点子肉,赵桂英一狠心,将所有的肉都拿了出来,一斤肉说多不多,用来做饭,一顿是足够了。   赵桂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昨天割了不少回来,这块肉就招待你了。应该够吃了吧。”   杨柳忍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婶子,不如我还是回去吃吧?”   赵桂英佯装怒道:“回去吃什么啊,就在婶子家吃!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婶子家吃饭吧?”   杨柳有些放心不下那头母猪,她站起来,“婶子先忙,我去看一下我家那头母猪。”   “去吧去吧。”   在后面瞄到杨柳走出了院子,赵桂英立马就满院子地找猫。   “这死猫将肉衔哪去了?那么一大块肉呢!”她找了一圈,终于在房梁上看到了黑猫的影踪,黑猫正吃得欢呢,看到赵桂英靠近就发出呜呜的警告声音。   赵桂英找了根棍子,想将猫打下来。   而就在这时,看了母猪还在的杨柳回来了。她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赵桂英拿着棍子在哪挥舞,再仔细看一眼,就看到了房梁上那只黑猫,嘴里衔着肉,警惕地看着赵桂英。   感情赵桂英是想将肉抢回来?   “婶子,你打猫呢?”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赵桂英一跳,她手不自觉地松开,棍子从手臂上滑下,尾端戳在她胸口上,痛得赵桂英哎哟了一声。   她一边揉胸口一边看向杨柳,“猪还在的吧?我这不是看这猫猫在房梁上吃,怕它吃不完还惹来耗子,就想着将它给弄下来,叫它在地上吃。”   杨柳长长地哦了一声。   赵桂英知道这肉是要不回来了,这猫平时也是好吃懒做的,她家耗子成群,这猫和耗子打架都不咬耗子,现在又吃了她这么一大块肉,赵桂英想着迟早要把它给丢了重新换一只肯抓老鼠的。   西厢房那间房的纸窗户中露出了一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柳从院门口走进来,一直看着她进了厨房。   厢房里摸在窗户边偷偷观察的杨明看着这样秀气的小姑娘,嘴角都流出哈喇子了。   他吸溜了一口口水。   他知道他娘是什么一毛不拔的性子,他奶还在世的时候,多吃一口饭都会被她娘骂得狗血淋头的,现在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叫一个同村的小姑娘来她家吃肉?说她娘没有目的他都不信!能让她娘干出这种事的,还能是别的事吗?   不愧是母子同心,杨明很快就猜到了赵桂英的意图。   他心中无限渴望,希望这事情能成。   不多时,厨房里传来肉香。   赵桂英都已经将肉全部拿出来了,面子都已经充上了,没道理弄熟之后,还不让人吃。她故作大方地将肉全部摆上了桌、。   “你可着吃,家里还有呢!”   这肉在这个年代全部都是家养的,没有饲料没有别的东西,就是纯天然的,就算是不加作料都香得人能将舌头吞下去。   赵桂英想着这小姑娘虽然很久没吃肉了,但是应该吃不了太多吧?   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出现了。   杨柳拿过筷子,抬头朝她笑了笑。不知道为何,赵桂英看着她这笑容,那洁白的牙口,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杨柳绝对没客气,她抄着筷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就算是肥肉也入了她的嘴巴,吃得满口都是油。   这副身体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样痛快的吃过肉了,加上赵桂英的手艺还算可以,她感觉身体好像已经变成了绞肉机,肉送入嘴巴没嚼两下就想往下吞。   赵桂英就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将一盘肉全部给消灭干净了,紧接着,杨柳抬起盘子,“婶,还有吧?”   赵桂英愣是愣了十来秒钟才回过神,有是有,但是那盘她想着留着一家人吃的。但是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能说没有了吗?   那不能!   她只好将那盘肉也断了过来。   其实杨柳在此刚才这盘肉的时候就已经饱了,她这会儿就和系统兑换了一个小型的储物的东西,就放在她嘴里,她张口将肉送入嘴中,其实是送入了储物器里。   赵桂英看着这一盘肉也很快就消失不见,她震惊地看着杨柳,其实在农村,一个男人能吃两斤肉都不是新鲜事,毕竟这个年成,肉是稀罕东西。   可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也能眼都不眨地吃了一盘肉,这还有娶进门来的胆子吗?这么能吃,家里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她吃的啊。   可是一斤肉都已经没了,现在再打退堂鼓岂不是白赔了?   赵桂英忍着肉疼,“看你个头小小的,你可真是能吃啊。”   杨柳舔了舔嘴唇,“谢谢婶子,多少年没有这样痛快地吃过了。这个点了,婶子也要忙了,我吃了就先回去吧,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婶子的,回头给婶子打一背猪菜来吧。”   赵桂英才不要猪菜,她要的是她的人。   “不当事,一点点肉而已,婶子家天天能吃得你嘴冒油。”   赵桂英跟着杨柳到了院子里,帮着她将背篓背上了背。   杨柳吃饱喝足,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那只眼睛目送着她走出了杨富贵家的大门。   找到了黑母猪,杨柳赶着猪回家。   她回到家之后,将背篓放下,猪关到猪圈里,就一溜烟地跑了。   刘来娣在厨房忙碌,眼看着杨柳回来,正要叫她去帮忙,杨柳就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了人影。   “这三妹!回头一定不让她吃饭,饿饿她!一天就知道玩!半点事不干!”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杨柳才将那储物器拿出来,她从里面摸出一块肥肉,在自己嘴上涂抹了一阵。   她知道,这个点,那些家里吃早饭吃得早的家庭妇女已经去往村子里唯一一座椿米的地方排队椿米去了。她的目的就是去这里。   远远地看到椿米的小房子,就听到了石墨转动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说笑声。   果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椿米只有一处,家家都要椿米,来晚了耽误工夫,所以要椿米的就会来得格外早。   到了地方,杨柳推开门。   里面有七八个妇女,在协作椿米呢。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七八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差点没把房顶个掀开了。   杨柳偶尔会跟着刘来娣过来帮忙。见她出现,里面有人问她,“三妹啊,你娘也过来了?”   杨柳走进去,笑道:“我娘不知道这里人多不多,让我先过来看看呢!还挺挤的,看来得下回过来了。”   她嘴上的油十分显眼,又故意走了过去,不出意料地被人注意到了。   一个穿着蓝格子衣裳的女人惊讶道:“哟!今天你家开荤了?看你吃得嘴上这油!”   嘴上冒油在这可不是什么不好的话,这代表着家里的伙食,农村人也会有些攀比的风气,哪家好哪家坏,大家都门清的。放眼全村,伙食能吃得嘴上冒油的人家,那可真是屈指可数。反正杨柳家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家。   这就不得不让人惊讶了。   杨柳摸了摸嘴唇,笑道:“没有的事啊!我家拿吃得起肉呢!几年没见过肉星子了。我今天是吃了肉啊,不过不是在我家。我今天上山放猪的时候,碰到桂英婶子,她非说她家昨天割了肉,拉着我去她家吃肉。我哪里好意思啊,可是桂英婶子实在是太热情了,还帮我打猪菜,就是为了让我去她家吃肉。我想着桂英婶子都这样好了,我再不去,就是不懂事,只好跟着去了。”   她说得坦坦荡荡,说完之后就走了。   留下几个妇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妇人朝地上呸了一口。   “这赵桂英可真是不要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这是,也不撒泼尿照照她儿子什么狗样子,竟然打上人家杨柳的主意了,拉着人家去她家吃肉,她赵桂英是那种大方到能请人去她家吃肉的性子?真是不要脸!”   其他妇人也不是傻子,杨柳人还小,估计不懂事,不知道这赵桂英存了什么心思,她们都活了好几十岁,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一时间,赵桂英以前的“好事”都被翻出来,赵桂英仗着自己丈夫是村长,在村里经常作威作福的,积怨不浅,现在逮着了机会,可让她们吐槽了个痛快。   不仅自己痛快,回去之后就说给了别人,让别人也痛快痛快。   赵桂英确实是存着等杨柳多来几次,就传出她和自家儿子好上的谣言出去,可是这还没来得及实施呢。村里人仿佛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司马昭之心,当面不敢说,背地里却在一致唾弃。   就算是以后她将这个谣言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她在打烂主意,想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人家姑娘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能看得上她家那没用的大儿子?呸!白日做梦!   赵桂英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有苦难言。   杨柳回到家,早将嘴上的油给抹了。   家里已经吃过早饭了,没给她留。刘来娣存心要治治她。   杨赖头今年十八岁了,富裕的人家这会儿都已经定亲了,但是杨家实在太穷了,杨赖头虽然长得也挺清秀的,但是清秀不能当饭吃,姑娘都要看家里有没有房子,家境怎么样。   要是杨家继续这样穷下去,说不定杨赖头真的会讨不到媳妇。   这是刘来娣最焦虑的,所以她一个劲儿地不想再让女儿去上学了。女儿不上学不会嫁不出去,女儿要是上学,儿子说不定就讨不到媳妇了。   不过刘来娣没想到杨柳已经在赵桂英家吃得满嘴冒油了,这时候正值夏天,地里也没有太多活计,中午太阳太大,只有勤快人才会顶着烈日去地里翻地除杂草。趁着日头烈,杂草被铲掉之后就会被太阳晒死。   刘来娣看不惯杨柳和杨二姐悠闲的样子。   她从角落里踅摸了两把锄头,交给姐妹二人。   “你爹都下地翻地去了,你们两个也别想闲着,都给我下地去!”   杨二妹看了杨柳一眼,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干过农活呢,事实上,杨二妹长这么大早就学会了偷奸耍滑,她连农活都很少干。而原主则很勤快,通常都会帮着父母干活。   杨二妹不肯接锄头,嘟哝道:“我暑假昨夜还没有写完呢!我爹叫我在家把作业写了!”说完也不理会刘来娣,扭头回屋去了。   杨柳抬头看了一眼烈日,“我去吧,我给爹送水去。”   前世杨柳的死虽然跟杨柳爹有点关系,但是不能因此抹杀杨柱之前的恩情。他含辛茹苦地送两姐妹上学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后面发生那样的事,一来是因为原主在学校里的事情让他寒心,而来也是真的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唯一他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是默认将杨柳嫁给杨明。   但是这不足够抹杀他的恩情。   杨柳在厨房灌了凉白开,提着茶瓶子,扛着锄头,沿着原主记忆中往田里走去。   出了村,道路两边都是郁郁青青的玉米叶子。即使有原主的记忆在,她也有些分不出到底哪块是她家的地。   杨家实在是太穷了,穷得连顶遮阳的帽子都买不起。阳光火辣辣地直射在皮肤上,有些刺痛感。杨柳跟系统兑换了两个,一个戴在头上,一个则放着一会儿拿给杨柱。   路上遇到了不少带着草帽在除草的村民,杨柳都一一打了招呼,终于到了自家地,看到了弯腰忙碌的杨柱。   杨柱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色长袖褂子,因为太瘦,他弯腰的时候背脊上的脊柱骨就分外的明显。他头发有些长了,大概是还没有时间去理,一锄一锄地挥着,汗水从他黑瘦的脸上滑下,汇聚在下巴处,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砸在他脚下这片有些贫瘠的土地上。   “爹!”杨柳扬声叫了一声。   杨柱从玉米地里抬起头来,玉米已经挂上苞了,穗子嫩嫩的。已经长及了人高。   杨柱看到是自己的三女儿,她头上带着草帽。   “爹,我给你送水来了。”   杨柱来的时候就带了水,但是天气实在是天热了,才一个多点小时,水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杨柱又铲了两锄头,这才丢下锄头,走到了田埂边。   杨柳见他汗流浃背,对这样的劳动人民心中有无限的敬佩,她拿那个要给杨柱的帽子给他扇风凉快凉快。   杨柱接过茶壶喝了两口才注意到她手上还拿了一个草帽。家里是没有草帽的,原先的早就用坏了。   “草帽哪来的啊?”   “我….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的。”   杨柱道:“兴许是村里哪个掉的,回头还回去。”   杨柳连忙点头,“要是听说哪家掉了,我就还回去,不过是我捡到的,先用用应该没有关系吧。”   倒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杨柱歇够了,戴上杨柳带过来的帽子继续干活。   杨柳扛着锄头也准备去铲杂草,杨柱叫住她。   “你会翻什么地啊,赶紧回家去写昨夜,这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二姐不是一直说作业没写完吗?”   杨二姐为了不做家务就推说自己作业太多没写完,原主也只好一直配合她。不过杨柳就不会惯着她了。   杨柳道:“没有吧,也就两本作业,我早就写完了,这些天都是在看书。我看二姐好像比我还早写完吧。”   杨柱手上动作一顿,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接着干活去了。   这个时候没有农药,地里的庄稼都靠庄稼人一双手侍弄。   杨柳有些看不过眼,还是抓着锄头进玉米林子,跟着一起除草。   她其实没怎么做过农活,这翻地看似简单,但是其实也需要一定的经验,用力过猛,锄头翻得太深,人很容易就累了,用力过轻,草根没挖掉,这活就相当于白干了,过不久杂草又会重新长出来。   杨柳摸索着翻地。   玉米地里又热又闷,不一会儿,她就汗流浃背,累得感觉自己要中暑了。   再看一眼自己的成果,才翻了一小块地,再看看旁边的杨柱,他已经远远地将杨柳甩在了身后。   虽然很热很累,但是杨柳咬牙坚持了。   不知道铲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要热晕的时候,身后传来杨柱的声音。   “歇一会儿吧闺女。”   父女俩坐下喝水。   杨柱看了一眼她翻的那小快地,笑道:“你啊天生就不是干农活的料!你看你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吧,你翻了不到二米地。”   杨柳看到父亲十来倍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杨柱坐在田埂上,抬头看向远方。   “爹常听别人说起外面的大城市,爹这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这座大山,希望你们姐妹俩能走出去看看。”   杨柳听了眼睛不由得有些润,这是一个庄稼人多么朴实的父爱啊。宁愿自己大太阳天在地里除草,也要供两个女儿上学。   一时间,心里对他前世后来不作为的一点芥蒂也消失了。人生在世,谁都会犯错,杨柱的错误并不是不可原谅的,原主也一直对自己的父亲心怀感激,从来没有憎恨过他。   父女俩一直翻地,翻到夜幕降临才收工回家。下午凉快,趁着这个时候多干点活。   到了家,用农村人的话来说已经天已经打麻子点了,都快看不清路了。   杨柳这一天累的够呛,饭都不想吃,在厨房烧了锅热水,提回房间简单的擦洗了一下,就睡下了。   刘来娣对她这么早就上床睡觉尤不满意,正要去房间骂她,被杨柱呵斥住了。   “孩子白天跟着我翻了一天的地,你嚷嚷什么!”   刘来娣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杨柱沉脸。   杨柱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但是老实人发怒的时候就尤为可怕。   刘来娣顿时不敢吭声了。   杨二姐坐在一旁,也不吭声。白天她还以为三妹去去就回,没想到一直跟着她爹在地里干活,也真是太老实了点。   大嫂田小燕和丈夫去城里找事情做去了,夫妻俩还没有孩子。在城里做事比在乡下刨食来得强,但是夫妻俩的钱都是田小燕在管,杨柳她大哥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即使有点钱,也无法拿出来给两个妹妹,田小燕不肯。   杨柱今天也累了一天,厨房里,杨柳给他留了一锅热水。他洗过了澡,就坐在院子里纳凉。   夏天蚊子多,一家人拿着自做的蒲扇不停地挥赶蚊子。   白天的时候杨二姐在房间里看书不小心睡着了,这会儿还不困,也就跟着坐在院子里。   刘来娣让三儿子赖头也跟着他大哥大嫂去城里找事情做了,家里就只剩这四个人。   别说赖头进城好像没挣到什么钱,就是真的挣了钱,刘来娣也不可能将这钱拿来送两个姑娘上学。   她忧心忡忡道:“马上就要开学了,家里有多少钱我昨晚上也给你看了,一个学费要八块钱。前面赖头进城,我给了他二十块,现在家里就剩下七块钱了。送不起两个了,孩他爹啊,这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做什么?以后还不是要嫁去别人家的,咱们又享不了她们的福…”   这样的话,刘来娣说了无数遍,不管当不当着她们的面都会说。   以前杨柱还会抽旱烟,现在为了送孩子上学,旱烟也不抽了。   “你说这个做什么?”杨柱看了一眼杨二姐,“差点学费嘛,上村里借点吧。还有,赖头进城,你给他这么多钱做什么?他进城是挣钱不是花钱!家里两个学生你怎么也不知道给她们留点学费!”   刘秀娣振振有词。   “赖头第一次进城,什么不得买点?二十块都怕他不够用呢!他进城挣了钱回来就能娶媳妇了,这两个赔钱货读书花了这么多钱你不心疼,赖头就花二十块你就嚷嚷!”   屋里的杨柳已经睡熟了,要是她没睡熟,听刘来娣这话就要嗤笑,赖头这进城可没有挣到什么钱,他挣的钱都被田小燕找借口收走了,后面也不给他。所以后来赖头才没有钱娶媳妇,刘来娣动了将自己女儿卖出去挣彩礼的想法。 第271章 八十年代(三)   杨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猛地站起身呵斥。   “你说你这个婆娘,你怎么就这么短视呢?两个女儿都已经读到初中了,要是她们能考上高中, 高中毕业就能有工作给你挣钱了, 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 就剩这两三年了的时间,都是你自己亲生的,你就非要这样让女儿寒心?”   刘来娣当然知道只要高中毕业就能分派工作了, 问题是女儿就算是有了工作,以后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就拿她自己来说,她嫁了人之后要费劲心思地去讨好婆家, 就算自己有几个钱,难道还敢拿回娘家去?让婆家人骂她吃里扒外?   况且这两女儿能不能考上高中还不好说呢,一个学校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一年能有几个学生考上高中的?要不是她们读书花钱,说不定自家早就盖起了青瓦房,还住着现在的黄土屋?   刘来娣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疼, 当初自己咋就生了这么两个赔钱货呢?   刘来娣心疼儿子, 当然要给儿子最好的, 这两个争夺儿子资源的女儿她就恨不得能在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也总好过这么多年花了她这么多钱, 否则赖头何必要进城去找事情做?   刘来娣嚷道:“反正现在钱是没有了, 她们现在书也读得够多了, 你当初送她们读书说是让她们自己能写自己的名字, 她们早就会写了。姑娘家家的, 读这么多书做什么?最后还不是回家嫁人生孩子。我说你杨柱, 你要是再不把她们的亲事定下来, 到时候拖成老姑娘了,看你要怎么办!”   “你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杨柱也知道这个婆娘是个什么德行,他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拍板道:“今年的学费先借!等赖头他们回来了,再让他们拿钱还。”   刘来娣道:“你想都不要想,我儿子的钱谁都不能动,那是要留给他娶媳妇的!至于你大儿子的钱,你要是能从田小燕手上要到一个子,我算你本事!”   刘来娣恨恨地等了惊惶的杨二姐一眼,这个讨债鬼!   “我生了这么两个讨债鬼我也认了,这么多年我没吃过一顿好的,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我累死累活的供她们,我已经很对得起她们了。杨柱你要继续送她们去读书也行,我就去山上喝瓶农药,你找个后娘来继续送她们读书!”   杨柱本来就怒气冲冲,听了她这样说更是火冒三丈,他一指大门,“行,刘来娣,你要喝农药就现在喝,我绝不会拦着你!”   刘来娣只是威胁一下杨柱,谁知道杨柱竟然给了这样一个反应,刘来娣愣了一下,面子下不来,就要往门外冲。   杨二姐吓坏了,连忙几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刘来娣。   “娘啊,你别这样!”   刘来娣趁机威胁她,”家里穷成这样,你们都还是要一个劲儿地上学,一点都不体谅你娘这些年有多苦!你放手,我去死了算了。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杨柱站在后面,背着手沉着脸,刚才那句也是气话,这会子稍微冷静下来了,虽然知道刘来娣只是装腔作势,但是也不敢再说刚才那样的话了。   杨二姐虽然害怕刘来娣真的去喝农药,但是也说不出口不去上学的话。   刘来娣就是要趁着这个时候逼着她说,杨二姐却死活不说。   杨二姐被逼得没办法了,朝厢房大吼,“三妹,三妹!娘都要出事了,你怎么还不出来劝劝!”   杨柳是软心肠,要是刘来娣逼迫她,她可能会主动说自己不去上学了。家里送一个学生总该轻松很多了,   杨柳本来已经睡熟了,但是院子里的动静将她吵醒了。   她听了有一会儿了,知道刘来娣只是在逼她们。   她可以从系统换东西,但是没办法换钱。   院子里闹得起劲。   不读书是不可能的,要想从大山中走出去,只能读书。   杨柳翻了个身,捂着耳朵,不理会外面的动静。   但是还不等她睡着,刘来娣的嗓门在院子里响起,“我就是把钱扔了,也不能再送去打水漂了。杨柱,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管今天你怎么说,这两个学生我不可能再送!”   她说完,见杨柱不以为意的样子,实在是气得狠了,她冲进两人住的房间,从她藏钱的地方将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种了什么邪,刘秀娣握着钱冲出院子,当着杨柱的面将钱撕了个稀巴烂。   “我让你送,让你送!”她一把撕一边骂。   刘来娣是真的气昏了头了,换了平时她哪里舍得将这最后剩下的钱全部给撕烂,这可是一家人一年到头的收入!   杨柱阻止不及,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钱全部给撕了。   刘来娣将钱撕了个稀巴烂,伸手一扬,碎片就下雪似的飘飘洒洒地从半空落下,洒在惊呆了的杨二姐和杨柱的肩头。   杨柱一年到头如牛一般地辛勤劳作也未必能存下多少钱,眼见着这些钱被刘来娣撕毁,他眼睛陡然血红,扬手一巴掌甩在刘来娣的脸上。   “刘来娣,你疯了!”   盛怒之下,这巴掌又清脆又响亮,刘来娣被打得跌坐在地上。   打了刘来娣,杨柱急忙俯身去捡那些碎片。   一张一张的钱都是一块五角一角的,连大额的钱都没有,这些钱被刘来娣撕了个彻底,几乎已经很难拼凑了。而且这个时候,没有去银行换钱的概念,这些钱被撕成了这样,已经如废纸了。   杨柱一直没挺住打击,也跪坐在地上,捧着这些钱发呆。   刘来娣被这一巴掌,总算是打清醒了,她怔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尖叫了一声,慌忙捡起一张碎纸币,真的已经被她撕得不成样子了。   刘来娣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怪叫了一声,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房间里,杨柳听到外面杨二姐慌张地叫娘又叫爹,知道是出了事了,她起了床,穿鞋到了院子里。   只见杨柱傻愣愣地跪坐在院子里,杨二姐抱着昏过去的刘来娣慌张地叫杨柱。   她在房间里听到了刘来娣好像是撕碎了什么东西,凭借着月亮的清辉,她看到了被刘来娣洒了满地的纸币。   莫不是刚才刘来娣实在撕钱?   她绝有些不可思议,这些钱对刘来娣来说,无异于是命根子。她怎么可能舍得撕钱呢?   杨二姐注意到杨柳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大声叫她。   “杨柳!你刚才是聋了吗?还不快过来,娘都昏过去了!爹!爹!”   杨柳一开始还以为是刘来娣不想面对这样的打击而装晕,没想到她是真的晕过去了,她双眼紧闭,喉咙中还发出怪响,显然,她被一口痰卡在喉咙里。   杨二姐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杨柱好歹是一家之主,很快就从打击中醒过神来,见刘来娣情况不对,虽然气她撕毁了钱,但是人命关天,好歹是几十年的夫妻。   他连忙凑了过去,将刘来娣从杨二姐手上接了过来,吩咐两姐妹帮着将刘来娣抬进房间里去。   刘来娣被抬回房间,放在床上,但是还是没有醒过来。   杨柱连忙掐她的人中,都已经快掐出血了,刘来娣都没有醒过来。   杨柱脸色大变,这昏过去的人他这一声也见过不少,见得最多的就是像这样掐人人中,可是一般都有效果,像这样没有效果的实在是少见。   “爹,娘怎么了?怎么办啊!”杨二姐哭道。   杨柱见土方子不奏效,连忙道:“快去隔壁村请张医生来!你们两个去!快去!点火把去请人!”   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杨柳都已经看出刘来娣这是怎么了,她以前做任务的时候是学过中医的。   她知道刘来娣这是被痰堵住了气管,眼见着她这都快被憋死了,等她们去请医生过来,说不定都已经凉了。   杨柳让杨柱让开,“爹你让开,我在书上学过要怎么医治。”   杨柱有些不相信,但是这时候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杨柳让杨柱将刘来娣抱起来,从后面抱着人,将双手卡在她胸口处,让她整个人自然下垂,同时挤压她的胸口。   “跟着我的口号,我喊一二三,你就跟着做。”   杨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急救法子,但是也只能跟着做,死马当活马医医。   才按压了几下,刘来娣就有了反应,她喉咙里发出风箱一般的怪响,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咳了一下,随即咳嗽声一发不可收拾,几下就将卡在她喉咙里的浓痰给咳了出来。   刘来娣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脸已经涨得通红,但是好在已经缓过来了。   杨柱将刘来娣放回床上,刘来娣还在咳着。   杨柱也累得直喘气,倒不是刘来娣有多重,而是一种心理上的负担让他飞快地消耗了能量。   杨二姐吓得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娘啊!幸好你没事啊!”   刘来娣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撕了钱。   她这一回忆,又开始心疼得直打颤。   “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刘来娣掩面痛哭,家里仅剩的钱已经被她撕碎了,一共有十来块呢!她刚开始说得少都是为了让杨柱同意不要送女儿读书。   刘来娣又悔又恨,可是已经于事无补。   杨柱沉默地坐在一旁,身体佝偻。即使他对刘来娣有气,也知道刘来娣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两人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虽然刘来娣一直很抠门,但是对他老杨家的贡献是最大的,杨柱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刘来娣缓过神来之后,就开始骂两个女儿。   “你们两个想都不要想了,老娘是不可能再送你们的!都给我滚!”这件事必须要找个人负责,刘来娣才能然自己稍微舒服一点。   杨二姐也不敢再待下去了,眼见着娘已经好了,留下来也是挨骂,她溜得比兔子还快。   杨柳当然也不会留下来,她跟着杨二姐的脚步走出了房间。   “三妹,你说我们可怎么办啊!”   杨二姐虽然大她一岁,但是两人还是读同一个年级,只是不在一个班级。   杨柳没吭声。   两人回屋,在一个床上躺了下来。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以前杨大姐没有出嫁的时候,是三个姐妹挤在一床,现在还算好的了。   院子里还洒了纸币,她们听见刘来娣跑出来捡。虽然可惜,但是杨二姐也知道那钱都不能用了。现在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意味着,她们无法继续上学。   杨柳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来她对这个世界并不熟悉,而来她无法从系统里面兑换纸币。能兑换的都是一些吃食。   杨二姐睡在床那头。   和一个前世算是害死原主的罪魁祸首睡在一张床上让杨柳极其膈应,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   “三妹,要是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上学,你觉得谁应该上学?”床那头,突然响起了杨二姐的询问声。   杨二姐盯着漆黑的房顶,静静地等着杨柳的回答。杨柳从小到大都很善良,几个姊妹中,家里的活她干得是最多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心疼人。杨二姐觉得要是只能送一个上学,她爹肯定会选择送杨柳上学,因为从小到大,他都偏爱杨柳更多一些。   她想杨柳的性格大概率不会要这个名额,她心软,杨二姐想自己只要在她这里打个亲情牌,杨柳就应该会将名额让她了。   “姐姐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上学。”杨二姐哭道,“可是现在家里的钱都被娘给撕了,没几天就要上学了,就算是爹去村上借钱,肯定也接不到两个人的学费。三妹,不如你去上学吧,姐姐辍学在家帮着爹娘干活,你是妹妹,我应该让着你。”   杨二姐以退为进,先假意将名额让出来,好给杨柳一个推让的机会。   床那头,杨柳顿了顿,才道:“二姐,上学可是你的梦想呢。”   杨二姐用一众带着哭腔的声音道:“谁让家里穷呢。姐姐让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的学习。”   “二姐,你真的…你真的让我怎么感激你才好呢!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这是二姐让给我的机会啊!我一定不会让二姐失望的!”杨柳信誓旦旦地保证。   杨二姐愣住了。房间里霎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杨二姐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刚才杨柳说了什么?她说她以后会好好学习,这是二姐让给她的机会?   这明显是要将这个名额认下来啊!她都不退让一下吗?   “不是,三妹…”她话还没有说完,杨柳就道:“是的,二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以后考高中,考大学。你比我大一岁,现在要是结婚生了孩子,以后我一定会将你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忘记你这份恩情的!”   杨二姐说不出话来。是她自己要让的,现在又不让了,这样打自己脸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杨柳今天着实累着了,她也不管杨二姐是怎么错愕,翻个身就睡着了。   那头的杨二姐倒是一直睡不着。她真的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就这样欠呢,要是自己不说,肯定是杨柳先提出将名额让给她。可是现在她似乎自己阴差阳错地和她达成了约定,自己主动退出。   这不行!绝对不可以!   杨二姐一边否定一边担心,要是明天杨柳跑去跟她爹说了她今晚上主动将上学的名额让出来的事怎么办,要是她爹真的相信了怎么办?   杨二姐吓得一夜未眠,几乎在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杨柳则一夜好眠。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怎么才能弄到学费,她不能指望杨家人给她准备学费。撕钱这件事以前都没有发生过。现在没钱了,说不定杨柱会面对现实,不让两人去上学了。   在山区里,不上学会是什么命运呢。嫁人生孩子,几乎无一例外。   可是杨柳去哪弄钱呢。   以前可以卖草药,这个世界草药估计都没人收,原主的记忆里对镇上几乎也没有什么,她去上学就只是上学,几乎都没有去镇上逛过,所以对镇上的情况都不怎么了解。   到底要怎么做,杨柳也觉得没啥眉目。   刘来娣一晚上都没有缓过来,第二天也破天荒地没有叫两人起床。   杨二姐昨晚上没睡好,今天也没有醒过来,杨柳因为想要去考察一下这里的环境,所以大清早地就起来了,赶着母猪上了山。   这里的山没有前世那样贫瘠,山上郁郁青青的全部都是树木。   就只有树木。树木能做什么生意呢,只有做家具修房子烧木炭。但是这三样都不是杨柳能做的,而且也挣不到什么钱。   离开学没几天了,她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够学费呢!   杨柳坐在小土坡上,就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想到后面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头绪来。   昨天赵桂英才拉了杨柳去她家吃肉,她还不知道杨柳已经将她干的好事都抖了出去,今天又想故技重施,特意跑来山上找杨柳,要她去她家吃鸡肉,她杀了一只鸡。   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赵桂英已经豁出去了。   杨柳照旧跟着她去了她家吃鸡。不吃白不吃。   她还从赵桂英这里得知了一个消息,明天村里有马车要上镇上去。   杨柳得自己去镇上去摸摸情况。   刘来娣一天都精神恍惚,也没有吃饭也没有精神去骂她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杨柳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好了,去了村口等着。   等了没多久,马车终于如约而至。   杨柳搭上了车。驾车的是村里的一个长辈,他进镇上去卖柴火,拉了一车的柴火去卖。   镇上的人很多做生意需要这玩意。杨柳得管这个长辈叫杨叔。   进了城,杨叔去卖柴火,和杨柳约定好了什么时候回家,杨柳自己去镇上逛了逛。   这个时候的镇上看起来也很穷,看到的最多的铺子就是卖吃的和家具铺子,还有一家供销社。   就算是做生意,也没有本钱。杨柳还是一筹莫展。   逛了一个小时左右,她担心杨叔卖完了柴火,要是他先回家了,自己就得走路回去了,十几里的山路呢。   这次上镇上算是没有什么收获,说收获也有,就是了解了一些基本的物价。   可是她还是没有钱。   “宿主,你可以从系统里兑换东西来卖啊!”   “兑换什么?系统里面只有一些高粱和红薯,这东西谁要啊!”   “不止啊,怎么可能只有高粱和红薯呢,是不是你没有看到高级选项?”   “高级选项,什么高级选项?”   巴拿拿将高级选项展示给她看。   “这里面有一些玩具,我觉得你可以卖一下这个。反正你积分多,可以的,这些玩具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真的很精巧,应该能卖得出去。”   “如果这里是大城市,这些玩具还可以卖出去,可是这里是小山村,卖给谁啊,你看刘来娣,女儿读书都感觉是在要她的命,你觉得他们会肯花钱给孩子买玩具?”   “试一下嘛,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确实,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这条件真的很差。”   她顺手从系统里面兑换了两个玩具。这玩具在系统里面似乎不是很值钱,要不了多少积分。   是一个小火车和小轿车。小火车是绿皮的,铁做的,做得很精巧,小轿车也是钢铁做的,通体是红色的,这个时候的小轿车很有年代感。   杨叔已经卖完了柴火,后面的车厢就空了下来,她独自坐在后面,杨叔在前面赶车。   刚走没多远,马车就停了下来。   杨柳在看自己的玩具,没注意到马车停了,直到杨叔的声音响起。   “年轻人,你这是要上哪去?”   杨柳将目光从玩具上抬了起来,朝一旁看去。   确实是个年轻人,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带着军帽,背上背着一大包行礼,手上还提着一大包,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   人挺高的,这是杨柳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转过头来,看向杨叔,笑道:“你好,我要回家探亲。”   “噢!探亲啊!”杨叔为人热情,见对方又是当兵的,热情地招呼他,“你是上哪,顺路的话,可以搭我的马车,我送你一程。”   那年轻军人笑道:“我是葛家屯的。”   “噢,我们去杨家庄的,挨着的村子。”说着杨叔眼前一亮,长长地哦了一声,“你是葛家屯前年去参军的那个对吧!当年可热闹了,我记得你们村还热烈庆祝过!”   这都是在葛严走后的事情了,葛严并不清楚。但是他一张清秀的脸却有些发红,在乡亲们眼里,参军光荣,但是他却不想这样大肆庆祝这件在他看来挺平常的事情。   “快上来,小伙子,我载你一程!”   葛严看了一眼坐在车厢中的小姑娘,她有些好奇地盯着自己,葛严有些脸红,他嗳了一声,笑道:“那真是要谢谢叔了。”   杨叔热情地跳下马车,想要帮他放行李,葛严连忙避开他的手,“叔,您别劳累了,我自己来就行。”   他说着,将行李放在了拖车中,在抬头见不经意地注意到了杨柳手上的玩具。   这玩具做工精良,就算是他在外面也很少见过。   他本来想要坐前面去,但是杨叔说:“你人高马大的,坐前面太挤了,没事,你就坐后面!”   葛严只好跟杨柳一起坐在后面。   见到这个时代的军人,杨柳是真的很好奇,她一会儿偷偷盯他一眼,一会儿又偷偷盯他一眼,直把人家大小伙子看得脸直发红。   杨柳盯着他一身军绿色的衣裳,这人身材真的不错,这衣裳穿在他身上别提多伸展了。   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小姑娘见人就害羞,显得十分大胆地跟人家搭话。   “你好,你这是转业回来了吗?”   葛严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天真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好奇。   葛严在军营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啊,他很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但是还是礼貌地回答,“不是的,我只是回来探亲,还要回部队的。”   杨柳哦了一声,“但是义务兵不都是两年吗?我听杨叔说你前年去参军的。”   “对了小伙子!”前面的杨叔插嘴道:“你是高中毕业的对吧?可惜了,听说你考大学都很有把握的。”   葛严也曾经一度觉得很可惜,但是没办法,当时的时代就是那样。   “义务兵是两年,但是我是以军官的形式招进去的,所以现在是职业军人。”   杨柳长哦了一声,笑道:“那挺好的,不过就是挺苦的吧?”   杨叔又笑道:“你们村就你一个高中生,我们村将来说不定能有两个呢。杨柳,你们快要开学了吧?成绩怎么样?”   杨柳道:“是要开学了,成绩嘛,就一般吧。”她得谦虚点才行。   葛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在山村里,男的上到初中并不少见,但是女生就很少见。因为这里普遍重男轻女,女子多半都没有上过学堂,更别提能去初中读书了。   杨柳想从杨叔这里打听打听消息,也就不避讳地道:“不过今年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上学了,因为我家没钱了,我这次跟叔叔你进城也是为了看看有啥好卖的,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   杨叔对她家的情况也很清楚,叹了一声,“现在是很苦,等你们读书读出头了就好了。到时候你爹娘就等着享你们的清福吧。”   杨叔家的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早早地就辍学,现在都已经结了婚了。   聊了一会儿,也算是熟悉了一些了。葛严看着她手边的玩具,心里还是疑惑,这玩具她是在哪里买的?   葛严这次回家探亲,走的时候太过匆忙,没带什么礼物。但是他在家人去的书信里已经知道他大哥生了个儿子,今年两岁了。要是能买这样的玩具回家,正正合适。   葛严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妹,你这个玩具是在哪里买的啊?”   杨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边的玩具。这玩具对于山村来说却是是精致了些。做工十分精致,就像是按着真的火车和轿车比例缩小一样。   杨柳啊了一声,一时间有些难以找到解释这是从何而来。   “这个啊…”她解释不清这是从何而来,“这我自己的。”   葛严问道:“我想给我侄子买几个回去做礼物,姑娘能说说是在哪里买的吗?”   “这个你在这里可买不到,镇上没有卖的。你要是想买的话,我这几个本来就是要去镇上卖了凑学费的,就卖给你吧。”   葛严一听,笑道:“那正好,我还愁没有买礼物回家呢。”   他留心到刚才杨叔说这小姑娘在上学,但是没有学费,自己当年上学也是很苦才过来的。这两年进部队有津贴,他都没怎么舍得花,兜里揣着三百来块呢。   他问道:“姑娘你这玩具要怎么卖?”   他虽然不知道确切地市场价,但是这样的在城里卖估计也要二三十块钱。因为模型做得相当逼真,不是粗制滥造那种。   杨柳的学费是八块,她想了想,谨慎地开口,“八块的话,你要吗?”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只是她一时之间可能找不到第二个买家了。她还给了这个军人小哥砍价的空间。   “你要是嫌贵,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坐在前面驾车的杨叔听她开价八块,已经忍不住回头来看到底是什么玩具能卖这么贵了。   杨柳以为他会还价,没想到他想都没想就道,“行,八块一个是吧,两个我都要了。”   这回轮到杨柳瞠目结舌了。   一个玩具八块钱,这当然太贵了。虽然值这个价,但是换了别的情况,葛严不会买。他买也有一部分是出于想要帮助杨柳的心思。   他从兜里掏出一卷零钱,数了十六块出来,朝杨柳递过去,“这是十六块,妹,你数数。”   杨柳盯着他手捏着的钱,有些不敢动也不敢言语。   杨叔已经惊讶出声了。   “这什么玩具啊,八块钱一个!”   葛严见杨柳不敢接钱,将钱塞到她手上,长臂一展,将她的那两个玩具拿了过来,对杨叔介绍道:“这个是火车,这个是轿车,两个玩具都做得非常好,火车和轿车就是这样的。”   “我滴妈!这个就是火车吗?”杨叔听人说过火车,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见到了小火车模型,顿时惊讶叹了一声,“原来这就是火车啊,我可算是见着了。”   手上的钱仿佛在发烫,将杨柳烫醒了过来。   她看了葛严一眼,葛严正一脸微笑地跟杨叔介绍这个小火车。   这个时候,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过来的。她想她刚才表达的是八块钱全部拿走,但是这个年轻人却给了她十六块,大概是因为方才听她说是卖了做学费,所以给了这么多。   手上的纸币顿时就有些沉。   她从里面抽出八块钱递还了回去,“是两个八块钱,这八块钱还给你。”   虽然缺钱,但是人家已经这样好心了,昧良心的事情,杨柳干不出来。   杨柳主动将钱还回去,还让葛严有些发愣。   随即他笑着将钱推回去,“没事,你拿着。”   确实,他是想帮助她。   杨柳有些不好意思,钱她确实很缺。   她变戏法似的从随身背着的破包里又摸出了两个不一样的玩具,一个是积木,一个是拼图。   她将两个玩具递给葛严。   “那这两个玩具就送给你,不要你钱了。”   葛严眉梢微微一挑,他部队就位于城里面某处,这些东西他都见过。在百货商场里面,卖家都不便宜。这个山区的小姑娘到底是从哪里拿到的呢?   他倒也没有怀疑这东西来路不正,只是有些好奇。但是他也没有再问,也知道小姑娘不好意思收他这么多钱才要送他,他很爽快地接了过来,笑道:“那就谢谢了。”   杨叔在一旁看到杨柳卖了卖俩送俩就挣了十六块,实在是有些惊讶。   但是他也知道杨柳家没钱,这钱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也就没有多说。   杨柳还怕葛严不知道积木和拼图怎么玩,还跟他大致地说了一下。   等到了分岔口,杨叔停了下来,对葛严道:“年轻人,这过去不远就是你们葛家村了。”   葛严在和杨柳说话没注意到已经快到家了,这才抬头望去,果然,这里他很熟了,从前走过无数次。   他笑道:“真是谢谢您了。”说着从兜里摸出五角钱要给杨叔当做车费。   杨叔当然不肯收,虎着脸道:“咱们这块还没有过搭车收钱的先例呢,快把钱收起来回家去看家人去。”   葛严也知道这块民风大致是淳朴的,他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了两个大青枣递给两人。   “那么就青枣就当做是谢礼了,谢谢啦叔!”   他又和杨柳挥手道别,背着行囊走上了回家那条路。 第272章 八十年代(四)   等葛严走远, 杨叔喝了一声,马车继续踏上回家的路。   “我说杨柳啊,你这是什么东西啊, 能卖这么多钱?”杨叔还是对她的玩具能卖这么多钱感到惊讶。   杨柳笑道:“这玩意儿啊,在城里比较多见, 咱乡下是没有的, 我今天在集市上捡到的, 我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回来找,就拿着回来了。”   只能用这样的理由了,不然她还真是不好解释这些东西为什么自己会有。   她假意从包中取出一个出来,是个玩偶,递给杨叔。   “杨叔, 这个我就送给你了,你拿回家给你小孙子玩吧。”   杨叔连连摆手,“这可不成,这东西这么贵, 你家现在这么困难, 还是留着卖吧。”   杨柳笑道,“没事,这东西在城里才能卖, 乡下人谁会花钱买啊,卖不出去的, 我给你放车上了啊!”   “别别!”杨叔连忙阻止她。   “车上脏,谢谢你啊, 杨柳, 叔经常要上镇上去卖柴火的, 以后你要是要进镇上啊, 就搭个话,叔载着你一块去。这东西给我吧,我揣在兜里,别弄脏了。”毛茸茸的,看着都挺可爱的。   “行。”杨柳笑了笑,将玩偶递给了杨叔,杨叔小心翼翼地将玩偶揣进了兜里。   “叔,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杨柳说道。   杨叔道:“啥事,侄女你说。”   这东西虽然在乡下卖不出去,但是是个稀罕物啊,他大孙子肯定喜欢。杨叔高兴得不得了,听杨柳说有个事情,就很乐呵地问。   “就是,你也知道,我娘那个人吧,不太愿意送我们上学,这钱我不能让我娘知道,免得被她抢走。我娘前两天还因为不送我们上学的事跟我爹闹呢。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到时候就算是我娘不肯送,我自己也有钱送自己。”   杨叔这辈子虽然也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他是十分佩服文化人的。他观念里虽然也有些重男轻女吧,但是别人家的姑娘他管不着。   他点点头,“行,叔一定不说。”   很快就到了村口,和杨叔挥别,杨柳走回了家。   今天刘来娣已经稍微正常了些了,只是精神偶尔会有些错乱,而且为了逃避自己良心上的谴责,她潜意识将所有过错的根源都归咎于两姐妹念书上。   以前两姐妹不去干农活的时候,刘来娣虽然不高兴,态度不会特别强硬,但是现在,她就非得要两人去,若是不去就抄起棍棒就开始打人。   今天杨柳不知道是跑去哪里了,只有杨二姐独自在家,刘来娣硬是逼着她去地里除了一天草,给杨二姐晒得头发昏眼发黑。   而杨柳因为跑得不见人影,已经被刘来娣骂了一天。   下午,杨柳刚出现在院门口,在猪圈边喂猪的刘来娣发现了她的声音,扯着嗓子就开始骂了起来。   “杨柳,你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啊?现在地里活路这么多,你成天就知道偷懒!今晚上你别想吃饭!我说了算数!”   杨柱就坐在檐下,头抵在黄土墙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漆黑的房梁,听到刘来娣的骂声,将目光朝院门口扫过来。   不过两天,杨柱就好像是老了十岁,头上的白发也钻出来了许多。   杨柱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这两天家里就属他压力最大,家里现在分文没有了,以前每年都会差一点钱,每年都需要在村里借点钱,学费加上生活费,二十来块是要的。   但是那是自己家有大头的情况下。今年因为大儿子偷偷地给了点钱,家里才有三十来块,现在都没了。村里都是本姓人,借多半也能借到,可是借了要怎么还呢?几十块钱,粮食是不敢卖的,家里这么多人,卖了就没有吃的了。   刘来娣现在精神也恍恍惚惚的,说不定得去看看医生,可是家里现在已经分文都没有了。   杨柱这两天做活路的时候都时常觉得头晕,经过这一个打击,他本来就有些透支的身体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爹。”   杨柳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杨柱身边。   “三儿啊!”   杨柱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叫她。   在原主的记忆中,杨柱除了在她很小的时候这样叫过她,后来几乎没有过。现在突然这样叫她,杨柳心里有了一些预感。   杨柱又黑又瘦,满是谷壑的脸对着她,干皮的嘴唇嗫嚅了很久才说道:“三儿啊,现在家里实在是没有钱了,爹和你商量一件事。”   杨柳没有作声,杨柱仿佛是愧对她的目光,慌忙将头转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艰难道:“三儿啊,你比你姐姐小一岁,今年家里这情况你也知道,实在是供不起两个学生了,不如你今年就缓一缓,明年再去,你姐比你大一岁,不能耽误了。”   杨柱这样的考虑也很合情合理。杨柳实在是不忍心逼着这样一个农民用命去劳作换取她的学费。   杨柳也并没有反对,她的学费她自己已经挣到了,等到了开学的时候再说好了,免得现在让刘来娣知道了之后,徒生波折。   刘来娣在喂猪,那些猪吃食的声音哐哐的。   而厕所中,杨二姐端了一盆水在里面擦澡。   从厕所木板门的缝隙中,她看到了她爹在和杨柳说话,脸上是她很少很少在父亲脸上见到的温和慈祥。   她心里一个咯噔。   现在家里这个情况只能送得起一个学生,而她爹向来又偏爱三妹一些,不会是在和她说家里只送杨柳了吧!   想到这里,杨二姐也没有心思再擦澡了,她匆匆地抹了两把,穿了衣服倒了水,端着盆走了出来。   她今天在地里也没干多少活,但是刘来娣也在,她不敢偷懒,在地里着实被晒得皮都肿了。   “爹,你们在说什么呢?”   杨柱看了一眼三女儿,他刚才只是和三女儿在商量,三女儿都还没有同意呢,他现在不好直接跟二女儿说,免得后面弄出什么事情来,导致三女儿埋怨二女儿。   杨柱摆摆手,“说什么,还不快去厨房端碗筷出来。”   杨柳站起来,正要去帮忙,一旁的刘来娣听到了,嚷道:“杨柳今晚上不许吃晚饭。”   杨柱本来对三女儿就愧疚得心慌,哪里会依刘来娣。呵斥了一声,“闹什么?别人听到了好听吗?”   刘来娣被杨柱这么一凶,也就不敢再多说了。但是还是不满,瞪了杨柳一眼。   杨柳对这个自私自利只知道自己的儿子的母亲也没有什么好感,通常都是在忽视她的。   杨柳跟着杨二姐一起进了厨房,厨房里已经做好了晚饭。   依旧没有肉,只有高粱饭,一碗炒白菜,一碗丝瓜汤。都没有见到几个油星子。   杨柳上次在赵桂英家吃的肉都还没有吃完呢,只不过那个她已经吃到嘴里了,虽然可能没沾着口水,总是有些不太好。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饭。   晚上睡觉,杨二姐想起自己前天跟杨柳说过自己要将上学的机会让给她,她不会将这个和她爹说了吧?这样的话,她可就完了。   本来现在家里就只能送一个学生,现在她自己又主动提出让出机会,她爹肯定会同意的啊!   “二妹。你方才晚饭前跟爹说什么呢?”杨二姐问她。   “说上学的事情。”   杨二姐心里一个激灵,“说什么了?是不是爹说只能送一个人。”   “是啊,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二姐不是说要将机会让给我吗?”   杨二姐心中暗自叫苦,果然她将这件事告诉她爹了。   现在要怎么办?杨二姐一时间没了主意。她今天劳作了一天,脖子上和脸上手上露出来的皮肤全部都晒脱皮了。这只是一天,她就这样受不了,若是一辈子都这样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她这辈子就完了。她一定要走出这座大山!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若是杨二姐这辈子没有像前世那样心生歹意,她也不会去对她做什么,但是若是杨二姐故技重施,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杨二姐一晚上又没怎么睡好,一来是被晒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二来是她担心自己上学的机会被杨柳抢走。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被刘来娣给叫醒了。   杨柳的工作依旧是去放母猪,而杨二姐的任务就是去山里砍一捆柴火回来。   可怜杨二姐以前虽然砍过柴,但是都是偶尔跟着上山,没有经常做农活的人,是没有力气的。新砍的柴火有水份,所以特别沉。而且山还不近,一路扛回家,是件特别累人的事情。   “三妹,不如我们换换吧,我去放猪,你去砍柴。”杨二姐和杨柳商量。换了以前,杨柳都会同意。   杨柳刚想拒绝,想了一下,她还想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挖去卖。   “好吧。”   杨柳和杨二姐更换了之后,揣着柴刀上山去了。   这里的大山和她前面那个任务里的大山不太一样,那边的大山通常是很荒凉的,但是这里的大山郁郁青青满是树木。相比之下,这里的大山距离已经很近了。   杨柳也不害怕,朝着世世代代的村人踩出来的山路爬上了山。   她找了好大一圈,失望了。   路上也看到了一些草药,但是都不是什么稀缺的,而且数量不多,靠挖这个吃饭是不行的。   不过她发现了两树野果,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成熟的季节。   她打了两串酸枣,送进嘴里无聊的嚼着。   看来这辈子想要靠山发财没有希望。   她当然不会砍柴,从系统里兑换了一柄锯子,很快就锯倒了一根,将砍下来的柴火装进储物空间,她就空着手回了家。   到了家,趁着人不注意,将柴火给拿了出来。   杨二姐还没有回来。   放猪相对来说是个比较轻松的活计了。只不过杨二姐以前比较喜欢偷奸耍滑,就是放猪,她也是很少的。别人都笑她像个大家闺秀一样,每天只负责在家看书。   杨二姐将猪赶到坡上,自己就割起猪草来。最近刘来娣心情很不好,她要是不肯干活就等着挨收拾。   她猪草才割了一半,后面就传来一道饱含愠怒的声音。   “杨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请你去我家吃肉,你竟然好心当成怒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到处造我的谣!你小小年纪,那来的这么多的心眼?你要是觉得我不安好心,就把吃我的一斤肉给我还回来!”   杨二姐疑惑地回过头,看到是赵桂英站在她身后,叉腰怒目看着她。   “婶子?”   赵桂英没想到今天放猪的竟然不是杨柳,她刚才在村口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杨二姐的背影,她怕在村里骂会惹来别人看热闹,这才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想要在没人的地方好好地骂骂她。吃了她的东西还说她的坏话,听听她是跟别人怎么说的。她赵桂英对她有所企图?   虽然赵桂英确实没安好心,但是她又没有将这心思摆到明面上来。她杨柳凭什么说她没安好心?   其实赵桂英还真是误会了,这些话根本就不是杨柳说的,是那些村妇自己脑补的,虽然脑补的和事实一模一样。   “婶子,你刚才说什么呢?什么杨柳吃了你的肉?她什么时候吃了你的肉了?”   赵桂英见是杨二姐,心里的火气不降反升,杨柳不是什么好人,她姐姐就能是什么好人了?本来她还以为姐妹俩应该都是读书的呆子,没想到自己被人当成了呆子,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真是越想越气。   “前几天,我碰到了杨柳,刚好你叔割了几斤肉回来,我就邀请杨柳去我家吃肉。本来我就是好心一片,可是你听听杨柳是怎么和别人说的,她说我不怀好心,想将她骗去我家做媳妇。天地可鉴的,我赵桂英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说起来,她怎么着也得叫我们杨明一声堂哥。堂哥堂妹的,不就是乱了套了吗?”   赵桂英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存了心思的,但是现在心思被人家捅破了,还被人嘲笑,她面子下不来,只好改了说法。   杨二姐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能读书脑子就不会有问题,她从赵桂英这席话很快就判断出来一个事实。赵桂英在村里的风评就是抠门,她怎么可能会舍得请一个无关的人上家里吃肉?这个年代肉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也就是她赵桂英家财大气粗。   也难怪人家说她赵桂英心怀鬼胎。说她没有,谁信啊。   杨二姐虽然在家里和杨柳勾心斗角的,但是还是一致对外的,赵桂英对杨柳心怀不轨,她好歹是她杨二姐的亲妹妹,当然不容别人这样算计。   “我说婶子,这事情是不是杨柳说出去的,你还得回去好好问问呢,说不定说别人说的,我们杨柳最是老实,怎么会跟别人说这样的话呢?”   赵桂英听了有些踩到痛脚,她其实大概也知道不会是杨柳说的,但是确实是杨柳将她在她家吃肉的事情说出去的,她要是不说,村上那些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她大儿子吃吃娶不到媳妇,现在她将一个小姑娘带回家吃肉,就是傻子也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赵桂英一时间有些下不来脸子,冷笑道:“我们家又不是出不起彩礼,我们能比别人多出三倍彩礼!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等着嫁到我家来享福呢,我会看上杨柳那个瘦不伶仃的样子?农活也不会干,火都不会烧,这种人娶回家做什么?”   杨二姐一听也怒了,“你家彩礼高,有的是姑娘愿意嫁,那婶子什么什么气啊,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愿意说就叫他们说去呗…”   赵桂英冷笑道:“我听说了,你娘发疯将你家的钱全部撕碎了对吧,要我说啊,你们姐妹俩真是生来讨债的,女孩子家家的,老读书不就是浪费钱吗?不如早点找个人家嫁了,等熬成老姑娘了,有你们后悔的!”   赵桂英撂下狠话之后转身就走。   杨二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起了波澜。   赵桂英家大儿子娶不到媳妇,所以出了巨额彩礼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虽然出身贫穷,但是心高气傲,一般人家都看不上,别提杨明这种的了。   可是杨明家是真的有钱。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杨明家也没有看到别的什么收入,有人背地里总是在议论他家的钱来路不正,但是谁都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也不知道该上哪举报去。   他家明码标价地开了彩礼钱。   这些钱是可以留在娘家的,说得难听点,就是从姑娘爹娘那里将人买走了,用这彩礼钱。   杨家现在很缺钱…因为缺钱,杨二姐不能继续上学了,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什么都可以让给杨柳,唯独这件事不行。杨二姐虽然也没有出去见过世面,但是她一直坚信,只有读书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要是杨柳嫁给了杨明,她家有了这份彩礼不就有钱了?   杨明除了自己条件不怎么好,家境是没得说的,杨家真的是十里八乡都难找到的富裕人家。别的人家什么时候能吃得起肉?逢年过节也未必能吃得起,但是杨家可以隔三差五的就吃一回肉,由此可见他家境的殷实程度。   杨柳嫁过去也不见得就是委屈了。   杨二姐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大不了,自己以后要是出息了,再多照看一下杨柳夫妇不就行了吗?”她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这样说。   杨二姐想起昨晚上自己彻夜难眠,低头看一眼自己握笔杆的手上沾满了野菜的绿色汁液,染得很丑,她想起了自己昨天暴晒了一天,今天还在隐隐灼痛的皮肤,这些都在提醒她,她自私是可以被原谅的,她必须要自私一点,才能为自己赢得一条活路。   杨二姐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她从书上窥探过大城市的风光,那边的天空也像山里的这样湛蓝吗?   杨二姐很向往。   回到了家,杨柳已经回来了,她蹲在院里一口水池边洗自己的衣裳。   杨二姐看到杨柳的那瞬间,胸腔里仅存的良心让她有些愧疚,她不敢和杨柳接触,急急忙忙地进了厨房去了。   没想到进了厨房,刘来娣递给她一把菜刀,让她砍猪菜。   杨二姐在杨家算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她长这么大,真的很少很少干农活。   可是现在不同以往,杨二姐要讨好刘来娣,她不敢拒绝,只好拿着菜刀出来,将自己割回来的猪菜倒在地上,在竹编的簸箕里砍。   她一边砍猪菜,一边想着今早上的事情,一个没留情,一刀砍在自己的手指上,还好有猪菜挡一下,砍得不深,但是也痛得她直抽冷气,鲜红的血液霎时间就将手指染红了。   她端着手跑进厨房里,刘来娣在灶上忙活,“娘,我砍到手了。”   刘来娣头都没有抬,很冷漠地回答:“墙上到处都是巴壁封,你自己去揭点下来盖在手上不久行了,多大点事!”   庄稼人在干活的时候受点小伤实在是太正常了,刘来娣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   但是杨二姐站在原地却愣住了。她握着手指,站在原地发呆。她盯着刘来娣。   这是她亲娘没错。但是从小到大,她娘眼中只有那两个儿子,她爹一天到晚只知道忙活地里的事情,太小的事情她还记得一些零星,她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就被刘来娣随手扔在地上,自己出门去忙活地里的事情,或者在家的时候,她也不会来管她。她和杨柳都是这样长大的,在地上爬啊爬的就长大了。   在这个家里,她学会的只是计较,对家人没有爱,只有计较。她从记事起就只从她娘脸上眼中看到不赖烦,看到厌恶。仿佛她真的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她对刘来娣没有别的感情,只知道要讨好她娘,不然她可能就无法上学。   其实她不是个例,在山村中,她算是幸运的了,绝大多数女孩子,一辈子都没有踏进过学堂。   越长大,读的书越多,杨二姐就越想逃离这个冷漠的地方,这个亲情单薄成这样,满心只关心粮食的地方。   这是环境造成的,她要逃离这个环境!   杨二姐第一次对自己的需要再次有了清晰的认识,她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她一定要出人头地,总有一天,生存不会再是她的第一追求。   杨二姐捂着自己受伤的手麻木地走出了厨房。   杨柳依旧蹲在水池边洗衣裳,杨二姐从背后盯了她一会儿,才进了房间去。   房间的漆黑的墙壁上有很多白色的圆圆的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这东西在农村是止血用的土方子。   她从墙上撕了几个下来,将中间那层干净地挑出来,缠在了自己受伤的手指上。   而水池边,杨柳同时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这座贫瘠的山村?这里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了,继续待下去,自己无法解除这样的困境。   原主的心愿就是要好好读书,她虽然怨恨杨二姐,但是心愿中并没有关乎杨二姐的事情。大概,她依旧念着亲情吧。   要完成原主读书这个心愿,她就得有钱,可是她在这里无法施展拳脚,或许,她应该去大城市寻找机会。   可是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原主对外面的世界的记忆也约等于零。   到底要怎么做,杨柳还没有想好。   她现在身上就那十几块钱,想去大城市也不现实。   两人心中各有想法,谁也没有想到,吃过了饭之后,家里会来几个不速之客。   杨柳不认识来人。来人一共三个,都是妇人。但是杨柱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杨柱打发姐妹俩去院子里晒高粱,自己和刘来娣则接待来人。   院子里,杨柳二人合力将晒高粱用的竹席取出来,摊在地上。接着又从仓库中将装着高粱米的蛇皮口袋抬了出来。   杨二姐神秘地朝堂屋里看了一眼,问杨柳,“三妹,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杨柳摇头,“不知道。”   杨二姐以前见过这三人中其中一个。   “那个穿着方格子的是媒婆。”杨二姐道。   “哦。”杨柳明白了。   原来是媒人,上门来应该是来探亲的。难怪她爹要将两人赶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媒人是来给谁提亲的,多半是给杨二姐。   以前有媒婆上门的话,通常坐不了多久就会走,因为杨柱会直接告诉来人,自己女儿要上学,但是今天却有些反常,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人都还没走。   杨柳晒完高粱,就自己回屋里看书了。她得熟悉熟悉这个世界的教科书,虽然她前面做任务的时候是学霸。说不定会有什么差异之处。   她这些天一直都在看书,这书上的知识对她来说不算难。   她其实也可以直接报名参加中考。   杨柳还真有这个打算,因为书上的知识她在上一个任务中已经学过了,现在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再多读两年还是学习同样的知识,这就挺浪费时间的。   所以杨柳已经想好了,明年夏天的时候就报名参加中考。   杨二姐显得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有些坐立不安,但是杨柳将心思都放在了书本上,没有理会她。   “三妹,不然你装作喝水,去堂屋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杨二姐真的担心父母将自己嫁出去,现在的婚姻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杨柳将书翻了一页,简单回答:“我不去。”   “算是二姐求你了好吗?”杨二姐冲过来抱住她的手臂。   其实在这之前,两姐妹感情一直都很不错,因为上学的路上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亲姐妹,关系能差到哪里去。   杨柳反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这不是…他们肯定是在讨论我啊,我去多不好意思?”   其实想想也是,农村人结婚都讲究先后顺序,这姐姐还没有嫁人,绝不会有妹妹先嫁人的道理。   但是不管杨二姐怎么说,杨柳就是无动于衷。   好不容易等人走了,杨二姐从窗缝里看到人走了,自己爹娘还将人送到了院门口。   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过的事情!   杨二姐脸色都变了,等他们将人一送走,立马就跳了出去。   “爹,娘,这几个人是来做什么的?”她急忙问道。   杨柱没有说话,刘来娣一脸的笑容,显然是很满意。   “来给你提亲的!”   看到刘来娣这个样子,而杨柱又默不作声,一副首肯的样子,杨二姐觉得眼前一花,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连忙追问:“什么啊,我不是还在读书吗?这些人怎么这么烦人!我跟你说,娘,我是不可能嫁人的!”   就是要嫁人,也不可能嫁这种穷乡僻壤的,杨二姐觉得自己是有大志向的人。   杨柱斟酌道:“这次和以前不同。”   他还没有说完,杨二姐就急忙打断道:“有什么不同啊,还不都是泥腿子!我不要!”   刘来娣不高兴道:“什么泥腿子啊,人家可是高中毕业的,要不是想找个同样的文化人,还能轮得到你?”   高中毕业又怎么样?高中毕业家里还不是穷得叮当响?过惯了穷日子的杨二姐表示自己坚决不可能让自己下半生也如上半生一样活得没有丝毫希望。   “我不要,你们拒绝了!”杨二姐斩钉截铁道。   刘来娣对这门亲事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刚才若不是为了端着女方矜持的架子,她可能当场就将亲事给应下来了。这亲事是铁板钉钉的,容不得杨二姐反对。   一来是亲事确实不错,二来,杨二姐出嫁之后自己负担也轻一些。   杨二姐将恐惧的目光投向杨柱,“爹,你不是一直说我要读书,不能这么快嫁人吗?你!”   杨柱道:“可以先把亲事给定下来嘛,反正那边一时半会儿无法举办婚礼。”   “不!我不要!”杨二姐简直要抓狂,这里的婚姻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了,根本容不得什么自由恋爱什么当事人自己的想法的,都是父母说了算,只要父母点头同意,就是捆也会将人捆去男方家强行结婚。等孩子生下了,也就老实地接受命运了。   杨二姐不想这样,她死也不会嫁给山里人。   “我说了我不要,你们要是敢将亲事应下来,就是在逼死我,我到时候就死在你们面前!”杨二姐一字一句地说,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柱沉下脸,“反了你了,难不成父母还会害你?”   “我说了我要读书!我不嫁人!”杨二姐有些心力交瘁地重复。这一刻,愤怒和无奈将她整个胸腔填满,无处发泄。   杨柳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刘来娣本来见杨二姐这样反对,有些打退堂鼓,杨二姐这孩子从小到大心里眼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读书,要是真的不让她去读书让她嫁人,说不定她会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杨二姐一指杨柳,“三妹和我差不多大,你们就知道逼我,既然这么喜欢这户人家,怎么不把三妹给嫁过去算了!”   杨二姐虽然说的是气话,但是内心还是希望杨柳能代替自己。反正杨柳也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要多喜欢读书,杨柳从小到大的性子都是随遇而安的,读书也一直在读,成绩比她差点,还不如将读书这个机会让给她呢!   嫁人嘛!十六岁不也可以嫁人了吗?   杨二姐这样说,刘来娣心思猛地活泛了起来。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杨二姐不愿意,那就让杨柳顶上呗。反正姐妹俩差不多大,杨柳生得还比杨二姐俊俏很多呢。   刘来娣心里有了主意,也就不和杨二姐多扯了。   战火突然引到了自己身上,杨柳有些无辜地瞪大了眼睛。   她同样也不可能现在嫁人,不用说还是被父母包办的婚姻。   她问了一句,“对方是什么家庭嘛?让你们这样心动。”   刘来娣一提这个就笑得合不拢嘴,“人家可是正经的高中生呢,现在参军入伍了,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今年探亲回家,他父母想给他先张罗个媳妇。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对方是要有文化的,这不才找到咱们家来了吗?”   杨柳听她这样说,这十里八乡,符合这个特征的,大概只有前几天遇到的那个人了吧。   没想到会这么巧。   巧归巧,杨柳还是不可能同意的。   “是葛家屯的吧?前两天他回来的时候,坐杨叔的马车回来的。”   刘秀娣眼神一亮,“你们已经见过啦?怎么样嘛,这个小伙子。”   当然是很好的,挺善良,模样也端正。要是杨二姐同意了,说不定还真的就捡了宝了,不过人各有志吧。   她志向也不在此。   杨柳不好说好也不好说不好,只说:“没看清。”   刘来娣不相信,“怎么可能呢。小伙子还行吧?人家媒人说了,光人家的津贴,一个月就有二十块钱!” 第273章 八十年代 (五)   杨二姐见杨柳都已经见过人家了, 嚷道:“这是天生缘分啊,你们既然这么喜欢人家,不如就让三妹嫁过去好了。”   杨柳看了杨二姐一眼, 冷冷道:“二姐可真是有意思,你要是不想嫁过去直接说自己不想嫁就好了, 为什么要踩着别人说自己不想嫁呢。你自己不想嫁就将我推出去, 你要上学难道我就不上学了吗?你那天晚上还说要将上学的机会让给我呢, 这么快就都忘记了?”   杨二姐看了杨柱一眼,“我是为了三妹好,这么好的男人,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而且三妹还碰到过他,难道不是天生的缘分吗?”   刘来娣连连点头, “二妹说的是,他也大不了你多少,听说他们对结婚的年龄有规定,现在只是订婚, 也不着急结婚的, 这么好的人家,真是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杨柳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嫁人的,“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我才十六岁,嫁什么人?本来人家就是看上了二姐才过来提亲的, 要是换了人,你们觉得人家会愿意吗?”   刘来娣其实对于嫁哪个女儿并没有什么要求, 只要能将这么好的女婿留住她就很满意了。   “ 比说了, 这亲事就是你爹都很满意, 你们姐妹俩也别争了, 我觉得二妹大三妹,不如还是二妹嫁吧。”农村就是这个习俗,大的没嫁人,小的是不能嫁的。   “我不!”杨二姐哭道:“我死都不会嫁人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刘来娣看了杨柱一眼。“当家的,你说句话啊。哪能由得这两个小蹄子胡闹!”   杨柱想了想,拍板道:“不如这样吧,他们今天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过两天让男方过来一趟让我们看看人吗?看了人再说吧。”   这法子也不错,就这样定了下来。   回了屋,杨二姐找到杨柳,“三妹,算是二姐求你了行不行,这人听说是当兵的,配你绝对够了,你成绩也没有姐姐好,为什么要苦苦站着上学的机会呢,你知不知道现在高中特别难考,要是到时候你占了上学的名额却考不上怎么办?”   杨柳正在清理自己的衣裳,现在的衣裳都是三个颜色蓝白灰,她的衣裳也没有几件,都是捡杨二姐穿剩的。   “二姐,我理解你不想嫁人,但是你不想嫁人就可以将我推出去吗?说到底,我们是亲姐妹。”   杨二姐不敢看她,“这亲事你要是不要,我可以帮助你回绝,但是上学,你可不可以让给我?”   “那天姐姐不是还说上学的机会要给我吗?怎么今天就变了卦?”杨柳问她。   杨二姐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机会让出去,那时候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反面激一下她。   “我那天是有点糊涂了,你比我小,你还可以栽等等,说不定明年家里条件好了可以送我们两个人了,你知道的,中考是会限制年龄的。过了十八岁就不可以中考了,我已经十七岁了,错过明年我就永远地错过了机会了。”   杨二姐这样合情合理地和她沟通,杨柳还能理解,只要她不背后搞小动作。人嘛,自私点是很正常的。   杨柳点了点头,“那你就去上学吧,我会和爹说的。”   “那你肯嫁人了吗?”杨二姐急切地问她,兴许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她要确认一下。   “不,我不会嫁人的。”杨柳坚持道。   她不嫁人,杨二姐就不放心,但是这件事急也急不来,得后面慢慢看了。   杨二姐是铁了心想要杨柳应下这门亲事,这样她才能彻底放心。   过了两天,果然如那媒人所说,她带着男方上门来拜访来了。   来了还带了一些东西,有烟有酒有茶。一看人家就挺有诚意的。   当时杨柳去放猪了,只有杨二姐和刘来娣在家,杨柱都下地干活去了。   杨二姐当时在洗一家人的衣裳。   “有人在家啊?”   媒人从院门口探头进来,看了杨二姐一眼,笑问。   见又是上次那个媒人,杨二姐顿时就不高兴。这些媒人真的烦,感情十里八乡的就没有别的姑娘了,非要来她家。   以前多少媒人来她都不怕,因为她知道她爹肯定会将人送走。可是现在一看到这些媒人的脸,她心里就直打鼓。   杨二姐从水池边直起身,朝在猪猪食的刘来娣喊了一声,“娘,来客人了。”   刘来娣身上捆着一个围腰,从偏房中走了出来,一看到是杨媒人,顿时笑开了花。   “她婶子啊。快屋里坐。”   杨媒人笑道:“只有来娣姐在家啊,大哥呢?”   “下地去了。快家里坐。”   杨媒人从背后让出一个男人来,笑道:“这是来娣婶子。”   那男人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婶子。”   刘来娣心知这就是那个来提亲的了,她暗自打量了几眼,对这个小伙子的第一印象很好。只见他人很高,模样也俊。女爱俏,她想她那两个女儿总有一个能看上才是。   而一旁的杨二姐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第一时间,她确实被对方的长相给惊讶到了。她对当兵的有一种刻板印象,就是张得三大五粗的,看着都吓人。但是这个当兵的不一样,他模样长得很清秀,他还穿着一身绿军装,这身衣裳赋予他一种独特的魅力。   杨二姐经过片刻的失神之后就醒了过来,就算是这个男人长相还行她都不可能嫁给他,她绝对不会嫁给山里人,她要走出这座大山,然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葛严也注意到院子里有个姑娘在洗衣裳。他只看了一眼就将头撇开了。   其实他不想这么快就结婚的,当兵苦,他都是去了两年才回家探亲一趟,要是真的结婚了,岂不是让人家姑娘守空房?   但是他挨不过家里长辈的意思,长辈的意思是他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跟他差不多大的姑娘都已经嫁人了,要是还赶不上下一茬,好的已经被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葛严想着自己这个职业吧,总是聚少离多的,姑娘肯定都不喜欢,不如就随了长辈的意思,来走个过场,到时候他得将自己的难处全部都提前说出来,让姑娘自己考虑了。   并且,葛严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当然不太愿意让父母包办婚姻,这次来也是来看看人家姑娘怎么样,相亲嘛,都是双向选择的。   葛严第一眼看到杨二姐,没有什么感觉,倒不是说别人的长相,杨二姐长得也并不难看。   刘来娣一看到葛严就满意得不得了,连忙迎了上来,又上下打量了葛严一眼,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她都很少见到,别提人家还是有正经工作的。   刘来娣连忙将人迎进了堂屋,让人坐下之后,就出来吩咐杨二姐去泡茶。   杨二姐去厨房生了火,将水烧上之后,连忙就溜出了家门。   杨柳不在,这个男的长得还不错,要让杨柳回来看看,说不定杨柳就能看上了,这事情就少一些波折。   杨柳在山上放猪,她还得打猪菜。农村的生活是真的苦,她还没有做太多事情,每天吃完晚饭都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原主虽然对家乡有很特别的情感,但是心愿也是要走出这片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杨柳在在割猪菜,后面穿来杨二姐的声音。   “三妹,三妹,你快回家去,娘找你有事情。”担心杨柳知道是男方那边来人了不肯下山,所以杨二姐什么都没说。   杨姐从一片野菜中直起身,看到杨二姐跑得气喘吁吁的,有些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事,刘来娣会找她。   “可是我这猪菜都还没有割完。”杨柳扬了扬镰刀,“什么事啊这么急,等回家再说不行吗?”   等你回家的时候,都不知道人家走没有走,杨二姐不由分说地将她手上的镰刀给接了过去,“没事,我帮你割,你快回去吧!”   杨柳觉得杨二姐应该没有这么好心,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事情,但是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她一边往家走,一边想。   等到了家里,看到了葛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男方那边来人了,杨二姐不想嫁人,所以就将她叫回家了。   在这里看到杨柳,葛严的惊讶简直溢于言表。   他惊讶地盯了杨柳一阵,才反应过来,将目光转开。长辈都在这里,他也不好和杨柳打招呼。   倒是刘来娣主动说起,“我听杨柳说,她已经见过葛严了。葛严,你还记得杨柳吗?”   葛严看了一眼杨柳,他当然记得,那几个玩具他拿回家给自己的侄子,两个小家伙都喜欢得不行。   现在快要开学了吧,她应该要去上学了。   只是她还小,那么这家人准备说给自己的是刚才那个洗衣服的姑娘了?葛严一时间不知道该从怎么想,他对杨柳的印象是很好的,小姑娘喜欢读书,这么小就嫁人了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他婶子,二姐呢,葛严过几天就要会部队去了,趁这个机会,让两年轻人认识认识吧?”   刘来娣看了一眼杨柳,她脸上没有出现什么不好意思和抗拒,但是杨二姐是明确地表示过她不嫁人的,强扭的瓜不甜,现成的三妹就在这里,她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而此时,山上的杨二姐一边割猪草,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想起刚才见的那个男人。书上说的气宇轩昂大概就是说这样的人吧。何况他还穿了一身军装,看上去加倍的帅气,身上还有一种成熟男人坚韧的气质。   老实说,她长这么大,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山村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出色的男人。   她心里暗自觉得可惜,要是这个男人不是出身山村就好了,要是这个男人不是在现在出现就好了。她安抚自己,说不定只是马屎表面光,内里都不能看呢。   即使如此,杨二姐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她用力地砍下了一颗枯草,“好男人有的是呢,这个算什么。”   “婶子,你是说,二姐还要读书,是说给三妹?”   刘来娣找了个借口将杨柳给打发了出去,和杨媒人说将杨柳说给葛严。   杨媒人有些惊讶,这农村就是这个习俗,没有道理姐姐还没有定人家,妹妹先定的。她心里虽然惊讶,但是毕竟男方都在这里,她看向葛严,想让葛严表个态。   葛严对杨柳有印象,长得清秀,人也勤快,还很好学。他都已经帮助过她一次了,就是为了要她上学,现在却又亲手将她的学业摧毁,这种事情他做不到。   “婶子,杨柳还小吧,她都还在读书。”葛严道。   杨媒人一听,以为是他不愿意,正要说话,刘来娣道:“这有什么关系,你前几天来的那个嫂子不是说了吗?因为你部队上有规定,现在不能结婚,可以先让我家二丫头上学嘛!先将亲事给定下来,等你们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再结婚!这也不是不行对吧!”   杨二姐已经明确地表示自己不嫁,要是真的将杨二姐说给他,到时候杨二姐过激出了什么事情,真是要鸡飞蛋打了,还是三丫头性格温顺一些。   葛严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这种解决的办法,其实他也大不了杨柳很多,而且他对杨柳的印象不差,要是真的要定下一个未婚妻,与其是那种没有接触过甚至见都没有见过的,他更愿意是她。   葛严提出:“婶子,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杨柳单独说说话,问问她的意见。”   这见面之后,男女双方单独相处一会儿也是很正常的,可是刘来娣担心杨柳不愿意,所以有些犹豫不决。   杨媒人帮腔道:“大嫂子,让两个年轻人接触一下。说不定两人自己看对眼了呢,还省了很多事了。”   刘来娣实在是没有理由阻拦,只好表示同意。   杨柳就在院子里喂鸡崽子,葛严冷不丁地从后面走了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葛严问她。   杨柳吃了一惊,转头一看是他,“下个星期吧。”   “你要去报名的吧?”   杨柳摇头,“可能不去。”   “为什么?”葛严急道,“是钱不够吗?我还有一些,可以给你。书是一定要读的,”   杨柳见他反应这么大,想笑又觉得有些动容。   “是这样的,我想明年直接去参加中考,这段时间我就自己学习就行了。”   “这怎么能行呢,你知不知道现在高中很难考的。”葛严严肃道。   “是难考啊,我知道。”杨柳拍了拍手,将手上的菜叶子拍下。   “不过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生存。”   读书嘛,她已经读了够多的了,她自信自己去考试肯定是没问题的,与其再这样浪费一年的时间,她比较愿意再给自己一年的机会。   但是她没想到葛严会从荷包里摸出一个红包。   他显得很不好意思,“这是我来的时候,我爹让我封的,给你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还差点钱,就拿去交学费吧。”   杨柳连忙道:“不是的,上回你给我的已经足够交学费了,我是提前将初中的知识都已经学完了,所以打算明年直接参加中考。”   葛严听她这样说,有些惊讶。“可是初三的知识和前面的都不太一样,就像是化学,你没有学过的,根本就搞不懂书上面那些东西是什么。”   化学可是杨柳的拿手强项。   她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你是看上了我二姐吗?”   葛严惊了一下,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我爹和我娘比较着急,想赶紧给我定个媳妇,免得好的都挑没有了。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们这个职业,就是会聚少离多,生活会很苦。”   他说完看了杨柳一眼,杨柳纤细的脖子在淡淡的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他参军两年见过姑娘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将就了。从内心说,他比较喜欢杨柳,说不出来的感觉,兴许是因为特别的缘分。   但是他同样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人家姑娘失去上学的机会。   所以即使有一点心动,他也不敢说出来。   从堂屋里看出去,杨媒人和刘来娣看到的是两个年轻人聊得还挺好的,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杨媒人感觉这桩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做媒人嘛,当然希望亲事能成。   “不过她婶子啊,男方那边说没说彩礼多少啊?”刘来娣趁此机会问道。   杨媒人有些瞧不上这种做法,八字还没有一撇,先将彩礼给问上了,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呢。   不过她做媒人这么多年,倒也并不见怪,笑意不改,“倒是没说,不过人家一个月二十块钱的津贴,你一年都未必能挣到,到时候等你女儿嫁过去了,钱还不是由你女儿保管,到时候想要接济娘家人,还不是大嫂子一句话的事?   这可不一样,刘来娣脸上笑着,眼里却透露出来不太满意的神色。   不过这事情还早着的嘛,彩礼都可以商量。   葛严和那媒人都没有在杨家吃饭,因为听说了杨家家境不太好,要是在她家吃饭,少不得还要去张罗肉之类的,加重人家的负担。所以没吃饭,两人就回去了。   等两人走了之后,刘来娣问杨柳感觉人家小伙子怎么样。   当然是顶好的。   杨柳对他的印象真的不错,不过这样还不至于她就想要嫁给人家了。   只不过这样的好人给了杨二姐真的是便宜她了。不过杨柳自己不想要,还不准别人要,就有点没有道理,于是她说:“人是个好人,就看二姐怎么看了。”   “什么你二姐怎么看,我都已经和人家说好了,要将你许过去。”   杨柳吃了一惊。   “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样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等以后你就知道感谢我了。”   杨柳无语地看着刘来娣,她知道争辩是多余的,刘来娣他们决定了的事情,她说的话是没有用的。   如此一来,杨柳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这这个小山村看不到希望。如果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这里的日子虽然清贫一点,但是好歹过得舒服,有一家人勾心斗角的,就很没意思,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杨柳不说话,刘来娣还以为她是默认了。其实不管杨柳认不认,刘来娣都会自己做决定。   午饭时间,杨二姐回来了。   她背着一背篓的猪菜,赶着老母猪回来,在村口的时候碰到了葛严二人。   她当时囧得感觉恨不得自己能钻进地里去,她背着一大背篓的猪菜,赶着老母猪,活脱脱的村姑。看看人家,虽然也是山里人,可是那一身军装整齐而笔直,她就没有见过这么有气质的男人。   回到家,杨二姐从喜滋滋地刘来娣那里得知了杨柳和人家的事情多半定下来了。她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实在是有些怪,说不要的是自己,现在不舒服的还是自己。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这样难得的男人给了她妹妹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没什么。   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尤其是看到刘来娣眉飞色舞地说人家在部队的待遇怎么怎么好的时候。她心里甚至一瞬间有些后悔,反正人家都已经说了,现在只是定亲,不是结婚,为什么自己不先应下来呢。   过了些天,那边回话说可以先将亲事定下来,男方希望杨柳继续念书,念书的钱会由他们家来出。   消息传到杨家,一家人都很惊讶。   杨柳那边并没有听葛严说什么,还以为葛严对她没意思。今天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惊讶。   刘来娣一听男方说要杨柳继续念书就有些不高兴,但是听到他们家来出钱,又高兴起来了。读书就读书吧,反正也不是自己出钱了。   杨二姐听到这个消息则是惊呆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子吗?出钱让人上学?这是什么逻辑?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不理解,那边人就是这样说。   刘来娣和杨柱一合计,这事成,就这么办!   杨柳还没有选择的余地,这边已经给了回话。   挑了个日子,炮仗一打,猪肉礼节一送,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以后杨柳就是人家的未婚妻了。   杨柳还感觉云里雾里的有些蒙,想反抗吧,没有她反抗的余地,想离开吧,她兜里只有十六块钱,对这个世界又一点都不熟悉,贸然离开,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呢。   好在现在只是定亲,后面还有补救的机会,等她考上高中了,就直接去参加高考考大学,就能永远地走出去了。   那边说话算数,除了定亲送过来的钱,还格外送了三十块过来,是杨柳今年的上学的钱。   刘来娣本来是想要将钱昧下来的,但是杨柱将钱给截了下来,自己保管,就怕刘来娣又搞当初那一套。   没人能理会到现在杨二姐是个什么想法。   她要是早知道就算是定亲了还是能继续上学,她肯定就一口同意下来了。她已经因为上学的事情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分明就有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让她从此不用再为自己读书的事情发愁,可是自己却生生地将机会让给了杨柳。   有人供读书,多好的事啊。   可惜她没抓住,将这个机会拱手送给了杨柳。   她和杨柳想的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想的是先读了书再说,以后嫁不嫁人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了?   杨柳想的是自己现在还还有能力反抗,先读了书再说。两人的差异就在,杨二姐想要利用人家读书,杨柳则不是。   杨柳并不想花人家的钱,都没有打算要嫁给人家,怎么能花人家的钱呢。   两家亲事定下来之后,葛严又来了一次。   这次是来帮她家收粮食的。   农村就是有这样的习俗,定了亲之后,男方要来女方家帮着收粮食,以示重视。   葛严虽然已经参了军,但是小时候是干着农活长大的,他帮着收玉米也是一把好手。   葛严是一大清早就过来的,走到村口的时候还碰到了村上的人。两家定亲的时候是摆了酒的,杨家这边没钱,葛家那边也没有说什么,肉和粮食都是葛家那边送过来的。   毕竟在葛家那边的眼里,会认字的女孩是很金贵的。   村里人都在说杨家真的是苦尽甘来,挑挑拣拣这么多年,竟然等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   当然也有人背地里说闲话,毕竟杨家不讲规矩,先将三女儿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定下亲事之后,葛严的心里起了一种很微妙的变化,就好像是一开始是没有太在意的,当这件事情真的成了之后,心里就越来越在意。   他今天甚至天不亮就睁开了眼睛,先去村上跑了步回来,临到出门,还是很紧张。   进了杨家村就更紧张了。   可是这是习俗,他要趁着还没有回部队,要来杨家好好地干活,以求给丈母娘留个好印象。   杨柳倒不紧张也不尴尬,她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么。等年纪到了,真的要嫁给人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她真的没想过这种事情。   葛严过来还自己提了肉过来的。   刘来娣高兴得嘴差点都合不拢,自从结了这门亲事,隔三差五地都能吃到肉,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家里本来就穷,舍不得吃肉。   院门一开始是关着的,葛严过来得很早,还没有来得及开。   杨二姐当时站在屋檐下梳头,听到院门响,就走了过去开门。   打开门,葛严站在门外,他一路跑过来的,额发上还带着细细的汗水,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男人的气息,清秀的脸在薄薄的雾霭中看起来更加的俊俏。   杨二姐和他的目光一对上,脸霎时间就红了。   她连忙往一旁退开了一些,“是….是葛严啊。”   葛严也认识她了,笑道:“二姐。”   这声二姐将杨二姐叫清醒了过来。   她心里顿时更加不是滋味,这亲事是自己拒绝的,现在他和杨柳都已经定亲了,已经没有自己后悔的余地了。   杨二姐苦涩地让开,葛严没有多看她,跨出大长腿,进了院来。   刘来娣为了招待这个未来女婿,在厨房烙饼呢。   杨柳坐在灶下看火,这火不能大,她方才多放了一把柴火进去,那张饼就给烙糊了,被刘来娣好一通说。   现在兴许是因为那门亲事的原因,刘来娣要巴结着她,说话语气都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葛严一跨进厨房,就看到他未来的小妻子坐在灶下,目光盯着灶孔里面的火,一张侧脸在红彤彤的火光照映下显得很好看很秀气。   葛严一颗心顿时就软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好像原本的两个陌生人因为一件事情牵绊在了一起,从此有了牵挂的那种感觉。   葛严觉得这种感觉并不坏。   “婶婶。”葛严个头很高,他走进这个逼仄的厨房显得很是压抑。   刘来娣这才将目光从锅里抬起来,看向葛严,笑眯了眼睛。   “葛严来了?快坐,吃了没,婶子烙了饼。快吃一个。”   说完她见灶下的杨柳无动于衷一个眼神都没给人家,她轻叱道:“杨柳,怎么不喊人呢?瞧瞧你,做啥事都做不好,让你看个火都能将饼给我烙糊了。”   杨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就不理会她。她兀自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不过还是转头看了一眼葛严,想笑又笑不出来,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尴尬,她不想对他笑了。   葛严倒没觉得什么,他走了两步,果然在刘来娣烙好的饼中看到了一块烙黑了的饼,她丢在了一旁。   葛严笑道:“还没有吃呢。”   说着,他走了过去,自然地拿起了那块烙糊的饼,一边往嘴里送。   刘来娣见他将那块烙糊的病吃了,连忙想要阻止。   “这饼都糊了,你吃别的,这块留给你叔吃。”   葛严避开她的手,笑道:“没事,糊一点也没有关系。”说着,快速地在饼上咬了一口。   杨柳抬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这块烙糊的饼,她今早上已经被刘来娣念了一早上了。要么说她什么都不会,以后嫁人了怎么办,要么说她读书读傻了,连火都不会烧。还将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部都找了出来说。   杨柳都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了,基本的情绪管理还是能做到的,她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刘来娣在放屁。   但是葛严将这块烙糊的饼吃了,就彻底堵住了刘来娣的嘴,让她不好再念叨下去了。   葛严走到她身边坐下,笑道:“我来生火吧,这里怪热的。”   今天葛严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蓝色衣裳。但是他外形实在是太过出色,这身很普通常见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像是什么大牌子一样,丝毫没有土气。   早上的温度其实还好,不过在灶孔前坐久了,确实也觉得很热。   杨柳暂时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和他相处,也就没说话,让开了一边。   刘来娣急道:“别惯着她,让她生火!”   葛严笑了笑,“没事,以后杨柳去了我家用不着生火的。”   葛严家家族很大,他爷爷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因为家风好,一家子没有勾心斗角的事情,他爷爷奶奶也还在世,一大家子也没有分开,还住在一起。   只不过他们很和睦。   杨柳正要往外面走,就听到葛严在和刘来娣商量。   “我过来之前,我爷爷交代我说,要我将杨柳带回家去让他们都见见,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先让杨柳过去认认门,以后也好走动,婶子,你觉得可以吗?”   这边没有定了亲不能见面的规矩,男方接女方去家里做客是很正常的事。   刘来娣没有不许的道理,很痛快地就应下来了。   饼也烙好了,杨柱一大早就先下地去了。   刘来娣这才带着葛严和杨柳姐妹二人下地去。   葛严挑着一对竹篓子用来装玉米棒子,他走在最后,杨柳和杨二姐以及刘来娣就走在前面。   到了玉米地,一大清早下来,杨柱已经掰了很宽一片地了。   这时,葛严从兜里掏出了两对手套,两对都递给杨柳。   “这手套是给你准备的,还有一双你给二姐吧。这玉米棒子割人呢!”   杨柳还真的有些害怕这些带着倒钩的玉米叶,她看了葛严一眼,道了谢将手套接了过来。自己留了一双,另一双给了杨二姐。   杨二姐看着手上这双做工精良的手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谁会知道葛严会这么好啊,连这种细枝节末都能考虑得这样周全。他可真的和别的山村人一点都不一样。浑身的气质看起来也不像是出身农村的,倒好像是来农村体验生活的。   这几天她也听刘来娣他们说了,人家是以军官的形式招进部队的,以后就是职业军人了,津贴补助,什么都有,比一般城里人待遇还好。   杨二姐别提多后悔了。 第274章 八十年代(六)   杨二姐心里不是滋味, 可是现在都已经铁板钉钉了,葛严和杨柳都已经定亲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在一挑玉米打满之后, 杨二姐跟着葛严一道将玉米搬出玉米地去。她家有一辆破旧的木轮车,等一车玉米掰够,就可以直接拉回家。   “葛严, 你什么时候回部队啊?”   葛严将自己的一挑玉米放下之后, 又帮着杨二姐将她背上的背篓接了下来。杨二姐主动跟他搭话。   “过几天就走了。”葛严道。   杨二姐哦了一声, “你们部队在哪个位置?”   “就在省城。”具体位置葛严就不方便多说了。   其实这个杨二姐已经从她爹娘那里听说了, 现在只是找个话说而已。   葛严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蓝色衣裳后背也被汗水打湿了, 显露出了劲挺的肌肉, 看得她不觉脸一热。   杨二姐从衣裳荷包里摸出手绢朝葛严递过去,秋风过境,仿佛带上了一股少女的清香。   葛严看着她递过来的手绢愣了一下,随即抬手随便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 “谢谢, 没事。”   他说完,又挑着担子往回走。   杨二姐捏着自己的手绢愣在原地。   葛严是真的长得很好,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带着一股坚毅的感觉。他牙齿很白, 笑起来很好看。   杨二姐死死地攥紧手帕。   分明一开始是她自己不要的啊, 现在怎么会有这种遗憾的感觉呢。   杨二姐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甩了甩头,努力地想把这些不对头的心思给甩走。她是要读书的, 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杨二姐背着背篓走在后面。   他们出门早, 庄稼人干活都要紧着日头, 大中午太热了, 干活早上和下午最好。   而这时,旁边一块玉米地的主人也赶来收玉米了。   这家玉米地是杨富贵家的,这会儿杨富贵和赵桂英正在田里收庄稼呢。   杨二姐还注意到田里有一个几乎没有印象的人。这个人就是杨明。   杨明本来不想来,但是杨富贵发话让他一起来干活。赵桂英惯着儿子,杨富贵可不惯着。以前杨二姐其实是见过杨明的,只是次数很少,他几乎都不怎么出门。   赵桂英现在对杨家一家人都没有好脸色,想当初杨柳去她家吃了一斤肉,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一直到现在村里人背着她都对她议论纷纷,导致她儿子更难找儿媳了。   现在人家倒好,一开始说不嫁人,结果那是因为没有好的人家,现在来了个条件不错的,立马就巴巴地贴了上去。   人家杨柳现在都已经定亲了,以前的算盘算是白打了。   她看到杨二姐可以冷哼一声就转过头不理会,杨二姐却不能装作看不到。   “叔、婶,你们收玉米呢?”   杨富贵不知道自家婆娘和人家的过节,笑道:“你们倒来得早,帮着你们收玉米的那个是杨柳的对象啊?”   杨二姐脸上笑意微收,要是当初她自己不作怪,现在葛严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那我过去了,你们忙。”   杨明从玉米林中投出目光来,看到杨二姐,脸上闪过失望,他比较喜欢杨柳,长得好看。杨二姐比杨柳差了不少。   赵桂英不小心瞅到了儿子的目光,心里叹了一声,心想听说有人买媳妇的,不然自家也给儿子买个媳妇。要让他就这样打一辈子的光棍,她怎么能忍心。   杨二姐很快回到了自家玉米地。   她爹娘已经掰了很多了,深入玉米林看不见了。杨柳和葛严凑在一块在说话。   “我今年不想报名了,我想去省城,你能给我讲讲省城的事情吗?”   葛严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不上学怎么行呢?”   “我明年直接回来参加中考。”   “可是你现在才初二吧?你初三的知识都没有学。中考肯定会失败的。”   “你不管我嘛。你就跟我说说,去省城的话,怎么样?”   葛严严肃了脸,“不怎么样,你就好好地在家待着,等我回来接你,在这之前,你好好地上学,考高中考大学。学费不用担心,我会给你的。”   杨柳一时间有些无语,她是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小山村了,她要走出去。可是葛严看样子有点固执,不相信她可以直接参加中考,兴许在葛严看来,自己一个小姑娘进城很不安全。   “你不告诉我也行,我自己去吧。”   葛严急得玉米也不掰了,停下来看向她,“省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你是不是听别人说起省城特别好,所以不想读书了想要出去打工?”   “没有啊。”   “他们说的省城多漂亮是真的,可是乡下人进城之后,你想过要怎么生活吗?高级的工作你不会,地层的工作对你而言又太累,而且挣的也不多,只是刚够糊口,很多人去了之后都没有钱住招待所租房子,只能睡大街睡天桥,就这样你还是想去吗”   杨柳若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姑娘,她是肯定不敢出去的,外面的世界比想象中乱,特别是现在治安不怎样的时候。   出去当然也有一定的风险,但是留在这里确实没有多大意义。   杨柳沉默不言,葛严以为她想通了。放柔了语气,“你要是真的想进城去看看,等过两年,我升衔了,你就进城去探望我,到时候可以住部队的招待所。你觉得怎么样?”   杨柳看了他一眼,他一脸的认真,弄得杨柳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谁要去探望你了!”   葛严见她将头别了过去,无声地笑了笑。   她真的还小,要等结婚,至少要四年呢。不过四年后,如果她还上学,她也刚高中毕业,如果顺利考上大学,估计这个时间还得再长一些。   这样算下来,他就得等八年,好像是长了一点。   葛严一边想一边掰玉米。   杨二姐没有听见两人在说什么,因为两人的声音很小,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几个字节。   她心里有些发酸。而且一看到葛严笑,露出那一拍整齐洁白的牙齿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好像半边身体都酥了一样,心里有种特别的悸动。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她以前心里一心只想着学习读书,她还不太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自己很想看到他,看到了之后也想多看几眼。   一上午过去,葛严往家里拉了好几车玉米,每次杨二姐都自然而然地跟在后面一起去卸车。她本来还担心杨柳会抢着干这个活,但是杨柳压根就没有动静。   其实葛严也挺想和杨柳单独待一会儿说说话的,但是杨柳钻进玉米地里就不出来,不管是背玉米还是拉玉米,她都不参与。   回家的路上,杨二姐有些心疼葛严独自拉车,就在后面帮着推。她从后面看去,葛严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濡湿了,底下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杨二姐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一天下来,一块玉米地已经掰了。   葛严在杨家吃的晚饭。   葛严过来的时候是提着肉过来的,早上就随便烙了饼,中午也是随便吃了点,到了下午,刘来娣一早就回了家弄饭,等葛严他们将玉米收回去,刘来娣已经在炒菜了。   一股肉香从厨房中飘了出来,村里不知是谁家的狗闻到了肉味,徘徊在院外不肯离去。   杨二姐从厨房里打了盆水出来给葛严洗脸,她拿了自己的毛巾。   这毛巾还是去年她考了第一名,缠着杨柱给她买的呢。   她平时都很爱惜,从来不肯给别人用的。   杨柳都没有自己的毛巾。其他人都是用一根毛巾。   刘来娣平时用毛巾的时候,还会用毛巾擦牙齿。所以杨柳从来不会碰那根毛巾。   葛严不知道这么多,他谢过了杨二姐,就将水接过来洗脸了。   杨柳在一旁看着,意外地看了杨二姐一眼。她看到杨二姐盯着葛严用了她的毛巾,眼睛里满是欢喜。   杨柳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个杨二姐是个什么意思?她最开始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根毛巾是她专属的时候,曾经想用它来洗头,杨二姐看到之后,就一把抢了过去,不让她用。   杨二姐对这根毛巾这么宝贝,会随便给别人用?   杨柳身经百战,对这种小姑娘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了。   她有些无语。   既然杨二姐对葛严有意思,为什么一开始不答应下来呢?现在人家都已经快成为她妹夫了,又开始来觊觎?贱的吗?   等葛严洗了脸,杨二姐又很殷勤地想去帮他倒水,但是葛严在军中自己动手习惯了,刚才杨二姐给他倒水是因为他没有看到。现在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动手的。   杨柳真的很讨厌这种行为,杨二姐脑子是怎么长的?即使她对葛严没有那种未婚妻对未婚夫的感觉,葛严现在名以上是她的未婚夫,她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觊觎她的东西。   杨柳突然出声,“严哥,帮我打一盆水来嘛?”   一声突如其来的严哥将那两人都怔住了。   兴许是女人之间的直觉,杨二姐敢接自己从这特别的称呼中听到了一种宣誓主权的意味在里面;而葛严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他嘴唇欢喜地翘了起来,将自己洗过的水倒了之后,还用清水将盆子给洗了一遍才装了干净的水给杨柳端了过去。   杨柳道了谢,心安理得地洗了一把脸。   杨二姐就站在一旁,看着葛严服侍杨柳。她真的恨不痛快,极不痛快,不痛快到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能派遣心中的郁闷。   “我说三妹,人家葛严来家里是客人,你怎么能支使他做事呢?”   杨柳用手鞠了一捧水拍在脸上,现在没有防晒霜,唯一能防晒的就是头顶的帽子,但是一天下来,脸还是火辣辣的疼。   清凉的井水拍在脸上很舒服,她又拍了几下,才直起腰来。   水珠从她晒红的但是还是犹如剥壳鸡蛋一般的脸上滑了下来,一种属于青春少女的独特美让一旁的葛严看得心里一动。   “二姐,葛严是家里客人没错,可是他又不是我的客人,他是我对象,我还不能支使他做点事了?你说呢葛严?”最后一句,她将头歪向一旁的葛严,问道。   葛严已经被她那句“他是我对象”给美得找不着北了,只感觉头都美得晕晕的,不管这时候杨柳说什么他都会说好,他连连点头。   杨柳得意地朝杨二姐一笑,这笑容就在宣誓葛严的主权了。   杨二姐被气得不轻,心里越发的后悔。   葛严很勤快地进厨房帮忙去了,杨二姐赌气回了屋。   等到吃饭的时候,刘来娣见她不在,问道:“二姐呢?跑哪去了,也不知道帮忙摆个碗筷,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葛严跑前跑后地端盘子摆碗筷,杨柱像个大爷一样,坐在板凳上没动,嘴里还一边招呼葛严,“葛严啊,快坐下,让她们忙活去。”   这一天葛严真的出了大力气,若不是有葛严,这玉米地准收不完,估计明天还得有半天呢。   葛严笑道:“没事,应该的。”   等将碗筷都摆整齐了,杨二姐还是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刘来娣叫杨柳去叫杨二姐。   杨柳很干脆地吼了一嗓子,“二姐,吃饭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实在是很大声又很突兀,吓得刘来娣连忙用手肘子碰了她一下,示意她要规矩点,人家葛严还在这里呢。这样大吼大叫的像什么话,人家葛严可是文化人。   葛严看了杨柳一眼,笑眯眯的没说话。   杨二姐那边没有动静,刘来娣招呼葛严,“没事,不管她,我们先吃。”说着,夹了一大块肥肉到葛严的碗中。   刘来娣的厨艺还是不错的,以前菜难吃只是因为没有肉没有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今天葛严自己带了干粮过来,刘来娣也难得大方了一回,将他带来的肉大半都割了下来,熬了一小锅油,剩下的就炒了。   葛严笑着道谢。   不一会儿,兴许是饭菜香将房间里的杨二姐给勾了出来,她出了房间。一看饭桌上没有自己的碗筷,顿时有些难为情,又只能控制着自己不在葛严面前丢脸,她沉默地进了厨房给自己舀了一碗饭。   今天刘来娣是真的舍得出血本招待女婿了,平时从来不煮白米饭的,今天都煮了一锅,虽然掺杂着红薯,但是相比平时的伙食已经好了很多。   杨二姐端着饭回到了饭桌。   她看到桌上的菜就先咽了一口口水。   辣椒炒肉,这菜多少年没有吃过了。   杨柳因为来这个世界还不久,对这种对食物的渴望还不深,不过她比较喜欢吃肉。   桌上的两盘肉菜肉眼可见地消失得很快。   葛严还陪着杨柱喝了几杯。   葛严酒量不太好,但是杨柱三斤不倒。杨柱难得这样高兴一回,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葛严倒。葛严心里有些叫苦不迭,但是又只能硬着头皮喝。   这酒是他们自家烤得包谷酒,酒劲比较大,后劲足,一年到头也烤不了多少,都留着来客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杨柱也忘记问葛严的酒量好不好。说实话,杨柱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能找到个这么出色的女婿,一看到女婿心里就欢喜。他也知道自己家因为送学生在村上是头等的穷,很多人都看不起他家,觉得他家是在浪费钱送闺女上学。   杨柱就是在憋着一口气,想要别人都看看他家闺女出不出息。所以以前那些人来提亲,他都一律回绝。   但是葛严不一样,一来葛严是高中生,高中生在杨柱眼中就是顶有文化的了,大学生想都不敢想,这十里八乡的,没听说有学生考上大学的,考上高中都是不得了的了,二来,葛严现在已经有了正经工作,还是现在最吃香的职业,军人。这样好的人家他没道理回绝。   杨柱不知道自己这两个闺女以后能有什么造化,但是照家里目前的情况来看,葛严家请媒人上门提亲之前,只能放弃一个学生了。   但是现在情况都变了。试问这村上谁不羡慕他命好?这么好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杨柳感觉到杨柱很高兴,但是又不知道他这是在高兴什么。   在原主那世,葛严家上门提亲是没有过的。她做任务的时候会经常会些出入,她都已经习惯了。   几杯烧酒下毒,葛严清秀的脸都已经开始发红。   杨柳一边想事情,一边下筷子夹菜,夹了之后想也没想就往嘴里送,但是咬了一口就反应了过来,立马给吐了出来。   她夹了一块肥肉。   她不吃肥肉。   杨柳瞪了一眼碗中的肥肉,她在想要怎么处理它。她要是敢当着刘来娣的面将这块肥肉给扔了,刘来娣就敢好几天不让她吃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正要起身将这块肥肉找个机会偷偷地丢出院子去,一双筷子突然从旁边斜插了过来,精准地从她碗中将那块肥肉夹走。   看着葛严面不改色地将那块肥肉送入嘴中,嚼啊嚼的,杨柳都替他恶心得慌。这肉她咬过的啊!还不是正常的咬,是整个包在嘴里嚼!   杨柳顿时就觉得盘子里的肉不香了,被恶心的。   可是葛严一点都不在意,他嚼完咽下去之后还和杨柱碰了个杯。   葛严这一筷子不仅杨柳知道,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到。   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刘来娣甚至笑眯了眼睛。   杨柱更不可能在意这种小事情。   只有一个人膈应得慌,就是杨二姐。   她其实也没有注意到杨柳这边的,只是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葛严身上,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那么葛严又是怎么知道杨柳吃到了肥肉的呢,除非他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杨柳身上。   杨二姐猜得不错,葛严确实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杨柳,看着她失神的夹了菜,看着她将那块肥肉给吐了出来,死死地盯着那块肉,脸上出现了苦恼的表情。   葛严顿时就知道了她不想吃肥肉,但是又不能丢了。现在的肉很金贵,她敢丢肯定会被骂。   所以他想也没想地伸筷子就将肉夹了过来,老实说,她吃过的他不觉得恶心。   换了别人,葛严也不可能干得出来。   话说回来,要不是喝了点酒有点上头,葛严也不会当着杨柱他们的面干出这种事,其实还是有些轻浮的,在长辈面前。   杨柱喝高兴了,一顿饭毕,都已经黑了。   刘来娣留葛严在这睡了,但是这就有些不符合规矩了。   葛严连忙道:“没事,婶子,我回家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葛严说着站了起来,这夜确实有些黑了,看不清路。山路崎岖,其中一段路是从林子里过,这个时候要是没有火把,纯属就是摸黑,肯定回不去。   杨柱也喝高兴了舌头有点大。   “回什么啊,今晚上就在这歇了,厢房还有一间呢,以前是你弟弟赖头的,现在他进城做事去了,你今晚上就在那将就一晚。”   葛严还是推辞要回家,但是站起来一迈脚,头昏脚沉地差点没摔倒,还是一旁的杨柳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   葛严今晚上是走不了了。   坐着的时候还好,一站起来,葛严就觉得自己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急急忙忙地冲到了杨家厕所吐了个翻天覆地。   刘来娣担心地叫杨柳去看看。   杨柳有些嫌弃,可是又不得不去,万一人晕了掉厕所了,就麻烦了。   她只好去看了一下。   葛严扶着厕所猪圈的柱子正在吐呢。   她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   好在厕所没灯很黑,杨利看不到葛严红透的脸颊。   厕所的异味让杨柳好险没吐出来。   好不容易,葛严吐完了,杨柳扶着他走了出来。杨二姐端了碗过来,里面装了清水,给葛严漱口。   葛严挣扎着洗了脸和脚,就在刘来娣的指挥下,让杨柳扶着去了赖头的房间。   好在被子都是干净的,葛严倒头就睡。   杨柳帮着将碗筷收拾了,洗漱洗澡过后才回了房间,准备睡下。   杨二姐一早就躺下了。   她也不洗澡,杨柳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在这里确实就是这样的,洗澡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不管是大人小孩都不爱洗澡。   杨柳想到今天的葛严也没有洗澡,不过是因为他喝醉了,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卫生习惯怎么样。   杨二姐睡在靠墙那边。   两人虽然是睡一张床,但是不盖一张被子。   杨柳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可是现在这个环境只能将就。   隔壁传来轻轻地鼾声。   这墙本来就不隔音,睡在隔壁就好像睡在身边一样,鼾声也听得很明朗。   听到葛严竟然会打呼噜,杨柳有些惊讶。   今天累了一天,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隔壁的鼾声也没有影响到她。   但是杨二姐却睁着眼睛一直没有睡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听到葛严的呼噜声,竟然会在脑海里勾勒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葛严的呼噜声没响多久就消停了,杨二姐却迟迟没有睡着。   她后面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她想自己不会是少女怀春吧?杨二姐想到这个词,羞得连忙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因为动作太大,还有些吵到杨柳,杨柳动了一下,但是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葛严又跟着他们下地收了一天的玉米,这晚上杨柱得了经验,没有拉着他喝那么多,只让他陪着喝了一杯。   葛严吃过了晚饭,趁着天还没有黑透,要告辞回家了。   刘来娣叫杨柳送他。   杨柳刚好也有事情要和他说,就站起身对葛严道:“走吧。”   两人就并肩走出了杨家的大门。   路上,葛严有些后悔自己没带个东西来送给杨柳。只是他这次回家探亲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订婚,所以什么也没买,自己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真的要送也找不到什么送的。   两人沉默着走出了村口,一路上还遇到了一些吃晚饭出门闲逛的人,看到两人还打趣。   杨柳倒是无所谓,葛严闹了个大红脸。   出了村口,葛严不让她再送了。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别送了。”   杨柳果真停住了脚步,“那你自己回去吧,路上要小心点。”   葛严看着杨柳,“你昨天说的事情,今天想的怎么样了?”   “你说我去省城的事情吗?我还是要去的。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我自信我已经将初中的知识全部都学完了,学习在哪里都能学,我不想再浪费光阴,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现在也没有钱,身上唯一的钱还是你那天给我的十六块钱。不知道够不够车费,我是要去城里闯一闯的,明年就会回来参加中考。”   葛严没想到过了一晚她竟然还是这个念头,自己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万一杨柳在自己回部队的时候跑了出去,那才是真的完了。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到了城里说不定会被坏人骗。   葛严以为杨柳就是想要进城看一看,他觉得这样放任不是办法,不如就让她跟着他进城去看一眼,说不定就能死心了,他陪在身边也放心。   “如果你非要进城去看一看的话,不如就跟着我去,我还有几天才收假,带着你在城里转一转,到时候我再给你买票,送你回来。”   杨柳看了葛严一眼,其实她确实需要一个进城的向导,还有一个主要的问题是,她没有钱。她身上这十六块可能连车费都不够。   她倒也不是想要利用葛严,等她在城里挣了钱之后,就将钱还给他。   “只不过,婶子和叔肯不肯让你进城?”   “可能不会,所以我得跟他们说跟着你进城去逛几天。”   葛严好看的眉心微皱,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那你等着我来跟他们说吧,到时候我再送你回来。”   回来一趟挺麻烦的,光是转车就要转很多趟。   杨柳是进城挣钱的,要是让葛严去说,到时候她没有回来,父母肯定会将这件事怪罪在葛严身上。杨柳想了想,“不用了,我会跟他们说的,你到时候也不用送我回来。”   “你保证你进了城会听话,我才带你去。”葛严从她说话中听出来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任性,到时候进了城她要是不听话乱跑就麻烦了。   杨柳有些无语,但是想想人家也是好心一片,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之后,杨柳就将自己要和葛严进城看一看的事情给说了。   杨柱不太同意,两人虽然已经订婚了,但是毕竟还没有结婚,现在就闹到一起,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听。   于是杨柳就跟刘来娣说:“我进城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挣钱的路子,顺便可以看一看赖头过得怎么样。”   赖头和杨柳大哥大嫂都在城里。   他们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刘来娣一直都很担心。趁此机会,让杨柳去看一看也好。   刘来娣就对杨柱说:“是你女婿有出息才能带杨柳去玩,别的人能做到吗?咱家这些年惹人谈论的事情还少吗?他们愿意说就说去呗,杨柳,你去吧。不过家里可没有钱给你。”   刘来娣是打定了葛严有钱的主意。   征得了同意,杨柳第三天就和葛严一起走了。   村里人知道之后,果然说起了闲话。不过杨柳都已经走了,管他们怎么说呢。   一路上确实很曲折,要转好几趟车。不过好在有葛严在身边,什么事情他都给安排好了,杨柳只管跟着他一起走就是。   一路上都是葛严在帮她拿行李,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行李,家里那些衣裳都是穿不出去的,她勉强收罗了两套。   葛严背着一个军用包,穿着一身绿色军装走到哪都很显眼。并且因为葛严长相不俗,一路上杨柳见多了搭讪的人。   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也有很多小姑娘看到葛严大着胆子上来搭讪的。   杨柳面前只觉得葛严长得真的不错,等他穿上这身衣裳之后,真的是老少通杀。   长途坐车本来就很累,两人终于转客车坐上火车之后,杨柳已经累得摊在座位上累得不想说话了。   两人坐的绿皮火车,葛严就坐在她身边。   葛严个子高,坐下来也显得人高腿长。杨柳坐在靠窗的位置,葛严就坐在她旁边。葛严还去打了热水来冷上,等着她睡醒喝。   硬座很不舒服,杨柳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坐过火车硬座了。这种硬座因为两边都要坐人,所以靠背几乎是直的,背靠着睡很不舒服。   杨柳已经累得睡着了,但是即使在睡梦中也觉得怎么睡都不舒服,她不停地扭来扭去的寻找最佳的睡眠姿势。葛严很快就注意到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车厢里人不多,但是因为是白天说话的人很多,声音就有些嘈杂。   葛严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脑袋有靠着,杨柳终于觉得舒服了点,很快就睡沉了过去。   葛严垂头看她。   十六岁的杨柳脸上还满是稚嫩,经过一个秋天的劳作,她原本白皙的脸有些黑了,不过还是显得很清秀。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圈阴影。   杨柳感觉眼皮晃晃的,似乎是有阳光直射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睛上。   但是她睡得有些熟,手很快就滑了下来,但是她潜意识还是觉得晃眼睛,又抬手挡。   但是光影很快就不见了。   葛严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挡在了杨柳的脸和窗户之间。   葛严望向窗外的景色,火车穿过大山的隧道,在传出遂道的那瞬间,一切景色都豁然开朗。   不远处是一条江,江水碧蓝,江边是一片延绵不绝的竹林,几处人家掩藏其中,黛瓦白墙,房屋前面是一片碧荷池。   他低头看了一眼杨柳,心里的爱意升腾了起来。年轻人中的爱情萌芽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他想他和杨柳的缘分大概是一早就注定了的吧。所以他才会在回家探亲的路上遇到她,也凑巧去她家提亲。   他只要再多熬几年就能熬上连长,到时候家属就可以随军了。   她这么喜欢城市,以后就在城市里生活吧。   其实葛严对乡村的感情更深。只不过他以后注定不会在农村生活,他的妻子当然也不会在农村了。   他希望她能好好的学习,倒不是因为他想要她用文凭来做什么。而是他清楚的知道,文凭对农村人来说,是一张进入城市生活的门票,有了这个,她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可以自己在城市生活得很好。   葛严对着窗户,极目远眺,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明白他的苦心。   杨柳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对面坐了两个女生。   两人满脸的笑容,正跟她旁边的人说话。   杨柳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身边坐的人不就是葛严吗?她脑袋还靠在他肩膀上呢。很明显能看出两人是什么关系了吧?不过对方小姑娘还是很热情地和葛严说话,毕竟拥军情怀很普遍。 第275章 八十年代(七)   两人实在是太激动了, 说话的时候感觉眼睛都在冒星星。   杨柳扭头看了一眼葛严,葛严大概是头一次被两个小姑娘这样用崇拜的眼神死盯着,显得有些紧张, 浑身都绷紧了,额头上还能看到点点汗珠。   葛严很快就觉察到她醒了,也不理那两个小姑娘了, 连忙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了瓶盖递给她, “睡醒了?”   杨柳看了他一眼, 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将水给接了过来, 喝了一口。   “这是谁啊, 是你妹妹吗?兵哥哥?”一个小姑娘问他。   说是小姑娘, 但是看着比杨柳大,看着可能十八九岁了,梳着两个大辫子,穿着蓝色的外套, 两人的打扮有些相似, 大概是一起上班的工友。   葛严看了杨柳一眼,显得很不好意思,但是还是道:“不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   两个吃惊地看了杨柳一眼, 两人一开始就没将两人的关系往这方面想, 毕竟杨柳看起来真的很稚嫩,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虽然长得挺清秀的。   杨柳朝那两人点了点头。   虽然和葛严说话也不是为了和他怎么样, 但是知道这么帅的兵哥哥有了未婚妻, 还是有些心里不舒服。有种遗憾和可惜的感觉。   不过两人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开始和杨柳说起话来。   从聊天中,杨柳得知了这两人果然是在一家化工厂上班的,这次放假一起结伴回家,现在收假了,要回省城呢。   绿皮火车开得很慢,几乎是到站就停。估计后世坐高铁至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到现在需要五六个小时。   旅程显得很无聊,杨柳开始找葛严说话。   她让他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在高中的经历,以及到了部队的经历。   葛严是以军官的形式招进部队的,因为是高材生,所以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葛严告诉她,部队上有参加高考的机会。他准备明年试一试,现在也在努力地准备考试。当年在高中的时候,他差一点没有考上,现在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   “高中的知识你都忘了没有,你要是忘了我可以给你讲讲。”   葛严笑了笑,“那你要回家上学啊,等你考进高中,学了高中的知识,到时候假如我没有考上的话,你就可以做我的老师了。”   杨柳有些不服气,“我真的知道。”   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扒拉出了本子,想着反正旅途也无聊,不如就给葛严讲讲好了。   她让巴拿拿调出以前的任务记录,一边回忆一边给葛严讲。   “你是什么地方比较薄弱?我可以跟你讲讲。”   葛严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也不愿意抹她的面子,就本着让她玩着高兴的想法道:“我英语最差,我们初中的时候也教英语,但是那个老师有点问题,教的读音都不准确,而且教的不多,导致我上了高中之后,完全跟不上课程。后来高考也是因为外语考得太差了,听力几乎都不会。”   杨柳想了想,“英语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至于听力嘛,你部队上应该有收音机吧,你可以跟人打听一下外国频道的频段,每天抽点时间听一下。还要多背单词,不过你既然是读不准,当然也就听不准了,这样吧,我教你怎么正确地拼读。”   她一本正经地将所有的字母和音节都写了下来,开始一个一个地教葛严。   她英语一向都很不错,简单的口语也难不倒她。   最开始葛严有些怀疑她读的是不是正确。杨柳一看到他怀疑的脸色,就明白他可能不太相信。杨柳想了想,让巴拿拿从系统中调了一段英文名著出来,给葛严读了一段。   坐在两人对面的两个小姑娘已经惊呆了,虽然她们也是初中毕业,没有怎么学过英语,但是外行看热闹,她们觉得这个小姑娘读得好好啊。听起来就像是外国人一样。   葛严因为一直在准备高考,所以也有听一些外语的录音带。他觉得杨柳的口音和那些录音带里听起来是差不多的。   葛严是真的感觉很惊讶。   他想问杨柳是怎么学的,但是还没有说,杨柳就用手势制止了他。   “跟着我学就行了。”   葛严就真的不问了,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的满心惊讶,但是还是很认真的学。   一个教一个学,终点站很快就到了。   八十年代的省城是什么样子呢?   即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下车之后看到省城全貌的杨柳还是惊讶到了。   这里和后世比起来,有点像是后来的村镇,放眼望去,几乎没有高楼,全部都是矮破小。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车站的位置有些偏僻,在市中心应该是有百货大楼的。   下车之后,葛严提着行礼走在她身后。   葛严还没有收假,但是可以先安排她去住部队上的招待所。他订婚的事情,还没有打报告呢。   葛严带着杨柳坐上了现在的老式公交。   车上人有些多,葛严一开始是和杨柳并排坐着的,后面将座位让给了后来上车的大爷,他自己提着行李站在杨柳身边。   行李中带了很多家乡的土特产有些重,他即使可以提着,但是手指还是被勒得发红。   杨柳将他手上的行李给拿了过来抱在膝盖上。   葛严先是一怔,随即不想让她提着怕她累着,当时杨柳很坚定地将行李抱在膝头。   坐了大概大半个小时。葛严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象,对杨柳道:“快到了。”   杨柳朝窗外看去,果然,外面的景象已经不再是刚才的老破小,开始出现了三四层楼的建筑了。   其实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差异不是很大,因为这时候的发展速度很缓慢。   杨柳看着窗外的景象,感觉有些熟悉。   下了车之后,葛严带着她去了部队。   葛严将她先安顿在门卫室,自己进去办理手续。   门卫室有个站岗的战士,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但是没有说话。其实这样的场景他们都见得多了,很多战士的家属会来探亲。   葛严很快就办好了手续过来接杨柳。   招待所不在部队里面,而在外面,不过距离不是很远。   葛严带着她住进了招待所,将她安顿好了之后,就带着她出去吃饭,   杨柳趁机考察了一下现在的市场。两人吃过饭之后就去市场上考察了一下。   现在市场上售卖的东西还不是很多,上辈子的成功经验在这里无法复制,一来是她没有任何资本,二来她现在年纪还太小了,很多事情没办法做,就连店铺想要开起来都很困难,因为她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证件。这时候乘坐车还不需要证件,她以前也没有办身份证。   晚上葛严不能留在招待所陪她,他得回部队。   葛严真的恨不放心她独自在这里,好在这里的保安是部队里专业的老战士,葛严对人家拜托了又拜托的,请他帮忙照看一下杨柳。   杨柳虽然对自己不可能会走丢有信心,但是葛严这样上心还是有些感激的。   这里的夜市没有后世那样发达,到了晚上基本人都散了。   杨柳晚上也没有出去,第二天葛严一大早就过来了。他现在还没又收假,在部队也没有什么事。   杨柳还是出去看市场。   葛严渐渐地也弄明白了她是在干嘛。   “杨柳,你不会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吧?”葛严跟在后面,很担心的问。   杨柳没有正面回答,“你说,我要是去和百货公司谈合作卖玩具给他们怎么样?”   葛严瞪大了眼睛,这种想法他是第一次听到,和百货公司谈合作,这能成吗?   而且她哪里来的货源?   “可是先不说人家会不会和你合作,光是货源,你从哪里找?”葛严问她。   “这里就不用管了,我要去百货公司看看,看看那边的玩具市场。”   葛严又陪着她去了一趟百货公司。   现在的百货公司和后世的不能比,里面的商品很少,并不齐全,只能基本的满足生活要求。   杨柳和葛严奔向目的地。   玩具区的玩具看起来都比较普通,而且定价很贵。   杨柳觉得有希望。   但是她和这边谈合作的时候不希望葛严在场,免得不好跟他解释货源的问题。   第二天,杨柳独自去了百货公司,,这回,她拿了好几个从系统里面兑换出来的玩具。   她积分多,这玩具兑换起来并不贵。而且她不会一直做这个生意,只是想用这个来积累第一桶资金。   杨柳找到了商场负责人,将自己乔装成了一个生产商的销售员,来跟他们谈合作。   玩具在城里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有市场的,因为不管在什么时候,永远都不缺有钱人。   这商场里的玩具的制造水平和杨柳在系统里面兑换出来的还不是一个水平,所以商场很快就对她带来的玩具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谈合作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顺利,毕竟杨柳的货质量更好更加精良。   双方都表示出了兴趣之后,接下来就是谈具体的合作事宜了。杨柳以前自己就是做老板的,商谈过的合作不知道几何。经过一番博弈,她和商场签订了一笔一千个玩具的合约。   一个玩具的批发价是五块六,在商场里面能卖上十来块。甚至有些更加精良的,定价定个二十来块买的人也大有人在。   但是杨柳有个问题就是无法提供自己的证件。   她只好推说自己的证件忘记在招待所了,明天会跟同事一起过来签订合同。   等回了招待所,杨柳就去部队找葛严。她没有证件,但是葛严有,她将自己和百货公司商谈好了的事情告诉了葛严,想让葛严帮着她将合同给签下来。   合同条款上是有违约金的,葛严也是真的信任她,虽然对她的货源有些疑惑,但是还是帮着她将合约签了下来。   合约还是葛严陪着一起去签的。葛严不会说谎,杨柳说他是她的同时,葛严有些心虚,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撒过谎。   合约签订了之后,对方付了百分之二十的货款,约定五日之后去取。   眼睁睁地看着杨柳接过了对方一千多块的货款,葛严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好在葛严毕竟朴实,也没有想过杨柳是不是在挑汉,也就是骗人。这个时候因为社会问题,社会比较乱,骗人的很多,很多人因此发了第一笔横财。   出了百货公司,杨柳先带着葛严去银行办了一张银行卡,将钱给存了进去。   这时候的一千多块是巨款,她一个小姑娘身上揣着这么多钱,委实不安全。   路上,葛严还是没憋住,问杨柳,“杨柳,你这货从哪里来啊?”   杨柳笑看了他一眼,“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做戏做全套,第二天杨柳还找了一个纸盒加工厂,定制了一千个纸盒。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很快就收到了纸盒,而这时,距离她约定的交货时间只剩下一天了。   她让纸盒厂的人帮着她将纸盒搬回了招待所。   然后就开始开工装玩具。   一千个玩具兑换下来,只用了她一点点积分。   她也不叫葛严,自己吭哧吭哧地装到了半宿。   第二天就是约定的日期了。   昨晚上睡得太迟,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   她冲冲忙忙地吃过了早餐,朝百货公司去。   百货公司的经理等了她一早上,急得嘴里都要起火泡了。   其实那天签订了合同之后,这经理才想到最近市面上骗子多的事情,又想到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她不会是骗子吧!越想越觉得吓人,这一千多块都已经给出去了,要是真的遇上了骗子,自己丢了工作事小,蹲号子才事大。   所以一大清早,市场经理就来了百货公司等她。可是一早上过去了都没有看到人影,他是真的吓着了。就在差点要去报警的时候,望眼欲穿的人终于出现了。   听说杨柳来了的那一刻,市场经理才将自己快跳出胸腔的心脏给按了回去。也怪当时杨柳给出的玩具实在是太精致了一些,想想利润空间都很大。他们不仅仅只有这一家百货商店,他们在城里开了好几家,所以才一下定了这么大的货量。   即使看到杨柳空手出现的那一瞬,市场经理也没有再担心了,只要人来了就行。   “肖经理,您好,实在不好意思,早上有点事情耽误了。货就在我住的招待所里,我自己拿不了这么多,可不可以请您派个车跟我一起去拿一下?”   这当然没有问题,肖经理甚至亲自跟着杨柳去了她住的招待所。   这招待所是专门服务军人的,肖经理也知道。虽然疑惑杨柳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但是还是没有询问。   带着人上了楼,等杨柳打开房间的门,众人看着里面的景象都惊呆了,只见不大的房间里满是纸盒,不过倒也堆放得比较整齐。   “都在这里了,您先搬回去,入库的时候让人再点点,也可以现在就拆开纸盒看一下里面的货品。”   这当然要看。   肖经理当场就随即拆了好几个,里面的玩具款式和她当初拿去的不太一样,但是从做工可以看出确实是产自同一家。   肖经理笑容可掬地道:“杨女士,这当然没有问题了,那我们就开始搬了。”   杨柳在出门的时候已经和老战士打过了招呼,说会有人来帮着她搬东西。所以肖经理他们带着人搬着东西下楼也没有被询问。   一千个玩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个人还是搬了十几趟才搬完。   老战士就坐在大门口,看着他们将东西搬上车。心里有些纳闷,这么多东西,他也没有看到葛严他们搬上楼啊,是什么时候搬上去的呢?   还有尾款没有付,杨柳跟着肖经理他们坐车回到了百货大楼。   这些玩具经过清点入库都没有问题,肖经理也很爽快地将尾款给付了。   这时候的管理模式大概还有些松散,换了后世,可没这么容易拿到尾款。   拿到了钱之后,杨柳就悄悄地出了百货大楼直奔银行,将这笔钱存了进去,只留了一些在身上应急。   进城这趟显得很顺利。   杨柳身上这五千多块,一般人就是穷尽一生也无法挣到。   接下来,杨柳就该思考自己拿这五千块来做什么了。   玩具还可以再卖一批,城里除了这家百货商店,还有另外一家,估计等那家发现这家百货商店里的玩具之后,她再上门谈合作会比较顺利一些。她现在身上有钱了,倒不急。   她进城就是想要在城里扎根下来,不想要再回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了。   拿到了第一桶资金,怎么用是个问题。   她不可能开厂生产玩具,这时候的工艺还是个大问题,那些精巧的玩具需要很先进的机器才能生产,现在明显办不到。   像前个任务那样投资房地产,显然也不合适,现在的房地产几乎没有发展起来,地倒是可以买,但是得等她挣了足够的钱,有余钱去投资的时候。   她将拿到尾款的事情和葛严说了。   葛严已经从看门大爷那里得知了百货公司的人来将货品拉走的事情。葛严不是笨蛋,他想到了杨柳身上应该是有秘密。   一千个玩具,杨柳身上没有钱,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葛严没有问,他知道就算是他问了,杨柳大概也不会说。   杨柳觉得自己该回家一趟,她要将证件全部都办齐全,到时候来了城市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的了。   她和葛严提出自己要回家的时候,葛严也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已经感觉出来了,杨柳不是一般的普通小姑娘。   不过葛严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她一个回去,趁着自己还有三天的时间,就提出自己送她回去。   杨柳一开始不同意,她觉得自己可以搞定,但是葛严却一改先前的百依百顺,一定要送她回去,说是自己已经和她父母说好了要送她回去。   杨柳买了些东西,给她爹买了衣裳和鞋子,鞋子买了一双布鞋和皮鞋。   刘来娣和杨二姐两人什么东西都没买。   葛严不知道她只给杨柱买了东西。   两人买了回家的火车票。   在火车上,杨柳继续给葛严上课。一来一回的时间,葛严觉得自己学到了好多。   火车在临边县城停下,两人转了两趟车才坐上了回家的车。   车开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到了落日十分了,要是这时候走路回家,肯定走不到家天就黑了。   但是两人没时间耽误了,葛严明天就得回去。   杨柳干脆出了两块钱,请了个马车送他们回去。   杨柳进城这一趟,给自己买了两身衣裳,但是回来的时候,她还是穿着最开始出去的衣裳。财不外露,杨柱他们还在村里住着,要是让有心人看到了,多的事情都惹出来了。   杨柳和葛严突然回来,也不是很意外。杨柱他们都已经吃过了晚饭,乡下都吃得早,趁着天亮的时候吃,不然天黑了吃饭费灯油。   葛严将杨柳送回来之后就告辞回家了。   等葛严走之后,杨柳才将自己在城里给杨柱买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两身衣裳两双鞋,料子一家人一辈子见都没有见过,更别提皮鞋了,杨柱这辈子都没有穿过皮鞋。   其实杨柳不知道杨柱穿多大的鞋,她是按着印象买的,好在不小,刚好合适。   杨柱捧着衣裳和鞋,惊讶地张大嘴,盯着它们说不出话来。   刘来娣看得眼红,搓了搓手,问道:“闺女,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啊?”   杨二姐也挤在一边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杨柱的新衣裳。这布料摸起来真的好舒服啊,虽然是灰色的,但是一看就觉得上档次。   杨柳笑眯眯地看了刘来娣一眼,“钱不够了,就只给爹买了。”   刘来娣满腔欢喜落了空,顿时就不高兴了。   “这葛严也真是的,怎么只知道给他岳丈买,都不顾岳母呢!”她埋怨起葛严来。   杨柳笑道:“这可不是葛严买的,这是我买的。”   刘来娣不相信,“你哪里有钱?”   “葛严给我的,以前给的。”杨柳大方道。其实这两套衣裳和鞋都不止十几块了,皮鞋都三十多块。   杨柱看了一眼刘来娣,知道杨柳说的没钱是假,不想给刘来娣买才是真的。刘来娣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扮演过一个温情母亲的角色,一直将心都放在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还不住地阻止两个女儿上学。   杨柳心里有怨言呢。   杨柱当场没有说什么,但是等背了人,他将杨柳叫到了一边去,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你娘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虽然对你们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太上心,但是她要是真的不让你们上学,不管我怎么说,她肯定是不让的。家里就是这个条件,你也别太怨恨你娘了。母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   杨柳心想她和刘来娣之间可不是隔夜仇,那是隔世仇。虽然她不是原主,但是原主对她娘刘来娣的怨念很深。她在知道了原主前世的遭遇之后,对这个母亲也没有半点好感。   家里是困难是真的,刘来娣不将她当成女儿看也是真的。   她上个任务,家里不困难吗?可是她娘那样难都要送她读书。只要刘来娣但凡有这样的心思,她现在都不会这样以怨报怨。可是刘来娣一边不想让女儿占自己和儿子的便宜,一边又想着占自己便宜。   天底下父母养育子女只是义务,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这份幸运。所以杨柳也不没有怨恨刘来娣,只是,刘来娣养不养育她是义务,她赡不赡养她也是义务,彼此之间都不顾义务,这不就很公平了吗?   兴许杨柱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所以杨柳也没有多说。只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想进城去挣钱。”   杨柱瞪大了眼睛,“什么?”   杨柳觉得自己要说服杨柱应该会有些困难,但还是道:“我已经将初中的知识都学完了,再继续学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明年我就会回来参加中考,但是今年我要出去挣钱。”   “胡闹!”果然,杨柱十分不赞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进城去能挣什么钱?该不会是进城这一趟将你的眼睛给看花了吧!你不是城里人,你进城之后,先不说挣钱的问题,你住在哪里,你在哪里吃饭?这些都要钱!”   杨柳道:“我可以先住招待所,等挣了钱之后就自己租个房子。”   “你怎么挣钱?”杨柱问她。   “我可以给人做家教!”杨柳道,“我可以辅导别人学习,家教是很挣钱的。我进城之后会跟葛严哥保持联系,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说来说去,杨柱还是不同意。杨柱虽然没有出去过,但是他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想象中那样好,农村人出去之后只能生活在城市地最底层,杨柳小小年纪的,又干不了重活苦活累活,她进城之后能干什么呢?再者说了,杨柳的成绩一直都不如杨二姐,成绩在班上只是中等,现在高中升学率很低,杨柳这样学习都没有太大的希望考上高中,更别提她一年不学习,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希望。   以前是家里情况困难,所以只能抉择送一个学生,现在家里情况稍微好一点了,葛严那边也说了会送她上学,现在她反而要进城去做什么呢?   杨柳见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杨柱,只好先暂时放弃,反正自己办身份证也需要等很久。   葛严第二天就回去了。   杨柳在城里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招待所虽然还算干净,但是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膈应,她想她要是真的进了城,得自己赶快租个房子,买床单被套才行。   她第二天休息了一天,第三天才跟着杨叔的马车上镇上去办身份证。   这时候的身份证还不是后来那样的卡片,而是一张塑料皮包裹起来的黑白身份证。   问了派出所的人,说是至少得等一个月。   还有两天初中就要开学了。   地里的庄稼也收得差不多了,红薯都收进了地窖里,玉米也全都搬回了家。   这是农民一年到头难得的休闲时光。   杨二姐对于杨柳进城的事情很感兴趣,得了空就问她城里的事情。   杨柳挑了几个绿皮火车的事情说了,杨二姐尤不满足,又缠着杨柳问百货大楼的事情。   从杨柳的描述中,杨二姐对百货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起了巨大的好奇心,她也多想进城去看看啊。   到了开学的时间,杨柳果然不去报名。   一家人都表示不理解。   刘来娣换了以前,肯定高兴得不得了,但是现在学费有人出了,杨柳在家顶多是多一个劳动力,影响也不大。   杨二姐尤其不理解,最开始杨柳就表现过要上学啊,怎么现在有条件了却不想上学了?   虽然疑惑,但是她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窃喜,杨柳不上学,以后连初中的文凭都拿不到,她又怎么配得上葛严呢?葛严当初相亲提出的要求就是要有文化啊。   换了以前,杨柱劝不动可能就棍棒加身了,但是现在一来是杨柳才给他买了礼物带回来,二来,杨柳现在已经订婚了。订了婚,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不能动手了。   “爹,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明年会直接去参加中考,这事情我也和葛严商量过了,葛严也同意。”   实在是没办法了,杨柳只好将葛严拉了出来。   葛严果然比较灵,百试不爽。   杨柱虽然还是担心,但是听她说连葛严都支持,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杨二姐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背上了行李,独自去学校,可是她好高兴啊,杨柳实在是太蠢了,她有几斤几两她杨二姐还不知道吗?就连杨二姐都不敢保证自己有绝对的希望能考上高中,毕竟靠高中是横向对比,除了他们镇上的初中,还有好几所初中呢,人多招的人少,她都对自己很没有把握,得好好地学习。   杨二姐去上学去了,杨柳就待在家。   好在现在地里没有什么事了,她每天除了放猪就是自己看书,日子还算清闲,最重要的是看不到杨二姐了,心里舒坦。   只不过刘来娣对她似乎怨言越来越多了。她不进厨房帮忙做饭也会被数落,猪菜打老了也会被数落,就连她自己花钱去买肉回来,都还会被数落。   刘来娣以为葛严给了她多少钱,但是杨柳藏在身上不拿出来。   有一次杨柳在水池边洗衣裳,忘记将兜里的钱给摸出来了,结果钱全部都打湿了,她只好去厨房烤干。凑巧刘来娣进来了,虽然杨柳收得很快,但是刘来娣还是看到了一些花纹,她以为是十块钱。   杨柳竟然背着她藏钱!   刘来娣好险没有当场扑过去将钱抢过来,她问杨柳是不是葛严给她的。   杨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只是一张一百块的,这样的面额就没有在杨家出现过。   杨柳索性点了点头,“葛严说暂时放在我这里。”   “什么暂时放在你这里啊,给你的就是你的,难不成他还能往回要不成,我就说嘛,你这妮子哪里来的钱吃肉。”刘来娣双眼冒光地盯着她放钱的地方,搓了搓手,“你放着多不安全啊,看你粗心大意的,洗个衣服都能将钱一起洗了,这可是钱啊!你还是将钱给娘保管,娘不要你的,到时候你需要的时候就给你。”   这钱要是真的给了刘来娣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杨柳清楚得很。   “不用了,葛严说要我亲自保管的,到时候要是被娘挪用了,我对人家不好交代。”   杨柳连东西都不会给她买,还可能会拿钱给她吗?   “你说什么呢!我会挪用这个钱吗?我再穷也是有骨气的穷!”刘来娣怒道。   杨柳点了点头,“行,你有骨气,有骨气就不别跟我要了,要我也不会给你。”   这话真的将刘来娣给惹火了,她几步走过去,伸手捏住杨柳背上的软肉,使劲地掐了一下,“死妮子,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杨柳没提防到她会动手,刘来娣常年在地里劳作,手劲大,疼杨柳直皱眉头。   见撕破了脸,刘来娣也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她直接将手摊到杨柳面前,   “你哥哥赖头还没有结婚呢,这钱给我,存着给你哥哥娶媳妇用。”   杨柳冷笑道:“你自己儿子娶媳妇,你养帮他挣钱就只管挣去,来挪用别人的钱算怎么回事?你还要不要脸了?”   刘来娣被她这话臊得满脸通红,扬手就准备一大耳光抽下来,不过这时候杨柳有了防备,矮身避了过去。   见刘来娣还有些不依不饶,杨柳怒道:“你别太过分了,信不信我将这件事说出去,说你不要脸要挪用女婿的钱,你觉得怎么样?”   刘来娣气得浑身直哆嗦,直念叨:“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当初就说不该供你念书!” 第276章 八十年代(八)   杨柱在院子里编竹篓子, 农闲的时候就会抽空编一些,这东西收庄稼装东西都要用到。   听到厨房起了争执,杨柱连忙跑了进来, 看到对峙的刘来娣二人,问道:“怎么了这是?”   刘来娣瞪了杨柳一眼,她在杨柱面前当然没有什么要遮掩的,只说:“你自己问问你这个好女儿!”   杨柱将目光投向杨柳。   “葛严哥放了些钱在我这里, 让我帮他收着,娘看到了, 想让我将钱给她, 说这钱要存着给赖头娶媳妇。”杨柳说完之后就没有再多说,她还是比较相信杨柱的人品的。   果然, 杨柱训斥刘来娣。   “你要葛严的钱做什么?”   刘来娣振振有词,“我养了杨柳这么多年, 花的钱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现在好不容易将她养大了,要点钱怎么了?他老葛家想一分钱不出就白得个便宜媳妇,哪有这么好的事?”   杨柱气得脸色发沉, “你胡说什么呢?你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杨柱吼道。   刘来娣还是不服气,“你看这庄子上,谁家嫁女儿不收点彩礼了?我要点彩礼怎么了?”   “要彩礼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葛严家提出来, 这钱是葛严放在杨柳这的,你将钱要过来了, 到时候杨柳怎么跟葛严交代?说钱被你拿走了?你要葛严怎么想你?”   刘来娣狠狠地瞪了杨柳一眼,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眼中的厌恶是那样真实,好像杨柳不给她钱就成了她的仇人一样。   杨柳皱紧了眉头,真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但是身份证还没有拿到。   “还不快去喂猪!在家里天天就只知道偷懒!”   杨柳懒得和她争辩,扭身就出去了。   如此吵闹着过了好几天,刘来娣每天就变着法地找她的不痛快。   杨柳只当做听不见。   这天早上,杨柳赶着老母猪上山。   出村一定会路过赵桂英家,不过自从杨柳订婚之后,赵桂英就好像是消了心思,见面也是冷着脸就过去了。   不过听说她家大儿子找到了媳妇,是隔壁村的,听说长得三大五粗的,年纪比杨明还大,以前还嫁过一次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被人家送回来了。   赵桂英估计也是没有办法了,毕竟杨明都快三十了,再拖几年就更不好找媳妇了。   杨柳从赵桂英家门口经过的时候,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走出了一个人来。   是杨明,他也看到了杨柳。停在原地看着她。   家里给他找的那个女人他见了一面,他是打心里不想要,等那女人和媒人走了之后,杨明就跟赵桂英还说他不想要。   赵桂英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但是这回却不依着了。   “你都快三十了,能找到媳妇就不错了。这女的虽然胖了点,不太好看,但是只要能生孩子怕什么,灯一吹不都一样?”   杨明沉着脸不做声。   赵桂英劝道:“别太挑剔了。”   杨明也知道自己不好找女人,可是找这样一个女人,不说他自己心里这关过不去,就是在村上也抬不起头来啊,试问村上男的谁找这样的女人呢,不仅丑年纪还大,还嫁过人。别说跟别人家对比了,就是跟自己弟媳比起来,他弟媳都可以甩这个女人好几座山。   可是他又担心若是错过了这个,后面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杨明最近心里犹豫得厉害,可没想到会在今天突然碰到了杨柳。   和那个女人比起来,杨柳真是像一段青葱,又白又嫩又水灵。   杨明直勾勾地盯着杨柳。杨柳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眉头皱了皱,没有理会,继续赶着猪往前走,很快就从他们家过去了,   赵桂英在院子里晒粮食,叫杨明去帮她抬东西,叫了几声杨明都没有听到。她走了过来,问:“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   她环顾了一圈,看到了杨柳的背影。   “还想着这妮子呢?人家都已经订婚了!”赵桂英虽然也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人家都已经订婚了,现在她不会再去做什么事情,毕竟都在一个村子呢,事情闹出去的话,以后她一家人还怎么在村里生活?   赵桂英啐了一口,“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人家都已经是快嫁人的人了!”   杨明闷闷地扭头回了房间,不管赵桂英怎么喊他,他就是不出来。   等晌午时分,杨明才从房间里出来吃饭,张口就说自己不娶东庄那边那个女人。   赵桂英急了,“你这孩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人家那个女人有哪里不好要遭你嫌弃?”   杨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赵桂英说出这话来立马就心虚了,要不是这个女人还能生孩子,她也是不想要的。   “你听娘的,错过这个,不知道下一个在哪里去了。你跟娘说,是不是早上看到了杨柳这妮子,所以才嫌弃人家姑娘了?”   杨明急着反驳道:“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我是你亲娘,你肚子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赵桂英冷哼了一声,“杨明啊,人得认命!不认命这辈子都不好过。”   杨明头一下子就垂了下来。   赵桂英也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是杨明要是真的不娶那个女人,以后说不定就再也娶不到了,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她怎么忍心呢,那个女人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可以给杨明生孩子,以后也可以陪伴在杨明身边。   杨明定亲了,赵桂英一家也没有大肆办酒。而且结婚很快,几乎就在打了炮竹订婚之后不到十天就结婚了。   结婚的时候赵桂英家也只摆了几桌酒,请村里人吃了一顿饭就算完了,甚至新人都是用牛车接过来的,杨明亲自去了一趟。   即使赵桂英很想给儿子风光办喜事,但是对方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要是黄花大闺女还好说,偏生又是已经嫁过一次人了的,这边的习俗就是二婚是悄悄的办,不兴大办,都嫌丢人。   杨柳没有去吃酒。但是刘来娣被请去帮忙了,回来之后在家里说得高兴。   “嘿,这女人生得可真是不怎么好,还是嫁过人的,年纪也大了。可惜了,要是杨明没有残疾,,凭赵桂英家那个家世,什么好的姑娘娶不到啊,真是委屈这孩子了。”嘴上说着委屈人家孩子,脸上不是那么回事,刘来娣说这段的时候,好险没有笑出来。   “你们是没见着,今天杨明的脸色就像是死了亲娘一样,都没有看到他笑过。明明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啊,别看这孩子身带残疾,人家心里是聪慧的,也是没办法了,才娶这样的女人。”   杨柱听不下去了,“人家姑娘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嘴上不积德。你别忘了你家赖头也一样没娶上媳妇呢。到时候要是赖头连媳妇都娶不到,看你到时候就乐了。”   这话刘来娣不爱听,“杨柱你胡说什么呢?赖头怎么可能会娶不到媳妇?他才多大,又是健全的全乎人,咱家以前是穷,但是赖头有上进心啊!现在家里情况不是在慢慢地好起来了吗”   杨柱没有她这样乐观,“娶媳妇,你看现在谁家娶媳妇不得盖一座新房子?还要瓦房!盖一座瓦房得多少钱!”   刘来娣看了杨柳一眼,冷笑道:“那还不是你养了个好女儿?还没有嫁到人家去了,这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杨柳懒得听刘来娣讽刺,她有钱,但是她不会掏一分钱出来给赖头娶媳妇,她没这个义务。   刘来娣现在认定了她手上有钱,但是她就是不拿出来对她的怨念很深呢。   第二天,杨柳照旧赶母猪上山。   主要是在这里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味,这活她还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路过杨明家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个刘来娣口中一无是处的女人。   黑胖,身材臃肿,她站在杨明家院子里帮着刘来娣打扫。杨柳从她家没关的院门中看了一眼。   杨柳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等回来的时候,她在水井边上又碰到了这个女人。   她手上都是泥,打猪草,手上染上了一手的绿汁液。女人蹲在水井边洗衣裳。   新婚第二天就开始干活了,还是挺勤快的嘛。   杨柳心想。她从刘来娣口中知道了这个女人叫来香。挺不错的名字。   杨柳蹲下来洗手,那个女人也注意到了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杨柳本来以为人家可能会跟她打招呼,都已经做好了回应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不打算理会她。杨柳嘴张到一半,只好略微尴尬的闭上了。   洗了手之后,杨柳就背着猪菜走了。   一周过去,杨二姐也从学校回来了。   刘来娣似乎是为了凸显自己对杨柳的不满意,最近对杨二姐都很亲热。晚饭过后,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说话。   天色还早,杨柳也坐着。   刘来娣和杨二姐在说话。两人的话题正是围绕那个杨明新娶的媳妇来香。   “嘿!我听说了,这个来香做事情毛手毛脚的,洗个碗打破碗,洗个衣裳扯破衣裳,做啥啥不行。我还听你引娣嫂子说,杨明还动手打了人家呢,哭得鬼叫狼嚎的。”   杨二姐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不会吧,这才结婚几天啊就打人家?”   刘来娣一脸的稀松平常,“谁让这个女人不像样子呢?”   在这里,似乎打老婆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不过以前看着杨明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也要打人。”刘来娣道。   杨柳就坐在旁边听她们说话,想起了那天在水井边见到的女人。   夜话完毕,都各自回屋睡了。   杨柳现在没有和杨二姐睡一个屋了,她自己洗干净了被褥,在杨赖头原先的房间睡。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一个月似乎总也过不完。   还在她等了一个月终于身份证的时候,她家出了点事。   杨柳大哥从城里写了信回来,说是杨赖头在干活的时候不注意,将左手手掌给绞断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刘来娣一听这个消息,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掐人中终于将人给弄醒了,刘来娣呜咽了一声,随即扑下床。   “我的儿啊!”刘来娣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似乎是想要即刻就奔去省城。   杨柳进城的时候并没有去找赖头他们,不过杨建托人带回家来的信上写了地址。   刘来娣被一家人合力按住了。   刘来娣哭得撕心裂肺的,路过的村民就进来询问情况,得知是杨赖头受伤之后都摇了摇头。杨家本来就穷,现在杨赖头的手被弄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钱医治。   不少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些年杨家没少找人借钱,不过每次都能还上,这次杨赖头受伤,肯定是要上门借钱的,合算了一下自己能借多少。一点不借是不行的,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被人背后说他们无情无义。   这个意外杨柳也没有想到,毕竟她做任务的这辈子和原主的前生很不一样。   好不容易才将刘来娣安抚了下来,等刘来娣的情绪稳了一些,杨柱就开始思考要怎么将这个难关给度过去。   杨建在信里的意思很明确了,虽然杨赖头是在上工的时候受伤的,但是他们上工那里的老板只掏了两百块就不肯再掏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筹钱。   杨家现在只剩下几十块钱,还是当初葛严家送过来的,杨柱不知道杨赖头需要多少钱,但是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便宜。   杨柱当天就去挨家挨户地借钱去了。   不过一圈下来,只借到了四五十块钱。   杯水车薪,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可是村里的人都不富裕,不管人家有多少钱,肯借都是情分了。   没办法,杨柱只好去了葛家庄找了亲家借钱。   葛家家风好,听说杨家有难之后,一句话没说,取了两百块出来,这钱还是葛严带回家来的,准备留着给葛严娶媳妇,就先借给杨柱救急了。   杨柱当场感动得眼泪都留下来了,心里直念叨这门亲事算是没白结。多少人家会因为亲家突然出了事情而悔婚的都有,两百块钱不是小数目了。   有了钱,杨柱火速地带着杨柳一起坐上了进城的车。   杨柱以前从来没有去过省城,之所以带上了杨柳,也是因为杨柳前面进过一次城了。   为了省钱,杨柱他们吃的都是刘来娣头天晚上用高粱烤的饼子,又干又硬。   杨柳吃不惯这个,但是杨柱都是吃这个,而且杨柱现在见她花钱肯定是要说她的,杨柳只好将就了。路上就只买了两瓶水。   赶到了省城,即使八十年代的省城在杨柳看起来破败不堪,在杨柱眼里都是大城市,路上的车不算多,但是杨柱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杨柳研究了一下公交路线之后,就带着杨柱赶到了省城的医院。   到了医院,打听到了杨赖头的病房。   这个时候的医院还不像后来那样总是人满为患。   原主的记忆里也有她的这两个哥哥还有大哥的老婆田小燕。   他们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赖头一个人。他是手上受伤,但是因为伤得比较严重,所以要住院观察,还要做手术。但是因为没有钱,所以一直在等。   杨赖头看着有些黑瘦,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他和杨柱长得并不像,倒有些像刘来娣。   杨赖头看到杨柱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张嘴就哭了。   要是杨柱他们再不来,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田小燕不肯再出钱了,医院什么都贵,光是住院费一天就要五六块钱,还不包括医药费。医生说他这手再不做手术就晚了,以后就要废了,再也不能拿东西了,别提干活了,就是干活也没办法干重活。   杨赖头怕啊,他是农村人,要是手不能干活了,以后吃什么?他还没有娶媳妇呢。   可是杨赖头也知道家里没有钱,他偷偷地跟医生打听了,要治疗起码要花一千多块,就是将他家那个破黄土屋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这手多半是要废了。   杨柱看到杨赖头那瞬间也是喉咙有些哽咽。   “爹!”   杨赖头哭丧着脸叫了他一声。   杨柱好歹是经历了好几十年的风雨的,虽然担心杨赖头,但是脸上只能看到深深地褶皱,看不出他灰颓的心情。   杨柱走了过去,看了看杨赖头受伤的手,“医生咋说?”   “医生说要做手术,我问了,说是要想将手治好,骑马得花一千多块钱呢!”   杨柳皱了皱眉,一千多块,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想都不要想。   杨柱也沉默了下来。   杨赖头经过了这几天的绝望,基本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爹,没事,只要人还活着就行,不就是一只手吗?因为我住院,大哥他们花了不少钱,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咱们回家去吧。”   杨赖头虽然长得像刘来娣,但是看样子比刘来娣明事理多了。   杨柱看着他被白色绷带包起来的手,抹了两把老泪。   刘来娣前些天还一直在家里嘲笑人家杨明呢,没想到这才几天啊,孩子就步了后尘。想到这里,杨柱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刘来娣对人家心存耻笑,所以老天看不过眼,这才报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杨柳问道:“怎么不去找你上工的地方的老板给钱?”   杨赖头看了她一眼,杨柳有些长变样了,脸其实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变化最大的事她通身的气质,即使那一身乡下的土布穿在她身上,她看起来都很像是城里人。   “三妹也来了。”杨赖头无奈道:“他只给了两百块钱,说是医药费,就连大哥大嫂都被赶出来了,不让他们在那里上工了,就怕我们去找他要医药费呢。”   杨柳皱了皱眉头,“当初也没有签劳动合同吗?”   杨赖头反问她,“什么是劳动合同。”   得,不用问了,肯定没签。   “这可不行,一定得找他拿钱,你这是工伤。”   杨赖头连忙道,“算了吧,大哥去找过几回,差点没被打出来。”   杨柳当然不会咽下这口气,她道:“这样,我们从家里带了些钱来,你先安心地在医院住两天,我们去找那个工厂的老板要钱。”   如果有希望,杨赖头当然希望自己可以做手术保住手,可是杨柳能行吗?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担心杨柳去会吃亏,杨赖头无奈道:“算了吧三妹,他们不肯拿的。”   杨柳没听他的,让杨柱将钱拿出来,自己去医院办了续住手续之后,和杨柱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之后,杨柳还觉得有些迷茫,虽然打定了注意要去要钱,但是怎么要呢。打官司吗?打官司是一件非常耗时的事情,因为杨赖头他们并没有签订劳动合同,打官司说不定会失败。   杨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葛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去请教一下律师了。   葛严现在已经收假了,所以她去找他,等了很久葛严才过来。   杨柳将赖头的事情给他说了一下。   葛严顿时就皱了眉头。倒不是觉得麻烦,而是这件事确实棘手。   “在医院吗?我明天请个假去探望一下。”   “你觉得请律师怎么样?”   葛严想了想,“我听说我们领导的女婿是个律师,不然我去找领导问问。”   杨柳大喜过望,连忙点头。“行,那你去问问。”   现在通讯真的很不方便,杨柳只能在那里等他,等葛严将结果传回来。   等了接近两个小时,都已经下午了,葛严才回来。   他递给杨柳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这是我领导给我的他女婿的事务所的地址,你就拿着这个过去,说是许首长推荐你过去的,他女婿就知道了。他已经给他女婿挂过电话了。”   “真是谢谢你了。”杨柳真心道。   葛严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但是他在部队有规定,不能随意外出。   杨柳顺着地址找了过去,她见到了纸片上写的那个律师,看这样子三十多岁了,姓赵。   赵律师已经接到了他岳丈打来的电话,见到杨柳,就开始询问起情况来。   这样的案子他接手的很多,到最后的能胜诉。虽然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但是只要有劳动事实,起诉胜率就会很大。   不过这起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经过考虑,赵律师决定和杨柳去那家工厂走一趟。如果能直接协商赔款,就会方便很多,毕竟杨赖头还躺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   这赔偿就算是一时半会儿要不到,杨柳也准备动用自己的钱给杨赖头做手术。不过能直接拿到赔偿就会好很多,免得她还要去解释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赵律师在业界非常的有名,他开的这家律师事务所已经好几年了,通常不会自己出马接案子,帮杨柳也是因为他岳丈有交代。   第二天,赵律师跟着她走了一趟那家化工厂。   听说是杨赖头的家人,那边一开始的态度很硬气,不过等到赵律师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就有些怂了。   化工厂因为仪器落后,这样受伤的事情并不是首例了。有时候碰上那种鱼死网破也要闹的,还是会给钱打发,更多的就是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敢跟他们对抗。农民工不管在哪个时候都是弱势群体。   跟着赵律师,杨柳见到了这家化工厂的老板。   赵律师的气场完全和乡下来上找事情做的农民工不一样。这化工厂的老板也是爆发户,不动法律,只听到赵律师念了几条民法,说这件事要是起诉他们还是会赢,但是费时费力,所以想要先来沟通一下。   “要是走诉讼程序,你们要花钱请律师,律师费现在也不算很贵,这种简单的民事诉讼大概也就一千出头的样子吧。我可以告诉你,劳动事实存在,不管有没有劳动合同,上工时间受伤都属于工伤,就算是走了诉讼程序,你还是会败诉,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律师事务所咨询一下。到时候你可能就不仅仅是花赔偿金这么点钱了,诉讼费、律师费,可能至少得花三四千,加上你最后败诉的赔偿金,给你算五千块钱吧。”   那化工厂的老板很有爆发户的样子,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有些痞气。   听赵律师这样说,他心里合计了一下,这钱他也不是给不起,只是想着能赖就赖了,没想到赖不掉,那就只能给了。   其实现在的人对于打官司还是有些害怕的,因为那是他们很少甚至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就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赔偿金要得十分顺利,杨柳拿着钱,想问赵律师是怎么收费的。刚才他说律师费一千应该是那种大案子才这么收费,这种小案子大概一两百块钱。   赵律师笑道:“不用了,就是帮个忙,你哥哥还在医院吧,赶紧拿着钱回去吧,交了手术费,赶紧将手术做了。”   杨柳谢了又谢。   这次的接触为以后两人的长久合作打下了基础,后来赵律师的事务所一直是她的法律顾问。   回到医院,杨柱见她捧来了一千多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杨柳去要钱并没有跟杨柱他们说,本来这钱要是一时半会儿要不到,她就会去取自己的钱出来,不过既然要到了赔偿金就不必了。   杨柳去交了手术费用之后,杨赖头的手术很快就安排上了。   杨赖头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妹妹竟然会这么能干,激动惊喜过后,他拉着杨柳说不出话来。   杨柳笑道:“没事,你好好养着,明天就能做手术了,做完手术再休息一阵子,就能出院了。”   她们都来了两天了,这两天都没有见到她大哥和大嫂来过,估计是怕再出钱,两人在城里挣钱也不容易,别说本来就很拮据了,就是有钱也不愿意这样糟蹋啊!   杨柳在一家招待所开了房,杨柱晚上就回去休息。本来他不愿意花这个钱,但是杨柳都已经将房间开了,他只好住了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杨赖头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而葛严也赶了过来。   昨天杨柳已经和杨柱他们说了,都是葛严请他们领导帮的忙。杨柱拉着葛严的手,谢了又谢的。   葛严陪着他们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一早上,又出去买了饭回来。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到了中午一点就结束了。   杨柱在省城待了半个月,一直到杨赖的伤可以回家了,杨柱才领着杨赖头回去了,而杨柳就留在了省城。   自从杨柳自己去将赔偿金要回来之后,杨柱就觉得她是能做大事的人,杨柳找了个借口说要留在省城,杨柱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同意了下来。   但是交代她有事情要跟葛严说,她也可以去找她大哥。   杨柳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冷笑。   他们来这这么多天,他大哥大嫂就再也没有露面。若是她真的有事求到门上去,人家见还是不见都是两回事呢。   杨柳还买了不少东西,一些补品衣裳之类的,让杨柱带回家去。   其实杨赖头的情况在城里是最好的,因为他需要定期复查。   等送走杨柱他们,杨柳就开始了自己下一轮的售卖玩具。果然如她所想,另一家百货公司在听说了她售卖玩具的那家百货公司进了一批很优质的玩具之后,就一直想找到这个卖家,自己也进一批。   玩具一直是个很有市场的领域。   杨柳找到了那家百货公司,只拿着几个模型,对方扶着接待的只是简单的过问了几句,甚至没有过问她太多的信息就跟她签订了合同,这次这家买得更多,一次性进了两千个玩具,反正这东西怎么看怎么不会过时,而且另一家百货公司售卖这玩具很火爆,十几块钱也卖得很好。   这眼看就快过年了,过年的时候给自家孩子买新年礼物,肯定少不了玩具,两千个玩具只怕都还不够卖呢。   杨柳这次依旧是去定了纸盒来装,百货公司的嫌她的盒子太简单的,一点都不上档次,所以要自己去定制一批盒子。   杨柳不管他们要怎么售卖,反正自己的玩具奇货可居,卖得上价钱,而且,她只收现金,这次的首付款更多,百分之三十。不过百货公司的人还是很爽快地就给了钱。   杨柳现在有了一万五千多的启动资金。   她发现现在的市场上几乎没有培训机构,而且现在出国热,很多人都想要出国,但是没有地方学习英语。   杨柳觉得这是一个商机,她创办了一个英语培训机构。现在租金很便宜,她最开始招不到人的时候,就自己上阵上课,别人最开始看她这样年轻还有些置疑,直到上了一节体验课之后才发现人家年纪小是小,但是个高手。   而且,她花钱在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招生信息以及招牌老师的信息,高薪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老师来应聘,   通过应聘,她招了三个老师。但是来报名的学生更多,很多学生甚至要求上家教课,老师就明显不太够用了。   她继续一边发招聘信息,一边花钱请那些闲着的大爷大妈满大街的帮她发传单。   在后世很常见的情景,在这里却很新颖。她新颖的教学方式和上课模式很快就成了体系,学生越来越多,老师也一直都处于紧缺的状态。   开班不过两个月,她机构里的学生就超过了五十人,她有时候自己都要上阵授课。   不过她现在是最初接触这个行业,出国英语和她接受到的应试英语是不同的,她白天上课招生,晚上就花大量的时间去琢磨出国英语已经授课内容,同时跟教师们开研讨会。   钱很快就不够用了,好在系统里除了玩具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兑换,她的积分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但是同时也有了资金,能支持她走到盈利。   她忙得忘记了葛严。   葛严每个月都有两天时间的休假,而杨柳照旧不住招待所了,她在她租下来的教室里留了一小块面积作为她休息生活的地方,以省钱。   她离开招待所的时候葛严并不知道,所以后面葛严去招待所找她的时候就发现找不到了。   这可将葛严吓得不轻,好在杨柳在离开的时候曾经跟招待所的老板说过,她搬走的事情,可是还是将葛严吓得够呛,毕竟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要是被人骗走了,这茫茫人海上哪去寻找?   葛严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人,第二天又找了一天,也算是幸运,他在街上遇到了杨柳,当时杨柳步履匆匆的,甚至都没有看到葛严,还是被葛严一把拉住才反应过来。   葛严是真的生气了,这人突然消失,真的让人担心。   “杨柳!”   杨柳正在想事情,被葛严一把拉住才回过神来,见到葛严。“葛严?”   “我上回都跟你说过,你进城要听我的话,你从招待所搬出去,是去哪里了?”   葛严质问的语气让杨柳有些不舒服,但是考虑到人家也是担心自己,只要压住了脾气,“我忙我的事情去了,你在找我?”   葛严有些没好气,“不是在找你,我逛大街呢?” 第277章 八十年代(完结章)   杨柳见到的葛严一直都是很温和的样子, 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模样。   杨柳沉默了一下。   葛严一开始是真的急了,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张了张嘴, 还是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杨柳最近压力也大,所以她才会在最开始葛严质问她的时候有些生气,可是葛严迅速冷静下来之后, 杨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搬出那家招待所也是为了省点钱,她本来是想着找个时间去部队给葛严留个口信的, 但是最近真的太忙了, 给搞忘了,见他急得满大街找自己, 杨柳有有些不好意思。   说来也奇怪,她一直都能很好的控制情绪, 怎么在葛严面前情绪容易失控呢。   人家葛严都很爽快地道了歉, 杨柳也不是端着放不下架子的人,况且冷静下来之后她就意识到是自己不对。   “没有,是我对不起你。”   两人一时间相对有些无言, 大眼瞪小眼。   正巧这时候,有个卖糖葫芦的中年人扛着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做的棍子从两人身边经过,杨柳连忙叫住了那人, 从荷包里取出钱,买了两根冰糖葫芦, 递了一根给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葛严。   “喏, 算是赔礼了。”   葛严盯着这根拉了很长的丝的冰糖葫芦几秒钟才愣愣地将糖葫芦给接了过去。   “对不起啦,我最近弄了点东西,真的有点忙, 本来我是想着要去告诉你一声的,但是我忙忘记了。”   看着杨柳嘎嘣一声咬了一口糖葫芦,葛严别开头,“…没…没关系的。”   “你这两天不会都在找我吧?”杨柳问他。   葛严没作声。   杨柳看了他一眼,快八尺的男儿,脸上带了一些红晕。   葛严身上还穿着绿色的军装,寸头显得十分精神。他虽然长得很清秀,但是在这身衣裳的映衬下,显出非凡的俊朗挺括。经过一个夏天,他皮肤显得略黑,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眉眼之间的俊秀,显得很英挺。   葛严拿着冰糖葫芦没吃,杨柳问他,“咋不吃呢?不肯原谅我啊?”   “没有的事。”葛严最开始是生气,但是这会儿气早就消了。其实他也知道杨柳并不像他知道的那样是个从来没有进过城的乡下姑娘,她知道很多东西,胆子也大,但是还是忍不住关心和担忧。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葛严问她。   “开班。就是那种给出国的人培训的班级,给他们上外语课的,我现在都有三个老师,四五十个学生了呢。”   葛严瞪大了眼睛,虽然知道杨柳能干,可是能干成这样还是出乎意料的。   “现在学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但是老师很稀缺,我自己有时候都得去上课。”   葛严虽然知道她外语比较厉害,但是能厉害到能给人上课吗?只是葛严没有问出来,下意识的,他觉得杨柳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老师比较稀缺,我现在在到处招聘老师呢,虽然报名的人很多,但是合格的没有几个,而且我最开始租的那个地方太小了,不够用,所以我现在也在准备找一个更大一点的地方来做教室。”   “你这么忙啊,难怪了。”   杨柳边说边吃,别说这冰糖葫芦味道真的挺不错的,不过于酸也没有过分甜,酸酸甜甜的很有味道。   葛严见她很喜欢这个,也就没有吃,都给她留着,等杨柳将一串冰糖葫芦都吃完了,就将自己手上的递给她。   杨柳一边说一边吃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吃完了,见葛严将他的递了过来,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吃啊?”   “没有,你喜欢嘛,都给你吃。”葛严笑道。   杨柳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啊,快吃。”   葛严执意不肯,“你拿着吧,小姑娘喜欢吃甜食。”   杨柳将冰糖葫芦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咬下一颗山楂,伸手朝葛严嘴边喂过去,“你尝尝就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喜欢这个了。吃多了也不好,能以蛀牙。”   这个时代的牙医估计不发达,杨柳还记得自己很早以前就是一口虫牙,不过那个时候的牙医技术比较发达,有了龋洞可以补,牙齿坏了也可以补,这里还是没了,估计就是真的没有了。   葛严低下头,目光和杨柳含笑的注视对上,杨柳眼中满是鼓励。   葛严张嘴咬了一口。   其实,杨柳咬第一口的时候,含着山楂往竹签外抽,难免会留下一些口水。不过葛严连她嚼过的肉都能吃下去,再吃点口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入口是一种沁入心的甜,这种甜甚至盖过了山楂的酸,他一直到将糖葫芦给吞下去,都没有尝到酸味。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教室。”杨柳笑道。   葛严点了点头。   从这里去她租房子的地方也不是很远,两人走路过去了。葛严吃了一个糖葫芦之后就不再吃了,剩下的全部进了杨柳的肚中。   走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杨柳开班的地方。   其实地方不算小了,有四间房间,其中一间作为老师的办公室,另外三间就用来当教师。   “这些座椅…”   “这些啊,是我找学校买的,他们刚好淘汰了一批,因为太紧促了,所以来不及去买新的桌椅。等过一段时间,我就去找厂家定做。”   杨柳带着他看了三间教室以及那间教室的办公室每天都有学生上课,三个老师都在。   这三个老师都是三十出头的,其中两个以前是有在国外生活的经历的。教学质量都不错,葛严他们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准备教案。   “杨老师。”两人跟杨柳打招呼。   本来杨柳小他们很多,可以叫她妹妹,但是杨柳是老板,叫妹妹就有些不太合适,所以都叫她杨老师。   “两位老师辛苦了。”   说着杨柳给葛严介绍了那两位老师,一男一女,都是已经结婚有孩子了的。   杨柳这虽然工作从长远看起来不太稳定,但是工资高,相对也比较轻松,而且杨柳很好相处,平时还会给大家买午饭,解决了一餐,可以替他们省不少钱。   “这位是…”杨柳顿了顿,朝葛严看了一眼,然后才跟两个老师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夫,他叫葛严。”   似乎没想到杨柳小小年纪竟然都有了未婚夫,不过她这未婚夫看着样子是很不错的,现在流行下海、出国以及嫁军人,杨柳自己这样能干,还有个是军人的未婚夫,怎么看怎么叫人羡慕。   杨柳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介绍他,葛严有些受宠若惊,随即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跟那两位老师问好。   “行了,你们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和葛严出来之后,杨柳笑道:“怎么样,我这里还不错吧。”   葛严看着她微笑,杨柳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得意与骄傲。而在葛严看来,她是真的足够优秀了,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姑娘都还在读书呢。   “你真厉害。”葛严由衷说道。   “以后你要是来找我就来这里找我,我在那边用木板围了一个小房间,里面就是我睡的地方了。”说着,她跟葛严指了指她房间的方向。   葛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是个楼梯间底下。   葛严的眉头一瞬间就蹙起来了,他问杨柳,“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其实杨柳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真的有些简陋,里面空间很小,不通风也不透气,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能将那个木门打开才能睡得着,不然杨柳都会觉得压抑。   “看…看啊。没事。”杨柳刚才介绍自己的教室的时候是得意的,这会儿却有些羞窘,其实她不太愿意在葛严面前展示自己不太好的地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杨柳没有去深想。   葛严真的朝她的小房间走了过去。   推开门,里面是漆黑一片。   杨柳跟在他身后开了灯,葛严这才看清了里面的内饰。   只见一张很窄的铁架床摆在里面,而这个空间狭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床。杨柳的行李之内的就放在床底下。床上有一床印花被单叠得很整齐,   杨柳有些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看完了?咱们出去说话吧,这里腰都直不起来。我最开始睡的时候,还因为习惯,会突然站起来,头就撞楼梯上面,给我痛的。”   “你怎么不住招待所了?”这话到了嗓门,被葛严给吞了下去。很明显,杨柳这是资金不够了,要是有钱,谁愿意住在这里呢?   “我这个月刚发了津贴,我留了十块在部队里,兜里就这些,你先拿着,一会儿我回部队再给你拿。”   葛严没说别的,从兜里掏出了十几块钱来递给杨柳。   这钱他本来就是想要拿给她的,虽然他知道她有钱。   杨柳看着他手上的钱,退后了一步。   “我不要。”   葛严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是少了点,你先拿着住招待所吧,我宿舍里还有十块呢,一会儿我回去拿给你。”   杨柳连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帮了我已经够多了。”   “可是你刚才还在跟她们说我是你的未婚夫。”葛严看着杨柳,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两人是这个关系没错了,葛严都已经打了报告上去。   其实最开始订婚的时候,杨柳确实没有太上心,但是葛严对她真的很好,加上她一开始对葛严的感观就不坏,她慢慢地也就接受了他的这个身份。   可是她还是不能要他的钱。津贴就相当于是葛严的工资,两人要是结婚了,她将葛严的津贴拿在手中也无可厚非,但是两人都还没有结婚呢,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人生在世,最难还的就是人情了。   当然她也欠了葛严挺多人情的。   杨柳坚持不要,葛严坚持要给她。   “这钱你拿着,你晚上独自在这里住太不安全了,听我的,就去住招待所好不好?”葛严走了两步拉住她,两人一起坐在床上。   “我在创业呢,创业初期吃点苦头是很正常的,人生还是真的一帆风顺就不正常了。而且我手上也有钱,只是我想将钱花在刀刃上,所以才想着节省一点。住招待所,一个月也得花十块钱,而且住的地方也不怎么好,这地方虽然小了一点,但是至少只有我一个人住,干净,我最开始的时候有点害怕,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葛严将钱塞到她手里,“就算不住招待所,你也将钱先拿着,说不定什么时候需要呢。”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和我爹上城里来的时候,我爹去你家借了两百块钱,我猜你家里应该也没有这么多钱,是不是你拿回去的?”   葛严从杨柱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那时候赖头的手受伤了,所以在村里和葛家都借了钱。那化工厂赔的钱刚好够医药费,只剩下了一点点,要先紧着将村里人的钱先还了。   葛严笑道:“没关系,能帮上忙就好。”   葛严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很淳朴的感染力,杨柳看着他笑有些失神,葛严趁机将钱塞进了她手里。   “我下午六点钟就得赶回去了,你是不是好久都没有好好吃饭了?”葛严在她这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炉子之类的东西,猜想她吃饭应该都是在外面吃。   “我这没有厨具呢,吃饭都是在外面吃。这样花销太大了,但是又没有办法,这里太小了,没有做饭的地方,而且我没有时间做饭。”   葛严心疼不已,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柔软黑长的头发。   他想请她吃顿好的,但是身上所有的钱都已经给她了。   杨柳拉起他,“走吧,我们去吃碗面,你再回去,我现在可请不起你吃大餐,等我以后挣了大钱再说吧!”   葛严笑道:“你吃就行了,我回部队再吃,给你省碗面钱。”   “没事,一碗面两毛钱,就给你加肉也才三毛钱,请你吃一碗加肉的面已经是我现在能请你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快走吧,一会儿去晚了人该多了,那家店味道最好人最多。”   杨柳推着他走了出去,两人下楼梯的时候,葛严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杨柳小小的手被他握在手心。他的手心有些粗粝,但是很温暖。   杨柳被他牵着,没有挣扎,任他牵着走。   两人下了楼,路上有些骑骑行车的,铃声铛铛作响,像春天的风铃。   “面馆在哪里?”葛严转头问她。   杨柳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葛严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绯红,他也不太好意思,但是还是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在那边。”   杨柳拉着他朝面馆方向走。   到了面馆,人还不多,杨柳跟老板点了餐,要了两碗牛肉面,一碗加肉。   面上得很快,红碗白面,上面铺了一层满满的牛肉和葱花以及辣椒红油。   杨柳将那碗肉多的扒拉了过来,夹了几筷子面到他的碗里。   “我吃不了这么多。”   葛严也将她的碗扒拉了过来,夹了一些肉过去。   杨柳看着他夹肉,没有阻止。   下午的阳光从门店门口照了进来,葛严是对着光坐的。他脸上被镀上了一层秋日的温和的金黄色的阳光,有一种淡淡的温柔流溢在他的脸上。   “葛严。”   “嗯?”葛严抬眼看她。   杨柳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而他的眼眸中也全部都是她。两人凝视对望片刻,都仿佛惊了一下,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沉默地吃面。   以往杨柳吃面总是很赶时间,滋溜地很快将面吸完,甚至嚼都不会多嚼的。但是现在当着葛严的面,她竟然从心里生出了些许矜持,下意识地就放慢了吃面的速度,她以前学的用餐礼仪都不自觉地带了出来,吃个面看起来都让人有些赏心悦目。   知道吃完,杨柳找手帕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带手帕在身上。   怎么办!淑女吃完东西照例是要擦擦嘴的,不管有没有油渍粘在嘴上。要是不擦嘴,她可能就会觉得自己慢满嘴唇都是油,没办法自然面对葛严了。   葛严见她在荷包里抹了一阵却什么也没有摸出来就才道她肯定是在找手帕,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手帕,递了过去。   杨柳将手帕接了过来,是一块蓝色的手帕,上面没有绣花,很简约,就像葛严自己。   杨柳其实是有洁癖的,换了别人的手帕,她可能用来擦汗都会很嫌弃,别提擦嘴了。可是这手帕是葛严的,她竟然一点这种嫌弃的想法都没有。   她擦了擦嘴,就将手帕给递还了回去。葛严也很自然的擦了擦嘴,将手帕重新叠好,放回了荷包。   杨柳给了钱,两人一起走出了面店。葛严看了一眼日头,猜想时间应该不早了,他得回去了。   将杨柳送回了她租的教室之后,葛严就走了。   杨柳看着他光秃秃的手,若有所思。   培训班开办得很顺利,手续也办齐了,老师也招了五六个,不用她每天去充当老师了。   她换了一个更大的地方,留了一个正常的空间给自己。也请了一个钟点工阿姨给他们老师做饭。   因为她是第一家吃螃蟹的人,等她办到一定规模的时候,也有人跟风办培训班了。但是杨柳用了一招别人都用得不多的手段,那就是打广告,不仅在报纸上打,后来还花了大价钱在电视上打广告。   效果是很显著的,她的培训班的规模用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了起来。   她很快就开办了分校,不仅在现在所在的省城开办分校,还将分校开到了临近的省会城市。   她很忙,葛严连续半年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而杨柳也抽时间回了一趟家,她带了些钱回去,让杨柱将葛严家的钱先还了。虽然葛严的意思就是他的钱也就是她的,但是两人毕竟还没有结婚,钱的事情还是扯清楚一点比较好。   她将自己的户口下了,上到了省城,她为了落户还专门买了一套房。这套房买得很大,杨柳想着以后说不定要拆迁,反正她的余钱都要用来投资的。   等她将临近省会城市分校的事情忙完,也差不多到了中考报名的时候,她就在省会城市报了名。   别的老师在知道她报名参加中考之后,都很热心地辅导她。   现在的教育毕竟和后世的有一些差异,她得提前看看才行。   葛严也终于在这个时候见到她了。   只不过通常他过来的时候,杨柳都在学习,想陪他去吃饭都没有时间,葛严也能理解,他还以为她不想念书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报了名。   又过了一个月。   这个月中旬杨柳就要参加中考了。   葛严特意过来给她加油。   “不要有压力了,考不上咱们明年再考就是了。”   杨柳倒不担心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的实力没问题,真考不上的话就是运气问题了。   “我给你买了一样东西。”杨柳现在有了宽敞的书房,再也不是大半年前挤在一个狭小空间里的模样了。   “什么东西?”葛严有些惊讶。   杨柳拉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个正方形蓝色盒子递给他。   “打开看看。”   葛严看了她一眼,笑着将盒子打开了,看到里面躺着的物件,顿时怔住了。   “怎么样,喜欢吗?”杨柳期待地看着他。   “你怎么…怎么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里面是一块表,而且价格不菲。   “你没有表啊,看不到时间不方便,你每次都是估算着时间走,走早了浪费,走迟了你回去就得挨批评,买块表,以后就能看时间了。”   葛严脸有些红,不过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惊喜交加。其实葛严自己都能买表,只是他一直很节省,将他部队上发的津贴留了一些给父母,剩下的就全给了杨柳。   他对杨柳真的是毫无保留。   杨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他的赤诚给打动的。   她亲手将手表取了出来,帮着葛严带在了手腕上。   “看起来还不错,我眼光还不错吧。”   葛严抬起手腕看个不停,显然是很喜欢。   现在一块手表的支出对于杨柳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但是当初那碗加肉的面味道也一直没有变。   杨柳的中考很顺利,她成功地考上了省城的高中。   获得了学籍之后,杨柳申请了在家自学。   杨二姐和她是同一年中考的,最开始在班上名列前茅的她却名落孙山,没有考上。   因为杨柳给了家里一些钱,所以现在杨家并不缺钱了。杨二姐要是补习也可以,有一个问题就是,杨二姐的年纪已经超过了限制条件,就算是补习,也无法参加中考了。   可是杨二姐知道自己名落孙山之后大受打击。别人不知道她为何会落榜,她自己清楚,她在学校里偷偷地谈了个恋爱。   杨二姐本来是一心向学的,可是杨柳和葛严的事情刺激到了她。杨二姐从一开始的懵懵懂懂突然开窍,班上的人几乎都是农村来的,都是很大的年纪才开始念书,山里人长得都很壮实。杨二姐因为在家里很少干农活,所以看起来比其他的女生都要白嫩很多,加上杨二姐模样不差,在学校里一直都不缺追求者。一开始杨二姐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一点都不懂的时候,她看都不会多看那些男生,可是自从开了窍之后,她就会忍不住去看人家男生的模样。   凑巧这个时候有个男生追她,这个男生成绩很好,模样也好。杨二姐甚至觉得他比葛严还长得好,出于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攀比心理,杨二姐开始接受人家对她的好。   慢慢的,这接触就变了质。   杨二姐以前满心都是学习,现在学习的心思被这个男生给替代了,下课想他,上课想他,甚至回家的时候也想他。   杨二姐陷入了一种她自己也知道但是就是没办法清晰的错误中。   若是光是这样的话,杨二姐就算是考得差一点也没有关系,可偏偏这个男生觉得这样下去对他的学习有影响,所以在中考前一个月和杨二姐提出了分手。   杨二姐被打击得一蹶不振,这一个月来她都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抛弃她?   心思没有用到学习上来,成绩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这时候的中考竞争多么激烈啊,而且杨二姐的年纪大了,只有这一次机会。但是她没有把握住,考砸了。   双重打击下,杨二姐病倒了。   杨柳在百忙之中收到了杨柱托人带来的信,信上给她说了一下杨二姐现在的情况,想让她回去接杨二姐来城里散散心,不然真的担心这孩子在家里憋坏了。   杨柳看了一眼就将信丢在了一旁。   杨二姐相对前世的杨柳来说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毕竟她虽然考试考砸了,但是没有被陷害,没有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杨柳现在事业很忙,她哪有功夫去照料杨二姐的小心肝?   杨柳不回信,家里人也没有办法。   倒是杨赖头被杨柳从家里给叫到了城里,一来是他的手隔三个月需要去复查,在省城会方便很多,二来,她这边本来就要招保安,现在杨赖头手受伤了不能干重活,保安这个工作轻松,适合他。   杨赖头刚开始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培训班是她开的。   因为她现在的规模很大,在一栋楼里买下了整整一层楼,光是教室都有十多间,老师有二十多个,学生上千。   光是这一处总校,在别的地方还有分校。   他最开始来的时候还问杨柳谁是老板,“你和老板关系不错吗?能将你老哥给弄进来。”   杨柳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的那些员工都称呼她为杨老师,所以杨赖头一直不知道她是幕后老板。   杨建夫妇也一直都没有音讯,他们知道了杨赖头做了手术的事情,但是同时也知道了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他们都不敢回家,生怕回家就会被吸血。   杨建对家人的感情是有的,但是架不住他老婆田小燕的威逼。   两人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回家。杨柳也没有回去,她通常没事的时候都不会回去,赡养父母,是她需要替原主尽的义务,但是她毕竟不是原主,只能用钱赡养了,毕竟刘来娣其实也并不想看到她。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杨柳报名参加了高考。   她手下的老师知道她虽然是高中生,但是几乎很少去学校,甚至从来没有去学校上过客,只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去学校参加一下考试,这是必须要去的。其他时间,杨柳都在忙自己的事业,就这样都能考上高中吗?老师们都表示怀疑。   可是杨柳偏生就是考上了省城里最好的那所大学。   杨柳知道出国热只是热一阵子不会热一辈子,如果只做出国的业务的话,等到了出国不热的时候,她现在有多大的规模,到时候就有多惨。   于是她开始慢慢地拓展在其他领域的补习业务。   这个时候的补习学校真的很少,相同的领域业务都是相通的,招聘老师,招生,都出奇的顺利,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做出来品牌,只要将这块品牌打出去,想要找培训班补习的都会很信任她们。   而就在这时,家里来了一封信,说是杨二姐已经定了亲。   杨赖头现在还是做保安,因为他识字不多,做不了别的业务。   不过杨柳倒是很想让他去学一学别的东西,因为保安这个活虽然能挣钱,但是毕竟不是不可代替的工作,技术含量也低,她希望杨赖头可以学到一门手艺,只要有手艺傍身,什么时候都饿不死自己。   但是没有想到杨赖头竟然拒绝了。   “我就要留在这里,我每天下班之后回家都会学习英文,三妹,我想出国去挣大钱!”   杨柳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些惊讶。   杨赖头用一种很神秘的语气对她说:“每天我都抽空子偷偷地听老师讲课,我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我买了一本单词本,现在天天都在背呢。等我学会了外语,就出国去挣大钱!”   杨柳乍一听他这样的愿望还吃了一惊,她办学这么久,看过很多人来学习就是为了出国,可是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杨赖头身上,杨赖头可是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啊,他认识的中国字都很少,别提外语了。   杨柳第一反应就是有些不相信,但是杨赖头的表情又显得有些认真。   “二哥,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出国吧!”   “那可不,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再在这里偷学个两年,说不定我就会说外语了,到时候就办那个什么签证出国去。”   杨赖头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杨柳是老板,这事情要不是凑巧,他也不会告诉杨柳。   杨柳看了他一眼,“你要想学怎么不早说呢,你在外面偷听能听到什么东西,进教室去学吧?”   杨赖头摸了摸头,“这怎么能行呢,我还得工作呢。”   “没事,你就去听课就是了,不还有两个保安的吗?不行我就再招一个进来。”   杨赖头被吓了一跳,“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你要是重新招一个进来,老板不得把我炒了?我就这样吧,不过三妹,你外语是不是很好,我听他们都叫你杨老师。”   “还行吧,不过我现在几乎不上课了。”   “不上课,你教教我呗!”   她给保安包吃住,所以杨赖头一直是跟着另外两个一起住的。   “我忙,可能没时间,你直接进去听课就行了,不要吵到别的学生就行。”   杨赖头还是连连摇头不肯。   “二哥,你真的不知道这机构的老板是谁吗?”   是啊,是谁啊,杨赖头来了都快一年了都不知道老板是谁。   “就是我啊,我就是老板,这机构就是我开的。”杨柳笑道。   杨赖头最开始不敢相信,直到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杨柳就是老板他才终于顿悟,难怪他妹妹可以直接将他叫过来上班呢,感情这机构就是他妹妹开的!   杨赖头虽然高兴,但是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他得了杨柳的授意,就开始进课堂里面去学习,他学得很刻苦,两年后,他顺利地通过了英语等级考试,杨柳帮他花钱申请到了一家不怎么好的大学,有了签证,杨赖头就踏上了出国之旅。   后来杨家大哥杨建夫妇有一天知道了这个从来都不怎么动声色的三妹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机构,这才舔着脸找上门来想要讨些好处,但是都被杨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杨二姐在失学之后,没两年就定下了一个婚事,对方不是城里人,同样是山里人。   杨二姐曾经志向多么高远,但是人生就是这样的,结婚之后的她只能在山村里过完自己的后半生。杨二姐有一天也知道了杨柳在城里做下的事业,彼时的她怀抱着孩子,地上还爬着一个,对大城市早就失去了当年的向往。   而就在杨柳达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之后没两年,就和葛严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她当时才二十二岁,不过她觉得葛严是那个对的人,结婚一点都不早,她想跟他的一辈子长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78章 离婚(一)   “宿主, 接下来这个任务,你有权选择封存记忆还是带着记忆。”   陆渔在一处空旷的仿佛是虚无的空间里浏览了接下来这个任务委托者的一生。   任务委托者名叫余立,她死的那年二十七, 是自己选择从城市边缘的岐江桥上跳了下去。她死的那年,她的孩子才六岁。   余立结婚早,大学毕业就选择了结婚。结婚的对象是她从初中就在一起的初恋男友。所有人都在反对她结婚,因为当时他没有正式工作, 而余立则在家人的安排下进入了一家银行上班。   女人疯狂起来的时候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后来她想只怪自己当年实在是太过爱他了,忘记了一切, 什么都不计较, 只以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人生就是幸福美满的。   她是未婚先孕的。   当年傻姑娘以为爱就是一切, 男方不做保护措施,她觉得没有关系, 想着要是怀孕了就结婚。   她真的怀孕了, 大学还没有毕业就怀上了,等毕业的时候都已经三四个月了。   她父母都不同意她将这个孩子留下,但是她执意不肯打掉。   这是他的孩子啊, 她不知道多愿意给他生一个孩子。   她总在想,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什么样子,她希望像他多一点, 那样的话,她就能看到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当年他在工地上班, 他中专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工地, 花钱学了挖掘机,在工地开挖机。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憧憬未来。他说他要努力存钱, 给她买一个大房子。他说他这一生,前半生围着她转,后半生围着她和她的孩子转。   她当年也不过是个阅世未深的小女孩罢了,这些动人的情话将她哄得什么都忘记了。   她初中早恋时曾经被请过家长,家长一直以为她跟男生没有联系了,但是谁都不知道她偷偷地和他好了这么多年。   什么都给他了。   她不肯将孩子拿掉,父母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和男方家商谈婚礼的事情。   她当时成功地拗过了父母,为能和他相守百年而高兴不已,选择性地忽视了父母的长吁短叹。   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幸福的。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都会有的。他这样刻苦工作,都是为了给她和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啊!   父母觉得男方家实在太过普通了,余立是独生子女,她父母只养了她一个,在家里她是宝,父母希望出嫁之后她也能过得幸福,在彩礼上也没有太过苛刻,只是要对方意思一下,毕竟他们所在的地区风俗就是这个样子的,彩礼越多显得婆家对女方越重视。   也没有多要,当年那个条件,只要了一万零一块,寓意百里挑一。但是房子要求男方买,他们家也出一半的首付,房子上写小两口的名字。   男方父母不愿意掏这个钱,第一次双方父母见面就闹得十分僵。   他们这边的风俗就是彩礼钱很多,但是女方父母的陪嫁也多,就算不陪嫁房子也会陪嫁车子,总之会与男方给的彩礼相当。   其实男方就算是不说,余立爸妈都不会亏待自己独生女儿,陪嫁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是对方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点。   “你家姑娘不自爱,弄出这种事出来,我们就算是将人娶进门,别人也是要说闲话的!还好意思管我们要房子呢?我们没嫌弃你们家姑娘就算是你们烧高香了。要想结这个婚,你们家必须陪嫁房子和车子!”   余立父母当场就被气得不轻,拉上余立就走。   余立也没有想到一直对她还不错的阿姨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哭哭啼啼地跟着父母走了。   后来男的来找她,跟她道歉,说自己父母不应该那样说,那不是他们的本意,自己家条件余立也知道,他不是独生子,还有弟弟妹妹,要是钱都拿出来给他买房子了,他弟妹就上不起学了。   他道歉十分诚恳,还上门和她父母道歉。   他承诺说婚后就搬出来住,不会让余立受一点委屈。   当年大概也是真的爱的,余立也更加爱他。要将这段多年的感情割舍,她舍不得,也狠不下心,哀求了父母多日,甚至以死相逼,将父母都气得不轻,最后还是不得不依了她。   房子父母给她买了,全款买的,但是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并且在两人结婚之前就逼着她去做了婚前财产公正。   大概是这件事伤了他的自尊心吧。   婚还是结了。但是婚礼上,他没有露出太多笑容,当时余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去安慰他,他却说自己只是累了。   结婚确实非常地累,婚礼上收到的礼金,被他父母一句招呼没有就全数拿走,其中大半都是女方家的亲戚送的。   本来结婚就闹得两家都不高兴,所以余立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她父母。   还没有结婚就弄出这么多的事情,可知结婚后的生活到底有多一地鸡毛。   她结婚没有度蜜月,他说他没有钱,余立说自己有,但是他不管说什么就是不去。   直到结了婚之后,余立才知道,原来谈恋爱的时候不管多甜蜜,对她有多好,结婚之后就大变样的男人真的存在。   婚前就说好的房子只是小两口住,结婚之后,公公婆婆以照顾她的名义住了进来,一住下就再也不走了。   小姑子在城里念高中,也住在她家,甚至她那个小叔子最开始也有事没事就会跑过来住几天,最后干脆就将自己当成自己家了,没事就呼朋唤友的过来通宵打麻将,时不时地就请他的那帮兄弟来家吃饭。   她是孕妇,白天要上班,夜了还休息不好。她公公婆婆虽然是打着来照顾她的名义,但是做饭从来不会将就她的口味,一家人爱吃辣口,顿顿都是重辣。她非但没有被照顾,再短短几个月就瘦了不少。她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她妈妈不太赞成她买三房的原因。有三个房间,就会住进来闲杂人。   余立脾气好,再加上他一再叮嘱她对他的家人多包容一点,所以她一直隐忍着。   直到她妈过来的时候,看到家里的房间都堆满了东西,她闺女在收拾客厅里昨晚上她小叔子请客留下的残局,她当时都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连弯腰都困难。可是这些东西她不收拾,她公婆也会视而不见,小叔子更是不可能会管,她从小到大整洁惯了,见不得这些垃圾这样摆着。   她妈妈当场就爆发了,将她公婆一家人全部都给赶了出去。   他当时去了外地的工地,没有在家,从他妈妈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立马就请假回家,当天两人就大吵了一架。   因为这件事,夫妻的感情再次有了隔阂。   他爸妈后来也没有再搬来了,总算给了她一点喘息之机。   生孩子的时候他不在身边,那几天是她妈妈在家陪她,但是刚巧那天妈妈回家拿东西去了,她自己下了楼,打了出租去医院。   她爸妈得知消息之后,火速就赶到了医院,他爸妈因为被她妈妈赶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她生孩子也没有来看一眼,直到后来知道生了个孙子之后才赶了过来抱他们的大孙子。   生孩子是真的痛,她顺产的。   她痛得最严重的时候,含泪回想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似乎想着他,当年的甜蜜能将疼痛减轻一些。   他第二天才赶回了家,抱上他儿子就不撒手,没有过问她一句——老婆,你辛苦了。   她躺在病床上,含笑看着他抱着儿子的场景。   老实说,这场景和她当年还是懵懂少女时期想象的场景出入不大,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不是正式工,也就没有什么陪产假,他只请了一周的假,陪了她一周就匆匆地赶回工地去了。   她公婆不会帮她带孩子,她也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他们带。她爸妈都是退休后返聘的职工,白天要上班,也不可能每天都给她带孩子。   当年是她执意要嫁,倔强的她不想让爸妈再替自己担心了,她还在坐月子的时候就自己独自带孩子,洗衣裳,月子没坐好,落下了病根。   他照例每天是要打视频电话回来的,但是电话里似乎和她没有什么话好说,只专心地逗弄孩子。   余立从来不知道养孩子会这么累。她必须要化身超人,二十四小时保持警惕,孩子哭了要抱,饿了要喂奶,要给他换尿片,要给他洗衣裳。这些都只有她自己,没有人帮她。   余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生了孩子之后,她头发开始大把的掉。体重越发的轻了。   后面她妈妈发现她在说谎,她婆婆根本就没有帮她带孩子,而余立和她老公当时的工资也请不起月嫂,她妈妈将工作辞了,专心帮她带孩子,她才轻松了一点。   银行的工作不敢辞,他结婚钱说好的工资全部上交,结婚后一点都没有见着。工地生活枯燥无趣,很多人都喜欢没事打打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染上了这个,手气也不行,输多赢少。不过这些余立最开始的时候都不知道,他给的解释是工地发不起工资,但是其实是全部输掉了,不仅工资输完了,还跟工友借了不少钱。   她在柜台工作,银行事情多,要开早会开晚会,好在她哺乳期可以提前回家。   养这个孩子,从头到尾,他和他的家人没有操过一点心。   好不容易,她父母托关系给他找了一个本市的工作,不是开挖机,而是国企。为了这个工作,她父母花了不少钱还欠下了人情。   他工资的事情瞒不住,欠的钱还亟需还上,没办法,他只好跟她摊了牌。当年两个人都很年轻,她才刚满二十二岁,他也才二十三。   她虽然生气,但是也很无奈。养孩子花销太大了,她工资虽然不错,但是也招架不住,他中专毕业,上了这么多年班没有存下一分钱。这个她早就知道,只是当年被爱情蒙蔽了头脑,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等到柴米油盐酱醋茶摆在面前,将被爱情掩藏的残酷生活生生地摆在她面前时,她终于倍感无力。   最后只能跟她父母借了钱,才将他的赌债还上。   他这个时候对她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他一定会努力工作,好好挣钱养家。   大概这个时候,两人还是相爱的吧。爱情还能继续支撑这已经开始有些飘摇的三口之家。   生活是很难,可是要继续。三年不长也不短,就这样在每天忙得好像在打仗,连片刻的喘息之机都没有就过去了。   这三年她性格变了很多。她那些好朋友都还没有结婚,她有时候好不容易闲下来翻翻朋友圈,静静地看她朋友晒出的精彩生活。而她的生活永远是带孩子、做饭、带孩子。这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这样病态的稳定生活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他母亲突然生病了。   他父母都没有正式工作,也就没有社保,甚至连医保都没有,两人为了省那一年几百块钱没有交医保。   所有的被刻意忽视的问题在这时候全部涌现了出来。   他妈妈治病需要钱,但是他家里根本就没有多少积蓄,他妈妈认为她家是城里人有钱,一定要她拿。   可她有什么钱呢,她爸妈也不过是普通的职工,给她买这套房子已经倾尽了毕生积蓄。   他跪在她面前哀求她,要她将这房子卖出去给他妈妈治病。   余立怎么可能见得他这样哀求她呢。她难受得心都在疼。   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将这房子卖了出去,卖出去不到两个月,他们所在城市的房价就开始飙升,不到一年时间就涨了一倍有余。   她卖了房子之后没地方住只能租房子。他妈妈病好之后,逢人就夸她儿子有孝心,治病的钱都是她儿子拿的,看余立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因为余立在她生病期间没有怎么过去照顾她。   余立实在是分身乏术。   孩子他是不会照顾的,每天上学放学都是她在接送,接回家要煮饭,要哄孩子吃饭,要给孩子洗澡,要给一家人洗衣裳,要打扫卫生收拾屋子。   通常躺在床上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而他要么抱着手机在床上玩游戏,要么已经睡熟了。   余立有时候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却满是孩子的事情,比如鱼肝油吃完了还没有买,钙片也快吃完了,孩子长得快,不少鞋已经短了不能穿了得买新的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她忙得连家中养的绿植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她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谈恋爱的时候他许下的那些承诺,竟一条都没有实现。   结婚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可她竟然也这样忍了多年。   问题真正爆发是在结婚后的第六年。   他家住在城边上,因为城市发展,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被征收了,他父母和村人闹了无数次,争取来了三套房子和三百万的赔偿款。   这从天而降的钱将一家人砸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当时她和他还住在租的房子里,卖房之后是剩了一些钱,但是却买不到好房子了,而且当时家里没有半点存款,她再也不想要没钱的时候去跟父母开口,而且无法全款买房,只能按揭,家里现在这种情况,她担心还不起房贷也就一直没有买。   赔偿的三套房子两套在他的名下,一套在他弟弟名下。   三百万的赔偿金他也拿到了一百万。   余立一家人也搬进了新家。   这时候的她以为是苦尽甘来,但是尝尽了生活的苦楚的她还不知道,她最难的时候都不是她人生的低谷,金钱是把最能衡量人性的尺子。   这笔意外的横财让一家人都欣喜若狂,他甚至立马就去将她父母花费了无数财力和人力才将他弄进去的国企单位给辞了。他跟她说他要干大事,以前是苦于没有资本,现在有了资本,他要大展拳脚。   一个男人最落魄的时候都没有对你好,也就别指望他发达的时候能将你放在心上了。   家里的条件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可是他却开始一天天的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跟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没事就自己躺沙发上玩手机,只在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动弹一下。   她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丧偶式婚姻。   有一天,她在帮他洗衣裳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枚精巧漂亮的戒指。当时她看着这枚戒指差点掉下泪来。多少年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要送她礼物,甚至连一束花都没有送过,他似乎从来不记得她的生日也不记得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想他应该是想要给她惊喜的,所以她装作没有发现,静静地等他将戒指送给她。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她都没有收到。   她开始惶恐不安,不敢跟妈妈说,只好跟自己多年的好闺蜜说了。   闺蜜一怔见血——外头有人了呢。   她其实在询问之前就有了怀疑,听到这种仿佛死刑般的宣判,她有些心灰意冷。   六年,她没有自己的人生,所有的时间都在围着他围着孩子打转,最后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真是让人丧气。   她存着一丝丝侥幸,趁着他睡着,用他的指纹解锁了手机,从他的微信里面得知了那个姑娘的信息。   两人的聊天记录无比的甜蜜,就像是当年她和他恋爱时那样。   余立终于心灰意冷。   她回想当年,自己要是听爸妈一句劝,现在会是怎么样呢。   或许是她早就厌倦够了这样的生活,或许是一时鬼迷心窍,总之她开车去了岐江大桥。   城市的夜晚宁静而美丽。   她静静地立在岐江大桥的桥栏上,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夜风吹在她的脸上,将心里的绝望重新吹起涟漪,一层又一层,荡漾起伏。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才六岁。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将一生作为赌注最后全盘皆输的命运。   她什么也不想想了,只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来过,那些苦楚不曾白白吃过。   最后一丝留恋,她拨通了家里熟睡的男人的电话。她跟他说她已经知道了他出轨的事情。   她多想他当时会承认错误,会说自己会改过自新,会跟她道歉,说他知道她这些年的不容易。但是什么都没有,他显得平静得可怕。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们离婚吧。我早就想提了。”   她想再来一次她不会绝望地跳下去吧,那样太傻了。   陆渔看完这个女人的一声,缓缓地吁了一口气。   “宿主,你有权选择要带着记忆还是封存记忆。”拿拿再次提示她。   “我想,如果我带着记忆,我永远都是旁观者,我无法感受当事人当时内心的绝望,也就不能切身处地地帮她重新作出选择。”   “我选择,封存记忆。”   ……   江边的夜风猛烈地吹在脸上,冰凉像毒蛇一样攀爬上了余立的后背。   她只穿着睡衣,仓皇之间,她甚至忘记要换衣裳。这时候她才有些后悔,自己应该要体面地死去。   远处的城市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白日的喧嚣仿佛被这呼啸的夜风吹散了。   让人窒息的宁静下,岐江水面起了一圈圈凌乱的涟漪,无声地朝岸边推送出去。   余立死死地握着手机,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那种让她无法喘息的绝望在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理智吞噬。轿车停在她身边,双闪灯那红色的光芒穿透了朦胧的薄雾,映出了大桥栏杆边那人脸上的惨白。   余立知道自己的生活总有一天会被什么东西打破,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整整六年啊,青葱姑娘都蹉跎成了家庭妇女。她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大石死死地压住,让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却还是仿佛吸不到新鲜空气,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在她四肢百骸蔓延。   她就这样在原地待了近一个小时,求生的本能让她抓起手机,拨出了那个本该是最亲密的人的电话,   嘟嘟声将气氛压缩得更加的紧张。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了。   “喂?”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吵醒。   “江岩,戒指呢?”她问。   “什么戒指?”江岩睡得好好的被她吵醒,显得很不耐烦,他甚至没有想为什么大半夜的她没有睡在他身边,而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打来了这个电话。   “你西装口袋里的钻石戒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这个撕破他们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说了出来。   江岩沉默了很久,她也没有说话,听筒贴在她的耳朵边,她试图听到江岩紧张的声音,但是没有,江岩在沉默了接近三分钟之后,终于开口。   他的口吻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你都知道了?那行,我们离婚吧。”   挂断了电话,余立愤恨地将手机扔进岐江,跪伏在栏杆边,终于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饱含绝望的哭声穿过越发浓厚的晨雾,没有传出多远就被猎猎的夜风吹散,钻入这方天地的空隙再也不见了踪影,就像是余立这无人记得的六年。   泪水无法将她满腔的绝望冲散,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要怎么以这副失败的面孔去面对自己父母。为了自己,他们倾尽了所有,可自己坚持嫁的人,最后将自己辜负得这样彻底。   她甚至无法面对自己。到底需要怎样的坚强,才能说服已经付出一切的自己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七,身边没有结婚的朋友也大有人在,她在本该享受人生的时候,人生已经潦草成这副样子。   滚滚的江水偶尔发出击浪的声响,那黑沉不见底的江水,似乎可以将她所有的绝望掩藏,从此再也无人记得她的狼狈。   那江水像是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她。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余立盯着江水,她缓缓地抬脚,似乎是想要跨过这道栏杆,从此就能得到解脱。   她心如死灰。   她义无反顾地想要翻过这道栏杆,大概从此就再也没有了痛苦。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寂静的夜色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道光芒。她的一只脚已经翻过了栏杆,只要她往前一扑,所有的痛苦就能结束。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爆吼。   余立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她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冲了过来,似乎在一眨眼的时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住,那人抱着她用力地往回一甩,她整个人就从栏杆上被甩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屁股传来清晰的疼痛感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清醒了,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他才六岁,很依赖她,她不在的时候,甚至都会闹着不吃饭,每天她还没有下班,他就给她打电话,“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他从来不会找爸爸的。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这么严重,跟我说说。”头顶传来一道关切地声音。   这声音饱含焦急,似乎担心她还会想不开,他的手还将她的肩膀死死地按住。   他的声音将蒙蔽在她眼前的迷障给揭开来,她回想刚才鬼迷心窍的那一瞬,不由得后怕。她要是真的就那样跳下去了,她父母没有了女儿,儿子也没有了母亲。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那人却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哭,就说明这会儿已经想过劲来了。   他单膝跪地,双手抱住她的肩膀,手掌在她后背轻拍,“没事了没事了。”   这些年再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这晚她似乎要将这些年吞咽的眼泪全部给流出来,似乎这样的话,心里的绝望和苦楚就会减少一点。   对方一直很耐心地陪着她。   余立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终于将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收了哭声,她不好意思再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多待,连忙往后仰了仰身体。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要放开你了,但是你答应我,要冷静,可以吗?”   余立刚才就是鬼迷心窍,这会儿冷静下来,再来一次她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   男人果然放开了手,   余立眼睛早就哭得红肿,男人在身上摸了摸,也没有摸到手巾纸。余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到的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他没有再多问了,只是劝到:“姐姐,办法总比困难多,人活着,就不会有过不去的坎的。”   余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那样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还是有些担忧。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这时候估计已经凌晨三四点了。   他的车就停靠在路边。这个点通常是不会有什么车经过这里的,兴许是上天想要给她一次机会,所以才派了这个天使来拦下她。   余立打了个哭嗝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经过了与死神擦肩而过,她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再将自己击倒了。   “没关系,我自己开车回去,这么晚了,你是不是有急事?忙你的去吧。”   是有急事,支队出火警,他本来休假回家了,要立马赶回支队去参加救援。   “真的没事了吗?”他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真的,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   他摸了摸剪得很短的头发,笑了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你要坚强点,事情总会过去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余立上了车,看她调转了车头,从车窗中探头出来跟他挥了挥手之后开远,慢慢地消失在了茫茫地夜色中。   他这才想到了什么,将手机摸了出来,已经快四点了,他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余立上车之后,一踩油门才发觉脚是软的。   她慢慢地将车开离了岐江大桥,停靠在路边休息了十分钟,感觉好些了才继续往前开。   这一路并不长,但是她想了很多。   婚是要离的,她无法明做到明知是屎还要捏着鼻子吃下去,这些年她已经够软弱够将就了,她才二十七,何必要将人生继续浪费在这种人渣身上呢。   回到家,她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间,开了灯,床上的男人眉头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皱了皱,但是却没有醒过来。   余立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很久。   这些年来,她没有变化多少,他的变化却很大。   他曾经也是个很帅气的男人,但是这几年来,生活已经将他容颜上的帅气磋磨得半点不剩了,他过早地发福,脸边宽,肚子变大变圆,头顶的头发也越来越稀疏。她终日忙于看管孩子,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变化。   他不健身,不打理自己,知识涵养上的欠缺让他终日都沉迷手机,要么看短视频,要么打游戏,甚至有时候会通宵熬夜看电视剧。   他一直都是这样,对自己的人生没有半点规划。也不上进,要不是突然拆迁有了点钱,现在还是一事无成。   而她当年家世算是尚可,自己也是高等院校毕业,工作体面,人也漂亮,当年的她是有更多更好的选择的,可她偏偏一条路走到了黑。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余立动作很轻地抬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机给解了锁。   她以前从来不会翻看他的手机。   他曾经当着她的面将所有不相干的异性从他的微信列表删除,就是为了让她放心。就算是谈恋爱的那会儿,她也从来没有翻看过他的手机,现在想想,大概正是因为这样,他很放心地将那个女人和他的合照存在自己的照片里,微信聊天记录也没有删除。   余立拿着他的手机走进了书房,将手机里的文件全部拷贝到了电脑上,发到了自己的邮箱,然后将手机还了回去。   她这时才发现曾经说过要执掌家庭财政大权的自己竟然连银行卡上有多少存款都不知道。   余立有大学同学毕业之后跨专业考了法学硕士后来做了律师,毕业这么多年没有怎么联系过,但是今天她顾不得这么多了,给对方发了消息,问他能不能帮帮自己,律师费该是多少就多少。   做完这一切,她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这才打开了儿子的房门,余立打开了床头灯,贪婪地看着儿子的睡颜。   余立要将儿子带走。   儿子的小名叫可可。   可可睡得很沉,没有醒过来。   余立躺上了床,将儿子抱在怀里。儿子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奶香味,她吻了吻儿子的小额头,看着他在梦中砸了砸嘴唇。   兴许是儿子的味道有安神的作用,她关了灯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想她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早就领教过江岩一家人有多恶心。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就对上了儿子一双黑咕噜的大眼睛。   “妈妈,你醒啦?”可可高兴地叫她。   “妈妈,你怎么来我的房间啦?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可可继续问。   余立昨晚上睡得太晚,头像炸裂一般地疼。   她闭了闭眼睛,“可可,妈妈没有睡好,再让妈妈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妈妈,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刷牙。”   可可轻轻地下了床,自己去了卫生间洗脸刷牙。   可可一走,余立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三,儿子要去上学。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卫生间外,可可已经开始刷牙。   家里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主卧室传出鼾声,江岩还在睡觉。   床上的挂钟显示早上七点半,再晚一点,可可上学就要迟到了。她通常不到七点就要起床给可可准备早餐,然后开车送可可去上学,路上会有一点堵车,所以他们要尽早出门,送了儿子之后,她才能去银行上班。   她站在阳台上,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请假。   在家里做早餐已经来不及了,余立匆匆地洗漱换衣裳,带着可可出了门,在小区楼下给可可买了包子。   开车送了可可去学校之后,余立往回赶。   这个时候,江岩是还在家的,他通常要九点钟才起床,他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咖啡馆,生意惨淡,他通常不怎么过去。   余立回到家的时候,江岩破天荒的已经起身了。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两人都回想到了昨晚上的难堪。   以往两人也有吵架的时候,但是这次性质不一样。   江岩就站在她面前,余立却觉得这个江岩和她爱过的那个不一样了。确实不一样了,从他选择出轨的那刻起。   不管她在家中怎么当牛做马,余立都没有想过要离婚,连离婚这样的念头都没有兴起过。但是她也有底线,他一旦触碰,她就不可能妥协。   余立没有跟他说话,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的床一片凌乱,他起床的时候是不会叠被子的。   她将自己要穿的衣裳从衣柜中找了出来。   正在叠的时候,门口传来江岩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余立头都没有偏过去看他一眼,他现在就像是一坨屎,她多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得慌。   江岩讨了个没趣。   他不认为她会选择离婚,这么多年来,她显得这样逆来顺受,他觉得自己对那个女人也不过就是玩玩,玩够了就会收心回家,这也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情。   余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又去可可的房间收拾。   她要将可可送会外婆家住一段时间,等她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   江岩见她开始收拾可可的衣裳,也就知道了她的意图。他觉得她是在想用儿子来威胁自己。若是一年前,自己可能会有顾忌,可是现在,家里的钱都是他的,他说了算,余立现在有什么呢?当初那套房子卖掉之后剩下的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余立没有钱,她哪都不敢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79章 离婚(二)   \余立, 我们谈谈。”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江岩的声音。   余立放下手上整理的衣裳,扭头看了过去。   江岩还穿着睡衣, 蓬头垢面,这些年他发福了太多,已经找不到年轻时的半点英俊了。就是为了这么个男人,余立葬送了自己的前半生。   余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江岩终于感到有些心虚。他垂下头,半天才道:“我跟那个女人就是玩玩, 我也没有想过要跟你离婚, 你别闹了行不行?”   余立没有作声,半晌才自嘲般地冷笑了一下。   别闹了行吗?   她不想再跟他多说了, “离婚。”   江岩听到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发出来,仿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道:“余立, 你可得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余立低头整理衣裳,缓慢道:“儿子的抚养权我会争取, ,共同财产就协议分割。”   江岩这些年在儿子身上几乎没有倾注过什么心血,他听余立说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当余立说她要分割财产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   “分割什么财产,你有什么财产?就你在银行挣那点工资, 还想分割财产?我告诉你, 要离婚可以,要带走孩子也可以,但是财产你想都不要想!”   这样的话若是没有经历过昨晚上的事情, 她或许听了会心痛,但是现在已经无关痒痛。她垂下头,不做无谓的争辩,财产是非要分割不可的,她那个同学还没有回复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年不联系所以不想理会,若是那个同学不帮忙,她还是得自己请律师。   江岩的情绪变得有些暴躁起来,他多少也知道一点法律,知道若是余立存心要分割拆产,到时候他所有的钱都会被拿来分割。   本来钱就因为他开那家咖啡厅有些经营不善而赔了不少,再加上他又买了一辆奔驰五系,现在现金都没剩下多少了,只剩下这两套房子在他的名下。若是余立要分割财产,这房子岂不是要分她一套?   余立这时候已经将行李都收拾好了,她将所有的衣裳都装进了行李箱,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江岩站在门口不肯让。   “余立,有事情咱们就好好解决,你别像个泼妇似的得理不饶人行不行?多大点事,你要跟我闹离婚?咱们结婚多少年了?这点风雨都挺不过去?我跟那个女人没什么,就是刚认识而已,你想太多了。”   “麻烦你让开,江岩,你也知道我们结婚很多年了,你不是三岁小孩了,做过的事情你得承担责任和后果。说实话,这些年给你们一家人当牛做马我也受够了。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十五年了,好聚好散,不要闹得没了体面。”余立的声音格外冷静,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半点起伏。   结婚这么多年,虽然日子一直很艰难,但是两人其实很少吵架。余立是独生女,她性格其实是有些娇气的,两人谈恋爱的时候,有时候闹矛盾,总是她在顾全大局,总是她主动去哄他。他从来都不会哄人的。   余立曾经跟朋友说,爱让人受尽委屈。   她委屈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个头了。   江岩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想起了什么,再也没有作声。   余立两手提着自己和儿子的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她到地下室提了车,平静地将行李装了上去,随即开车去往娘家。   余立以前是很爱哭的,遇到点事总是很喜欢哭,像个孩子一样。她刚生下儿子的那段时间因为累得心力交瘁,经常哭。但是哭也没有用,事情还是摆在那里等着她去解决。   她父母家不算很远,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她爸妈现在都已经退休了,两老口在家。她妈妈杨梅给她开的门。   她突然提着行礼回家,即使什么也没说,也知道她肯定是跟江岩闹矛盾了。   “这是怎么了,闹矛盾了?”杨梅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以前两人也吵过架,但是余立没有一次提行李回家的,这是打算在家里常住了。   她爸爸余家文正坐在客厅看报,听到动静,将目光从老花镜后面穿了过来。见她果然提着两大箱行李,也站起身来,没有问,但是关切出现在了脸上。   余立见到父母的那一刻,眼中的泪水又溢了上来,她不敢跟父母说昨晚上的事情,要是她父母知道差点她就不在这个人世了,该会有多难过。   余立即使强忍着,盈盈的泪水还是引起了父母的注意。   两人都是睿智的过来人,一见这个情况就知道情况应该很严重。   杨梅没有再追问,将行李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先坐一下,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做饭。”   余立摇头,“不吃了,我想睡一下。”   杨梅和余家文对视一眼,“行,你去睡一会儿。”   余立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又洗了一把脸,出来之后才道:“事情我后面会告诉你们的,你们不要接江岩的电话,也不要打电话问他。”   她父母都是高知,退休之前都是国企的员工。   这场失败的婚姻不仅仅将父母大辈子的积蓄给花得差不多了,也辜负了她父母的心血。   余立不敢深想,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等躺在床上,余立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了。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些年,一点一滴都不曾从她脑海中淡出去。   最开始结婚的时候,他们过得是挺幸福的,就像想象中那样。可后来尝到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味道。特别是他们一家人家房子卖了之后,搬过好几次家,每一次都累得人仰马翻。她在银行上班,薪水不低,可即使是这样,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什么花费都是她在掏钱,他是没有钱的。因为学历的关系,他也没办法找到稳定的工作。   她这才知道没有面包的爱情不会有好结果这句话真的不是无病呻吟,贫贱夫妻百事哀也是经过了无数人的血泪总结出来的。   可是这么多年的付出和错爱,一时间收的无法收,回的回不来,她竟觉得内心空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多年前就应该提出离婚,但是一直困在婚姻这个舒适圈中无法走出来。   她觉得自己离不开他。她可以苦可以累也可以没钱,但是不能没有他。当年她就是这样才嫁给他的不是吗?难不成自己要将当年的坚持推翻,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客厅里,她妈妈将耳朵贴在门缝听里面的动静,但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她皱紧了眉头走到了客厅沙发边,“小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江岩吵架了?这次是因为什么呢,吵得这么凶?连行李都搬回家来了。”   余家文也没有心思看报纸了。   “我也不知道啊!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前几天是余家文的生日,余立一家人还上门来祝寿,当时都还好好的啊。   “不然我给江岩打个电话问问?”杨梅问。   “打什么,刚才孩子不是说了吗?不要给江岩打,她睡醒之后会告诉咱们的!这江岩也是的,老婆都回家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来问一下?”余家文不满道。   提到江岩那一家人,杨梅就满肚子都是气。   “你还说呢,江岩那一家子有什么好东西?他妈妈就头一个不是省油的灯,小姑子也是个厉害人,小叔子更不像样子,咱闺女嫁到他家去,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行了!”余家文摆了摆手,“你外孙子都多大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余家文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得看着时间,到了点接孩子去。”   两人虽然着急,但是还是忍着没有给江岩打电话,江岩也没有打过来。   江岩这个时候正在给他妈打电话呢。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余立闹着要跟我离婚呢!”   “多大点事就要闹离婚!”江岩妈赵秀秀不满的话从听筒里穿了过来,“她要离婚就离呗,就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要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她要孩子的抚养权,还要跟我分割财产!”   “什么!”赵秀秀的声音陡然就提高了无数个分贝,“她要将可可带走?这可不行,可可是咱们老江家的血脉,让她带走了怎么行!这绝对不行。她还想要分财产?这财产都是咱们拆迁的赔偿款,跟她有什么关系?一毛钱都别想拿到!”   江岩无声地叹了口气。   赵秀秀还在絮絮叨叨,“我告诉你,江岩,这钱可是你爸给你的,跟她可没有关系。她有什么钱?当年我快病死的时候,也没见她们家出一分钱。她一个月工资不就一万来块钱吗?要离婚可以,孙子不能让她带走,钱也不可能分给她一毛!你听到没有?”   江岩倒也不是一点都不想分给她,只是要让他分一套房子出去,那绝对不行,另一套房子他打算卖了换个车,剩下的钱拿去投资呢。要是真的是夫妻共同财产可以分,可是这房子是他们家拆迁的房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赵秀秀给儿子说了快一个小时,说来说去就是不同意他将孙子的抚养权让出去,以及财产不可能分给余立。   江岩好不容易才挂断了电话,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是一串烂记于心的数字。他没有存她的电话,但是打了无数遍早就已经将这个号码记熟了。   “喂?”   “喂?你什么时候过来?”听筒里传出一道很年轻的声音。   他和她实在他的咖啡馆认识的,她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还没有毕业。有一次来他的店里喝咖啡写作业,写完之后才发现手机没有电了,但是咖啡的帐还没有结。   她当时羞窘地去找前台的人要充电线充电好付款,他在得知她手机没电了之后,主动给她免了单。   江岩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皮肤养得很白,虽然发了福,但是在小姑娘眼中看来,这就是成熟有魅力的大叔。   后来她经常来他的店里,也找了法子跟他说话。   她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但胜在年轻活泼。   他都已经困在婚姻这座坟墓中快六年了,相恋十几年,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可是这个女学生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他一天比一天期待她过来,每次看到她出现在店门口,心里都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仿佛回到了毛头小子的时候,那样期待爱情。   两人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勾搭上了。女学生也知道他有家室,一开始也只是抱着满足一次自己的心就放手的心理。   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后面就再也回不了头。   那个钻石戒指就是给她买的,她过生日,他想不到要送她什么,她说她想要戒指,他想都没想就买了一枚送给她。   不便宜,两三万。   可他没想到这戒指竟然会被余立给看到了。   兴许是他买回来的那天她帮他整理衣服的时候看到的。   江岩一开始确实没有想过要跟余立离婚,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贪恋女学生的青春容颜,这样活泼俏丽的姑娘,显然不是那种愿意将自己困在婚姻这座坟墓中枯老的人。   可是越和她相处,越觉得家中那个女人无趣,每天洗衣做饭带孩子,脸色蜡黄容颜憔悴,真是怎么看怎么厌烦,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心动与爱慕。一日复一日,只是因为习惯。习惯了她的伺候,每天起床早餐摆在桌子上,换下的脏衣服像是被人变了魔法,隔两日就能整齐干净地挂在衣柜。   可是即使这样,江岩还是厌倦,他期待能过上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所以那天深夜,他在接到余立的电话的时候,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冷静,他平静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江岩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是对不起她。这六年她的付出他也看在眼里。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没有了爱就什么也没有了。   江岩一开始以为自己是最有责任心的,可到了最后,他将所有的原由都推到了两人之间没有了爱上面。   “过两天吧,我这两天有点事。”江岩的声音不由得柔了下来。   “能有什么事啊?过两天周末了,我们出去自驾游吧!”对方撒娇道。   江岩现在有些焦头烂额,“过阵子吧,我这几天真的有点事。”   “江岩!”对方有些恼怒,“我都已经跟闺蜜说了我们要出去玩,你能有什么事啊,不会是对我厌倦了吧?这才多久啊!你说过会对我好的!”   女孩什么都好,唯独有些不太善解人意,有些任性和娇气。   江岩压抑着情绪,在这个女孩身上,他显出了十足的耐心。   “就这几天,真的有事情,过些天我给你买条项链。”江岩道。   “买什么项链啊,搞的我像是被你包.养了一样!”对方还是不依不饶,“不会是你老婆有什么事吧?你跟她说你去外地考察不就行了?你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江岩终于有些烦了。   “我说了我有事情!”   他的火气从电话里就可以听出来,对方被他吓到,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江岩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挂断了电话,烦躁地将电话丢在一旁。   余立从来没有收拾东西回娘家过,现在她却这样做了,她是真的想要离婚了。   江岩环顾客厅,客厅很整洁,每天她都会拖一遍,将所有的东西都理顺。阳台上永远不会有干了的衣裳却没收的,她不喜欢阳台上晾衣服,一直念叨着要买一台洗衣烘干一体机,但是一直都因为钱紧巴巴的没有买。   江岩烦躁地将十指插进发林,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余立一觉睡到了下午,儿子快放学了,她才醒了过来,她爸爸都准备去接孩子了。   “我开车去接吧。”   “你歇着吧,我去接。”余家文摆了摆手,“你和你妈说说话。”   余立没有再坚持,余家文拿了车钥匙,出去了。   她妈妈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饭了,余立收拾了一下头发,走进了厨房。   杨梅正在洗菜,她也上前去帮忙。   杨梅看了她一眼,问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可以跟妈妈说了吗?”   余立洗菜的动作一顿。   “说完饭再说吧。”她平静道。   这事情对她父母的冲击很大,说不定她妈妈听了之后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杨梅将菜往盆中一放,“现在就说,你这样我更吃不下饭了。”   她妈妈一直都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要是有什么事情要让她憋着,那真让她难受。   余立顿了顿,才说:“我准备和江岩离婚了。”   杨梅愣是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不相信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我准备和江岩离婚。”   杨梅想都没有想过女儿会离婚,毕竟前几年日子这么难,尚还年轻的她都挺过来了,现在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家里也有钱了,日子也好过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提离婚呢。   同样是女人,杨梅几乎在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江岩,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杨梅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低头看着盆里的蔬菜,但是很快视线就朦胧了。   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杨梅急了,连声追问她,“是不是?”   两滴晶莹从她眼中掉到了水盆里,杨梅看得很清楚。不用余立回答,杨梅就明白了。   “这个畜生!”杨梅狠狠地骂了一句。   “当年我就说,这种人不合适,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你多少岁了?青春都给了这样一个狗东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不是白说的!”杨梅下意识地就抱怨了几句。   这些年,因为余立当初看错了人,她也跟着受累。带孩子补贴他们家用,没有享受儿女福,老了还在为女儿操心。   余立的眼泪涌得更加凶了。   杨梅是个泼辣的性格,见余立哭,既心疼又埋怨。   “行了,哭什么苦!还不是怪你当初自己眼瞎!”   余立硬生生地止住了哭,可是心里的委屈却成倍地在翻滚。   是啊,可不是她自己活该吗?她当初但凡听一点劝,都不可能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杨梅菜也不洗了,回想这些年自己一家人和闺女受的累,眼泪也止不住的掉。   余立见她哭,心里更加难受。   “妈,你别哭,你这一哭,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余立哭着道。   等余家文将孩子接回来,杨梅坐在客厅里抹眼泪,余立独自在厨房忙活。   “外婆!”可可一见外婆就高兴地扑了过来,却在看到杨梅通红的眼睛时疑惑地问她,“外婆,你怎么哭了?”   杨梅连忙抹了一把眼睛,笑道:“外婆没哭,外婆是切菜的时候眼睛飞进了辣椒,痛红的。”   可可连忙凑了上去,对着她眼皮吹了两下。   “可可给你吹吹就不痛了。”   杨梅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余立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一眼儿子才放心,就回去忙碌了。   余家文见杨梅都这副样子,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心里更沉重了一分。   吃饭的时候,除了可可,另外三个大人谁都没有笑容。   余立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晚饭的时候竟然也不饿。她勉强吃了两口白饭,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父母也没有怎么动筷子。   吃过饭,余立给孩子辅导作业,然后给孩子洗澡,哄孩子睡觉。   在这期间,杨梅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余家文讲了一遍了。   余立都已经回来一天了,江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二老只觉得心疼和唏嘘。   可是真的要同意两人离婚吗?可可还这么小,没有了爸爸多可怜。   余立刚哄完儿子睡下,手机就响了起来,她顿了顿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不是他。   是微信语音电话,是她同学打过来的。   “喂?”   “喂,是余立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太忙了,都没有顾得上看手机。”   是李秉荣。她那个大学同学。   “没关系,突然打扰你真的很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虽然这么多年没有怎么联系,但是同学情谊不会消磨。”李秉荣笑了笑,“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发给我的消息说你是要离婚?”   “是的。”余立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可以帮帮我吗?你放心,律师费我会给的,就是想着同学熟悉一点,我相信你。”   只听到电话那头的李秉荣笑了笑,“帮个忙而已,什么钱不钱的。”   余立是他们这一届中结婚最早的,刚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她结婚的时候也发了请帖,但是当年大家都天南地北地各自去工作去读书了,无法去参加她的婚礼。   余立当年是他们班比较吸引人注意的姑娘,但是从大一开始就有男朋友,专业里打她主意的人不少,但是谁都没有达成过目的,她和她男朋友的感情太稳定了。   所以对她现在要离婚,李秉荣就显得格外的惊讶。   “这样吧,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现在是在C城吧?有时间的话,我们找个地方见面说吧。”   余立没想到人家竟然这么痛快地就答应帮忙,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些年她为了家庭已经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再也没有别的精力花在社交上去了。大学同学,甚至是朋友到现在还联系的都寥寥无几。   余立挂断了电话就从阳台走到了客厅,她爸妈都还没有睡,显然是有话要跟她说。   今天她就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杨梅了,余文乐刚才也从杨梅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客厅的灯都开着,客厅中沉默坐着的两个人显得有些萧索。   余立走到了他们对面坐下,两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还是余家文先开口。   “你都想好了?”   余立点了点头,“想好了。”   余家文没有再说别的,杨梅却忍不住开始骂江岩狼心狗肺。   “都忘了他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当年那样的情况我们都没有嫌弃他,现在有钱了就来这一套。我当初就跟你说过,文化水平不够的人,很多都是这样,你当年不信,现在好了吧!”   余家文斥道:“你说什么呢?当年你看出江岩人品不行了?受的教育再高,该是禽兽的还是禽兽!闺女都已经很心烦了,你别给她添堵了行不行?”   杨梅本来心情就很不好,被余家文这一说,立马就不饶了。   “当年我没劝过余立吗?她坚持要嫁给江岩这个狗东西的时候,就该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现在好了,弄出这种事情来说要离婚!要别人看了怎么想?当年余立执意要嫁给一穷二白的江岩的时候就让人看了不少笑话,人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后续呢,好不容易江岩家拆迁了,赔了几个钱,人家才说我们当年有眼光,现在转头就闹离婚,还怕人家笑话不够?”   余立捂住脸,将痛苦的表情掩在手掌之下。   她妈妈会这样说她一点都不意外,她妈妈出身没有她爸爸好,一辈子最注重的就是名声这两个字。当年她执意要嫁给江岩就让她没脸见人,现在又准备要离婚,她妈妈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诛人心。   余家文冷冷地哼了一声。   “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还能管他们怎么说话不成?你别说话了,我赞同余立离婚!明知道是坑,难不成还要一辈子待在里面不出来?”   余立她妈妈不是不心疼女儿,她很心疼。   “离了婚就是二婚了,孩子咱们肯定不能放在江家,那就只能带在身边,到时候,孩子谁养呢?余立翻了年也才二十八岁,她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吗?可是离了婚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嫁个三四十岁的二婚的都算是她幸运了,别嫁个四五十岁,还不如江岩呢!”   “你瞧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但是余家文只反驳了这一句就再也没有作声,显然他是赞同杨梅的观点的。离了婚的女人还有什么市场呢,也不年轻了,还带着孩子。   余立就坐在一旁,她已经无力反驳。老实说,她没有考虑过父母担忧的问题,即使离了婚不好再找一个好人,她也要坚持离婚。试问婚姻已经让人如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维持它还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她妈妈的话就像是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本来以为这些年她妈妈因为她都受了不少累,她妈妈应该是会支持她离婚的,没想到她妈妈根本就不希望她离婚。   父亲虽然表明自己会支持,可是从他的话里中不难听出,他其实也对余立如果真的离婚后的生活充满了担忧。   余立背靠着沙发,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已经不知道该想什么了。   半晌,她站起来去洗漱,然后走进了儿子的房间,和儿子睡在了一起。   客厅里传进来细细的说话声,她拉过了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住。   第二天,已经习惯了儿子上学这个生物钟的余立准时醒了过来,不出意外地对上了儿子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   “妈妈,你醒了?”   余立亲了亲儿子的脸,“怎么醒得怎么早?”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可可问她。   余立一瞬间就呆住了。   可可继续道:“我有点不习惯在这里睡,我的比尔熊还在家呢。”   是了,儿子房间放了一只人高的玩偶熊,儿子很喜欢,但是出门的时候,熊太大了,她没办法带走。   “我们不回去了。”余立小声道。   “为什么?”   “因为…一些事情,你现在还不了解,以后你就跟妈妈住在外婆家好不好?”   “那爸爸呢?”可可继续问。   “他…你想见他的时候就可以去见他,但是他以后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余立觉得儿子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她得坚强,儿子同样也是。但是离婚是她和江岩之间的事情,她不会将儿子扯进来,离了婚,他还是可可的爸爸,她不会阻止他来看孩子。   “为什么?”可可瞪大了眼睛。虽然他和爸爸一直不算很亲近,但是他爱他的爸爸,余立告诉他以后都不和爸爸在一起生活了,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这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不过你要记得一件事,不管妈妈和爸爸有没有在一起生活,妈妈和爸爸都同样爱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可终于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等收拾好之后,余立开车送可可去上学,她也该去上班了。   到了银行,余立脸上看不出丝毫异常,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上班。   她是柜员,每天要接待无数的客户。   她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内力实则精神不佳。她都不记得自己今天接待了多少人,他们到底是办理什么业务,只是凭着多年的熟练在处理事情。   她早就该升职了的,但是因为升职之后会更加忙碌,每天要开很多会,她实在是没有时间,所以一直谢绝。   办理完上一个客户的所有手续,等客户离开之后,她按下了叫号器。   “请A088号客户到3号窗口办理业务!”叮铃一声,大厅中响起了叫号的声音。   一道身影很快在3号柜台前坐下,将一张卡从洞口递了进来。   “你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她公式化的问道、   “取钱。”一道年轻的声音从听筒中传进来。   余立熟练地办理着业务,都没有往外面多看。   “取多少?”她问。   “取一千。”   余立不太理解为什么外面明明有ATM,还要跑到大厅来取号取钱,本来大厅等候的人就不少,去ATM,就算是排队,也只不过需要十来分钟就能取到了。   不过这是她们的工作职责,余立已经习惯了。她很快将单子打印了出来,递出窗口让她签字。   也就是这递单子的一瞬间,她一晃眼看到了对方放在大理石面上交叠的双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的样式在她记忆中如此深刻,以至于她晃眼看到的就立马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枚戒指。   她慢慢地将视线抬了起来,进入视线的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脸上化着妆,嘴上抹着烈焰一般的口红。她长头发,烫着大波浪卷,看起来清纯中带着妩媚。   她很漂亮。和她见过的照片没有太大的出入。   而就在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她脸色显得有些憔悴,即使化了妆都掩盖不了眼睛底下的青黑,目光也是呆滞而无神的,果然如江岩说的那样是个无趣的人。   她心里高兴极了,仿佛像只得胜的公鸡。这趟没白来,她想。她学校离这有点远,她特意打车过来,就是为了看一眼她长什么样子。   余立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将那一千块钱和她的卡一起递了出去。   对方拿到钱和卡,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扭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80章 离婚(三)   “什么?你去见她了?”   电话里, 江岩的声音格外焦急。   “是啊,我今天去的,和你说的差不多, 长得也不好看,还这么大年纪了,化妆看着都像鬼一样。不知道你是怎么能忍她这么多年的,江岩, 你离婚吧,你离婚了我马上就嫁给你, 不要你一份钱的彩礼, 还帮你生儿子。”   江岩那头很久没有作声,小姑娘开始有些生气, “怎么了?舍不得你那老婆?”   江岩现在正在纠结离婚的事情,要是离婚, 儿子的抚养权可以给余立, 可是财产不能分给她。他那个咖啡馆一直在赔钱,他不服气,想争口气。   “这事以后再说吧, 你没有跟她表明身份吧,你是怎么过去的?”   江岩有些恼怒,现在余立本来就在跟他闹离婚, 她要是抓住他出轨的把柄了,肯定会闹上法庭, 到时候财产分割肯定会偏向她那边。   “这个女人真是蠢!”江岩心想, 但是没有说出来,要是他敢说出来,马蜂窝立马就炸给他看, 到时候弄出什么意外来都不知道。   江岩有些后悔,当初早就该收手的。   “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去见她的?”   听到江岩话里的火气,小姑娘顿时有些不高兴,“怎么见的,就是这样见的呗。”   江岩感觉自己都火烧眉毛了,对方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就觉得很窝火。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当初说好的只是陪陪你,怎么现在要我离婚?我离婚你以为能得什么好?财产全部对半分给她,以后我还怎么给你买钻石戒指?”   提到钱,小姑娘顿时有些着急。她已经将江岩的夫妻共同财产都视为了自己的,要离婚可以,可是财产都得留下来。   “那怎么办?不会吧,那些财产不是你家拆迁分来的吗?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啦,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就是装作普通的存钱去的,我还没有那么傻!”   听她这么说,江岩稍微松了口气,但是还是觉得对方就像是一颗□□,万一什么时候炸了,伤不到余立,只会伤了他自己。   他已经看好了一个投资风口,另一套房产都已经挂到了交易市场去售卖了,本来要是卖不掉的话,他都打算用这套房子作为抵押,到银行借款的,现在突然他出轨的事情被爆了出来,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而他妈赵秀秀那边,听说余立离婚要带走孙子,左想右想都觉得不行,儿子对孩子不上心,若是真的让余立带走了孩子,依这个女人的恶毒,以后她还能见着孙子吗?   她现在还年轻,离婚了肯定是要再嫁人的,万一她嫁的那个人对她大孙子不好怎么办?   赵秀秀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本来想打电话警告余立的,拿起电话又觉得打草惊蛇,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将大孙子先接到身边来,到时候余立就算是想将大孙子要回去也要不回去了。   赵秀秀知道自己大孙子学校的地址,第二天的时候,估摸着放学时间,早早地就去了幼儿园外面等待。   她以前也来过这里两次,所以知道。   等放学时间到了,孩子们都排在门口等着家长来接。   在人群中,赵秀秀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孙子。   本来家长都在排着队接孩子,赵秀秀愣是朝前面挤,引得好些人不满。   她朝可可扬了扬手,“可可,可可,是奶奶啊!”   可可看了她一眼。他当然认得赵秀秀,只是他并不喜欢赵秀秀,因为赵秀秀对她妈妈不好,总是在他面前骂他妈妈。   负责接孩子的老师看了赵秀秀一眼,对她隐约有点印象,但是还是俯身问可可,“可可,你认识她吗?她是谁啊?”   可可小声说,“是奶奶。”   有时候父母工作有事情或者什么的来不了,让爷爷奶奶来接也是很正常的,见可可都认识赵秀秀,老师就放心地将孩子给她了。   “奶奶,我妈妈呢?”可可的手被赵秀秀拉着,仰头问她。   赵秀秀眼珠子一转,怕可可会不肯跟她走闹起来,到时候老师不让她将孩子带走就麻烦了。   赵秀秀哄他,“可可,妈妈今天工作忙,没有时间来接你,就让奶奶来了,走吧,去奶奶家。”   可可不疑有他,只好跟着赵秀秀走。   而就在赵秀秀接走了可可没多久,余立下了班就赶了过来。当时孩子们都已经差不多被接走了,只剩几个孩子还在等着家长来接。   “老师你好,不好意思,我下班有点事情耽误了,可可呢?我来接他。”   余立经常来接孩子,老师都认识。听她说来接孩子,老师惊讶道:“可可不是被他奶奶接走了吗?”   余立脸色顿时就变了,“什么?什么时候接走的?”   “大概十分钟前吧,这里还有她的签名呢。”   来接孩子都需要签名字,老师在记录的本子上翻了翻,将赵秀秀签字的那一页翻了出来,指给余立看,   “可可妈妈,你看,这就是可可他奶奶签的名字。”   余立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是赵秀秀的名字。   余立眉头霎时间拧了起来。   “好的,谢谢老师,我去她那里接孩子。”   老师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生怕自己搞错了将孩子弄丢了,就麻烦了。   余立径直开车去了赵秀秀那边。   赵秀秀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当初赔偿的房子,还有两套在江岩的名下。   余立路上开得很快,等到了他们小区下面的时候,是二十分钟后,她径直上了楼,但是按了门铃却没有人反应。   她没有这里的要是,赵秀秀也不可能给她。   余立用力地拍了拍门,“可可,是妈妈,妈妈来接你了。”   但是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余立一腔的怒气,一定是江岩和赵秀秀说什么了,江岩这个混蛋一直都很听他妈妈的话,肯定是江岩跟赵秀秀说了她离婚要孩子的抚养权,这才会弄出这一出,先去将孩子接到她这里来,到时候并不让她将孩子带走。   余立愤怒地踢了几脚门,但是里面还是毫无动静,余立心想会不会是还没有到家,毕竟她一路上开得很快,赵秀秀带着孩子在哪里耽误了一下也有可能。   余立这样想,就站在门口等,可是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赵秀秀他们还是没有回来。他们应该只会来这里才对,难不成赵秀秀带着孩子去了江岩那里?   余立这才想到赵秀秀有手机,自己一时焦急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她立马掏出手机,给赵秀秀打了电话过去。   通了但是没有人接。余立再打还是没有人接。   对儿子的担忧成倍上涨,余立几乎想要报警了。   电话那边,赵秀秀确实是带着孩子去买菜了,她想着今晚上给大孙子做点好吃的,他应该就想不起他妈妈了。   可可一直在她身边问妈妈在哪里,赵秀秀一直敷衍他。   可可一直不依不饶地问,甚至开始哭闹起来就让赵秀秀有些心烦。   等可可再次哭着说要妈妈的时候,赵秀秀忍无可忍地发火,“你妈妈说了,以后她就不要你了,你以后就跟着爷爷奶奶过!”   可可“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他不要赵秀秀拉她,孩子虽然小但是力气很大,一甩手将赵秀秀的手给甩脱,“我不信,我妈妈才不会不要我,奶奶坏,我不要跟你一起!”   可可说完,掉头就往人群钻。   赵秀秀吓坏了,这可是菜市场,人来人往的,东西又多又杂,万一孩子往哪一钻不出来,她上哪找孩子去。   赵秀秀一时间后悔不已,她就是这个臭脾气,没有耐心。   “可可,可可,你别跑,你要上哪去,这个真是不省心!可可!”   她一边叫着可可的名字,一边追了上去。   但是可可就像是滑泥鳅,从手中挣脱了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赵秀秀吓坏了,她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可可的身影。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从这里过去?”   赵秀秀一路问人,但是就是没有找到可可的身影。   赵秀秀吓得直抹眼泪。   可是孩子还是不见踪影。这时候余立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赵秀秀弄丢了孩子哪里敢接,连忙挂了给自己儿子打了过去。   好在江岩接了。   “喂?妈?什么事?”   “江岩啊,江岩,怎么办出事了!”   “出什么事啊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我爸还活得好好的呢!”江岩道。   “可可!可可不见了!”   江岩那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可可不见了?”   可可不是被余立带走了吗?可可不见了赵秀秀又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赵秀秀差点哭了,“我今天去幼儿园将可可给接过来了,本来想着将孩子带回家照顾,不能让余立这个坏女人将可可带走,可是我带着可可来菜市场买菜,可可哭闹,我就吓唬他说他妈妈不要他了,结果可可这孩子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了人影,我都找遍了都没有看到,江岩啊,这可怎么办啊!我可不能没有可可啊!可可要是被人贩子给抱走了可怎么办!”   江岩一听,虽然他这些年在儿子身上花的心思没有余力多,但是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儿子丢了他也着急。   “你先别急,我马上赶过来,余立知道这件事了吗?”   “她给我打电话,我哪里敢接啊?”   赵秀秀将孩子弄丢了,这会儿正心虚呢,哪里敢接余立的电话。   江岩挂断了电话,拿上钥匙就出了门,才到车库提了车,打不通赵秀秀电话的余立将电话打到了他这里来。   “喂?”江岩接了。   “江岩,你妈妈到底是什么意思?孩子的抚养权我要定了,我是银行的正式员工,我没有出轨,孩子的抚养权一定会是我的,你们争夺不走,你妈不会以为她将孩子抱走我就没办法了吧?让你妈赶紧将孩子给我还回来,不然我就报警!”   江岩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是他还不想将孩子弄丢了的事情告诉余立,免得余立知道了之后不依不饶更是让人头疼。   孩子应该还在菜市场某个地方,他想着自己想过去将孩子找到再说,这件事就先不让余立知道了。   “老家人想孙子了,来接孙子去玩两天有什么不对?余立,你别以为孩子就是你一个人了。”江岩敷衍了两句,将电话挂了,余立再打过来,他都没有接。   与此同时,一直没有等到余立母子回家的杨梅也打了电话给余立。   “怎么还没有回来?路上堵车了?接到孩子没有?”   “没有,江岩他妈妈将孩子给接走了,我现在在他妈家这么呢,都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她还没有带着孩子回来。”   杨梅听了反而有些高兴,她想着会不会是赵秀秀也不同意两人离婚,想要用孩子作为要挟呢。   要问杨梅爱不爱余立,只是毋庸置疑的。正是出于对余立未来的考虑,杨梅不同意余立离婚。以前她眼中的江岩是很不成器的,要学历学历没有,要家庭家庭拿不上台面,自己姑娘那是下嫁。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余立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不再是小姑娘了,早就不金贵了。她的那些老姐妹家也有姑娘离婚的,离婚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呢?没有孩子的尚不好再嫁人,带着孩子的都离婚五六年了,至今还没有归宿呢。   婚姻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嘛?太较真了,谁都过不好。   不过现在江岩的态度让她很不满意。这件事本来就是江岩的错,可是余立都回家几天了,江岩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道歉或者别的,莫不是江岩也想要离婚吧?   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毕竟江岩不是她儿子,她只能管自己的女儿。   “说不定是江岩他妈想孩子了,你就和孩子一起在那吃顿饭再回来吧。”杨梅道。   余立现在已经知道了她妈妈的立场,就是不想她离婚。   还吃饭呢,余立现在满腔的怒火都没处撒。   她再次给江岩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江岩很快就赶到了赵秀秀那边。   远远就看到赵秀秀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   一看到江岩的身影,赵秀秀差点没哭出来。而江岩见她就站在原地等他,也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还没有找到可可?”   赵秀秀道:“不知道是跑哪里去了啊,我都在菜市场都找了一圈也问了不少人,就是没有人见过可可。”   她哭丧着脸看了一眼江岩,“不会是被人贩子给抱走了吧?”   江岩眉头一皱,“说什么呢,不会的!”   可是他心里也有些没底,要是真的被人贩子给抱走了可怎么办?   正巧在这个时候,余立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盯着屏幕有些下不定决心。   赵秀秀在旁边看了一眼,问道:“是余立吗?先别和她说,本来我去接孩子都是悄悄的,现在还把孩子弄丢了,她得恨死我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整我呢!”   江岩看了一眼赵秀秀,赵秀秀一直都不喜欢余立,觉得她城里姑娘实在是太娇气了。可是她生病的时候,要不是余立将房子卖了,给她凑齐了手术费,赵秀秀现在还有人在吗?   兴许是想到了这一层,江岩有些不忍心了。他知道孩子对余立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顾赵秀秀的眼色,接了电话。   余立打了这么多电话他都不接,又急又怒,“江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岩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可可为了找你,从妈身边溜走了,现在我们正在菜市场这里找可可。”   余立本来蓄了怒火要发,听了这句话顿时哑住了,半天才梦呓般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正在妈他们家旁边这个菜市场找可可。”   ……   余立赶过来的时候,江岩带着赵秀秀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孩子的身影。   赵秀秀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余立很快就赶了过来。   赵秀秀不敢看余立的眼睛,她将孩子弄丢了,不管性格怎么强势,这时候都是心虚的,本来以为余立不过轻易放过她,但是没想到余立赶到了之后只是问江岩现在的情况。   江岩简单地说了一下。   “是不是孩子已经坐着车回家了,你给岳母他们打个电话问问。”   余立听了这话,冷冷一笑,“江岩,你是手断了吗?为什么自己不敢打?”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余立不敢跟他用孩子来赌气,还是给妈妈挂了个电话,可是杨梅说孩子没有回来。   杨梅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立马追问:“怎么了这是,孩子呢?不在他奶奶那里吗?”   余立不想让爸妈也跟着一起担心了,担心也是白担心没有作用。   “没有,那先就这样吧,你们先吃饭,别等我们了。”   江岩已经从她讲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了孩子没有回家。   “报警吧?”   江岩拨了110。   他们一边往菜市场外面走,一边思春寻找可可。   可可很少来他奶奶家这边,对这一块都不熟悉,就算是经常住的家那一块,这么小的孩子要是走丢了,都不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可那么聪明,他一定不会被人贩子给拐走的!”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赵秀秀喃喃道。   余立听了这话,脸色白了白。   他们走了大概四百米。   这边因为还不是很发达,所以配套的设施不齐全,加上周围都是工地在施工,围挡做得也不太好。   路过一片工地的时候,余立注意到有一块有不少人围着,路边上还停了消防车和警车。   她心里顿时闪过了不好的预感。   她仿佛是着了魔一样往那边走了过去。   江岩和赵秀秀走了一截才发现人没有跟着,转头去找,看到了余立的背影,正朝着那片施工的地方走去呢。那边有一群人在围着,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余立这是去哪呢,找孩子呢,怎么还去看热闹去了!”   赵秀秀不满地埋怨道。   江岩看了一眼路边上的消防车,顿时就明白了余立的意图,他皱紧了眉头,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是这里离菜市场这么近,万一真的是呢。   他没有跟赵秀秀多说,转身也跟了上去。   余立走到了人群旁边,找了个人问道:“大哥,这里是出了什么事了啊?怎么消防都来了?”   那大哥就是工地上的宫人,脸晒得很黑,跟余立道:“有个孩子掉到我们这个旋挖机挖的井里面去了,幸好当时有人注意到了,连忙报了警,消防也来了呢。现在就在商量要怎么救人!”   余立听了这话,头一晕差点没晕过去。   她连忙往前面挤了过去。   果然,七八个穿着橙色消防衣裳的消防员正在对着几张纸比划着什么,一旁还有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在疏散围观的群众。   余立一直往前跑,很快就惹来了注意,一个警察拦下了她。   “我们现在在进行救援,无关人等请靠外围站着。”   余立急忙道:“我是孩子的妈妈!”   惊讶在那个脸上一闪而过,他们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孩子的家长,没想到这会儿才赶了过来。   江岩和赵秀秀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听余立和警察说话。   “你们大人是怎么看孩子的啊,让他一个人跑到了工地来。”   余立顾不上说别的,连忙问道:“我孩子没事吧?他在哪里?”   警察顿了顿,将责备的话勉强咽下去了。   “掉下了旋挖机钻的孔里面,工地上的人说这个孔是今天才钻的,只钻了十米,本来是吃了饭之后要连夜加班的。”   一听是十米的孔,余立吓得浑身一软,江岩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余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很坚决地将江岩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了下去。   那边在商量救人计划的消防员听说孩子家长赶了过来,一个消防员走过来对余立说:“你是孩子妈妈。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孔很深,我们能看到孩子,但是孩子似乎已经昏过去了,孔底下有水,现在我们已经用设备给底下供氧了,但是孩子一直没有醒过来,你凑到洞口喊孩子的名字,看他有没有反应。”   余立不敢耽误,连忙去了洞口,江岩和赵秀秀也跟在后面,因为都是家长,所以没有受到阻拦。   一只灯泡被送入了井下,从洞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底下的孩子。   余立趴在洞口看到底下的孩子时,呜咽了一声,眼泪倏地就掉下来了。   是她的可可。   一个消防员怕她太过激动而掉下去,在她身边伸手拉住她。   余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趴在洞口喊可可的名字。   “可可,可可,是妈妈!”她边喊眼泪边止不住地掉。   “可可,可可!”   江岩也凑了过去喊。   大概喊了二十多声,底下的孩子终于有了反应。   当底下传来一声微弱的妈妈时,上面的人都忍不住一阵欢呼。   只要孩子还活着就好,刚才不管他们怎么喊,底下就是没有反应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孩子已经凶多吉少了。   余立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可可,别怕,妈妈就在这里,妈妈和消防员叔叔们很快就救你上来,不要害怕!”   “妈妈!妈妈!”可可挣扎地动了一下,哭了起来。   “可可不哭,可可是男子汉,妈妈就在这里,不要哭好不好!”   可可现在不知道受了什么伤,要是乱动说不定会伤得更加严重。   在余立的耐心安抚下,可可的情绪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现在摆在消防员他们面前的问题就是,这个孔因为是旋挖机挖的,所以直径非常的小,只有六十。成年人是无法下洞的,放眼场上的消防员,个个都很高大,没有办法下洞。而孩子又有点小,洞深十米,若是让孩子自己栓绳子,也是很有风险的,很有可能栓得太松,拉到一半就掉下去。   天色渐渐地晚了下来,施工时的大灯都拿了过来,在救援队旁边打开。   余立就在旁边听着他们商量法子,知道了他们是因为洞口太小了没办法下去救人。   余立比了比那个洞口。她是纤细的身材,生孩子的时候吃了很多苦,身体有些虚,一直没有胖回来。   “我可以下洞去救可可!”   余立突然的声音让场上所有的声音霎时间寂静了下来。   消防队队长将视线转向余立,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实,余立看起来十分瘦,场上也只有她可以一试。可是她是个瘦弱的女子,能倒立着下十米的孔吗?   人倒立久了,头部会充血,很有可能造成危险。   消防队他们试图跟队上联系,想让一个身材稍微瘦一点的过来。   可是余立等不了了,她的孩子就在下面,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宝贵的时间流走,她真的做不到。   “让我去吧,我要救我的孩子!我一定可以的!”余立求消防队队长。   队长心里在挣扎,这样冒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这时候,底下的可可的情况也越发的糟糕了,刚才还能哭能叫妈妈,现在都已经安静了下来,问他哪里痛,他说腿疼,可能是腿骨折了。   而孔底下有积水,也正是这个积水的缓冲力救了可可。   可是现在水的颜色肉眼可见变成了红色,可知可可身体的某处受了伤,正在流血!   并且,因为这个孔是机械挖的,并没有做护壁,也就是说,孔壁上的土随时有可能垮塌!   时间真的刻不容缓了!   面对余立的哀求,队长当机立断,让余立下去试试。   江岩就站在余立的身边,见状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还记得最开始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余立的胆子特别小,甚至连恐怖片都不敢看。   现在为了孩子,她敢不顾自己的生死,只身下孔去救孩子。   余立因为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几个消防员中有一张她见过的脸。   周也穿着消防员的制服,拿来了绳索,帮余立绑在双腿上,一会儿她就要倒立着下孔去救孩子,他一边帮她绑绳子,一边跟她说注意事项。   “这一根绳子是警示绳,你腰间有个对讲机,但是我们不知道井下能不能有信号,一会儿你下去之后,如果没有信号,你就要扯这根警示绳,你可以够得着孩子了就扯一下,等将绳子绑在孩子身上了,再扯一下,我们就拉你们上来。”   他在看到余立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他没想到还会遇到她,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余立绑好了绳子,在消防员的帮助下,倒立着下了井。   绳子已经提前放下去了,她下去之后,需要将绳子绑在孩子的腰间。   余立的身材很瘦,下去的过程比较顺利。   但是她很快就感觉到了不适,倒立没多久就头部就开始充血,她感觉有些头晕眼花。   余立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试图驱散一些不适。   很快她就被放到了洞口底部,能接触到孩子了,幸好这里放了一根塑料管在提供氧气,壁上还挂着一只灯泡,她伸手将绳子结实地绑在了可可腰上。   可可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看到了她的脸。   “妈妈…”他虚弱地叫了一声。   “可可!妈妈来救你了。”   “喂喂,听得到吗?”   腰间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   她准备去按对讲机,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因为洞太窄,她的手根本就无法缩回。   好在消防队考虑得很周到,一边还悬挂了一根警示绳。   她用力地拉了两下绳子。   上面的人开始往上拉。   余立伸手死死地拽紧了可可的手臂,她担心绳子会松。   上拉的力道徐徐,他们一点点地上升。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绳子的摩擦打破了四壁被挖松的泥土的□□,四壁的泥土开始垮塌。   她身上一直打着强光,消防员们从上面看到了泥土开始垮塌,当机立断地加快了上升的速度。   泥土全部都掉到了余立身上,她用身体挡住了泥土。   大约半分钟后,余立和孩子都成功地上来了,消防员们立马就将孩子给接了过来。   已经准备就绪的120急救医生即刻就围了上来,给孩子检查身体。   肉眼可见可可一只腿变形了,显然是骨折了。余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长时间的倒立让她头晕得厉害,但是她还是凭着本能朝孩子那边爬去。   一双手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孩子没事,医生正在看呢,你先休息一下。”   赵秀秀这时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去要看孩子,将急救的医生都给挤到了一边,   她冲到了可可身边,上下乱摸,“没伤到哪吧?”很快她就注意到了孩子形状奇怪的脚,“天呐!可可啊!”   江岩还算理智,连忙将赵秀秀拉到了一边,“妈,你别挡着医生,让医生看看!”   可可很快就被医生抬走了,赵秀秀和江岩在后面跟着,一起上了急救车。   而跌坐在原地,因为头部充血而眩晕得无法走动的余立就被扔在了原地。   “你先休息一下,来,喝点水。”   一瓶水被递到了她眼前,瓶盖已经拧开了。   余立很担心孩子,可是又真的太晕了,她连站起来都困难。   她勉强接过了水,喝了一口,“真的太谢谢你了!”余立对那个消防员道。   这时候她才抬头看向对方,在强光的照射下,对方那张年轻的脸显得有些熟悉,但是余立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江岩和赵秀秀已经走了,余立休息了几分钟,稍微好了一点了。   她站了起来,对着每一个消防员和警察鞠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消防队长连忙扶住她,“应该的,你快去看看孩子吧!这120是市医院的,这里离市医院最近。”   消防队长见她满脸的汗水,走路都有些走不稳的样子,又想到刚才那对母子从孩子一被救上来就只围着孩子,后面更是将孩子妈扔了下来,问都没有过问一句,不由得有些心疼余立,这个为了孩子这样勇敢的母亲。   “周也!你过来,你送一下这位女士去一下医院再归队!”他喊了一声,周也立马跑了过来。   “是!”   余立已经很麻烦他们了,很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   “没关系,没关系,真的很谢谢你们了,你们还有正事要做,我自己打车去医院就可以。”   “这里不好打车,没关系,让我们消防员送你去吧。”   余立恨不得飞去医院,她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敢开车,脚软得几乎站立不稳,更别提开车了。   消防队长因为觉得她实在太不容易,一定要派人送她过去。   周野对余立道:“走吧。”   余立对着他们又是一鞠躬,“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要不是他们,可可不会这样顺利地被救起来。   她跟着周也走出了工地,周野本来说开消防车送她,但是余立自己开了车过来,周野就开着她的车送她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81章 离婚(四)   余立经过了方才的担惊受怕以及长时间到底下孔救孩子, 已经精疲力竭。她坐在副驾驶位上,不由自主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周也偶尔用余光看一下她,她阖着目, 好像是睡着了。但是周也知道她肯定没有睡着。   本来那晚上之后,周也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在岐江大桥救过人。但是没想到今天竟然又会遇上她。她为了孩子可以自身下孔,那孔径很小,人对这种密闭的空间是会很有恐惧感的, 但是周也从头到尾就没有从她脸上看到过恐惧。   可是这样坚强的一个女人,为何会那天半夜出现在岐江大桥上呢?   周也觉得自己兴许从方才她老公和婆婆身上发现了原因, 大概是家庭的原因吧。   周也见她实在是困倦, 也没有试图要跟她说话,这里离省医院不远, 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到了医院外面,周也停下车, 对余立道:“到医院了。”   余立睁开眼睛, 果然,视线之中出现了门诊两个字。   她这才转过头,看向周也, “谢谢你。”   周也将在两边寻找车位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向她,“没关系, 应该的。”   他看着她打开了车门准备下车,连忙道:“我马上将车给你停好就将钥匙给你。”   余立动作一顿, 将头转向他, “没事,你开着我的车去,我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 你们支队在哪个位置,我回头过去开回来。”   周野连忙道:“没事,我一会儿打车过去就行,我们支队也不远,你兴许一会儿需要用车呢,你等我两分钟。”   余立下了车,站在路边等他。   周也的技术不错,一甩方向盘,车就稳稳地停在了一旁的停车位上。   他开门下车,将钥匙递给余立。   “来拿着,快进去吧,不过我估计应该是在急诊科。”他指了指一旁的急诊大楼。   余立道了谢,拿了钥匙,却顿了顿。   周也跟她道别之后就准备离开,余立叫住了他。   “你救了我两次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周也一怔,余立已经朝他鞠了个躬,转身就往急诊科跑。   看着余立的身影进了急诊科,周也才回过神来。   原来她已经认出他了。   进了急诊科,里面到处都是走动的人影,余立四处找了找都没有看到江岩他们的身影,只好拉住了一个路过的护士。   “不好意思,我请问一下,大概十分钟前一个急诊受伤的小男孩在哪里呢,六岁的孩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大人。”   护士给她指了路。   余立连忙顺着她指的方向找了过去,等到了护士说的那处病床,果然看到了赵秀秀,但是病床上却没有人。   “可可呢?”   赵秀秀一件她跟了过来,眼神顿时闪了闪,不敢和她对视。   “…拍…拍CT去了。”   余立转身就走。   平时余立都是很温和的样子,不管赵秀秀怎么挑剔她都不会说话。因为余立一直记得,在结婚之前江岩曾经跟她说过,他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孝顺父母,六年,余立一直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对江岩的父母自认和自己的父母比起来没有差别,甚至她妈妈做得不好的地方,余立有时候忍无可忍了还会发火,但是对江岩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是。   余立这冷着脸的样子让习惯了她逆来顺受的赵秀秀有些不习惯。   赵秀秀一想,孙子受伤这件事也不能怪自己吧,也不是自己将孙子推下去的,要是今天让余立将自己这个罪名给定了,以后孙子长大了知道这件事还不得恨自己?   反正孙子现在也没有大碍,她余立用得着摆出这份好像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苦大仇深的脸吗?   “余立,你板着张脸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今天这事情你还怪我吗?”赵秀秀在余立身后不满道。   余立霍地转过身来,赵秀秀本来以为她应该不会作声,但是没想到余立竟然敢反驳她。   “怎么,你觉得今天这事情不是你的错吗?”余立冷冷道。   赵秀秀被她这话梗得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说道:“又不是我故意的,可可这孩子非说要去找妈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怎么,我作为可可的奶奶,我还不能去接孩子了吗?”   这么多年,余立早就清楚赵秀秀是个什么样的人,爱贪小便宜,遇事喜欢推脱责任,错的都是别人,她永远都没有错。   “你去接可可,经过我的允许了吗?”余立已经不想跟她浪费时间了,她还得去看看孩子,不再理会赵秀秀,余立转身就要走,但是还没有走出几步,就看到了江岩,他和一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过来了。   病床上躺着的是可可。   余立连忙奔了上去。   “可可怎么样了?”她匆忙地问了一句江岩,低头看可可,可可已经睡过去了,一张小脸十分苍白,脸嘴唇都是白的。   余立心疼得眼泪霍地就涌了上来,她用力地擦了一下眼眶,不让自己哭。   江岩还没有说话,护士道:“孩子腿上内出血,必须马上进行手术。请家长做好准备,先去收费室缴费,一会儿会有护士拿手术确认书过来。”   余立上下打量了孩子一眼,果然,他左小腿已经不正常地肿胀了起来。   江岩对余立道:“你就在这等着签字,我去缴费。”   余立这时候顾不上和他的恩怨,连忙点头。   江岩匆匆地去了。   赵秀秀在一旁听到了护士说要做手术,吓得脸都白了。她一辈子就是那一回生大病,差点没有救过来,后面做了手术才捡回了一条命。   听说可可这么小就要做手术,顿时吓得说了一句“阿弥陀佛,造孽啊!”   护士还没有走,余立小心翼翼地问她:“护士,孩子的脚应该没有大碍吧?”   护士一边整理药品,一边道:“这可说不准,具体的你要问医生才知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送了手术确认书过来给她签字。而江岩也很快缴费回来了。   可可被推进了手术室。   看着手术室门合上的那瞬间,看着孩子消失在门内,余立终于忍不住捂住脸,肩膀猛烈地抽动了几下。   她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的肩膀,随即一股熟悉的气味将她包裹了起来。明明是从前那样熟悉亲密的气味,现在她闻了却只觉得恶心。   余立伸手将江岩狠狠地推开。   江岩被她推得一个小趔趄,赵秀秀在旁边看得皱了皱眉,正要说点什么,江岩的手机铃声响了。   江岩掏出手机,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串号码,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朝余立看了一眼。他不出意外地对上了余立的目光,他连忙将电话挂了。   余立看着他的动作,冷笑了一声。   她本来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这个,但是赵秀秀又很适时地问了一句,“谁啊,怎么不接电话?”   余立还是没忍住,冷笑道:“你的下一任儿媳妇,江岩,趁着你妈也在,怎么不让你妈跟你下个妻子说说话?”   江岩胡乱道:“说什么呢?”   赵秀秀还不知道江岩出轨的事情,但是她听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这样嘲讽。   “余立,你什么意思呢,我们江岩是你的撒气桶啊,有气就撒在他身上?”   “撒气桶?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你们全家的撒气桶吧?哦,不止是撒气桶,还给你们全家当牛做马。赵秀秀,我告诉你,今天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跟你没完!”   余立直呼、姓名让江岩有些恼怒,“余立,你怎么跟我妈说话呢?”   余立窝囊了这么多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可能会低三下四。   “你也知道,这是你妈,不是我妈,害得我儿子弄成了这样,怎么,还不许我追究责任?江岩,你搞清楚,我们要离婚了,我不可能再为了你去讨好你妈,讨好你一家人!”   见儿子站在自己这边,赵秀秀顿时感觉自己有了靠山,看了儿子一眼,“余立,你胡说什么呢,今天要不是你迟迟不去接孩子,我会将孩子接走吗?我好心接一下孩子,怎么还怪在我头上来?要不是你今天不去接孩子,孩子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余立简直被恶心死了,这种颠倒黑白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可见这人的素质低到了什么程度。   她闭上了嘴,不想再和这种人浪费时间。同时心里也像是吃了屎一样恶心,怎么自己当年竟然会这样瞎呢?   江岩怒斥了一句赵秀秀,“妈,你就少说两句吧!”   江岩虽然渣,但是今天这事情确实是他妈弄出来的,现在他妈将事情怪到余立身上去,他都看不下去。   赵秀秀不满地嘟哝了两声,“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女人都要跟你离婚了,还用给她什么好脸?孩子是咱们老江家的,不许她带走,以后有了后爹,别认了别人当爹!”   这话莫名刺中了江岩的某根神经,他忍不住冲着赵秀秀大吼了一声:“行了!少说两句行不行!”   赵秀秀被他突然的爆发吓得一个激灵,顿时不敢作声了。   余立已经懒得理这对母子,她疲倦地在一旁等候椅上坐了下来。   赵秀秀老实了之后,江岩也走到了余立身边坐下,他想跟余立说说话来着。   余立走的这几天,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很不习惯。饭桌上没有他爱吃的菜,换下的衣裳没有人替他洗,他的衬衫都皱巴巴的,他自己也不会熨。   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天下的女人应该都是一样的,于是他去了一趟小情人那里。他出钱给小情人租了一间套一的房子。   他去那里住了两天,以前他也在这里过过夜,但是是偶尔,怀着偷情的刺激心理。他当时觉得这个小情人真是哪里都好,比家里那个让他感觉有激情多了。但是这次不一样,他想在她那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才两天,他就察觉出不一样来了。   小情人不会做饭,每天都靠点外卖生活,小情人经济不独立,总是伸手管他要钱。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小情人在知道他快要离婚的之后,管他要的钱越来越多,甚至有一种要接管他财产的趋势。   这让江岩有些不满。他和余立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余立从来不没有管他要过钱,甚至当年谈恋爱的时候,他虽然已经工作了,但是每个月都是月光,挣的钱还不够他打牌喝酒抽烟的,很多时候都需要余立接济。在小情人这里,他总算尝到了女人靠他养的那种感觉,但是时间一长,他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他和她好了快一年了,在她身上花了不下十万。   才不到一年就花了这么多钱,要是真的娶回家,有多少钱都不够她败的,最近她还缠着他,想让他给她买套房子,名字只写她自己的,美曰其名:“安心。”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结了婚,还有了孩子的人,她可是青春女大学生,金贵着呢,在她看来,要求他给她买房子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小情人也不会像余立一样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甚至嫌弃他打呼噜吵得她睡不着觉。他和余立在一起这么多年,余立从来没有说过他打呼噜的事情,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打呼噜这个毛病,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那时候还很珍惜她。他问她他打呼噜会不会吵得她睡不着,余立明明被影响到了睡眠,可是余立说听不到他打呼噜她会觉得不安心。   江岩慢慢地回味过来,家里这个确实是多年下来有些审美疲劳了,但是外面的女人再新鲜也比不上家里这个让人省心和舒适。   江岩想趁着这个时候和余立说说话。   他伸手拉住了余立因为紧张而交叠在一起的手,“别怕,可可会没事的。”   手背感觉到了他的体温,余立却好像是被滚烫的岩浆烫到一样,倏地就缩回了手。   江岩被她下意识抗拒动作弄得一怔。   而就在这时,他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余立一眼,这回余立没有看他,她往旁边移了移,阖上了双目。   江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还是她打过来的。这两天她缠着他要他买房,说是她们选修课的老师给她们分析,现在房市低迷,要买房的就趁着现在。   江岩又不是傻子,他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他不表态,对方就一直不依不饶。   江岩起身,走到了一旁去接电话。   “喂?”   “江岩,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听筒中传来不满的咆哮声。   “什么?咖啡豆没有了?咖啡豆没有了你去买就是了,这种小事还给我打电话!”他故意加大了声音说完之后就将电话挂了,随即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那边,金蓉蓉气得将手机猛地砸上床。   她早在半年前就搬了出来,虽然她从来没有跟寝室里的人说过这件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有一次江岩开着奔驰去接她的时候,被她们一个去打水的室友看到了,等第二天她回到寝室的时候,大家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她。   金蓉蓉确实长得很漂亮。但是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她比较高傲,有些目中无人。在寝室里,她跟人都处不来。她上了一个奔驰男人的车之后第二天才回来的事情很快就被传了出去,别人在背后都说她是被包养了。   金蓉蓉得知之后气得咬牙切齿,但是又毫无办法,她虽然没有被包养,但是做小三的名声同样不好听,后面她也不想住寝室了,直接让江岩出钱给她租了一个房子。   她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想过要江岩离婚,她只是很欣赏江岩这种带着成熟男人气质的人,想要满足一下心里的猎奇欲。但是没想到江岩对她实在是太大方了,要什么买什么,她过上了一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生活。   她并不知道江岩确切的身家,但是江岩平时在她面前展示的已经足够她动心了。   她从最开始只是本着玩玩的目的到后面动了别的心思。   她想要江岩离婚和她结婚。   虽然金蓉蓉长得很漂亮,要是真的豁得出去,也能靠着身体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金蓉蓉觉得自己还没有那样没有底线,她心想自己跟江岩在一起都是因为爱情。   他们都只是因为爱情受苦的平凡男女。   至于江岩他老婆,江岩都已经不爱她了,留在江岩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早点解脱,重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最近挺江岩说他老婆在跟他闹离婚,金蓉蓉高兴坏了,她甚至都还没有自己出力,他老婆就主动退位让贤了。可是听江岩的意思,他还有点不太想离婚,江岩给她的解释是要是离婚,他有一半财产要被他老婆分走。   金蓉蓉也不是全然不懂法律的法盲,她知道夫妻离婚肯定是要分割财产的。   她出主意让江岩将他名下的一套房产过户到她名下来,到时候离婚的时候就能保住这套房子。   江岩当然不同意,金蓉蓉就生气,觉得江岩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一定要江岩给她买一套房子来证明他以前说的都不是假话。   金蓉蓉今天给他打了这么多电话都不接,她开始有了危机感,江岩是不是想将她一脚踹了,然后和他老婆重归于好?   这可不行!   不说江岩以前对她作的承诺,就单说她这一年时间又算什么?江岩现在想要这样将她轻易撇开,那不可能!   她不死心地再给江岩打电话,但是已经没有人接了。   余立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快四个小时,中间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她头靠着冰冷坚硬的墙,眉心皱着,显然是睡得很不舒服。   她身上的衣裳还沾着泥土,因为是浅色的衣裳,所以看得分外的清楚。   江岩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这张脸他看了十多年,他看着她从豆蔻少女到为他妻,回想一下他前半生就有大半时间是在她的陪伴下度过的。   江岩看着她脸上的疲惫和憔悴,其实这神色早就出现在她脸上了,从儿子降临的时候起,可是他竟然从来都视而不见,甚至还觉得十年如一日的日子实在是太单调太没有意思,他选择开始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可是到头来,他才惊然发觉,自己早就习惯了她在身边,细心地为他打理一切,从来没有听她抱怨过。   江岩坐了过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江岩低头看去,她秀气的眉宇慢慢地舒展开来。   江岩已经多年没有在她身上找到像现在这样的耐心和满足过了。   余立睡得不是很沉,她心里还记挂着手术室里的儿子,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就惊醒了过来。   鼻尖萦绕的还是那股早就刻入了骨髓的味道。   他喜欢一个洗衣液的牌子,觉得味道好闻,所以他们家只有那一个牌子的洗衣液。   余立身体陡然僵直,她飞快地坐直了身体。   察觉到她动,江岩睁开了眼睛,低头一看,她已经坐直了,并且迅速地站了起来。   “醒了?”   余立没有理他。   江岩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淡淡的失落。她一直都很在乎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他这样冷淡。   赵秀秀靠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但是她可能是嫌靠着墙睡不舒服,所以将鞋子都脱了,整个人横着睡在了椅子上。   余立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手术室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她抬头看了一眼手术是外面的时间,手术已经进行了快四个小时了。   她休息了这会儿,这时候精神恢复了不少,她焦灼地在门口踱步,江岩叫她:“坐一会儿吧,不知奥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余立还是没有理会他。   或许是江岩的声音惊动了睡在椅子上的赵秀秀,或者是赵秀秀在梦中以为自己睡在家里款藏的床上呢,她竟然翻了个身。   那椅子本来就比较窄,而赵秀秀这些年发福了不少,整个人勉强才能睡在椅子上,这一翻身,立马就从椅子上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嘭’的一声将余立和江岩都吓了一跳。   余立一回头才发现是赵秀秀滚落在了地上,她痛得哎哟一声直叫唤。   余立虽然看到了赵秀秀摔在了地上,但是她克制住了想要上前去将人扶起来的本能,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江岩反应也还算快,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想要将赵秀秀扶起来。   赵秀秀一直在不停地叫唤,她很重,江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人勉强扶起来,但是一声清晰的骨头咔声随即响起。   赵秀秀啊呀一声,像杀猪一般的惨叫。   江岩急坏了,连忙问道:“妈,你这是摔到哪了?”   “我…我腰疼得厉害!”赵秀秀一边说一边吸了一口冷气,显然是摔伤了腰。   江岩顿时扶着她不敢乱动了。   他抬起头看向余立,见她冷冷地站在一旁好像看戏一样顿时有些生气,“余立,你还站着干嘛呢,没看到我妈摔到了?还不快去叫医生?”   余立看了一眼赵秀秀,她脸上扭曲的表情不是假的,显然是真的摔得不轻。   余立心里闪过一种畅快感,恶有恶报,竟然来得这样快。虽然很讨厌赵秀秀,但是余立本能的善良也不允许她就这样干站着,换了一个别的陌生人,她也会去帮忙,她转过身,准备去找大夫。   但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术室突然有了动静,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深蓝色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谁是江可乐的家属?”   余立顿时忘记了赵秀秀,连忙两步冲了过去,“我是,我是,我是江可乐的妈妈。”   医生看了她一眼才道:“手术很成功,但是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观察一下,在这期间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会儿会有护士告诉你的,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孩子还在麻醉中,可能要一个小时之后才能醒过来。”   医生交代完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赵秀秀以及一脸焦急的江岩,正要问,江岩连忙叫他。   “医生,医生,麻烦给我妈看一下,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好像是摔到了腰了。”   医生连忙走了过去,检查了一下,赵秀秀说痛得厉害,没有力气动弹,一动也不能动。   医生检查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严肃。   “这一摔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伤到神经了,要去拍个片才能看得出来。”   医生正好是骨科的大夫,虽然一场手术下来他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但是还是尽着职责。   很快几个护士推来了病床,但是要想将赵秀秀抬上床是一项大工程,因为赵秀秀很胖,估计都快一百五十斤了,而且她伤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这时候更不敢乱抬。   所有值班的医生能走得开的都被叫了过来,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将赵秀秀抬上病床。   没办法,医院只好打了119,请消防员过来帮忙。   大概消防员那边也没有想到竟然一晚上能见到这家人两次。   当五六个消防员帮着医生一起将赵秀秀抬上病床,赵秀秀还是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还是前面救可可的那些可爱的人,他们还很关切地问余立孩子怎么样了,当余立提出他们可以去看看孩子的时候,几个消防员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队长说道:“我们就在病房外面看一眼,就不进去了。”   江岩陪着他妈去拍片,余立带着消防员们去了一趟病房。他们怕打扰到可可休息,只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告辞走了。   对于这群救了孩子的命的人,余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她本来想送他们出去,但是才走了几步就被他们强硬地给拦了下来。   “妹子你别送我们,我们要赶紧回去了,你留下来陪着孩子。”   余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匆匆地离开,穿着消防服的他们看起来都像一个样子,可他们也是爸爸、丈夫和儿子,有危险总是冲在第一线。以前余立在新闻里见到他们的感触还不是很深,可是有一天当自己也受了他们的帮助之后,再看到这群橙红色的身影,就感动得直想掉泪。   周也在拐弯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冲她一笑,扬手朝她挥了挥。   余立也扬手挥别。   她悄悄地进了儿子的病房,他们运气还不错,刚好还有一间单人病房。她见多了那种医院病房不够只能住在过道上的例子了。   电话铃声很突兀地响了起来,余立连忙将电话从口袋中摸了出来,看都没有看到上面的备注,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她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才将手机凑到耳朵边,喂了一声。   江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余立,你快过来一趟,妈的情况不太好。”江岩的声音显得很焦虑。他不是处理不了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有大事情发生,余立都是跟他在一起的,江岩已经习惯了。   余立朝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没办法过来,孩子这里没有人守。”她还是多问了一句,“怎么了嘛?”   江岩沉默了一下才低沉地说道:“片子已经出来了,妈这一摔将她的脊梁骨给摔裂了,伤到了神经,医生说她可能下半身要瘫痪了。”   “这么严重?”余立有些惊讶,那椅子没有多高啊,怎么这么一摔就把脊梁骨给摔裂了?   江岩道:“因为她太胖了,直直地摔在水泥地上。”其实医生还说了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医生说病人摔伤了之后还被强行给扶了起来,导致伤到了神经,本来可以做手术,但是现在可能做手术的效果都不大了。   江岩当然还记得自己将赵秀秀扶起来的时候那一声清晰的咔声。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去扶她,所以赵秀秀伤到了神经。   江岩一时间又自责又后悔。   “你妈知道了这件事了吗?”余立问道。   “还没有呢,不敢让她知道。”   “你通知你爸了吗?”余立又问。   江岩道:“这么晚了,我爸肯定都已经睡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能过来,可可这得有人守着。”余立道。   她到医院后没多久就给她爸妈打电话说今晚上可能不回去了。现在都这样晚了,快凌晨两点钟了,她爸妈都睡下了,她也不可能打电话让他们过来的。   “没事,你过不来就算了,你就守在可可那里吧,我来处理。”江岩道。   余立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要是换了以前,她得知赵秀秀摔坏了肯定也和江岩一样着急,但是现在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好像是赵秀秀只是一个陌生人,她没有幸灾乐祸都算她有良心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她不敢睡,因为可可还没有醒。他打了麻药,必须要看着他醒一次才行。   好在可可还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麻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他没有喊疼,看到余立在他身边,高兴地叫她妈妈。   余立当时就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睛,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撑,她听到可可叫她,立马就醒了过来。   “可可,你醒了,妈妈在这里。”   “妈妈。”   余立摸了摸可可的脑袋,幸好她儿子没有大事。   “可可没事了,妈妈一直陪着你呢,不害怕啊。感觉有哪里痛吗?”   可可摇了摇头。   没说几句话,可可就重新睡了过去,余立遵着医嘱,去了护士站跟护士说了一声可可醒过来的事情。   这一夜分外漫长,但是后半夜余立坐在床边,将头埋在床上睡着了。   一睁眼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她初初醒来还有些惊惶,左右四顾看到了床上的儿子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可还睡着,脸色没有那样难看了,但是嘴唇开始起了干壳。医生说要多让孩子喝水,他失血过多。   余立还是叫醒了可可,为他喝了一杯水才让他重新睡下。   她估摸着这个时候父母已经起来准备去早锻炼了,就出了病房,在走廊上给她爸妈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熬点清粥,带到医院来。   她将电话打给了余家文。   余立简单地将可可受伤的事情说了一下,还将昨晚上赵秀秀受伤的事情也说了。   昨晚上她没有回去,杨梅还在余家文耳边说余立是不是想通了,要搬回家去了。可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可可受伤了,在医院住院。   两人都等不及地赶来了医院,熬粥至少要一个小时,他们提着电饭煲就过来了。   半个小时后,二老出现在了可可的病房内。   余立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急成这样,提着电饭煲就过来了。好在病房里有插头,米也是提前淘好了的,加满水就能熬了。   杨梅看着自己大外孙子摊在床上,一张小脸上血色全无,心疼得直抹泪。   “这到底是怎么了?”杨梅压低声音问余立。   余家文也朝余立看了过来,余立让他们先坐下,然后就将昨天的事情一一地说了出来。   “这个赵秀秀简直是太过分了!”杨梅恨恨道。   “她在哪个病房?我要去找她算账,我大外孙子差点就没了啊!”   余家文连忙扯了她一下,“小声点,别吵到孩子。”   若不是赵秀秀突然摔成了这样,余立还是要秋后找她算账的。“她昨晚上从椅子上摔下来,你们也知道她那个体格,将自己的脊梁骨给摔裂了,医生说她伤到了神经,有可能会半身不遂呢。”   杨梅一瞬间也愣住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余立道:“谁知道呢。”其实她想说都是报应,但是想想这话实在是有些不厚道,赵秀秀本来就是这个素质,她要是跟赵秀秀计较,岂不是将自己的水平也拉低了?   不过杨梅倒是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她本来听了赵秀秀跑去学校偷偷地将孩子接走导致孩子掉进孔里去就胆战心惊,恨毒了赵秀秀,现在知道赵秀秀没有好下场,心里顿时就一阵痛快。   “也是她活该,她要是不弄这出,根本就不会来医院,也就不会从椅子上滚下来了。”   余家文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还是得去看看,现在余立还没有跟人家江岩离婚呢,我们都已经到了医院不去看一眼,以后传出去还说我们不会做人。”   杨梅冷笑道:“谁爱说谁说去。”不过杨梅还是想去看一眼赵秀秀的惨样的,老实说,她以前就很讨厌赵秀秀,觉得她素质低,难沟通。   余立还是没有过去,她得看着孩子。   杨梅和余家文去了,本来应该提点水果过去的,但是杨梅因为生气赵秀秀偷接孩子的事情,愣是不让余家文去医院外面买水果篮,就这么空着手过去了。   没过多久,两人又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江岩。   江岩很老实地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病房,先到床前看了一眼可可,问余立,“余立,可可没事了吧”   杨梅虽然不太希望余立离婚,但是并不表示她对江岩没有意见。其实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江岩,江岩出轨更是让她大动肝火,一听江岩这样问,杨梅顿时讽刺道:“连孩子的情况都不知道,你这个父亲当得真是有够称职的。”   江岩被她这样一讽刺,顿时有些难堪,只好解释道:“昨晚上我一直陪着我妈,顾不上过来看可可。”   “是啊,你竟然这么担心你妈,现在过来干什么,还不去床前献孝心去?”杨梅还是不依不饶。   江岩看了一眼余立,希望她能出来解围,但是余立好像就没有听到她妈妈的讽刺声一样,低着头看着孩子。   江岩只好继续解释:“昨晚上就我一个人照顾我妈,这会儿不是我弟弟他们来了吗?”   江岩他爸和弟弟一早就赶了过来,江岩他妹妹因为在学校,这会儿一时半会还赶不过来。   余家文出声道:“少说两句吧。”   杨梅这才冷哼了一声。   江岩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他这个丈母娘以前也对他很挑剔,江岩一直都有点烦,但是现在听她挑剔他,江岩一点情绪都不敢有。   没有等可可醒过来,江岩就匆匆地回去了,他妈妈的手术就安排在今天,这个手术至关重要,要是不成功,他妈以后可能就要半身不遂了。   等江岩走后,余家文劝余立,“好歹你们现在还没有离婚,你还是过去看一眼的好。”   杨梅虽然对赵秀秀和江岩都不满,但是她还是不太希望余立离婚,顿时也帮腔道:“你爸说的对,你赶紧过去一趟,我们刚才去看到了,你婆婆真的摔坏了,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屎尿都得在床上拉。你要是不过去,到时候别人说你不懂规矩。”   余立冷笑道:“谁爱说谁说去,江岩出轨都没人说,就来说我?他们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我要陪着可可,哪里都不去。”   杨梅急道:“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妈劝你这么久都白劝了?我看江岩态度还是不错的,肯定已经有了悔改的心,你不要这样端着架子,夫妻一生多长的时间,这样的事情是没办法避免的。你给他一个机会。”   余立对她妈这套理论有些烦,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婚,谁也改变不了。她现在原谅江岩,那么那晚上的绝望岂不是成了笑话?她要是真的就那样跳下去了,谁又给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呢?   她已经死心了。哀莫大于心死。   就在这时,可可醒了。   “妈妈,我想尿尿。”   余立不和杨梅再多说,连忙拿了个便尿器给可可接尿。   见可可醒了,杨梅也住了嘴。   可可在医院住了一周,最开始的三天余立都请了假,后面都是她爸妈在医院照顾孩子,她得回去上班。   而这一周,她一次都没有去过赵秀秀的病房,即使江岩过来找她,委婉地提出让她过去看看他妈妈,因为赵秀秀埋怨了不止一次了。   “江岩,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现在你还想让我去你妈妈床前当个孝顺媳妇?对不起,我不是演员,我做不到。”   江岩听她开口离婚闭口离婚的,顿时就很不高兴。   “余立,谁说我们要离婚的,我们不离!”   余立冷冷地看着江岩。   江岩顶着她的目光继续道:“以前是我的错,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会改,我们不离婚了。”   余立笑了一下。   江岩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心虚。   “江岩,出轨的是你,提出离婚的也是你,现在你想将以前的事情轻轻揭过,想不离婚就不离婚,可能吗?江岩,你不是我的造物主也不是我的太阳,你现在什么也不是。这婚我是一定要离的!”   江岩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跳脚说不分财产给他,余立越是想要离婚,他就越害怕,现在倒不是拉害怕钱财被分走了,而是害怕她真的就这样抽身离去。   “余立,我们都这么多年了,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已经跟那个女人断了,你相信我,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在我身上发生第二次了!你曾经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余立看着他脸上隐隐的焦急,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两人已经回不去了。就算是现在江岩真的知道错了,真的要改正,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余立以前看不穿,但是现在她想得很明白。   “江岩,一辈子这话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说过,你自己都没有做到,就不要要求别人了。”   江岩目光有些哀伤地看着她,“余立,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余立看着这样的江岩,突然就想到那晚上在桥上,她那样绝望,她打电话给他,多么希望他在电话里道个歉说自己不会了,那她一定会原谅他。可惜他没有,甚至还给她助推了一把。若不是周也碰巧路过,她现在已经死了。   “不可能了。我不是成全你,我是在成全自己。这么多年,我也累够了。”   身边人来人往,那些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生老病死,意外有时候就那样突然的发生了,这些天在医院看了这么多生死离别,余立觉得自己更想得通了一些。   有时候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只有那么一点缘分,再强求也不会有好结果,这时候人能做的,就只有顺其自然了。   她转头对江岩道:“就这样吧江岩,祝福的话我说不出口,好聚好散吧,给彼此都留一点脸面,看在过去的份上,不要分开得太难看了。”   江岩怔在原地,看着她潇洒走远。   可可顺利出了院。   后面两天,江岩有时候会过来看看孩子,但是也没有再跟余立说话,两人就像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   杨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很想私下找江岩谈谈,但是杨梅同时也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女方主动,主动权就被对方掌握在了手里,这件事本来就是江岩做得不对,江岩现在却什么话都不说。杨梅这么大年纪了也沉得住气,愣是没有去找江岩。   不过余立从江岩和杨梅他们说话中知道了赵秀秀做了手术,但是恢复得不好,她太胖了,也不好做复健,她自己也嫌疼不愿意做,整天就躺在床上,左边身体已经开始失去知觉了,拉屎拉尿都在床上,要人伺候。   她儿子和女儿都不愿意伺候她,只能花钱请了个护工,但是即使这样赵秀秀还是不满意。当得知自己瘫痪了之后,最开始是抹眼泪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接着就开始找替罪羊。   而余立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按赵秀秀的说法,要不是余立那天没有去接孩子,她根本就不可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杨梅后来又去探望了赵秀秀一次,赵秀秀正愁没有人给她发火呢,杨梅一过去就撞到了枪口上,将杨梅狠狠地痛骂了一通。   杨梅气了好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82章 离婚(五)   赵秀秀落了个半身不遂, 一直在医院住着烧钱,虽然家里现在有点钱了,但是她还是舍不得花用。   但是她自己的几个孩子和她老公都不愿意伺候她拉屎拉尿的, 这时候就想起了她的那个儿媳余立来。   其实余立这些年嫁到她家来,真的还算不错了,家里的家务一把抓,孩子也是她一个人带大。   但是婆媳是天生的天敌, 赵秀秀就是看不惯余立,这么多年来, 一直对余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江岩, 你去把余立给我叫来,什么人啊, 婆婆患病在床,她一次都不过来伺候?”赵秀秀极度不满。   “还有我大孙子, 我前两天就让你去将我大孙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你怎么就是不去呢!”   江岩现在知道余立一心要离婚,讨好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去将她叫到他妈面前来受气。赵秀秀自从知道自己以后很有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之后, 脾气就越发不好了,有时候烦躁起来连他都骂。   “都已经出院了。”他一边给赵秀秀削她要吃的苹果,一边说。   “什么!”赵秀秀只是半边身体不能动了, 口舌还是挺利落的,她立马嚷道:“怎么出院了也没有来看我一眼?我大孙子呢?也不要他奶奶了?”   江岩将苹果让桌上一放, 也不削了, “你消停点吧,让你起来复健你也不愿意,你以后就甘愿这样躺在床上成为废人吗?”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赵秀秀, 她立马嚷道:“怎么,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现在让你回来伺候你妈你就不愿意了?这几天不管我说余立什么不是,你都在旁边维护她,真是儿大不由娘,行吧,我这也不要你伺候了,你给老娘滚!没良心的东西!”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江岩已经忍了这一周,今天赵秀秀又平白无故地发火,他实在是忍不了了,站起身就走出了病房。   余立那边则随着父母一起将可可接回了家。   回到家没多久,江岩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余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离婚了,江岩还是可可的爸爸。   “喂?”   “老婆,你们到家了吗?”听筒中传来江岩的声音。   余立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江岩,请你叫我余立。”   江岩心情本来就因为被赵秀秀无端责骂一通不是很好,现在余立又跟他说这种存心要撇清关系的话,顿时就有些冒火。   “余立,你什么意思啊,就这么巴不得离婚吗?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婚呢,你就不让我叫你老婆了?”   余立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声嘟的忙音。   江岩喂了两声,拿下手机一看,余立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他烦躁地骂了一声,没有再打过去。   但是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还以为是余立打过来的,看都没看就接了。   “喂,余立?”   “江岩!”一道恼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是金蓉蓉。   “蓉蓉?”江岩反应了过来,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果然是金蓉蓉,他眉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   “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金蓉蓉现在给他打电话,他老是不接,一季一交的房租也快要到期了,她哪里有钱交房租?只能给江岩打电话。   “江岩,房租该交了。”她提醒道。   江岩哦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外面也不方便不安全,还是搬回学校去吧。”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金蓉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江岩!”电话里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现在玩完了,就想将我一脚踹开是不是?”   江岩心情本来就很烦躁,她又这样一直纠缠不休,顿时火冒三丈。   “金蓉蓉,你什么意思啊,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包养你了呗!你要是觉得自己是被我包养着的,那我负责,我给你交房租。包养就要有个包养的样子,你以后没事少给我打电话!”   金蓉蓉简直要被他气哭了,什么话?包养?   她气得语无伦次,“江岩,你真是好样的,包养是吧?好啊,我就让你包养我,我还让你老婆知道你包养我!你等着瞧!”   说完那边就啪地一声将电话挂了。   江岩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   他越发后悔,当初为什么自己去招惹这样的□□呢!   想到这里,他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当初他还以为自己对金蓉蓉是真的爱了,不禁告诉了她他家的地址,甚至在她的盘问下脸余立工作的地方也告诉她了。江岩丝毫不怀疑她会真的跑去找余立,上次她就去过了一回。   现在余立离婚的态度都已经这么坚决了,要是让金蓉蓉去找余立,可能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连忙又给金蓉蓉打了过去,但是金蓉蓉直接不接,一连好几个都被她直接挂断了。   没办法,江岩只好给她发微信,转了三千块钱过去,还发了信息。   “我刚才被我妈说了心情不好,骂你是我不对,我错了,你快将钱领了交房租吧。”   电话不接的金蓉蓉很快将钱领了,发了一个哼字过来。   江岩没办法,只好哄着。   他跟余立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像这样哄过余立,两人吵架多是余立先低头。   他现在才明白过味来。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余立性格包容,所以每次她都能先低头。现在才知道,不是余立性格包容,余立是独生女,从小在糖罐子里长大,就算性格再好,又能有多包容呢。那只是因为余立爱他,所以愿意先低头。   相比之下,金蓉蓉只是个小姑娘,她和独立的余立不同,她任性不懂事,需要别人去包容她。   而现在,已经二十九岁的江岩还不具备包容这个技能。   可是现在开工没有回头箭,他想不出血地就将这件事处理妥当显然是不行的。   江岩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他要挽回余立,要挽回余立,就只能先将金蓉蓉这件事给处理了,不然就是横在他婚姻中的□□。   正值盛夏,天气很炎热。   余立的工作比较稳定,周末有双休,平时也是朝九晚五,偶尔需要加班开会。   星期六的这天,阳光很烈。   余立请爸妈照顾一下可可之后,就开车出门了。   她先是去水果店买了几大包各种各样的水果,花了好几百块钱,请店家帮忙将水果放到轿车的后备箱,这才开车去往一个地方。   她要去的地方,正是周也他们那个消防支队所在的地方。   离她家小区并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   红色的建筑格外醒目。   余立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消防大门口因为消防车随时可能要进出,所以是不许停车的,很快门户就注意到了她,过来请她将车开走。   “对不起,此处不许停车。”   余立转头看了一眼,是个中年的大哥。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找个东西,马上就走了。”   她打开了后备箱,将里面装的好几大袋水果完全都提了下来。   那门卫大叔还真的以为她实在找什么东西,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水果放在了地上。   等将水果全部都拿了下来之后,余立关上了后备箱的门,随即飞快地回到了驾驶室,这才探出头对着一脸懵的大哥道:“这些水果是给消防员们吃的,麻烦大哥你提进去一下。”   保安大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来:“哎哎!同志,这不适合,我们不收的!”   但是余立一踩油门,车开走了。   留着保安大哥对着那一地水果,有些拿不定主意。   周也他们出警回来,一下车,留在队里的兄弟就嚷道:“嘿,你们回来得真及时,快来吃水果,都已经冻在冰箱里,这会儿正凉爽着呢!”   大夏天的,他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所有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全部被汗水打湿,脸上也在不停地冒汗。   他们先冲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这过程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等出来的时候,桌子上都已经摆满了洗干净了的水果。   队长王瑞拿起一片切好的西瓜咬了一口,清甜凉爽的汁液顿时赶走了疲惫和燥热,他咽了下去才问道:“谁买的水果?”   知情的队员边吃便道:“是一个热心市民送过来的,保安大哥说是一个年轻姑娘,将水果丢在地上就走了。”   王瑞停下吃西瓜的动作,皱眉道:“这怎么行?”   那个队员道:“可是人都已经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这水果不吃可惜了吧?还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其实也是,人将水果丢在这里就走了,这也是人的一片心意,只能吃了。   吃过了水果,有个人提议道:“不如我们去调监控看一下是谁送过来的吧,也好发视频感谢一下人家。”   他们支队是有自己的官方微博的。   “行!我们去调!”   周也也跟着一起去了,这还是今年夏天他们第一次收到市民送过来的水果呢。   到门卫大哥那里问了一下大致的时间,一群年轻的消防员一边吃水果,一边凑在监控室调取监控画面。   一群人看着画面在快进下走得很快,一辆白色的轿车很快就出现在了视频里。   紧接着一个女子下了车。   就是这里,负责调取视频的那个队员将倍数调成正常值,画面慢了下来。   “咦,怎么感觉她看着有些眼熟?”一个队员看着视频中的女子惊讶道。   周也则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将人认出来了,是她。   很快也有队员认出了余立,“这不就是那晚上我们去工地救的那个孩子的妈妈吗?是她送水果来给我们啊!”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动容。虽然为人民奉献是本职责任,但是自己付出被人记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宝贝给梧桐灌溉营养液:   徽~章+5、砾凌+10、安然+5、细雨蒙蒙+10、小妖+1、卿知+10、小柠檬+2。非常感谢。   另外我专栏新开了一本快穿文,《不分手可能会死》,文案就不放上来了,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和喜欢呀~弱弱地给新文求个收藏~   新文和旧文同步连载,这本还是日九不变。没V之前更新较少,V了之后就会日六哒!谢谢大家! 第283章 离婚(六)   他们将这段视频剪了下来, 放上了官微感谢余立。   余立忙着工作和孩子,并没有看到这段视频,还是她同事看到了, 拿到她跟前来。   “余立,你去消防队送水果了啊?”   余立当时在忙着做报表,听到这话停了下来,有些奇怪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去送水果的事情并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 就连她爸妈都不知道。   “嘿,微博上刷到的, 你都被点名表扬了呢!”说着将手机拿过来给她看。   其实这则视频最开始是消防那边发出来感谢的, 但是随即就被本市的日报之类的转发,紧接着营销号也跟着转发, 到现在才不过了一天就已经成了热门视频,不少人都在微博上刷到了这则视频。   余立看了一遍视频, 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本来就只是小小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谢,没想到消防那边特意将视频剪下来发到了网上,感谢她这个无名市民。   “我儿子可可受伤的那天就是消防员们将他从工地上的孔桩底下救起来的, 所以我才买了水果过去,没想到他们这么有心,还特意将视频给剪了下来。”   同事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样这样,消防员们多可爱啊, 回头我那天买两件水给他们送过去。”紧接着他又有些担心, “可是我赶在这个时候送过去,感觉有点像是蹭热度。”   余立笑道:“这也没有什么的,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出于好心就行了。”   余立平时在单位脾气好, 人缘也不错,但是她就是不做领导。一来二去,同事也就知道了,是因为她家里的关系,需要早点回家陪孩子。   虽然有点替她可惜,但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有的人愿意在事业上打拼,有的人愿意奉献家庭。   余立当然不会拿着自己家的事情到处说,所以同事们都还不知道她婚变的事情。   余立的生活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每天下班就回家陪孩子,和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家里的事情父母都一手包办了,几乎都不用她动手。她就帮着打扫一下卫生就行,儿子的衣裳她妈妈都洗了,自己的衣裳塞洗衣机里就能洗。   时间骤然变多了。   她就只需要辅导一下儿子看书,比以前当牛做马的时候不知道安逸了多少倍。   但是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江岩带着礼物上了门。   江岩过来之前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拒之门外,但是到了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杨梅早就盼望他过来,这时候见他来了,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这是两人闹出离婚矛盾之后,江岩第一次上门。   江岩最开始没有过来是因为他想离婚,后来没有过来是因为他还没有将金蓉蓉处理好,现在终于费尽心思地将她给打发了,虽然因此损失不小,但是他觉得只要能挽回余立的婚姻,这些都是沉没成本,都是他犯错的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余立下班回到家,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就看到了鞋柜旁边的皮鞋。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这双皮鞋是她亲自给江岩买的。   她平静地换了鞋,走了进去。果然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江岩。   江岩见她回来立马就站了起来,看到她手上还提了水果,还上前去殷切的将水果给接了过来。   他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却让余立愣在了原地。   以前的江岩从来只会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管她怎么手忙脚乱,他都不会想着过来帮一把的。今天真是稀奇。   “你怎么来了?”余立问他。   “过来看看孩子,”他补了一句,“也看看你。”   他比余立高一些,从他的角度看去,分开的这段时间,余立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身材依旧姣好,脸上画着淡妆。以前她也是这样的打扮,但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惊艳,因为她脸上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都有些沉闷。   可是现在,余立看起来却自信洋溢,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余立刚要说什么,杨梅从厨房探出半个身体,叫余立过去帮忙。   江岩听了立马就要去帮忙,还没有走过去,杨梅阻止了他,“你陪你儿子玩,让余立来帮我切菜。”   余立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衬衫,先去房间换了一身居家服才走近了厨房。   等到了厨房,她看到所有的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该切的都已经切好了,就等着下锅了。   从菜品准备上来看,她妈妈准备得很丰盛。   “还要我做什么?”   “剥蒜。”杨梅吩咐她。   余立就找出大蒜剥。   杨梅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江岩已经去陪可可玩了。她这才低声问余立,“小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今天江岩过来,我看他是有心要和好的。”   余立知道她妈妈在打什么主意,冷淡道:“这世界的规则不是他江岩制定的,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杨梅顿时急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当初我不让你嫁给江岩,你非要嫁,后来知道吃到了苦头了。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现在又要闹离婚,早你干嘛去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江岩现在还是算可以了,开的事奔驰,房子有两套,现在还开了一个咖啡馆,错误嘛,只要是人就会犯错,有什么打不了的。夫妻过日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余立剥蒜没作声,杨梅以为她听进去了。   “听妈的,差不多就行了。趁着这次事情啊,让江岩将房子转到你名下,争取最大的利益,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余立听得有些疲惫。如果婚姻是利益,那么当初她就不会嫁给江岩,毕竟当时的江岩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但是她还是嫁了。她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   “您别说了行不行?”余立突然站了起来。她妈妈是爱她没错,但是她妈妈一直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控制她。一直都想将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她,不管余立自己的想法是什么。余立一直都很顺从她妈妈,嫁给江岩算是唯一一件没有听她妈妈话的事情了。   现在她想离婚她妈妈也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加到她身上。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我能辨明是非,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应该相信你女儿不是一个弱智,她有基本的独立思维以及处理事情的能力。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决定了,你就算是说一千遍一万遍,我都不可能改变想法。这是我的婚姻我的人生,我有权作出任何决定!”   这是余立回家以来第一次对她妈妈坚持不懈的劝和作出反应。杨梅手里握着铲子,却惊得待在原地忘了要动作,直到坐在客厅里的余家文听到她们的争吵声走了进来将煤气灶的火关上。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余家文劝道。   余立本来看到江岩出现在家里就很不舒服,又看到她妈妈费心费力地准备这么多才招待她的好女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现在杨梅眼中的可以将就着过一生的男人她余立已经不爱了,他做出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现在一句轻飘飘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就想将她挽回。   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杨梅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余立也知道自己情绪失控说的掏心窝子的话可能有些伤到了她妈,可是余立这些话不得不说,她要是不说,杨梅说不定就会继续替她做主给她张罗。   诚如余立所说,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早就知道了什么是人生,什么是责任。   她一点都不想继续待在有江岩的空间里,回到房间换了衣服,抓上钥匙就出了门。   江岩当时在小房间里陪可可玩,根本就不知道厨房发生的事情,而余家文试图拉住余立,也没能拉住。   余立出了门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无处可去。   原先婚前父母给她买的房子,她已经卖出去了,现在只剩了三十来万。剩下的钱在这些年的家用花销中都花得差不多了。   她那套房子要是没卖,现在市值两百万是有的。   余立独自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抬头看天,天空黑沉沉地,看不到月亮和星星。   此时已经夜幕了,小区的灯都亮了起来,没什么人,大概都回家吃饭去了。   她失神地坐在长椅上。   回想这段婚姻,除了蹉跎这六年,似乎没有什么额外的收获。要说收获也有,就是她儿子可可。除此之外,这场婚姻狼藉不堪一地鸡毛。   当年结婚的时候她还太年轻,换了现在的她面临当年的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嫁。因为她现在深刻的知道,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婚姻,那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磨合以及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些最基本的都保证不了的话,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看得到尽头。   事实也确实没错,当初是她太任性了。   只是代价实在太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有三更 第284章 离婚(七)   她坐在灌木丛边的长凳上, 蚊子一直叮她,她想着不如就去附近的公园走走,她都好久没有去散过步了。   她没有带手机出门。   天色越发的暗下来了。   旁边的公园是个山体公园, 不是很大,但是晚上人比较多,这边小区的人吃了晚饭之后都喜欢去那里散步。   她慢慢地走。   想明白了,情绪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现在这边的房价涨得比较凶, 她三十多万应该只能买个小户型的房子,还只能买按揭。这钱是她自己的婚前财产, 就算是买了房也跟江岩没有关系。   和父母住总是在麻烦他们, 父母辛苦了大半辈子,都到晚年了, 她不想还让父母来替她操心带孩子。   明天就是周末了,她想着明天就去看看房子, 要买精装修的, 她现在没有时间去装修了。   公园里的灯亮着,人稀稀疏疏的。她边走边想附近有什么精装修楼盘。   跑步的人挺多的,年轻人没见几个, 都是注重养生的中年人。   余立慢慢地走。她倒也不是想要避开江岩,只是不喜欢和江岩见面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爱江岩了,所以这婚她是一定要离的。   都已经拖了这么久, 她想着等回去就请她那个大学同学将离婚协议书草拟出来,给江岩让他签字。   公园里有几处死角, 黑压压的。   余立不禁回想起了当年, 她当时还是个小姑娘,家里不同意她和江岩谈恋爱,因为江岩家境不太好而且自己成绩也不好, 连高中都没考上,只读了一个中专。   当年她就偷摸摸地和江岩在这里约会。   她看向一处的一颗梧桐树,梧桐树下有一张长椅,这么多年过去,长椅都还在。   当年她和江岩经常在这里约会,江岩抱着她,许下一辈子的承诺。可是时过境迁,世事无常,人终究还是变了。   余立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离婚她并非是毫无感触的,虽然已经不爱了,但是毕竟全心全意地付出过,要谈真正将过去的一切放下何其困难。   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她都没有知觉。   一个人影从一旁走了出来,那边是芦苇地,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将余立吓了一跳。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而那个人似乎穿着深色的衣服,看着是个高大的男人,她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这个时候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她心里顿时就想到了无数不好的新闻。   她站起身准备走,但是那道身影走得更快。   正在这时,有说话声传来,另一条小道上出现了两个人,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   余立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这里黑压压的也没个人。   但是那个男的已经走了过来,余立不想显得落荒而逃,加上那边那两个人在朝这边走过来,所以她稳了稳心神,准备让人先过去。   那个人路过她的时候,似乎看了她一眼。   余立本能的心惊。   “你!”那个人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想做什么?”余立警惕地看着他。   只见这个人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你别害怕,我是周也。”说完之后,意识到她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进一步地解释,“我是消防队的。”   消防队?虽然余立还是一头雾水,但是这三个字让她打消了疑虑。   只听见周也笑了一声,“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要散步也去人多的地方,这里没什么人不安全。”   余立听他的声音感觉有些耳熟,这才仔细地看了看他。   等看清他的轮廓,余立猛地就认出他来了。   “是你!”   周也见她认出来了,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呢?”   他回想起岐江大桥的那夜来,大半夜凌晨三点钟她跑去岐江大桥边,今晚上虽然是在公园,但是这里人迹罕至,她一个人坐在这,可别是又想不开了吧。   想到这里,周也有些担忧地用脚搓了搓地,才道:“你是不是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安静?这里没人不安全,我就在这陪着你吧,你放心,我不说话就是了。”   说完,他一屁股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余立前面的防备早就烟消云散了,说起来,这个周也救了她一次,救了她儿子一次,她得好好地感谢人家才行。   她也坐了下来,道:“谢谢你,不过没关系,你救了我,又救了我家孩子,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周也笑道:“你那些水果就足够了,还要谢谢你呢!”   余立听他提起那些水果,羞赧一笑,“其实也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周也很高大,他坐在长椅上显得长椅有些不够宽,他半条大腿都没着落。   客气话说完,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周也很想问问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令她这样绝望,但是他连余立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贸然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不合适。   余立显然也不想再多说以前的事情了。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周也笑道。   “余立,余秋雨的余,立秋的立。”余立笑道。   余立,周也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们消防员应该是一直住在队里是吗?”   周也点了点头,“是啊,不过我明后天休假,我姐姐家在旁边的小区,我就过来了,想着晚上也没什么事,就过来这边跑步。”   “那你,怎么会从那边出来?”   听她问起这个,周也的脸倏地就红了。他刚才跑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厕所,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好去芦苇地里解决了。   他闷声不说话,余立也慢慢地回过味来,又觉得好笑又有些难为情,也只好不再说话了。   “你家孩子都好得差不多了吧?”过了好一会儿,大概周也觉得这样沉默下去不是办法,又刚好想到了可可,就问了出来。   “已经能走了,就是还不能乱跑。小孩子还淘气,我又要上班,我爸妈只好每天在家看着他,不让他蹦跶。”   听她没有提到孩子的爸爸,周也若有所思。   余立笑道:“这样吧,你既然都在这个小区,明天请你来我们家吃饭吧。”   周也连忙拒绝,“不不,真的不用,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那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余立笑道:“不光是感谢你啊,可可整天在家也挺无聊的,他念叨了好多次,以后长大了要做消防员呢。你要是肯去陪他玩玩,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周也就是消防员,知道消防员这个职业有多危险和辛苦,平心而论,他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长大了也从事这个行业的。   周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余立知道他不好意思去家里,就道:“那明天白天吧,就在小区里怎么样,我明天应该要带他下楼走走的,他都已经在家里关了一个星期了。”   “这没问题!”周也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余立是想趁机教育一下孩子,可可现在对当初救了他的消防员们可崇拜了,但是这个孩子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就很胆小,很怕离开人,身边一直要有个人陪着。   这样下去可不行,余立想着,如果他能跟他崇拜的消防员在一起玩玩,或许能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也说不定。   前面见面那几次还不觉得,现在和他坐在一块才发觉周也是真的很高,他大概身高都超过185了,身材也很匀称,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见周也不停地打蚊子,余立见他穿得比较少,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就站了起来,笑道:“回去吧。”   周也看了一眼腕表,才八点过。   他步还没有跑完,但是还是决定先送她回去。   “你姐姐家在哪栋楼?”余立问他。   周也说了楼栋号,就在余立她爸妈家旁边那栋。   “你怎么会去做消防员的?”回去的路上,余立问他。   周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开始是因为糊口嘛,当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就进去了,后来本来有机会可以离开,但是还是选择留下来了。”   消防员这不仅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份责任。他最开始的时候不懂什么是责任,进了消防支队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份职业是很危险也很艰苦,但是他从这里面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他觉得很值得。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感悟讲给余立听,在这之前,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他家里人其实对他都不怎么理解,因为这工作实在是常年处于危险之中,他是家中独子又还没有结婚,都不想他继续做这个了。   “我家里人怕我什么时候就出意外没了,现在催婚催得很厉害。说怎么样也要留下个苗苗。”他说起这件事来,听稀松平常的样子。谁都会怕死,可是活着更要有厚度。   余立静静地听他说着,心里蓦地涌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很乐观很感激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人替他们承担了生命的重量。   余立一直送她到了电梯口才停住了,“那你快上去吧。”   余立跟他挥了挥手,笑道:“真的谢谢你。”   周也笑了笑,这要说话,电梯到了,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看到这个人,余立的笑脸慢慢地收了起来。   江岩下电梯就看到余立和一个男的谈笑风生,一看到他,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还有四更 第285章 离婚(八)   周也其实不记得江岩的模样, 还以为江岩就是个普通的乘电梯的人,他见电梯已经到了,而余立却站在原地没动, 就笑道:“快上去吧,我回去了。”   江岩冷冷地将目光扫了过去,顿时瞳孔一缩。没别的,因为周也的外形实在是过于优秀了一点。在他们这边很少能看到这么高的男人, 并且身材也堪称完美,浑身都是肌肉, 且线条流畅, 脸也不错,看着二十四五的样子。   他确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其实见过, 只是当时周也穿着消防防护服,不注意看就和别的消防员差不多。   他打量了周也, 这才将目光放到余立身上去。   余立虽然闯上了他, 但是竟然没有半点心虚,准备无视他就要进电梯。   今天江岩本来就是抱着讨好的心态过来的,但是他进房间陪可可玩了一会儿, 出来之后就发现余立不见了踪影,杨梅解释她单位有事情,所以回去处理一下。他虽然心存疑虑, 但是现在是他在讨好别人,也只好不计较。可是现在, 被他丈母娘解释去单位的人竟然就出现在楼下, 还和一个男人一起!   此情此景,由不得江岩不多想。联想到最近余立对他的冷淡,他几乎是立马就将源头扯到了现在看到的这个男人身上来。   余立刚要从姜鸢身边过去, 手被江岩一把拉住。   余立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就对上了江岩阴沉的目光。   “你妈说你去单位处理事情去了?能跟我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江岩压着火气道。   余立抬起另一只手,将他拉住自己胳膊的手给捋了下去。   “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解释的。”余立冷冷道。   周也本来都打算要转身走了,可是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意外,他不清楚江岩是什么人,但是见他为难余立,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两步上前,将余立扯到自己身后,自己拦在了她和江岩之间,这才转头问余立,“你没事吧?”   江岩怒火中烧,他其实身高也超过了一米七五,但是在185的周也面前还是显得矮了一个头,气势上就弱了不少。   “你他妈是什么人?”江岩没好气地问。   周也听他嘴里不干不净,好看的眉头微拧,没有直接回答他。   余立知道江岩是误会了,她本来没有对他解释的必要了,但是她不想将好心的周也给扯进来。   她从后面拉了拉周也的衣裳,“没事,他是我老公,你先回去吧。”   周也有些惊讶地看了江岩一眼,脑海里顿时闪出了那天在医院的场景来,确实,他见过江岩的。   “真的没关系吗?”他大概猜出来她是婚姻不顺,现在这个场景,他很担心他要是真的走了,这个男人会对余立家暴。   余立点了点头,“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我直接坐电梯上去了。”   周也有些无奈,但是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他就算是再想帮忙也没有理由。   而江岩正火冒三丈呢,虽然听到了余立和周也的对话,虽然也觉察出了不对,但是余立跟周也说话的时候是在是太过于温柔,让江岩的酸醋坛子顿时打破了。   等周也往旁边让开,他几乎是指着余立的鼻子骂她:“好你个余立,你臭不要脸,还没离婚呢,就给我戴绿帽子了!”   回应他的事余立一个重重的巴掌,她的右手甩在这个她曾经爱得发狂的男人身上,‘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电梯前室响起。   江岩的脸被打得朝一旁偏去,余立在知道他出轨后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可这时她却盯着江岩说了一句,“江岩,你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副让人恶心的样子?”   余立一直想要好聚好散,即使江岩很对不起她,她也不想完全撕破脸,想要给彼此都留一些体面。   可是现在看来,显然是不能够了。   周也被余立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了一跳,随即他反应过来,立马上前一步,他担心江岩会因为这一巴掌恼羞成怒,对余立动手。   江岩慢慢地将头转了过来,脸上还火辣辣地疼,这是余立第一次动手打他。江岩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余立,终于慢慢地明白了一个事实,他和余立,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没有再看周也,而是转过身,加快步伐,很快就走出了一楼大厅。   江岩竟然会这样轻易地就离开,余立微微有些惊讶。   一旁的周也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竟然不小心撞上了人家夫妻最难看的时候。   余立觉得挺对不起他的,他担心她的安全好心送她回来,却被江岩误会,卷进了这场是非。   “对不起周也。”余立忍着从鼻腔中迸发上来的酸涩,轻声和他道歉。   周也没有计较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不易。   “没事,我一个大男人,这点事情算得了什么。倒是你,可千万别多想,可别给我增加工作量了啊!”最后一句,他是开玩笑的。   余立很捧场地勉强笑了笑,辞别了周也,上了电梯。   江岩走出余立她爸妈的小区,车就停在一边的路边上,他没有上车,倚在车门上摸出根烟点上了。   他抬头看向身前的高楼,看着那处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亮起了灯。   很多年前,他曾经无数次在等在这里,等着那间房间窗户里探出一个乖巧的脑袋来,带着欢快地笑容朝他挥手。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等在这里,却等不到他的姑娘了。   江岩站在原地不知多久,烟头扔了一地。   余立后来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一下协议离婚的事情。   江岩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挂断了电话,余立拿不准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班。   银行大门打开不久,一个女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披头散发的看着有些不正常。   她跑到了余立的柜台旁大声斥责她。   “余立,你这个老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老公已经出轨了?你老公和我都在一起快一年了,你还不和他离婚!江岩这个狗东西,明明说要打十万分手费给我,才给了五千就想赖账?好啊,既然江岩骗了我,你们也别想好过!我已经怀了江岩的孩子,我就要把孩子生下来恶心死你们!”   这个女人来得太突然,跑到余立跟前就开始骂人。银行这时候已经等了不少办理业务的人,都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金蓉蓉实在是被气得没办法了才跑到这边来闹,本着江岩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江岩好过的心态。   余立的同事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不知所措。   只见余立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录像对准了金蓉蓉。   金蓉蓉一看到她拿出手机就有些慌了。   “余立,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和我老公好了一年了吗?我老公保养你花了不少钱吧?他可真是没什么眼光,要出轨也出轨个像样点的吧?就你这样的货色,就想让他为了你和我离婚?我看你还是再修炼几年再来跟我说这个。”   这话彻底将金蓉蓉激怒了,她落不得好,他江岩也别想好。她就将自己和江岩一些事情都说给了余立听,比如江岩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给她买了多少东西。   余立等她说完之后,才笑了笑,“好的,这些我都帮你录下来了,我会亲自去你们学校,找你们学校领导要个说法的。”   金蓉蓉一下子就焉了,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86章 离婚(完结章)   金蓉蓉惊恐地看着她, 余立手里还拿了一个手里,摄像头正对准着她。   她刚才将她说的话都录了下来,要是她真的送去学校怎么办?   金蓉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余立。   “你…你要是敢将视频送去我学校,我就将孩子生下来,让江岩和你离婚。”   “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余立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要是不办理业务,请离开, 不要影响我正常工作, 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余立是有编制的员工,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影响到她的工作, 况且她在这件事里一点错都没有,是她老公的小三找上门来。银行的副行长是个女人, 对余立的遭遇也表示很同情, 她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让保安将金蓉蓉给请出去。   金蓉蓉当然不甘心就这样就走,她威胁余立将视频删掉, 不然她就投诉她。   谁知道余立指了指墙上挂的举报电话,“欢迎你去投诉我。”说完她不再理会金蓉蓉,而是按下了叫号器。   来办理业务的是个大姐, 同是女人,对这种张扬不知廉耻的小三都一样的同仇敌忾, 她恶嫌地看了一眼不肯走的金蓉蓉, 呸了一声,然后抬手在鼻子边扇了扇,“好骚啊!”   她分明就是在骂金蓉蓉, 金蓉蓉气得脸涨红了,可是保安一直在请她出去,她要是不出去就要报警了。金蓉蓉突然明白过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光鲜,要是闹大了对她自己没有好处。   等金蓉蓉走之后,经理叫了余立过去,都是共事了很多年的同事,也比较同情她,经理很体贴地问她要不要请假回家休息一下。   余立摇头谢绝,“谢谢经理,但是我没事,事情都发生很久了,我已经调节过来了。”   经理拍了拍她的手臂,“有事情就跟我们说,大家都是共事了这么多年的同事,不会见你有困难不帮忙的。”   “谢谢丽姐。”余立笑了笑。   下班后,她收拾东西回家。   坐上了车,她照例拿起手机翻了翻,微信有两条信息。   她打开一看,是周也发过来的。那天因为江岩的事情,后面余立并没有带可可去见他。   周也比较担心她现在的情况,就发了消息问她一切还顺利吗。   余立快速地回了一句,“都挺好的,谢谢。”   周也大概是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趁着没有任务休息的时候给她发的消息,等了两个小时才收到了她的回复,虽然显得有些公式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挺好的,但是周也的立场也不能询问更多了。   那天听她丈夫说要离婚,不知道两人现在离婚了没有。   周也平时都要住在支队里面,一个月能休四天假,他这个月已经休了两天了。   余立确实在想离婚的事情,离婚不能再拖下去了。只是江岩送给金蓉蓉的东西,那是夫妻共同财产,她要让她吐出来。   余立和她那个律师同学相约见了个面,她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律师说除非是买房买车这样大件东西,别的小东西是很难取证的,因为□□之内的根本就拿不到。   打官司的话,耗时比较久,律师建议先协议离婚。   余立当着律师的面给江岩打了电话,说他要是不同意协议离婚,那么她明天就将起诉文件交到法院。   “江岩,我手上有你出轨的证据,你和那个女人的合影,和那个女人的聊天记录,我全部都从你手机上导出来了,离婚这件事没得商量,我是一定要离婚的,你要走诉讼流程也可以,我手上有证据,一定会判离。并且因为是你出轨,财产到时候可能就不是平分了。而且我手上这三十多万,是我卖房子剩下的钱,这是我的婚前财产,你也别想分到。”   江岩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问道——   “宝宝,你真的要跟我离婚吗?”   余立一瞬间就愣住了。   结婚六年,他再也没有叫过她宝宝,余立鼻头倏然发酸。   两人都沉默难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余立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   “你知道的,我们回不去了。”   江岩沉默了很久,她听到他啜泣了一声。   “好。”   他说。   “我同意离婚,车子和店铺给我,两套房子和存款都给你,孩子也给你。”   店铺是买的按揭,车子是全款,现在顶多值个十来万。两套房子市值四百万加上一些存款,江岩几乎选择了净身出户。   这是余立没想到的。   “你那边请了律师是吧,你让律师草拟离婚协议吧,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一面,到时候我把字签了。”江岩平静了一些。   “明天等我下班之后吧。就在你的咖啡馆。”   第二天混混沌沌地过去,下班后,余立开车去了江岩的咖啡馆。   咖啡馆生意一直比较冷清,她知道一直在赔钱。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服务员过来问她要点什么,她点了一杯冰美式咖啡。   咖啡很快就端了上来,装咖啡的杯子很精致,黑色的咖啡闻着味道都是苦涩的。   她拿起咖啡勺搅了搅,啜了一口。   满口的苦涩。   江岩没多久就过来了。   他胡子拉碴的,穿着宽大的灰色休闲半截裤,脚上踩着一双凉鞋。   他这一身行头都是余立给他买的。   “不知道你要喝什么,所以没有帮你点。”   到这个时候,两人似乎都很心平气和。   江岩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事。”   服务员当然认得自家老板,连忙上来问他喝点什么。   他们都不认得余立,但是都见过自家老板和一个女学生经常在这咖啡馆里一起聊天坐很久。   他们不知道老板结没结婚,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并且他也不戴婚戒,平时也不着急回家,还很年轻啊,二十八,没有结婚也很正常。   他也点了一杯冰美式咖啡。   两人相对而坐,竟然都有些无话可说。   江岩垂下头,闷声咳嗽了一声。余立不在,他连空调被都不知道盖,这两天吹空调吹感冒了。   他生怕自己再和她多坐一会儿就会不想离婚了,猛喝了一口咖啡,很苦,但是他好像没有觉察到一样,问余立要离婚协议书。   余立将离婚协议书从包里取了出来,掉了个方向,将字朝着江岩。   江岩看着桌面上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眼睛倏地就红了。   余立找出笔,将笔帽取下,递给他。   江岩看都没有看协议的内容,翻到了最后一页,女方那栏她已经签下了她的名字。   两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落,‘啪嗒’两声砸在了空白处。   余立连忙将头撇像窗外,心里也酸涩万分。   在最开始,谁都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江岩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岩名下那两套房子,一套是原先一家人住的,一套空着没住人。如江岩所说,那两套房子,余立一套写在了儿子名下,一套写在了自己名下。车子和铺子都给了江岩。   她将离婚协议书拿了起来,收进了包里。   “明天我请假,我们去民政局将离婚证拿了。”   江岩坐在原地没动,“行。”他很干脆地应到。   “那我就先走了。”   眼看着余立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江岩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忽地想起来,很巧合的是,自己和金蓉蓉就是在这张咖啡桌上开始的,和余立十多年的感情,竟然也在这张桌上结束。   他转过头,目送余立驾车离去。   江岩抬头看向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心也空了一块。   第二天,余立请了假,让江岩带上了结婚证,两人一起去了民政局办理离婚证。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见多了离婚的夫妻,闹得撕破脸的比比皆是,这样双方都比较平和的很少见到。   他还试图劝两人冷静。   江岩主动谢绝好意,“谢谢同志,不过我们都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了。”   听他这么说,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也就不再相劝了。   从结婚证作废到双方拿到离婚证就几分钟的时间,几分钟结束了两人六年的婚姻关系。   两人并肩走出民政局的大楼,上一次是在六年前。   沉默着走下台阶,江岩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向余立。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   “对不起,希望你幸福。”   余立伸出手,“也祝你幸福。”   两人像陌生人一样,客气而疏离地握了握手。   江岩很快就将自己的东西从家里搬走。   余立不想住在这个房子里,这套房子过户到了她的名下,她将房子挂到了网上,卖了出去。   卖精装房会很亏,好在这里是学区房,比想象中卖得更快一些。   她拿到了两百多万的房款。   留了一部分作为儿子的教育基金,余立用剩下的钱租了一个门面,开了一家饮料店。   她加盟的是一个最近很火的连锁品牌,开在一家商场里。   她花了不少心思去做这个,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她请了一个阿姨带孩子。下班之后就去店里监工装修。   一个月后,饮料店开业了。   她专门选在了周末开业,店里请了三四个年轻人,前两天就提前过来试营业培训了两天的,这工作也还算简单,就是考验熟练度。   开业做活动,加上这品牌又是网红品牌,第一天才到下午,准备的料品就已经售卖得差不多了。   余立帮着点单,因为人一直很多,她几乎都没有看今天到底卖出去多少杯了。   又来了一个顾客,他走到余立面前,余立很熟练地问他要点些什么。   “嗯…我要一杯黑糖奶茶吧。”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余立抬起头,意外地对上了一张笑脸。   “周也?”余立有些惊讶。   周也穿着一身运动装,整个人看着青春又帅气,他笑道:“真不好意思,没能赶上你开业,我下班就过来了。恭喜呀!”说着,他将一束花举起来,塞了过来。   “我想着买个花篮还不如送花呢,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他羞涩一笑,挠了挠头。   他送了一束火红的玫瑰,玫瑰用彩纸包裹起来,很大一束,玫瑰含苞,还没有完全盛开。   这时候正是饭点,人不是很多,她让一个店员过来点餐之后,跟周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她很多年都没有收到过花了,虽然奇怪周也为什么送玫瑰,但是还是很高兴的。   “你都送我这么一大束花了,我请你喝奶茶吧。”   她让店员做一杯黑糖奶茶。   周也大概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直有些红。   “我明天后天都休假了。”周也道。   “哦,”余立笑道,“我和孩子现在没有住我父母那里了。”   周也下意识地问她,“那你们去哪了啊?”   “在屏山小翠。”   周也啊了一声,虽然知道不太合适,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你先生和好了吗?所以搬回家了。”   突然提到她前夫,余立怔了一下,她没打算避而不谈,很平淡道:“没有,我和他离婚了。”   对于这个结果,周也也有了猜测。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奶茶很快就送了上来。服务员将奶茶放到周也那边,周也将之推到了余立那里。   “这杯奶茶算是我请你喝的吧,希望你以后的生活都是甜。”   这样土味的话听在耳中,和他俊朗的外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余立笑了笑,“这奶茶店都是我的,以后想有多甜就有多甜。”她将吸管抽出来,插入杯盖,推给周也。   “尝一下,给我提点建议。”   周也又不喝奶茶,总觉得甜腻得慌。   但是今天这杯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然依旧很甜腻,但是却有一种很喜欢的感觉。   余立这家店很快就给她带来了盈利,尝到了甜头,余立毅然决然地辞了银行那份稳定的工作,开始了她的创业之旅。   如果兼顾工作和创业,她就没有时间陪伴孩子。   整整三年,她身边都没有出现过别的男人。她一心将心思放在工作和孩子身上。   这三年她妈妈总在念叨她。   “女人的黄金年龄能有几年呢,你不趁着年纪不大的时候找,以后等年纪大了更不好找,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怕你更加看不上了。”   余立很少回家,今天她不太忙,买了一些蔬菜来看望父母。   可可在书房写作业,她和杨梅在厨房忙碌着。   “行啦,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什么缘分到了就有了,你不抓紧时间,女人老得很快的!加上你还带着孩子。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我看人家小周就很不错!”念叨半天,杨梅终于挑破了自己的目的。   正准备洗菜的余立手上一顿,才淡淡道:“您说什么呢?人家小周条件这么好,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人家能看得上我吗?”   杨梅喝了一声,“你这孩子,要不就说你不开窍呢!人家小周要是对你没意思,能买你小区里的房子?有空就来陪可可玩?你当人家闲的啊!”   余立沉默不说话了。   杨梅还在念叨,“今天是不是这孩子休假了?你不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快去打电话!”   “人家好不容易休假一次,可不得陪家人吗?总上咱们家来做什么。”余立磨蹭着不愿意去打电话。   杨梅扬声叫了一声可可。   可可在书房听到了,马上就跑了过来,九岁的孩子,长得很快,已经快及余立的肩膀了。   “可可,去给你周叔叔打电话,让他上咱们家来吃饭。”   可可嗳了一声,转头就去打电话去了。   余立没有再作声。   她不是蠢人,她知道周也这三年一直在等着她。即使他从来没有表达出来过,可是他的举动都能让人看出来他确实是喜欢她。   可是余立虽然现在事业有成,在周也面前总是会有些油然的自卑感。她不可抑制地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周也,而且第一段婚姻也让她不再盲目自信,她已经被伤害过一次了,不想再被伤害第二次。   周也似乎也知道她的顾虑,他从来没有正面表达过自己,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和她的孩子。   余立想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人家继续等下去了。   周也接到了电话,很快就开车过来了。   他支队离这里并不远,并且他队友们都知道他的事情,一到这个点就催着他走,好让他赶紧将个人问题给解决了。   周也来这里好几次过,他提着两大袋水果出现在了门口。   杨梅一见他来高兴得不得了,想帮忙接过他手上的水果,被周也避开了,“我来,阿姨。”   他换了鞋,提着水果进了厨房。   余立正躬身在洗菜,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在厨房剔透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优美好看。   余立余光注意到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水果,笑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上次买的,我妈都说放坏了都没吃完。”   周也笑道:“多吃水果好。”   他将水果放进了冰箱,挽起袖子过来帮忙。   周也很会做菜,每次他来去厨房帮忙,杨梅都会将厨房让出来,给他们两个人发挥。第一次大家都没想到周也竟然会做菜,味道还不差。   周也很熟练地洗了手,在砧板上切起菜来。   余立就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吃过饭,周也和可可玩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告辞。   杨梅连忙道:“余立,你去送送周也。”   不用她说,余立也要送周也的。   她爸妈家的鞋柜没有做换鞋凳,换鞋的时候,周也站在旁边,很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两人出了门,上了电梯,余立按下了一层,而不是负一层。   他的车停在负一层的,余立知道。周也见状就知道余立是有话想跟自己说,因为一层是小区的绿化带,晚上可以散步。   两人下了电梯,周也走在后面,伸手拦住梯门,让余立先走。   出了大厅的门,一阵凉爽的夏风迎面吹来。   两人并肩而走。   “周也,你今年二十七了是吗?”   “二十八。”周也纠正。   余立笑道:“二十八了,你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周也却没有笑,他很敏锐地觉察到余立为什么会开这样的头。   他没有说话,转而说起了队里的事情:“有两个队友都辞职去做别的了,这职业确实危险系数很高,有时候为了家人,也不得不自私一下。我要是结了婚,大概也会面临同样的抉择。”   余立沉默了一下,她也觉得这样的工作很神圣,可是假如放在自己身上,自己的亲人每天都在面临着未知的危险,肯定也会自私一点,不想让他继续了。   余立没有说话,周也也没有继续说这件事了。   “你父母都催得比较急吧?”她停下来,转向周也,正色道:“你真的该找个女朋友了。”   她面对着路灯,脸上的认真让周也瞧了个真切。   周也在等她,他相信她知道。可是三年了她从来不回应。他知道她有过一段很失败的婚姻,不想逼她,所以静静地耐心地等待。   可是就连等待她都不想他继续了。   周也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我爸妈是催得很急,催了好几年了,家里安排了不少相亲,我都推掉了。”   “以后试着去接触接触吧。”   余立选择忽略自己内心的难受,她也知道周也很好,正因为他很好,余立想他值得更好的。   周也勉强笑了笑,“我也该回去了,我送你上楼吧,然后我就下地下室开车。”   余立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两人往回走。余立独自上了电梯,梯门缓缓地关上,将周也的视线隔绝在了外面。   电梯徐徐地上升,余立闭上了眼睛。   她想,以后不应该再联系周也了。   到了家门口,她拿钥匙开了门。   她一进门,客厅里听到动静的杨梅就站了起来,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余立当做没听懂她的话,“什么怎么样了?”   “哎呀,你还跟你老妈打太极。”这两年为了她的事情,杨梅真的要操碎了心。本来以为自家女儿遇不到什么好人了,没想到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出现了一个周也。   人家年纪虽然小是小了一点,但是懂事又深情,试问哪个男人能三年如一日的等待呢。   杨梅为余立的不知好歹有些生气,“我说了多少遍你都不停,以前不听,现在也不听,妈妈都是为了你好,难不成还会害你!?”   余立心情很不好,不想跟杨梅起争执,装作没听见,拿了衣裳去卫生间洗澡了。   洗完澡,她吹干了头发,做了皮肤护理。可可已经睡着了,她去看了一眼,就回了房间睡下。   睡了一会儿,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   以前周也到家了都会跟她报一身平安,大概今天是真的生气了吧。   余立无意识地对着他的头像点了点,画面顿时切换,点进了他的主页。   她神使鬼差地点进了他的朋友圈。其实他从来不会发朋友圈,所以他的朋友圈干干净净。   她看到他头像下面有几个字。   一生热爱,回头太难。   是张学友的歌词。   她盯着这几个字,心里有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现在挣的钱已经足够维持家里的生活了,她没有做拼命三郎,将饮料店铺都转让了出去,转而开创了自己的水果连锁店,现在专职做水果。楼下那家水果店就是她开的,周也也知道,所以每次来,他都跑去她店里买两袋水果提上来。   余立慢慢地想着事情,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余立还没有起床,她房间门就被急促地敲响了。   余立惊醒过来,她知道要不是有特殊的事情,她爸妈不会来叫她。   余立下床去开了门,她妈妈杨梅站在门外,一脸的焦急。   “余立啊,刚才我和你爸看早新闻的时候,看到了江川区那边的有家化工厂意外爆炸了,熊熊大火燃了一夜,很多人都受伤失踪了,去了很多消防员,估计周也也去了!那太危险了啊!听报道里说,江川区那边都在紧急疏散群众,很有可能会发生二次爆炸!”   余立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所有的困意顿时消失不见。   “你说什么?”余立喃喃一声。   杨梅拉着她到了客厅,客厅电视里正在报道这则新闻,新闻画面上播放的是现场的情况。   只能看到断壁残垣的现场和浓滚滚的黑烟。能看到那家化工厂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燃烧得正剧烈。而现在,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   周边的建筑都倒塌了很多,所有的玻璃全部被震碎了,街上全部都是玻璃的残渣和建筑物的窗框之类的东西。   除了报道的记者,现场就只能看到那些橙红色的身影。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拖着水管在灭火。   记者的脸都有些黑印子,现在是昨晚上就过去奋战的。   余立惊呆了,她忽地想起昨晚上她没有收到周也的短信,她还以为是他生气了,没想到是突然有了任务。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杨梅和余家文同样紧张地死死地盯着电视画面。   “化工厂中还有一些不明数量的工人没有及时搜救出来,消防队员即将进行最后一次搜救。可以看一下现场,现在的明火都还没能完全扑灭,而化工仓的仓库还存放着两罐苯以及甲醇,若是明火蔓延至苯罐,就很有可能造成二次大爆炸!大家可以看到,十个消防员已经准备就绪,准备进入工厂,进行最后一次搜救!”   余立死死地盯着屏幕,试图辨认那些身影。可是她无法辨认,穿上了这身橙红色的衣裳,他们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人一样,分辨不出来。   余立眼睁睁地看着这是个勇士踏进了后方还燃着熊熊大火的工厂。   余立还记得,笨是可以燃烧的,万一火蔓延到储存苯的罐子,何况还有甲醇,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这样可怕的后果,连记者都知道,这些进入火场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们还是进去了,脚步急促却很从容,俨然像是赴死的壮士。   可是他们哪一个身后没有家庭呢?他们就真的这样不怕死吗?不,不是,因为穿上了这身橙红色的衣裳,他们就背负了这样一份沉重的责任。   余立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她死死地盯着那画面,直到那些人消失在了镜头之外。   冥冥之中,余立有一种感觉,那几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是周也。   无他,周也身高优势明显,当镜头转向他们的时候,他们穿着防护服看不到脸,但是周也的身高明显,她相信那个人就是周也。   余立转身就往外走。   还是余家文反应很快,一见她要往外走,连忙叫住她。   “余立,你要去哪里?”   余立被这声爆喝惊醒了过来,是啊,她要去哪里?她去了能做什么呢?现在现场这样乱,她过去不就是给他们添乱吗?   杨梅见她穿着睡衣就要往外走,知道她心中焦急,走过来拉着她坐下。   “没事的,周也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会吗?余立不确定。她握得死紧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杨梅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揽着她,轻声安慰:“肯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余立真的没办法放心,她盯着电视画面连眼睛都不眨。   一个多小时,仿佛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她背后早就被汗水打湿了,眼睛也盯得发酸。   直到看到那群橙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中,他们每个人都夹带着一个群众,是那些被困在里面的群众!画面中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肉眼可见,他们身上的防护服已经烧了一些洞,当他们将防护面罩从脸上拿下来的时候,镜头给了一个特写,他们脸上脖子上都已经起了水泡,很难想象他们在里面都经历了什么。   可是将群众救出来还不是这次任务的结束,他们马不停蹄地又加入了灭火的斗争中,完全顾不上自己已经被烧伤。   余立颤抖着张大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消防员们的竭尽全力下,明火终于被扑灭,现场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的黑烟。   记者喜悦的声音传出:“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分,大家可以看到,在消防员们的努力下,明火已经被扑灭…”   余立僵直着身体坐了快三个小时,看到这里,终于松懈下来,背放松地往后一靠,整个人埋进了沙发。   一家人一直守在电视前面,连饭都没吃。   这会儿放松下来,却也感觉不到饿。   杨梅站起来,“我去煮面。”   余立的视线还是没有从电视上移开。   善后工作还没有做完,那些消防员们都还在坚守。   这场战役持续了好几天,因为要搜救失踪人员。   这几天余立就一直守在电视前面,看着那一道道橙红色的身影,没有身高对比,她找不到哪个是周也。   周也通常不会超过两天不联系她,但是这次已经快四天了。他应该是每天都奋战在一线,连睡觉都是争分夺秒,又怎么有时间给她发消息呢。   好不容易搜救工作终于结束了,这时距离大爆炸那天已经过去了四天。   余立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她捐了一车矿泉水,自己亲自跟着货车过去送的。但是她到不了现场,只到了外围设立的救助点。   周也确实如余立所猜测那样,参加了这次的援救和搜救。   他们一直奋战在一线,连支队都没有回过,吃饭睡觉都在现场,像打仗一样争分夺秒。   四天后,搜救工作结束,他们撤回支队。   周也坐在车上,累得不想动弹,他队友们都已经不由自主地睡过去了,可是他却很清醒。在这一次任务中,他曾经离死亡这样近,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心理准备。   他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她说句话,但是现场情况不允许,况且他也没有带手机。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活着回来了。   周也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这个职业实在是太危险了,或许她应该找一个别的职业的人,他不想她以后活在提心吊胆中。   周也闭上了眼睛,身上被烧伤的地方只是被胡乱的处理了一下,这几天又一直浸泡在汗水之中有些发炎痛得厉害。可是再痛不及心里决定放弃的那一刻痛。   消防车很快驶回了支队。   司机在前面吼了一声到家了,车厢里的队员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周也根本就没有睡着。   他跟着队友下了车。正要往队里走,门口传来一道很熟悉的声音。   “周也!周也!”   周也最开始没有反应,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这声音实在太突然又太洪亮,引得所有人都回头望了过去。   周也同样。   然后他看到了大门外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余立。   所有的队员都停下了脚步,看着周也在惊讶片刻之后朝大门走去。   大门因为消防车刚开了进来,所以没关。   周也有些疑惑为什么余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在距离余立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自己三四天混战,身上这味儿实在太浓,他不愿意熏到她。   “你怎么来了?”周也看到她很惊喜,但是随即想到自己在车上做的决定,滚烫的心就好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   余立上下看了他一眼。   他的衣裳上有好几个被烧的洞,衣裳脏兮兮的,英俊的脸上有好几处溃烂,显然是被烧起了水泡,但是后面水泡破裂又没有及时的上药导致的。脸还像好几天都没洗一样,黑黑的。   余立想笑,却心疼得不停地掉眼泪。   这还是周也第一次见她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慌忙上前几步,想替她擦眼泪,抬手就看到自己手漆黑一片,很脏还没来得及清洗。   他正慌乱时,余立却上前一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周也怔愣当场。   身后的队友们见这一幕,都知道这个队友三年来都在追一个女生,想来是这个没错了。见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都欢呼着吹起口哨来。   萦绕在鼻腔的气味并不好闻,可是余立却觉得好安心。她想这样一个真的懂得什么是责任的男人,是值得她托付的人吧。 第287章 奇葩表妹(一)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坐在小区楼下的一根长凳上。   “宿主, 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她脑中响起一道童稚的声音。   她已经对这样的流程一点都不陌生了,随即选择了接受任务。   小姑娘叫许雁回,本来是家中的独女, 她父母都有正式的工作,在八岁以前,小姑娘的生活是很幸福的。   许雁回的妈妈有个妹妹,早些年的时候和一个男的相恋, 但是那个男的是有妇之夫,她姨妈也知道对方有家室, 但是还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插足了别的婚姻。   要说起来, 那个男的也没有钱,家庭条件很普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姨妈就是一头扎了进去, 纸包不住火, 这事情没多久就被男的的妻子给发现了。   男人的妻子不是什么软柿子,男的本来就是在家吃软饭,他老婆性格强势, 才给了自己在外面胡来的借口。他老婆发现之后,直接威胁他,要么他净身出户, 要么他跟许雁回的姨妈断了。   他老婆强势是真的,但是有能力有本事还有钱也是真的, 加上自己和老婆也有孩子, 于是许雁回的姨妈就这样被抛弃了。   被抛弃之后,她姨妈才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她本来分开就很不甘心, 现在有了孩子,就想用孩子去威胁男的,可是一直到她将孩子生下来,那个男的也没有再回心转意离婚来娶她,反而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她姨妈的名声也坏了,后来生下了孩子之后,就外出打工,一直没有再回来,听说早些年转辗去了香港。将孩子丢给了自己的父母。没办法,她本来是想将孩子给那个男的,可是人家不要,丢到他大门口,他直接将孩子丢进垃圾桶。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许雁回姨妈还是不忍心就这样看着她刚出生的女儿死掉,还是将她抱回了家,将孩子放在家里,自己收拾行囊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也就是许雁回的表妹宋余。   这名字是她妈取的,就是多余的意思。   宋余小许雁回两岁。前六年都是自己的外公外婆在养,后面她外公外婆,也就是许雁回的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没办法再养孩子,许雁回她妈妈觉得这好歹是自己妹妹的孩子,妹妹生下了却不管,自己作为姐姐,还是有义务帮她照看孩子,加上自己父母年纪也大了,不想让他们这样操心,就就宋余接回了家,连户口都牵到了许雁回家来,因为许雁回家当时买了商品房,是学区房,宋余好上学。   可是兴许是人性本恶吧,宋余小小年纪,刚到她家来的第一天晚上偷偷地将许雁回的玩具给藏了起来,那是许雁回自己最喜欢的玩偶,每天都要抱着玩偶睡觉的,她找不到自己的玩偶,八岁的孩子就开始哭闹不肯睡。   许雁回父母急坏了,可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玩偶,只得跟许雁回许诺会重新给她买两个玩偶。多少个玩偶都及不上自己心爱的那个,那晚上许雁回是哭着睡着的。   那个玩偶平时就放在她的床上,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就找不着。但是一家人都没有怀疑小小年纪的宋余,直到有一天,许雁回进宋余房间找她玩的时候,看到了她怀抱着里许雁回最喜欢的玩偶,见她进来,慌张地就想将玩偶藏起来、   “你为什么拿我的玩偶?”许雁回当时有些生气,想上前将自己的玩偶拿回来,可是宋余虽然比她小,但是身体比她壮实,宋余不肯给,许雁回就抢不回来。   哭声将她妈妈给叫了过来。   她妈妈宋萍最开始还以为是两姐妹打架了,可是一进来才知道原来是许雁回那个丢失的玩偶在宋余这里。   宋萍也没有多想,宋余一直是外公外婆带着,老人家生活难免节约一些,这些玩偶小孩子没有见过,想将之藏起来也无可厚非。   想到宋余的身世,宋萍有些心疼,她不能斥责宋余,而是骂许雁回:“雁回,你是姐姐,怎么连一个玩偶都舍不得给妹妹玩?”   许雁回含着泪:“这个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别的都可以给她,这个不行。”   小小年纪的宋余将玩偶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就喜欢这个。”   玩偶最终还是没有要回来,但是在宋余手上也没有多长时间,后面没多久宋余就玩腻了,找了把剪刀将那个玩偶捡得面目全非。   这件小事只是开端,从此之后,宋余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凡是许雁回的东西,只要是她喜欢的,她从来不会过问一声,自行拿走,而许雁回每每找她妈妈说理,得到的回复都是一句——   “那是你妹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你妹妹分享一下都不行吗?你这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学得这么自私?”   可怜许雁回当年连什么是自私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东西被宋余拿走了,而她再也要不回来,要就是她的错。   这在大人眼中看来或许只是小事。   宋余成绩一直都很不好,她不仅仅成绩不好,而且爱撒谎。   上学时候的成绩单都要拿回来给家长签字,许雁回不管成绩多和少,都会老老实实地带回家,让爸妈签字,但是宋余不一样,她从第一次考试就无师自通,知道买红笔更改分数。   许雁回比她高两个年级。   除了更改分数,宋余还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要钱。比如什么买文具啦、买习题本啊。   她的本子和铅笔都是用得最快的,有时候三天就没了,回家要钱。   许雁回当年还小,从小被宠大也没有什么小心思,只是她碰到宋余好几回在学校门口卖零食的小摊前吃零食。   她们是没有零花钱的,许雁回好多次看到这些小吃摊,看着那些围在小吃摊前面的大吃特吃的同学都馋得想流口水。   宋余买零食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就连许雁回都知道她要钱不是买什么本子,她妈妈肯定也知道,但是她妈妈从来也不拆穿,只要宋余要钱就给。用她的说法就是小姑娘太可怜了,这点小零花钱算什么。   可是许雁回从来都没有零花钱的,偶尔走亲戚的时候,亲戚家给红包什么的,宋萍虽然不会要求她将钱上交,但是也不许她乱花。   许雁回有一个存钱罐,她从小到大收到的红包全部都存在这里面的。   许雁回上了三年级就有了零花钱,但是也不多,一天五毛。可是宋萍给宋余的是一块。   许雁回最开始还不知道,知道宋余在自己面前炫耀,她才知道自己和宋余不一样。   她知道找妈妈没用,只好去找了爸爸。   “爸爸,为什么宋余有一块钱,我只有五毛钱?”   许雁回的爸爸许国强当年之所以会让宋萍收留宋余也是出于许雁回是独生子女,有些孤单,加上他觉得家里条件还不错,再养一个孩子也能养得起,就同意了下来。   没想到宋萍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生怕自己哪里对侄女不好会让她长大之后反过来埋怨她,零花钱一要就给,家里的家务活从来不让宋余沾手,连双袜子都是宋萍亲自帮她洗。   而自家闺女呢,才五六岁就开始学着做家务了,自己的袜子从来都是自己洗,哪像宋余一样在家里像个公主一样的惯着。   特别是零花钱这件事上,许国强听了之后就去找宋萍。   “你给宋余一块钱,给咱们闺女才五毛钱,你让闺女怎么想?”   宋萍振振有词,“宋余平时又不怎么花钱,给她钱她也是放在存钱罐里存着,宋余还小,长身体,一天吃饭哪里够啊,给她一块钱,放学路上看到什么想吃的也有钱买。”   许国强不同意,“合着就你侄女在长身体,我十岁的闺女就已经停止发育了是吧?你管闺女怎么用,这钱存着也是她自己的,一碗水得端平!你要是不给咱闺女,行,那我给!”   经过她爸这一说,许雁回的零花钱才提了上去。   事后她妈妈还怪她打小报告,小心眼。   许雁回当时已经十岁了,半大的孩子也多少知道些事了。她从这件事看出来了,自从宋余来了家里之后,她才是宋萍放在心上的第一人,她这个亲生女儿都要往后靠。不管是住的还是吃的,宋萍都是先紧着宋余,许国强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因为宋余受了亏待,一跟宋萍沟通,宋萍就开始抹泪。   “你不觉得这孩子真的可怜吗?没有爸爸,妈妈也不要她了,她能花咱家多少钱?”   许国强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每每听她这样哭诉,都觉得好像是自己小家子气了,也就不再提了。   □□是许雁回的存钱罐。   里面是她从小到大的家当,她经常喜欢将钱倒出来数,都是一毛一块的零钱,很少有大面额的,大面额都是她过年的时候收到的红包钱。虽然都是零碎的钱,但是存了好多年,数目还是很可观的。   大概快上千了。她平时收到的零花钱也舍不得花,全部存在了这里面。   她大概隔一个月才倒出来数一次。   那次她又像平时那样倒出来数,但是数着数着,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数目好像少了一些,她以为是自己输错了,又数了一遍,确实,少了好几十块呢。   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上回数的时候就快过千了,只差四五十块,但是今天数只有九百多一点了。   她以为是她妈妈买菜不方便的时候将她的钱取走了一些,就到客厅找她妈妈。   她爸妈和宋余都坐在客厅看电视。   “妈妈,我存钱罐里的钱好像少了四十多块钱,你拿了去买菜了吗?”   宋萍否认,“没有啊,我买菜怎么会动你的钱,是不是数错了?”   “没有啊!我上回数的时候都有九百五了,我这个月又存了十多块进去呢,现在只有九百二了。”   宋萍一口咬定,“肯定是你数错了。”   虽然她妈妈这样还说,但是许雁回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数错。   见她瘪了瘪嘴要哭出来了,一旁看电视的许国强站了起来,“走闺女,爹去帮你数数。”   因为她零钱太多了,每次数起来都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每次大概都要数半个小时,但是她将之视为一种甜蜜的麻烦,每个月都要数一次的。   有她爹帮忙数,数得很快,但是数额和她数出来的一样。   “是不是爸爸,我的钱真的少了。”许雁回哭丧着脸,这是她全部的家当,她平时看得比什么都重,存钱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她从来不会像宋余那样将所有的零花钱都拿去买吃的,除了必要的花销,她全部都存到了这个罐子里来了。   许国强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没关系,或许是你上个月数错了,爹帮你添满一千。”   许国强从兜里摸出了钱,帮她凑够了一千块。   突如其来的收到钱的兴奋让许雁回忘记了前面的不愉快,她以为真的是自己数错了,所以也就没有再计较了。   但是再下一个月,她又将所有钱倒出来数了之后,发现钱的数目又对不上了,这次差了足足一百多块!   上次她爸爸也见证了她到底有多少钱,不是她记错了数额,确实是有人偷偷地拿了她的钱!   许雁回抱着存钱罐就去找了她爸爸。   “这次钱又少了,少了一百多块,只有不到九百块钱了!”   许雁回记得当时许国强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像是压抑着怒火,勉强安抚了她几句,就去厨房找她妈妈宋萍。   不久之后,厨房里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许雁回吓坏了,这还是她懂事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父母这样大吵。   “你说说,钱到底是谁拿走了?上回我亲自帮雁回数的钱!我还拿钱帮她添够了一千块!现在不到九百块了,这钱是长了翅膀是不是?”   宋萍立马道:“是我拿来买菜了,我忘记跟雁回说了。不就是一百来块钱嘛?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吗?”   “你拿来买菜了?你知道这钱对雁回有多重要,你拿来买菜?”许国强的声音乍然一顿,“明明是宋余偷了雁回的钱,你不仅不责骂她,竟然还是非不分的包庇她?”   宋萍一听不干了,“你说什么呢?孩子小知道什么?你竟然用偷这个字眼来形容她?她年纪小,又有些贪嘴,想吃什么没钱买也是有可能,都是我没有给够她零花钱,才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以后多给她点零花钱就好了。”   随即厨房里传来一声猛烈的碗碟破碎的声音,许国强被宋萍气得说不出话,捞起宋萍准备用来装菜的碟子朝地上砸去,他气得脸如猪肝色,手指颤抖着指着宋萍,“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三观不正的人!当年宋余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她偷偷地藏了雁回最喜欢的玩具,你说小孩子没见过喜欢也难免,她第一次改分数,你说她是太敏感了,不是自己家有负担,她第一次编借口要钱,你明知道是假的也给了。我真后悔最开始的时候同意收留她!”   宋萍刚张嘴想要解释,只见许国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低沉道:“行了,既然你觉得你侄女才是你亲生的,你就带着你侄女过吧,我带着我女儿过去,咱们离婚!”   许雁回就在客厅听着她爸妈的争吵,一听到她爸爸说要离婚,一瞬间难受得不行,连忙冲进了厨房,一把抱住了她爸。   “爸!不要,我不要你们离婚!我不找钱了,丢了就丢了吧!兴许是我这次又数错了,你们别离婚!”她害怕地哭喊。   而厨房里的喧闹似乎传不进隔壁的房间,隔壁房间里,宋余躺在床上,一边吃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零食,一边看着一本精美的连环画。她仿佛听不到旁边厨房的争吵,其实这墙壁根本就不隔音,她什么都听到了,最开始有些害怕,但是听她姨妈出面维护她,她就不着急了。   最后许雁回爸妈还是没有离婚,许国强见许雁回哭得那样伤心,也于心不忍,只是和宋萍僵持了好几天没有说话,直到宋萍主动道歉。   可是肇事者宋余却没有受到半点惩罚。后续以许国强带着许雁回去了一趟银行,给她开了户,将她存的钱全部存进了银行。   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宋余愈来愈过分,她不敢偷拿许国强的钱,就偷拿宋萍放在包包里买菜的零钱。宋萍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在意,毕竟这些小钱根本就很难引起人的注意,直到有一天许雁回撞见了宋余在翻宋萍的包包嚷了出来,才将这件事曝光。   而宋余房间里那堆得很高的连环画本和她偷偷藏在床下数量可观的零食也有了解释。   这件事宋萍要求许雁回保密,不许她告诉许国强。而许雁回因为有上次她爸妈因为宋余要闹离婚的阴影,也只好保持沉默。   但是就算是她不说,许国强也越来越不喜欢宋余,曾经提出将宋余送走,但是宋萍怎么都不肯。   许国强后面虽然没有再提离婚的事情,但是肉眼可见,这个家因为宋余的关系开始变得有些飘摇。   几乎可以说,从小到大,原本不属于这个家庭的宋余以一己之力将这个家弄得鸡飞狗跳。   而宋余成绩也不怎么样,上了初中之后连普高都没有考上。学习不成,太妹那一套倒学得很溜,从初中就开始跟着学校里的太妹混,进了中专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染头发打架抽烟,样样学得精通。   而许雁回考上了大学,她考上大学这一年,宋余已经中专毕业,正是进入社会了。   也是在这一年,许国强觉得宋余已经有能力自力更生了,强烈要求宋萍将她送回许雁回她外公家那边。   宋萍给的原话是:“宋余的户口都在咱们家,送回去?送哪去?”   而许国强忍了这么多年,也终于忍到了尽头。现在许雁回也考上了大学,他再也没有理由自己受这个气,还委屈女儿了,他再次提出了离婚。   这一次他态度十分坚决,不管谁劝都不听,还从家里搬了出去,住进了朋友家。   许雁回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惊讶,这么多年,她知道因为宋余她爸爸一点都不快乐。而本该属于她的妈妈,却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宋余身上,宋余生病她彻夜守在她床前,她连初潮的知识都是她爸爸看到她裤子弄脏了,去超市给她买的卫生棉。   许雁回很失望,但是那毕竟是她妈妈。   宋萍以为丈夫这次也会像以前那样很快就回心转意,毕竟两夫妻的感情这么多年了还是很稳定的。   可是宋萍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许国强会在这次在朋友家住了小半个月,就认识了朋友家隔壁的独居女人。   宋萍以为自己和丈夫平时不会因为别的事情红脸就是感情稳定,殊不知丈夫许国强早就对她失望透顶,只是因为孩子,所以一直忍了这么多年。   许国强在认识了那个女人之后,离婚的想法更加的坚决。不管后面宋萍怎么说,别人怎么劝,甚至外公外婆因为这件事都主动将宋余接回家去了,都没有能阻止两人离婚。   婚终究还是离了。   许国强给许雁回打电话的时候哭着说:“闺女啊,爸爸对不起你。”   许雁回虽然有些难过,但是一点都不怪他。这些年她受委屈,她爸爸何尝又好过呢。   现在已经不是宋余回家就能解决问题了。   即使进入了社会,宋余依旧是那个不良少女。   但是在这个时候,宋余那个十几年都没有管过她的妈妈从香港回来了。   她妈妈宋倩锦衣归乡。她年轻的时候容貌不差,到了香港不知道是怎么混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一个有为的商人了。   对于这个自己的亲生女儿,宋倩的感情十分复杂。   要是她争气也就算了,可是她中专毕业,工作也不像样子。   宋倩本来在得知这些年一直是自己姐姐帮忙抚养的时候是很感激宋萍的,但是当得知宋萍自己的女儿考上了一所知名大学,又在亲眼见到了大方得体优雅知性的许雁回之后,心就不平衡了。   再加上宋余在她面前添油加醋说这些年宋萍一家人怎么对她不好,宋倩就信以为真了,即使从自己父母那里听说了真相,也以为那是父母在包庇她姐姐而编造的谎言,难不成自己女儿还会说谎?   况且事实就摆在那里。   自此宋倩就开始刻意疏远宋萍,平日也很少来往。   宋萍不知道宋余在宋倩面前是怎么编排自己的,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怄死。想她这些年为了宋余搞的女儿和她离心,丈夫离她而去,到底是图什么?   宋倩一回来,宋余就过上了大小姐的生活,宋倩虽然跟她不怎么亲,但是尽可能地在物质上补偿她,要钱给钱,要买什么买什么,甚至连别墅都给她买了一栋。   而这十来年一直尽心养育宋余的宋萍则什么也没有得到。甚至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宋萍这时觉得有些不值,可是也晚了。   心里有疙瘩是有,但是这亲人还是要的,加上她养了宋余十几年,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宋余这十几年其实过得很滋润,宋萍不怎么会管她是真的,宋萍总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太方便管教,所以没怎么管宋余。但是许国强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每次宋余做错事,宋萍舍不得说,许国强要说。   即使这样,宋余还是没有学到好,她一生的毛病在有钱之后更加放大。   不过她很快就换了交际圈子,她妈妈有钱,还作为港商投资,她跟着她妈妈出席宴会,很快就认识了一群有钱人家的孩子。   虽然惊讶于宋余命运的反转,但是许雁回对她的生活一点都不羡慕,她的家已经被她搞得支离破碎,如果有可能,许雁回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跟她有交集。   但是事实总是不会如人愿。   许雁回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男朋友,他很优秀,虽然家里是农村的,但是特别上进,人又长得挺清秀的,待人接物虽然总是透着一股子拘束,但是总体来说是个很不错的男生。   还是他鼓起勇气先追许雁回的。   这是许雁回的初恋,她很珍惜。   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定,直到大学快毕业那年春节,许雁回将他带回了家。   她爸妈离婚后,她是跟着妈妈的,因为宋萍以死威胁她。   当时她以为拿捏着许雁回,许国强就会回心转意,但是她失望了。但是好歹没了丈夫,女儿还陪在身边,也算是有点安慰。   宋萍这几年也没有再找,过年的时候就她和她男朋友沈家辉以及她妈妈。等到了大年初一,她带着沈嘉辉和宋萍一起去她外婆家拜年。   两人已经在一起三年了,准备毕业之后奋斗几年就结婚。许雁回很喜欢小孩,她想要早点生孩子。   许雁回绝对不会想到,就是这一回拜年就拜出后面那么多事来。   宋余跟着她妈妈宋倩也在。   这些年宋倩都没有回过家,对父母也很亏欠,回来之后就给父母买了一套花园洋房养老。   房子很大,这么多人挤在房子里也不显得拥挤。   有钱人和普通人的差别有时候真的能一眼看出来。   宋倩早些年年轻的时候确实很丢脸,混不下去了才远走香港,可是现在她荣归故里,身家过亿,气质大变,优雅得就好像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城堡公主,而她女儿宋余经过了这段时间金钱的洗礼,气质说不上大变,但是还是由内而外的不再是那个在美甲店的打工小妹了。   许雁回帮着长辈在厨房洗菜忙活,客厅里就只剩下宋余和沈家辉。   到底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后来有段时间许雁回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宋余肚子大了,宋倩不想让她走自己当年的老路,逼着她嫁给了沈嘉辉,在婚礼上,许雁回看着沈嘉辉身上穿着的高定西服以及他从老家赶来参加他婚礼的父母之后,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不是输给了宋余,只是输给了金钱。   许雁回在遭遇背叛之前,以为自己会和他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两人最后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分开。她当时一蹶不振,自己的生活一直被宋余影响,父母离了,家庭没了,自己从小到大受尽委屈不说,甚至连快要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她也抢了过去。   她当时要是不去参加宋余的婚礼,可能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若是宋余没有在和沈嘉辉拥吻的时候对她挑衅一笑,或许她还能保持冷静。   可惜一切没如果。   那柄刀没插进宋余的小腹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那样讨厌宋余,讨厌到失去理智想要杀了她。   宋余伤了人之后全场大乱,所有人都冲上来查看新娘子的伤势。许雁回吓呆了,她瞪圆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宋余倒下去,她以为宋余死了,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就跑了。   她一口气跑上了她家别墅的顶楼。   底下草坪还是一片大乱。   宋余跌坐在地,她不敢回想自己做了什么。   一直到救护车赶来将宋余抬走,她以为宋余死了,选择了一跃而下。她头着地死了,宋余没有伤到要害,活了下来。   许雁回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宋余最开始来到她家的时候,就想尽办法将她赶出去,或许那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选择和系统做交易,但是陆渔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都已经上高中了,而宋余也都已经去了中专,她爸妈之间该有的感情裂缝也已经有了。   陆渔看完了她的生平,嚯了一声。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现在这个时间点都不是原主的心愿节点吧?我还怎么做任务?”   巴拿拿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宿主,最开始安排你过来的时候,是想让你到宋余刚来的时候的,但是系统不巧出了点BUG,不过没有关系,委托者的心愿是不发生后来那些事,她父母离婚的事情虽然也是心愿之一,但是占比没有那么重,因为原主也觉得离婚的事情不仅仅是宋余的因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妈妈自身的原因,她好像挺喜欢她爸爸后来找的妻子的,所以这个心愿微不足道,没关系的。”   “行吧。没想到我竟然还要经历一次高考。”   “没关系,反正你现在都已经快高三了,开学就是高三了,你这么棒,肯定能比原主考得更好。”   “我现在有一个疑惑。”   “什么?”因为系统出了BUG,增加了它宿主的工作量,让巴拿拿十分的抱歉,所以它发问的语气十分的狗腿。   “现在有你在,我是不是可以在考试中躺赢?”   巴拿拿迟疑了一下,“按理说…”   “按理说是可以的。”陆渔接了它的话,并且延长了声调,“哦——?”   “是,是的!”巴拿拿其实也不确定这样行不行,这种属于作弊,他们可是正直的系统!不过它宿主都已经考了好几次了,自己考也绝对没有问题。   “宿主啊,你这次想考什么学校?”它好奇地问道。   “考什么学校?这个是重点吗?”   巴拿拿:“…我就是好奇嘛。”   “想尝试一点新的,”她想了想,“不如考一下医学院吧。”   一人一系统聊了聊就上楼了。   也是当年许国强他们有眼光,当年还流行筒子楼,商品房都还是新鲜事物,他们因为学区房就买了这里,现在升值了很多,再想用当年的价格买可买不到了。   回到家,她在玄关换鞋。鞋柜一打开,一大股异味就飘了出来,按原主的记忆,这异味是来自宋余的鞋。她不喜欢刷鞋,鞋穿脏了就直接扔鞋柜里,等宋萍洗。而且她还有脚臭,平时又不太爱卫生,连澡都很少洗,别提洗鞋了。   宋萍在厨房忙碌着,她自己洗菜切菜炒菜,虽然做了很多年,但是一大家子吃,还是一项巨大的工程量。   听到动静知道是许雁回回来了,立马就在厨房放声喊她。   “雁回啊,快来帮妈妈剥蒜。”   许雁回走了进去,宋萍正在切土豆丝。   “怎么不叫宋余?”她故意道。   宋萍没让她失望,立马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懒惰呢,不就是让你帮妈妈剥蒜吗?你还扯宋余,宋余在房间学习呢!”   学习?别笑死人了,在初中的时候宋余就不是学习那个人,不然她也不会只能去中专了。现在都进了中专,也不是带有色眼镜,事实就是这样的,中专学校几乎学风都很差,里面玩乐混日子的学生不少,要说努力学习的学生大概也有,但是绝对不会是宋余。   “她学习?学什么?学怎么打架?”   宋萍道:“怎么说话呢。宋余才不会打架呢。”   “合着她的事情您都一清二楚呗。”许雁回一边从厨柜中找出蒜,一边道。   宋萍不说话了,要是宋余的事情,她真的不太知道。宋余大了之后就拒绝让她进她的房间,有一次她趁着她不在进去了一次,闻到了一股异味,她最终顺着异味找到了源头,在衣柜里,打开立柜,成堆的零食垃圾塞满了衣柜,气味冲鼻,差点没把她熏晕。   她后来将垃圾处理了,宋余回来之后发现了,还冲她嚷嚷,勒令她以后不许进她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安先。 第288章 奇葩表妹(二)   宋萍终于忍不了她这样明嘲暗讽, 将锅铲往锅里一扔,转过头来责备许雁回,“雁回,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让你帮个忙就这么多怨气?平时碗不洗衣裳不洗也就算了,现在连叫你剥个蒜都这么多话了?你小时候那么乖巧,怎么越长大越不讨人喜欢了?”   许雁回就是要制造出矛盾出来,她梗着脖子道:“我哪里没有洗碗洗洗衣裳了?我衣裳没洗, 难道都是你帮我洗的吗?你好好回想一下,从我懂事这么多年来, 你给我洗过衣裳吗?都是我自己塞洗衣机里洗的!”   “我怎么没有?”这话说出来, 宋萍立即就觉得有些心虚,一回想他, 她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多年没有帮女儿洗过衣裳了,她实在是忙不过来, 回家之后要做饭, 还要帮宋余洗衣裳,宋余这孩子穿的衣裳总是很脏,洗衣机洗不干净, 她得手洗。   许雁回继续控诉,“自从宋余来了咱们家,仿佛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的东西她都要抢过去, 玩偶, 零食,甚至我当年存的钱她也要偷走,你还让我不要跟她计较, 她偷你的钱呢,你也不计较,你知道不知道你不是在帮她,你是在害她,你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你一昧的纵容她!”   宋萍不知道今天许雁回到底是发什么疯,都多少年的旧账了,她还拿出来翻。   “你闭嘴!”   许雁回的房间和厨房就一墙之隔,许雁回嚷这么大声,宋余肯定听到了。   果不其然,一声重重地关门声从隔壁传来,随即一阵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朝玄关方向走去。   这是宋余的老招数,只要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受委屈了,就会往外跑,而无一例外,宋萍都会追上去将她拉回来。   今天宋萍也一样,她转身就想朝客厅跑,但是身后的女儿拉住了她。   宋萍惊讶回头,看到她女儿一脸的冷淡:“你到底是要她,还是要我?”   宋萍连忙将她的手撇下,“你发什么疯?”专转身就想去追宋余,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宋余已经摔上门走了,宋萍没有追上,她转身回来就骂许雁回。   “宋余是你妹妹,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没有将她当成亲妹妹?宋余对你不错了,陪你长大,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要不是宋余,你又没有个兄弟姐妹,不知道会多孤单,你还挑三拣四的小心眼!”   “我小心眼?”许雁回指了指她,“你清醒一下吧,想一下现在家里因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爸爸多长时间没有按时下班过了?我的家长会你去过一次没有?”   因为她和宋余实在一个学校,家长会都是一天开的,但是她妈妈只能去一处,每次家长会她都去了宋余那边,而许雁回就被晾在了一旁。   宋萍对她的咄咄相逼气得不行,又觉得女儿和丈夫一个样,都不理解自己。   她觉得自己对女儿和侄女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心。她女儿可以少疼一些,她知道自己心里是爱女儿的就行,可是侄女不一样,她不多关心她一点,侄女在这个家永远都是外人,永远都不会将这里当成她的家,她当年为什么要将她接过来养呢,不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吗。   许雁回见她执迷不悟,冷声道:“我劝你趁早将宋余送回她该去的地方,这个家一点都不欢迎她。”   宋萍真的被她这样冷血的话给气到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雁回,“雁回啊雁回,从小妈妈就教导你做人要善良,你怎么就这么刻薄呢?你妹妹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你今天要这样针对她?你赶紧去将你妹妹找回来,好好地跟她道个歉,你妹妹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许雁回计算着时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爸爸也该回来了,于是她也生气地冲出了厨房,刚打开大门,她爸爸许国强就回来了。   许国强这些年来不想回家,就主动留在单位加班,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因为一直加班,被领导视为勤勤恳恳工作,评了先进个人,这些年还升了职。   一开门就看到许雁回眼睛红红地,一脸的愠怒,许国强愣了愣才笑道:“这是怎么了?”   许雁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眼睛一红,很快就调出眼泪来。这也是她的一个技能。   许国强其实早就已经忍到了极点,只是因为宝贝女儿马上都要高三了,所以一直按而不发,想等女儿高考之后再说。   可是许雁回知道他爸爸后面离婚了,还因为他在离婚前就跟那个女人有了来往而饱受诟病,从许雁回的角度来看,他和宋萍的婚姻因为宋余的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虽然是在婚内认识,虽然有些违背道德伦理,但是这是在是无可厚非。   许国强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甚至下班都不愿意回家,要在单位加班两个小时才回来。他对宋萍的感情已经在漫长的折磨中消亡了。   许雁回是很支持他们俩离婚的。   因为现在摆在他们中间的问题不再是宋余,宋余只是一个□□。要不是宋余,就宋萍这样的性格,早晚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导致感情不顺。既然她爸爸过得这样痛苦,而她也不想宋余再这样享清福,不如趁此推波助澜一次。   她就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许国强本来就因为宋余积怨良久,现在宋萍还是执迷不悟,他积压了很久的火气都一下子爆发出来。   许雁回就坐在客厅听许国强和宋萍争吵。   “当初是你自己同意的,当初雁回也同意自己多一个妹妹,怎么现在都养了这么多年,倒后悔起来了?许国强,你究竟有没有一点责任感?”   “养一个白眼狼的责任感我没有!我当初想养的是一个哪怕不那么乖巧的女儿,可不是想养白眼狼!你自己瞧瞧这个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自己有女儿啊!这么多年了,你给你女儿买过生日礼物吗?宋余的生日你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雁回呢?”   “她少过几次又有什么关系?生日蛋糕那么贵,雁回的生日在她前面啊,我哪年不是将雁回的生日提前到宋余生日那天一起过?”   “我女儿的生日凭什么要跟别人一起过?你有你的侄女,我只有我的宝贝女儿!你舍得让你女儿吃苦受委屈,我不行!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我明天就带着女儿搬出去,你自己守着你的侄女过吧!”   这种话,这些年许国强提过很多次,宋萍倒也不是很担心,她知道许国强只是一时生气,过了一晚上就会好。   “你每次都只会说这样的话,我还在奇怪雁回这孩子怎么现在这么自私,原来都是跟你学的!”宋萍尤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在冷嘲热讽。   宋萍不打算再和这父女俩浪费口舌,她得赶紧去将宋余找回来。这孩子有些任性,这眼看天都要黑了,要是她跑出去遇到坏人怎么办?   就如宋萍所猜测的那样,即使许国强再气,他都尚存几分理智。   即使再忍不下去,女儿马上要上高三了,他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宋萍连鞋都没换,拉开门就要往外走,这时身后传来了许雁回的声音。   “离婚吧,爸爸,你们离婚吧,我现在支持了。”   准备往外走的宋萍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再也挪不开。   上一次许国强要跟她离婚,态度很坚决,要不是许雁回在中间拦着,说不定那次两人都已经离婚了。   宋萍知道许雁回在许国强心中的重要地位,她觉得只要有女儿在,丈夫就不可能真的离开她。   可是现在许雁回说要支持他们离婚?   许国强和宋萍一样惊讶,他转头看向女儿。   只见许雁回的脸色十分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离婚吧,爸爸,我跟着你过,我也受够了。”她再次道。   许国强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因为这话儿颤抖了一下,他早就枯死的心仿佛又重新被注入了一丝活力,就像是荒芜的原野中,一根翠绿的细芽在往外钻。   他这时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到底有多想摆脱这个囚笼,而他的女儿手握这钥匙,现在她女儿要将钥匙递给他?   他有些不确定许雁回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赌气的。   宋萍惊慌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雁回!你胡说什么!”   许雁回还是很冷静,“我说真的,爸爸,你在这个家活得累,我同样也累,咱们明天就搬走吧,我同意!”   许国强开始觉察出她是真心想要离开。   他身体都激动得颤抖了两下。他急切地想要离开,不仅仅是因为宋余。其实宋余只是个孩子,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跟她计较太多,他在意的事宋萍的态度。这种一昧包容,一昧愚蠢的妻子让他心累。   许国强听出来了,宋萍当让也听出来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宋余只是一个孩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许国强和许雁回要这样憎厌她。   “国强,宋余她只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呢?雁回还小不懂事,难道你也知道要顾全大局吗?就因为这点事情要搬出去,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许国强已经不想再和她做这种无用的争执,他刚才说的带着女儿搬出去也不是说说而已,他想着先带着女儿搬出去吧,离婚的事情就等女儿高考之后再说。   宋萍最终也没有继续跟许国强说下去,她还是得去找宋余。   见她匆匆地穿着拖鞋出了门,许国强无奈而又悲凉地呵笑了一声。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许国强回过头看去,是许雁回。   “没事的爸爸,我真的支持你离婚。你看看现在妈妈的心思都放在哪里,说实话我也受够了,你不用担心我学习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继续这样下去,才是真的会影响到我。”   许国强追问道:“你真的希望爸爸和妈妈离婚?”   “你过得不快乐不是吗?”   许国强自嘲一笑,是啊,真的不快乐,已经好几年了。   宋萍好不容易找到了宋余,好不容易才将她哄着回家。家里有四个房间,还有一个小书房,许国强已经抱着被褥去书房打地铺睡下了。   宋萍心中起了危机感,以前许国强虽然也会跟她吵架,但是从来不会跟她分房睡的。   女儿许雁回也睡下了,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今晚上父女两个的情绪不太对,她开门进了许雁回的房间。   若是原主在这里,对他妈妈的感情一定很复杂,她妈妈这样执迷不悟,连自己的女儿和丈夫都不要了,她肯定会很伤心,但是现在的许雁回不一样,她对宋萍没有感情,但是她对许国强是很有父女的共鸣感的。   许雁回没有睡,时间还早,她坐在床上看书。房门一被打开,她就觉察到了。   见宋萍从外面走进来,她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正在看的书上。   宋萍走到床前来,讷讷地站了一会儿,见雁回不开口,只好主动道:“还生气呢?”   雁回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还是没有开腔。   宋萍在她床沿边坐下,开口,“雁回啊,你不要生气,宋余她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坏…”   “打住!”许雁回猛地将头抬起来,视线扫向李萍。   “你到现在了还觉察不到这件事和宋余关系不大,问题出在你身上吗?”   宋萍一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许雁回将书往旁边一扔,她冷笑一声才开口,“问题出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你别在我面前提宋余了,我是很讨厌她没错,但是现在,我更加讨厌你。”   宋萍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她也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偏向侄女,可是那是因为她从心里觉得,自己也是爱女儿的,就算侄女再亲都越不过女儿,可是爱是一回事,表现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对女儿的爱就算不表现出来,她也是爱女儿的,可是宋余不一样,她名字都带着一个余,怎么能让她不多疼几分呢。她也知道宋余有点问题,可是在她看来,宋余还是个孩子,以后都会改好的。   “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一个母亲的角色?作为妻子,你不体贴丈夫,你忽视丈夫在外面的辛苦,一心放在侄女身上,别说你在她身上花的心血,就连你在她身上花的钱都比在我身上多。你看我们这一家子,哪一个像是那种没良心要虐待人的人?可是你总觉得好像我们都亏钱了宋余,一定要加倍地对她好,让她感受人间温暖。可是你做好了吗?你一昧的纵容她,一昧的包庇她,你不妨脱下你的姨妈滤镜看一眼现在的宋余是个什么样子!她贪吃,体重严重超标,她懒惰自私小气,她偷东西你包庇她,她不好好学习你纵容她,她撒谎你也替她圆谎。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毁了她的人生,你从来没有纠正过她的价值观人生观,她现在变得这样令人讨厌,你功不可没。”   “撇开这一切不谈,你最大的问题,是不该为了一个外人来毁了自己的家庭。你不妨想想,爸爸已经连续加班多久了?他单位就真的这么忙?他只是不想回家而已,他为什么不想回家?是因为宋余吗?不是,他不至于跟宋余计较,是因为你,因为你这样冥顽不灵让他觉得很陌生很讨厌,但是又因为一些事情无法提出离婚,只能用加班来逃避。你再看看我。从小到大我都活在宋余的阴影之下,她明明什么也不是,偏偏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妈妈,我本来完整幸福美满的家庭,这些都是因为她,全都没有了。你还要求我喜欢她容忍她?我就问你,凭什么?”   宋萍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许雁回这些话好像是有醍醐灌顶的效果,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宋余还没有送到她家来。她的家幸福而美满。当时他们都打算要生二胎了,却因为宋余突然被送了过来,所以一直没要。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呢?宋萍脑海里一片混沌,事情太多了,许多当时觉得微不起眼的小事堆砌在一起,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宋萍张了张嘴,面对着女儿冷漠的眼神,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转身回去了。   许雁回看着她走出去,心里一叹,不知道她听进去几分。   她绝对不会让许国强像前世那样净身出户的。这些财产说不定最后宋萍都要脑子昏掉留给她的好侄女呢。 第289章 奇葩表妹(三)   许国强这次态度强硬, 第二天就租下了一个朋友的房子,带着许雁回搬了出去。   宋萍大概真的没有想到丈夫和女儿会真的搬出去,她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走, 但是依旧拦不住许国强。   宋萍见拦不住许国强, 就来拉许雁回。   “雁回, 你也不要妈妈了吗?”   许雁回将她的手扒拉下来, “是你不要我们。”   宋萍僵硬地站在客厅里,眼睁睁地看着许国强带着许雁回搬东西。   而宋余躺在房间的床上, 因为外面的吵闹声吵醒了她,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 继续睡。   随着门哐当一声响,将宋萍独自留在了客厅。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开门声响起,宋萍还以为是许国强他们回来了, 惊喜地转过头,却看到宋余从房间里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理会客厅里的宋萍, 先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之后也不洗漱,先去冰箱里找吃的。   宋余因为太贪吃又懒惰不爱动, 才十五岁体重严重超标,她个子不高,显得人矮胖得像个冬瓜。   痛苦的宋萍叫了她一声。   “宋余啊!”   宋余转过头,冷漠地看着她。   因为她, 自己的丈夫和女儿都离开了家,宋萍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姐姐和你姨爹都搬出去了。”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宋余知道,她心里甚至有些窃喜, 她一点都不喜欢她这个姨爹,经常管她骂她,她不害怕宋萍却害怕她这个姨爹。   而且她很讨厌许雁回。许雁回什么都比她好,学习比她好,长得也比她好,还比她瘦,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个丑小鸭一样。   “哦。”   她冷漠地回应了一声。   宋萍又看了她一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安慰自己或许许国强只是一时生气,等他想开了,肯定会回来的。   “姨妈,怎么还不做饭,都几点钟了?”   宋萍哪有心思做饭,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你自己下面吃吧,我不想动了。”   “我不想吃面,我要吃饭!”宋余都已经习惯宋萍的伺候了,现在她姨爹和姐姐都搬了出去,这个家就剩下她和宋萍了,宋萍惯她,她暗自开心,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好日子。   宋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给她做了饭。   宋余饭量大,一顿能吃三大碗米饭。她本来饭量没有这么大,就是控制不知自己要往嘴里塞东西。   宋萍没有吃饭,只有她自己吃。吃完之后一抹嘴,丢下一桌子的碗碟就跑出去玩了。宋萍也不知道她是去哪里了。   宋余因为自己的体格,在学校里没少遭到嘲笑。她其实也很想努力地将体重减下来,但是就是控制不住。   许国强租的这个房子是筒子楼,环境不怎么好,虽然房子里面还算干净。   “闺女,咱们暂时就在这个房子将就一下,等...以后爸爸给你买个大房子!”   许雁回是可以和系统兑换钱的,钱只是一个基础道具。但是她现在用不上,兑换出来反而不好解释。   她笑道:“没关系。这个房子也挺舒服的。”   她以前带着记忆做任务的时候,通常都不会太委屈自己,会给自己买别墅或者大平层,不过这个任务她要是兑换的话,无法解释钱是从哪里来的。   搬家的当天下午,许国强就去买了很多菜,做了很多原主喜欢吃的菜。不过所幸她不挑食,而且许国强的手艺挺不错的。   父女俩就在这个出租房住了下来,住了一周,许雁回开学了。   宋萍本来以为他们俩在外面住几天就会回来,等了两天没有动静,还以为是许国强端着面子,她不叫他他不好意思回来。就给许国强打电话,但是许国强不接。   无奈之下,她只好给许雁回打电话,许雁回倒是接了。宋萍问她她和爸爸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许雁回直接告诉她他们现在生活挺舒服的,不会回去了。   宋萍这下是真的急了,追问许雁回他们住在哪里,许雁回避而不答,直接将电话挂了。   开学后,许雁回回到了学校。   原主成绩一直都挺不错的,念的学校是全市最好的市一高。但是她并没有进入尖子班,毕竟市一高人才辈出。   不过这些知识许雁回都已经学过两三回了,对她来说,只要掌握了方法,再难的题都能迎刃而解。她学习就很注重学习方法。   进入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她就成为一匹亮眼的黑马,拿下了年级第一,然后迅速被调进了尖子班。   考试的时候想要全科作弊是不可能的,因为每间教室都装了监控摄像头,还有两个监考老师。就算是偶尔能瞟几眼隔壁同学的答案,也不可能能因此考下年级第一。   进入高三之后,许雁回选择了住校,只在放月假的时候才回家一次。   许国强不想在女儿读高三这一年和宋萍离婚,所以只是避而不见。   宋萍这个月总算是见识到了丈夫的决心。   她好不容易才通过一个朋友打听到了丈夫和女儿现在的住处,找上了门去。   许雁回已经去学校了,许国强独自住在这里。   宋萍过来的时候,许国强还没有下班。她只好站在门口等。   这是筒子楼,一楼有好几户人家,没有电梯,只有一条走廊。比他们家那边的商品房差了很多,可是许国强和许雁回宁愿住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去了。   宋萍站在门口等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她转头望去。   叫不上由情及重,慢慢地上楼来了。   她殷切地看着楼梯口。   很快,楼梯口出现了人影。是她丈夫许国强。   宋萍一喜,连忙要迎上去,但是没想到紧接着一个女人出现在许国强身后。许国强没有注意到她,两人说着话,脸上都挂着笑容。   宋萍一下子僵在原地,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而许国强在看到她之后,脸上笑容霎时间收了回去。   宋萍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那个女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她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眉眼温和细腻,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气质优雅。   她手上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些菜,而许国强手里则提了一大包东西,是透明的塑料袋装着,能看到里面装了一些日用品。   两人有说有笑的,就像是夫妻。   宋萍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而许国强也没有理会她,两人走到宋萍身边,宋萍看着他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则将手上那一小袋蔬菜给了许国强。   “谢谢你,那我就先进去了。”女人看出宋萍应该是跟许国强有点关系,这才特意站在他家门口等许国强。   宋萍看着她摸出钥匙,打开了隔壁门走了进去。   许国强也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他将门推开,看着宋萍说道:“进去说吧。”   他语气很平静,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被捉奸。   宋萍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浸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很难受。   她还是走了进去,许国强跟在她身后。   “你们还要在外面住多久?”宋萍没有提刚才那个女人,只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许雁回也不在家,许国强没理由不说真心话了。   “我这样跟你说吧,我和雁回都不可能回去了,现在雁回还在念高三,离婚的事情就等她毕业之后再说。其实拖着你也不好,或者如果你同意对她隐瞒离婚事实的话,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什么时候就去把离婚证领了。是我对不住你,家里的房子留给你,存款分一半给我,雁回也跟着我。”   许国强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反而摧毁了宋萍。   宋萍在来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许国强这么久都不回去也一直不接她的电话,不是打着这样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以前夫妻俩闹矛盾的时候,还有许雁回在中间劝和两人,但是现在连许雁回都赞同离婚了。   “不,国强,你说什么呢,我们结婚都多少年了?雁回都已经快上大学了,你现在说要离婚?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许国强说出离婚这两个字之后,反而一身的轻松,他过去几年真的过得太压抑了。   “没有,你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是我做得不好。就这样吧,也别拖着了,你也说了夫妻十多年,到时候闹上公堂脸上难看,婚我是一定要离的,就算是要起诉离婚,我也一定要离。”   宋萍突然就奔溃了。她一瞬间回想到刚才那个女人。   “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你出轨了是不是!”宋萍扑上去,用力地捶着许国强的胸口,“我嫁给你十几年就没有一天过过好日子,结果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想离婚跟这个女人去过,我告诉你,许国强,不可能!”   许国强见她不反思自己,还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来,眉头深皱,心里也更加的失望。   “到现在了你还看不明白问题出在谁身上?你少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要离婚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已经想了好几年了!以前为了孩子我忍着,现在就连雁回都看出来我过得多痛苦!”   “你现在快活了,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多新鲜啊!许国强啊许国强,我竟然不知道你竟是个这样下三滥的人!”   许国强这时候确实没有对隔壁的这个女人有什么心思,他只是去买菜回来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她提着一大袋子重东西,好心帮忙提了一下而已,没想到刚好就撞上了宋萍,还被宋萍冤枉。   许国强不想过多解释。   “话我已经说清楚了,请你回去吧。”   宋萍当然不肯走,许国强不想再和她待在一个房子里,转身自己走了。   门被重重地关上,宋萍独自被留在房间里,她捂脸啜泣起来。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许国强都没有回来,想到家里还有一张嘴等着吃饭,宋萍只好先回去了。   宋萍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过了平时的饭点。宋余坐在客厅里,一遍看电视一遍吃零食。自从许国强他们搬出去之后,宋余在家里更加如鱼得水,零食的包装袋扔了一桌子,她一只脚翘在茶几上,一边往嘴里塞零食,一边悠闲地晃脚。   听见开门声响,她将头转了过来,看到宋萍的身影,立刻将手里的零食一扔,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想饿死我啊!”   宋萍一身的疲惫,下意意识就说道:“我这就去。”转眼看到宋余将脚蹬在茶几上,茶几是白色的,上面堆满了零食垃圾袋和她脚踩的印子。   宋萍爱整洁,看不得这样的脏乱。明明垃圾桶就摆在一旁,宋余就是不往垃圾桶里扔,非要扔在茶几上。   宋萍只好拿了那个垃圾桶,帮她收拾。   她边收拾边说,“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该爱干净了,你看看你弄的这一摊子!”   宋余嫌她挡到了自己的视线,一脚将茶几蹬开,“我怎么了?一天不说我几句你就嘴痒是不是?”   以前许国强他们还在家的时候宋余是不敢这样跟宋萍说话的,自从许国强他们搬出去,宋余就占领了山头称了大王。   宋萍通常不会怎么说她,即使宋余现在对她态度越来越差。她像个保姆一样照顾着宋余,还要遭受宋余的嫌弃。   宋余平常也是这么对宋萍的,她已经习惯了,反正宋萍从来都不会说她,还会好端端地将饭菜端到她面前来。   宋余看到宋萍霍地直起了身体,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样的陌生的目光出现在宋萍身上实在是太过罕见,她目光冰冷得有些刺人,让宋余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开始平时宋萍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太过纵容,所以宋余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危机,一瞬间的害怕之后,宋余反而有些恼怒,她朝宋萍大喊大叫:“怎么了?看着我干嘛?想吃我啊?”   可是让她惊恐的是,宋萍好像突然发了疯一样扑了上来,一把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臂,猛地一拽,就将一百三十多斤的宋余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头‘砰’地一声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痛得她哎哟了一声。   但是宋萍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她像是突然疯了,抓着她的头发,疯狂地删宋余耳光。   “都是你,都怪你,你这个搅家精,我当年就不该收养你!要不是你,我能落到现在的下场吗?我是你姨妈又不是你的保姆?你跟谁大呼小叫呢?”   这样的宋萍,宋余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她吓得哇哇直哭。但是宋萍也没有放过她,她在宋余肥硕的身体上又打又拧又掐的,嘴里咬牙切齿地一直不停地咒骂宋余。   “你不感恩也就算了,搅合得我全家不安宁,你现在就给我滚!老娘以后不伺候了!”   说着就将宋余往门口拖。   宋余是真的吓坏了,她一边哭一边求饶,可是宋萍就好像没听见似的,盛怒之下,一百三十多斤的人在她手上也举重若轻,愣是将宋余给拉出了大门口,狠狠地一掷,将宋余摔到了一边,她还又不解气,又在宋余身上猛掐了几下,才转身回了屋,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宋余吓得哭都不敢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发疯的宋萍。   她身上痛得厉害,头发被宋萍抓得一团乱,她哭哭噎噎地将衣裳掀开,露出了皮肤上好几个紫青色的掐痕。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却没有胆子去敲,眼看着外面的天都已经暗下来了,她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地方好去,只好去了外公家。   自从宋萍收养了她之后,除了逢年过节跟着宋萍他们一起回去,平时她绝对不会回去,也不会想到要给外公外婆打个电话,甚至曾经一次她外婆生病住院,她都没有去看一眼。   她上了公交车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她跟公交车司机说自己没钱,可不可以坐,结果直接被赶下了车。   宋余哭哭噎噎地走了快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她外公外婆家所在的小区。   宋萍这边将宋余赶出去之后,坐在被宋余弄得很脏的沙发上,看着茶几和地上凌乱的垃圾,就好像是在看自己凌乱的家庭和婚姻。   她没有动弹去收拾,只是慢慢滴在脑海中回忆这些年。她猛地发觉自己好像是中了邪一样,这么多年来只将心思花在了这个侄女身上,可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开始后悔,开始为自己感到不值,开始为家庭和婚姻惋惜,但是她同时也有一种预感,破碎掉的东西不管再怎么努力拼凑,也不会完整了。   宋萍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接到了她爸爸的电话。   “宋萍,你今天是发什么疯?怎么将孩子从家里赶出来了?”   她爸爸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中气十足,不像她妈妈那样体弱多病。   宋余的身世见不得人,她外公宋国庆也就一直不怎么不喜欢她。宋余也知道外公不喜欢自己,平时也不会过来。   虽然宋余现在不太听话,但是她不听话也只是在宋萍家那边,宋萍很少会跟外公说起宋余的不好。宋国青见大晚上的宋余哭哭啼啼地跑回来,就给宋萍打了个电话过去。   宋萍接到她爸的电话,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爸,之前我将宋余接过来养就是一个错误,我家现在被她弄得支离破碎,我再也养不了这样一个白眼狼了,我只是她姨妈不是她妈,以后宋余就还给你们了,她已经快十八岁了,明年中专毕业了,也有能力自食其力了。”   她突然这样说,宋余他外公愣了愣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萍觉得很累,她不想再多说。   “现在许国强因为宋余要跟我离婚,就连我自己的女儿也因为宋余不认我了。我就算是上辈子欠了她宋余和她妈妈的,这辈子也还清了,以后宋余的事情不要来找我。”   说完她啪地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宋余就坐在一旁听她外公给她姨妈打电话质问,但是没想到很快这个电话就挂断了。   宋余连忙问道,“怎么样 ,外公?”   宋国庆一共就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有正式的工作,女婿也是能干人,这是他最骄傲的地方。二女儿最开始的时候也不笨,也是高中毕业生,可惜就是后来脑子有些坏了,找了一个有妇之夫还弄出了孩子来,结果人家根本就不认这个孩子,自己将孩子丢给父母就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本来两老口的依靠就只剩下大女儿,可是现在大女儿给他说因为宋余许国强要离婚,他那争气的外孙女也不认她这个妈了。   自己大女儿性格有多温顺他是清楚的,就算是宋萍平时不在他们跟前说宋余不好,他们也都多少知道一点宋余的劣根性,十年前女婿差点就因为宋余要跟宋萍离婚,本来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宋余都快要长大成人了,没想到还是弄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早知道这样,当年他怎么样也不会同意大女儿将宋余接过去养的。   许国强的人品他也是清楚的,是个厚道人,若不是被逼急了,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姑娘就闹着要离婚呢。   宋余见她外公不说话,就急忙道:“怎么样了,外公?姨妈她什么时候来接我?”   她是不想住在她外公家这里的,她外公一直对她很严厉,还是姨妈家住着舒服,她姨妈除了今天发疯,以前从来不会管她太多。   “你说,你到底是干了什么好事?”宋国庆突然喝问了一声。   宋余被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什么?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做,就是今天姨妈从外面回来,我在那看电视,她突然就发疯一样扑过来打我,你看,这些都是她掐的。”   说着,她将手臂上的掐痕指给是宋国庆看。   “你姨妈打你,你姨爹他们呢?”宋国庆看了一眼那掐痕,确实很明显的一块紫青,若不是气得狠了,宋萍怎么会动手呢?要知道宋余在她家十多年她都没有动手打过孩子。   提到许国强,宋余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们早就搬出去了,搬出去都快一个月了吧。”   宋国庆睁大了眼睛,都搬出去快一个月了,这么大的事,宋萍都不告诉他们一声?   宋国庆立马又给宋萍打了电话过去,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萍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够委屈了,她爹还用这种质问的语气问她。她感觉被堵塞了多年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爹,当年我想着跟宋湘也是亲姊妹,宋余是她留下的孩子,你们年纪又大了,和许国强商量了才将她接了过来养。我们当年打算要二胎的,就因为宋余过来了,家里的户口满了,再生就要被罚款了,所以我们连二胎都没要了。”   “我扪心自问,这些年将宋余当成亲生女儿,亏待我自己的女儿都没有亏到过她。”   “可是她呢,有句话叫天生的坏种,说的就是她!第一天来我家的时候就将雁回的玩偶藏了起来,才五六岁就知道编谎话要钱,偷我的钱偷雁回的钱,偷雁回的笔记本偷她的铅笔。我是没有给她宋余买吗?我一碗水端平,给这个买就一定会给那个买,她有用的就是要偷雁回的。贪吃又懒惰又脏又不爱干净。我养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现在许国强因为我执意要养着她要跟我闹离婚,连雁回都跟着她爸爸一起搬了出去。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他们现在的住址找上门去,您猜怎么着,许国强已经重新找了一个了!”   说到这里宋萍真的说不下去了,呜咽地哭了起来。   “我真后悔啊,明明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就因为这么个坏种,给破坏了…”   “国强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不会是你误会了吧?”   “我误会什么?我今天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反正宋余我是不养了,我养了她这么多年,没见她有一点感恩之心,整天将我当保姆一样使唤,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己打扫过房间洗过衣裳,从来没有帮我洗过一次菜洗过一次碗,在家里像祖宗一样供着她,做单稍微晚了一些,都要骂人,我是伺候不了了。”   宋萍控诉的声音实在是过于激动,宋余坐在一旁都听到了她外公老人机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她吓得一个瑟缩。   等宋国庆将电话挂了,她已经不敢吭声了。   宋国庆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她一眼,要说喜欢,宋国庆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外孙女,就如宋萍所说的,天生的劣根性,才两三岁的时候就喜欢朝人吐口水,也没有人教过她,吼也吼不住,打也打不怕,就是喜欢吐人口水。   现在长大了,明明和许雁回就在一个屋檐下待着,不说和许雁回一样吧,成绩至少得看得去才是。   宋国庆的视线停留在她入学之后就学着别的同学染的头发上面。   他指了指她的头发,“你头发是怎么回事?”   宋余头发染了一个酒红色,还是挺明显的,她刚进来的时候一直在哭,宋国庆还没有注意到,这会儿细细地打量她,就发现了她头发的颜色不对头。   “没什么啊。”宋余知道外公是个老古董,想蒙混过去。   “你才几岁就学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学生染头发?你学习学习不行,歪门邪道第一名!”   宋余不服气,“学校里的那些人都是这样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只会跟着那些烂人学是吧,怎么不跟着人家学点好的?你姐姐能考上市一高,你怎么不跟着她学学,也考个市一高?连高中都考不上,读个烂七八糟的中专。”   宋余今天受的委屈本来就够多了,没想到过来还要挨批评,顿时就不高兴地大声嚷道:“又是许雁回,许雁回和我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有爸爸妈妈,我有什么?”   “你有什么?你姨妈不是拿你当亲生女儿看的?是你自己不争气!”   她这话丝毫激不起宋国庆的同情心,他起身就朝里屋走。   宋国庆老伴在厨房给宋余做饭,这会儿听到客厅吵起来了,连忙走出来。   “行了,孩子还小,你说她这么多做什么!”   宋国庆很快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了一个电推子。   他走到宋余身后,一把按住宋余的肩膀,宋余只听到嗡嗡声在自己脑袋上响起,她蓦然一惊,连忙转过头,就看到她外公手里拿着一个推头发的电推子,她伸手往头上一抓,抓到了一块光溜溜的头皮。   这时,嗡嗡声再次响起,又一块头发被推掉。   宋余大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爬到了沙发的另一边,伸手抓了一把头发,抓下了一大把,再摸摸头顶,摸到了两处光头皮。   “啊——!”   宋余连忙冲到厕所,厕所有一块镜子。   从镜子中,她看到自己头顶有两处头发不见了,而且是一大块,遮都遮不住。   她听到客厅里她外公大声说:“你不听话跑去染头发,我就将你这怪毛给剃了,看你以后还敢染不染!”   “啊!”厕所中爆发了能掀开屋顶的痛哭声。   她一把拉开厕所门就要往门外冲,她外公早就有了准备,他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个电推子。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去,今晚上就别指望有人替你开门,你就去睡大街,大街上有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你就成为她们中的一员,睡大街去吧!”   宋余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感到很害怕。她见过那种流浪汉,浑身脏兮兮的,她才不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你还我头发!你还给我!”宋余脾气本来就很不好,她最喜欢的头发被她外公剃成赖皮头,不管不顾地就朝门口冲了过去。   她这个体格撞过去的力量非同小可,宋国庆只感觉胸口被重重地一撞,几声咔嚓声顿时响起,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许国强接到她岳母的电话之后,迅速地赶去了医院。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和宋萍离婚,但是宋萍的父母一直都是很懂礼的人,这些年对他照顾颇多,就算是离婚了,他依旧是尊重老人家的。   宋萍早就赶到了,她是接到她妈妈的电话,从家里打车去了她爸妈家。她简直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她妈妈独自守在两她爸爸身边,闯了祸的宋余已经不知去向,120随即赶到,到了医院拍了片,说是有三根肋骨被撞断了。   等许国强来了之后,宋萍她妈吴英又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当时她站在厨房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宋余朝她外公撞过去,将她外公狠狠地撞翻在地,还好宋国庆倒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抓了一下鞋柜,不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医生时候要做手术,连夜要做手术。”   宋家没有男丁,许国强就是二老的半个儿子,到了医院之后,他帮着缴费拿单子,陪着吴英安慰她。   吴英抓着他的手,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这孩子还小的时候真的看不出竟然是这样的德行,那可是她亲外公啊,都这样狠得下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90章 奇葩表妹(四)   吴英哭了一会儿, 突然又想起来他们出门的时候,宋余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门不能不锁, 这孩子也没有钥匙, 到时候她回去没地方去。吴英让许国强回家去看一下。   许国强听说是宋余将宋国庆撞成这样的, 脸就一直沉着。   虽然很生气, 但是又不能真的不管。   许国强拿着钥匙,开了车回去。   宋余闯了这么大的祸, 也不敢回家, 可是随着天越来越黑, 她越来越害怕。因为她性情不招人喜欢,也没有什么朋友, 只好摸着往她外公家那边走。   等到了门口才发现门都已经锁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 楼道里黑压压的,光线很暗, 宋余不由得害怕。   许国强来的时候,宋余正坐在楼梯口上。   看到许国强,宋余脸上闪过心虚。   “宋余。”   宋余看着他, 给自己壮胆,怕什么,他都要跟姨妈离婚了,难不成还能管到她头上来吗?   宋余壮着胆子反问, “干什么?”   回应她的是许国强重重的一巴掌。   宋余被打的有些耳鸣,还不等她回过神来,许国强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往楼下走。   宋余不知道许国强这是要拉着她去哪里, 她向来都有些害怕这个姨爹,今天就被他给打了,被打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她大喊大叫:“你要带我去哪里,你想对我做什么?”   许国强不理会她,继续拖着她往楼下走。   “许国强!你放开我!你都要跟我姨妈离婚了,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你放手!”   许国强毕竟是男人,力气很大,宋余就算是再胖,她都抵抗不了,只能被许国强拖着往下走。   等到了小区楼下,有不少散步的人。   宋余自以为是的灵机一动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强.奸,救命啊!”   她这一喊,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许国强本来就有气,她这样不顾廉耻地乱喊,顿时让他颜面尽失,一把甩开宋余,没忍住又甩了一巴掌。   宋余被打得扑倒在地,差点没摔个狗啃屎。   许国强一直是个比较温和的人,他活到四十来岁,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人。   “怎么回事?同志?”   一个老大爷围了上来,询问情况。那架势表明了许国强要是不说清楚,他就不让人走。   宋余长这么大,今天被两个人打,一个是她姨妈,一个是她姨爹。她觉得许国强是平白无故打自己,实在气不过,一把扑过来抱住老大爷的腿,“爷爷救命啊,我不认识这人,他想要强.奸我!”   许国强被她气得颤抖着手,指着她,“宋余啊宋余,真是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小姑娘!”   他也是被气昏了头,换了平时再生气,他都没有这样对人进行过辱骂。   他对老大爷道:“我是她的姨爹,我叫许国强,是这栋楼里宋国庆的女婿,这个,”他指了指地上的宋余,“这是我老丈人的外孙女,叫宋余的那个,以前一直住在我家。”   一说宋国庆,大家都知道。无他,因为十几年前他女儿弄出来的那件事弄得人尽皆知,从此他们一家子就在这小区扬名了。他那个女儿一走了之,留下了个孩子,大家也都知道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认出了许国强。   “哟,这不是国强吗?”   许国强寻声望去,见是宋国庆家旁边的邻居大爷,连忙走过去一把拉住他,“老大哥,您今天帮我做个证,我是不是您邻居宋国庆的女婿?”   “可不是吗?怎么了这是?”   许国强指着地上趁机想要逃跑的宋余,“这是宋老爷子的外孙女不知道您见过没有,以前一直是我们家养着的,很少回来。她今晚上回来,将老爷子伤到了,现在老爷子人在医院呢,我这不是拉着她去给老爷子道歉去吗?”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可是既然是这样,这个小姑娘为何要喊强.奸呢。   这拉她的又不是别人,是她姨爹!这样的话都可以乱喊,真是有够不知羞耻的!   甚至有人联想到了她妈妈,心里还加了一句,和她妈一个德行!   澄清了之后,许国强就拉着宋余走,宋余无法反抗,愣是被他拉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宋余就老实了。   这个空间更小,许国强要是想打她,他伸手就能暴揍她一顿。   许国强一路上也不想和宋余多说,拉着她到了医院。   而这时,宋国庆已经被送去手术室做手术去了。   宋余在这里见到了她姨妈宋萍,见面又被宋萍一顿耳光伺候,宋余被打得嚎哭,被路过的医生警告了一番。   几个人看着张嘴嚎哭的宋余,真是有一种无奈的感觉。要说以后真的不管她了吧,她又还没有成年,今年才十六岁,中专都还没有毕业。可是要管,谁都没有这个好心了,就连吴英都对她失望透顶。   最后还是吴英拍板,“学就不要上了,反正她在学校里也只是混日子,有什么意思!宋萍你拖个关系,给她找个班上,以后谁都不要给她钱,她要是不学好,就让她自生自灭!”   宋余的哭嚎声顿止。   她听她外婆说不送她上学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难受而是惊喜。这学她早就不想上了,实在是没意思得很,还不如自己出去混社会,好歹自己能挣钱了,不用再仰人鼻息。   宋萍厌恶地看了宋余一眼,她现在对宋余就只剩厌恶和后悔了。   “行,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美容院,就送她过去当学徒。”   吴英板着脸对宋余说道:“你听到了没有,以后你就去美容院上班!这学也不要上了,没人愿意再供你!”   宋余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她巴不得赶紧退学呢。   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宋国庆年纪大了,骨头比较脆,若是年轻人被这样撞一下多半没事,老年人不一样。   许雁回还是学校放月假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件事。   那时候宋余已经去了美容院做学徒了。   许雁回猜想这家美容院她应该也待不长久。后来果然做了没几天,宋余就嫌太累不愿意去了。后面又陆陆续续地换了几个工作,没有一个干满三个月的。   她拿到第一份工资想的不是要给长辈买点东西孝敬孝敬,而是自己跑去纹身店,在肩膀上纹了一个图案。   许雁回高三这一年都跟她没有什么接触,见面也只是过年的时候去外公家拜年的时候见了一面。   然后后面就再也没有见过,因为宋余交了一个男朋友,搬去和她男朋友一起住了。   这时候的宋余才十七岁不到十八岁。   许雁回这一年没有被任何事影响到,她专心地学习,以全省理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了B大医学系,号称医学哈佛,最难考。   她是全省理科状元,从成绩公布之后,就不听地接到各种各样的约采访啊、学校要她做个人专访好招生啊之类的。给学校宣传许雁回还是愿意的,毕竟学校的功劳功不可没。   她一声不吭地就考了一个理科状元回来,许国强最开始是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就被狂喜冲昏了头,他女儿的成绩一直不算差,但是也绝对没有达到理科状元的水平。她高三这一年,成绩就一直很稳定,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但是许国强还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考下状元。   这次考试,巴拿拿并没有提供帮忙,当然也不是因为它不可以帮,而是许雁回想试一下自己的真实水平,所以就自己上阵解题。   各种学校的招生电话都打到了许国强这里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许国强的电话的。   电视台也约访许雁回,一时间,关于许雁回的新闻层出不穷。   在这样的新闻里,一本正经的做报道的稿子通常都不会很出彩,因为大家写的都是一样的内容,很难吸引人的眼球,但是如果出奇制胜写点别的,人的心理都是好奇的,为了满足这种猎奇感,都会忍不住点进去看,不管是不是真相。   许雁回有一个中专都没有毕业的妹妹这样的消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反正被一家营销号给报道了出来,瞬间成为了热门。   一时间,各大营销号就像是闻着肉香的狗一样闻风出动,很快宋余工作的地方都被挖了出来,她当时在一个洗脚城上班,当洗脚小妹。   姐姐是理科状元,妹妹是洗脚城的洗脚小妹,这种落差感不得不说满足了人强烈的好奇心。   宋余也真的挺有商业头脑的,别人说要采访她,她一伸手,行啊,要采访是吧,给钱就配合。   她张口就要的五百块在这种新闻带来的巨大利益不值一提,宋余很快就尝到了甜头,她在这场利益的角逐中竟然挣了两万多块!   她一开始只要五百块,但后面见这些人还是争先恐后的就开始坐地起价,非要给两千块才肯配合。   她如愿所偿地拿到了钱,但是面对采访镜头的时候并没有说实话。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姨妈接去了她家,她家宽敞明亮,但是我住的房间四面不通风,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跟姐姐是不一样的,她有漂亮的玩偶,有很精美的本子,有昂贵的自动铅笔和电动削笔刀。她上学有零花钱,有漂亮的小裙子。我知道我只是个客人,从来不敢管我姨妈他们要钱的,要钱就会被打一顿,你们看。”   她当着众人的面撩起衣裳,将肚子上的一个浅浅的伤痕给记者们看。   镜头迅速被推近,果然,她肚子上有好几个伤疤,她撩起袖子,手臂上也有好几块伤疤。   “这都是我姨爹姨妈打的。”她面不改色的撒谎。   这些其实是她在中专念书的时候,跟人去打架,跑得太慢了,被人用小刀划的。   但是不管事实是什么,她口中说出来的是被听众听到的,谁都没有怀疑一个小姑娘会说谎,加上她现在的身份和许雁回实在是相差太大,这谎言几乎没有被怎么怀疑就被相信了。   一时间,网上的赞美多半都变成了批评,对于这样一个孩子,许雁回的父母都这样狠心,不知道在人家小姑娘小的时候是怎么虐待她的呢。   许雁回高考完之后还是要上网的。她在网上看到了无数段宋余的采访,每一段她都说得不是很一致,毕竟是她信口编的,她早就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说的了。   许国强在女儿考中了理科状元之后,虽然接到了无数想要采访他的电话,但是他都一一谢绝了。   因为女儿不太喜欢这种事情,所以他也就没有接受采访。   可看到宋余竟然这样颠倒黑白,许国强是真的努了。宋余这人这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一肚子的坏水。   而网民的民愤也越来越高涨,甚至有人艾特录取许雁回的学校的官微,要求他们取消许雁回的录取资格。   说实话,许雁回这样的理科状元是需要抢的。许雁回家里收到了好多学校寄过来的介绍信,想将她拉去自己的学校。   B大医学部当然不会轻信网上的新闻,而是亲自打电话到了许雁回家里来询问。   其实这样的事情跟学校关系也不太大,因为就算是许雁回的父母真的虐待了别的孩子,那也是许雁回的父母做的事情,跟许雁回又有什么关系呢!   除非许雁回自己本身有大问题,不然学校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取消许雁回的录取资格的。   许雁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复:“我会接受C市日报的采访,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她主动给C市日报的人打电话说要接受采访。   许雁回一直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这突如其来的馅饼将C市日报的人都砸得有点晕,连忙给她安排上了。   采访就放在许雁回的外公家里。   许雁回还将宋萍也叫了过去。   网民们看到的采访视频就是许雁回的一家人。她爸妈,她外公外婆。   许雁回只负责回答学业上的问题,剩下的问题就由她爸爸来说。   “网上有传言说我们虐待孩子,这个采访呢,本来只是针对许雁回的学习上的问题,但是既然都有这个机会,我们也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澄清一下网上的一些不实的谣言。”   “说我们虐待孩子,根本就没那回事。”   许国强拿出了一个成绩本,许雁回他们小学的时候的成绩本都是一个,每年考试的成绩都写在这上面。   “宋余从一年级的时候成绩就一直不怎么好,可以从这成绩本上看出来。根本就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成绩一直都很好,但是我和她姨妈不愿意送她上学了,所以她被迫辍学。”   “至于虐待她,我们确实拿不出证据来反驳。但是可以告诉大家的是,她姨妈宋女士一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甚至对她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上心。是她自己不学好,具体我就不细说了,她还是个孩子,相信她有一天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大家再看一下我身后的躺在床上的老人,这是宋余的外公宋老先生,在半年前,他被宋余故意撞倒,造成了三个肋骨断裂,已经卧床了大半年都还没有恢复过来。这一点我说谎很容易被拆穿,我想广大网友都很厉害,这种病例应该也能查到。还有宋余之前的同学和老师,大家有兴趣也可以去找人做个采访,看看到底是谁说谎。”   最后许文强当着镜头的面抱了一下许雁回,对许雁回笑道:“女儿你辛苦了,爸爸今晚上给你做糖醋排骨!”   这个采访一放出来,网上顿时就炸开了锅,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说的谎。   要说是宋余吧,可是人家许国强说的也很真实。   而宋余之前的老师同学也有上网的,看到这样的新闻,就知道宋余肯定在撒谎。   “什么她上学的时候穷兮兮的啊,整个班级就属她最有钱,抽屉里永远都有零食,上课的时候老爱偷吃被老师抓住,还爱偷同学的东西,被抓到好几回,最后挨了处分。”   “我就是她的同学,她吃得那个胖哦,可不像是被虐待的样子。她姐姐和我们一个学校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还有人晒出了毕业照,圈出了宋余,以证实自己确实是宋余的同学。   甚至还有许雁回家的邻居也在采访中作证,许国强两口子确实从来没有虐待过孩子。   “对宋余比对她家姑娘还好哩!大夏天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宋余在吃雪糕,有时候我碰到雁回啊,我就问她她咋不吃呢,她说妹妹的钱买雪糕了,她虽然也想吃,但是要把钱存起来。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呢,难怪现在能考中理科状元。”她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许国强两口子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从来没见过宋余这孩子穿旧衣裳呢。”   这样一通采访下来,到底是谁说谎就一目了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91章 奇葩表妹(五)   这个暑假, 许雁回接了很多邀约,都是补课的、做讲座的,报酬都不菲。   她接了几个补课的, 收费很天价, 四位数一个小时, 但是请她的人还是趋之若鹜。   宋余也因为这次获利, 她辞去了洗脚城的工作,和她那个男朋友两个人胡吃海喝的, 两万多块钱很快就没了。   宋余还想接一下采访的活, 但是这时候, 许雁回状元的消息已经不新鲜了,也就没有人再来找她采访, 加上她现在在网上的信誉度不高,后面来采访的几家媒体都被网民骂得很惨, 也就没有敢来找她了。   钱也花光了,她那个男朋友也是好吃懒做的, 房租要她交,买菜做饭都是她。   宋余明明是个很懒惰的人,为了她这个男朋友, 竟然也很能吃苦,她男朋友还得靠她养着,她一个人打两份工,白天找了份在餐厅刷盘子的工作, 晚上还要去夜市摆摊卖东西。   她男朋友一开始虽然游手好闲,但是还是会去工作,自从和她在一起,就成天在网吧打游戏。   不过即使这样, 宋余也甘之如饴。即使她男朋友对她很不好,但是这种关系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众别样的感情,特别是有时候她男朋友为了多要点钱会给她买一些小东西,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爱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好。   宋余因为太累,以前一直飙升不下的体重竟然慢慢地减了很多下来,虽然看着还是有些胖,但是没有以前那么夸张了。   宋余还学会了自己化妆,买一些便宜的化妆品,有空就在脸上折腾。   许雁回在这个暑假挣了不少钱,高考之后的暑假很长,接近三个月,暑假刚过半的时候她就挣了好几万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   这个人就是宋余的妈妈,宋湘。   她从香港回来了,来内地投资,也顺便锦衣归乡。当年她走的时候很狼狈,如今回来,就连C市的市长她都见过了一面,洽谈投资的事情,她作为港商来这里投资,是很受重视的。   宋湘其实很多年前就已经小有资产了,但是那时候她老公还健在,她不想让她老公知道她在还没有结婚之前就有一个女儿的事实,所以就一直没有回来。去年她老公因病去世了,获得了小半家产,虽然只是一小半,但是也足够她下半身荣华富贵了。况且宋湘还不是家庭主妇,她在经商上面很有天赋,她判断出内地才有更大的市场,所以过来了。   她家一直没有搬过,很容易就找了回来。   许雁回是接到她妈妈的信才知道她姨妈回来的事情。   许雁回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宋余还真是有狗屎运啊。   不过这辈子她考了更好的学校,也就不会再遇到前世原主那个渣男友沈嘉辉了。   “你小姨回来了,今晚上要在市里的五星级酒店请我们一家人吃饭,你快收拾收拾,晚点过去吧。”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叫上你爸也一起过去吧。”   许雁回看了一眼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的许国强,她见过了隔壁那个阿姨,是个很有妻子很温柔的女人,虽然现在许国强和她没有什么,但是许雁回知道他们将来会在一起。   许雁回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换了原主在这里,相信她一定希望自己父母和好如初,但是事实是这夫妻俩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这点就连宋萍都知道。   “我知道了,我叫他一声,不知道他去不去。”   许雁回挺想去见见宋湘的,说起来,她还是挺厉害的,独自一个跑去香港,香港以前是很乱的,她一个女人家能挣出现在这么大的家业,不管怎么样还是值得敬佩的。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对许国强道:“我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是我那个小姨回来了,今晚上在凯斯大酒店请我们吃饭,爸你去不去?”   许国强将视线从屏幕上转过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小姨,哪个小姨?”   “就是宋余她妈妈呗,从香港回来了,估计是今天才回来的。”   许国强脸上也浮现出惊讶。   虽然他以前也养过宋余,但是现在的局面是因为宋余才弄成这样的,许国强不太愿意去见她妈妈,自己落不下好不说,到时候还得遭人埋怨。   “我就不去了,毕竟是你小姨,你去一趟吧。”   许雁回也猜到许国强不去,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收拾一下吧,约在几点钟?”   “说是六点。”许雁回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快五点了。”   她站起身,正要走,许国强突然叫住她。   “雁回。”   许雁回回过头,许国强抬头看着她,慢慢地道:“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妈妈离婚了。”   现在许雁回已经考上了大学,许国强没有什么顾忌了。   许雁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回房间换了一套薄荷绿的裙子,将头发扎成马尾,收拾好一切,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五点半了。   她打车到了凯斯大酒楼。   凯斯不愧是五星级大酒楼,从外面看着都很气派,里面的装修更是富丽堂皇。   许雁回走进酒楼,有侍应生迎了上来,询问她是否有预定。   许雁回只知道是在这里,但是不知道是在哪个包房,她妈妈也没有说清楚。   她只好问道:“是我小姨定的包房,她叫宋湘,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吧。”   侍应生知道宋女士的包房所在,“我知道的,请您跟我来。”   她跟着侍应生上了电梯,到了顶楼。五楼是全景餐厅,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城市的全貌。   她被带到了一间包房门外,侍应生帮她推开了门。   许雁回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坐了人了,她外公外婆,除此之外还坐着一个浑身气质卓绝的妇人。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就是她那个素未蒙面的小姨了。她长得跟宋萍挺像的,但是保养得宜,看着像才三十多岁。但是她只比宋萍小三岁。   她乖巧地叫人。   “外公外婆,”她将目光转向宋湘,“小姨好。”   宋湘再看到她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眼神一亮。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青春洋溢,皮肤很白皙,生得眉清目秀的,看着就很舒服。她还以为是自己那个女儿来了,因为在此之前,她只匆匆地和她父母见了一面,都没有聊太多宋余的事情。   她其实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儿并没有很多感情,她在香港生了两个孩子,也不是因为她想养孩子,而是孩子是她争夺家产的必备,若是没有孩子,她不可能逼走正宫上位,早就输得很惨。   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感,但是也仅此而已了。这种愧疚感,她可以用物质来补偿。   本来看到许雁回,她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女儿,看着还跟自己有点像,本来很高兴,但是随即听到一声小姨从她嘴里喊出来,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不是宋余,这应该是大姐的女儿许雁回。   她得体一笑,“是雁回啊。”她朝自己身边拍了拍,笑道,“来小姨这边坐。”   许雁回很乖巧地坐了过去。   宋湘在香港这么多年一直说的是粤语,普通话都说得不太流畅了,听着都带着一股香港口音。   宋湘第一眼看到许雁回就挺喜欢的,等许雁回坐过去,她拉着许雁回的手问道:“你上几年级了?”   许雁回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外公急匆匆地接话。许雁回可是他的骄傲。   “我们雁回可厉害了,她是今天我们省的高考理科状元,已经被B大的医学院录取了呢!”   人在不同的水平的时候,眼界也就不一样。像宋湘如今已经是这么成功的商人,她更加看重人才。听说侄女竟然这么厉害,她显得很是高兴。   “呀!太真是太棒了!”她让旁边站着的侍应生将自己的包包取过来。   等侍应生将包包取过来递给她,松香从鳄鱼皮的包包里翻出一枚祖母绿的玉佩,她将玉佩递给许雁回。   “这个小东西就送给你做见面礼了。”   许雁回是识货的,知道这种成色的祖母绿,价值不下七位数。   这样贵重的东西,宋湘说送,她还不敢收呢。   “不不,这太贵重了,能得到小姨喜欢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她推拒道。   以宋湘的身价是不会将这枚玉佩看在眼里的,她笑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枚玉佩,虽然你年纪小佩戴祖母绿有些老成,但是胜在这个玉佩雕琢精巧,你皮肤也白,戴着肯定很好看。快收下,这是小姨的一片心意。”   说着她抬手将玉佩往许雁回脖子上挂。   其实许雁回比较顾虑的是宋余的事情,宋湘上辈子因为宋余的事情,跟她妈妈一直闹得很僵,这辈子若还是这样,这玉佩她收下了的话,以后会觉得膈应得慌。   但是这时候看着宋湘满脸真挚的笑容,她又有些拒绝不了,只好微微低头,让宋湘顺利地将玉佩挂在了她脖子上。   “我这回回来得太匆忙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下次你来香港玩,小姨带你去购物!”   和许雁回说了一会儿话,宋湘才问起了自己那个女儿。   “宋余怎么还没有过来?”   宋国庆俩口子对视了一眼,目光中皆闪过忧色。   若是宋余像许雁回这样争气也就好了,偏偏宋余实在是太不像话。他们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女儿说宋余的事情,一边怕女儿对宋余失望,一边又担心女儿会不会怪他们没有教育好宋余。   “今天我给宋余打了电话,说让她晚上过来吃饭。不知道她会不会过来。”   在电话里,宋国庆没有跟宋余说是她妈妈回来了,怕她知道之后不肯过来。这孩子从来没有见过她妈妈,心里不知道有没有怨气。   宋萍很快也过来了,和宋湘两姐妹拥抱了一下,两人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两姐妹以前的关系是很好的,宋湘当年偷偷离开,还是宋湘给了她一千块钱。   宋国庆最担心就是宋湘会因为宋余的事情和她姐姐闹得不愉快,这时候趁机提前打预防针。   “湘湘啊,你真得好好感谢你姐姐,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姐姐帮着照顾宋余,我和你妈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孩子,这些年都是你姐姐出钱出力,将宋余当成亲生孩子养。”   宋湘听了更是大为感动,她以前就和姐姐的感情最好,当年要不是她姐姐偷偷地给了她一千,她只怕偷跑出去没多久就饿死了。   她现在也有能力了,要报答她姐姐。   而且许雁回都这样出色,和她一起长大的宋余还会差吗?宋湘对宋余充满了期待。   宋余听她外公说要在凯斯大酒楼吃饭,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不相信。她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在床上接到的这个电话,但是她男朋友就在一旁,听她和她外公说话。   等她挂断电话之后,她男朋友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外公家很有钱吗?在凯斯饭点吃饭!我听说在那里吃一次饭至少要几千块呢!”   宋余道:“有钱什么啊,就拿两三千块退休工资,肯定是蒙我的。”   她男朋友不同意这样的看法。   “你外公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会蒙你呢!肯定是要在凯斯饭店吃饭的!宋余,去吧,带上我一起,我还从来没有去这么好的地方吃过饭呢!”   宋余架不住她男朋友软言哄劝,还是来了。   宋湘他们一家人坐在包厢里,十几年没有见面,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宋湘虽然当年离开的时候很狼狈,但是现在锦衣归乡,将当年的耻辱一扫而空。而就算是她依旧没有什么出息,她爸妈盼她回来盼了这么多年了,本来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好端端地回来了,还成了港商,确实很让人惊喜。   而就在这时,包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男一女,男的谁都不认识,女的是宋余。   说实话,多看了一眼,许雁回才认出宋余来。   她变化是在是太大了,首先就瘦了很多,一瘦下来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其次她穿着一件看上去质感就十分廉价的白色雷丝连衣裙,连衣裙仿佛有些没洗干净,看着有点发黄。   而所有的人目光从她身上扫了一眼之后,都齐齐地扫向了她身边的男人。   看着二十出头,个头不高,长相也很普通,穿着有点杀马特的夸张破洞牛仔裤,裤腰松松垮垮的,□□几乎要掉到膝盖了。他上身穿着黑色的T恤,露出来的两条手臂上都有纹身。左耳上还戴着一枚耳钉,头发是酒红色的。   再将目光转向宋余,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手背上全是奇奇怪怪的纹身,耳朵上戴着一对大圆圈耳环,头发染成了黄色,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   宋国庆看到这两人出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湘,在宋湘的脸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惊讶。   宋余还不知道宋湘的身份,她其实进来之前都有些忐忑,生怕是她外公搞错了,要是走错了房间就真的丢人了,没想到她外公外婆真的在这里,同样在这里的,还有她那个姨妈和表姐,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也没有叫人,招呼着她身边那个男的坐了下来。   宋湘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实在是说不出来,她自认已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女儿也有过一些想象,可是万万没想到真人竟然是这个模样!   宋萍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宋湘,咳了一声,问宋余,“宋余啊,这个男生是谁啊?”   宋余还在记恨她去年动手打她,宋萍问她问题,她理也不理,而是转而问她外公。   “怎么还不上菜?”   宋湘混到了现在这个社会地位,可谓是阅人无数,眼光毒辣。从宋余进来这几分钟,宋湘就判断出来了几个基本事实。   一是宋余过得不太好,这点可以从她身上穿的廉价衣服和她脸上抹得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可以看出来,二是这个姑娘很没有礼貌,从她进来到现在她没有开口叫人,甚至在宋萍问她话的时候没有理会。   她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宋萍,刚才她爸不是还说宋萍将她女儿接过去养了,还是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吗?怎么宋余和她的女儿许雁回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萍察觉到了宋湘怀疑的眼光,有些有苦说不出。   这些年她为了宋余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不好解释,可是现在她因为丈夫要离婚的事情也看开了,自己因为宋余几乎是失去了一切,现在宋湘要是还怀疑她,她可不得怄死?   宋萍开口道:“当着父母和宋余的面,我将这些年的事情和你说清楚,免得你误会我是不是厚此薄彼,亏待宋余。”   “我当年将宋余接到家里,当年许国强和雁回都同意,雁回想要自己多个妹妹,许国强则考虑到二老年纪大了,养个孩子太辛苦,所以才同意的。当年我们准备要二胎的,但是因为宋余的户口迁了过去,再生一个就属于超生,所以我们放弃了要二胎。”   宋湘静静地听着,宋余因为男朋友在一旁,她想当个淑女,也没有插言。   “上小学的时候,宋余的成绩一直跟不上,我们当年因为买了房子,经济压力也大,但是还是咬牙给宋余请了家教,但是宋余就是哭着闹着不肯学习,生生将老师给赶走了。宋余也在这里,宋余,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宋余目光一闪,她连忙道:“我不记得了。”   宋萍继续道:“等到上初中,宋余的成绩还是很不好,我说让雁回帮她补课,宋余也不愿意学,还将雁回的暑假作业给藏起来,雁回找不到作业,只好又重新买了几本补上,暑假结束之后,我给宋余打扫房间,才在她房间里找到被她藏起来的雁回的作业。宋余,你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宋余急道:“多少年的事情了,你现在翻出来说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已经不花你一分钱了,我不求你,你也管不着我了!”   宋湘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因为我一直将宋余看得比雁回还重,宋余又不争气,什么劣习气都学到了,上学的时候打架,被老师请过好几回家长,就是不肯好好学习,她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只好去读了中专。进了中专更加不学了,成天就跟着学校里那些坏学生混,许国强因为这件事跟我说过好几回。现在许国强因为宋余在跟我闹离婚。其实这些年,许国强也没有将宋余外看,只是因为宋余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我和你亲姐妹,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可是我不想你埋怨我没有将宋余教好,我确实是一视同仁的。”   宋萍心里确实很难受,自己这些年养了个白眼狼不说,家庭也被破坏了,现在要是再遭了宋湘的埋怨,真是要让人怄死。   宋国庆也道:“你姐姐说得没错,确实是宋余自己的问题,她三岁的时候就朝人吐口水,咬人,抢别的小朋友零食,唉,真是…”   他还没有说完,恼羞成怒的宋余霍地站了起来,她怒骂道:“好啊,原来你们今天不是叫我过来吃饭的,是要过来一起审讯我的!我现在不花你们钱了,你们谁也管不着我!杨勇,我们走!”   她拉着她那个男朋友要走,杨勇却舍不得,他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刚才在门口,侍应生见他们俩差点都没让他们进来,这进来了,总得吃一顿再走吧?以后见了他那些朋友也好吹牛自己曾经在凯斯酒楼吃过饭啊!   “你要去哪?坐下!”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充满了威严,惊得宋余一跳,她回过头,正巧和宋湘严厉的目光对上。   她还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但是她那一身的气质就将宋余给吓住了。   宋余还真的不敢走了,加上她男朋友也不愿意走,只好坐了下来。   宋湘不愿意再在吃饭前再往下说了,她吩咐一旁的侍应生上菜。   等菜的时候,包房里一片寂静,宋余在宋湘的气势下不敢说话,她那个男朋友更加怂,本来就是过来蹭饭的,但是没想到宋余会来了这么亲戚,特别是那个短头发的,一看就不好惹。   菜很快就鱼贯上了,果然都是一些山珍海味,见都没有见过,别说吃了。   还不等长辈动筷子,宋余和她男朋友就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大快朵颐。   而反观许雁回则很有礼貌地等长辈都动筷子了,才伸筷子夹菜。   饭桌上,宋湘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亲生女儿,简直有些食难下咽。   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亲生女儿竟然会是这种德性,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许雁回,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这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   她在香港的两个都是儿子,多一个贴心的女儿也是好事,可是现在看来,还不如没有呢,至少看着没有那么闹心了。   宋湘让服务员开了一瓶很贵的红酒,她端着酒杯跟她父母敬了酒,又跟宋萍敬了酒以示感谢。许雁回等他们都喝完,才举起饮料杯,对宋湘道:“我以水代酒,敬小姨一杯,欢迎荣归故里!”   宋湘可不是荣归故里吗。虽然她在香港那边的上位史不怎么光荣,但是就像是香港那边的人不知道她的过去,这边的人同样不知道她在香港的事情,她的身家足以让人仰望。   宋湘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却没看到怎么高兴,在席上,她甚至话都没有再跟宋余说一句。   她从宋萍的话中也听出来了,不是宋萍对她女儿不好,只是宋余自己不学好。   她对自己姐姐还是了解的,她姐姐是个善良的人,若是刚才她姐姐说的不是实话,宋余就听在耳里肯定会反驳,但是宋余没有反驳而是默认。   宋湘很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这个女儿,看样子,她身边这个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一看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这种人宋湘平时见都不会见到,偏偏她女儿找了这样一个男朋友。而且话说回来,她才多大?   宋湘几乎没有什么心情吃饭。   一顿饭毕,吃饱喝足的宋余和她男朋友准备闪人,但是被宋国庆给叫住了。   “今天你要跟着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会回去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宋余说完就要走。   “不许走!”宋湘再次出声喝止!   宋余一见又是她,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外公他们都管不了我,你凭什么管我?”   这话将宋湘气得够呛,她沉下脸,“我是你妈妈!”   宋余顿时就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连她身边的男的也惊讶到了。   宋余突然摇头,“不可能,你骗我!”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冲。   宋湘没料到她反应竟然这样大,连忙想要追上去,但是她穿着高跟鞋,走了没两步,脚一崴,差点摔倒,还是许雁回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宋国庆也气得够呛,这个外孙女果真是不争气。   那个男的犹豫了一下,看了众人一圈,也连忙溜了。   “小姨,要我去将宋余拉回来吗?”许雁回问宋湘。   宋湘愣了愣,她脚好像扭伤了,有些痛,她摇了摇头,“不用了,随她去吧。”   等出了酒楼,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她们了。   宋萍和宋湘扶着她们的父母上了车,车很大,是商务奔驰。   “麻烦姐姐送爸妈回去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就不送你们回去了。”   宋萍笑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有事就只管去忙吧!”   宋湘转身看到许雁回站在一旁,问道:“雁回,你不跟着一起回去?”   雁回道:“我跟我爸爸住在别的小区,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宋湘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了刚才宋萍说她姐夫现在在跟她姐姐闹离婚的事情,“行吧,一会儿我让我秘书送你回去。”   许雁回连忙道:“不用了,小姨不是还有事情吗?你忙你的去,我这边回去很近的,打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但是宋湘不放心,她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一辆豪车缓缓地在门口停下。   司机下车替她们开门。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宋湘对许雁回道。   许雁回见她这样上心,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只好上了车。   等他们的车一开走,一旁的大柱子下面才鬼鬼祟祟地钻出一个人来,正是后面跑出来的杨勇。他晚出来了一步,出来的时候,刚巧宋余打车离开,而他等了十来分钟都没有等到出租,正好宋湘他们又出来了,他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虽然他没钱,但是他毕竟是男的,对车有天生的喜欢,他认出了刚才这两辆车都不是普通车,特别是最后一辆,他只在网上见过,具体多少钱不知道,网上都称这种车叫豪车,动不动都是几百万起。   他彻底惊呆了。   最开始他遇到宋余是在宋余工作的那家洗脚城。   说实在的,当时的宋余真的好看不到哪里去,又胖。   但是跛子不嫌瞎子,他都二十来岁了都还没有女朋友,当时想的是管他呢,先找个女朋友再说。于是他就开始下功夫追宋余。   没想到只请了宋余喝了一杯奶茶,宋余就被感动了,做了他女朋友。   两人生活一直很拮据,宋余不得不做两份工作,要交房租要付生活还要给他钱,让他去网吧上网打游戏。   他一直以为宋余的家肯定和他家一样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人家可以在五星级酒楼吃饭,出行还是这种豪车。   难道和电视剧里一样,宋余是因为和家里人闹翻了,所以家里人断了她的零花钱,所以才看起来这样穷?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很快他就等到了出租车,激动地跳上车回家了。   等到了家,宋余已经先回来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杨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心存一种小心翼翼。他有种自己捡到宝的感觉。   不会吧,他穷了二十多年,就要翻身了?至于是不是靠女人翻身他不在乎,只要有钱就行。   他拍了怕宋余的肩膀,“怎么了?还跟你妈生气呢?”   宋余一个猛地翻身,“说什么呢,我没有妈妈!”   杨勇耐心地哄她,“说什么胡话呢,小宝贝,你妈妈始终是你妈妈。”   宋余再次翻身,背对着他。杨勇也不恼,关键是这个时候他也不敢恼,换了以前,他一个巴掌就拍过去了。   “你家这么有钱,你怎么以前还瞒着我不说呢,怎么了,怕我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啊?”   宋余莫名其妙,“我家有什么钱,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外公一个月退休工资三千,还不够他们两老花的。”   “你妈妈有钱啊!还想骗我呢,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宋余问。   “你外公和你外公还有你那个什么姨妈坐着奔驰回去的,你妈妈更厉害了,坐着一辆宾利走的!那真的是豪车,我搜给你看。”   他拿着手机输入了宾利,查了一个给宋余看,“看,就是这款,四百多万呢!落地价五百万!”   宋余惊呆了,她瞪大眼睛看向杨勇,“你骗我的吧,这怎么可能!”   杨勇见她的的震惊不像是装的,顿时也有些惊讶,“你当真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今天都是第一次见到她!”   杨勇也惊讶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思是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所以,不是你外公有钱,而是你妈妈有钱!”   宋余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开五百万的车,该是得有多有钱?   “你真的看到是这车吗?”   杨勇嘿了一声,“我还能看错?我这眼睛,我认错我妈我也不可能认错这车!”   宋余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说不出话来。   而这边,宋湘送许雁回回家。   在路上,两人聊天。   宋湘并没有问宋余的事情,而是问了一些许雁回的事情。   一路聊下来,她心里再次喟叹,要是许雁回才是她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啊,说话懂分寸知进退,再想想自己那个女儿,宋湘简直想苦笑。   可是再怎么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女儿,放任不管是不行的。但是要怎么管,还得好好想想。   许雁回到了小区,宋湘没有下车,她站在原地,看着宾利开走。   从宋湘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对宋萍并没有怨恨,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跟宋余接触,要是接触之后宋余故意说宋萍他们的坏话,说不定还会重蹈覆辙。   但是从今晚上的相处看,她这个小姨应该不是那种容易被人忽悠的人啊。   许雁回回了家。她爸爸还没有睡觉,她就将今天的事大致地说了一下。   许国强听了之后有些惊讶,“没想到宋湘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他只是感叹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了,毕竟当年的事情并不太光彩,孩子听了也不好。   许雁回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祖母绿玉佩,“这是小姨送给我的。”   许国强对这种饰品并不懂,只笑了笑,“你小姨还是挺喜欢你的。”   许雁回也没有跟他说这玉佩值好几栋房子,只是道:“不知道小姨会不会因为宋余,误会咱们家亏待宋余。”   许国强道:“这就是人家的事情了,我们不指望人家能感恩,毕竟宋余现在这个模样任谁看了都生气,只看你小姨理智不理智了。”   总之他也不求她,不管她怎么想了。   宋余自从知道她妈妈开宾利之后,那晚上就彻夜难眠,就连杨勇也跟着激动得睡不着。   他以后跟宋余要是真的成了,这辈子还愁吃喝吗?   他没想到自己前半生穷困潦倒,还能中这样的天价彩票。   可是他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万一到时候宋余有了钱就将他给抛弃了呢?这可不行!   他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只要宋余怀了他的孩子,还愁她不求他娶她吗?   宋余好不容易才挨到了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就跑回了她外公家。   宋国庆见她肯回来,还是挺高兴的,趁这个机会,好好和她说说,让她不要和她妈妈置气。毕竟当年那个情况,她妈妈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但是当年的事情不方便和宋余多说。   “吃饭了没有?”   好不容易宋余才跑回来,宋国庆不想一上来就骂她,要是给人骂跑了,不知道要上哪去找她。   宋余来不及回答,开口就问,“我妈是不是很有钱,是不是开宾利?”   宋国庆被她两个问题给弄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在,宋余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一大早地跑回来呢!   宋国庆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宋湘有钱对于宋余来说是好是坏,这孩子的性子已经长成这样了,要想扳回来,只怕难了。   “我跟你说,你妈有钱没钱,开什么车,那都是你妈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宋国庆一脸的严肃。   宋余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从她外公这话里他,她已经大概的明白了,昨晚上杨勇说的都是真的,她这个昨天才见了第一面的妈妈,是真的很有钱!   宋余现在的心情可以用激动、狂喜来形容。   试想一下,一直很穷的人突然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富豪,这种感觉跟中了大奖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真的很有钱!”宋余马上想到一件事,“她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来看过我,为什么?她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来看我,还有,她要用多少钱补偿我?”   回答她的是宋国庆的一大巴掌,不过没有打她脸,而是拍了她的头。   “宋余啊宋余,你怎么见面连你妈这些年怎么过的都不问,就问你妈要拿多少钱补偿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92章 奇葩表妹(六)   宋余被打得头一歪, 头顶顿时传来痛感,但是她没有在意,她更关心的事情是她妈妈到底是不是开宾利的。虽然她其实也不知道宾利是个什么牌子, 但是听她男朋友说起码要四五百往才能买到。   “我妈妈到底是不是开宾利的?”   “什么宾利?”宋国庆问她。   “就是车的牌子, 我听杨勇说, 那车很贵的, 起码要四五百万才能买下来。”   宋国庆冷冷道:“谁说你妈妈开宾利的,你妈妈这些年被人骗去了海南种槟榔, 现在那个黑窝点被警察给端了之后, 你妈妈才逃了出来, 昨晚上是我们为了庆祝你妈妈回家,才特意去凯斯订了包房。”   宋余眼睛顿时瞪大了, 她妈妈以前就是个被骗去种槟榔的?这么多年都一直在种槟榔?难怪她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自己,原来是没办法回来。   宋国庆之所以编这个谎言骗宋余, 就是因为觉察到了宋余是因为钱才回来问。这孩子的品格本来就学得不好,要是现在再因为她妈妈有钱而学坏, 这孩子就真的没有将性格扳回来的可能了。   他情急之下编了这么个谎言骗山宋余。   宋余本来就很不愿意相信自己妈妈有钱,她觉得一定是杨勇骗她。现在听她外公这样说,她顿时就信了。   心里的石头好像放下了, 但是也空落落的,很失望。她为什么会在根本知道她妈妈不太可能是有钱人的情况下还跑过来呢,就是因为她内心也希望那是真的,现在知道不是真的, 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   她愤愤地骂了一句杨勇,“杨勇还骗我,还得我今天都请假没有去上班,一大早上就过来了, 还得被扣一天工资!”   转而,她将怒气都发在宋湘身上。   “既然都没有钱,还回来做什么呢?”   宋国庆被她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有你这样说妈妈的吗?你妈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你就不想见她吗?”   宋余对宋湘哪里会有感情啊,她甚至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见到她妈妈了。   宋余对宋湘当然是怨恨的,这些年虽然宋萍对她也很好,但是宋萍毕竟不是她妈妈,她对宋萍从来没有过那种母女的感情,她看待宋萍就像是看待一个免费的保姆。   宋湘突然回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其实说是她不想见宋湘,更多是因为自己。   随着年纪的增长,宋余也越发明白,其实自己是很不争气的。因为有许雁回做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   许雁回是全省高考理科状元,她连高中都没有念过,连中专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她每次和许雁回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丑小鸭,而且是个永远都无法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谁都不会喜欢她。除了杨勇。   宋余觉得,自己应该回去杨勇那里了,今天出门的时候才匆忙,忘记给他留钱去网吧上网了,不知道等回去他会不会怪自己。   以前两人吵架的时候,杨勇总是威胁她要分手。宋余最害怕的就是杨勇跟她分手,杨勇只要说这个,她立马就认错,她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失去杨勇了,亲情对她来说满足不了她心里对爱真正的缺乏,她只能在两性关系中寻找这种爱来填补心中的空白。   宋余很快就刘摔门走了,宋国庆连忙给她妈妈打电话。   “我跟孩子就是这么说的,你不知道现在宋余很老火,是我的错,在她小的时候就没有给她扳正了,现在她要是知道自己妈妈这么有钱,以后更难学好了。”   电话那边,宋湘考虑了一下,觉得宋国庆说得不错,但是她来内地是来投资的,根本就没有时间陪着宋国庆他们,也没有办法将自己落魄的生活展示给宋余。   “你就跟她说,我现在在上班很忙,这段时间可能没有办法陪她,她那个是她男朋友吧,这么小的年纪找男朋友做什么,你将宋余的电话给我吧,我亲自来跟她说。”   宋国庆就将宋余的电话给了她,宋湘打了过去。   宋余看都没有看就接了,“喂?”   “宋余啊,是我,妈妈。”   宋余一听是宋湘,立马就要挂电话,要是她妈妈真的很有钱,她还能看在钱的面子上原谅她,但是她妈妈就是个打工的,自己生活都那样落魄,还回来做什么反观许雁回,她妈妈是有正式工作的人,许雁回什么都比她强。   但是宋余在挂断电话之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嘴角一勾,想到了一条绝佳的反击的机会。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宋湘一听愣住了,这怎么说话呢,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她这么些年都没有回来,孩子对她有怨气也是很正常的。   “对不起,宋余,以前妈妈是身不由已,但是现在妈妈回来了,你要是愿意,可以来跟妈妈一起住。”   宋余呸了一声,“你休想!我告诉你,我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你当年不就是偷了男人吗,这才生下了我吗?你知道不知道你当年不负责任的行为,造就了我这悲惨的一生?你知不知道,许雁回,她家庭完整,父母都一直陪在身边,别人不会骂她野种,而我呢?我已经长大了,长大了的孩子是不需要母亲的,你现在回来想捡现成,想来认回我,但是我告诉你,不可能!”   宋湘即使对这个女儿没有多少感情,因为她在香港的这么些年不是一帆风顺的,她最难的时候只能上街捡食物果腹,别看她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但是当年的苦楚,她一刻也不曾忘记。   所以亲情对于她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不然她也不会十几年都不回家看望父母。   金钱和地位才是她最看重的。   但是宋余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亏欠她的。   宋湘很敏锐的觉察到,宋国庆说的那个法子行不通,以为自己没有时间去假装一个很穷的为生活打拼的女人,而宋余貌似也不接受这样的母亲,所以她觉得自己亮出真正的身份才是最好的。宋余在社会的地层挣扎了这么多年,她又还是个孩子,当有更好的生活摆在她面前的时候,相信她知道该怎么选择。   “对不起,宋余,这些年妈妈知道亏欠了你,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宋湘直接进行了最直接的法子。   宋余在那头听了却觉得好笑,她妈妈还以为她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的呢,还什么都给她买。   宋余立马嘲笑道,“我想要宾利,你也给我买吗?”   宋余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宾利是什么,她只是想要让宋湘难堪。她甚至连考驾照的年纪都还没到。   宋湘立马道:“你还小,明年才满十八岁,到时候才能考驾照,等你考了驾照,妈妈就送你一台宾利做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宋余肯信才怪了。   她大笑一声:“我知道你是去海南种槟榔了。你这么穷就不要夸海口了!我也不要你的钱,你记得以后没有我这个女儿就行了,我就谢谢你了。”   说完,宋余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宋湘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顿时苦笑了一声。   她给宋国庆打了电话,但是宋国庆也说不清楚现在宋余到底住在哪里。   宋湘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宋余说到底还是个没满十八岁的孩子,怎么能就这样放任她在外面呢。她还没有成年,心性还不稳定,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宋湘就想起了那天宋余去饭点的时候带去的那个男的,很显然,宋余已经跟这个男的同居了。   宋湘顿时就觉得很头疼,她得尽快将宋余接过来才行。   她给宋萍打了电话,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宋余现在在哪里上班,但是宋萍也说不出来。   谁都不知道宋余现在到底在哪里。   宋湘心里更加不满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宋萍他们之前告诉她的是不是真相。还是他们本来就对宋余不好,不然怎么会连宋余在外面什么地方租房子都不知道呢?   可是查不到也是在是没办法, C市这么大,总不能去地毯式的搜索,她只好对宋国庆说,下次等宋余来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宋余住在哪里。   宋湘办事效率很快,很快就给宋国庆他们买了一套新房子,精装修的,买了软装和家具就能进去住了。   搬家的前几天,宋国庆就给宋余打了电话。   “我们要搬家了,你回来一趟吧。”   但是宋余不予理会。   实在是查不到宋余住在哪里,宋湘只好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许雁回。   许雁回其实也不知道宋余住在哪里。   “雁回啊,宋余独自住在外面我实在是不放心,但是你外公他们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你能不能帮小姨将她找回来?”   许雁回虽然讨厌宋余,但是宋余毕竟是宋湘的亲女儿,而且宋湘目前为止对她很好,见面就送了七位数的礼物,她要是不帮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尝试给宋余打了个电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宋余打电话,就连号码都是她从她妈妈那里要过来的,两人以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竟然互相都没有手机号没有微信。   宋余接到许雁回的电话显然也很惊讶。   “下午有没有时间,过来见个面,我请你喝饮料。”   宋余对许雁回的厌恶是根深蒂固的,她听许雁回这样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语气生硬地道:“许雁回,你的饮料我可不敢喝,别毒死我了。”   许雁回觉得自己尽力就行了,她已经约了宋余,是宋余自己拒绝了,她也没有办法。   她照实给宋湘说了。   又过了半个月,到了宋国庆他们要搬家的时候。   宋余这时候终于回来了,她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帮宋国庆他们搬家,而是身上的钱都花完了。   那天她回去之后,将她外公的原话告诉了杨勇,杨勇一开始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后来想想,宋余她外公实在是没有必要骗她,再加上他也觉得宋余她妈妈应该不太可能是这么有钱的人,不然宋余至于过得这样惨吗?   美梦破碎难免失望,失望变成愤怒,自己空激动了一晚上,这愤怒理所当然地就对着是了宋余发了。   宋余回到家的时候,宋湘也抽了时间过来了。   许雁回和宋萍都在。   宋余这两天频繁被打,脸上还有伤痕没有消退。   她开门就看到一堆人挤在房子里,客厅中凌乱不堪,东西都收纳进了箱子,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   她没想到她外公他们说的是真的,他们是真的要搬家,搬到哪里去?   宋余一瞬间心里有些恐惧,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虽然她嘴上口口声声说以后不要他们管,但是潜意识还是将这么当做了后盾,比如这次没钱了,房租已经拖欠了几天都没有钱交,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回来要钱。   她也不打算当面要,她知道她外婆买菜的钱都放在哪。   她都已经说了以后不要他们管,现在又回来要钱多没面子。   许雁回看到宋余回来,看了宋湘一眼。   宋湘今天穿着大牌的衣裳,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有气质,她刚才已经听说了,她外公骗她说宋湘只是个钟槟榔的,宋余竟然也信了。一个常年劳作的人,皮肤应该是很粗糙的,身材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宋湘保养得这么好,就算是认不出她身上衣裳的牌子,也应该能分辨出她的气质来。   可是宋余就是没看出来。   宋余进屋之后发现人这么多都有些愣住了。   她可真的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管她外公他们要钱。   终于见到了宋余,宋湘站了起来,连忙叫她。   “宋余回来了,快过来。那边乱,当心工作人员碰到你了。”   其实宋余下意识就想走的,但是她今天要是走了就真的没地方去借钱了,她和她男朋友就得被赶出来。她这个月的工资也被老板找了个借口扣了几百块,就因为她有两次去迟到了。   宋余走了过去。   她问她外公,“外公,你们这是真的要搬家?”   宋国庆看了一眼宋湘,宋湘已经将她的想法讲给宋国庆听了,宋国庆虽然觉得这样的法子实在是太冒险,毕竟宋余已经快十八岁了,要是性子真的坂不过来,等她有钱之后更是别想。   而宋湘则说自己会请老师教育她。   他笑道:“你妈妈给我们买了一栋大房子,让我们搬过去住,那边是电梯房,不用每天爬上爬下的。”   宋余惊讶地看向宋湘,沉默不说话了,现在不太愿意相信。   宋湘直接提出来,“不如宋余跟着我们一起过去看一下吧,看看外公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怎么样。还留了一间给你住呢。”   宋国庆虽然当年觉得自己这个二女儿实在是太丢脸,但是现在她锦衣还乡,已经洗刷掉了当年的耻辱,所以现在看这个二女儿,也是看哪都满意。   宋余觉得自己不想去,但是脚却不听使唤,跟着他们往外走。   车就停在小区楼下。   宋余虽然不认识什么宾利,但是她认识奔驰,有一次在大街上,杨勇羡慕地指着一辆开过来的奔驰对她说:“这就是奔驰车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开上这车人生就圆满了。”   她记得,奔驰的标致就是一个三角形。   他们上的这辆商务车也是三角形。   就算是不认识车,光看车型都觉得很漂亮。   她妈妈就坐在她旁边。   近距离坐着,她问道一股很好闻的幽香从她妈妈身上穿来,她低头,这才注意到她妈妈皮肤相当白皙,甚至比她的皮肤白出两个度,皮肤也很细腻,看着就像是十几岁的小女生那种皮肤,她还不知道这种是常年的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皮肤。   她突然就觉得,她外公说的好像不是事实。   她妈妈要是真的去了海南种槟榔,这身皮肤可不像是。而且坐得近了,她才发现她妈妈身上穿的衣裳都跟她的不太一样。   她一路上都很沉默。宋湘找到了机会跟她说话。   虽然今天宋余在她眼中看起来还是很糟糕。   穿的衣裳看起来很廉价不说,衣裳还脏,头发也乱糟糟的。而反观许雁回,她一身干干净净,气质也很好。   她主动问了许雁回。   “雁回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一号。”许雁回坐在后排,跟着她妈妈一起,   宋余顿时对她妈妈刚起的好感就荡然无存了。   她妈妈当着她的面问许雁回这个是什么意思,嘲笑她没有上学吗?要是她妈妈一直都在身边,宋余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比许雁回差!自己又不傻,怎么会比许雁回差呢!   宋湘是做大事的人,她真的从来不会花心思去考虑儿女在想什么,不仅仅是对宋余,就算是她在香港的一儿一女,她都没有怎么上过心,一切事情都有管家和保姆打理,她需要考虑的是商业上的事情以及怎么争夺更多的家产。   宋湘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对亲情这块一直都很淡薄,不管是对自己的父母还是之女,血脉相连是真的,但是假如没有他们,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也是真的。   从心理上来说,宋湘绝对是个心理特别强大的人。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到达了新小区。   新小区位于市中心,出行和购物都很方便,生活也很便利,这就是宋湘为什么会选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不是她自己亲自来费心的,都是她的助理将小区精心挑选了,这才交个她来选。   下了车,宋余看到这里的环境就愣住了。她来过市中心,这里寸土寸金,就连租房都是一个她不敢想象的天价,她妈妈真的在这里给她外公他们买了房子吗?   她沉默地跟着人走进了小区。宋湘也没有来过这里,她的助力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到宋湘一行人,他连忙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宋总!”   “小吴,家里都布置好了吗?”   小吴连忙道:“都已经布置好了,家具什么都全部都装好了,现在搬的都是两位老人用习惯要求加的东西,设计师都一直守在这里的,力求将一切布置得合两位老人的心意。”   “行,辛苦了。”   宋湘转头对宋国庆他们道:“走吧,爸,去看看去。”   宋国庆也是知道市中心的房价的,虽然知道他女儿现在很有钱,但是当走进她买给他们的大平层时,还是惊讶到了。   他这一辈子都是工薪阶级,一辈子上班勤勤恳恳,虽然不缺钱,但是也只是属于温饱。   就连宋国庆他们都惊讶到了,更别提宋余了。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杨勇那天看到的都是真的,她妈妈是真的很有钱,这么大的房子说买就买了,这得多有钱。   宋湘看到一旁看着房子发呆的宋余,走过去拉着她笑道:“走,看看去,这房子也给你留房间的,去看看你喜不喜欢。”   一旁待命的设计师连忙迎了上来,他虽然没见过这个金主,但是看到小吴都跟在他们身后,也就明白过来了。   他连忙走过来,“宋总,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我马上就更改。”   宋湘笑道,“这房子不是我住,你得问问我爸妈以及我女儿。”   宋余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设计师立马就跟宋国庆说道:“宋先生,您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太喜欢的,我记录下来,更改。”   这房子是精装房,宋总又催得很急,所以很多地方,虽然已经尽力了,但是可能还是会有让人不满意的地方,精装房本来就很难改,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但是谁让金主有钱呢,就是难如登天,也得登啊!   宋国庆这辈子都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他老伴也没有住过,两个老人看哪都觉得好看,都觉得满意。   听老人说满意,设计师松了一口气。   “给我女儿的房间是哪一间呢?”宋湘问他。   设计师立马道:“您请跟我来。”   主卧当然是给二老的,次卧就是给宋余的。虽然说是次卧的,但是足足有三四十个平方那么大,衣帽间梳妆镜配得都很齐全,还有一张大床,上面已经铺上了被褥,光看着就很舒服,房间的格调是暖色的,跟外面的客厅色调不太一致,但是过渡得很巧妙,所以看起来并不突兀。   宋余站在这么漂亮的房间里,彻底呆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房间,更别提住了。   她傻傻地站着,直到设计师问了她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你是在问我?”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设计师笑着点头,“是啊,这房间是为小姐你准备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是有哪里不喜欢的,可以提出来,我可以该的。”   宋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好看的房间竟然是自己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生怕梦醒了就美梦就碎了。   宋湘笑道:“我考虑到我平时做生意会很忙,你一个人住我有些不放心,所以你还是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吧,以后这边会请一个保姆照顾你们。”   宋余还是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太震撼,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宋湘拉着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宋余傻愣愣地任她拉着走。   走进了衣帽间,宋湘看到衣帽间里面空空荡荡的,立马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将小吴叫了过来,吩咐道:“去给小姐买衣裳,四季的衣裳都要买,这里空空荡荡的,小姐穿什么?”   宋余傻眼了。   一直到一家人在新房子里吃了晚饭,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就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到了晚上,宋萍和许雁回都告辞回家了,宋湘也站起身来,今天她推掉了一天的工作过来,这会儿还有事情等着她处理。   “我还有事情,也得先回去了。”   吴英立马站起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处理也来得及。”   宋湘笑道:“今晚上必须要回去开个会,你们不用送我了,助理会来接我的。”   转而她对宋余道:“宋余就住在这里不要走了。”   宋余愣愣地点了点头。   等宋湘一走,宋余立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开始满屋子乱转了起来。   这房子真的好漂亮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她到了这时候才真的觉得这件事是真的,房子是真的,她妈妈有钱也是真的。   “外公,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宋余这才想起了当时要不是她外公骗她,她早就知道了她妈妈有钱的事情了。   宋国庆道:“要不那样跟你说,你知道你妈妈有钱之后不得更加不听话了?”   宋余辩驳道:“我哪里有不听话?”   宋国庆瞪了她一眼,“以后要好好地听话,你妈妈说要送你出国念书,你连学历都没有一个,别让你妈丢脸。”   宋余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是话还没有出口,她顿时就意识到了现在是什么处境,她妈妈很有钱,不是她很有钱,她妈妈肯给她,她就有钱,她妈妈要是不肯给她,她就没有钱。   可是她妈妈会不给她吗?她觉得不会。   宋余这会儿终于找回了失散的魂魄,想起了一个人来。   她立马冲回房间,将房门从里面反锁,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她打了好几个那边才接了,听声音很吵,显然又是在网吧。   “喂!给我打电话做什么?臭婊.子,就是因为接你的电话我才死了!”杨勇不高兴的时候,骂都是很正常的,他很多时候要对她动手。   宋余并没有计较他骂她,她都已经习惯了。   “杨勇,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她惊喜道。   她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杨勇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是什么事。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我妈有钱的事情,是真的。我妈确实很有钱。”   杨勇那边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是骗我吧?你是不是想尝尝前几天的滋味?”   前几天因为她外公说她妈妈没有钱,她信以为真,回去之后被恼怒的杨勇揍了几顿。   宋余顿时有些恐惧,杨勇打她的时候都是下死手打。   “我没骗你,是真的,我妈妈都给我外公他们买了新房子,在市中心!我现在就在这里!”   杨勇顿时网也不上了,游戏也不打了,立马就从网吧蹦了出来。   “你说真的?没有骗我?”   “骗你做什么,我们开视频,我给你看看我的新家!”   挂断了电话,杨勇那边迫不及待地就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宋余在视频里给他看了家里的全貌,自己还入了镜。   不过她就只给他看了自己房间,不敢出去,她外公他们还在外面呢。   “我x!”杨勇比她还激动,他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快给我发个位置,我过去看看!房租也到期了,那个傻逼房东今天又给我打了好多电话,还警告我要是再不交房租就要将我们赶出去!我X他.妈,老子还不稀罕住他的破房子呢!好宝贝,快告诉我弟子在哪里,我这就打车过来!”   宋余连忙道:“你不能过来,我外公外公也在呢!”   杨勇听了愣了一下,“你外公外婆也在,不是给你买的房子吗?为什么那两个老东西在?”   宋余对他言语中对自己外公外婆不尊敬也没觉得什么,平时都是这样的。   “这不是给我买的房子啊,这是我妈妈给我外公外婆买的房子,给我留了一间房。”   杨勇顿时就愣住了。   “不会吧,给你外公外婆买都不给你买?”杨勇怀疑地看着她,“宋余,你不会是发达了就想把我踢开吧?只共患难不能共享福是不是?”   听他误会,宋余顿时就急了。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她在乎的,那一定是杨勇。   “你胡说什么呢,我骗你做什么,这房子确实是我妈妈给我外公他们买的。”   “那你让你妈再给你买一栋啊!”杨勇急道。   “或者给你钱也行,你让你妈给你一张无限卡,就是那种可以一直刷一直刷的卡,咱们自己去买一套房子做为我们的小窝。”   宋余一听觉得很心动,属于她和杨勇两个人的房子,想想都觉得很美好。   杨勇继续蛊惑她,“你要趁着现在,你妈妈对你最愧疚的时候,去要东西。房子,车,钱!全都要!”   “要车做什么?你又不会开!”   杨勇顿时急道:“我不会开,我去学啊,驾照嘛,只要有钱都好考得很。很快就能考出来了,到时候我给你当司机多好!”   杨勇继续给她描述了以后的二人世界,听得宋余很是心动。   “今晚上我就住在这里了,不回去了。”   杨勇现在当然是她说什么都说好,“行,你就住那吧,明天我过去找你。”   两人聊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床又软又舒服,宋余在床上滚来滚去,也没有洗漱,她晚上都没有洗漱的习惯,衣服一脱,直接躺下睡觉了。   许雁回在宋萍的强烈要求下,只好跟着她回了以前的家。   家里她的房间一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这是她搬出来一年之后第一次回来,她过年的时候都是和她爸爸在出租房过的。   路上,宋萍开着车,突然转头问她。   “雁回,你会不会觉得妈妈很没有出息?”   许雁回奔波了一天,感觉有点累,她“嗯?”了一声。   宋萍只是有感而发,问出来之后就觉得问这种实在是没有必要,所以就笑道:“没什么。”   许雁回只是不在状态的时候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但是其实她已经听到了宋萍说了什么。   大概就是现在和妹妹对比起来,自己的人生可能算是有些失败吧。   她已经和许国强领了离婚证了。   两人毕竟风雨同舟走了快二十年,现在也不想将最后的体面闹得荡然无存,她也知道两人不可挽回了,愿意放许国强自由。   她人到中年,婚姻破裂,虽然经济上没有困难,但是和她妹妹宋湘那种直接可以字啊市中心买房子的财力对比起来,差距真的很大。   宋萍也不是嫉妒,就是在对比之下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无力。   “没有啊,你生下了一个全省理科状元,能比得过你的人有几个呢?一年也就几十个吧。”二十来个省,文理科状元也几十个。   宋萍顿时大笑起来,是啊,自己的婚姻虽然失败,但是自己的女儿争气。   “您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人生,就算是外人看着好像很完美,要个中人才知道,每个人都有烦恼,谁都不可能拥有完全完美的人生。”   宋萍转头看了她一眼,打趣道:“理科状元的水平确实不一样啊!”   许雁回笑了笑,她也知道宋湘的烦恼,比如她在香港的继子,还在想尽办法夺取财产,宋湘平时要兼顾这边的投资,还要防着香港那边的人不乱来。   第二天,宋余一大清早就出了小区,她要去领着杨勇进来。   因为是高档小区,安保很严格,要是没有门禁卡,是绝对进不来的。   宋余领着杨勇上了楼。   “你只能看一眼,说不定我外公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她外公他们去买菜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杨勇满口答应了下来,这种高档小区,他这辈子都是头一回进来。   当宋余打开了房门,整个户内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嘴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我艹!”   杨勇穿着鞋就想往里面走,被宋余拉住。   “换鞋!”   杨勇也不生气,嘻笑了两声,将鞋脱了,一股脚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宋余也不嫌弃他,她都已经习惯了,将他的鞋子收在了鞋柜里面。   杨勇走到了客厅,一边转一边口吐芬芳。   “这房子可真他妈漂亮啊!”   他一边转一边转身看向宋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家金库开放的银行一样。   “你让你妈也给你买一套这样的房子,就我们俩住,你要让她写你的名字,以后她就不能收回去了!不,写我们俩的名字,作为我们俩的婚房,你说好不好?”   宋余对杨勇一直都是言听计从的,特别是他说要将房子作为两个人结婚的新房,能跟他结婚过一辈子是宋余的心愿,现在当然是满口答应。   “好,我回头就跟我妈说。”   杨勇故意激她,“你妈要是不同意呢?”   “我妈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认她!”   两人说得太忘情了,都忘记时间了。   这房子的隔音做得很好,但是在房间里还是能听到客厅里的说话声,虽然不是特别清楚。   “完了!我外公他们回来了!”   杨勇一点都不慌,其实进了这里他就决定了,他要在这里住下来!   “慌什么,回来就回来了呗!”   但是宋余下意识地就觉得要是她外公他们发现了杨勇也在这里,肯定会将杨勇赶出去的,她回想起杨勇的鞋子还在鞋柜那里,要是她外公他们打开鞋柜,就能看到杨勇的鞋了。   她连忙让杨勇藏起来,自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她外公他们正坐在门口换鞋。   宋余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捡起她外公他们换下的鞋,“我帮你们放。”   宋国庆坐在换鞋凳上,看着宋余殷勤地将鞋子给放在了上排鞋柜里,还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了,别说提鞋了,就是连水,她都没有主动帮忙倒过一杯,几天这是怎么了?还是真的转性了?   宋国庆没有说话,吴英表扬了她几句。   “孩子懂事了,快将菜提进厨房去。”   帮忙将鞋放了,宋余稍微安心。   但是吴英随即就疑惑道:“怎么一大股脚臭味啊?”   宋余的脚也有些臭,但是没有这么臭,明明他们出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重的味道的。   宋余连忙道:“是我的脚臭,我一会儿就去洗洗。”   吴英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脚这么臭确实不行,回头去药店买点脚臭药水喷一下。”   宋余很罕见的没有顶嘴,而是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房间里的杨勇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放下心来,他觉得自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只要小心点避开外面那两个老东西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93章 奇葩表妹(七)   杨勇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在这间大房子里住了下来, 只回了那个他们租的又小又旧的房子里将必要的东西拿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当房东再次给他打电话催他交租金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将房东破口大骂了一顿。气得房东立马就去房子里将两人的东西全部给扔了出来。   不过无所谓, 两人都觉得那些穷酸东西两人再也用不到了。   不过杨勇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像宋余她妈妈这样的有钱人, 眼光绝对很高, 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要是走正常路线, 自己和宋余绝对会被棒打鸳鸯。   即使宋余跟他信誓旦旦都保证, 他也不能完全安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买彩票中了大奖,但是彩票没有在自己的手中, 大奖随时都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觉得自己得赶紧弄出人命来,到时候看在孩子的份上, 宋余她妈妈才会同意。   宋余自从住进了这个房子,就没怎么出去过, 就算是出去了,她也将自己的房间关得死死的,也不许保姆进她的房间打扫。   没人发现她的秘密。   自从住进了大房子, 宋余对宋湘的态度改了很多,宋湘让助理给她买了一柜子的好看衣裳,她可以换着穿不重样地穿一个月。   除此之外,宋湘还会给她零花钱。   这天宋湘来了她们这。   她打算以后送宋余去国外念书, 现在就要给她请个英语老师给她上英语课。其他的都可以用钱买,但是要是不会说英语,就算是去了国外也没有办法生活和学习。   宋余在看到宋湘来了之后就回了一趟房间,她让杨勇赶紧躲到床下去, 要是宋湘突然进来看到杨勇就麻烦了。   杨勇也有点害怕会被宋湘撞见,麻溜地躲进了床底下。   宋余的判断是正确的,宋湘果然过来了,不过她站在外外敲了敲门。   “宋余,妈妈可以进来吗?”   宋余当时正在跟床底下的杨勇说话,咋一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杨勇也惊了,连忙藏好。   宋余慌乱地看了一下房间,确定没有破绽了,才过去开了门。   宋湘就站在门外,等她开了门,就走了进来。   房间极其地乱,还有一股异味。宋湘生活的环境都是很精致,不会有半点异味的地方,一进来这股异味和满屋子的凌乱就让她皱紧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保姆不打扫吗?”她不悦地说,心想回头就将这个保姆给辞了。   宋余有些心虚,她不敢说是因为自己不想让保姆进来打扫,所以房间看起来才会这么乱,即使搬进了这种房子里,她的生活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她还是不喜欢洗澡,杨勇也不喜欢,两人又没日没夜地在这里面造人,异味可想而知。   宋湘有些站不住,但是她又不像在宋余面前表现出来,免得宋余觉得她在嫌弃她。   于是她只好长话短说,将自己的目的说了。   “我打算送你去国外念书,但是你没什么外语基础,所以我打算先给你请个老师,或者送你去那种出国培训班上课,等你将外语学好了,就可以去国外了。”   宋余一听她说要送她去国外,立马就瞪大了眼睛。她一点都不想去,她要是去了,杨勇怎么办?   “我不想去。”   宋湘听她说不想去,也不是很惊讶,很温和地问她为什么。   宋余当然说不出为什么来,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别的理由,她只好说:“我就是不想去,国外有什么好的。”   “又不是让你去国外定居,只是去学习两三年,等你学成归来,到时候就可以进入我的公司上班。不然你学历实在是太低了。说白了,就是去国外镀金。到时候就算是你没有学习到多少知识,你也能掌握一门外语,香港那边很多人都说英语的,你要是不会说英语,可能就没办法跟人家沟通。”   宋余哪里会考虑这个,她只是垂着头,固执地拒绝,“我不去,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宋湘看了她一眼,房间里的气味实在是太浓重了,她终于待不下去了。   “行吧,以后再说吧。”   等宋湘出去,杨勇立马从床下探出头来,焦急地看着宋余。   他没想到宋余她妈妈准备将宋余送去国外,她要是去了国外,他怎么办?   “宋余,你真的要去国外吗?你不要我了?”   “你胡说什么呢,没听见我跟我妈妈说我不去吗?”宋余安抚道。   “可是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你最后还不是要去。”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她要是坚持让我去,我就搬走,我们回我们的家去。”宋余一脸的坚定。   杨勇张着嘴没说话。他可一点都不想回去了。   宋湘吃了顿饭就走了。   第二天一个新保姆来了。   保姆就住在他们家,杨勇现在住着就更危险了,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保姆最开始也被宋余告知不许每天都去她的房间打扫,她给保姆规定了打扫的时间,这个时间她算准了,可以让杨勇先抽空去另外一个空房间待着,等保姆打扫完了,再回去藏着。   一天两天的还好,时间长了,就算是这里是黄金做的房间,杨勇都觉得无聊得慌。   他在这里不可以打游戏,白天都不敢躺在床上,就怕有人突然过来开门他来不及藏起来。   大概这样过了一周。   杨勇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想要搬出去,但是当初两人租的房子已经被房东给收回了,他身上分文都没有,只好跟宋余要钱。   宋余是有钱,她妈妈给的。   但是现在宋余却不愿意让杨勇出去了,她觉得杨勇像现在这样挺好的,不会出去打游戏,也不会打她,每天都哄着她,她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她享受,杨勇不享受啊!杨勇现在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糟糕透顶了!他想玩游戏,想得快发疯了!宋余越是不愿意,他就越是想要出去。   两人开始有了分歧和争执。杨勇越是这样,宋余就越不想给他钱,而杨勇没有钱,他也不敢出去,万一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呢,这里可是金库。   他只好按捺着性子,继续像老鼠一样藏在这里。   没两天,宋国庆的生辰到了。   本来宋湘是说一家人去酒店吃个饭,方便,还能给宋国庆定一个高档的餐厅庆祝。但是宋国庆却觉得一家人很多年都没怎么在一起过,还是决定在家里做饭。   宋湘这么多年都没有给宋国庆过过生日,现在宋国庆年纪也大了,生日是越过越少了,既然他想要在家过就随他的心愿了。   这天下午,许雁回独自从她和她爸爸的住处打车到了她外公的小区,她妈妈早就已经到了,而宋国庆他们一早就去买了新鲜蔬菜。   厨房有不少人在忙碌,除了保姆大姐在厨房忙碌,其他大人也一齐上阵。   宋国庆独自在客厅看电视。   许雁回本来想进厨房帮忙的,但是被赶出来了,她在长辈眼中是不会做饭的,就算是让她洗菜都不放心,怕她洗不干净,干脆就将她赶出来了。   而宋余的影子都没有瞧见,房间的门也关得死死的,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觉。   电视里放的节目是关于养生的,许雁回不感兴趣,她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学校就在这个城市,回家也方便啊,她甚至到时候可以直接申请回家住。就像高中那样,只不过大学应该不上晚自习了。   不过她选择的专业是医学系,估计到时候课会很多。   宋国庆对这个养生节目很感兴趣,看得聚精会神的。许雁回就在手机里查学校的信息。   她听到背后传来开门声响,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是宋余,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才刚睡醒。   这会儿都已经快下午五点钟了,她才起床,估计是午休睡到现在吧。   宋余一开门就看到许雁回坐在客厅,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实在是不想在这里看到许雁回,许雁回是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这么大又漂亮的房子,是她妈买的,许雁回没有资格进来。   宋余心想,她妈妈或许以为这些年宋萍他们一家人养她多上心呢,若是因此对他们感激不尽,甚至给他们钱,自己可不得怄死?   不行,她得找个时间和她妈妈说一下,这些年许雁回一家人对她不好,她要她妈妈和他们断绝关系!   她们现在是有钱人了,这种穷亲戚要来做什么呢?她想到自己现在住在这么好看的房子里,而许雁回还住在她家那个破房子里就一阵高兴,对了,她前面还听她外公他们说起,宋萍和许国强好像已经离婚了。   她太开心了!   宋余想到这个,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她随意捋了捋头发,走到沙发处坐了下来。   “许雁回。”   许雁回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看向她。   只见宋余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对她笑道:“怎么样,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吧?”   她笑容里满得意。   许雁回没说话,看着她表演。   或许是许雁回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惹火了宋余。宋余从小到大,也就现在觉得自己比许雁回优越了,以前都是她在仰望许雁回,她什么地方都比不上许雁回,所以她才会这么讨厌许雁回。   “许雁回,你看看你,考上了名牌大学又怎么样?就算你累死累活地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大房子,你知道这套房子要多少钱嘛?两千万。”她说着一笑,“你这个穷鬼,一辈子都住不起两千万的房子。”   许雁回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住不起两千万的房子。”   似乎没想到许雁回竟然会这样轻易地就服了软,宋余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只得冷哼了一声。   “你这样有钱的人生,我努力一下或许也可以达到,但是我现在拥有的东西,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许雁回笑了笑,说道。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物质富足,但是物质富足未必能让人快乐。人生除了金钱,也有很多东西值得让人去追求。金钱只是一个表面,精神富足才应该是人永恒的追求。   但是人的价值观不一样,很难说得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像宋余这样的人,就算是有钱啊,她的人生也会是一片空白没有深度。   宋余却觉得许雁回这样的言论很可笑。   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雁回,你在说什么梦话呢,你认真读书不就是为了以后能挣很多钱吗?我不读书,但是我现在已经很有钱了。我不需要经历过程,就直接得到了结果,你现在跟我嘴硬什么。也是,谁叫你妈妈不争气呢!”   许雁回看着她,已经不想跟她做无畏的争辩,像这种三观不合的人,争辩起来是非常没有意思的。   但是一旁看电视的宋国庆将两人的说话听在耳中,语重心长地对宋余道:“你妈妈的钱是你妈妈的,你不知道吗?你妈妈在香港有两个孩子,以后家常是要给他们的。你妈妈说了,要将你送去国外念书,以后你掌握了真本事,以后就能自食其力了。”   宋余头一回听说她妈妈在外面的事情,她顿时惊住了。   “你说什么?我妈妈在香港有孩子?”   宋国庆不知道宋湘还没有跟她说过这个,短暂的停顿之后,“是啊,你妈妈当年去了香港之后,后来就在香港结婚了,她现在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念书。还是名校呢,到时候你们见面的话,你没有学历,在人家面前,说不定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余已经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她以为自己是宋湘唯一的孩子,因为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她还有别的孩子,现在看来,自己的地位十分不稳固。   她能利用的就是宋湘对她的亏欠。   可是她还不知道,这种亏欠要想消耗也是非常的快的,照她这样的作,宋湘很快就会对她失望。   宋余听了这样的消息,顿时也没有心思跟许雁回争吵了。   许雁回在旁边听了,忍不住一笑。   因为巴拿拿在她脑海中将宋湘的资料给她调出来了。   宋湘现在虽然看着是很光鲜,但是这样的光鲜背后是她要将两个孩子的继承权给夺过来,因为她老公的前妻也生了几个孩子,同样享有继承权。若是财产被那边的人分走,宋湘现在的财产要缩水大半,而且都不是她的,而是她的孩子的。换句话说,她现在能动用的资金并不多,可能能留给宋余的也不多。   宋余并不知道财产的事情,她只是听说宋湘还有孩子就很不高兴。   “对了,他们今天也要过来,这会儿应该快下飞机了。”宋国庆再次说出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情。   宋余不知道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其实不是没有人说,而是他们在说的时候,宋余一直都待在房间里。   刚才许雁回已经听他们说了宋湘的两个孩子要过来,所以并不惊讶。   宋余则彻底呆住了。她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或者是姐妹。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两个的性别。   不过许雁回帮她问了。   “外公,这两个没有见过的老表是一个表弟一个表妹吗?”她其实从巴拿拿调出来的资料里看到了,就是一男一女。   刚才之所以发笑,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表妹的资料。   这位可是妥妥的公主,从小都生活在城堡中,她要是和宋余见面了,肯定会很有意思。   宋余很不高兴,想闹又不敢闹。   她妈妈除了她还有两个孩子,意味着,就算是没有她,也没有关系。   这也就难怪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回来看过她。   她心里很不高兴,但是又没有办法。   宋湘的手机在她的包包里响起,她在厨房叫了宋余一声。   “宋余,帮妈把手机拿过来一下。”   宋余坐着没动,她感觉这个电话应该是她那两个没有见过的弟弟和妹妹打过来的,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   许雁回很讨厌地走过去帮宋湘拿了。   宋余就坐在客厅里,听厨房里的宋湘讲电话。   “嗯,行,你们直接过来吧,我们已经在准备饭菜了。没有去餐厅,你外公不想去餐厅,我们就在家弄了,嗯,准备了你们喜欢吃的菜,助理会开车带你们过来的。妈妈一会儿下楼接你们,”   宋余听着她妈妈说话,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宋湘在讲这个电话的时候,亲密感是油然散发出来的,而在对她的时候,宋湘就没有这样亲密,反而有一种很客气的感觉,对她带着几分小心。   宋余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宋湘就从厨房走了出来。   宋国庆连忙站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外孙,“他们找不到路吗?要不我下去接他们?”   宋湘笑道:“您就坐着吧,我下去就行了,他们这会儿已经快到了,我下去就能将人接上来了。”   宋湘说着,换了鞋出了门。   宋国庆看了一眼宋余,“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有弟弟妹妹还不好吗?到时候见了人,脸色别这么难看,第一次见面,给人家留点好印象!”   趁着宋湘不在,宋余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在香港还有别的孩子?”   “跟你说?你成天就知道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就连我们都没有机会跟你说话,你妈妈这么忙,她怎么找机会跟你说?再说了,你妈妈这么年轻,她在香港有家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也这么大了,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该懂事了!”宋国庆严肃道。   宋余冷冷笑道:“她就是从来没有将我当成她自己的孩子呗!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成天就知道忙,她跟我一起吃过饭吗?给我打过电话吗?有她这么当妈妈的吗?”   宋国庆怕她在宋湘面前也这样说,现在的宋湘可不是当年离家出走时的小姑娘了,宋国庆也算是看出来了,宋湘对宋余没有太多感情,之所以现在认回来还是因为宋余是她亲生的孩子,都是亲生的孩子,一个是从小到大都不在自己身边的,还因为她自己远走他乡,她出生的时候就是一种负担,还有就是从小就养在自己身边,倾注了心血和爱的,当然会更亲近后者。这也无可厚非。但是显然宋余还不明白这个。   门铃很快想起,许雁回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好多人。   宋湘身边站着一男一女,看着都是十几岁的样子,穿着很是贵气,显然,这就是许雁回没有见过的表亲了。   宋湘笑着给彼此介绍。   表妹叫徐金悦,表弟叫徐金华。两人现在都在国外读书。   “你好,表姐。”   两人不太会说普通话,普通话有些磕磕绊绊的。   “快进来。”许雁回大方地跟两人打了招呼,从鞋柜里找出两双新鞋给两人换上。   但是再打开鞋柜寻找鞋子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鞋柜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一双鞋。   这双鞋看起来有点旧,她一开始以为是她外公的鞋,但是和别的鞋一做对比就觉得不太对,这鞋的尺码比她外公的大很多。   但是虽然看到了这鞋,许雁回还是没有多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宋余竟然会在房间里藏男人。   宋余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是目带恨意地看着这群人。   这群人除了宋湘母子三人,剩下的都是助理和保镖。   要不是他们跟着两个孩子过来,宋湘还不放心让他们两个过来。   进了客厅,厨房里忙碌的人都已经出来了。   宋湘一一地跟他们介绍,谁是外公,谁是外婆,宋萍是谁。   介绍了长辈之后,重点就是宋余了。毕竟是姐妹和姐弟,宋余的部分应该更加重视。   但是宋余自始至终都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她就这样用冷而敌意的目光看着那两个不速之客。   “宋余,快来见一下金悦和金华。”宋湘招呼她。   但是宋余坐在原地没有动。   大家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大概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金华显然是很大度的人,他没有计较宋余的敌意,而是很友好地叫了一声姐姐。   以前宋湘不想让香港那边的人知道自己曾经的事情,但是现在没关系了,她老公都已经死了,谁也管不着她了。   就算是金华先叫了人,宋余还是没有搭理她。   宋湘有些不高兴,她虽然知道宋余可能会有些小孩子脾气,但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不懂事。   徐金悦是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的,她在航班上才知道自己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姐姐,还是她妈妈以前生的,就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现在总算是见着本人了,心里更是瞧不上。   她没有理会宋余,而是转而对宋湘说起了话。   她是用粤语说的。   “大哥听说我们来内地给外公庆祝生日,他刚好也在内地,所以说也过来一趟,给长辈庆祝生日。”   徐金悦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大哥的,所以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她话里满是愉悦。但是宋湘听了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因为别的,自己跟这个继子现在的关系可不是可以一起坐下来给自己的老父亲庆祝生日的关系。他们现在都在争取她亡夫留下来的基金股份,谁能争到,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但是人家都说了要过来了,现在也不能让人家在半路上返程。   “他现在人在哪里?”   “说是五点钟的飞机,现在应该差不多已经快到了。”   有了这个插曲,宋湘也不去计较宋余的态度了。   她让助理给她那个继子打电话,看看人到哪里了,是不是要安排人去接一下。毕竟虽然两人现在的关系很紧张,在表面还是要做好和谐的。   助理那边很快就将电话打了过去,讲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走过来跟宋湘汇报情况。   “已经下飞机在来的路上了。”   “来的路上?”宋湘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   徐金悦在一旁接嘴,“是我刚才发了定位给大哥啦!”   宋湘眉头微皱,自己这个女儿是在是太傻了,别看徐金极看着表面温温润润的像个读书人,但是若是他真的像表面这样温润没有攻击性,现在她就已经成功地将所有的股份都吞并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被冷落了的宋余气鼓鼓地回了房间,房门被她重重地摔上。   所有人的将话都被这一声给打断了。   宋萍连忙道:“这孩子真是,我去劝劝她。”   宋湘叫住了她。   “没事的,她已经这么大了,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去想。不用管她。”   宋湘有一种天然的领导力,这种领导力就融合在她整个身体中,不自觉地在往外散发,她一发话,宋萍只好顿住了脚步。   而宋余进了房间之后,忍不住就扑在床上哭了。   杨勇还字啊床下面呢,一听有人进来,连忙将自己藏得更深,但是很快他就听出了声音是宋余的。   他小心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就看到宋余扑在床上痛哭,他不知道客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怎么,你妈妈不给你钱啊?”   在杨勇看来,值得让人哭的事情也只有没钱了吧。   宋余翻了个身,仰躺着看着杨勇。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真是糟糕透了,一点都不快乐,至少没有以前快乐。她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抱住杨勇。   “杨勇,我们出去生活吧?就靠自己的双手,难不成还能将人饿死吗?你不要去网吧打游戏了,好好地找个工作,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过得很好的。”   杨勇伸手探了探她的前额,没有发烧。“没有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你在这里锦衣玉食的过着还不好,非得去外面拼死拼活的累死?我不行,我不喜欢上班也不喜欢工作,我就喜欢每天吃吃喝喝打打游戏,这才是我想要的理想生活。”   宋余像是不认识一样地看着他。   杨勇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不上进,他继续道:“你想想,你前半生过得那样落魄,现在好不容易人生有了转机,为什么不好好地抓住呢。我是没有有钱的妈妈,不然我这一辈子该多幸福啊!”   宋余抽抽噎噎的,“可是有钱我不快乐啊。你不知道,我妈妈在香港有两个孩子,今天都过来了,现在就在外面呢。”   刚才其实杨勇就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但是因为隔音的问题,他没听真切。这会儿听宋余这样说,心里顿时有了危机感,宋余的妈妈有别的孩子,这就意味着宋余不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若是她妈妈以后不喜欢她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宋余有可能就什么也拿不到。宋余拿不到,也就意味着他拿不到!   这可不行!   “我外公还说他们都是在国外读书的,人家比我有出息。本来一个许雁回就已经够讨厌的了,现在又来两个,你说谁能受得了?还不如以前在外面的时候呢,至少没有人管我。”   “不行,你要争取,你想想看,你要是有钱了,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到时候,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可是我根本没办法跟人家比!怎么比嘛!连中专都没有毕业!”   杨勇一听也是,人家都是在国外读书的,怎么找也比宋余强。   杨勇其实是有网瘾的,他一天不上网就会浑身难受,但是这一次,他竟然坚持了十天了!   每一天,他每当网瘾犯了的时候,他就会让自己去幻想,幻想以后有了钱,过什么样的日子,这样一想,似乎网瘾也不是那样让人难受了。   他想能战胜网瘾的就是有钱了。就像是那张彩票,现在被人拿走了那种感觉,让他有些抓狂。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就是觉得,这个时候,宋余应该做点什么才行,而不是遇到困难就想回原先的房子去,她愿意杨勇都不愿意呢。   “要是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就好了,随便你怎么造作。”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两人同时一惊,杨勇条件反射地朝床底下爬。   敲门声再次响起,宋余捏着嗓子问:“谁啊?”   “我,姨妈让我来叫你,客人很快就要到了,让你收拾一下。”   “我知道了。”宋余道。   门外,许雁回站在门口,心里闪过疑虑。   因为刚才她站在门外,正要伸手敲门,听到里面似乎有说话声。   可是房间里面应该就只有宋余自己,她在跟谁说话呢。   她最开始的时候,以为宋余在讲电话,但是随即她就想起刚才在鞋柜里看到的那双尺码很大的鞋。   明显是男人的鞋。但是她外公的脚没有那么大。   她伸出的手顿时就顿在半空,认真地听了一下。   确实是有人在里面说话,而且隐隐约约能听到是男的的声音。   平时那两人说话都会比较注意,但是今天宋余心情不好,说话声音就很大。   这个男人会是谁,几乎不用猜测就能想到,宋余将自己那个男朋友给带回家来了。   许雁回有些惊讶,宋余竟然会这样没脑子。   她那个男朋友有点像是二流子,没有工作不说,人长得也丑,看着实在是不怎么样。她本来以为宋余肯定会将人甩了,没想到她不仅没甩,还将人给带回家了。   宋许雁回看了一眼关紧的门,再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客厅。   客厅里,宋湘他们言笑晏晏,看着更像是和谐一家人。新来的这两个表弟表妹,虽然表妹看着比较娇气,但是基本的礼貌素养是有的,表弟更不用说,少年老成,端坐着一动不动,偶尔附和地说两句。   宋余跟他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她自己还不争气,现在有这样的条件,本来就可以趁机提升自己,但是宋余偏偏不那样做。   她白白地浪费了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人生转机不说,还准备就这手好牌给打烂。   许雁回没站多久,就回到了厨房帮宋萍做饭。   吴英从没有见过自己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孙子和外孙女,去了客厅和他们说话呢,而两个孙子孙女都不太会说普通话,宋湘就充当翻译。   厨房里就只剩下她妈妈和保姆大姐在忙碌。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和他们说话啊。”   “我来帮你弄菜。”   “算了吧,你就不是做这个的料,你是读书的,哪里会洗菜啊,出去和你表弟表妹说说话。”   眼看着厨房不给自己派活,许雁回只好去了客厅。   她一到客厅,宋湘就将她拉了过去,对自己的两个孩子笑道:“你们这个表姐可厉害了,她可是C省的理科状元,考进了B大的医学系呢!”   B大很有名,再加上她是理科省状元的名头,立马就吸引了这两个表弟表妹,徐金华还比较含蓄害羞,没怎么说太多话,徐金悦就比较活泼了,不停地问她问题。但是徐金悦的国语讲得不太好,很多她想问的都没办法表达出来,许雁回见她绞尽脑汁地搜刮自己储存不多的词汇,就提醒她可以用英语说。   “我说英语你能听得懂吗?”   许雁回点了点头。   徐金悦就开始说英文了,她小时候家里的佣人都是菲佣,有这个语言环境,从小就开始说英文,英文比她说国语流利太多了。   她没想到许雁回的口语会这么流利,虽然不是很地道,但是没有发音上的错误,她更是惊讶了。   “你真是了不起。”她难得真心实意地赞美一个人。   许雁回笑道:“这也没什么,多下点功夫就行了。”   “可是我在国外念书,很多人在外国念几年书都未必有你说得好呢!”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   助理连忙去开了门。   因为来的人是晚辈,宋湘他们都没有迎出去,许雁回是平辈,她算是半个主人,只好过去,给人找拖鞋。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许雁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愣了一下。   因为,怎么说呢,这个男人真的太出色了。出色的不仅仅是他俊朗的外表,还在于他的气质,挺拔而贵气十足。   他身后也跟着一个助理,助理手上还提着东西,显然是生日礼物。   “你好。”他先跟许雁回打招呼,他的普通话很标准,这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来说真的挺少见的。   许雁回从鞋柜中给他找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宋湘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笑道:“金极,你能过来真是让我太惊喜了。”   徐金极笑道:“作为晚辈,应该的。”   他和宋湘寒暄了几句,才跟着宋湘走到客厅,看到宋国庆,笑道:“这位一定是宋老先生了,祝您福禄绵长,生辰金康!”   宋国庆也站了起来,笑道:“多谢多谢,快请坐。”   “您请。”   徐金极很高,目测有185往上,他一走进来,显得客厅里的人都是矮子。   徐金悦显得最高兴,她特意走过来坐到了徐金极的身边,笑道:“大哥。”   徐金极也朝她一笑,“三妹。”   徐金极还有两个姐姐,徐金悦在家里排行第三,所以叫她三妹。   徐金悦和他说了两句话,注意到了一旁的许雁回,她想到了自己和许雁回还没有聊完呢,顿时激动低对徐金极道:“这是雁回姐姐,雁回姐姐可厉害了,她不仅是C市的高考状元,她说外语还说得特别好!”   许雁回虽然能说外语,但是粤语她就无能了,她也听不太明白徐金悦在说什么,但是徐金悦说话的时候在看自己,显然,徐金悦在说自己。   而就在这时,开房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躲在房间很久的宋余出现在了门口。   徐金极坐的那个位置正对着宋余,宋余一出来就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宋余看着徐金极,她愣了几秒钟,又退回去了,再次出现的时候,她换下了身上的睡衣,难得的穿上了一条小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94章 奇葩表妹(八)   宋余扭扭妮妮地走进了客厅。   宋湘看到她出来, 笑容一瞬间消失了。她不得不承认,她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让人知道她这个亲生女儿。   但凡宋余稍微争气一些,就算不像许雁回那样能考上省理科状元, 能考上一个普通的大学都可以。偏生这个女儿不是连中专都没有毕业, 想送她去国外她还不肯。   徐金极他妈妈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不知道要怎么在圈子里笑话她。   但是宋余没有注意宋湘, 她走到了客厅坐下。   徐金极看了她一眼,没有询问, 也没有人跟她介绍这个谁。   “宋阿姨, 听说你想在C市投资一家五星级酒店?”   “你消息挺灵通的, 还是筹备阶段,选址都还没有定。”   “选址修建肯定来不及了吧?我听说星皇酒店要出售, 那里的地理环境还不错,宋阿姨要是想买的话, 我倒是推荐那里。”   宋湘也在考虑那里,只是这个酒店修建的年限比较久, 而且装修也不是她喜欢的风格,所以还在考虑。   “谢谢,我会考虑的。”   徐金极笑道:“我经常在内地跑, 阿姨要是需要帮忙,还望不吝开口。”   宋湘就算是需要帮忙也不可能找他的。   “我会的。”她笑吟吟的。   许雁回坐在一旁,暗暗地打量这个徐金极。他长得很高大帅气,她来了这么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质量的男人,长相好,家世优异,看着也才二十五六的样子, 说话十分老成,气质也稳重,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处瑕疵,每一处都精心打理,完美无缺。他就这么坐着,都比别人多出一股矜贵来。   “大哥,你今晚上不走了吧?住在哪里?妈咪帮我们订了酒店,还不错,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徐金极笑道:“我在这边有房产,一会儿过去就行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边有房产?”徐金悦惊讶地瞪大眼睛。   “因为我经常会来这里出差,感觉这边还不错,就买了一套房子。”   宋余坐在一旁很久都没有人理会自己,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主动问了徐金极是谁。   宋湘看了她一眼。   徐金极听她都提到自己了,也就顺口问道:“这位是宋阿姨的侄女吧?”   宋湘得体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叫宋余。”她再转头跟宋余介绍徐金极,“这位是金极,你叫哥哥就行了。”   宋余也没有叫人,她看了徐金极一眼就将头埋了下去。   许雁回在一旁看着宋余的表现觉得有些奇怪,宋余这是在害羞?她又看了一眼徐金极,确实,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出色了,就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想要赞叹一声。   饭很快就准备好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   许雁回不时看一眼宋余,她全程都在偷看徐金极。   徐金极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但是装作不知道,如常地吃完了饭。   吃饭的人太多了,而宋国庆他们又没有用公筷的习惯,徐金极很不习惯,勉强吃了一些,然后就放下了筷子。   “饭菜不合口味吗?”宋国庆问他。   “没有,很好吃,只是我在飞机上吃过了,爷爷您吃,不必管我。”   宋余也飞快地放了碗。   徐金极吃完之后也没有下桌,而是礼貌地陪在一旁。   许雁回看了一眼宋余,她觉得宋余真是有些狗改不了吃屎。   原主那辈子,其实宋余一开始也是有男朋友的,后面见了原主的男友沈家辉,这才将自己的男友一脚踹开,抢了沈家辉。   不过既然这辈子她又对别的男人动心了,她房间里的那个还有藏着的必要吗?   许雁回灵机一动,假装打翻了汤碗。汤碗顿时就洒在了她的衣裳上。   “哎呀!”   她惊呼了一声。   宋萍就坐在她旁边,见她将汤碗洒了,连忙给她递了纸巾。   “这么不小心,烫到没有?”   许雁回摇了摇头,“没有烫到。”   她抱歉地看着大家一笑,“不好意思。”随即她看着宋余,“表妹,我衣裳弄脏了,换一件你的可以吗?到时候我帮你洗干净了送过来。”   宋余下意识地就不想借衣裳给她,就想看她出丑,但是当着徐金极的面,她不想表现得自己很刻薄,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吧。”   反正她妈妈给她买了那么多衣裳,“你衣裳也不多,你身上这件是几年前买的了吧?衣裳你也不用还给我了,就送你了好了。”   她很大度地说道。   几年前的衣裳现在还在穿,得是有多寒酸。在别人面前揭了许雁回的短,她心里乐开花。   许雁回笑了笑,没有说话。别说这衣裳是她今年才刚买的,就算是穿了几年了又怎么样呢。   “那么就谢谢表妹了。”她站起来,朝宋余的房间走去。   宋余在她走出一截之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房间藏了人的!   要是许雁回闯进去看到杨勇怎么办!   她霍地站起来,朝许雁回喊:“你别去我的房间,我去给你拿出来!”   她现在完全顾不上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了,她只知道不能让许雁回进她的房间!   许雁回停了下来,笑道:“怎么,表妹房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为什么不可以进去?”   宋湘见宋余在客人面前表现得这样小家子气,眉头蹙了蹙。   她轻声道:“宋余,你陪雁回去换衣裳吧,就在你房间换。还有客人呢,别让客人看了笑话。”   徐金极立马笑道:“宋阿姨,您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不是一家人嘛?”   宋湘得体一笑,“我们当然是一家人了。”   宋余还是不愿意让许雁回进去,但是就在宋湘发了话之后,许雁回就快走几步,打开了她的房间门。   宋余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百米冲刺一样跑了过去。   许雁回朝房间里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有人。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是一股冲鼻的异味立马就传了出来。   她这是第一次进宋余的房间,但是也不意外,因为在原主的记忆中,宋余的房间一直都是这样的。   宋余见杨勇躲在了床底下,暗自松了口气。   “衣帽间在那里,我带你去看看,看看那些我不穿。”   许雁回笑道:“没关系,你随便挑一件给我就行了。”   “随便一件?你知道随便一件多少钱?这里最便宜的都要七八百一件,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想蹭我一件衣裳穿?”   许雁回看着她笑道:“这样吧,我今天穿了你的衣裳,明天买一件同等价位的来还给你吧,免得你说我占你便宜。”   宋余冷眉一挑,“谁要你的衣裳?我的衣裳都已经穿不过来了。这件就当做是送给你的吧!”   她带着许雁回到了她的衣帽间。   衣帽间有些乱,衣裳都是堆在一起,保姆虽然三天来打扫一次,但是因为宋余很喜欢折腾这些衣裳,每天都要换好几套,所以这里永远都是乱糟糟地一团。   她挑了一件自己觉得最不好看的衣裳给许雁回。   许雁回看了一眼那件衣裳,她无所谓,反正她现在这个身材很好,衣架子穿什么都不挑。   紫色的衬衫。   “我在哪里换?”   “你就在这里换啊!”   “会不会被人看到?”许雁回问道。   宋余有些不耐烦,“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她突然想起杨勇也在房间里面,如果他现在在床底下,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谁看得到你?大家都是女生,有什么嘛。”   “但是我害羞啊。”许雁回笑了笑,“不如你先出去一下?等我换好了叫你?”   宋余不耐烦极了,心想她事情真是多。但是许雁回都提出来了,她要是不出去,还以为自己想留下来看她呢。又想杨勇就在床底下,他已经听到了两人说话的声音,肯定会藏得很好不会出来的,这样一想,她稍微放了心。   “行吧,你赶紧换了出来啊,我这房间里的东西,警告你不要乱动!”   许雁回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唇。   宋余有些不放心地出了房间去了。   等她一走,宋余立马就收起了笑容,她看了一圈衣帽间。   衣帽间是开放式的,里面几乎都是玻璃,藏不住人。   她想了想,那么能藏人的,应该就是宋余睡的那张大床了。   客厅里,宾客都是高素养的人,一场饭吃得十分融洽。徐金极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兴许是行商的缘故,他并不高冷,反而性格长袖善舞。   而就在这时,背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徐金极就面对着那间房间,房间外面,宋余还等着。尖叫声传到客厅来已经不大了,但是还是能从里面听出惊讶和恐惧。   徐金极反应很快,第一个站了起来。   随即那间房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刚才才跟着宋余走进去的许雁回出现在门口。   “救命!”   她一边口呼救命,一边朝客厅奔了出来。   她这声救命喊得众人都是一惊。   宋萍焦急地迎了上去,拉住惊慌失措的许雁回。   “雁回,这是怎么了?”   许雁回脸色还有些发白,她用手指着宋余的房间,“那房间里,有个男人!”   除了徐家三兄妹,其他人都是一惊。   “怎么可能呢?是不是你弄错了?”说话的是吴英。   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呢?大家都觉得是许雁回弄错了。   “不是,是真的,刚才我准备换衣裳,就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男人从床底下探出头来偷看我!”   脑海中响起了巴拿拿啧啧的声音。   “宿主,你这演技真的已经炉火纯青了,我觉得你入错了行,不如去演戏吧!”   许雁回没有时间跟它说话,她对宋国庆说道:“我真的看到了,不信你们进去看一下。这太不安全了,怎么会有个男的藏在房间里,快打电话报警!”   宋余吓得脸色发白,她丝毫没有怀疑许雁回的话,还以为真的是杨勇忍不住探头出来偷看,恼怒的同时也有些惶恐,要是他们真的发现了杨勇可不得了。她连忙拦在门口,准备不让人进去,“怎么可能,我房间我还不知道啊,一定是许雁回你看错了!”   “我真的没有看错!说不定是你们不小心让人溜了进来,想要偷东西,但是人又回来了,所以只能先藏在房间里。这太危险了,姨妈,我们报警吧,我绝对没有看错!”   徐金极主动站出来,这房子里就他一个成年年轻男性,他还练过跆拳道,要是真的有人在里面,他有信心能制服。   “没有!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宋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房子住着的不仅仅只有你,还有外公外婆,他们年纪都大了,要是这个人不仅仅是为了偷东西,还起了别的坏心怎么办?我们一走,你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要任人宰割了!这时候不是任性的时候,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   宋余慌得不知该怎么才好,宋湘也觉得许雁回应该不会看错,这么个人都能看错吗?就算是看错了,去确定一下也好,万一是真的就危险了。这人都能悄悄地溜进来,要是真的想做什么,真是不敢想象。   她上去一把拉开宋余,对准备进去的徐金极道:“金极,你手里那个东西安全一点。”   同时她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儿子徐金华不要跟着进去凑热闹,万一歹徒真的带了武器,后果真的有些不敢想象。   “要不谁都别进去,还是报警吧!”宋湘有些担心徐金极要是进去出了事情,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没事,宋阿姨,你知道我学过跆拳道的,对付一个两个小毛贼还是手到擒来的,说不定是误会一场,专门等警察来没有必要,我就是进去确认一下。”   说着,他走上前去。   “不要,不许进去!”   宋余急着想甩开宋湘的手。   宋湘奇怪地看着她,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就好像是知道这房间里有别人,所以现在不想让人进去一样。   但是还没等她将个中关系整理透,徐金极已经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刺鼻的异味顿时钻了出来,站在门口的人都闻到了。   宋湘回想起来,自己上一次就是进她的房间被熏了出来,没想到换了一个保姆还是一样。宋余大概也知道这点,所以她不想让人进去吧。   徐金悦从小娇生惯养的,从来没有闻过这种怪味他,她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   “天呐,好臭啊!”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心直口快,倒是徐金华在她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   房间里的等是感应灯,有人进去就会打开。   徐金极还记得许雁回说的是床下有人,他半跪在地上,朝床底下看去,床底下果然有一双带着惊恐的眼睛和他对视。   “真的有人!”他低喝一声,“出来!”   杨勇真的已经快被吓尿了,他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听到了有人跟着宋余进来了,他躲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探头去偷看人家换衣裳。   他听到那声惊恐的尖叫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他就听到那人打开了房门,对外面的人说里面有人。   杨勇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还是怎么样,这样都能让人发现?   他本来想换个地方躲,但是又不敢动,生怕下一刻就有人闯进来,要是将他拿个正着就麻烦了,但是即使这样,他也被人找到了。   客厅里等着消息的人都吓了一跳,其实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还是觉得是许雁回看错了,毕竟这里是高档小区,平时小偷小摸也进不来,装修更是十分保险,要想人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实在是不太可能,但是谁能想到竟然是真的呢。   “快打电话报警!”吴英叫道。   宋萍噢噢两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宋余见他们都已经发现了杨勇,顿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我们已经报警了!”   杨勇蜷缩在床底下,左右为难,他都已经被发现了,这会儿要是不出来,一会儿警察来了,更加不好解释。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床底下爬出来了。   见人从床底下爬出来,吓得徐金悦大叫一声,徐金华连忙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本来都以为是坏人,但是等看清这人的样子之后,包括宋湘在内的,全部都愣住了。   这不就是上回宋余带去吃饭的男朋友吗?   几乎在一瞬间,众人都明白了为何这人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宋余的床底下了,一定是宋余将人带进来的啊!   杨勇狼狈地看了一眼宋家脸色很难看的长辈们,讨好一笑,“外公外婆,阿姨,你们好。”   听他问好,徐家三兄妹转头看向宋家人,头顶都缓缓地升起了一个问好。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还认识宋家这些人?   宋湘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看了宋余一眼,宋余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   “怎么样,我这一招。”许雁回有些得意地跟巴拿拿说话。   “嘿!我都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想要将杨勇的事情给捅出来。”   “原主的希望就是宋余这个人得到惩罚啊,我这样惩罚她,应该差不多了吧!”   “我看任务条已经在动了。”   徐金极站在人中间,大概是职业病,他比较喜欢看人脸上细微的表情,他有些意外地在许雁回的脸上看到了暗藏的兴奋和高兴。   他微微一怔,随即回想起来,刚才就是这个小姑娘嚷了出来,否则他们也不会知道这房间里藏了人。再回想,刚才是她将自己的汤给弄洒了,要求去换衣裳,这才弄出后面的事情,连贯起来一想,就好像是这姑娘是故意的一样、   宋湘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竟然还是这样不争气,不仅没有和这个男的断了联系,还将人给藏到了家里!也不知道是藏了多久了!藏了也就罢了,还在她的两个孩子和徐金极给知道了。   她对自己这个两个孩子还是很满意的,从小就受了良好的教育,一直也很听话乖巧,要是他们两个被宋余影响,都跟着宋余学怎么办?   还有徐金极,他今天简直已经免费地看了一场笑剧了!   偏偏杨勇还要在此时火上浇油,他讨好地看着宋湘,“阿姨,我只是跟宋余玩游戏呢,没有干别的!”   宋湘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杨勇这个草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掩耳盗铃的话,就算是他跟宋余真的没什么,这会儿也让人浮想联翩了!   这些日子,宋余都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宋国庆还以为是她真的转了性了,没想到原来是她将人藏进了家里!难怪她不让人进房间去打扫了!   宋湘能忍,宋国庆脾气比较火爆忍不了。他左右看了一下,操起挂在柜子上的雨伞就朝杨勇乱抡了过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赶紧给我滚!”   杨勇躲避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好几下,疼得他嗷嗷直叫。他也不敢再待下去了,跳脚躲开,一溜烟地溜到大门口,鞋都没顾得上穿,开门就跑了。   等人跑了之后,客厅的气氛有些沉默得可怕。   还是徐金极先打破了僵局。   他笑道:“今天多谢招待,实在是叨扰了,这会儿饭也吃过了,我就先告辞了。多谢款待!”   这时候他再待下去显然不合适,宋湘就算是极其克制了,脸色也难看得吓人。   宋湘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情送客了,她让她那两个孩子送客。接下来她要和宋余说的话,这两个孩子都不方便听。   “雁回啊,金华他们对这里都不太熟,你跟着一起送送吧。”   许雁回嗳了一声。   “不必了,宋阿姨,我自己跟着助理下去就行。”   “让他们送吧,雁回,送了客人之后,你带着弟弟妹妹在小区里转转。”   徐金极是人精,他立马就明白了宋湘的意思,于是没有再拒绝。   许雁回跟着换了鞋,一起走出了门。   等电梯的空档,徐金极对这个省理科状元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因为他已经确定了她是故意的。   兴许是小姑娘家有什么私人恩怨也说不定。   徐金悦向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她直接问许雁回:“姐姐,那个男的是谁啊,怎么好像我妈妈和外公他们都认识一样。”   许雁回嗯了一下,“好像是宋余的男朋友,上次姨妈回来的时候,她带着一起去吃过饭的。”   徐金悦顿时瞪大了眼睛。   “宋余有男朋友啊?妈咪都不让我们谈恋爱的,说是早恋不允许!”   许雁回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金悦继续问道:“不过宋余为什么要将人藏在房间里?好奇怪啊!”   在她的教养里,这样的行为是绝对禁止的。刚才她妈妈的脸色就好难看啊,她都吓得不敢说话。   徐金极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这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雁回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了,想来宋湘会处理的,她就不必在别人面前说宋余的坏话了,说不定她说了宋余没有损失什么,自己还落不下好名声。背后说人不好,总是毁坏自己形象的。   徐金极的车就停在地下车库的一处。   他助理将车开到了电梯口处,下车替徐金极打开了门。   徐金极跟几人说了再见就上了车。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车徐徐开走。   “回去了吗?”徐金悦问道。   “你没听妈妈说让我们转转再上去?”徐金华道。   徐金华的身高也高,他虽然才十四岁,但是已经一米七了。   徐金悦也不是傻瓜,她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一来是长得不好看,而来是性格不讨喜。   她比较喜欢许雁回,所以这时候也没有拿她当外人看,于是笑道:“宋余惨了,妈咪肯定要发火了。我们玩玩再上去吧,免得妈咪不高兴,要是骂我就惨了。”   三人在小区里转悠了几圈,期间徐金悦不停地跟许雁回说话,问她在哪里学的英文啊,还跟她说一些自己在国外的事情。   差不多转了快半个小时,三人才上了楼。   房子是密码锁,她知道密码,输了密码之后,房门打开了。   才刚推开门,里面就传出宋湘的声音,“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不跟这个男的断了,明天就从这里搬出去!”   听到开门声,宋湘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见三个孩子都回来了,瞪了宋余一眼。   在这过去的半小时,她一直在劝宋余跟这个男的断了联系,但是宋余就是不肯。   虽然她对刚才出现的徐金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悸动,但是她也很清楚,那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她只是眼馋人家的脸和身子。杨勇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宋湘左说又劝,就连宋余她外公外婆都在一旁帮腔,一致觉得这个男的太差了,绝对不行。   可是宋余就是一根筋不听劝。宋湘几天本来就已经丢尽了脸很火大,宋余就一直油盐不进,最后也火了,给宋余下了最后通牒,不断联系就从这里搬出去。   可是这个威胁也威胁不到宋余,她觉得荣华富贵没有杨勇重要,既然宋湘不接受杨勇,那她就从这里搬出去也没什么。   “行,我现在就走!”   宋余霍地站起身,一扭头就看到了从玄关进来的三人。   她的视线落在许雁回身上,带着深切的痛恨,要不是许雁回,杨勇也不会被发现。随即她的视线往旁边移动,落在了徐金悦两兄妹身上。   两人不管是穿的还是气质,都像是真正有教养的富家公子小姐,她站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丑小鸭一样。   她一瞬间产生了深深地自我厌弃,同时又将这股厌弃转移到宋湘身上,要不是宋湘当然生下她又不要她,她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吗?   宋湘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自己身上。   “行,你今天要是敢从这里走出去,就永远都不要想回来!”   宋湘也是气坏了,她说的这不是气话,她是个利害分明的商人,这个女儿如果对她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还只会让她丢人的话,她真的不在乎少个孩子,反正之前的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宋国庆夫妇连忙出来劝和,“宋余啊,你就懂事点吧,你要为了这么一个男的和你妈妈决裂吗?”   宋余惨淡一笑,“不是我要和她决裂,是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她不缺女儿,那不就有一个吗?”   宋余冲进房间收拾东西。   虽然吴英也没有怎么养过宋余,但是宋余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余就这样离开,连忙跟了上去劝她。   宋萍虽然现在对宋余也很失望,但是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也不想她就这样自毁前途,也跟了进去。   门口的徐金悦和徐金华对视了一眼,两人很默契地道:“妈妈,我们觉得困了,先回酒店休息了。”   宋湘也不想他们在这里,助理都回车上等着去了,她让徐金华打电话让他们上来接人。   没过几分钟,助理和保镖都上来了,徐金悦和徐金华跟许雁回说了再见之后就离开了。   宋湘坐在客厅里,背靠着沙发靠背,阖目没有说话。   许雁回就坐在一旁,她也沉默没有说话。   现在就看宋余的选择了,要亲情和财富,还是要男人。   宋余果然没让人失望。宋国庆他们要是不进去劝,或许宋余还不会下定决心走,但是一去劝,她就越发来劲了。   长辈对晚辈终究是忍让的,她越是作,长辈就越拿她没有办法,她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这个道理,她早就在宋萍身上实践过无数次。她觉得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她冲破了她外公外婆以及宋萍的阻拦,冲出了房间,看都没有看宋湘一眼,直接跑到玄关换了鞋,拉开门冲了出去。   宋国庆他们追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又追到门口,宋余已经下了电梯。   回来之后,宋国庆和吴英他们在沙发上坐下,都觉得有些心累。   今天是宋国庆六十五岁的生辰,但是却因为宋余弄得一片狼藉。保姆躲进了房间去,不敢出来。直到这时候安静了下来,她才从房间悄悄地出来,沉默地在餐桌旁收拾残局。   “宋余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性子有些犟。”宋国庆试图打圆场。   宋湘摇了摇头,“我也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大姐,麻烦你陪陪爸妈吧。”   说不出的深深失望让宋湘有些疲倦,她站了起来。   要是以前,宋国庆的脾气肯定不会像现在对宋湘这样的态度,毕竟当年宋湘走的时候留下了那种名声,让宋国庆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宋湘有自己的事业,宋国庆不能再以以前的额态度对她了,,而且现在宋湘养成了那样逼人的气势,就算是对着家人也没有怎么收敛,她已经习惯了。   宋国庆在她面前,很多时候就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女儿,而是领导。   宋湘很快就走了,客厅里只剩下许雁回和宋萍,以及宋国庆夫妇。   “你们也早点回去吧,都已经十点过了。”   宋萍看了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   “行了,我们也回去了,别多想了,宋余这孩子会回来的。”   “宋余真的是,唉!”宋国庆重重地叹了一声。“这大晚上的跑出去,也不知道是跑哪去了!”   宋萍就给宋余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去哪里,但是打通之后就被挂掉了,宋国庆打过去,她也不接。   “不管她了,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任性不懂事怎么行呢!”   从小区里出来,宋萍带着许雁回开车往家走。   许雁回现在都是和宋萍一起住。因为有一次她回家的时候撞见了隔壁的阿姨在自己家,她和许国强坐在客厅看电视,虽然两人隔得很远,但是那个阿姨一见许雁回回来,就紧张地站了起来。许国强也很不好意思。   从那天之后,许雁回就搬去了宋萍那里。   倒也不是她对许国强重新找一个人有意见也不是对那个阿姨有意见,她只是觉得有点尴尬,现在学校又还没有开学,只好回原先的家去住一阵子。   “你爸爸跟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宋萍问她。   许雁回正跟巴拿拿说话呢,宋萍冷不丁地一问她惊醒过来。   “啊?啊,我不知道。”她只能说自己不知道,说出来宋萍难免会难受。   宋萍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悲戚。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家庭竟然会是这样的形式收尾。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许国强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许雁回见宋萍开车好像有些恍惚,有些担心道:“妈妈,你开车行不行啊?不然请个代驾,这太危险了。”   她可不想任务还没有完成自己先嗝屁了。   宋萍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   她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   有时候啊,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那么一点,强求是强求不来的。有些遗憾,除了释怀,再无选择。   总算是平安到了家。许雁回困得厉害,洗洗就睡了。   宋余从家里跑出去之后,她想给杨勇打电话,打了却没有人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将杨勇的手机给没收了,包括杨勇的一些证件什么的,全部都放在家中的柜子里了。   杨勇跑出来的时候,甚至鞋都没穿,他能跑去哪里?   原先的房子已经退了,杨勇不太可能会去那边。这茫茫人海也找不到他,眼看着已经十点过了,她觉得自己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才行。   这段时间,宋湘给了她不少零花钱,她就算是不上班,光是零花钱都是她上班的好几倍。   宋余找到了一家酒店住了下来。   她本来是想找个便宜点的,可是在酒店的APP上翻着翻着,她突然自嘲一笑,自己马上就要回归平民生活了,难道还不能住一晚上好点的酒店吗?   住完这一夜,就当这段时间只是个梦,梦醒来,她还是去上班,养着杨勇。   这么想之后,宋余就找了一家最贵的,普通房间都要六七百一晚。   她选了一间最好的总统套房,花了三千多块。   反正这钱不是她掉汗水挣来的,就像是在刷别人的卡,一点都不心疼。   她刚下单,酒店那边就给她打了电话,询问是否需要派专车过来接她。   宋余选择了是。   她在原地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一辆豪车就开了过来,是酒店来接她的车。   酒店的服务非常的到位,宋余看着酒店带着白手套的侍应生帮她开门,帮她拿行李,最后帮她开车。她感觉自己好像也体会了一次当公主的感觉,这种感觉可真是美好啊,美好得她有些舍不得。   车平稳地在酒楼停下。   她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办理了入住手续,入住了她预定的总统套房。   房间很大很豪华,十分舒适,躺在床上就像是躺在钱上一样,每分每秒都贵得吓人。   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太美好了。   宋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价值观。   她回想了一下今晚上去她外公家的那个男人,浑身的贵气浑然天成,那样英俊的男人,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但是再回想一下杨勇,矮小丑穷。   她真的要为了这样一个男的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吗?   她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从家里冲出来,多半不是真的有多爱杨勇,而是一种要和长辈作对的心理撺掇着她。当然她对杨勇确实是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的,毕竟他曾经温暖过她的心。   可是这种感情在金钱面前,实在是太过脆弱了。宋余饱尝过生活的苦,她这半个月以来过着人生从来没有过的舒适生活,她已经回不去以前能坚持打两份工的日子了。   但是这个时候,宋余还没有将这一切想明白,睡着之前她还在想明天要去哪里找工作,杨勇到底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应该要完结了 第295章 奇葩表妹(完结章)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   许雁回去学校报到这天, 即使她已经婉拒过了,家里人还是全部出动,要送她去学校。   不仅仅是她爸妈, 还有外公外婆, 甚至。连宋湘都跟着一起去了。   宋湘说自己这辈子没有念过大学, 就想趁着许雁回去报到的这天跟着一起去看看, 也当做是陪着郎宋国庆夫妇去看一眼B大了。   这天早上,大概不到九点钟, 宋湘的商务车就开到了许雁回他们家的小区楼下来接许雁回母女。   许雁回需要带很多东西, 床上用品全部都是从家里带过去, 虽然B大隔他们家并不远,但是许雁回不想住在家里了, 她大学要住校了。   等到了楼下,许雁回才知道, 去的不仅仅只有宋湘,还有徐金华兄妹, 甚至上次见过一次面的徐金极也在。   徐家兄妹坐在徐金极的车上,许雁回一看这车的造型,不看LOGO都知道是辆软妹币豪车。   徐金极下了车帮他们提东西。   许雁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怎么她报个到不仅仅带了父母,还有这些表亲也要跟着一起去?   徐金极笑道:“听说你今天要去报道了,我们来这边这么久,还没有怎么出去玩过, 金悦给我打电话,让我送你一趟。”   许雁回僵笑着,“那真是谢谢了。”   人家都已经来了,也不可能说不用了, 你回去吧这样的话。   车窗被放下,徐金悦的脸出现在窗户里,一脸的兴奋,朝她招手,“许表姐,快上车。”   徐金极帮着将行李放上了商务车,商务车坐着她外公外婆,还有她姨妈宋湘。   宋湘戴着太阳帽,带着黑色大墨镜,看着像是去度假的。   宋国庆两老口笑呵呵的,他们还从来没有送学生去过B大呢,都一脸的骄傲和自豪。   宋萍也跟着他们坐这辆车。   许雁回只好跟着徐金悦他们坐后面那辆。   因为宋家人要送许雁回去,所以许国强只是打了个电话叮嘱了她几句,没有过来。   B大位于大学城那边,开车大概也就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一行人到达了B大。   许雁回自己没有多兴奋的感觉,她这都不是第一次上大学了。   但是徐金悦很兴奋,她坐在窗户边,不停地朝后面打量着。   徐金极透过反光镜看了一眼后排,许雁回面无表情地坐着,目光投出窗外。   道路两边都是人,这会儿人已经不少了。几乎都是家长送着过来,拖着几大箱行李。在一处体育馆模样的地方拉了很多红色的横幅,上面写了学院的名字,底下是一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工作的学生会的学生。   几人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了,这才下了车。   徐金极环顾了一下学校,可能是因为建校时间比较久远,所以不少的建筑都透着一股年代感,看着并不太像世界一流的高校。可能是因为这个位置看不到新校区。   许雁回自己拿着资料,本来想要自己过去报道,但是宋萍他们都要跟着一起过去,许雁回知道他们是很骄傲想要见证这一时刻,只好随他们了。   一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地找了过去,医学院就在一处比较显眼的地方。   见他们走过来,有负责接待的学生连忙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是新生吗?”   许雁回笑道:“你好,我是新生。”   那学生就领着许雁回去报到处办理手续。   他们这一行人实在是打眼,光看气质就能猜到不是普通的家庭。特别是徐金极,这么帅气又带着成熟气质的男人实在是太打眼了。   许雁回刚入学校,就因为她庞大的亲友团被记住了,后来她去参加学生会面试的时候,还被人问起:“哦,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亲友团特别庞大的那个同学吧?”   等办理了手续,有个负责接待的学生要带着他们去找许雁回的宿舍。   “从这边过去有点远,我们需要坐校园公交过去。”   “哦,没关系,我们开车过来的。”   “噢噢。”想来也是,这么多人肯定是本地人开车过来的。   但是等到了他们停车的地方,看到那辆拉风的跑车被徐金极拉开门打开之后,还是忍不住心里惊讶了一下。   坐上了车,往许雁回的宿舍开去。   “许姐姐,以后你就住在学校不回家了吗?”   许雁回道:“可能周末回去吧。”   徐金悦哦了一声,“我和哥哥明天就要走了,我们也要开学了。”   她普通话还是有些讲不通顺,所以她跟许雁回都是用英语在交流。让徐金悦憋普通话实在是有些为难她,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国外生活的。   “你喜欢这里吗?”许雁回问她。   “喜欢啊。我觉得还是国内好,好吃的东西好多啊,等我放假了,我会再来的。”   “等你放假的时候,我应该也放假了。”   “那许姐姐你去不去英国?我可以带你去玩。”徐金悦期待地看着她。   “以后吧,现在我还是穷学生呢,没有钱旅游。”   徐金极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对许雁回英语竟然这么流利也有些惊讶,毕竟这里没有外语环境。   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同学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他心想这是什么家庭啊?英语说起来都像是外国人一样,家里用菲佣?   许雁回不知道别人将自己一块当成了有钱人,不过她现在真的挺穷的,身上就揣着快十万在暑假自己开班补习挣的钱。   钱对于她现在来说不是必需品,她想要体验不同的人生。   很快车就停在了宿舍楼下,那位学生会的同学以及徐金极帮着他们将行李搬上了三楼。   他们来得比较早,宿舍只到了一个室友。   许雁回简单地和她认识了一下。   这个姑娘也是本市人,瓜子脸细长眉,长得挺高挑清秀的。   她开门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徐金极,这么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饶是见过世面,也不觉有些脸热。   许雁回一会儿还得跟着他们回去,因为新生开学有三天,第四天才会开始军训。   宋萍帮着她铺床,许雁回就整理自己的衣物。   她外公外婆就跟那个室友聊天。   室友以为徐金极是许雁回的哥哥,毕竟许雁回长相也不差,和徐金极完全是一个档次的。   宿舍不大,高大的徐金极走进来就显得宿舍更加窄小了。   徐金悦兴奋极了,她感觉一切都很新鲜,不停地找许雁回说话。   等将东西都收拾好,许雁回跟舍友说了再见,一行人就离开了。   今天是许雁回第一天上学,宋湘做东,在凯斯饭点定了包房,下午他们就在凯斯饭点吃的晚饭。   许雁回其实不知道徐金极和宋湘他们的关系,只是觉得徐金极这个人很有教养,细枝节末都彰显着这个人的素养。   宋国庆特别高兴,吃饭的时候就多喝了两杯。徐金极不喝酒,宋国庆也没有勉强他,自己高高兴兴地独酌,就有些喝熏了。   吃过了饭,宋湘不放心二老,亲自送着回去了,吩咐助理带着徐金悦他们回酒店。   徐金极道:“宋阿姨放心,我会送他们回去的。”   宋湘对这个继子还是很不放心,奈何自己女儿很喜欢这个大哥,一向跟他很亲近,两人关系从表面上来看是好的,就像今天,就是徐金悦将徐金极叫过来的。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怎么徐金极会在这里待这么久?   “那就麻烦你了。”   宋湘带着二老先走了,许雁回和宋萍也打算打车走了。   徐金极很绅士地提出要送她们回去,但是宋萍客气地谢绝了。徐金极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跟着往楼下走。   “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大哥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还要待一段时间。”徐金极看了她一眼,笑道。   徐金悦唉声叹气,“我不想回去。”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不用读书了。”   徐金悦看了一眼许雁回,“许表姐这么大了,不也要读书?”   徐金极看了一眼许雁回,“她还小呢。”   许雁回感觉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吧,都十八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楼大厅。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注意到一旁围了好几个人,有人慌张地让人打120。   徐金悦是个好奇的性子,她朝那边看了一眼,问道:“那边是怎么了?”   许雁回也看了过去,她从几个人的空隙中看到有一个人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围着他的大概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叫他。   “先生,您怎么了?”   许雁回下意识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徐金极他们注意到许雁回走了过去,还以为她是跑过去看热闹,都停了下来。   宋萍叫许雁回:“雁回,别去看了,回家了。”   许雁回浑然不觉,她挤开了围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人,跪坐在男人身边,分别凑到男人的左右耳朵,拍打他的肩膀。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徐金极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曾经学习过CPR,只是没有实践过。   许雁回见拍打病人没有意识,她伸手探向他的喉结旁边按压下去,口中默默地数了六秒钟,没有感受到脉搏,又伸手探向病人的人中,还是没有感受到气息,胸腔也没有看到起伏。   暑假的时候,因为即将要上医学院,所以许雁回看了好几本医学的基础书籍,CPR是最基本的,也是要求每个公民都必须学会的急救方法。   这也是许雁回第一次实践,她感觉心跳如擂鼓。   她还记得,在她脑海里一个遥远的记忆里,她当时念大学,曾经就有一个夜跑的学生因为心脏骤停,倒在操场上,最终因为没有人会CPR,错过了黄金急救时间而死亡了,当时她一顿觉得太让人惋惜了。   而现在,她需要将自己学习的理论知识付诸于实践,一个操作不当,也许就救不回来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学习的理论知识,解开了病人的衣裳。   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见她这样做,以为她是医生,都让出了空间来让她操作。   许雁回将左手放在病人两乳连线的中点,右手扣住左手,开始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她还记得学习的书籍上说过,按压的频次要在100~120/min。   “01、02、03、04、05。”   因为高度紧张,汗水迅速从她的额头冒了出来。   宋萍一开始以为她过去是看热闹的,没想到她竟然救起人来了,虽然说她现在报考的是医学院,但是她毕竟才刚入学啊,这还什么都没有学呢,怎么充作医生开始救人了。这要是救活了还好,要是出了点别的事情,她们岂不是得背上官司?   宋萍虽然也是知识分子,但是她对法律还是接触得太少,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她不知道这种见义勇为,即使出现意外,也不会承担法律责任的。   不过话说话来,就算是法律上没有责任,但是人心呢?这谁也说不准,说不定病人的家属会因为救人没有救过来,而将责任推到施救人身上。这也是宋萍最顾虑的一点。   许雁回一边数着数,数到了三十,她放下手,准备进行人工呼吸。但是没想到的是,一个人跪坐在了她身边,将病人的下巴抬起,让病人的嘴张开,随即他用手巾盖在了病人的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俯下身,包住病人的嘴,缓慢地吹起。   病人的胸膛肉眼可见地起伏了一下。   许雁回看着那人,一瞬间惊讶得有些失神,竟然是徐金极!   徐金极显然也学过CPR,他吹了两口气。   等他抬起头,许雁回回过神,继续按压病人的胸口。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她很快就感觉胳膊又酸又麻,她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只记得徐金极俯身吹了好几次气了。   徐金极看着她的汗水从前额的碎发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道:“换我来吧。”   许雁回已经连续做了快四分钟,确实有些脱力,她迅速地让到了一边,换徐金极上去按压。   等徐金极按了三十下停下来,许雁回想也没想,深吸了一口气,隔着手巾对准病人的嘴,缓慢地吹了进去。   这个过程大概又持续了三分钟,许雁回用手探了一下病人的脖子侧,感受到了脉搏,她转头对徐金极道:“有脉搏了!”   徐金极停下,俯身将耳朵探到病人的胸口,果然听到了心跳声。   许雁回用手探了一下病人的鼻息,也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气息。   她这才松懈下来,脱力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周围响起了掌声,许雁回却响起了那个因为心脏骤停而死亡的校友,如果当时但凡有一个人会CPR,大概也不会落得遗憾的结尾吧。   她一直忘不了那件事情,直到今天,她救下了这个陌生人,虽然脱力,满身是汗,却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好像那个背了很多年的隐形包袱,终于卸下。   120急救也很快就赶到了,男子被抬上了救护车。   酒店的经理请求两人留下姓名,以后来他们酒店消费可以给他们打折扣。他们今天帮了陌生男子的同时也帮了酒店,要是这个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酒店的生意已经会大受影响。   但是两人都婉拒了。   宋萍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合作救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见将人救过来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等许雁回过来,后怕道:“你还不是医生呢,逞什么能?”   许雁回正色道:“这不是逞能,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您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有一天我也心脏骤停了,你会不会责备别人救我实在逞能?”   宋萍就是有些后怕,倒也不是真的责备她,听她这样反驳,更是说不出话来。   徐金极笑道:“许小姐今天是英雄呢。”   许雁回看向他,他脸上带着笑,但是这次的笑容让人看了就觉得他的心情是真的愉悦,而不是前面那种客气的微笑。   徐金极坚持要送她们回去,他的车坐不下四个人,但是徐金极又已经答应了宋湘要送徐金悦他们回去,于是就和等着徐金悦的助理换了一个车,他开着助理开过来的商务车送他们。   他先开车将徐金悦兄妹送到了酒店,然后才送许雁回她们。   许雁回刚才用力过度,这会儿坐在座位上动都不想动,手还是酸胀的,因为过度的紧张,这会儿放松下来,还是感觉自己还身在云端。   “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没有大问题了吧。”她忍不住对徐金极道。   “应该没事了,我想他可能是心脏病犯了。”   导致心脏骤停的原因有很多,这种什么原因还说不好。   徐金极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脸上带着隐隐的担忧。   宋萍觉得一直沉默不太好,就跟徐金极说话。   “金极还没有结婚吧?”   徐金极笑道:“还没有呢。”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许雁回将目光看向窗外,侧脸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下显得十分优美。   “哦!你也还小,不着急。”   长辈聊天大概都是聊婚嫁了。   徐金极笑道:“我今年二十八了。”   许雁回听到这,不由得将头转了回来,徐金极竟然都已经二十八了,看他的脸,她还以为他二十五六。保养得当确实显得人年轻。   宋萍也有些惊讶,“28也不小了,差不多可以结婚了。”   徐金极笑道:“是啊,我妈妈一直在催我。”   宋萍大概也知道了徐金极是宋湘她老公的前妻的儿子,但是因为徐金极一直表现的很有教养,所以宋萍对他印象很好,加上今晚上的事情,对他印象就更好了,说话也亲切了许多。   “是该催了。28岁,谈个女朋友,一两年就可以结婚了。”   徐金极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许雁回,见她好像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透出些许愉悦的弧度。   “不着急,再等等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许雁回她们家小区楼下。   宋萍才刚解开安全带,徐金极很快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开门下车。   “阿姨等等,我替你开门。”   他小跑绕过前车头,替宋萍开了门。   宋萍虽然以前跟着宋湘的时候也享受过她助理开门,但是徐金极和助理不一样,那是助理的工作,徐金极可是贵公子,他开门宋萍就觉得自己有些受不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许雁回开门下车,宋萍在跟徐金极道谢,她也对他说了声谢谢。   徐金极很自然地摸出手机,“对了,还没有跟许表妹加过联系方式呢!你用WE T吧?”   许雁回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多想,随即摸出了手机,互相加了微信。   徐金极送了两人到了地下室入口,目送了两人消失不见,才往车边走。   等到了车上,他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许雁回的微信。   她朋友圈几乎没有什么动态,只有几条读书的博文。就连头像也是简单的一只黄色的柠檬,签名写着自尊自爱。他意外地一笑。   这个小姑娘内心很成熟啊。   他驱车回了酒店。   而那边,亲自送二老回去的宋湘,在打开房门进去之后,发现客厅坐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周前跑出去的宋余。   她听到开门声就惊慌地转过了头来,看着宋湘和宋国庆他们走了进来,顿时局促地站了起来。   宋湘看到宋余的瞬间眉头就拧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宋余,保姆走过来从鞋柜里找出鞋让他们换了。   宋湘没有换鞋,她只是送人回来,送到了就准备要回去了。   宋余本来站在原地想等她过去,但是宋湘没有换鞋,而是对宋国庆他们说再见。   “我就先回去了。”   宋余听说她要走,连忙叫住了她。   “妈妈!”   宋湘像是没听到一样,也没有理会她,开门就要走。   “妈妈,你别走!”   宋余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刚打开门的宋湘。   宋湘转过头,玄关装的灯还算明亮,她一眼就看到了宋余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块状的淤青。   宋湘虽然对她很失望,但是见她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宋余摸了摸脸上的伤,“这是…”她有些难以启齿。   她那天在酒店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就去杨勇常去的网咖找他。他果然在那里。   杨勇本来还担心她不会找回去了,没想到她竟然找了回去,两人找了个地方安顿了下来,然后杨勇就得知她为了他已经和家里人闹翻了。   杨勇第一反应就是受惊。   他现在就是图她有钱啊,她要是没钱了自己还图什么呢!   他就逼着宋余回来道歉,但是宋余死活就是不愿意,两人在宾馆住了几天,钱也花了一两千,眼看着钱不多了,宋余就提议不然租个房子吧,住酒店实在是太贵了。   但是杨勇不愿意,他觉得等宋余将自己的钱花完了之后,就该回家了,所以他坚决不同意租房子,便宜的酒店还不愿意住,就要住那种一天几百块钱的高级酒店,出去吃饭也不吃小馆子,每顿大鱼大肉的,没几天就把她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即使这样,宋余还是不愿意回来。   她出去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杨勇不要钱。她就开始去找工作,但是工作也好做,一天挣个百来十块钱,还不够住酒店的,两人很快就捉襟见肘。   杨勇逼着她回来,她不肯。这时候两人已经因为没钱,换了一家便宜的宾馆,但是也很快连宾馆都住不起了,杨勇拿了她的钱乱花,两人穷得交不起房费,被赶了出来。在大街上,恼羞成怒的杨勇因为觉得被赶出来实在是太丢人,就当街将她揍了一顿。   几个路人看不下去,过来拉杨勇都拉不住。   也就是在杨勇面目狰狞地打她的时候,她终于有些清醒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笨蛋。   于是她回来了。   可是宋湘对她已经死心了,就算是看到她鼻青脸肿,也觉得是她咎由自取。   “你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是不会管你了。”宋湘冷漠地说完,将她的手掰开,开门就想走。   宋余跪下来,一把抱住她的脚。   “妈妈,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吴英和宋国庆也是对宋余很铁不成钢,但是见她这副样子也着实可怜,就不由得帮腔道:“她知道错了就好,湘湘你就原谅她吧。”   宋湘转头看了一眼宋余,虽然是亲生的,但是实在是怜爱不起来了。   “我还有事情,你放手。”   宋余都已经跪下认错了,可是宋湘还是不肯原谅。宋余一瞬间有些羞恼,可是随即理智就提醒她,这时候除了向她低头,还能怎么样呢。自己要活出个人样来,让杨勇知道知道,谁才是底层的蟑螂。   宋湘最终还是撇开宋余走了。   宋余跪在玄关处,看着紧闭的房门嚎啕大哭。   吴英又心疼又没好气,“你自己造的孽怪谁?还有脸哭!”   宋国庆现在对她也是失望透顶,“起来,哭什么哭!”   宋余大概也看清了自己现在在家里的位置,前面宋湘对她是很纵容的,因为有亏欠在,现在她自己已经将这种亏欠给磨没了。   宋国庆因为多喝了两杯,这会儿有些晕,没理会宋余,自己进去洗漱去了。   而吴英也没有理会宋余,绕过她进了客厅坐下。   宋余哭了一会儿,实在是有些没劲。她现在就算是哭,也不会有人同情她了。   宋余意识到了这个现实。   他一开始可以将原因放在她妈妈身上,现在因为杨勇,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蠢。她蠢得放弃了这命运翻盘的机会,跑去找杨勇,伤了她外公外婆和她妈妈的心。   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吗   宋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已经被保姆重新整理了,没有了意味。   她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跟杨勇曾经在这床上翻云覆雨,偷偷摸摸地生怕弄出动静,那种刺激感让她一度十分沉迷。   她想自己终究是宋湘的孩子,宋湘不太可能不要自己的。但是她随即就想到了宋湘还有别的孩子,她那两个孩子比自己优秀得多,她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现在该听宋湘的话才能挽回她的喜欢。   她记得宋湘说过要送她出国念书的,宋余很讨厌学习,但是现在也想靠着学习去博得宋湘的喜欢。   她想了想,还是钱最可靠。人啊,只有钱,才有尊严。   虽然她以前从来没有在乎过尊严这种东西,但是现在她隐隐明白了什么是尊严。她跟着杨勇的时候最没有尊严,可是回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换了一个身份之后,瞬间就矜贵了起来,这种矜贵不是良好的教养给她的,而是钱,钱给了她底气。   是了,有了钱,她才能比过许雁回。   宋余提出要学习外语,宋湘虽然还是不愿意见她,但是还是给她安排了外语老师上门教她。   宋余一开始还是学得挺认真的,她虽然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学过英语,但是那时候她就没有认真学习,到了现在更是什么都忘了。   宋国庆偶尔给宋湘打电话的时候会提到她,夸她学习很努力。   宋湘听了,心里稍感安慰。   三天过后,许雁回回了学校。她的室友们都已经来了,那晚上,几个人一起去外面吃了顿饭,迅速熟悉起来。   她第一个见到的室友叫田甜。   饭桌上,田甜开始说起许雁回来报到时候的情景。   “你们不知道,当时呼啦啦地进来了有七八个人,我家送我的场面都没有这么盛大,就我爸开车送我过来,他还赶着回去上班将我扔在这里就走了,连床都是我自己铺的。但是雁回不一样,估计是她外公外婆,还有阿姨,她哥哥弟弟妹妹,来了六七个!特别是她哥,你们是没看见,哇,真的好帅啊!”   “真的吗?”   “当然,我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许雁回点了点头,笑道:“他是很帅啦,不过不是我哥,说起来关系有些复杂,他是我表妹的哥哥。”   “啊?原来不是你哥哥啊,我还以为是你哥,打算等我们关系混熟了就跟你要联系方式呢   !”田甜笑着道,半真半假。   许雁回笑道:“啊,你想要联系方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给啊!”   田甜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不过他对于我们来说,年纪有点大哦。28了,家里好像在催婚。”她还记得那天在车上,徐金极说过他家里催婚催得比较急。   田甜哈哈大笑,“没关系没关系,他这么帅,我原地结婚没问题!”   许雁回听她这么说,拿起手机给徐金极发了一条信息。   “在吗?”   自从那晚上他们互加了联系方式之后,后面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徐金极回复得比较慢,估计是在忙没有看手机。   直到她们饭吃得差不多了,徐金极才回了消息。   “在。有事吗?”   许雁回看着这条公式化的消息,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有些不应该淌这趟浑水。徐金极是什么身家啊,宋湘都这么有钱了,徐金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太可能会有兴趣来认识一个小姑娘吧。   但是她都已经跟是田甜说了,这会儿硬着头皮也得上,她只好跟他道:“哥,你还没有女朋友吧?给你介绍一个认识一下可以吗?”   田甜将头探过来,想看看他怎么回复。   这会儿他的消息回得稍微快了一点,但是也是间隔三分钟之后。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她在学校还适应吗。   她看到这条消息立马就明白了,徐金极没有兴趣。只不过他高情商的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转而说起了别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许雁回扬了扬手机,对田甜道:“你看到了。”   田甜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没关系,帅是真的帅,不行就算了。”   许雁回感觉自己脑子一下抽抽了,她跟徐金极也并不熟,刚才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迷了一点。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出了吃饭的地方,走了一段路消食,才打车回学校。   还没到学校,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个陌生的号码。许雁回看了一眼他的归属地,是本市,就接了。   “喂?”   “是我,你在哪呢。”   谁啊,许雁回下意识想问,但是随即她就反应了过来。这独特声音中带着的那股特别的醇厚让她霍地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徐大哥?”   “嗯。你现在在哪呢?”   “我跟室友出去吃饭了,在回去的路上呢。”   “噢,好吧。”   “你有什么….”事还没有说出口,那边就将电话给挂了。   许雁回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有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她们的出租车在宿舍楼外面停下,几人下了车,准备往里面走的时候,一旁有人叫她的名字。   “许雁回!”   许雁回转过头,这才注意到路边上听着一辆白色的超跑,超跑的车尾坐着一个男人,见到她,他站了起来。   竟然是徐金极,许雁回惊讶到了。   徐金极绕到车前方,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提了两袋东西出来,然后朝许雁回走了过来。   许雁回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一袋是水果,另一袋不是透明的,她看不见是什么东西。   走到她面前,徐金极将东西朝她递过来。   “给你的。”   许雁回惊讶地盯着他手上提着的袋子,有些回不过神。徐金极为什么会突然过来,还给她买了东西。   “拿着吧,里面装了一些防晒霜,你明天是不是要开始军训了?防晒要做好。”   “我…不用了,徐大哥。”   徐金极有些强势地将袋子塞到她手里,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几个已经惊呆了的女生,友好的朝她们一笑,然后说道:“你们好,以后我们雁回还要拜托你们多多照料。”他转头对许雁回道:“这些水果就请室友吃吧,我过两天再给你送过来。”   许雁回的室友们已经完全惊呆了,一直到徐金极优雅地坐上了超跑,开着超跑消失在道路尽头才回过神来。   一个室友呆滞地问田甜,“田甜,你刚才说的那个很帅的男生,不会就是这个吧?”   田甜也是一脸的呆滞。“对…对啊。可是为什么大晚上的,他跑过来给雁回送水果和防晒霜啊,不是她表妹的哥哥吗?”   “这…”   谁知道呢,就连许雁回都弄不明白。   不过水果是真的好吃,都是最好的进口水果。口袋里不仅仅装了防晒霜,还有一些护肤品,都是大牌的。   许雁回这才想起,自己是真的忘记买防晒霜了。防晒霜她用了,但是其他的护肤品没有用,这用了就有些说不清了啊!   可是后面徐金极还是有空就跑过来给她送东西,水果是送得最多的,有时候也会送两箱进口零食。甚至在军训结束那天晚上请了她和她室友们去吃了西餐,这个军训她的室友们都因此过得异常的滋润。   而宋余那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因为宋余很快就发现自己这个月的姨妈没有来。   虽然以前也会出现姨妈推辞的情况,但是最终还是会来,这次却不一样。   她还是有意识的,她和杨勇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做防护措施。她提心吊胆地去买了一根验孕棒,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才测,两条红线对她宣判了死刑。   杨勇这几天不死心地找她,但是宋余已经清醒了。她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以前有多蠢,连杨勇这样的垃圾都捡。她直接将杨勇拉进了黑名单,再也不做理会了。   可是她竟然怀孕了!   宋余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后又惊又怕。她绝对不能现在就生孩子!她也不敢让宋湘知道,她现在已经很不被宋湘喜欢了,宋湘那样讨厌杨勇,若是知道她怀了杨勇的孩子,她怀疑宋湘会将她从家里赶出去。   宋余在害怕之下,想到自己去将这个孩子拿掉,趁着还早。   她在网上查了一下,知道了自己刚怀上是可以做药流的。她去了药店买了药,回到家之后就吃下了。   大概过了两天,她感觉肚子开始有些痛。她在网上看过了,这种疼痛是正常的。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肚子的疼痛感开始加剧,她疼得死去活来的,在床上翻滚了半天,但是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没有告诉大人。她觉得等孩子流下来了就好了。   但是没有想到,到了夜晚的时候,她下.身开始流血。   最开始她也觉得应该是正常的,直到血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止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客厅里她外公外婆在看电视,听到后面门开的声音也没有太过在意,直到宋余出声叫他们。   吴英回过头,看清宋余的样子时吓得尖叫一声。只见宋余的裤子都已经被血染湿了,整个人都像是从血坛子里捞起来的一样。   许雁回接到她妈妈的电话的时候,是在第二天。   “宋余昨晚上大出血,差点没有抢救过来,现在还字啊ICU住着呢。”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宫外孕,但是宋余自己去买了流产的药吃,差点就没命了。但是代价也是巨大的,因为这次意外,她终身无法怀孕。   五年后,许雁回顺利地从医学院毕业。   毕业这天,她穿着学士服参加毕业典礼。并且作为专业第一名,保送哈佛医学院而站在台上柜作为新生代表致辞。   致辞完毕,在雷动的掌声中,她准备下台。但是这时,一个穿着银色外套的男人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了台。   他手里拿着麦克风,看着她微笑道:“我28岁遇见了你,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优秀的女孩,等了你五年终于等到你毕业,33岁这年,我想娶我最爱的女孩回家,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着他单膝跪地,从裤袋中掏出一枚戒指。   台下,掌声雷动间,许雁回的一众室友看着台上幸福拥吻的两人也泪湿了眼眶。   田甜一边擦热泪,一边笑骂:“许雁回这个女人,徐金极这么完美的男人,换我早就原地结婚了,她竟然这么心大地让他等了五年,还打算再让他等三年,她再这么过分下去,我都看不下去了,今晚上就将她打包扔徐金极床上去!”   “哈哈哈哈!”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周末愉快 第296章 第三者   回想她这一生, 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荒唐。   她沈蓓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父亲早逝,妈妈费劲心力将她拉扯大。大学她念了一个重本大学, 顺利地大学毕业, 她在亲戚的帮忙下, 进入了一家施工单位上班。   如果她接下来的人生像许多人那样就好了。找一个年岁相当的男人结婚, 生孩子,养孩子, 就这样平淡而顺利地度过一生。   可是她的人生偏偏不是这样的。   沈蓓刚上班的时候, 小姑娘刚步入社会还不知道社会的规则, 那时候她刚毕业,无忧无虑, 活泼可爱,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   工地上都是活动板房, 她跟着带她的邓工,两个人在一家办公室。   邓工年纪不大, 情商虽然有点问题,但是人不错。   她活泼,没多久就将工地上的人给全认识了。   每天都跟着邓工上工地, 那时候是真的开心。   隔壁办公室有三个同事,都是管安全的。三个都差不多已经中年了,一个姓张,一个姓孟, 一个姓卫。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卫崇结识的。她只记得她们办公室没有水,她喜欢去卫崇他们办公室接水。   每次她过去卫崇都要打趣她,“我们办公室的水要收费的啊!”   她笑着说:“去找邓工吧,都是因为他, 办公室没水才来你们办公室接。”   另外两个都不会跟她说笑,只有卫崇喜欢逗她。   正是最活泼的年纪,她更喜欢有意思的人。   卫崇看上去不年轻了,看着差不多快四十了。   可是她就是很喜欢去他们办公室逛逛,和卫崇耍耍嘴皮子。卫崇说话很有意思,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去了云南,人长得帅气,差点做了矿长女婿。   她一直当段子来听。   他玩消消乐的时候,她凑过去看,“你还玩这个游戏啊?”   卫崇看了她一眼,“预防老年痴呆。”   她有次忘记戴眼镜了,去卫崇办公室接水,卫崇笑她:“你不戴眼镜好看。”   她惊讶地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卫崇接着说道:“不戴眼镜的时候看着终于像个人了。”   她佯装生气,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每天跟着邓工上工地,上班时间早,她也不大爱化妆,毕竟在工地面对的几乎都是男人,化妆的话会有些奇怪。   有一次她心血来潮,抹了口红。   上工地的时候,她遇见了卫崇。   卫崇笑她:“你还抹了口红啊”   她笑了笑,卫崇接着道:“沾牙齿上了!”   她吃了一惊,连忙抿了抿嘴唇,才嘴硬道:“你们男人哪里懂,口红就是要这样擦。”紧接着她拿起手机照了照,牙齿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口红。   她转头看向卫崇,“我牙齿上哪里有口红?”   卫崇得意地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很整齐很白。   卫崇很爱干净,每次下了工地到了办公室,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擦鞋。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卫崇这个人有意思,她喜欢和有意思的相处。   转折是在一次意外。   施工单位下面有很多劳务班组,不同的工序有不同的班组,有专门搭架子的,做水电管道预埋的。她跟着的邓工是专门做水电安装这一块的,她也就跟着学安装。她其实专业学的不是安装而是土建。   水电班组的老板姓代,是个中年人,油头滑面的,她对他印象不太好,但是平时来往也不是很多,倒也没什么。他不怎么经常在现场,在现场的是他的工人,叫胡小军。   胡小军长得矮胖矮胖的,看着人挺老实的。小姑娘图好玩,代老板叫他小军,她也跟着叫小军。   她没别的意思,但是小姑娘当时不懂其实这样称呼不妥,她毕竟是刚毕业的小女生,长得又漂亮。容易让人多想。   胡小军的老婆也在工地上,但是她不知道,也不认识。有一次她碰到胡小军,就打招呼,叫了他一声小军。   没成想他老婆也在一边听见了,他老婆顿时就不依了,朝她嚷道:“你们有事情为什么不找代老板,整天找胡小军!”   她当时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不擅长吵架,就走了。   这件事她没放在心上,但是到了第二天,她照常上班,一进办公室,邓工突然对她说:“你以后不要叫胡小军小军了,人家老婆听了吃醋!昨晚上和胡小军打了一架!”   她当时就惊呆了,不过是个称呼能吃什么醋?可是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不对,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还是忍住了。   但是邓工情商不高,说了之后不停地说她这样不好之类的话。   她本来心里就觉得委屈。   “有没有搞错,只是个称呼而已,你们不是叫胡小军小军吗?有什么吃醋的,他老婆不会以为我能看上胡小军吧!”   “可是人家听着不舒服啊?换你,别的漂亮年轻女生叫你老公小名,你高不高兴?”   她意识到是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个,可是那也是因为不知道他老婆在工地啊,她觉得只是图好玩叫他名字而已。他又胖又丑又老又穷又没学历的,她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他吧。   她知道自己不对,但是还是觉得委屈,加上邓工一直在旁边巴拉巴拉地说她,她是个泪罐子,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扑哧地掉了几颗。   她不高兴到了中午,中午要去食堂吃饭了。她坐着没动。邓工也没觉得自己惹了事,自己去吃了。   工地上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几分钟就能吃好。   她坐在位置上没动也没去吃饭。有人进办公室来拿纸,这是他们的习惯,老是喜欢来他们办公室拿抽纸。   一推门进来见她还好端端地坐着,就顺口问了一句,“沈蓓,你没去吃饭吗?”   她当时还在不高兴,胡乱地嗯了一声。   卫崇也吃好了饭回来了,一听她没去吃饭,就推门走了进来问她。   “怎么没去吃饭?生病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卫崇,心里的委屈成倍地放大,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就掉了下来。   卫崇一看不得了,哎哟一声。   “谁把我们小姑娘给惹哭了?”   邓工这时候也回来了,他笑道:“水电班组的事情。”   卫崇立马道:“让老代来给我们小姑娘道歉,罚他的款!”   说着走过来在她桌子上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她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破涕一笑,“不是代工啦!”   邓工就在旁边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卫崇笑道:“让老代好好说说他。他那个老婆烦人得很,有一次就被我给吼了。”   被卫崇这一打趣,她总算恢复了一些。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小事,女生大概都是注重细节的,卫崇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   可是他年纪不小了,她以为他四十出头。   即使知道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没事就跑去他们办公室串门,找机会和卫崇说话。   她当时大概真的是太不成熟,太不懂事,卫崇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可能会没结婚呢。   可是她竟然在听说工地上的男人十个九个都是坏的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卫崇怎么样。她当时心里的想法是,卫崇是不是也离婚了?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卫崇没有离婚。她加了他的微信,他微信的背景墙是他的儿子,看着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拍的。   她很失望。   她当时觉察出了自己对卫崇的心思,警告自己绝对不可以,她可以不计较卫崇的年纪,但是卫崇已经结婚了。她不能做第三者。   可是有时候,情感总是会战胜理智。当时的小姑娘没意思到这种感情只是源自于一时的好感,并不长久也不深刻,她以为那大概就是爱情了。   她加了卫崇之后,也没有主动跟他聊过天。   但是有一天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卫崇突然给她发消息。   “刚才我路过你家楼下了。”   她看到卫崇的消息的时候,心里顿时猛地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去哪里?”   卫崇的消息回复得很快,“跟朋友喝了点酒,准备回家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复。   卫崇却发了一句,“明天跟我上现场吧。”   她心再次一跳。   她有些不敢猜测卫崇的意思,让她惊喜又让她害怕。卫崇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本来想了一个借口想要拒绝,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就在她想要说好的时候,卫崇却突然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喝多了,跟你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她心猛地回落,可是又莫名的失落。   那晚上就这样迷糊地过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大概的竟然有些记不起来,只记得有一次卫崇约她出来喝酒,她挣扎了很久,还是去了。   卫崇一反平素有趣好玩的样子,竟然跟她说起自己的家庭来。   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很累。   她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对家庭厌倦了。他老婆比他小很多,他是晚婚,有一对儿女,女儿都已经十四岁了。她在心里想,她今年二十二,只比他女儿大八岁。   卫崇大概是真的心中苦涩,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走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半醉。她想要结账,但是卫崇一把握住了她拿手机的手,自己用手机结了账。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并且十分的柔软,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粗糙。   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她心砰砰地乱跳。   他开了车过来,叫了代驾。   两人坐在后排,卫崇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吐息都在她的颈窝,沈蓓被他握住的手已经完全汗湿了。   他先送她回家。   在路上他没有再做别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前面代驾小哥也一直保持沉默。   到了她家楼下,他终于松开了手,看着她下车。   她也喝了酒,下了车之后,夏日的晚风一吹,她竟然浑身一个激灵,一直到车都看不见了,她站在原地还动弹不得。   她寄住在姐姐家。   开门姐姐在洗漱,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实话,姐姐已经闻出了她身上的酒味,语重心长道:“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酒!”   她嗯嗯了两声,回到房间躺下,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姐姐已经离婚了,就是因为男的出轨。   可是她现在也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第三者。   她万万不敢跟姐姐说这件事的。可是除了惶恐,她回想起一路上那只干燥温暖的手,心里竟然还有欢喜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上班,她都刻意躲着卫崇。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是卫崇很自然,没事的时候也会来她们办公室溜达,面对她的时候态度也很正常,仿佛那晚上就是他喝多了的一个梦。   她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失落。   后来劳务班组的人请客,她是新员工得喝酒,一拿杯子就放不下来,所有同时一溜烟的全部跑上来跟她喝酒,不喝不好。她第一次喝白酒,竟然酒量也还可以,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后头脑还是很清明。   卫崇本来在另一间包房,等喝到人差不多走了的时候,他出现在门口,跟其他同事说了两句笑,这时候又有人上来准备敬她酒,卫崇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对那个同事笑道:“找小姑娘喝酒算什么本事,你想跟她喝,先把这桌人先敬了,才算你有诚意,否则不让她跟你喝。”   她当时有些喝多了,卫崇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在吸引她,她转头看向卫崇,笑了笑。   卫崇趁没人注意,轻声说了句,“下楼。”   说完卫崇就先走了。   她听话地跟着下了楼,紧接着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了。电话那头是卫崇。   “往前走一点。”   她往前走,看到了一辆白色的车,她观察过,卫崇的车牌号她记得。是卫崇的车。   卫崇在反光镜里看到了她,轻轻地按了一下喇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你要送我回家啊?”她大概是真的喝多了,看着卫崇笑嘻嘻的。   卫崇转头看了她一眼,他没喝酒,在路边昏暗的灯光照射下,他的目光竟然有些晶亮。   他斥责道:“你一个姑娘家,跟他们喝什么酒。”   她听了有些委屈,嘟哝道:“他们要敬酒,我怎么办嘛?只能喝了。”   “笨,不会说你不会喝吗?”   “我不会说谎。”她真的不太会说谎。   卫崇发动了车,车往前冲去。   他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上次送她回去过一次了。   城市夜晚的道路上没有什么车,一路畅通无阻,几乎不到二十分钟,车停在了她姐姐家楼下。   她扭头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再转头看一眼卫崇,竟有些恋恋不舍。   “到了,不需要我送你上楼吧?”卫崇道。   她摇了摇头,虽然头有些昏,但是她的意识是清醒的,自己上楼没问题。   她伸手解安全带,却怎么也解不开。车里有些暗,她摸了又摸都没有抠到按钮。   卫崇伸手过来帮她,一不小心手就覆盖在了她的手上,彼此的体温让两人同时一滞。她慌乱地想收回,卫崇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接着他整个上半身探过来,一手捞住她的头,往他的方向一带,沈蓓就被拉了过去,随即她感觉一团阴影朝自己压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含住了。   这个吻热烈而深入。她忘记自己是怎么下车,怎么上楼,怎么洗漱怎么躺上床。   总之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是欢喜,一边是恐慌。   她做了第三者。   卫崇还有两个孩子,欢喜的同时,这种自责感也在折磨着她。   她当时真的以为卫崇是喜欢她的,后来才知道,卫崇不会放弃他的家庭,她只是他枯燥又千篇一律的婚姻生活的一味偶然的调味剂。   从那晚之后,两人对彼此的关系都心照不宣。下班之后,卫崇会先走,她走一截路上卫崇的车,卫崇有时候直接送她回家,有时候将她带去酒店。   她从一开始的自责到后面越来越想拥有卫崇的全部。其实卫崇也不是有钱人,他就是城市中最普通的那一层,有车有房有家庭有孩子,就是没有多余的钱。   她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为了他的钱。她只是觉得自己爱他。   卫崇没有厌倦,但是她厌倦了。   她不想在公司偷偷摸摸的,连他办公室她都不敢去了,她开始整天郁郁寡欢,她强大的占有欲让她不甘心只是在下班那一两个小时拥有卫崇。卫崇从来不会跟她在外面过夜,他有家庭。   沈蓓后来回想自己的这段经历,只是觉得荒唐。   就像一场大梦,荒唐了一生。   她爱他爱得发狂。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上他的车次数多了,终究被人看到了。其实不是她同事看到的,是在工地上班的工人看到的,工人在楼上上班,从楼顶看下来,一览无余。   他们都是经常在工地跑的,那工人都认得他们。   流言四起,他害怕了,让她辞职。   他老婆也发现了异常,后来跟他同事一打听,说是跟工地上一个新来的小姑娘走得挺近的。他老婆是个泼辣的性子,容不得这种沙,在强行查看了他的手机之后,闹到了公司来,她被辞退。   她当初进公司就是因为她姐姐的关系,还不是亲姐姐,但是也对她特别好。   她和一个已婚男人搞到了一起,让她姐姐丢了脸不说,还让她失望透了顶。她姐姐本来就是因为男人出轨才离婚,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   她姐姐直接让她搬了出去,不想让她再住在家里了。   她当时才刚毕业,没什么钱也租不起房子,只好先回了老家。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肯轻易跟他断了。   可是他换了电话,她找不到他,又从老家赶了回来,她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好等在了原来的公司外面,好不容易遇到了邓工,邓工告诉她,卫崇已经辞职了。   她只觉得五雷轰顶。   原来自己对他来说,和他的家庭比起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他只是图一时新鲜,她却付出了全部,没了名声,也没了工作,她姐姐也对她失望透顶。   这场成年人的游戏中,她彻底地输了。   不过不怪别人,是她太蠢太天真,活该落得这个下场。可是如果一切能重来,她不想再跟这个老男人有任何的瓜葛了。   ………   沈蓓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凭着本能摸到了手机,看也没看清就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将手机凑到了耳朵边。   “喂?”   “沈蓓,地点定下来了,就在惜缘街那边吃火锅,你六点钟应该能赶到吧?”   “什么?”   “吃饭。我和余涛已经定好了,就吃火锅,你六点钟应该能赶到吧?”   沈   她将手机凑到眼前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她的一个朋友。   他听她这边没了动静。   “听得到吗?那就六点钟哈?我还有事,就先挂了,回头我把定位发给你。”   说完,那边挂断了电话。   沈蓓还是懵的。   在一处她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地方,巴拿拿密切地关注着她,紧张地喃喃自语。   “宿主,你一定要完成任务啊!你一定要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陆渔的记忆已经被完全封存了,因为这个任务是她必须要在面对相同的情景时做出正确地选择,走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才视为任务成功。   那现实中,沈蓓盯了一眼手机,一瞬间反应过来,是了,她才刚毕业回到家乡这边的省会城市,曾经在大学里认识了几个老乡,后来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他们两个都在这边工作,知道她过来之后,一个朋友做东,约了另外一个朋友一起吃顿饭。   她一看时间,还早,下午四点钟。惜缘街理她比较近,她打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   她感觉脑子昏沉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了一样。   可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   可能是太过紧张了,她想。   明天就是去公司报道的第一天了。   她难免有些紧张。   其实她不想去这里的,她想去的是另外一个地方,是一家大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她实习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实习的。但是她姐姐偏偏觉得这家房开工作压力大,不稳定,不想让她去,给她弄了这家。   她一点也不喜欢,可是又没有办法。姐姐不是亲姐姐,她帮忙帮她安排工作,她不想让她姐姐好人没做成还落下一身埋怨。可是她确实很不喜欢这里。   晚上去跟朋友吃了饭,她姐姐还很费心地开车带她去了一趟新公司的所在地,让她认认路。   第二天一早,她打车去了昨晚上到的地方。   接待她的人是个女人,是房开公司的,但是她去的公司是房开公司的子公司,是个施工单位。   她更加不高兴了。   她见过了项目经理,项目经理其实不是很满意她,勉强将人收了下来。   她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接着她去见了安装部的老总,老总安排她跟着邓工学习。   邓工长得是真的不咋地,听完领导安排,让他好好带她,邓工哦了一声,领着她去了办公室。   这边一切都很陌生,她更加不高兴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都已经来了。   她学的专业不是安装,她学的土建。   这边要安排她学习安装,她只好接受了。她在网上买了书来学习,她自认自己还算是挺努力的。   办公室没有饮水机,她只能去隔壁接水。   第一次去接水,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这间办公室只有三个人,都是男的。一个有些谢顶,坐在最里面,一个看着有些凶,单眼皮,坐在中间,还有一个看着要年轻一些,坐在靠门的位置。   她笑着跟他们说:“我来接点水。”   最里面那个很友好地说:“接嘛。”   中间那个装作很凶的样子,“接我们的水,是要给钱的。”   最里面那个笑道:“你别吓坏人家小姑娘。”   她笑了笑,知道中间那个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当真,接了水就回去了。   她跟邓工还不熟,不过她还是叫他邓哥。   这天卫崇来办公室找邓哥,她跟邓哥说话。   卫崇听她叫他邓哥,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你不要叫他邓哥,要叫他邓经理!”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邓哥很有可能调到另外一个项目去做经理,所以他这样打趣。后面她和邓哥熟了之后,都不叫他邓哥,而是叫他邓总。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没两天,她已经知道了隔壁的那几个同事是管安全生产的,那个爱说笑的男人叫卫崇。   她去他们办公室,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卫崇拿着一块毛巾在擦他的鞋。他似乎很爱干净。   她坐在办公室,总能听到隔壁传过来的摆龙门阵的声音。   她是从别的省回来的,她在学校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普通话,回来之后她很不适应,这边的人都说方言。但是她说不习惯,虽然她也是这个省的人,但是她们那边的话区别这边的。   可是有一次别人问她是哪里的人,她说是这个省的。然后那个人就很惊讶地问她:“那你怎么说普通话?”   从那以后,她觉得自己在这边说普通话有些奇怪,就学着说方言。   她跟卫崇说话的时候,卫崇总是喜欢学她,然后对她说:“不要跟我说四川话!”   她大学在四川念的,虽然平时从来没有说过四川话,但是耳濡目染的,学这边的方言的时候,说的口音却是她室友那边的。   卫崇确实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幽默感。   这个任务,巴拿拿是不可以参与的,但是它一直观察着陆渔。当它看到陆渔也像当初的原主那样对卫崇起了兴趣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可是它只能看着,不能给她任何的提示。   沈蓓工作还算挺努力,她慢慢地在这里找到了快乐。   她的快乐之一就是跑去隔壁办公室,听他们吹牛。   卫崇总是妙语连珠,逗得她哈哈大笑。   除了卫崇,其他的同事也有很好玩的,她想或许她没有白来一趟,在这里工资虽然很低,但是至少上班很快乐。   邓总虽然情商有些低,但是人很不错。   沈蓓是个很活泼的人,她慢慢地获得了不少同事的喜欢。邓总似乎对她也有意思,开车送她回家,甚至早上过来接她。   她家离工作的地方挺远的,她每天要挤公交车过去,要转一次车,不是很方便,而当时邓总没有住在工地上,他自己租了房子。   他主动问她要不要开他的车练练。   其实当时她没觉得什么,新手刚拿到驾照的时候,对开车是非常感兴趣的。邓总说要是撞了不要她赔,她跃跃欲试,开着邓总的车出去溜了几圈。   有一天晚上,邓总问她要不要过来接她。   沈蓓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她只是将邓总当做一个比同事稍微亲近一点的朋友,听邓总说明天可以过来接她,她没多想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邓总就过来了。   坐上邓总的车,邓总提出每天都过来接她,还开玩笑说收她五百块钱。   她砍价砍到三百,邓工笑道:“还真的以为我要收你钱啊?”   那分钟她觉得有些别扭,收钱可以,不收钱她就不要他过来了,她笑着婉拒说无功不受禄。   然后这个提议就不了了之了。   她姐姐知道她那天早上是坐邓总的车走之后,还提醒她,不要随便坐人家的车。   她也觉得不好,她对邓总没有意思,所以她不接受别人对她好。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   虽然工地很累,可是她每天都很开心,跟着邓总上工地,偶尔会遇到卫崇他们。卫崇是管现场安全的,他很多时候都在工地上。   碰到卫崇的时候,沈蓓会很高兴。   那天她照常跟着邓总上工地。   一个装运建筑垃圾的车停在楼下,上面几个搬运垃圾的女人都没有带安全帽。   然后她上楼的时候遇到了卫崇。   “卫工,那几个人没有戴安全帽,你快去说她们。”   卫崇果然去了,她坐在施工电梯上,透着施工电梯的缝往下看,果然看到了卫崇站在车底下,和那几个女人说着什么。   她高兴地哈哈大笑。   时间过了两周,她很快地适应了在这里上班。   这天晚上,她突然收到了卫崇的好友申请。   她没有主动加他,虽然两人都在一个工作群。   她盯着屏幕的好友申请,点了通过。   卫崇的消息发了过来。   “刚才我从你家楼下路过。”   “去哪里?”   “和几个朋友喝了几杯。”   沈蓓有些警惕,喝了酒,为什么要给她发消息?   “噢噢,那你早点回家。”沈蓓回了一句,这就算是话题的结束了。   沈蓓本来也想像原主那样为怎么去喝酒了,可是想想觉得不太合适。平心而论,她非常喜欢卫崇。但是同时她也很清楚,卫崇不是和她一样大的同龄人,他有家室,她对他的喜欢仅仅只是人和人之间交往时的那种对一个人的性格、品行的那种喜欢。她没想将这种喜欢上升为男女之间的喜欢。   这个时候了,再聊下去不太合适。   卫崇那边似乎也了解了她的想法,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要是卫崇再年轻三十岁,没有结婚,她想卫崇这样的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沈蓓躺在床上,开始反思自己。   卫崇突然给她发消息,就好像是邓总突然提出要早上来接她一样,都让她有些警惕。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频繁地去他的办公室,没有把握好分寸了?   她想自己以后要控制去他办公室的频率了。   而邓总从人事那边搬回来一台饮水机,都是灰,他擦洗了一下,就能用了。   她其实嫌弃得不行,总觉得这个水有些脏,可是没办法,在工地上班一天,总得喝水。   她早餐总是从家里带,以前她会特意去卫崇他们办公室,给他们发一些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糖之类的,但是自从那晚上之后,她特意控制自己,不去他们办公室了。   她还是很喜欢卫崇,但是不能再接近他了。   人有时候得防着自己。她想或许现在的喜欢还是人和人交往时因为舒服而引起的喜欢,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了味,情感是最难把控的,唯有保持时刻的清醒与理智,才能不沦为情绪的奴隶。   她不去卫崇的办公室,卫崇偶尔会来他们办公室,她没有刻意地回避卫崇,有时候还是会跟他说两句话。   房开那边有个特别有趣的男人,也是姓邓。他有趣到什么程度呢,几乎每句话都能让人发笑。   可是他其貌不扬,沈蓓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单身,后面才知道人家是结了婚的。   她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怎么这么其貌不扬的竟然都已经结婚了,后面接触下来才知道,大概是看中了他的内在。   她想和这样有趣的男人待在一起,生活就只剩欢乐了吧。   原来不仅仅是男人的世界充满了诱惑,就连女人的世界也难以避免。生活中总是会闯进一些人啊,他会有某个地方存在独特的吸引。   不过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的动物,就是因为人类拥有思维。   卫崇的吸引力从一开始就存在,即使他年纪对沈蓓来说过于大了点,可是因为沈蓓从小丧父,她对这种大她年纪一圈的男人,反而没有抵抗力。   四十岁的男人其实是最有魅力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大多数都已经事业有成,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们在说话做事的时候都充满了魅力。这种男人对沈蓓来说,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沈蓓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她对世事的判断往往没有那么准确。   虽然沈蓓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是性格还是会有出入,她不像原主那样单纯得有些傻。   因为工作的原因,她无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胡小军。   胡小军是个又胖又矮的男人,脸圆圆的,可是穿衣裳总是不好好穿,露出一截肚子。   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胡小军跟邓总聊起工地上的事情,说是去洗脚。   她知道洗脚是什么意思,顿时对胡小军没有什么好印象。   除了工作之外,她从来不跟胡小军接触,也都跟着邓总叫他胡工。   她还是活泼,但是活泼中多了些稳重,对世事也多了几分判断的能力。   或许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卫崇也不再会主动联系她,连她们办公室都很少过来了。   她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就辞职去了另一个房开。   机缘巧合之下,她所在的房开搞员工优惠,她咬咬牙将房买了。   她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男生,男生各方面也都不错,人挺成熟的,和她合得来。   她主要是喜欢男生的性格,上进又懂事,还懂得包容人,虽然和她是同龄人,但是比她更成熟,两人在一起也避免不了争吵,不过还是走到了最后。   她离开了最开始工作的地方之后,就没有再跟卫崇联系过。   后面的偶然联系,是她结婚的时候,她将请请帖发在朋友圈,卫崇看到了之后,给她发了一句恭喜。   两人聊了聊。她得知卫崇近况不算太好,言语间透出些许埋怨。   他还是觉得家庭有些不如意,可是这辈子她不会做他的调味剂了。   她没有原主前辈子的记忆,也就不知道卫崇原来和原主有过瓜葛。   委托者也并不想要惩罚卫崇,毕竟当初,是她先动的心,也是她没有拒绝。她自己的思想才是最主要的悲剧根源。假如她像这辈子的沈蓓这样一直保持清醒,在自己的动心的时候就能分辨那到底是男女之间的爱,还是普通人交往之时的好感,她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而卫崇大概也只是许多男人的缩影,对婚姻感到厌倦,只是他也没有控制好自己,踏出了不应该的一步。   两人都是成年人,甚至卫崇人生都已经走了一半了,如果当初他能多点责任感,如果他们都能从一开始就保持清醒,或许上辈子两人都会过着普通人那样平凡而顺利的一生。就像这辈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这个故事就是有感而写。 第297章 金枝玉叶(一)   “这就是你亲娘, 宿主。”   一间金碧堂皇的大殿内,卫卓悄悄看了上首那个穿着深碧色撒花曳地裙,妆容端庄、容貌姣好的女人, 巴拿拿在脑海中提醒她。   这个女人是当今皇后, 卫菡。   她看着样子像二十五六的女子, 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刚看这脸和身材, 谁也看不出这个女人已经三十多了。   她只有一个儿子,已经被立为太子, 她外家是威名显赫权势滔天的荣国将军府。   不过她膝下抱养了一位公主, 名宁樱。她十分疼爱这个抱养的公主, 公主今年也十三了,她跟皇上请了圣旨, 要给公主选一个伴读。就从正三品大员家的千金中挑选。   这也是卫卓为何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卫卓今年十五了,按理说, 她不应该被选为伴读了,因为她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 给公主做伴读的话,就要耽误至少三年。皇后一向是贤良淑德,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 她应该不会做才是。   但是卫卓偏生被留下来了。入宫待选的女子足足有十人但是只有卫卓被留了下来。   卫卓根本就不同文采,就连读个文章都磕磕绊绊的,可是她就是被留了下来。别人都以为是因为卫卓是皇后的侄女,但是不是, 没有人比卫卓更清楚为什么。   因为卫卓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十五年前,入宫三年都未曾有孕的皇后终于为皇室开枝散叶,怀上了身孕,皇室一片喜庆。皇后要是无嫡子, 就有可能会引起夺嫡之乱,天下不稳。皇后终于有孕,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皇后生产的时候,却并不顺利,她足足生了一天一夜,都没有能将孩子给生下来。   这是流传在外面的话。实则当时皇后生产非常顺利,但是生下的却是个女孩。   皇后的外家本来就担心会不会生下来是个女孩,他们不敢赌,因为一旦这是个女孩,就有可能让皇上下定决心立当时的皇长子为太子,当时已经有不少官员上了奏疏,请求皇上早日立下皇太子以卫朝纲。   所以他们冒险做了两手准备。   当时卫家恰巧有一个儿媳怀了身孕,为了赶上和皇后一样的生辰生下孩子,在皇后发动的消息传回府上起,他们就给产妇喂下了催产汤。她比皇后早产下孩子,还是个男孩。   而皇后很不幸地生了个女孩,为了拖延时间,早就被收买的产婆宣称皇后难产,太医也早就被收买了,皇上还以为皇后是真的难产,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而皇后则拖延了时间,让卫家送了孩子进来调换。   而皇后也因为产后没有及时调养而伤了身子,后面一直未曾再有孕。   这个唯一的男孩,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宫中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权力二字都极度热忱。   靠着男孩才保住了自己的皇后之位以及娘家的显赫,皇后一点都不后悔当初换孩子。孩子虽然就在娘家,但是娘家人说孩子和她长得像,吓得皇后这十五年来从来不敢命娘家人将孩子带进宫来,就怕被有心人看到了会疑心当年的事情。   而当年的知情人,除了卫家人,已经全部被灭口了。   皇后为太子谋夺了一切,甚至后来捧他坐上了皇位。但是或许不是亲生的,这孩子从小就不跟她亲近。不管她怎么哄,孩子自懂事起就不爱来她跟前。   随着孩子日渐长大,不和自己亲,倒和四妃之一的董妃亲近,卫皇后终于急了。   她当年冒死换来的孩子,就是为了保住她的荣华富贵,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大了,竟然不听她的话。要是真的等太子登了大宝,到时候不认她了怎么办?   卫皇后想来想去,现在太子还没有太子妃,都已经十五年过去了,想来不会再有人去追究当年的事情了。   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最适合的。她心里对这个女儿倒没有多少亏欠之情,这些年她长在她娘家,想来她娘家人也不会亏待她。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爹肯定不敢让人欺负她的。   卫皇后根本就不知道卫卓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她那个名义上的亲娘已经被皇后命人给弄死了,就怕走漏风声。她那个爹是个情种,对当年原配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可是能怎么办呢,害死自己妻子的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不可能站出来将一切事情告诉世人,那样的话不仅仅卫皇后完了,荣国将军府也完了。他每日借酒消愁,如此过了三年。   后来荣国将军夫人看不下去他每日这样借酒消愁,想着有了新人就会忘记旧人,做主给他娶了一门继室。   不想这继室看上去贤良,可是内里实则是个善妒心狠的女人,她嫁给卫大爷之后,很快就有了孩子。对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她就越看越看不惯。   卫大爷因为记恨妹妹太过心毒,要了自己儿子不说,还要了自己妻子的性命,所以对卫卓也不管不问,任由继室磋磨她。   所以卫卓才会年方十五,却还没有定下亲事来。   卫卓成长的经历不太好,进了宫之后总是畏首畏尾又不太懂规矩,加上她不通文墨,很不得太子喜欢。   但是皇后才不会管太子喜不喜欢,她就是要用卫卓牵制太子,让太子不得不对她恭敬。   可是她不知道,这样适得其反,太子因为这件事更加疏远她。   相比卫卓姿色寻常,太子这世人中龙凤,生就一副玉面,气质卓然,让人见之忘俗。卫卓从一开始见到这个太子表哥就心生爱慕。不管太子怎么厌弃她,她都甘之如饴。   卫皇后最开始打的是让卫卓牵制太子的主意,可没想到自己马失前蹄,竟然栽在了自己亲生女儿身上。   当时太子已经对卫皇后十分憎厌,可是又因为她是自己的生母不得不对其恭敬。加上太子当时需要卫皇后给他铺路,所以只能听从她的话,娶了卫卓。   卫卓虽然成功成为了太子妃,但是她却得不到太子的心。太子心系文阁大学士孟章书,她就百般阻挠,甚至最后设计害得孟章书终身不孕,让太子恨毒了她。   卫卓为了求得太子的原谅,就将自己偶尔从皇后那里听来的秘密作为交换条件告诉了太子,就是两人身份互换的秘密。   她要太子保证以后会对她好,她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太子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龙子凤孙,而卫皇后也不是自己的亲娘!   他震惊的同时也感到害怕,害怕这个秘密迟早会被人知晓。   等他终于登上大宝,他没有第一时间封卫卓为后,而是让自己的心腹趁夜带着人上荣国将军府,连夜杀光了荣国将军府上下九百多人,就连三岁孩童都没有放过。   至于卫皇后,则对外宣称她因为这件事受了太大刺激,自尽身亡。   卫卓更是没有好下场,直接被打入了冷宫,连夜就被吊死。   要说这太子也是真的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爹都没有放过。话说回来,自古到今,能坐上那个九五之尊之位的,有几个是心善人?   这个秘密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再也无人知了。   而此时,换了芯子的卫卓看了一眼上方静坐的皇后,皇后看了她几眼,兴许是心理作用,她真的从卫卓的脸上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心中顿时有些发慌,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十来年都没有见过这孩子,又有谁会往那方面想呢,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知情人也全部被杀掉了。   除了卫家的掌权人,还有她亲兄长还知道这个秘密。不过他们不可能说出来。   想到这里卫皇后心里稍安。   “卫卓,以后你要尽心服侍宁樱公主,不可怠慢。”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十几年未见,见了面,心里还是欣喜,不过卫皇后掩藏得极好,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对卫卓的特殊。   卫卓乖巧地应了声是。   就在这时,宁樱提裙跑了进来。   “母后,听说你打发掉了其他人,将卫卓留下来了?”   宁樱今年十三,生得冰雪可人,就是贵为公主,性子难免骄纵了些。   卫皇后对这个抱养的女儿比较宠溺,当年她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出去之后,就一直疾病缠身,总是小病不断,后来她去皇国寺祈福的时候,主持跟她说,要她抱养一个庚子年的孩子养在身边,她回宫之后就命心腹打听,结果发现当时还只是梅嫔的孩子就庚子年。   她就将宁樱抱回来养,果然从那之后,她的病就好了。她视宁樱为旺自己八字的孩子,养了这些年,比卫卓这个亲生女儿更有感情。   宁樱一进来就噘着嘴,“母后,我和杨姐姐都已经说好了,杨姐姐文采斐然,她爹可是丁酉年的状元!现在你将杨姐姐给打发了出去,人家还说我堂堂公主失信于人。还有这个卫卓,她就是个草包,文章都读不通顺,怎么给我做伴读啊?”   卫卓看了一眼宁樱。   要说宁樱有坏心思吧,她也没有,但是就是太过骄纵了。她和宁樱就是因为这一次将她选定的伴读给挤走了,宁樱后来就看她不惯,总是找她的不痛快,在太子面前频频落她脸面。   后来卫卓成为钮钴禄卫卓之后,设计将宁樱给弄死了。   “谁说的?卫卓字还是写得不错的,给你做伴读就是陪伴你,又不需要太多文采,卫卓活泼机灵,陪伴你更好合适。”   宁樱闹了半天,卫皇后还是不肯松口。   后面宁樱狠狠地瞪了卫卓一眼,哭着提裙子跑开了。   被她这一闹,卫皇后不由多跟卫卓叮嘱了两句。   “宁樱公主年纪小心性不定,日后你陪伴她念书的时候,要好好地想法磨磨她的耐性,像现在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不行。宁樱公主就是小孩子心性,喜欢一个人过阵子也就忘了,你别往心里去,宁樱公主也不是不喜欢你。”   卫卓口中应是,心里却在冷笑。本来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如今得屈居人下,看人脸色。   宁樱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妃的女儿,若是论等级,她才是嫡出的公主,比她不知道高贵到哪里去了,就因为卫皇后一通骚操作,她从堂堂公主变成普通臣子家的女儿不说,前半生还受尽了虐待,就算是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亲娘给惦记上了,又将她弄到宫中这是非之地来替她争取荣华富贵。   这样的娘,不要也罢。   也难怪前辈子原主最后会选择将这个秘密告诉太子,换了她她也会告诉,不过原主有点蠢,出卖了秘密,自己还没有落下好。   原主的心愿是要堂堂正正地做回她的金枝玉叶,还要将太子给撸下皇位来,至于这个亲娘,倒是没有什么要求。不过卫卓已经很不喜欢她了,顺带也要给她搞下台。   不过这些都只是终极目标,现在她只是个进宫做伴读的小姑娘,无权无势,背后也没人。   虽然前世太子失言转头就将原主给弄死了,不过在卫卓看来,那也是原主活该,你说人家都不喜欢你,你非要凑上去,凑上去也就算了,还给人家心爱之人给弄得终身不孕,人家不杀你杀谁呢?   不过还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就连前世的原主临死之前都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是皇后和一个侍卫生的孩子。当年皇后病急乱求医,从自己的心腹那里听说了一个偏方,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只要跟陌生男人做一夜露水姻缘的夫妻,她就能怀孕生孩子。   皇后为了生孩子也是什么偏方都用尽了,可是都没有效果,听了这个偏方之后,犹豫很久还是决定冒险试一下。   不过她以为当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高枕无忧,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当年的侍卫并没有死,他逃了出去。他本来以为太子是自己的孩子,他从宫中逃出去之后就去参了军,后来立下军功,得了一个虎威将军,后来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名震一方的大将军,在一次宫宴上他找了个机会拦下了皇后。皇后在他自报身份之后,才知道这就是当年那个侍卫,可是现在她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她只好跟他说太子就是他的孩子,后来太子能打败其他的竞争者,卫卓的亲爹秦镇功不可没。   卫皇后对自己这个女儿并不满意,别人家的女儿拿出去都是上得了台面的,要么是美人,要么是才女,可是自己这个女儿,大概真的是因为只是侍卫的孩子,身份低贱,貌不如人也就算了,就连字都认不全。卫皇后见多了优秀的女儿家,还真是瞧不上卫卓。   可是没办法,谁叫卫卓是自己的亲生的呢。撇开这层关系不谈,她娘家现在依旧势力如日中天,若是太子再去了卫卓,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不过现在卫皇后有些迁怒娘家人,明明知道卫卓是她的孩子,竟然给教成了这个草包样子。   真是越看越来气,卫皇后想先打发卫卓回去。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从外面揭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走到卫皇后面前福身.轻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卫皇后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卫卓。只见卫卓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襦裙,这颜色并不衬她的肤色,显得她看上去有些黑。   女子还是以白为美。她顿时觉得卫卓有些上不得台面,便道:“卫卓,你先去内室回避一下。”   卫卓欣然站了起来,跟着宫女走进了内室。   刚走进去没多久,她2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儿臣见过母后。”   听着声音极为年轻,其实这个时候太子也才十五岁,和她一天生的,只是长在皇室,比较早熟罢了。声音稚嫩,语调却十分老成。   卫卓凝神静听。   太子只是和卫皇后说了一些日常,卫皇后询问他的课业,然后叮嘱他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现,要将其他兄弟压下去之类的话。   大概一炷香,太子就提出告退。   皇后也没有留他。   太子谢崇华自小就不大愿意跟她亲近,现在也只是五天过来一次请安,每次一炷香,不早不晚就会提出告退。   卫皇后虽然有些担忧太子不亲近她反而跟董氏很亲近,但是想着自己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生母,就算是再疏远,又能疏远到哪去呢?可是还是不甚放心,这才起了将自己女儿嫁给他做太子妃的心思。   等太子一走,卫皇后心情有些烦乱,顺手就将卫卓也打发走了。   卫卓从卫皇后的宫殿走出来,宫女在她前面带路。   因为知道卫卓是皇后的亲侄女,宫女也不敢怠慢,一路上都是恭恭敬敬的。   宫殿外面是延绵不绝的汉白玉做成的栏杆,看上去气势磅礴。这宫殿住着活着的这世上最尊贵的九五之尊,比后世来瞻仰的时候更显得宏伟。   她已经不是头一次做皇室了,但是这一次的身份和前面都不一样。   认真算起来,她其实不是皇室。她亲爹是秦镇大将军呢。   她现在在宫中毫无根基,要想将太子给撸下来,她亲爹显然会是一个好帮手。只是她现在被选做宁樱的伴读,不得随意出宫也就见不到秦镇。   这件事还得徐徐图之。   她想这件事想得入神,被宫女的略带惶恐的声音给惊醒。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她抬头望去,果然,在距离她不足五步的地方,太子谢崇华背手而立,一双狭长的双目囧囧生光,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   近距离看这位太子,才发觉他名声在外真不是虚假宣传,他生得挺拔玉立,脸更是俊朗无双,光是这样负手而立立,都有一种清风霁月的无上朗秀。   估计是卫卓盯着他的时间有些长,让他俊朗的眉峰微微一蹙。   “见过太子殿下。”卫卓反应过来,朝他福身一礼。   “哇!这个男人真的不错,我是指脸。不过宿主你要保持清醒,要知道,长得好看的男人心如蛇蝎!”巴拿拿的声音响起。   “长得好看的女人才是吧?”   “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你可别被他的脸给迷住了,原主就是这样,你想想原主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巴拿拿警告她。   谢崇华将脸微微侧到一边,“我听说你做了宁樱的伴读?”   “是。”卫卓老实回答。   谢崇华是刚才来的时候碰到了哭泣的宁樱,宁樱像他哭诉卫卓不通文墨,却还是做了她的伴读,就因为她是皇后的亲侄女。是皇后的亲侄女,也就是他的亲表妹。   谢崇华再次看到卫卓,却还是忍不住地厌恶。隔了一世,这个女人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宁樱以为是因为卫卓是皇后的侄女,殊不知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卫卓是皇后的亲女儿。   谢崇华本来也已经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记得自己当晚宿在了章书那里,他只记得半夜的时候好像有人用什么东西捂住了自己的头,他被活生生的闷死了。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杀了他。   章书吗?她一定不会。他再次睁眼,就发现了自己回到了十五岁这年,这时候的他还是太子,羽翼未丰,得仰着卫皇后的鼻息。   他虽然占了嫡,却不是长,皇长子出身也并不差,母妃也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外家也强盛。除了他之外,老三,老四都已经成年,他们对这个位置也是虎视眈眈。   除了二哥,哥儿是董妃的儿子,自小就照顾他,他一向和二哥交好。   可是现在他回想一下,在宫中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当年他虽然是嫡子,可是还没有被立为太子,他是十二岁出了天花之后才被立为太子的。他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地好,董妃和二皇兄一定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才合理。   还有,到底是谁杀了他?   这些问题谢崇华都想弄明白,可是却有些无从下手。他现在虽然是太子,可是他却没有实权,他甚至跟着一众兄弟还在上书房念书,连政务都还没有上手处理过。   皇上防着他。只因为他有一个过于强盛的外家。   荣国将军府已经风光了上百年,几辈人的积累让荣国将军府不是马屎表面光,因为严苛的家风,荣国将军府的子弟从来都不是食祖荫的无能之辈,子弟个个能力卓然,不是文官就是武将,算下来,这一朝之中,光是出身荣国将军府的就不下二十人!且个个官职都不低。   这已经让皇上够忌惮了。   所以他这个太子,就一直被遗忘在上书房。   现在皇后甚至想将卫卓塞给他当太子妃。这只会让皇上更加忌惮他。上辈子就因为这件事,他差点就被皇上找理由给废了。   可是他又非得来见一面卫卓不可。   因为卫卓知道皇后的秘密。   他也知道,可是他不知道到底证人是谁。   他前辈子是无力反抗,所以才娶了卫卓,这辈子他要反客为主,抓住皇后这条小辫子,作为要挟。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的手中!   “宁樱还小,你不要同她计较。我听她说你似乎不擅长文墨,你教她刺绣也是一样的,我听说你刺绣十分有天赋?”   原主于刺绣一道确实很有天赋,没有人教过她,但是她却能绣出栩栩如生的绣品来。   不过她是不耐烦做这个的。   “臣女愚钝,怕教不好公主。”她道。   太子虽然不愿意与她虚与委蛇,却又不得不亲自下场,因为他知道卫卓对他有多上心,只要他提出要求,卫卓一定会告诉他。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还要费心思去查他当年被害死的事情,只好用这种最简单也最有效的美男计了。   谢崇华关切了几句就告辞了。   卫卓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   她觉得不太合理,太子前世对原主是躲避不及的,这辈子怎么还会对她和颜悦色的说话呢?难道是因为现在皇后还没有指婚,所以他现在对她还没有后来那样厌恶。   正在猜测的时候,巴拿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系统检测到这位太子身上有重生者的磁场。”   “重生者?你说谢崇华是重生的?”   “是的。”   “这可就难办了,他是重生的,意味着他也知道前世的剧情走向,我想把他给撸下来,难度大大增加啊!”   “不要怕,宿主,想法子出去找你爹吧!你爹可是大将军,他肯定有办法。”   “我也想去找他,问题是我现在出不去。”   “你是不是因为在现代世界待久了,都忘记自己可以练武功了?”   卫卓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我还会这个技能。”   在一旁引路的宫女见她突然又手拍自己的脑门,有些惊讶地朝她看过来。   “卫姑娘,您怎么了?”   卫卓连忙摆手,“没事,我住在哪里”   “就住在公主殿不远处的偏殿中,娘娘给您拨了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伺候。你要是还有哪里觉得不方便的,就只管告诉奴婢,奴婢一定尽力达到您的要求。”   “我的要求就是住得离公主远一点,有没有办法达到?”   宫女温和的笑容一僵,“这个…这个,姑娘恕罪,姑娘住在这里都是规矩,您是公主的伴读,是要住得离公主近一些的。”   她心中有些奇怪,这卫姑娘就是来给公主做伴读的啊,别人若是得了这个殊荣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她还这样排斥,难道就不怕这话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去,惹得皇后娘娘不满吗?   卫卓其实不仅是不住得离宁樱这么近,还很不想做宁樱的伴读。   可是她现在才刚穿进来,先摸摸情况再说。   她下午就得陪着公主去上书房。   公主和皇子们都在上书房听授讲课,但是不在一间教室,学得不一样,皇子们学习的是治国策论诸子百家,公主学的却不是,只是教一些诗书,以及写字作画。   作为宁樱的伴读,她早早地就在宫女的引导下去了宁樱公主殿外等候。等宁樱一出来,看到她就没有好脸色,冷哼一声,不理她直接往前走。   到了上书房,她跟着宁樱走进了一间宽敞的房间。   同时学习的还有别的公主,除了四妃生的公主,其他公主都不怎么叫得上名号,也不惹人注目。   对于这个新来的宁樱公主的伴读,大家还是给予了关注。   作为伴读是一项殊荣,伴读身份并不低贱,相反,必须得是出身高贵的才有资格做公主的伴读。   卫卓对这些好奇的目光没有兴趣,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怎么样才能出宫,怎么才能找到秦镇。   她看了一眼无心上课的宁樱,或许可以从她入手,只要宁樱死活不要自己做她的伴读,兴许自己就能重获自由。   夫子对这些公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敢太严厉。毕竟这些都是金枝玉叶,除了皇上,谁又敢真的吼她们呢。   宁樱虽然嫌弃卫卓不通文墨,但是她自己也是见到这些东西就头疼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她跟着宁樱一道回去。   皇子们也下了课,从前面的一间教室鱼贯走了出来。   因为皇后不顾她的意思硬要让卫卓做她的伴读,宁樱很是不高兴,她看着前面朝这边走的皇子们,又看了一眼身边似乎在走神的卫卓,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嘴角坏笑,故意靠边停了停,然后伸脚一勾。   她想要让卫卓当着这么多皇子的面出出丑,若是卫卓出丑,她大概也能高兴了。   卫卓在思考要怎么才能让宁樱闹得不要自己做伴读,也就没有注意脚下,等巴拿拿提醒她注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脚被宁樱的脚一绊,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朝前面扑倒。   前面皇子们只差七八步就能和她们擦肩而过,而卫卓刚好在这个时候绊倒,不是想跌个狗啃屎,就是想要皇子们英雄救美。   然而皇子们一个个的似乎见多了这种场景,谁都没有动弹。只是冷眼看着即将扑在地的卫卓。   谁都没料到卫卓压根就没像预想中那样摔个鼻青脸肿,她在往下跌倒的时候上身迅速内弓,整个身体弯成了一个圆形,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她身上穿的石青色的长裙像是跳舞一样,自然地卷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理了理衣裳,面色自如,好像刚才差点出丑的不是她自己。   她虽然差点跌倒,却又轻松地化解了这一尴尬的局面。这种身手只在男人身上见到过,一个小姑娘这么利落,还真是头一回见。   宁樱也惊呆了。   等卫卓利落地站起来,她看着那些个看呆了的皇子,心中顿时不快,本来是想让她出丑,没想到弄巧成拙,让人家出了个风头。   宁樱忍不住讥诮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没想到荣国将军府还交这种杂耍。以后有你,可有的乐了。”   言下之意她是给公主表演杂耍来了。   对面皇子因为刚才一直看着这边,有两个看到是宁樱使的坏,不过宁樱是皇后抱养的公主,平白无故的,都不太想跟她交恶,所以也就没人出声。   卫卓最听不得别人夹枪带棒地跟自己说话,要骂人就痛痛快快地当着人面骂,这种拐弯抹角她不喜欢。   卫卓一直以来都有个毛病,就是脾气有些爆,兴许是任务做多了,人见得多了。   她转过身,看向宁樱,笑道:“让公主看笑话了,我这杂耍确实玩得还行,但是也得仰仗公主配合,若不是公主那一脚使绊子,我还玩不出这花样来呢!”   宁樱见她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指责她使绊子,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   “你大胆!胆敢诬陷于我!看我不处罚你!跪下,我罚你自扇耳光二十个!”   宁樱在宫中一直都是这样,不如意就喜欢让人跪下自扇耳光,扇到她高兴为止。   卫卓看着她因为恼羞成怒而可爱不再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心想前世原主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干掉宁樱了。   “公主要罚我,我自然是无话可说,不过所谓死也要死得明白。我还是要斗胆问公主一句,是公主说我会玩杂耍,我只是顺着公主的意思说,何来诬陷呢?”   “你说我给你使绊子,不是诬陷我吗?”   见两人起了口角,那几个皇子刚学习了一下午,也觉得有些无趣,这会儿干脆就不走了,站在原地看两人拌嘴皮子。   “公主,如果这就说是我诬陷公主,我就有些不服了。我明明不会杂耍,公主非说我会杂耍,那么这又算什么呢?公主一下午都在打瞌睡,没想到还听到了夫子那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将之运用得炉火纯青,夫子知道一定欣慰。”   宁樱平素厉害就在于她是公主,从来没有人敢跟她顶嘴,只是乖乖受罚,宁樱虽然刁蛮,可是嘴上功夫不行,被卫卓这一怼,顿时说不出别的来,只是气得涨红了脸,指着她骂。   “你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张牙舞爪地要冲过去打卫卓,皇子那边终于有人出声了。   “宁樱!适可而止!”   宁樱转头看去,见出身的人是五皇子谢胤。   谢胤出身不好,虽然已经十八了,可是还没有成亲。本来是有一个待娶的姑娘,可是还没过门呢,人就突然死了。谢胤的嫡母原先只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后面皇后迁怒她爬上龙床,所以这些年一直看谢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谢胤的未婚妻暴毙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他成亲的事情,而皇上日理万机,也不会理会这些事情,谢胤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皇子还没有成亲之前,是一直住在宫里的。   但是从来没有哪个皇子十八岁了还住在宫里,谢胤的地位就有些尴尬。   他是这群皇子中年级最大的,出声的也是他。   宁樱转头见是他,一腔怒火顿时就分了一些给他。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母妃难道没有教过你在宫中要夹着尾巴做人?”   宁樱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公主,对谢胤都这样不客气,可想而知谢胤在宫中的地位。   卫卓看了一眼谢胤。   大概是皇家都有这个基因,这些皇子竟然没有一个长得普通的,一眼看去都是各有千秋,大概都是因为自己母妃生得美。   而谢胤在其中更是佼佼者,他一袭月白色长袍,青色腰带束在腰间,勾勒出他匀称的腰肢,脸部线条有些冷峻,但是鼻梁提拔,双鬓入眉,俊秀如朗月,不同于太子略显阴柔的长相,他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   他挺拔地立着,像一根修竹。   他没有跟宁樱耍嘴皮子,只是道:“宁樱,你贵为公主,如此行为实在是让人不齿。”   显然,他看到了宁樱故意使绊子,但是现在又不承认。   “你胆子可真大,你信不信,我让母后将你母妃关到冷宫去?”宁樱不甚在意地出口威胁。   谢胤没有再说话,但是卫卓分明看到了他方才还有些书生般的温润柔和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脸上的线条更加冰冷,浑身都骤然爆发出一种冰冷的气场。   这位老哥有故事。卫卓在心里想。   她知道这人是谁,不过原主记忆里关于他的事情记录也不多,好像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皇子,在后面的夺嫡之中也没有翻起什么浪花来。   毕竟他真的没有什么背景,母妃只是个低贱宫女,外家更是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在宫中受尽排挤,谁都不将他当回事。   本来卫卓也可以忽略掉他的,但是可能是他身上的气场过于强盛,让卫卓忍不住注意到了他。   她站在一旁看戏,本来觉得这个皇子或许不会善罢甘休,不想他竟然站在原地生生地受了这场羞辱。   能沉得住气的人,大多数都能成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古代世界了,都有些生疏了...   晚安 第298章 金枝玉叶(二)   “宁樱!够了!”   就在这时, 背后传来一道呵斥之声。   众人寻声看去,是太子谢崇华。   他也在上书房,跟着这些个年幼的皇子一起上课。   只不过他毕竟是太子, 所以有专门的太傅, 不跟其他皇子在一间教室上课。   他刚才在后面看得分明, 就是宁樱出脚绊倒了卫卓。   他见卫卓跟公主闹起来, 还有些意外,他还记得在上辈子, 她也是宁樱的伴读, 但是宁樱一直不喜欢她, 受了不少宁樱的气。他曾经当面见过宁樱发作她,但是当时她一声不吭, 很老实温顺,难不成当时是因为他在场, 所以她装出那副纯良可怜的样子来?   今天她实在是牙尖嘴利,分毫不肯吃亏。   宁樱转头见是他, 脸色顿时一滞。虽然她养在皇后膝下,但是这个太子一直对她都不怎么亲近。她每每看到这个太子,心里都会莫名地生出恐惧感。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自己被一个伴读给下了脸,以后说出去了,别人还不得笑死她?说她堂堂一个公主,还镇不住一个伴读?   宁樱不肯善罢甘休。她指着卫卓:“这个奴才一点规矩都没有, 以下犯上,太子哥哥,你不会还帮她说话吧?”   谢崇华看了一眼卫卓,先不说卫卓原本的身份, 就说她现在是卫皇后娘家的亲侄女,就算宁樱告到皇后那里去了,估计皇后也是轻轻带过。   太子也不想当年给宁樱没脸,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小事罢了,你贵为公主,气量要大点。”   宁樱冷哼了一声,“除非她跪下给我道歉!”   太子本来不太想管这件事,但是他现在得跟卫卓打好关系,那个知情人,他一定要从卫卓的口中套出来。虽然前世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是说不准这辈子会出现什么纰漏,万一让人知道了他不是龙子凤孙,卫家灭门不说,他都得遭殃,这是何等的诛九族大罪!   他不敢掉以轻心,必须要将那个知情人斩草除根,包括知道这件事的卫卓。   “宁樱!我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分明就是你的脚绊倒了卫姑娘,现在要卫姑娘给你道什么歉?你再这样不讲道理,我就告诉母后!”   宁樱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自己刚才伸脚,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给她没脸,宁樱顿时又怒又气,这么多皇兄皇弟都看着呢,可是她不敢骂太子,只能将气全部撒在卫卓身上,她狠狠地瞪了卫卓一眼,提裙跑远了。   太子没有跟卫卓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卫卓身后的那些兄弟们。   这些人除了谢胤比他大,其他的全部都比他小,虽然也有外家强盛的,但是因为年纪小还不成气候,所以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背手训斥道:“方才你们隔得更近,肯定也都看到了这件事是宁樱不对,父皇时常教导我们,心怀仁义处事公正,你们为何眼见着宁樱冤枉卫姑娘却不做声?”   他是太子,别的皇子对他还是挺畏惧的,都喏喏地低下头,不敢作声。   太子训斥了两句之后,就让他们走了。   卫卓不经意就注意到了其中的五皇子。他年纪比太子大三岁,但是命运却截然不同。太子训话,他只能垂头聆听。只不过他虽然低着头,浑身却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像是一根修竹,偶然被风吹弯了枝条,而背脊还是挺拔修直的。   这样的人,往往应该会有所作为才是。就算是他最后不是最终赢家,也应该会有点动静,为何最后浪花都没有翻起一点呢。   卫卓准备找个盟友,她对这个谢胤挺有兴趣的。   等人都走了之后,谢崇华才走到卫卓面前,看了她一眼,道:“挺牙尖嘴利啊,她是公主啊,你就算是吃点亏也没什么,硬碰硬只有你吃亏的多。”   他这话让卫卓有些惊讶。   拿拿说过他应该是重生的,既然是重生,对她的身份的事情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原主那世他上位之后,曾经大肆虐杀,这位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角色。   那么他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今天还会站出来帮她,甚至现在对她还这样和颜悦色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笑了笑,“多谢太子解围,我得去找公主了,老师布置了课业,我要陪着她完成。”   太子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去吧,”   等出了上书房,卫卓朝自己居住的偏殿走去。她才没有兴趣去陪宁樱写课业呢。   而这时候宁樱也没有回她的公主殿,而是去了卫皇后处哭诉。   母后,我跟卫姑娘实在是合不来,今天就被她气了个半死。母后,我不要什么伴读了可不可以?让卫姑娘回去吧?再者说了,卫姑娘今年都已经十五了,要是给我做三年的伴读,都已经是老姑娘了,到时候还让她怎么嫁人呢?   卫皇后打的就是卫卓婚事的主意。   她现在的注意力不在宁樱跟卫卓吵架上面,而在太子站出来给卫卓解围上。   她本来还在绞尽脑汁在想要怎么才能让这两人凑一块见个面什么的,现在好了,两人已经见面了,太子肯站出来替卫卓说话,看样子进展应该不错。   “宁樱,你是公主,应该大气一点,你都已经十三岁了,做事情不要再像小孩子了。卫卓给你做伴读绝没有更改的可能,以后你和她要和睦相处,不要再起口角。”   宁樱瞪大眼睛,虽然她知道卫卓是卫皇后的娘家侄女,可是她才是从小养在卫皇后身边的啊,难不成连一个卫卓都比不上吗?   宁樱大受打击。她毕竟不是卫皇后的亲女儿,虽然骄纵,但是也还算不蠢,知道在卫皇后面前要表现得乖巧,才能讨得她喜欢。若是没有卫皇后的喜欢,自己跟那些出身不高的公主也没有什么区别。   宁樱不敢再闹,勉强陪着卫皇后说了几句话,就退下了。   今天上书房的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宁樱讨不到自己想要的公道,还得继续忍受卫卓。   她闷闷不乐地回了宫,连晚膳都没有心情用。   伺候的宫女虽然着急,但也不敢相劝,谁都知道宁樱公主脾气不太好,本来就在气头上,要是再去劝她,只能被当做出气筒。所以这些宫人都下意识地离得远远的,没事不敢进殿去打扰她。   这一夜天气骤然变化,白天还万里无云,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开始阴云集聚,天变得阴沉沉的,黑云压顶。   大雨终于在入夜十分开始瓢泼落下。   宁樱没用晚饭,宫人到底不敢让她空着肚子,端着糕点,大着胆子推门进了宫殿。   宫殿里面烛火常明,亮如白昼。   宫人没有在外殿看到宁樱,就走进内殿,想劝宁樱用一点糕点。   等进了内殿,才发现宁樱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已经睡熟了。   她不敢出声打扰,只好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又退出去了。   第二天,**初霁、   卫卓一大早就被伺候的宫人给叫醒了,她还得陪着宁樱去上课。   她刚梳妆完毕,正在吃着早膳,一群人突然闯进了殿来,一看到卫卓,不由分说地一挥手,几个太监冲了上来,将不明所以的卫卓给按住了。   伺候的宫女吓了一大跳,她是皇后派过来伺候的,见到这个阵仗,立马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卫姑娘?你们胆敢以下犯上?”   可是太监理也没理,压着卫卓就往外走。   卫卓见这个阵仗,心里一惊,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定不小。她是皇后的侄女,皇后不可能这样对她,寻常人也不敢这样对她,那么一定是比皇后更加有权的人,皇帝或者太后。   可是她着实想不到是因为什么事情,想自己进宫这几天,要说惹事,也只有昨天和宁樱的事情,可是皇帝不可能因为她和宁樱拌了几句嘴,就这样惩罚她,不说她身后的家族,就是皇后那边也是要给点脸面的。   “拿拿,你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巴拿拿也迷糊,“我不知道啊,我刚才迅速地搜捡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记忆里没有这一遭啊!”   卫卓早就习惯了这种跟原主世界出入的事情。   太监将她压着不算,还将她整个宫中的宫人全部都叫到了一起,叫他们站好,让一个太监看守着,也不许他们说话。   这个阵仗,确实是出事了。   紧接着卫卓就被压着出了她住的偏殿,去的方向竟然就是住在她隔壁不远的公主殿。   还没有走近,就看到了宁樱公主殿外沾满了手握刀刃,身着鱼龙服的大内侍卫,迎面扑来一股肃杀之意。   她心里明了了,肯定是宁樱公主出事了,她昨天跟宁樱公主起了口角,所以这才被卷了进来。   太监压着她进了公主殿的殿门。   殿内十分肃敬,十步一个带刀侍卫。静谧中暗藏着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她进了正殿,还没有看清里面什么情况,就被人当头呵斥一声,“跪下!”   紧接着压着她的太监放在她肩上的双手用力一按,她就跪了下来。   “启禀皇上,卫氏带到。”   卫卓心里已经有谱了,这下反而镇定了许多。她老老实实地跪着。   说实话,她在现代世界待久了,乍一回古代,频繁下跪还有些不习惯。   “抬起头来。”   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卫卓将头抬了起来,只见她面前大概十步远,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身着明黄龙袍,看模样年过半百了,女人自然就是卫皇后。   她只看了一眼,觉得皇上跟皇后的年纪看着差距实在有些大,就连忙将头垂了下来。   “臣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卫皇后看着跪着的卫卓,她捂着胸口,不停地抹泪。   昨天她见宁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在一夜之间,人就没了呢?太医验过之后说是中了毒,这阖宫之中,谁敢对宁樱下毒?   皇上得知宁樱的死讯之后,龙颜大怒,他下令彻查,第一个被查到头上的就是昨天和宁樱起了口角的卫卓。   虽然不太可能。   “昨天你和公主起了争执?争的是什么?一五一十地道来!”谢祯皇帝今年才过不惑之年,可是看着比实际年龄至少老十岁,皇后坐在他身边都像他女儿一样。   他对宁樱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毕竟是父女,宁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是在大内宫廷之中,无人察觉。若是这人想对他不利,岂不是也轻而易举?   谢祯皇帝头一个要审问的就是卫卓,他盛怒之下,只这样命人将卫卓押过来,都是看在皇后以及荣国将军府的份上。   只不过谢祯皇帝也清楚,就是起了一点口角,应该不至于要杀人。   夜里宫中是要闭宫殿门的,卫卓所住之处,虽然离这边近,但是想要悄无声息地过来加害宁樱,卫卓应该办不到。   卫卓不敢隐瞒,但是的情况很多皇子都听到的,她依着记忆大概将两人昨天的对话给说了一遍。   谢祯皇帝脸色不太好看。   若是宁樱还活着,他肯定会斥责宁樱仗势欺人,刁蛮任性,但是宁樱现在都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尸体都还在宫殿内,太医还在查找死因,他下意识地拍偏向宁樱。   “你作为公主的伴读,竟然以下犯上忤逆公主,朕罚你替公主抄经书三百卷!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不得离开住所半步!”   这样的责罚还算是轻的,都是看在皇后的份上了。   卫卓宫里的宫人也被一一地审讯,证实了昨晚上卫卓确实没有离开过她的偏殿。可是就算是这样,真凶没有找出来之前,卫卓依旧洗脱不了嫌疑。   “皇上,当务之急是查出真凶。臣妾想,夜里宫门都要闭户,公主殿里伺候的奴才都要严查”   宁樱突然死亡,阖宫震惊。   卫卓也很震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宁樱上辈子根本就没有死,还一直给卫卓使绊子,这辈子怎么就这么快就死了呢?   奉命彻查宁樱死讯的人是太子。   荣国将军府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得知卫卓卷进了宁樱公主暴毙的事情中之后,不由有些不安,皇上忌惮荣国将军府已经多年,会不会借机挑事?   可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他们也不敢冒险让人进宫来见皇后,只能悄悄地打听消息。   卫卓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因为她被关在偏殿里抄写经文。   三百遍经文,若是她手抄,可能马不停蹄地抄,得抄三个月。   她虽然也会使用毛笔,但是却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地事情上。   她取了个巧,让巴拿拿在系统里面给她兑换了一副活字印刷模具,她将宫人打发出去之后,就用这模板印刷。速度明显加快,她每排一次就印三百张,不过一天时间,就印了 ,这还是因为她用得不熟练,前面一直在试错。   宁樱公主的死似乎查得似乎也没有什么进展,太子都被谢祯皇帝叫过去训斥了好几次。   可是那晚上是雨夜,什么线索都给抹去了。公主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快将皮扒下来了,什么消息都没有审出来。   而那天那些个眼睁睁地看着宁樱公主和卫卓吵架的皇子们也都遭了秧,谢祯怒火无处发,就将人都叫了过去,一一训了个遍。   可是还是没有进展,太子因为这件事夜不成寐,嘴角都急出了火泡。   皇后还是偏向太子的,见这件事实在是没有头绪,就给太子出主意,事到如今,只能找个替罪羊了。总不能让这件事就这样僵着。   可是皇帝又不是蠢人,随便找个替罪羊糊弄比查不出来更让谢祯光火。谢崇华被训了个狗血淋头,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了。总不能因为一个公主的死,让六宫都惶惶不安。   这时候,皇上回过味来,才觉察出不对劲。   卫卓已经年十五了,按理说就算是要找伴读,也不可能找个十五岁的伴读。何况还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这是打着什么算盘呢?   这样一想,就觉得卫卓其实也很可疑,命了人去监视卫卓。   而因为宁樱的死,皇后跟太子接触多了很多,也就趁机安排卫卓经常过来请安,就难免会和太子见面。   皇上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明白了皇后打的什么主意。   按卫家现在的地位,他家的嫡出姑娘配太子是完全配得上的,但是荣国将军府已经出了一位皇后,太子也是皇后嫡出,这些年太子年纪渐大,而他也越发力不从心,衰老得很快。帝王疑心重,难免会提防太子和荣国将军府,所以太子才会都已经十五了,却还没有上过朝堂。   现在皇后还想见自己的侄女塞给太子,心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而因为上次宁樱公主的死,谢祯皇上将那些个皇子全部叫过来训斥了一顿,他就注意到其中的谢胤。无他,只因为谢胤在一众十二三岁的皇子中间实在是太打眼了。   谢祯这才想起这个儿子来,他平素不争不抢无声无息的,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这时候因为卫卓突然就想起这个儿子来,他问了旁边伺候的大内总管苏曹。   “五皇子是不是还没有娶妻?”   苏曹连忙躬身应是。   “是,五皇子还没有。”   谢祯心里对皇后不满,闻言便皱眉,“皇后这个嫡母是怎么做的?老五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没有安排?”   苏曹心知皇上对皇后不满,这样的斥责过重了,他不敢接话。   谢祯道:“上回我见这个荣国将军府的卫氏德貌俱佳,她出身荣国将军府,配老五也配得。传朕旨意,卫氏年貌合适,赐婚五皇子!”   卫皇后也知道娘家权势已经登顶,可是却后继无人,她大哥自从十五年前那件事之后,就一蹶不振,差事也不做了,整日无所事事。其他兄弟家的子弟也没有一个出色的,到现在竟然还是靠祖荫谋求官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只是那个俸禄罢了。   这样的情况,她不得不多考虑考虑,若是荣国将军府再出一位皇后,可保富贵至少三代人!   她现在自然不敢去跟皇上提这件事,但是若是太子自己对卫卓有意,现在的太子妃都可以不必是卫卓,等太子登基之后,她就是太后,到时候再让太子另封皇后,实为一桩美事。   可没等她美梦有点头绪,皇上的旨意就将之击得七零八碎。   皇上竟然给卫卓赐了婚!还是赐给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谢胤!   这一道赐婚,将她的算盘彻底给打碎了。   “皇上确实是对荣国府提防甚重。”   坤宁宫内,卫皇后坐在锦榻上,有些愁眉不展。   太子现在被束之高阁,她本来也知道皇上心里有提防之意,但是从来不知道竟然会遮阳深重。   卫卓也不是一定非得嫁给太子不可,只是如果嫁给太子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卫卓是她的女儿,可以可以,她还是希望她能嫁给太子。   可是现在情况突变。   卫皇后得替她和太子谋求更大的利益。   她命人煮了甜汤,亲自端着去了御书房。   谢祯听传报说皇后来了。他和皇后快二十年的夫妻,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请皇后进来。”   卫皇后亲自提着装甜汤的食盒走了进来。   “皇上,您别这样日夜操劳了,要保重身体才是,臣妾命人做了甜汤,皇上喝点吧。”   谢祯皇帝不声不响地将她给天子准备的太子妃赐给五皇子,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卫卓不是普通的出身,她的出身配五皇子有些委屈了。荣国将军府接到圣旨的时候,全部都呆住了。   饶是如此,谢祯也必须这样做,荣国将军府只是臣子,做臣子的就应该有臣子的觉悟。   “辛苦皇后了。”他很给脸面地喝了一口。   皇后跟他说了几句,才切入了正题。   “臣妾要跟皇上请罪,五皇子的事情,是臣妾考虑不周。前面五皇子定的那个吏部侍郎家的嫡长女因病过世还不满两年,臣妾就想着五皇子年纪也还不算大,这事情有些忌讳,不如就再等等,却没想到还让皇上操心,这件事是臣妾思虑不周。”   谢祯听她这样说,心里顿时有些不太愉快。她这话明着上是请罪,听起来就像是在责怪他不该见卫卓赐给谢胤。   “怎么,皇后是觉得老五配不上你那侄女?”   “皇上误会了。”卫皇后连忙道,“能嫁给五皇子是她的福气,五皇子是真正的龙子凤孙,天潢贵胄,是卫卓高攀了才是。”她现在再提出反对意见已经没用了,还会惹得皇帝不高兴。   听她这样说,皇帝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朕知道,老五现在一直没有职务,这样吧,他年纪也差不多了,吏部侍郎上个月告老还乡了,就让老五去吏部历练一下。”   卫皇后听了笑容一僵,她过来可不是来替五皇子讨事情做的,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本来就很不喜欢五皇子,现在自己女儿嫁给他不说,自己还不小心帮了他一把。   卫皇后随即笑道:“太子也十五了,要说定亲,现在正是时候了,不知道皇上可有人选?”   太子成亲是大事,还是需要过问皇上的意思。   她心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心想一会儿就将这几个人选都说給谢祯,这几个都是很合适的人选,谢祯总不会都拒绝了才是。   没想到谢祯笑道:“人选嘛,朕已经考虑过了。文阁大学士孟徽之女孟章书名冠京城,才貌双绝,她来配太子再合适不过了。”   卫皇后脸色一僵,文阁大学士孟徽之女?她当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这个文阁大学士孟徽是清流派,他寒门出身,一生为官清廉,虽然是已经是文阁大学士了,但是家中听说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奴仆都没有两个,他夫人都一把年纪了,还需要亲自下厨。因为孟徽如此清廉,事情传出之后,一度被引为佳话,谢祯知道之后,还专门给赐了他好几个奴婢。   就是这么一个清正不阿的人,他女儿就算是天仙下凡又怎么样?能给太子半点帮助吗?   卫皇后僵笑了一下,“皇上,这….这孟氏臣妾是听说过的,孟家门第不高,配给太子,是否有些委屈太子了?”   谢祯脸色微变,“孟爱卿一生清廉,他是大学士,最是清贵不过,太子正该得他教诲,学习儒家之道,治理河山。孟爱卿的女儿更是才貌双全,怎么就配不上太子了?”   说完,谢祯深深地看了卫皇后一眼,“太子合该娶这样人家的女儿,贤良淑德,才配为东宫之主。”   卫皇后感觉皇帝意有所指,顿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而卫卓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不是和前世有出入啊,这是重写了剧本吧!   她怎么会突然被指婚给五皇子了呢?   还不等她懵完,就接到了出宫的旨意。   她甚至连皇后的面都没有见上,就直接被送出了宫。她抄写的那三百遍经文也没有人来验收,不过这是皇帝下的旨意,皇帝可以忘记,她可不能忘记,她只好命人将经文好生保存,就怕皇帝什么时候想起来。   卫家已经得知了消息,赶了马车到宫门前来接她。   卫卓上了马车之后,马车就沿着中轴线宠飞快地朝荣国将军府行驶而去。   她这次进宫,卫将军卫定荣是知道卫皇后的意思的。只不过他以为是因为卫皇后对自己这个女儿有亏欠,所以想把她接进宫做太子妃,以后母女终于能在一起,以解相思之苦。   可是没想到事态竟然会这样发展,卫卓没能当上太子妃,却被赐给了一个默默无名的皇子。   荣国将军府这么些来年比较低调,就是怕皇上惦记上。   荣国将军府现在除了卫定荣父子,没人知道当年的事情。   卫卓进宫的时候,府上就有传言说她是去做太子妃去了。可如今回来却带着皇上的圣旨回来,太子妃没做上。   卫卓的继母名叫柳心茹。柳心茹娘家没什么权势,她父亲只是一个言官,但凡为言官者,多数清风两袖,是很清廉的,柳心茹家也没什么钱。   柳心茹直到做了卫大爷的妾室,才尝到了荣华富贵是什么滋味。   她进门就领了中馈,生活一直都比较豪奢。   而卫大爷也不爱管她。   柳心茹确实很有手腕,除了生活豪奢一点,她倒是没有别的能让人挑得出错处的地方。   要说有,也就是她对卫卓的态度了。   她对卫卓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厌恶,虽然从来不曾少她吃短她穿,该有的丫鬟也有,该有的定例也发。   但是她的定例从来都发不到卫卓的手上。   卫卓身边的仆人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知道柳夫人对卫卓是个什么态度,什么主子养什么狗,也就别指望他们伺候卫卓能有多上心。   这点从卫卓进宫时带的衣裳就能看出来。   几乎全部都是过了时的款式,颜色搭配也不讲究,传出去都让人觉得怪怪的。   卫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学过女红,柳氏根本就不给她安排教习师傅。   原主从小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在这个家,她爹爹几乎从来不正眼看她,她祖父倒是对她和颜悦色的,但是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也很少能见到卫定荣。   柳氏虽然对她不至于打骂,但是她那个继妹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以欺负她为乐。   柳氏也不管,她宠溺自己的女儿,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对她来说就是眼中钉,她没有下手弄死她就算是仁慈了,还指望她对她好吗?   卫卓坐着马车进了府之后,卫定荣早就命人候着她了,她一下车,就被人引到了卫定荣处。   宁樱公主的死就将卫定荣吓了一跳,卫卓就是进宫给宁樱公主做伴读的,如今宁樱公主突然死了,钥匙皇上诚心计较,未必不能让荣国将军府脱一层皮。   好在有惊无险。   一见面,卫定荣不等卫卓行礼,就匆匆地问道:“这次进宫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全部说来。”   卫定荣早年跟着先皇南征北战,现在已经不领兵了,身上昔日的风采也已经被岁月消磨得不剩什么了。   卫卓就捡了一些说了。   卫定荣听完之后,“是皇后心急了,现在皇上本来就对将军府有了提防,又怎么会让你再做太子妃呢?不成反而是件好事。”   说是这样说,心里还是免不了叹息,若是一门两位皇后,那是何等的显赫。   所谓富贵险中求,想要安稳自然就只能这样了。   “去见见你爹吧。”   五皇子就是太默默无闻了一点,嫁给皇子只是名头上好听一些,实则没有什么帮助。所以卫定荣对这门亲事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卫卓出了卫定荣的书房,往后院走去,   荣国将军府确实很大,从前院走到后院,差不多走了快两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垂花门的影子。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她这位继母不是省油的灯,她这一回来,虽然说是要嫁给皇子了,但是只怕谁都没有看在眼里。毕竟以荣国将军府的地位,一个落魄皇子,还入不得他们的法眼。   照规矩,回来之后,她该去给这个继母请安。   她回自己的院子梳整了一下,才往她继母的院子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下午,差不多到了用饭的点了。   不巧,她到的时候,柳氏她们正在用饭。伺候的奴婢进去通传之后出来,脆生生道:“请大姑娘稍等,夫人和二姑娘正在用饭呢。”   她们在吃饭,就让她在外面站着等。   柳氏是她名义上的后娘,她让她等,她照规矩就得等着。   只不过卫卓不是很愿意等就是了。   她叫住那个转身准备进去的婢女,笑吟吟道:“既然夫人在用饭,我就不好打扰了。我刚从宫中回来,也还没有来得及吃饭,那我就先回去吃饭了。”   说完,她竟然转身就走了。   留下那个婢女站在原地愣了愣才反映过来。夫人让她等,她竟然就这样走了?   她想叫住卫卓,但是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卫卓已经走远了。大嚷大叫地不合规矩,她只好再次走了进去。   柳氏和她女儿磨磨蹭蹭地总算是在大半个时辰之后吃完了,她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一样,问道:“卫卓还在外面等着的吧?瞧我,竟然忘记让她进来一道用饭了,还不快去将人请进来?她以后可就是五皇妃了,不可怠慢!”   丫鬟脸色顿时有些为难,顿了顿才道:“夫人,大姑娘没有在外面等,她说她还没有吃饭,夫人既然在吃饭,她就先回去了。”   柳氏擦嘴的动作一顿,霍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这不是吃没吃饭的问题,她让人出去传的话是让她在外面等,结果她竟然扭身就回去了?现在快成了五皇妃,气性就这么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99章 (金枝玉叶(三))   卫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虽然是嫡长女, 但是住的院子是整个卫家最偏僻的院子。   在柳氏的操控下,卫卓在家里一直没有什么地位。她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学不好, 再加上长相也就属平常, 虽然是荣国将军府的千金, 但是在京师贵女圈中一向都没有姓名, 反而是她那个十三岁的妹妹容貌十分出色,小小年纪就已经名动京师。   卫卓让下人送了饭菜上来。虽然柳氏不喜欢她, 但是明面上的苛待还是没有的, 她面子上做得十分好, 总是让人觉得卫卓今天这个样子是她自己不爱学习,加上先天劣势, 不是柳心茹的原因。   卫卓在这个家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她娘留下来的人早就被打发出去了。   原主有一个奶娘, 这个奶娘知道当年的事情,知道现在这个卫大姑娘的身世。她当年侥幸逃过了一劫, 但是没有逃过柳心茹,被打发去了外面的庄子上。   原主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皇家公主, 觉得自己前世实在是活得太过窝囊,所以想要恢复自己公主的身份。   接下来要怎么做,卫卓还没有想好。毕竟她本来就不是公主,若是逼得皇后狗急跳墙, 将当年的事情抖出来怎么办?   虽然不太可能,皇后这样才是真的自掘坟墓。   为今之计,她得想将这个奶娘给弄回来,先留在身边, 等她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再说。   她和五皇子的婚礼日期很快就由礼部定下来了,时间比较急促,就在三个月后。现在已经入了秋,礼部定下的吉日在春节之前。   听说五皇子因为要成亲了,皇上终于给他赐了一座府邸,择日就会从宫中搬出来。   卫卓因为是嫡出姑娘,在府上的行动还是比较自由的,只是她现在没有任何人帮助她去打听消息。她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身边伺候的这些人,   无一例外,全部是柳氏派过来的,换句话说,全部都是柳氏的人,也难怪原主前世那样不成器,什么都拿不出手,身边这些人撺掇她,不将她往正道上引,被她那个妹妹落下这么一大截,也是无可厚非了。   她依据原主的记忆过滤了一下,她身边伺候的这些,虽然都是柳心茹派过来的人,但是也有一个为人良善,从来没有帮柳心茹整过她的。   这个丫鬟名字□□香。   春香是个二等丫鬟,虽然是柳心茹派过来的,但是和柳心茹并没有直接接触,她身边这些一等丫鬟才是柳心茹的耳目。   她得有个帮手才行。   这日用饭的时候,春香端着菜碟从外面进来。   卫卓是没有自己的小厨房的,吃的都是大厨房那边统一做了,然后这边派人过去端。   春香如往日一样,放下碗筷就准备退出去,卫卓突然叫住了她。   “你是□□香吧?”   二等丫鬟不近身伺候,主子不知道名字的也常有。春香连忙应道:“是,奴婢□□香。”   “你先别走,一会儿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春香有些吃惊,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但是还是依言留了下来。   卫卓身边那两个大丫鬟,一个叫黄莺,一个叫黄鹂。要说这两人是陪伴原主最久,但是在养费原主这件事上面也功不可没。   黄鹂看了春香一眼,这个春香平日不爱说话,伺候人倒是一板一眼的十分踏实。   等卫卓吃过饭,黄鹂看了黄莺一眼,黄莺命春香将碗撤下去,春香正要上来端碗,卫卓发话道:“黄鹂,你来收拾。”   黄鹂登时瞪大了眼睛,她是一等丫鬟,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粗活?   她在卫卓面前一向是放肆惯了的,噘嘴道:“这种事怎么叫我做呢,我是伺候姑娘的,又不是春香这种干粗活的丫鬟。”   她说话时还不自觉地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白中透红,比一般人家的闺女还保养得好。要看人的出身啊,从这一双手就能看出来,从来不干活的人的手跟经常干活的人的手是不一样的。   卫卓回头看了她一眼,黄鹂根本就不怕她,她指了指春香,“姑娘,让春香去做吧。”   “哦?”卫卓冷冷一笑,“你既然这么能耐,这个姑娘换你来做如何?”   黄鹂觉察到她语气有些不对劲,但是以前卫卓对她们都是言听计从的,黄鹂也没有很担心,但是卫卓在二等丫鬟面前这样不给她脸面,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姑娘,你何必要这么为难我呢?”黄鹂摆起了脸色。   “春香,黄鹂这个奴才不服管教,你替我张嘴。”   黄鹂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震惊的目光看向卫卓。   春香知道姑娘一想都亲近她这两个贴身丫鬟,今天因为端碗的事情起了争执,她还有些惴惴不安,结果现在不仅仅是端碗,还要让她掌嘴?   “姑娘!”黄鹂惊讶失声。   “跪下!”卫卓目光扫向黄鹂,冷喝一声。   黄鹂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这种冷峻的神色,那浑身的气场简直比柳氏发怒的时候更加让人心惊,她不过跟她对视了片刻,就败下阵来,膝盖一软,不自觉地跪倒在地。   卫卓字吩咐了一次就不再作声,她要看看春香的反应。   春香先是震惊,随即看了卫卓一眼,见卫卓脸色冷峻非常,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子敬畏,她再将目光扫向黄鹂,黄鹂跪倒在地,目光由下而上地盯着她,满是怨毒。   她也不敢等卫卓再吩咐一声,暗暗地咬了咬牙,走两步上前,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了黄鹂脸上。   黄鹂伺候了卫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还是被一个她瞧不起的二等奴婢,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春香,忍不住道:“春香,你好大的胆子!”   卫卓脸上再次沉了沉,“再打,用力打!”   春香咬了咬牙,扬手又扇了一巴掌,卫卓不说停,她就不敢停,都不知道是扇了多少个巴掌。   她是经常干粗活的,手不像这些贴身伺候姑娘的丫鬟那样细腻,她都觉得手心有些刺疼,可想黄鹂现在被打成了什么样。   黄莺和黄鹂关系不错,见卫卓突然变脸这样惩罚黄鹂,一开始有些不敢求情,到后面看黄鹂脸都被打肿了,卫卓还没有叫停的意思,只好跟着跪下来求情。   “姑娘,求您别打了,再打下去人都要打废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饶了黄鹂吧!她也是无心之过。”   卫卓悠然地坐着,她面带冷笑地看着黄莺,“你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佛,是谁?”   黄莺剩下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她不是傻子,今天的事情,明显是姑娘借着事情发作,可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姑娘突然变得这样硬气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快成为五皇妃了?   她顿时讷讷不敢作声了。   黄鹂痛得受不了,她往前跪爬几步,爬到了卫卓脚跟前,“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您饶了奴婢吧?”   卫卓含笑看着她,站起身来,冷不丁踢出一脚将她踹翻。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黄鹂和黄莺两人,冷笑道:“我不管谁是你们背后的佛,既然跟了我,就该尽心尽力地伺候我,好奴不侍二主,你们既然有外心,就滚回你们的主子那里去!我这边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给我滚!”   黄莺和黄鹂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以前大姑娘这样温顺,难道是因为在府上没有依靠所以要藏拙不成?不敢深想,两人只能灰溜溜地先告退,继续留下来只能是吃亏,大姑娘今天明显就是要借着她们跟柳夫人示威,她们两都不是傻子,当然不肯留下来吃巴掌。   出了卫卓的院子,两人径直去了柳氏处。   经过通禀之后见到了柳氏,柳氏一看黄鹂那肿得像猪头的脸,又听她们说起了今天卫卓的异常来,先是震惊,随即就感觉自己的威严被挑战了,她气得有些语无伦次。   “好..好啊,不过是做个五皇妃,就得意成这样了,幸好她没有当上太子妃,否则这阖府上下,她还会将谁放在眼里?”   “夫人,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柳心茹命自己身边伺候的玉菱去将卫卓叫过来,这股嚣张的气焰非将她打下来不可!   可是去的人扑了个空,因为卫卓不在院子里。   “不在?难道是因为猜到我要命人去叫她,所以跑了?”柳心茹感觉自己的一腔怒火烧得更旺了。   “她去了什么地方?”   “这…这奴婢不知道,她院里的丫鬟说她只身出去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柳氏冷哼了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此时,被柳心茹惦记着的卫卓来到了卫老夫人的院子。   她除了请安的时候,不怎么过来,卫老夫人院里的丫鬟见她过来,略微有些惊讶,笑道:“大姑娘怎么过来了?老夫人还在用饭呢,你请等一下,奴婢去通禀。”   她话音刚落,卫卓就突然呜咽起来,跪坐在地上,双手捂脸,越哭越大声。   就一墙之隔,卫老夫人听得一清二楚,她正在用早膳,这哭声突然一响,差点没让她将被鸡肉粥里的骨头给卡住。   卫老夫人就是这后院中最大的天,谁都不敢在她这里放肆。   她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脸色骤然变冷,“谁在外面哭嚎?还有没有规矩了!”   伺候她的丫鬟也是被吓了一跳,卫老夫人上年纪之后,就更加喜静了,如此扰她清净,外面这人的下场只怕不会太好。   她连忙几步走出了内室,揭开帘子,就碰上了急得团团转的丫鬟红梅。红梅在坐地不起的卫卓身边急得差点快哭了,大姑娘这一哭,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被老夫人责罚?   杏红看到哭的人是大姑娘,也是一惊,连忙问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在用膳呢,扰了老夫人我们可吃罪不起!”   卫卓谁都不理,哭嚎道:“我身为卫家的嫡长女,如今却受如此不公的待遇,想来想去,只有老夫人能替我做主了!”   红梅看了杏红一眼,杏红见劝不住卫卓,只好转身回去给卫老夫人禀告去了。   卫老夫人已经听出了是卫卓的声音,面沉如水。卫卓是嫡长女不说,现在都已经快成为五皇妃了,连婚期都定下了,如今却如此没规矩地在她这里哭丧一样,传出去,名声可就好听了。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老夫人低喝道:“去将她拉进来!”   杏红又出来,连拉带推,和红梅一起将卫卓给拉了进去。   一进去就对上了卫老夫人的滔天怒火。   “还有没有规矩了!是谁教你这样在长辈院子哭嚎的规矩?”卫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情绪激动,手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这位也是不待见原主的人,否则她作为内宅第一任,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柳氏那些作为呢。   其实是真的,老夫人和原主的那个娘关系不怎么好,所以也就不待见原主。   脸老夫人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可见当年做得有多隐秘。   卫卓没有地方需要求她,她今天本来就是打着要闹大的主意过来的。她马上要嫁入皇家,这些人不敢拿她怎么样。   卫卓冷冷一笑,“老夫人,您不知道吗?我哪里知道规矩呢?可没有教过我。”   ‘砰’地一声巨响,卫老夫人手上的镯子碰到桌面,清脆地咔地一声响,碎成了几块,卫老夫人毫无察觉,她低声呵斥道:“到底是谁教你说这种混账话的?你疯了不成?”   卫老夫人是一品浩命在身,她女儿又贵为皇后,就算是皇帝见了她,也得礼遇三分,如今却被一个黄毛丫头这样当面挑战权威,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老夫人,我哪里说错了?这十五年来,我明明是嫡长女,没有请过一个西席教导,没有请过一个女红师傅,我至今连针怎么拿都不知道。您就算是将中馈给了柳氏,难道也不知道她背后搞的这些手段吗?她将我养废自此,您现在跟我提规矩?你不如去问问她,为何不请老师教导我规矩?你不如问问你自己,当初不管阴毒的柳氏,现在却来质问我不懂规矩?我真的不懂,不懂也是因为你,因为柳氏!”   卫老夫人何曾这样当面被人训斥,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混账!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我怎么不敢?我不仅敢,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外面贤良淑德的柳氏其实是个什么恶毒的人!我身边的丫鬟全部都是柳氏的人,我从小她们就只会每天带着我不务正业,那些闲书话本,我房间里有整整一面墙!她自己的女儿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花费重金从天下各地网罗高人来教授,我呢?我是嫡长女,琴棋书画女红我从来没有学过,我倒要出去问问,谁家的千金是这样教导的?”   卫老夫人当然知道柳氏这些手段,以为卫卓应该就是那样了,一直唯唯诺诺的,对柳氏言听计从。   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也会揭竿而起,反咬他们一口。   “你是卫家的姑娘,就算是你现在要嫁去皇室了,你出身还是卫家!你不要以为你做了五皇妃就可以见整个卫家踩在脚下了,你如此以下犯上,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吗?”   卫老夫人要收拾她也确实有法子,现在婚期还有三个月,她要是出了点事,死了残了,皇室都不可能再要。   “那么柳氏欺上瞒下老夫人又怎么说?老夫人当然有法子收拾我,不过我就算是死,也要咬下柳氏一块肉来补偿我这么多年的损失!老夫人要是不怕卫家的名声受损就继续任由柳氏猖狂,我来之前就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去了我外祖父家,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他们就会将我书信的内容公之于众!还我公道!”卫卓一脸无畏,冷冷地看着卫老夫人。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卫老夫人,卫卓的外祖父家可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他们也是京中底蕴深厚,丝毫不弱于荣国将军府的钟鸣鼎食之家,荣国将军府是在军中有权力,而他们则是在朝堂上有权力。   卫卓的外祖父是三朝元老,辅政大臣,深得皇帝信任,她大舅舅是中书省尚书,二舅是吏部侍郎,还有一些近亲在朝堂供职的多不胜数。   卫卓竟然已经修书一封送了过去。卫卓的母亲唐氏是嫡出,年纪轻轻地早逝,让她父母伤透了心,以前逢年过节是一定会送礼物过来的,只是后来卫卓听信柳氏的话,与外祖家不常往来,同在京城,却很少去过她外祖家。就算是去,也是匆匆去,匆匆回。   她以前在柳氏的挑拨下,一直觉得外祖一家人都看不起她,所以不愿意去。   卫老夫人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目光死死地锁着卫卓,她气得想怒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您现在觉得,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公道呢?还是要我外祖父他们亲自过来讨要?”   卫卓面带笑意地看着她问道。   卫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人捏住,喘不上气,一股子难受憋在胸膛。   以前卫卓不怎么跟自己外祖一家人来往,她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如果他们要是真的知道唐氏的女儿被故意养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柳氏相比唐氏来说,出身简直不足一提。这也正是她能容得下柳氏却容不下唐氏的原因。   本来给儿子娶一门家世相当的妻子是非常合适的,可坏就坏在唐氏的性子实在是太宁折不弯了,看不顺眼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憋着,性子过直。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卫老夫人出身低贱,她就算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富贵老夫人,身上有些泥性已经刻入了骨髓改不掉了,跟这个出身高贵的大儿媳自然也就合不来。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就是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将柳氏按卫卓的意思惩治一通,要么就等着唐家人上门要说法。   她深知,唐家人这些年虽然对卫卓有些心寒,但是绝对不会不管她。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卫老夫人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还是不得不低头,   “您是老夫人,我可不敢对您指手画脚的,不然你又该骂我没规矩了。”   卫老夫人脸色白中发青,目光阴鸷地盯着卫卓。   卫卓以前不是这样的,进一趟宫出来就变成这样了,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在宫中都发生了什么。   柳氏本来在等卫卓回来之后叫过来训斥一顿,但是没有等到卫卓就等到了老夫人院里的人。老夫人甚至没有将她叫过去,就直接颁布了她的命令。   “柳氏治家失德,现责令你三日之内,将库房钥匙,账本,对牌一应交给二房苏氏…”   柳氏乍一听老夫人这样的命令,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老夫人怎么可能让我将中馈交给二房?”   二房也是她老夫人的亲儿子,虽然如此,但是中馈向来是由大房执掌,她都已经执掌了十四年,现在突然让她将中馈交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她?一般只有犯了大错误,才会有这么严重的惩罚。   老夫人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让人浮想联翩,但是没有办法,别的惩罚卫卓都不同意,她咬定柳氏就是仗着自己执掌中馈,所以才目无家法,加上她如此嫉妒狭隘,实在是不配执掌中馈,她就是不肯依同,卫老夫人还是第一回 这样被人钳制,气得病了好些天。   柳氏的女儿名叫卫蓉蓉。   柳氏被夺中馈的事情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柳氏事后一打听,才知道是卫卓去老夫人那里闹了一场。   她在院子里就哭开了,声音还很大,很多伺候的下人都听到了,这件事瞒不住,况且也没有人想瞒。老夫人气卫卓威胁自己,根本就不想给她擦屁股。   柳氏这十几年都将卫卓耍得团团转,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拙瞎了眼,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被卫卓给搞了下来,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   大房和二房虽然是亲兄弟,明里和睦,内里实则有间隙。如今二房平白捡了这个个便宜,当然要好好地谢谢卫卓。   苏氏很快就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她将卫卓从她现在住的院子搬了出来,搬到了一个阁院,那里本来就是备着待客的,现在干脆就给了卫卓,环境好,装修也精致。她知道卫卓现在身边的人都是柳氏的,她也很不喜欢柳氏,借着这个机会,将卫卓身边的丫鬟都换了个干净,一来讨好了卫卓,二来而恶心了柳氏,一举两得。   只不过卫卓留下了春香。   春香本来在打了黄鹂之后一直惴惴不安,虽然是姑娘让自己打的,但是她们一定会将这笔账记在自己头上。如果自己是姑娘的人还好说,可是她不是,若是黄鹂她们要报复,自己没有靠山没有底气不知下场如何。   而卫卓提出将她留下。春香着实松了一口气。   “在我这伺候呢,我不要求你做事有多上心,但是有一点,我不喜欢有异心的奴婢,你懂我意思吗?”   春香当然懂,事实上,从那次动手打黄鹂,她除了投靠卫卓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这天逢十五,卫卓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好了,初一十五都得去给卫老夫人请安,她回来还没有去过。   不过卫老夫人可能不是很想见到她。   等到了卫老夫人那处,人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她几乎是最晚一个到的。   卫蓉蓉本来就很不喜欢她,现在更是和她势不两立。   一看她露面,顿时阴阳怪气道:“嗬,马上要成为皇妃了,这架子就是不一样,让一屋子人都等你。”   卫卓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先给卫老夫人请了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卫老夫人虽然不待见她,但也不想做得太过,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请安了。   卫卓站起来之后,才转向卫蓉蓉,“我听说你现在在京城是有名的才女,怎么,才女却不知道时辰吗?现在才寅时二刻,老夫人规定的时间是,寅时三刻。我既没迟到,怎么叫等我呢?”   “你难道对老夫人就这点孝心吗?规定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卫蓉蓉牙尖嘴利,咬住她不肯松嘴。   “如果什么时候来就能表达孝心的话,那么你得在祖母这住下才行,这样才能表达你的孝心。不然你也就早来一刻两刻的,也不见得有多少孝心吧?”   卫蓉蓉冷哼一声,“人丑多怪。”   “卫蓉蓉!”卫卓突然冷喝一声,“在家你都这么没规矩,对长姐以下犯上,出去也这么没规矩没家教吗?”   卫蓉蓉不服气,正要反驳,门帘被人从外面揭开,一道笑声传了进来,“我来晚了!”   紧接着二房苏氏出现在眼前,她面带笑容,穿着得体又富贵,脸上尽是春风得意。   她进来之后先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才笑着看向卫卓,“恭喜大姑娘了,五皇子府给大姑娘送来了礼物,有好多东西呢,说是送给大姑娘玩的,刚送到,我不敢怠慢了,就去亲自去清点了,这才来晚了。”   卫卓有些吃惊,随即就明白过来了,五皇子想来是已经从宫中搬了出来,所以才送东西过来呢。   虽然说五皇子没有什么权势的,但是他到底是个皇子,代表的是天家的脸面。   老夫人连忙道:“人呢,怎么没请过来坐坐?”   按理,那边过来的人,是要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苏氏笑道:“人就在外面候着呢。”   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一屋子的女眷,想了想,道:“其他人都先回去。”   卫卓也跟着人都站了起来。   她走出门帘的时候,看到了外面檐廊下的青石砖上站着一个穿着青褂长衫的中年人,看着很体面,应该就是五皇子府送礼物过来的管事了。   看到屋子里走出女眷来,他连忙避让到一边,低下头不敢多看。   过了没多久,礼物就从正院送到她这里来了。   卫卓还是比较感兴趣地翻了翻,大到布料,小到一些玉饰之类的小玩意,还有不少,看得出来还是精心准备的。   五皇子原先都在宫中,估计也多少存了点钱吧,成亲虽然说是礼部操持,但是这种礼物,礼部可不会准备,是五皇子自掏腰包的。   卫卓对这场赐婚除了惊讶没有别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就像是背后有一双推手,一切都这样顺利而突然。   还没正式入冬,京师就下了第一场雪。大雪铺天盖地,下得隆厚。   卫卓前些日子就收到了邀请,确切地说,是荣国将军府收到了邀请,长公主府举办赏梅宴。定的日子也巧,就在下初雪的这一天。   卫卓自从从宫中回来,就一直被关在这座宅院中,想出去都不能。   趁着这个时间出去逛逛也好。   京中岁月长,贵人总爱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来打发时间。   长公主邀请,自然是不敢不给脸面,卫家不是普通人家,对这场宴会也格外的慎重。这天早早地用过了早膳,一家子女眷就乘着马车出发了。   卫卓和卫蓉蓉安排到了一辆马车上。   卫蓉蓉今天穿得十分用心,一身雪白色的棉袄将她衬得肤如凝脂,头上带着俏色黄鸭绒球作为装饰,点缀得她更加冰晶可爱。   只是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可爱。她恶狠狠地瞪着卫卓,此时马车上就她们二人,没有外人,卫蓉蓉年纪毕竟还小,心思也深沉不到哪里去。   “卫卓,我娘养了你十多年,没想到就养出这么只白眼狼!”   “你娘养了我十几年?”卫卓笑道,“你还真是天真,你娘要是像你这么蠢得可爱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了。”   “你!”卫蓉蓉冷声道:“你就算是快成为五皇子又如何?你信不信,我要是愿意,就能将五皇子夺过来?”   卫卓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心想柳心茹其实还是聪明的,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会这样蠢,真不知道才名是怎么出来的。   “就凭你?”卫卓丝毫不担心,还激将了她一下。   卫蓉蓉挑衅地看了她一眼,“你会后悔的。”   卫卓笑道:“今天长姐再教你一个道理,做人啊,脸皮最重要。你已经十三岁了,这么不要脸的话,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呢?”   卫蓉蓉气得呛声道:“你说谁不要脸,你才不要脸,我娘说你在宫里肯定是做了不要脸的事情,皇上才会突然降!”   “你娘真是神机妙算,算得这么准,怎么算不到自己会落到现在的下场?”卫卓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道。   柳氏突然被夺中馈是母女一致的痛处,卫卓不停地提这件事,卫蓉蓉年纪小沉不住气,气得满脸通红。   卫卓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么嫩,还想跟她斗呢。   到了地方,马车停了下来,卫蓉蓉一马当先,先从车门钻了出去,卫卓跟在后面。   马车来来往往,地上的雪虽然一大早已经打扫干净了,但是往来的车辆太多,车轮上难免带上了雪,车轮一碾,就变成了黑色的污水。   卫蓉蓉正要下马车,她注意到了地上的污水,余光扫到了身边的卫卓,眼珠一动,顿时有了一个坏主意。   她故意让到一边,似乎是要礼让卫卓先下车。   底下有迎接的长公主府的奴婢,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卫卓也没有客气,她抬脚就准备下车,伺候的奴婢已经在地下摆好了下车凳。   卫卓前脚刚抬起,都还没有踩到下车凳,突然感觉自己裙角好像被踩住了,她顿时重心不稳,要朝地下栽去,这要是栽到地上,可能一身衣裳全弄脏受伤不说,这么多宾客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可就真的丢大人了。   她知道一定是卫蓉蓉在背后踩住了她的裙子,难怪刚才卫蓉蓉会礼让了。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她也没有慌张。   卫蓉蓉确实是故意踩上了卫卓的裙子,就是想看她出丑。   而卫卓往下载的时候,口中喊的不是啊,而是——“三妹你踩到我的裙子了!”   她一边喊,一边伸手拉住了卫蓉蓉的手。   卫蓉蓉随即就感觉到一股力量拉着自己朝底下栽去。   她顿时重心不稳,跟着一起栽了下去。   底下伺候的下人见这种突发情况,脸色齐齐大变,都扑了上来,准备将两位姑娘接住。   但是扑上来的下人都被卫卓给挡下来,她在半空中用一种几乎看不见的速度硬生生地止住了下坠的态势,脚像是生在了车辕上,她脚下一用力,整个人不坠反升,一个漂亮的跃出,在片刻之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甚至连污水都没有溅起。   而卫蓉蓉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来救她的人被卫卓给挡住了,她在惊恐的尖叫之后,整个人五体投地地砸在了地上,一身雪白的衣裳被染成了黑色。脸也整个砸在了地上了,沾满了泥水。 第300章 金枝玉叶(四)   卫老夫人刚下车就听到了卫蓉蓉的尖叫声, 随即就看到卫蓉蓉摔在地上,她惊得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长公主府外来来往往都是人, 这种级别的, 能受邀的都是在京城中有名望的人家,卫蓉蓉跌倒事小,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事大。   卫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闭了闭眼睛,才吩咐身边同样惊呆的红梅, “红梅,还不快过去看看。”   红梅这才如梦初醒,她连忙奔了过去。   卫蓉蓉已经在奴婢的搀扶下站起来了,不仅那身精心准备的雪白的棉袄弄得一团脏,就连精心描画的脸上都满是黑色的泥污。黑色中还夹杂着红, 竟是额头磕破了!   红梅看到她额头往外涌血,吓得啊呀一声,“老天,三姑娘受伤了!”   其他人家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卫老夫人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连忙走了过来,低声喝道:伺候三姑娘的丫鬟呢?还不快陪同三姑娘回去!   卫蓉蓉又羞又怒,她感觉额头处痛得厉害,顿时顾不得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一指卫卓, “是她!老夫人,是卫卓故意将我拉下来的!”   卫卓本来是要和她一起跌下来的,但是她都没看到卫卓是怎么避开这一劫的。只见卫卓稳稳地站在一旁, 连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卫卓拉住她的那一幕根本就没有人看到,卫卓用力地拉了她一下之后就松开了手。   卫卓看着她,“三妹,分明是你踩住了我的裙角,这才导致你和我一起从车上跌下来,幸好我没事。”   伺候卫蓉蓉婢女连忙拉着手帕过来替她擦脸,不小心就擦到了她额头的伤口,痛得她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心里怒火正盛却没处发,甚至都没有过脑子,手就扬起,狠狠地扇了过去。   漫天的人声仿佛都在这一声巴掌声中消了音。   饶是卫老夫人见多识广,也被她这不分场合的举动给惊得呆了一瞬。   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卫蓉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婢女,名声还要不要了?卫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滚的怒气给压了下去,低喝一声:“行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地方,还不快回家!还嫌丢人现眼不够是不是!”   卫蓉蓉被她这一喝,才突然想起自己这一行人现在已经到了长公主府外面,四周都是马车,她惊慌地四顾,发现了不少于十数双眼睛,全部都盯着她呢。   卫蓉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刚才被打的是她的丫鬟白芨。   白芨平白受了这巴掌,捂着脸不敢吭声。   卫蓉蓉想要找补,可是人都已经打了,心高气傲如她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白芨道歉,一扭身上了马车。   “快送三姑娘回家!”红梅连忙催促马夫。   长公主府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这时走了过来,一看穿着就知道是公主府比较体面的下人。   是个三十来岁的婆子,她面含担忧地走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回去了?府上有衣裳的,就算是弄脏了也不要紧,就在公主府换一身也可以的。”   卫老夫人心烦意乱至极,她勉强一笑,“不敢相扰,就让她回去换吧。”   婆子也只是客气地过问一句,这时便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卫老夫人请,公主久候多时了。”   这只是人家的场面话,卫老夫人一笑,“殿下近来身体康健吧?这红梅宴啊,全京城就长公主殿下办得最好,年年都盼望着呢。”   一边说着话,卫家人一边往里面走。   卫蓉蓉的娘没有过来,以前她掌管中馈的时候,要留在家看家,通常都是老夫人带着晚辈过去。   苏氏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她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   刚才她看了一出好戏,心里正乐着呢。卫蓉蓉一向心高气傲,苏氏一直都不喜欢她。偏偏京城里对她的风评好得很,全然都不知道这位姑娘在家里是怎么的高傲,小小年纪就眼高于顶,家里人她是一个也瞧不上的。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打丫鬟,卫家的脸都快被她丢尽了。苏氏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她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只不过卫蓉蓉她娘就该担心了,卫蓉蓉经过今天之后,名声肯定会好听得很。   这边热热闹闹地进了长公主府,那边卫蓉蓉坐在马车上,脸上的泥污还没有搽干净,棉袄上的泥污让她看起来分外狼狈。   卫蓉蓉因为小小年纪就在春日迎春宴上作了一首诗而大放异彩,从此就有了才女的名声,今天是铆足了劲,要在赏梅宴上表现一下的,可没想到竟然连门都没进,就吃了这么大的亏,丢了大人!   长公主府外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卫老夫人坐在席上,总感觉有人有意无意地在看自己,她抬头看去,竟然是卫卓的外祖母曹氏在看着她,想来是曹氏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这时候看着她的目光就格外的有意思。   曹氏见她发现了自己,也没有避讳,反而朝她一笑。   两人表面上是亲家,但是因为卫老夫人当年跟曹氏的女儿不和的事情,两人见面也是面和心不和,一直都不怎么对付。   加上曹氏对于卫大爷的这个继妻相当反感,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更加高兴了。   等卫老夫人挂不住脸率先将脸别过去,曹氏才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道:“去找找卫卓,听说她是跟着卫三姑娘一道跌下马的,去看看她受伤没有。”   雪枝应下,悄悄地退出厅去了。   雪枝在一种姑娘间找到了卫卓,她们当时坐在暖阁中做游戏。   招待她们的正是长公主最小的女儿,叫平郡主。   雪枝走到卫卓跟前,俯身对卫卓道:“大姑娘,老夫人很担心你,派奴婢过来问问您可曾受伤?”   卫卓本来在发呆,冷不丁身边出现个人和自己说话,还有些受惊。她抬起头,看向雪枝。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有些过于惊讶,雪枝以为她不认识自己了,只好自报家门,“奴婢是唐府的,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姑娘不记得奴婢了吗?”   唐府。卫卓猛地想起来,自己那个外祖家不就是姓唐吗?   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太子才是唐家的外孙,卫老夫人其实是自己的外祖母。   而唐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若是太子主动爆出自己的身份,去拉拢唐家怎么办?   她想得过于入迷,雪枝却不敢催促她,静立在一旁等着她回过神来。   “宿主,先别想了,人家还在等着你回话呢。”巴拿拿提醒她。   卫卓经它这一提醒才回过神来,“哦!是外祖母啊,劳外祖母挂心,我没事也没有受伤,好好的呢。”   雪枝趁她愣神的时候已经上下看了她一眼,见她穿戴都十分整齐,放下心来,“那奴婢这就回去告知老夫人,也好让她放心。”   等学子走之后,卫卓才对巴拿拿道:“怎么办,我竟然忘记这件事了,太子是唐家的外孙,你说太子他不会跑去拉拢唐家吧,要是现在他拉拢了唐家,我们再想将他搞下来,就难上加难了。你不是说他是重生者吗?我都能想到这点,他不可能想不到。”   巴拿拿一向不能给她出谋划策,只能当她的听众。   卫卓想来想去,都觉得很有可能。不过口说无凭,太子要证明自己就是唐家的外孙才行,也就是说,太子知道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是很有可能会去找唐氏当年的奶娘的!   卫卓一想到这,有些坐立不安,她都已经迟了这么就才想起来,万一太子已经在寻找了呢?她得赶快了!   她想了想,若是她是太子,会不会在现在就将自己的出身告诉唐家人?她觉得不会,一来是他已经是太子了,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危险一分,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唐家他肯定不能完全信任。   想到这里,她稍微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能再等太子将唐家拉过来了,可是朝堂上,她一个女子也实属束手无策,除了去将她那个爹给认回来,可是认回来,他也不见得会帮她,毕竟这件事不是小事,秦镇已经娶妻生子,他的家人肯定比她重要得多。   就是不知道前世皇后是怎么威胁他的,可能是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他才肯冒这么大的风险。   因为心里装着事,她这场赏花宴都没什么心思玩。她是天定的五皇妃,但是却没人过来巴结她,谁都知道五皇子只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子,就算是嫁给五皇子又怎么样呢,还不如一般的嫁给那些有实权的公侯伯爵。   别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卫卓注意到了,但是她没心情管。她现在也觉得自己挺霉的,目前这个情况,就没一条是对她有利的。   赏花宴后没多久就是婚期,因为是嫁入皇室,大概提前一个月,府上就开始张罗起来了。   现在掌管中馈的是苏氏,对于这个侄女,苏氏还是很大方的,她在请示了老夫人之后,开了库房,除了卫卓亲娘留下的嫁妆,还凑了二十抬。若是柳氏,这二十抬肯定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凑数罢了,但是苏氏想着这些东西以后也不会落入自己家来,这荣国将军府怎么样都会由嫡长子继承,还不如现在就卖个人情,给了卫卓。   老夫人看着苏氏呈送上来的礼单,眉心突突地跳。   苏氏还长了个心眼,专门挑请安的时候递了上来,所有人都在,卫卓也在,老夫人总不能当着卫卓的面说她的这份嫁妆备厚了。   苏氏的女儿是去年出嫁的,她女儿出嫁的时候,当时还是柳氏掌管中馈,嫁妆少得可怜,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她自己添了自己的嫁妆进去,才算是好看了一点。这份清单她就是故意来气卫老夫人和苏氏的。   她知道自己这个中馈只怕执掌得不会长,老夫人顾忌脸面,肯定会找个机会将中馈还给柳氏,她那时候就什么也落不下了,弄个贵重的嫁妆单子,好歹能出一口气。   卫老夫人脸色变化了好几下,还是答应不出来,只道:“这清单先留在我这里,我回头再看一下。”   苏氏立马道:“老夫人,你是觉得这清单过于贵重了吗?可是您想想,大姑娘这不是嫁去普通人家啊,嫁去皇室要是嫁妆寒酸了,丢的可是咱们府的人,全京城都在看着呢!”   卫卓虽然觉得苏氏的善意有些让她吃惊,但是还是很配合地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心里将苏氏痛骂了千百遍,这个败家娘们,这份嫁妆将荣国将军府的小半家底都给掏空了啊!   不过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她们这样的人家嫁嫡女,还是嫁入皇室,嫁妆确实不能太薄了,免得让人瞧不起看了笑话。   卫老夫人揉了揉额心,将清单递还给了苏氏,“就照着单子办吧。”   苏氏转手就将单子给了一旁坐着显得有些焦灼的柳氏。   “大嫂也看看呢,看看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   柳氏本来看到卫老夫人看到这嫁妆担子眉心就拧起来了,心里就感觉不好,这会儿苏氏将嫁妆单子递给她,她将单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就惊住了。   只见这长长的礼单上写得密密麻麻,件件都是精品,虽然凑在一起也就二十抬,可是这二十抬是实打实的,每一件拿出去都能上得了台面的!   “这红珊瑚拜见是我准备给蓉蓉留作嫁妆的,还有这颗拇指大的西海夜明珠,这是我给蓉蓉留的!五皇子是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肯定是看不上这些的!”   柳氏忍不住就提出了异议。   苏氏笑道:“大嫂,你也真是够好笑的,这是公中的财产,可不是你自己的嫁妆,你说给蓉蓉留就给蓉蓉留了?再者说,蓉蓉年纪还小,当然是紧着大姑娘了。五皇子见没见过那是他的事,我们得将东西先给大姑娘”   柳氏不肯善罢甘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宝贝都给了卫卓。   卫老夫人此时发话道:“行了,蓉蓉年纪还小,她出嫁起码还有个两三年,到时候重新添置就是了,这些小家子气,别让人看了笑话。”   卫老夫人都发话了,就算是柳氏再不舍,也不敢再多嘴,苏氏得意地将清单给接了过来。   柳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苏氏是不是脑子坏了,这家产当然是要留在家里,苏氏也有儿子,怎么就这样将这么多的东西都给了卫卓做嫁妆?   婚期很快就到了。   皇家成亲,显得更加的隆重,六礼一样都不曾少。只是在闻名这个流程的时候有个麻烦,现在都已经是冬日了,这大雁都已经南飞了,现在都找不到。   通常这种情况,都会用鹅代替。   但是没想到送过来的问名礼不是鹅,而是一对大雁。但是这对大雁较寻常的又有所不同,这对大雁是用纯金打造!   在京中估计这是头一回没有过先例。   虽然说这对大雁很贵重,但是也还没有到让人吃惊的地步,毕竟荣国将军府底蕴也深厚。   可是让人吃惊的地方就在于五皇子之前是一直住在宫中的,他完全没有自己的私人府邸,也就谈不上有积蓄。就算是有点积蓄,估计也是皇子的俸例中存的,对于这种规模的婚礼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   礼部是不可能送一对金大雁的,那么这大雁是谁出的呢?   这问题也好打听,礼部那边的人说是五皇子府送过来的。是五皇子给的。   卫卓听说这件事之后都挺惊讶的,没想到五皇子还挺重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他用金大雁就表明了一个态度。   “娘,您不是说卫卓嫁到五皇子府去也不会有什么地位吗?”   柳心茹处,卫蓉蓉坐在锦榻上,嘴巴撅得老高。   柳心茹在给卫大爷做里衣,她看了卫蓉蓉一眼,“你这孩子,还是这样沉不住气,一对金大雁值当什么?”   “可是府上的丫鬟都在说五皇子对卫卓很上心,前面就隔三差五地送东西过来,卫卓嫁给去一定很舒心,五皇子上面的母妃是个没什么地位的,估计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回。”   柳氏道:“你以为做天家的媳妇会是什么轻松的活吗?稍不注意就会落得个幽禁的下场,在再者说了,五皇子都已经十八了,还没有什么职务,这辈子顶多也就是个闲散王爷,你管他做什么?”   “那也是王妃啊!”卫蓉蓉不服地贬称道。   柳心茹放下针,“怎么,你想嫁去皇室?”   卫蓉蓉冷不丁听她这么问,顿时哑住了。她年纪太小了,藏不住自己的野心。   柳心茹很清楚她的性子,“你以为嫁到皇室很风光,内里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罢了,步步如履薄冰,哪有寻常人家舒服?”   卫蓉蓉看向她,“娘现在,不也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吗?老夫人一句话就能将你的中馈给了二婶。做皇家的媳妇虽然也不容易,但是至少在人前显贵,背后辛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我偏要做那人上人!”   柳心茹顿时怔住,她惊讶地看向卫蓉蓉,卫蓉蓉眼神晶亮,里面满是对权力的渴望。   “娘,太子现在还没有太子妃,你说,我能不能做太子妃?”卫蓉蓉看向柳心茹,面含期待地问道。   婚期慢慢地近了,婚礼前一天,礼部将聘礼给抬了过来。   皇室子弟成亲,除了太子,其他皇子都是有定例的。皇室出的定例就是这么多,但是也有那种母妃娘家强盛,帮忙添置东西的,那样的话,就不归礼部管了。   而五皇子除了那天送来那对金大雁,送过来的聘礼就只有皇家的定例。这让府上不少人暗自嘲笑,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只怕那对金大雁就是五皇子为了充门面,倾尽了所有才弄来的。   五皇子一直在宫中住到了今年才出来劈府,今天是他成亲的好日子,一早就万人空巷,人都挤到了东门大街,等着看皇家迎亲的排场。   五皇子骑着高头红色大枣马,身上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胸前绑着一朵大红花,头戴玉冠,骑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的同时,那通身贵气又俊逸的气质让围观的百姓都看呆了。   五皇子其实是可以选择不过来迎亲的,天家皇子成亲有这个特权。不过五皇子还是过来了。   卫卓估计自己是四更天的时候就被叫起来折腾的,沐浴开脸更衣化妆,荣国将军府嫁女儿,京城的一半权贵都过来了,另一半权贵在五皇子府。一家分作两处,一处来女方,一处去五皇子府捧场。   卫卓被折腾了一大早上,到了辰时,隐隐听到了热烈的鞭炮声,她猜想应该是吉时到了,迎亲的来了。   她心里一点高兴的劲都没有,任务还没有完成,自己先体验了一把嫁人。   柳氏的儿子还小,背不动她,她是被她的堂哥,也就是苏氏的儿子背出去的。   到了府门口,她堂哥背着她告别长辈。她在老夫人那里见过几面这个堂哥,已经成亲了,好像自己考了个功名。   “以后妹妹要保重了,五皇子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是我见过他一面,是个不错的人,想来会好好地待妹妹的。”   卫卓感谢他背着自己出来,荣国将军府很大,他背着她走了一刻多钟,她趴在他背上,感觉这个堂哥卫刚有些瘦,生怕他背不动或者摔倒,她都能清晰地听到他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但他还是坚持一口气背她出来了。有一种说法是,新娘子出了门脚就不能沾地了,不吉利。   “多谢大哥,大哥也要保重。”她谢得真心实意。   卫大爷跟着柳氏以及卫老夫人就一同站在台阶上。他对这个‘女儿’一直都没有什么感情,当年要不是她,他妻子也不会死,他一直耿耿于怀。   五皇子就站在马下,他已经跟卫家的长辈见过礼。   等到卫刚将人背上花轿,礼部的官员赞唱:“吉时已到,起轿!”   卫卓感觉到轻微的摇摆,轿子就稳稳当当地被抬了起来。   坐轿子一点都不舒服,摇摇晃晃的,稍微不适应的人可能都要吐。   她就感觉有些头晕了。   外面的情况她看不到,只能听到街边声音很嘈杂,显然是有很多百姓围着看热闹。   轿子没走太久就直接抬进了五皇子府。   一般的成亲都会抬着轿子绕城一圈再进家,五皇子倒是省便。   等轿子停下,她听到外面的礼官唱请新娘踢脚,就抬脚踢了一下轿门,接着轿子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她从厚重的红盖头上面看到一只玉一般的手从外面伸了进来。   这手很好看,骨节匀称修长。   她伸手搭了上去,   接着就是跨火盆,拜堂。   幸好原主不是皇帝的种,否则这就是兄妹成亲了。   皇帝是不可能亲临的,他们对着两把空空如也的椅子拜了堂,然后她就被送去了婚房。   春香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另外一个是柳氏给她安排的,她见过,脸长得非常的妖冶,一看就知道柳氏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还是没有拒绝。本来她想带的就只有春香一个,另一个是谁她无所谓,反正到了这边,就由不得柳氏做主了,若是不听话,她随时都能处置了。   “姑娘,您可饿了?我给您拿点糕点过来。”   饿也饿,主要是渴。   她一把将盖头掀开,对春香道:“给我倒杯水过来。”   官媒就候在房间里,一看卫卓竟然将盖头掀开了,连忙走了过来,“哎呀,五皇妃,这盖头可不能掀啊,不吉利!”   “我嫁的可是皇家,国运亨通,自有天佑,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掀个盖头就不吉利呢?”   官媒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喝下了春香倒过来的水。   春香又端了糕点过来。   “姑娘,多少吃一点吧。”   卫卓是比较饿,但是可能是因为太过于口渴的原因,她看到这种干巴巴的糕点就不太想吃,她摆了摆手,“再去给我倒一杯过来。”   另一个陪嫁丫鬟叫喜梅。   她又去上了个茅房,憋了大半天了,自从换上这衣裳之后就不让她去上茅房,说是不吉利。   等到外面传来动静的时候,已经天都快黑了。   媒人和全福人都去吃饭去了,婚房里就只剩下卫卓和两个丫鬟。   喜梅自告奋勇地要去外面守着消息,若是五皇子过来了,就进来通风报信,好让卫卓早点准备。   卫卓暂时也不打算管她,就挥手让她去了。   等五皇子过来的时候,喜梅冲了进来,“五皇子来了,姑娘,快将盖头盖上!”   春香连忙帮着卫卓将盖头给盖上了。   里面兵荒马乱的,外面的动静却来得很慢,几乎用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房间,似乎是故意留出时间给卫卓准备。   “给五皇子请安。”   一身大红喜服的谢胤比平素更加的好看,喜服衬得他看起来如一块温润的美玉。春香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余光注意到一边的喜梅一直盯着五皇子,悄然用手拉了她一下。   谢胤进来没有注意别的人,他的新娘正坐在床上,他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摆设,只见桌上摆着的糕点没有最开始那样整齐,显然她已经吃过了,心里稍微放下心来。   官媒这时候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还有最后一道仪式没有完成。   当谢胤用一杆金秤挑开盖头时,卫卓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比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更加经验,他眉宇十分挺秀,浓眉大眼,让他虽面白唇红看起来却不觉得阴柔。   卫卓看起来却有些吓人,她脸上搽的粉太重,加上古代的粉就算是再细腻也会卡粉和假白,看起来就像是刷了一层白沫,口红却是非常红的大红色,看起来没有新娘子应有的美,而是有些惊悚。   谢胤眉头一挑。   上次见她虽然不算是很美,但是清秀有余,今天这妆容实在是…   等两人喝了交杯酒之后,官媒等闲杂人等就退下了。春香被卫卓叫过来帮她更衣解发饰,喜梅殷勤地上前准备替谢胤更衣,被谢胤叫开了。   他皮相确实尚佳,就算是卫卓见过这么多的男人,他在里面也可排前三的位置。   听说皇帝之所以不喜欢他,还因为他这副长相,太好看有时候也显不出皇家的威严来,倒让人看了觉得有些轻浮。   府上伺候的丫鬟端了洗漱的水进来。   卫卓也知道自己这副妆容有些惊悚,她曾经试图拒绝却没有成功,想着自己对这场婚礼也没有什么期待,就任人在她脸上折腾了。   她卸妆的时候,谢胤进了后面的浴房,显然是沐浴去了。   春香见两个新人见面竟然连一句话也不说,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担心。   “姑娘,您得去伺候五皇子啊!”她现在是新妇,当然得去伺候丈夫。   “他没手没脚啊,要我伺候他?”说完,卫卓有些心虚,自己还不是有手有脚,还要春香伺候呢。   她刚收拾好,谢胤就带着一身湿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今天也捂了一天,得去洗洗。   春香跟着她进去,只留下喜梅。   谢胤只穿着一套白色的亵衣,隐隐可以看到他衣裳下肌肉的线条。喜梅来之前,夫人就交代过她她应该做什么。她一开始只是为了完成柳氏的交代过来,现在看到五皇子本人,竟然俊朗如斯,顿时一颗芳心不由得乱跳。   她有些羞涩不敢看向谢胤,可是又不舍得不看,她偷偷地将头抬了起来,不想谢胤竟然在看着她。   她心里顿时一惊,随即有些窃喜,自己从小就生得美,因为这个还不得主子喜欢,试问哪个主子会将这么一个红颜祸水留在身边呢。她一度有些顾影自怜自怨自艾,自己空生了这副美貌,却投错了胎。她但凡出身高贵一些,都不会落到这种落魄的处境。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柳氏会找到她,让她跟着陪嫁到五皇子府来。柳氏已经跟她言明了她许尧做的事情。   她也是愿意的,人往高处走,她要是不为自己努力一把,她就永远只是个低等下人。   本来她刚过来,不好现在就勾引五皇子,可是她没想到五皇子竟然一眼就看中了她,还在偷偷地看她。   她羞涩地红了脸,再次抬起头,五皇子还在看着她。   喜梅这次没有低头,她大着胆子走了几步,到了五皇子身边,她低声笑道:“五皇子,奴婢给您捏捏肩吧?”   说着她伸手准备去拉谢胤。   她也是沉不住气,不知道徐徐图之这个道理,一上来就见自己的野心明明白白地摆在人家面前。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谢胤,就看到谢胤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她心里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房间很安静,巴掌声就显得格外的清脆。   谢胤这巴掌力道不小,喜梅被打得扑倒在地,她一手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谢胤,“五皇子?”   谢胤冷哼了一声。   里面的卫卓听到了外面的呵斥声,随手将亵衣往身上一披,腰带一捆就走了出来。她当这是浴巾呢。   走出浴室,就看到喜梅跪卧在地上不敢动弹,只是嘤嘤地哭泣。   “怎么了这是,五皇子?”   谢胤看到她出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看了伏在地上的喜梅一眼,道:“以后皇妃眼睛可得擦亮一点,别什么人都让在身边伺候,这个婢女我不想再见到她,是打发她回卫家还是卖了,皇妃做主吧。”说着他厌恶地盯了一眼喜梅,“还不快滚!”   虽然卫卓知道喜梅的目的,但是她还不打算现在收拾的,没想到竟然被谢胤给收拾了,她真想知道刚才她进去洗澡的这一小会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谢胤动这么大的怒火。   “臣妾明天就打发了她,五皇子别气了。”   春香见喜梅愣着不走,连忙上去,连拉带拽地将人给弄走了。她在一开始见到这个喜梅的时候就很不舒服,哪有陪嫁丫鬟这么漂亮的,可见柳氏没安好心,她还劝过卫卓,卫卓当时说,弄走了这个,还有别的,不如就留下。   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五皇子亲自发话给弄走,春香不由得高兴。   等丫鬟都走了,谢胤在桌边坐了下来,他提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到另一边,并用下巴示意卫卓,“坐。”   他这态度也不像是要过新婚之夜,而像是在谈判一样。   卫卓依言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五皇子谢胤。   谢胤抬杯喝了一口水,才将目光扫向她,开了口,声音很轻,但是莫名有一种慎重在里面。   “我知道你准备对付太子,刚巧我也是,不如我们结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1章 金枝玉叶(五)   谢胤看着卫卓, 没有再说话,显然是等着她表态。   卫卓差点没坐稳。   “拿拿,你不要告诉我, 他也是重生的?”她看着样子像是在沉默, 但是她其实是在问巴拿拿。   “他不是重生的吧,如果是重生的, 我现在的等级应该是能检测出来的, 他有可能是那种先知。这种除非他自己表现出来,否则系统是检测不出来的。”巴拿拿道。   “先知是什么?”她还是第一次从巴拿拿那听到这样的词汇。其实顾名思义可以了解大概了, 但是她还是想问清楚。   巴拿拿解释道:“就是那种虽然没有重生,但是知道后面的事情,有的人是因为做梦知道的,这种我们就称为先知。其实宿主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人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对付太子,我为什么要对付太子?太子可是皇后的儿子, 皇后是我的姑妈。”她看像谢胤,想要弄清楚。   “我自然知道,我不仅知道你想要对付太子,我还知道, 你和太子互换了身份, 你才是公主是吧?”谢胤胸有成竹。   卫卓看着他,因为巴拿拿刚才跟她解释了,所以她这会也不惊讶了。   “你知道我是公主还跟我成亲?”她反问谢胤。   谢胤笑道:“我们知道是兄妹,婚礼只是个形式罢了。我将你当妹妹看就行,你觉得呢。”   卫卓沉默了一下, 看来谢胤并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比如说皇后偷人这件事他就不知道,既然知道她是名义上的妹妹, 还跟她成亲,这些人为了权力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卫卓也并不打算将实情现在就告诉他,她跟谢胤还不熟,谢胤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还是个未知数。   “你打算怎么做?”卫卓问道。   谢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成亲之后,父皇应该就会给我官职,我先去做事,后面的事情,徐徐图之吧。”他看了一眼卫卓,“你跟卫家人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   “你不会想通过我获取卫家的支持吧?你别忘了,卫家是太子的外家,他们怎么可能不帮太子来帮你,就算你是卫家的女婿也绝不可能。”   谢胤笑道:“怎么会呢。我当然知道卫家不可能会来帮我,我现在是卫家的女婿,自然就搭上了太子这条船了。”   卫卓深深地看了谢胤一眼,看来谢胤真的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纯良无害,她第一眼看到谢胤的时候,虽然觉得他温润过人,但是那一身的气质就不像是屈居人下的。   原来他娶自己是打着这个算盘。   这一晚,两人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外间的榻上。   第二天会有内宫的太监奉皇后命来验元帕,然后两人要乘坐马车进宫去拜见皇上及皇后,还有太后。   元帕这个,谢胤早就有所准备了。两人匆匆地用了早膳,就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我命人打听了,你在卫家很受气吧?”   路上,两人相对而坐,谢胤突然问她。   卫卓看向他,“皇兄对我还算是挺关心的嘛。”   谢胤露齿一笑,“当然。我是很有诚意的,我可以给你许个承诺,有朝一日,若是我能问鼎皇权,我一定会昭告天下,恢复你金枝玉叶的身份。如何?”   卫卓怔了怔,这正是原主的心愿,恢复她金枝玉叶的身份。可是有个问题就是,她并不是皇家的血脉,如果就这样恢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卫卓想了想,“就算是我是异姓,也赐予我公主的爵位吗?”   “你说你现在姓卫啊?到时候改回国姓不就可以了?”谢胤道。   “不,我还是要异姓,你现在答应我,我就跟你结盟。”   谢胤有些理解不了她是什么想法,不过想想也也觉得无所谓,她是女人,就算是公主也不会对他的皇权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上次在赏花会的时候,卫卓就看到了秦将军的妻子还有秦将军的女儿。   她不知道皇后什么时候会胁迫秦将军,现在应该不会,现在的太子的地位还很稳固,不过其他的皇子,应该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进了宫,他们二人先去求见皇上。   皇上刚下朝,正在和大臣商议国事,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来了内侍太监的传召。   卫卓跟着谢胤,第一次走进了这个世界的皇权中心。   一溜平整的青砖铺就的大殿。   青砖经历了多年的风雨,早已经被磨得光可鉴人。   大殿里寂静无声,他们脚上都穿着布鞋,走在地上也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大白天的,殿内还是点着巨型蜡烛,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空气中。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殿内的布局,非常空旷,跟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不一样,这里看起来非常朴实无华,但是雕龙盘旋在立柱上,看上去威风凛凛。   皇帝就坐在宝座上,她几乎是只看到了一抹明黄色的衣袍,就跟着谢胤跪下了。   “儿臣参见父皇。”   她也跟着见礼,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自称,只好自称了名讳,“卫氏参见皇上。”   好在这个称呼中规中矩,也不算是犯了错。   “起来吧。”   她跟着卫卓站了起来。   皇帝谢祯看向卫卓,卫卓看上去相貌平平,只能说是清秀。这会低眉顺眼地站着,看着倒也老实。他将目光转向自己这个五儿子。   老五生母出身不好,他也对这个儿子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在宫里倒也老实,现在就已经成亲了,也是时候让他去挂个官职锻炼锻炼了。不像别的儿子他那样提防,对这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儿子,他反而能够放下心来。   “老五今年也十九了吧?明年就弱冠了。如今你也娶妻了,就去户部历练一下吧。”   没说几句,两人就被打发了出来。   “皇上让你去户部,可是没说让你去做什么啊!”出来之后,卫卓问他。   谢胤冷笑道:“皇上这是让我过去打杂呢,没有给我实权,我过去也就是只能体验一下官场,说不定连体验都体验不到,我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但是我比经过姓谢,户部那帮官员会将我当成祖宗供起来,什么都不让我碰的。”   “那怎么办?”   “先就这么着吧,这只是皇上给我的一个入门的机会而已,要怎么往上爬,还得靠自己。”   户部管理一国钱粮,是最重要的部门,皇上肯让他去户部,其实也算是在考验他。谢胤心里清楚。   皇帝还赏了他们不少东西,昨天就已经赏赐过一次,今天的赏赐是额外的。   两人从皇帝那出来,又去了太后处。不过太后的面都没有见着,太后命了个宫人出来就将两人打发了。   谢胤不是什么得宠的皇子,不见也属正常。从太后宫外过来,卫卓看了谢胤一眼,他脸上的神色不变,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两人又去了坤宁宫。   皇后看着跪在地下的卫卓,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丝亏欠,若不是当初自己自私,这孩子现在是金枝玉叶,尚驸马多么风光,可是她去只能嫁给不起眼的五皇子。   名义上,她还是卫卓的姑妈,将卫卓叫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近距离地看着卫卓,才发现这个孩子的五官跟自己长得是真的有些像。只是现在别人看了两人相像不会多想了,本来两人就属于关系非常近的亲属,相像也并不奇怪。   皇后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个遍,看到她长大成人现在都已经嫁人了,心里不由得感慨。   “好啊,成了亲,以后就好好地过日子,我看五皇子也是个可靠人,以后对你不会差的。”   卫卓心想皇后应该是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然她现在不会这样淡定。   皇后确实知道,她从怀孕的时候就知道,当时她有些害怕,这血脉毕竟不是皇家的种。她曾经一度想要滑胎,可是又担心若是滑胎了,会再也怀不上了,若是这胎是女儿呢,以后还是可以再生。   不过她怀孕期间形势就变了,皇上当时想立长,所以后面才发生了那些事。   “皇后放心,儿臣一定会对卓儿好的。”谢胤坐在一旁,对皇后保证道。   皇后笑道:“那是自然,你若是对她不好,当心我请皇上治你的罪!”   卫卓也很配合地做出羞涩的样子。   皇后也赏了一大堆东西。两人带着赏赐往宫外走。   不巧在半路的时候遇到了赶去见皇上的太子谢崇华。   谢崇华看着两人,内心十分复杂。他并不知道卫卓真正的爹是谁,还以为是皇上,现在卫卓却嫁给了五皇子,也就是说,他以为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如今去成了亲,实在是荒唐至极。   “五哥!真是恭喜了,昨天实在是太忙,没有能脱得开身去参加你的婚礼,实在是对不住。”   “太子哪里的话,你是东宫之主,政务繁忙,也情有可原,这是要去哪?”   “父皇命人过来让我过去一趟,不敢耽误,下回请你去东宫喝一杯庆贺你新婚。我不敢耽误了,告辞。”   “太子自管去忙,父皇传唤你一定是有要事了。”   等太子走后,两人并一众内侍继续往宫外走。   因为有内侍跟在身后,所以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坐上回家的马车。   “皇后看样子对你还是有亏欠的。”谢胤道。从皇后的赏赐中可以看出来,非常的丰厚。   “亏欠?”卫卓笑了笑,“这种东西,在皇室身上怎么可能会出现呢?你从小到大都被皇上忽视,可是你看皇上对你会有亏欠吗?他们不是对我亏欠,只是想要安慰自己,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罢了。”   谢胤看向她,“你倒是想得通透。”   “现在是太平盛世,你想要做出一点功绩让皇上注意到你并不容易。”   “你说得对,我现在只能依附于太子。”谢胤话中透出些许无奈,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皇子,他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可选。   “或者,你去军营吧?”卫卓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西边的党项人就会进犯边境,但是也不是大规模的入侵,离两国开战还有两年时间,也就是说,如果将希望放在在战场上能建功立业,从而让皇帝注意到他的话,两人就还得再等了两年,但是到时候也不一样会如人所愿。   “不行,这样太坐以待毙了。”   卫卓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和谢胤说太子的事情,现在谢胤打注意想要依附太子,先取得一定的权力,可是天子是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的,他会这么容易就相信谢胤吗?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现在她和他是盟友,若是他不好,她现在跟他是一家人,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其实太子也知道将来的事情。”   谢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也知道将来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我的身份。”   谢胤瞪大的眼睛说明了他内心的惊讶。   “你说太子也知道他自己不是皇家的血脉?”   “是的。”   “你如何知道?”   “我如何知道你就不必管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你还打算再依附太子吗?太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很有可能回去找唐家说明一切,这样的话,唐家就会被迫被他拉下水,这是大事,若是败露,唐家也会被株连。”   谢胤过了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他将头靠在车壁上,“我知道了。”   显然,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他需要重新理一下思绪。   一路沉默着到了家。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她起来的时候,都没看到五皇子的身影。   卫卓不知道五皇子会不会跟她一起回卫家,若是他不在,卫家人肯定会觉得她这个皇子妃也就是那样,虽然卫卓并不太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还是不想让柳氏她们平白看了笑话。   “五皇子呢?”   她问伺候的奴婢,她身边除了春香,其他的都是皇帝赐的奴婢,这些奴婢不知道根底,所以她打算重新买一批进来伺候。   “五皇子寅时就起身了,现在奴婢也不知道五皇子在何处。”   寅时就起来了,寅时应该天都还没有亮。   既然找不到人,卫卓便也不找了。她自己洗了漱,坐在了梳妆台前,伺候的奴婢帮她梳妆。   正在这时,一道修长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从黄铜镜中看到了人影,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也能猜到是五皇子,这房间除了五皇子,没有别的男人敢进来。   五皇子从背后看了她一眼,“回门的东西,管事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你梳妆好了,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   “我还以为你不去呢。”卫卓道。   谢胤笑道:“怎么会不去。我不去谁去呢。”   她刚梳妆完毕,下人就抬着早膳进来了,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地用了早膳。   “你既然是派人调查过,也知道我跟我的继母关系并不好,所以到时候你礼节到了就行了,也不用理会他们太多。”   谢胤吃粥的动作略略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吃好早饭,这才出了门。   马车已经在二门外等着了。   管事准备了不少东西,都是按照定例的。毕竟是皇妃回门,东西不能太寒酸了。   在去的路上。距离不算远,马车走不到两刻钟就能到。   谢胤将头靠在车壁上,阖目休息。卫卓以为他不想说话,也就闭嘴不言。   “时间过得真慢啊,我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了今天。”谢胤突然开了口。   “什么?”   “等娶妻。”谢胤解释道,“只有娶了妻,我才能从宫墙中搬出来。”他睁开眼睛,对卫卓道:“你也进过宫,但是你是皇后的侄女,没有人敢对你不敬,你大概不知道,在宫中没有权利的人活得连狗都不如,是人都敢踹你一脚。即便,你在外面是天潢贵胄,是龙子凤孙,都一样会受尽欺负。”   卫卓顿了顿,她知道谢胤在说他自己。卫卓当然知道皇宫里是黑暗,谢胤现在大些了还好,小时候肯定是受人欺负的,他没有母妃保护自己,父皇又不记得自己,只能凭借自己的毅力,在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努力地活着。   谢胤只是有感而发,说完了这几句就不再开口了。   很快就到了卫府。   虽然也不怎么重视,但是毕竟是五皇子过来,卫府为了不落人口舌,卫老夫人还是亲自出面接待了。   在待客的花厅,卫老夫人对五皇子夫妇显得都有些冷淡,不怎么和谢胤说话,还是苏氏一直在捧场,她不停地说话,才显得气氛没有那么尴尬。   谢胤一直不卑不亢地坐着,充分地显示出了皇家的气度。   说了一会儿,苏氏看着卫卓笑道:“大姑娘去看看大嫂吧,你现在是五皇子府的人了,不像当初还在家做姑娘那会儿了,去看看大嫂吧,她估计很是想念你呢!”   他们来的事情,柳氏一定都知道了,苏氏都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柳氏却没有过来。   按理说,她现在是五皇妃,从品阶上来看,她可比苏氏高贵多了。   她笑了笑,“是了,得去看看。”   她转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大夫人没有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我先过去看看她。”   卫老夫人点头许可,这也没有什么不许可的,“你去吧,”   卫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握了握五皇子谢胤的手,“夫君,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陪着祖母她们说说话吧。”   她的手触碰到谢胤的手时,一股温乱的触感从他的手背上传来。原主这个体质是有些寒冷的体质,这个冬天都一直冰凉凉的。   谢胤很配合的点头,“你去吧。”   他其实心里有些奇怪,卫卓不是跟自己这个继母关系不好吗?怎么回来之后就要主动去看她?   苏氏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笑道:“瞧瞧这两人,可甜蜜呢!”   卫卓走出了花厅,熟门熟路地朝后院走去。   卫老夫人派了一个丫鬟陪同她一起,同行的还有她的丫鬟春香。   很快就到了柳氏处。   柳氏听丫鬟通传她过来了,心里还有些惊讶,她不认为卫卓是那种会来主动跟她请安的人,但是人都已经来了她也不可能避而不见,还是让丫鬟将她请了进来。   卫卓今天故意穿得十分珠光宝气,繁而美的饰品挂在她身上却不显得庸俗,贵气和清新在她身上很奇异地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变成一种脱俗的高贵。   柳氏坐在锦榻上没有动,卫蓉蓉坐在她身边,两人冷眼看着卫卓走了进来。   卫卓带着笑,一路从容走了过来。   她扫了一眼柳氏和卫蓉蓉,“嗯”了一声。   春香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在她身边道:“大夫人,三小姐,你们见了五皇妃竟敢不见礼吗?”   卫蓉蓉听到这话,眉毛一挑,忍不住嘲讽道:“真是好大的气派啊,五皇妃,还要咱们给你见礼了。”   卫卓笑道:“这是皇家的规矩,实在是没办法,礼不可废,当今天子是最重礼法的,我作为他老人家的儿媳,当然要身体力行了。我虽然是出身卫家的姑娘,但是这礼法也不敢不遵循。你们不见礼也可以,但是就是不知道这会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去,说荣国府仗势不顾天家礼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说呢?”   卫蓉蓉气得霍地站了起来。   她额头上的刘海被这大动作带起的风吹到了一边,她额头上一道比较清晰的疤痕就露了出来,显然是上次从马车上摔下来摔出的口子,现在才刚长愈合,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   卫卓夸张地啊呀了一声,指着卫蓉蓉头上的疤痕,“三妹啊,你额头上竟然留下了疤痕,这可如何是好,女孩家小小年纪就破了相,可真是太可怜了。”   嘴上说着可怜,但是卫卓脸上却带着笑容。   她就是存心回来气这母女二人的,以前她们俩可没少给原主气受。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让她们尝尝这种滋味。   卫蓉蓉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前额,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害怕留疤。提起这个她就对卫卓恨之入骨,当时要不是卫卓蓄意害她,她也不可能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们当真不顾皇家礼法?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卫卓突然收起了笑容,一脸的寒厉。   卫蓉蓉当然是宁死不屈,不过柳氏就比她冷静得多了。柳氏心知卫卓今天回来就是存心来找不痛快的,若是今天真的让她得逞,她可能真的会出去散播这件事情。毕竟她说得没有错,就是卫老将军见了自己当皇后的女儿都要下跪呢,卫卓现在虽然只是个没有权势的皇子的皇妃,可是她毕竟是天家的儿媳,身份比她们都要高出不少,按理当然是要见礼的。   柳氏生生地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拉着犟着不肯见礼的卫蓉蓉,硬是屈膝给卫卓见了礼。   “臣妇见过五皇妃!”   这字几乎是咬破了嘴中的肉,字字带血。   卫蓉蓉也被她强行逼着给卫卓见了礼。   卫蓉蓉真是这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被柳氏逼着给她见了礼之后,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气得跑出去了。   柳氏也气得脸色铁青,她其实一想在卫卓面前都是装好人的多,这次却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卫卓,你现在是五皇妃了,可真是气派。但是你别忘了,五皇子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他这辈子可能都只是个闲散王爷,你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卫卓笑眯眯道:“你说得不错,他确实只是个没有权利的皇子,但是,他就算是再没有权利,他也是正儿八经的龙子凤孙,你见了我,还是得屈膝见礼,称呼一声五皇妃,你说是不是?”   饶是柳氏城府比她女儿沈百倍,这会儿也有点控制不住突突往外涌的怒气了。   “你得意不了太久的。”柳氏忍不住放狠话道。   “我得意不了太久?只要我是五皇妃一天,我就可以得意一天,不过这婚礼是皇上亲口赐下的,不太有分开的可能。或者是,你觉得你女儿以后可以给你挣个比我高贵的浩命回来?这也有可能,不过你现在就要开始祈祷你女儿可千万不要留疤,毕竟想要进宫的话,身上是不能有热任何疤痕的,别提在脸上了。”   柳氏阴沉沉地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卫卓大概猜到她们母女俩在打什么主意,皇上现在年事已高,不说皇后那一关,就是柳氏他们也不可能会有这样傻,送给老皇帝,几乎就是赔本买卖,就算是侥幸生出个儿子,前面这些个皇子都已经成年了都不是吃素的,轮不到她的儿子,所以她们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太子。   可是太子的话,皇后会同意吗?皇上会同意吗?   卫卓倒要看看她们到底想要怎么蹦跶。   她没有待多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就施施然地告退了。她还有一样比较要紧的事情要跟卫老夫人说。   她回去的时候,苏氏也还在。   卫卓没有直接提出自己的目的,只是先和卫老夫人说话,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自己那个过世的都没有见过一面的亲娘身上,接着她就开始痛苦。   卫老夫人年纪大了,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自己耳边吵闹。   但是现在卫卓身份不一样了,她也不敢斥责,只是劝了几句,但是劝不住,苏氏走过来抱着她,也轻轻地劝慰,好不容易,卫卓停住了哭。   五皇子坐在一旁,看她哭得这样难过,心里有些奇怪。因为卫卓是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的,她实在没有道理这样哭泣。除非她有所企图。   “老夫人,我命苦,竟从来不曾见过我母亲一面,这几日想着我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我娘,我没有这个福气,能有亲娘看着长大,看着我出嫁,孙女真是越想越觉得难过。”   苏氏拍了拍她的后背,也有些伤感,“这孩子真是,这大好的日子,大嫂肯定能看到呢,你也别太难过了,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你看,五皇子对你多好,快别哭了,让他看了担心你呢。”   卫老夫人也连忙道:“老二媳妇说得是,这么好的日子哭什么!”   卫卓抽抽噎噎地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昨晚上我梦到我娘了,她说她也很想我。她还说她放心不下一件事情,就是她当初陪嫁过来的奶娘,如今在庄子上受苦,让她放心不下很是难过,叮嘱我一定要将她奶娘从庄子上接回来,让她安心的颐养天年。”   卫老夫人一听竟然是这么回事,顿时看向苏氏。她隐隐记得当初的唐氏确实有个陪嫁的奶娘,这会儿子都不知道去哪了,似乎也不在府上了。   卫老夫人看苏氏,苏氏也不知道啊,苏氏才接管中馈多久,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久不知下落的奶娘身在何处。   苏氏连忙道:“你也别急,我们去查查这个奶娘现在何处。”   卫卓道:“不必去查了,昨晚上我娘都告诉我了,说是被大夫人送去了松山别庄呢,去松山别庄找找吧,或许能找到。我娘从小被这个奶娘带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估计她在别庄过得不好,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梦到我娘,就昨晚上梦到了呢。”   这奶娘的卖身契,说来应该是在唐氏的嫁妆里面的,人可不属于卫家。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夫人摆了摆手,将事情交给了苏氏,“苏氏,你派人去看看吧,要是人在那就接回来。”   卫卓连忙道:“就直接送到五皇子府来吧,卖身契都在我那里呢。”   好在卫家要脸,这唐氏死了之后,就算是柳氏嫁进来,嫁妆也从来没有交给柳氏,而是一直由卫老夫人代管,卫卓出嫁的时候就直接给了卫卓了。   苏氏答应了下来。   卫卓达成了目的,也就止住了哭。   谢胤看了她一眼。   两人在卫家都没有吃饭就回去了。   过了没两天,卫家那边果然来人了。是苏氏的人,给她送人过来的,那个奶娘找到了,直接给她送过来了。   卫卓亲自去接了人。   奶娘姓张,看着人很是憔悴,不过五十的年纪,头发已经斑白了,皮肤粗糙,身材消瘦,看起来不像是当年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养尊处优的奶娘。   她见到卫卓的时候,显得有些瑟缩,没有想象中那种激动的场面。   卫卓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这个奶娘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唐氏生下的孩子,所以见到她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她打赏了卫府的人,并让他带上了一些礼品给苏氏作为谢礼。   “张奶娘。”   这奶娘是唐氏的奶娘,她叫奶奶都是可以的了,不过鉴于身份之别,叫她一声奶娘已经是很尊重了。   张奶娘在庄子上尽干一些粗活,这两年年纪大了,她干活的时候都已经力不从心。她一辈子都没有嫁过人,也就没有后代,自从被打发去庄子上,已经孤苦伶仃了十来年。庄子上可不像是在府上养尊处优,不干活就没有吃的,那活路都是一般的佃农才能做的,她前半生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还过得滋润,去了庄子吃尽了苦头。   “大姑娘。”   她一路上听说了为什么大姑娘会将她接过来,是因为大姑娘做梦梦到了唐氏,唐氏让她将她接回来的。   可是她又觉得奇怪,唐氏肯定知道自己生的是儿是女,怎么会托梦给大姑娘呢?   也许是唐氏放心不下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守着这个秘密十来年了,死都不敢说出来。她虽然也恨,可是更加怕。这些人不知死活地偷龙转凤,可是活着的人可就遭了秧了。要是这个秘密被捅出来,谁都讨不了好,不仅仅是卫家,卫家死不足惜,可是她害怕会牵连到小公子以及唐家。   卫卓也知道这个奶娘知道当年的真相,所以对她态度的冷淡也能够理解,不过她还是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对她还算是比较客气热情,给她分了个单独的房间,还派了两个小丫鬟伺候她。   奶娘对卫卓的情绪很复杂,一来是因为当年若不是皇后,唐氏不会死。可是当年卫卓也只是个小婴孩,她若不是被替换,现在贵为金枝玉叶,怎么会嫁给自己的兄长呢?   大概是因为这种感同身受,她对卫卓还算是信任,就在五皇子府住了下来。   五皇子婚后第四天就开始当差,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几乎都不怎么能看得见人影。   不过他改变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没有去投靠太子,而是给大皇子投诚表了诚意。具体是怎么操作的,谢胤也没有跟卫卓细说。   不过谢胤自从搭上大皇子之后,有支持大皇子的大臣替他说话,他很快就被任命为了户部员外郎,开始有了实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2章 金枝玉叶(六)   冬去春来, 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季节,本该是太平的年节,却发生了一场天灾。   黄河上游一连下了一个月的暴雨, 黄河春汛洪水猛涨。   这时候的黄河下游虽然没有像后来那样因为严重的水土流失而堆积高了河床, 但是这时候的治水也不像后来那样先进。几乎是看老天的脸色,老天仁慈一些, 中下游的百姓就好过一些, 若是老天不仁慈,像今年这样突发洪水, 就只会人仰马翻,百姓流离失所。   消息传回朝堂的时候已经是人间四月天了,这时候离黄河春汛发洪水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其实黄河年年都会有春汛,中下游的老百姓和官员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都没有今年来得猛烈, 一夜之间洪水过境,几乎没有一匹快马能在一夜之间通知到所有中下游的百姓们,连一点警示都没有,无数人口失踪无法统计, 数十万百姓在一夜之间流离失所, 黄河沿岸的官衙也被淹没,储存的粮食也已经被洪水卷走。   如此严重的灾情数十年难遇。   听谢胤说起来的时候,卫卓感到很惊讶,因为原主那世也有过一次水漫金山,黄河决堤, 但是是在数年后而不是今年。   短暂的经验过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次的黄河决堤,皇上势必要派出钦差去赈灾。   “这次是个机会, 你若是能抓住,不仅皇上能记住你,就连文武百官,肯定也会记得你。除了那些依附皇子的官员,还是有不少保皇派官员,这些官员正是你应该拉拢的。只要人心所向,我们就成功了一半了。”   谢胤苦笑道:“你以为事情会这样简单吗?你能想到的事情,别的皇子会想不到?”   “能想到,大家都知道一旦将这次黄河治理好了,是千古功业一件,但是问题是,谁会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接下这个任务吗?这个任务谁都知道是烫手的山芋,从古至今,黄河决堤多少次,又有哪次能真正地治理成功呢。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但是不一样所有人都想将这个机会抓住,这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从上到下,要保证粮食供应,要保证救灾银充足,要保证人力充足,不是轻易能做成的,除非皇上亲自去,否则不管是谁去,都会遇到极大的困难。”   谢胤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想过将这个差事揽下来。   “我就在户部,大概知道户部现在还剩多少银子,大概不足这个数。”他伸出五指。   “五百万?”   谢胤苦笑,“若是有五百万,也不必这样发愁了。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卫卓也惊了,五十万对于这么大范围的救灾工作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就算是全部拿去买救灾粮食,可能顶多能支撑三天。这还不算抢修河道,给灾民搭帐篷之类的费用。卫卓顿时说不出话来,这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户部竟然亏空至此?”卫卓虽然知道历朝历代,库银里面总会出现几只老鼠,可是不会亏空到这个地步吧?   “去年太后主张修建的祭天台就花了四百多万俩白银,加上太后过六十大寿的花费,这些都是算得出来的大头,还有一些看不见的小头花费,库银是笔糊涂账,除了皇上下旨,谁敢查?”   “现在都不是计较库银去向的时候,问题是这么点库银,谁敢接下这个担子?就算是太子也不敢吧?他在前面救灾,后面的物资和银子都跟不上,就算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救不了这些灾民。”卫卓说着,叹了一口气。   谢胤也叹了一口气:“今早上上朝的时候,我听着皇上命人当众宣读河西道的急报,光是河西道,灾民粗略估计就已经有十来万,这次受影响的出了河西道还有河南道,赤水道,加起来,灾民只怕四十万往上走。”   “而且,洪水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洪水之后,往往会伴随着瘟疫之类的传染病!”卫卓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揪心。   谢胤看了她一眼,“你竟然还知道这个。”   “我看啊,富贵险中求,苦难总比办法多,你不如就趁着现在谁都不敢接下这个担子时,将这个担子接下来。我能看出来,你是很少去帮助这些灾民的,就算是到时候不能完美地完成任务,至少你救了一部分灾民了。”   “这不是一句嘴上的话就能结局的。”谢胤还是有些犹豫。   “你想想,这时候,你要是不接下来,万一太子咬牙接了下来,太子要是接了下来,他办事可比你容易得多,若是他真的将河道给治理好了,灾民给安顿好了,到时候就是奇功一件,这大宝才是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   谢胤沉默了一会儿,“若是太子真的能将河道治理好,这个功劳给他我也没有二话可说。”   卫卓顿了顿,其实是这样的,除了功劳这个方面,能将河道真正地治理好,将灾民给安顿好在,这才是他们主要的目的。   “我的拙见是,假如你将这个差事给接下来了,那么你一定要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筹银子,天下的银子都在那些权贵之家,他们有银子!我可以盘点一下库房还剩多少东西,我的陪嫁也值个几十万两银子,只是一时之间可能无法变卖,只能尽量帮你筹银子。”   谢胤有些惊讶,连忙道:“不。那是你的陪嫁…”   话还没有说完,卫卓打断他,“银子都是死的,只要人活着,还怕挣不来银子。这些银子于我来说只是身外之物,若是真的能帮得上这些灾民,我愿意将所有银子都捐出去。”   谢胤久久地看着她,深吸了几口气,道:“明天的早朝,父皇肯定还会讨论这件事,若是到时候没有人去,我就去!”   卫卓有种感觉,这种烫手的山芋肯定没有人愿意接,如果没有人接,那么皇上很有可能会将这个问题抛给太子,毕竟他是一国储君,他理所当然地应该站出来。   如卫卓所料,在第二天的早朝上,河西道再次发来加急件请求朝廷赈灾,谢祯在早朝上询问有谁愿意赶赴三道赈灾。   没有一个人作声。   谁都知道这不仅仅是困难那样简单,这简直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因为早朝刚开始的时候,一直当个摆设的五皇子突然站了出来,将户部的帐算给了皇上听。   一听国库只有不到五十万两白银,谁还敢接呢。,没有钱没有粮食,赈个什么灾呢?   就连太子都垂着头默不作声。   谢胤默默地长吸了口气,站起出来跪倒,“父皇,儿臣愿意请命!”   谢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儿子站出来,顿时一怔。老实说,他并不相信谢胤的能力,他肯站出来固然是可嘉,但是赈灾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派一个无能之辈过去,就不是赈灾而是让灾民雪上加霜了。   谢祯环顾群臣,“没有人愿意了吗?”他将目光扫向太子。   太子在看到谢祯站出来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这差事完成了就是大功一件,可是完不成的话,就有够让人诟病的了。   此时他对上皇帝的目光,虽然满心不愿意,但是还是站了出来,就连五皇子都站出来想要去抢这个功劳,他作为太子,要是没有一点表示,很可能就会让皇上失望。   “儿臣也愿意前往。”   皇帝对他这样逃避责任的处理方式已经很不满意了,这时见他站出来,也没有多少欣慰。   “你们都说说,你们去了灾区,打算怎么办!太子,你先说!”   谢崇华哪里知道怎么办,他就是因为一点头绪都没有,就算是回了东宫,那些个幕僚们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没钱没粮,要怎么办?   太子说不出来,只好道:“只能先用户部的银子先救急,先调临近的州府的存粮先去应急,等将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谢祯接着问道:“刚才老五就已经说了,库银只有五十万,这五十万,就算是能支撑三天的粮食供应,接下来要怎么办,你有没有一个章程?”   太子顿时说不出来,接下来要怎么办?他要是知道,也不会磨磨蹭蹭地不愿意站出来了。   谢祯等了一会儿,见他说不出个章程来,将目光转向他最不关心的五皇子,“老五,你来说!”   谢胤昨晚上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父皇,儿臣以为,现在国库库银告急,只有不到五十万两,一年的税收银子大约五千万两,各项消耗下来,每年能结余的银子应该在五百万两左右,这五十万两库银本身就不正常。儿臣以为,眼下初步要解决的就是暂时的灾民安顿问题以及抢修河道的问题,可以双管齐下,一是要派钦差到灾区安顿灾民抢修河道,二来要严查户部,查出银两去向,若是能查出一部分,也可追回。再者要募银赈灾。天下百姓是最底层的,供养者上层士族,如今百姓有难,士族理应解囊相助。”   太子听得眉头一皱,这是个什么道理,天下百姓供养士族?   大皇子站出来帮腔,“父皇,老五说得不错,儿臣愿意自请差事,严查户部。若是能追还银两,也可解灾区的燃眉之急!”   谢祯在原地踱步数圈。其实谢胤和他的想法一样,他也是想着要趁机查户部,如今户部冗疴积来已久,他虽然一直知道户部有亏空,但是没有想过竟然会这么严重,黄河决堤才知道库银不足五十万两!   “就按老五说的办!你们三兄弟啊,老五去灾区赈灾,老大奉朕御命,严查户部!太子就负责筹银,限你五天之内筹百万纹银支援灾区!”   谢祯虽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但是谢胤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过既然决定将担子担下了,就要尽全力了,不管能不能完成。   大皇子心里喜悦不已,没想到老五这么够义气,竟然顺带给自己弄了个这么好的差事。   而太子心里更加沉甸甸。   他前世连皇帝都当过,知道这些士族才不会将平民百姓的命当一回事,让他们捐钱捐银子,大数额更是想都不要想,就算是家财万贯,也很少有人会愿意拿出来。   让他在五天之内筹够一百万两白银,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谢胤一进门,从他脸上,卫卓就看到了答案了。   “你要去赈灾了?”   “你怎么知道?”卫卓看到她,心情轻松了一些,还能笑一笑。   “你脸上写着呢。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谢胤笑道:“哪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担心我会无法胜任。”   “你去吧,不要有后顾之忧,银子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谢胤没有当真,就算是卫卓将她的陪嫁全部都拿出来,很多那些贵重的东西一时半会是抵不出去的,现银估计也没有多少,能有个几万两就不错了,那只是杯水车薪。   谢胤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伸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很突兀地收了回来。   “什么时候走?”卫卓问他。   “今天下午就走。”   “这么急。”   “嗯,灾情不等人啊,这路上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我去吩咐丫鬟给你收拾东西。”卫卓道。   她想到他们这样赶路,路上难免不方便,让厨房连轴做了好多面饼,这种面饼没有油水,吃起来有点梗喉咙,但是放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   谢胤准备出发的时候,才看到随从的马上都带着两大包行李,他顿时眉头一皱,“我们这是急行军赶路,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随从连忙解释道:“这都是五皇妃让我们带上的,里面都是面饼,一点都不重。”   听说是卫卓让带的,谢胤顿了顿,翻身上了马,带着随从几骑绝尘,从正阳门出了城去了。   卫卓没有去送他,她从昨天知道他可能要去治水患之后,就让巴拿拿在系统里查询了很多古代治理水患成功的经验写了下来,今天赶在谢胤出发之前给他了。但是谢胤当然太匆忙了,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   这边谢胤赶赴了灾区,那边太子谢崇华也不敢怠慢,毕竟是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就算是完不成,也不敢不做。他现在还没有太子妃,也无法像那种通常人的做法,开个宴会将所有权贵的女眷请过来,然后让人在宴会上出银子,这是最体面的做法。但是他现在没有太子妃,皇后也不方便出面,因为皇后出面的话,就算是筹到了银子,功劳也是记在皇后身上,皇上还是会觉得他没用。   只是这个募捐总得有个名头,若是直接修书一封送给人家就让人家捐银子,这跟豪夺没有两样。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想来想去也是在是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啊,他最后只能修书一封,让人挨家挨户地送过去。本来以为他的太子身份应该好用,但是没想到,银子确实是送来了,但是加在一起,连一万两都没有,每家送个几百两银子,像打发叫花子似的。   太子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人家都已经捐了,捐多捐少都是人家的心意,这种捐银子的事情,也不可能强硬地要求人家捐多少。   他自己东宫的银子凑下来,也能凑个五六万两银子。手上的现银没有多少,他的产业都是一些庄子之类,这都是固定的财产,一时之间也变不了银子。   最后东拼西凑,连十万两银子都没有凑到。皇后再知道之后,悄悄地命人给他送了十万两银子,还让卫家人给凑了十万两,好歹凑齐了三十万两银子。   但是这也不够交差的,五天过去,谢祯在知道他只凑了区区三十万两之后,十分不悦。这几天加急件都快将他的御案给堆满了,三十万两杯水车薪。   而大皇子那边则趁机铲除异己,知道现在皇上对灾区的事情特别上心,户部能追回的银子越多越好,沉疴还得下猛药。   查来查去,户部库银这个案子的雪球越滚越大,牵连的人也越来越多。最早查出来的一批官员,皇帝动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铁血手腕,被查出来的人,直接砍头抄家。   这样一来,竟然也在短时间内凑够了上百万两数额。   皇帝让他新任命的户部左侍郎带着这批银子去采购粮食帐篷,送去灾区。   但是即使有百万两银子,也只能支撑一时,后续的防疫工作花费的银钱更多,需要更多的银两去采购药材,药材可比粮食贵多了。   大皇子算是立了大功一件,虽然在追查的过程中得罪了不少人。   卫卓也开始了自己的筹银子计划。   她给太后上书一封,说是自己要想要一个博览会,邀请人来参加,以便筹款支援灾区,但是自己还不是很够分量,所以想借太后的名头,来邀请世家大族来参加,她还送了一些东西给太后,都是自己准备用来弄博览会的东西。   她送了西洋镜和香水以及一些饰品。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太后跟前。这些东西太后也没有见过,但是听她说打着的是给灾区筹款的由头。太后生活虽然豪奢,但是毕竟是一国之太后,心系百姓,这些天她也听说了灾区的情况严重,皇上为了赈灾的事情,经常担忧得整夜都难以入睡,昨天她才见了皇帝一面,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了。   这是雪中送炭的好事,她不能不答应。   这个老五媳妇,她以前也见过一面,是她进宫来的时候了,跟着皇后一起过来,但是感觉这个姑娘虽然出身荣国将军府,但是身上一股子小家子气,让她不怎么喜欢,所以后面成亲之后进来觐见,她也不想见,直接打发走了。   不过五皇子请命去灾区赈灾了,也难怪五皇妃要举办这个什么博览会来筹银子了。   太后倒不在乎什么功劳不功劳的,见她送进来的东西果然稀奇,尤其是这个西洋镜,简直光可鉴人,比黄铜镜可清楚太多了,就连脸上小小的斑点都能看得到,着实稀奇。她也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可不缺钱,但是就是吝啬不愿意捐。前面太子奉命筹银子的事情她也知道,就连太子的面子都不好使,筹了一圈下来竟然只抽到几万两银子。   这些世家大族一年的耗用都在百万两银子以上。   从宫中传回的消息是太后愿意帮她主办,卫卓松了一口气。她自己当然也可以办,但是她现在这个五皇子的身份实在是有些人微言轻,当然是比不上太后来主办面子大。   各世家贵族收到太后的懿旨时,还有些懵。这个时候举办什么宴会显然是不太合适的,不过请帖上面写明了所筹款项都将用于灾区赈灾。一看就知道是鸿门宴让人去掏银子的,不想去也没有办法,太后的旨意呢!   而此时,数百里之外的河西道,天不亮,谢胤就起身了,他没有住在河西道的太守给他准备的府邸中,而是搭了帐篷,就住在灾民营中。   不亲临现场是无法体会到灾区的可怖的。虽不至于浮尸千里饿殍遍野,但是在他来之前,已经有年老体弱的灾民开始患病死亡。   灾民们都面黄肌瘦,好在已经进了四月,天气不算太寒冷,否则光是冻都会冻死无数人。   谢胤站在仓库里面,看着所剩不多的粮食,心里沉甸甸的。   每日发放的米粥,已经不能再稀了,再稀就是清水了。   朝廷虽然又筹了百万银两,但是还是不够。   他这几天来,日夜不停地监督河道抢修,都没怎么好好地睡过一觉,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已经瘦了一个圈,连曾经光鲜温润的脸,如今也变得憔悴了。   他看了一圈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他得换双靴子去河道边再看一眼。   正在他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一本小小的本子,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临行前卫卓给他的,让他一定要看。   他本来都已经站起身往外走了,但是又折了回来,还是决定抽空看一看她写的到底是什么。   翻开首页,他凝目看去,只见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簪花楷体,内容全部是关于治理河道的经验,甚至在需要的地方还画了示意图。   谢胤震惊不已,继续往下看。   他沉迷其中,甚至都忘了时间,直到外面有人有随从叫他,才猛地惊醒过来。   他惊喜地翻看着这本册子,如获至宝。   他来这里两三天,面对决堤的河道要怎么治理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是听从当地的太守,可是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几天刚用沙子填满,明天就被洪水给冲走了。   而在册子最后一页,他注意到她用朱笔写了一行字。   “如有需要,可北上请秦将军派五万士兵来支援抢险救灾。”   看到这句话,谢胤愣了愣。   秦将军奉命镇守西北,手上确实有二十万大军,但是那是镇守西北门户的大军,若是没有皇上的调令,如何敢动?   但是他觉得这个提议甚好,在当地征壮丁抢修河道,七零八落的,虽然也能征到,但是这些都是灾民,本来就已经饿得快没力气了,去河道抢险也顶不上大用,不少人在抢险的过程中晕倒被洪水冲走,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他连忙修书一封,派了驿兵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去了。   而这边,卫卓准备了大量的货品,举办的地点是在宫中。虽然这宴会借太后的名头,但是还是由她来操办。为什么不借皇后的名头呢,因为这要是举办好了,就是天大的功劳,她不想平白送给皇后这么一场功劳。   宴会的举办时间就在明天了,今天她就已经开始将东西打包装箱,送进了宫中。太后指定了总管来配合她。   她提前一天进宫不知博览会的布局,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提前准备妥当了。   太后还破天荒地见了她一面,当然是要见的。   太后无可避免的询问起这些东西的来源。   她只能说是她前段时间接管了她娘的铺子之后,有一个西洋人来她的店铺,说是有一些货品卖不出去,想问问她要不要,她看了之后觉得很稀奇,就买了下来,本来是打算摆在店里出售的,但是现在遇到了灾情,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批货品捐出来。   太后有些将信将疑,可是除了这个解释也想不到别的合理的解释了,这些东西就连她都没有见过,说是来自西洋的东西,倒也有可能。   只是她活这么大岁数都从来没有见过西洋人,可不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在遥远的国外,还有别的西洋国。   卫卓还教了太后要怎么使用她先前送进来的东西,香水味道细密而轻薄,是不同于寻常的香,让人闻了十分舒服。太后尤其喜欢那个西洋镜,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见过自己的容貌呢。   到了博览会这天,东阳门广开,一辆辆马车在东阳门前停下,各大世家贵族纷纷下车。她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太后的面子不能不给,但是顶多就再捐个几千两银子,再多就不行了。   等到了宫宴,太后果然也在,谁都没有将注意力给五皇妃卫卓,卫卓现在是皇家媳妇,在场也实在不稀奇。   等她们跟着太后进入昨天就准备妥当的博览会现场的时候,就被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给惊讶到了,这些东西全部摆在一张张桌子上,因为时间太过于匆忙,来不及制作展架,所以只能在桌子上铺了绸布,摆放这些东西。   “这些是什么东西?”   太后也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她昨天试用了一些东西,对于其他没有见过的也很感兴趣,她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五皇妃的,她用来开博览会,你们要是见到什么东西喜欢的,就可以买一些,筹集到的银两,五皇妃将全部用于灾区赈灾使用。”   这下人们是真的惊讶了,这些东西竟然是五皇妃弄出来的?   尤其是卫家人,简直用一种看了鬼的眼神看着卫卓。   同时被邀请过来的,除了世家豪门的女眷们,还有皇帝后宫的妃子,这些也是有钱人。   其中皇帝的一个贵妃名淑贵妃的,她是大皇子的生母,在宫中的地位,除了太后和皇后,就属她最高。   她知道五皇子跟自己儿子走得很近,是依附自己儿子的,她也愿意帮卫卓一把。她率先走了过去,拿起一瓶香水,放在手中把玩片刻,笑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用琉璃装着,这琉璃好精致啊,做工如此精巧。”她看向太后,笑道:“太后娘娘,臣妾见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太后笑道:“别说你没有见过了,就是哀家也从来没有见过,这都是第一次见呢。老五媳妇,快跟我们介绍介绍,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要怎么用吧!”   卫卓就站出来,一一给她们介绍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大家对西洋镜都很感兴趣,她准备得也很多,那些个后妃,拿在手中,这样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容颜,都不由得惊讶。   还有香水,香皂,还有一些脂粉,都是为女人准备的,她还让淑贵妃坐下,现场用她从系统里面兑换出来的化妆品给她画了一个妆,效果简直让人震惊。只见淑贵妃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她虽然容貌过人,但是毕竟上了年纪,脸上面前会有些皱纹和斑点,但是在卫卓的手下,顿时就化腐朽为神奇,她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十八岁的少女一样,美得让人心惊。   就连淑贵妃自己从镜子里面看着自己化妆之后的模样都震惊了。   “五皇妃啊,你这手艺啊,就连我宫里最擅长化妆的宫女的手艺都比不上。”她说的是手艺,没说人,也就避免了将卫卓跟宫女相比的尴尬。   卫卓当然不在乎这些小细节,她笑道:“不是我手艺好,是这些东西好,抹上脸的效果你们也看到了,用这些东西,你们宫中的那些宫女也会用呢。”   淑贵妃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看了半天,才抬眼看她,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卖的,我要买上两套。”   这些东西可太合她心意了。   “这些都是怎么卖的?我听说这些东西卖来的银子都全部要拿去资助灾区啊?五皇妃,你真是有心了。”淑贵妃夸奖道。   当着太后的面,卫卓可不敢邀功。   “这都是太后娘娘心系百姓,主办了这场博览会,单是我也是有心无力,全是托了太后娘娘的洪福呢!”卫卓给太后拍马屁笑道。   太后听她这样说,心里十分舒坦,笑道:“也是五皇妃大义疏财,哀家可不敢居功。东西大家都看到了,喜欢的就买点回去,也算是给灾区的灾民们行善积德了。”   东西好是好,就是不知道怎么卖。   卫卓笑道:“这些也不贵,买东西事小,奉献善心是各位积攒功德,这些东西也不贵,都是一两百银子上下的。”   一两百还不贵呢?众人心里咂舌。不过相比之前来的时候几千两银子的预算,几百两银子在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皇后也在一旁,淑贵妃拿着一个西洋镜看着皇后,笑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今天定是要慷慨解囊了,这西洋镜呢,我愿意出一千两买,多余的钱就当是本宫捐给灾区的了、”   卫皇后如何不知道这是一场功德。最近皇上一直为灾区的事情忧虑,若是卫卓当时不是让太后来主办,而是让自己来主办的话,皇上一定会感念自己。   卫皇后都是收到太后的请帖才知道这么回事,又遗憾又生气。   卫皇后见淑贵妃出手相助,知道是因为五皇子最近跟大皇子走得近的缘故。她其实有点不明白,五皇子明明已经跟卫家成为了姻亲,怎么现在却依附大皇子去了。   卫皇后心里有气,但是面上看不出来,笑了笑道:“淑贵妃的善心可嘉,我也买几样东西。”   卫皇后和淑贵妃打头,买了好几样东西,都是溢价购买,两人都差不多凑了一万两银子了,有两人带头,后面的那些个后妃啊,公侯伯爵之类的女眷也纷纷地买了不少。几乎都是溢价买的,主要是皇后和贵妃都已经带头了,后面的人也不敢按实价买。再加上这本来就是打着赈灾的旗号,不光光是买东西,还是捐银子。   虽然一家也花了几千两银子,但是相比前面捐的,这个心里要舒服不少,当着太后皇后的面,还买到了心仪的东西。她们根本就不缺这几千两银子,所以也就能接受了。   卫蓉蓉也跟着卫老夫人过来了,她看中了一款口红。她将口红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这种膏状圆管的口红她见也没有见过,但是颜色十分好看。   她本来是很不想买的,这可是卫卓弄出来的东西。可是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口红了。卫卓刚才展示的时候,就当着众人的面,将口红抹上了嘴唇,那颜色也太好看了。   她发现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口红,而准备的货品没有多少,大概只有二十来只。她眼看着口红越来越少,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一只,紧紧地攥紧。   她在心里劝自己,这银子也不是给卫卓,只是给灾区的难民而已。   “这个口红是不是一百两银子?”她走到卫卓身边,拿着口红询问她。   卫卓见是卫蓉蓉,笑了笑:“不是哦,这是一千两。”   “什么?你刚才不说一百两?凭什么到我就一千两?”卫蓉蓉瞪大眼睛。   “因为是你买啊,就是一千两,爱买不买!”卫卓微笑。   “哼,谁稀罕了!”卫蓉蓉气红了眼,啪地一下将口红放下了。   等博览会结束之后,卫卓结尾致辞称:“我那还有一些货品,会在城里专门开一家店来卖,售卖所得也全部会捐给灾区赈灾,售价就是今天的售价,不是大家慷慨解囊的价格,几十两,一百两不贵的,现在已经在筹备了,就在光华街,后天就能开张,到时候还请诸位能来捧场!”   淑贵妃笑道:“原来五皇妃还藏了好东西,本宫不能出宫,到时候可要给本宫送一些进宫来,银子本宫照给,五皇妃都如此有心,本宫也不能吝啬,钱财事小,帮了黎民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场博览会大概筹了二十多万,当然远远不够,不过卫卓的目的并不是在博览会上就能将所有的钱凑够,她只是借着这场博览会将她售卖的东西的名头打出去,这么多的权贵带货,加上宫里的娘娘,她预计自己开业生意应该不会太差。   她也只能做这些了。好在她前面的任务积攒下了数额庞大的积分,兑换这些东西毫无压力。   她一边将这些善款全部用于购粮。由于粮食数量庞大,她请了京城一家老字号镖局负责押送,本来是想出银子请他们押送,但是镖局在得知粮食是送往灾区之后,坚决不收取银子,出动了一大半镖局的人手去押运。   卫卓的美妆店开张之后,果然如预想的那样客源滚滚,那场博览会已经被人津津乐道,东西的名头迅速就打了出去,不少人早就翘首以盼,等着她开张了。   卫卓知道这些东西在最开始的时候新鲜,这茬新鲜韭菜先割了,挺过这段时间再说,她也不是想挣钱自己花。   价格的定位是上层阶级。   京城里除了权贵,还有数量庞大的豪奢商贾,几百两银子虽然很贵,但是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千金难买高兴,纷纷解囊。   太子在得知卫卓弄出的动静之后,一度十分惊讶,他着实想不通为什么卫卓会弄出这些事来,毕竟前世的卫卓可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普通女子,甚至后面还变成了让人讨厌的样子。可是这一辈子,好像她不一样了。首先就是命运变了。 第303章 金枝玉叶(七)   卫卓现在的身份可是五皇妃啊, 她举办的那场博览会,虽然是借着太后的名头,但是谁都知道东西是她出的, 博览会上挣到的几十万两银子也全部换成了粮食送去了灾区。这笔功劳都会寄到五皇子身上。   现在有五皇妃在京中帮忙, 就算到时候谢胤治灾没有那么成功,想来皇帝也会对他宽容不少。   而那边, 谢胤没几天就收到了镖局押送过去的粮食。   太子筹集来的几十万两银子送达灾区, 但是灾区那边物价奇高,这些银子根本就买不到多少东西, 而卫卓是直接送了粮食过去,所以解了燃眉之急。   卫卓在京城开的这家店铺财源广进,每隔十天都能送一批物资去往灾区。   谢胤因为有了卫卓的那本治水患的指导书,在治水患上面有了思路,只是物资还是匮乏, 这么大的天灾必须聚集国力才能战胜。   这边大皇子也知道这是自己立功的机会,卖力地追查户部的事情。   户部沉疴积攒多年,最经不起查。而皇帝也想要查出几个来,杀鸡儆猴的同时抄家, 这抄一户大官员就是几十万上百万两纹银, 尝到了甜头的皇帝再次加大了力度查处,放权给了大皇子。   其中被牵扯到的最大的官就是曾经的辅政大臣孙坚,他是坚定的□□。但是孙坚被卷入了户部的案子之后,经过大皇子查实之后,皇上面对这个曾经的元老大臣, 也没有丝毫手软,下令革了孙坚的职,还抄了他的家。不管谁求情都没有用。   真正的转折点在这里。   孙家拥有让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光是抄家抄出的白银都逾两千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珠宝古董不计其数。   东宫。   一扇朝西的窗户下面,坐着两个人。   “殿下,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大皇子趁机已经削弱了我们的势力。孙老被革职,苏大人也被砍了头。还有户部的刘大人也被砍了头。现在五皇子去赈灾,有了这些抄家银两,赈灾说不定也会能顺利地完成。五皇子现在是大皇子的人,局面对我们非常不利!”   谢崇华脸色几经变换。这些和他前世的记忆一点都不相符合。前世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他现在有些左支右拙,孙老是他最大的支撑力量,虽然前世秦镇对他上位的贡献也必不可少,但是那是在后面党项人来犯的时候,秦镇刚好带兵出战,坐拥军队的时候,现在天下太平,就算是皇后去求助秦镇,作用也不大。   两人商议良久。   前面五皇子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皇子,现在时势造英雄,他领下了这个谁都不敢接的任务,可谁能想到皇帝竟然会大刀阔斧地清查户部的案子,平白弄出了这么多的赈灾银。   有了这批银子,赈灾的任务就会轻松很多。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成呢?   “这批赈灾银已经封好,就放在京兆尹的库房中,只要这批银子送去了灾区,五皇子肯定就能完成这次的赈灾任务。”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批银子是赈灾所用,谁敢动?”   幕僚沉默不言。   而相同时间内,在一处府宅,相比于太子的忧心忡忡,大皇子谢章则显得意气风发。   “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只是这阵子灾区的事情已经让父皇焦头烂额,现在跑去参太子结私营党,说不定讨不到好,现在太子估计已经够焦虑了,慢慢来,药下重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殿下,微臣倒是认为,正是可以趁着现在清查孙坚的时候,就可以顺便查出他曾经和大皇子在私下有来往,皇上现在已经对太子不满,我们这时候只需要再下一剂猛药,就可以让太子好好地喝一壶的。”   “可是他是东宫太子,就算是私底下和权臣有所来往也属正常吧?”大皇子道。   “正因为他是东宫太子,所以皇上才会更加的忌讳。近年来,皇上的身体不太好,还相信道士,封了清天观的道士为国师,还给他修了承天台,要不然,户部能亏空得这么厉害,让人生疑吗?帝王都是怕死的,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皇上本来就忌讳这些,若是这时候知道太子试图营私结党,肯定会对太子不悦。就算是现在没有说什么,只要心里对太子起了疑心,对我们就是好的。”   大皇子想了想,觉得幕僚说得对,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最轻松的。   “你合计一下,看看要以什么由头参奏吧。我们只是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可不要请求皇上惩罚于他。要怎么做,皇上心里肯定有谱。”   “是。”   第二天,这批查封而来的银两将由水路送去灾区。   押送的人是皇帝亲自选派的官员。   灾区临近的府道,在五皇子的下令下,当地的官员已经明令禁止哄抬物价。就等着这批银子到了之后可以采购物资。   五皇子的奏请也上呈至了御案。   五皇子奏请西北大将军秦镇派两万士兵前来帮助修河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于国于家,抢修河道都是有益于国体的大事。   这从理论上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有个问题就是,让士兵前来帮忙抢河道从来没有过先例,士兵的任务一直都是保卫边防线。   经过长时间的斟酌,皇帝同意了五皇子的奏请,发出急令,让秦镇派兵两万前来抢修河道,任五皇子差遣。   秦镇收到这道急令的时候还有点懵,不过皇命如山,现在西北宁静无事,而他离河西道很近,也知道那边灾情严重,派出了两万士兵前往河西道。   谢崇华在得知皇上竟然让秦镇派出两万士兵去抢修河道的时候,整个人完全都懵了。   黄河多次决堤,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动用过军队去抢修河道,从来都是在当地征壮丁去抢修,他听说这个主意是五皇子出的,本来觉得荒谬无比,可是皇上竟然同意了。这代表什么?这代表皇帝已经对五皇子的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可。   他有种预感,这一次赈灾一定会圆满的完成。   这批赈灾银若是没有意外,应该会在五日之后到达灾区,送到谢胤的手中。   等四日后,这批银两到达了距离河西道最近的府道,到了这里,就不能继续走水路了,要走旱路。   等人将装着银两的大箱子从船上搬来下,再搬到一辆辆马车上,负责押送的官员不敢耽误,连夜就将银两送去了河西道。   路上还算顺利,终于在第二天清晨送到了河西道。   负责交接银两的官员是河西道刺史刘伯乾。   刘伯乾盼着这批银两眼睛都快盼绿了,好不容易人终于到了,差点感动得一把老泪都要流出来了。   连忙将人迎进了官署。   还没来得坐下喝杯茶,京城来的押银官不敢耽误,“这一路我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什么不怕死的来捣乱,连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睡实咯,终于有惊无险的平安送到了,可不敢耽误,您快开箱点点,我还得回转复命呢。”   这真不是什么轻松活。   负责押送的这人是户部新上任的员外郎,叫罗启翔,是大皇子派系的人,一路提心吊胆的总是收拾送到了,这口气还没完全松,才坐下喝了一杯茶,心急如焚,不敢再耽误,连声催刘伯乾开箱验银。   刘伯乾当然没有异议,随同罗大人到了库房外面,十来辆马车全部停放在库房外面,每一辆马车上都贴了封条,严严实实的。   刘大人命人对罗启翔笑道:“罗大人一路辛苦,我替灾区百姓谢谢您了。”   罗大人笑道:“不敢当,这都是为官者应该做的。”   衙役打开了马车的车门,露出了里面一箱箱贴着红色封条的箱子。   箱子上的封条是在京城就贴上的,一路上没有人敢碰这些箱子,还是和出发的时候一样贴得完好。   罗大人笑道:“这些箱子一共是五十六箱,每箱一百万两纹银,也就是五百六十万,这是第一批银两,还有一批拿去采购物资,后面会送过来。”   刘伯乾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可是真是救难民于水火了。”   “别的不多说了,快打开箱子验一下数额,你给我个接收函,我不敢多耽误,下午就要启程回京城了。”   刘伯乾也知道这批银两数额巨大,罗启翔不敢耽误,肯定是要及早回京复命的。   他命人打开箱子,箱子一打开,那开箱的官役啊呀了一声。   “怎么了?”刘伯乾还以为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所以没有分寸地叫喊了出来,这是在京官面前,如此丢脸,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那衙役转过身来,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大…大人,你快过来看。”   刘伯乾和罗启翔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抢步上前,往马车中的箱子一看,两人的脸色也同时和那衙役一模一样。   只见箱子里装的不是白银,而是一块块石头。   银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不翼而飞了!   罗启翔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说不出话来。   刘伯乾稍微镇定一些,他连忙下令,“打开箱子!”   一只只箱子被打开,可是无一例外,里面装的全部都是石头。   罗启翔的身体就像是半空中的风筝,瑟瑟作抖,冷汗从他的额头一点点的泌出,很快就汇聚在了下巴处,一滴一滴地像是断了线的珠帘一般落下来。   “罗大人,这!”刘伯乾脸色十分难看,而罗启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得到了消息的谢胤很快就赶了过来,到现场的时候,人都还不敢走,他一个个马车查看过去,果然,每一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石头。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五百多万两赈灾银竟然会不知所踪!京城里的皇帝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天子震怒!   这批赈灾银让灾区看到了希望,结果这银子竟然会这样在不知不觉间不翼而飞!   罗启翔下了大狱,他是嫌疑最大的人。   这批银子出了府库的时候就清点过一次才封条装车,从出发到到达都是罗启翔在看管着,一路上也并没有遇到什么山贼打劫,到了终点时,银子却不翼而飞了。   罗启翔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是不管十八般酷刑如何上,罗启翔就是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道银子的下落。   谢祯下令让太子查理此案,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银子找回来!   卫卓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本来听说筹到了千万两银子还觉得很欣慰,只要有银子事情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可是没想到这银子竟然会出现波折,不翼而飞了!   她听说扶着运送银两的罗启翔已经被关入狱。但是她觉得这银子很大可能跟罗启翔没有关系,他顶多应该对这次银子失踪负责,毕竟是他负责押送。可是要说是罗启翔监守自盗,她觉得没有可能。这批银子一旦丢失,罗启翔就是个死,就算是银子最后找回来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银子虽然多,但是也得有命花才行。   现在皇帝让太子负责察理此案,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回来。   银两被盗,好在从孙府抄出来的银两还有千万之众,皇帝又命另外的官员押送,这次不仅仅有官员,还有羽林军护卫。   这批银两终于在五天之后顺利地送往了灾区,好在有卫卓每十天送去的粮食抵用着,灾民虽然还是死了一些人,但是没有大面积的死亡,更没有易子而食这样的惨剧发生。   而因为有军队抢修河道,河道抢修已经步上正轨。   太子被勒令察理此案,他也觉得罗启翔应该跟这件案子没有关系,亲自去盘问了罗启翔,罗启翔却还是一样的说辞,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批银子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罗启翔在朝中的风评是很好的,否则皇上也不会让他去押送银两。   “这批银两失踪实在是奇怪,按罗启翔的说法,当时出库的时候,他还亲自去清点了数额,然后封条装车,一路上曾经由旱路换水路再换旱路,也就是五天的时间,这五天休息也一直都在驿站,就算是晚上,这批银子也一直都有守卫值守。那么,那些人想要掉包,就只有两个时间,从库房搬上车,从车搬上船,才船搬上车。只有在这三个时间内有可能。”谢崇华分析道。   “从车上船的时候,应该没有机会,因为就在罗启翔的眼皮子底下,要将这些封条完好无损地打开,将里面的银两取出来,再装上石头,这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就能完成的。”   谢崇华本来踱步的脚步一顿,“刘先生,你这话提醒了我,你刚才说的对,这些东西要这么长的时间才能掉包,什么时候有时间掉包呢,何况上面贴了封条,封条上面盖了户部的官印!要想完好无损地撕下封条绝无可能,那么,就是这些箱子根本就不是最开始罗大人装车的时候那些箱子,而是人事先装好了石头,贴上了封条,后面再调换的!”   “太子英明!”   谢崇华霍地转过身,“去户部!”   到了户部,一查官印,官印还在。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偷了官印去盖了很多封条,然后就将官印给送回来了。可是这样一来,又难以查实这官印是什么时候被人偷用的。   皇上那边催得很紧,太子虽然有了一点头绪,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往下一步查实。   户部每天来往的人很多,根本就无从查实这官印是什么人偷拿的。   卫卓开的这家店很快就风靡了全京城,甚至还有不少外地的听这边的亲戚说了之后,都托人帮忙买一些。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只不过她并不想长久的做下去,现在灾区那边已经能缓过来了,她也差不多可以功成身退。   一直到了六月份,谢胤才从灾区赶回京城复命。河道已经抢修成功,后面的善后工作就交给当地的刺史太守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帝狠狠地嘉奖了谢胤。   谢胤比他出发的时候整整瘦了一圈,整个人瘦得甚至有些脱相。他还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在这次的水灾中,虽然受灾群众人数极重,但是由于赈灾及时,河西道那边的刺史和太守都碰巧是十分清廉的官,在这次赈灾中都费劲了心力。   谢胤没有居功,他将在这次赈灾中出了力的人全部都写在了奏折上,呈给了皇帝。   谢胤的奖赏虽然少了一些,但是他赢得了人心。   而太子奉命追查的银子失踪案,一直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都还没有下落。   皇上对这件事很不满意,太子也很焦虑,但是这银子就像是长了翅膀飞了一样,再也查不到下落了。   不管他沿途怎么查,都没有一点下落。这银子就是凭空就消失了。   谢胤是差不多快晚上了才回到家的,他一直在皇上那处跟他说这次的灾情的情况。   皇帝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这个儿子他一直以为他有些无能,但是没想到这才是被他蒙了尘的明珠,这次灾情谁都不敢去赈灾,就是怕完不成任务,可是他就敢,不仅敢,还完成得非常好,并且让他更加欣慰的是虽然完成得很好,但是他不居功,将这次的功劳都分给了下面办事的官员,这种态度让皇帝十分满意。   等回到家,谢胤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洗漱了一番。   这两个月在灾区他几乎没有怎么好好地洗过澡,很多时候甚至好几天都不能好好的睡一个觉都是常事。   在灾区过了两个月的艰苦日子,突然回到了声色犬马的京城,他竟然有一种迷离的错觉。   他换了两盆水才算是洗干净了,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他从浴室走出来,榻桌上已经摆满了事物,卫卓就坐在一旁,见他出来,连忙站了起来,笑道:“英雄来了,快来坐下,这是犒劳你的。”   谢胤笑了笑,经过这次事情,两人都对方都有了一种亲密感。比之之前两人都对对方提防的情况已经改善了不少。   谢胤知道,这次要不是卫卓在京城给他筹银子,给灾区送物资,他在灾区一定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伸手摸出那本离别的时候她送给他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几乎快要面目全非,上面又脏又皱,这还是在他精心的保护下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曾经无数次在夜里的灯火下面研究这本册子上面的治水患的方法,因地制宜地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合适的方法。   “这上面记录的这些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谢胤终于见到了她,问出了他最想要问的问题。   “都是从书上看的。”卫卓随意道。   “什么书?”谢胤尤不死心的追问。   “就一些闲书呗。别问我书名,我也不知道。”   谢胤听到这里,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了卫卓一眼,转身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他以前吃饭的时候是很优雅的,但是这两个月在灾区吃饭一直是狼吞虎咽分秒必争,所以吃饭一直都很快,几乎可以说得上粗鲁。   但是回到这个盛京,虽然恍惚,但是骨子里刻成的教养不会忘记,他下筷子的时候,又变成了优雅的样子,只是现在的优雅之中不是那种不知世间疾苦的风花雪月的优雅,而是经过了沉淀之后的优雅。   吃过了饭,婢女将餐具收拾了,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卫卓和谢胤两人。   谢胤喝了一口水,问道:“你是怎么筹到了这么多银子的,我算了一下,你估计都送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过去,你将你的嫁妆全部都变卖了吗?”   “没有,我只是将现银抽了出来。我开了一家脂粉店,挣的。”   其实谢胤已经听说了她举办那个博览会的事情,他当然知道那些东西不是什么西洋人卖给卫卓的,但是假如不是的话,这些在他们国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卫卓是从何而来的呢。似乎这样看来,好像卫卓的解释是最合理的,但是偏生谢胤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十分奇怪。   他知道一些卫卓的事情,是因为他看到了卫卓的以后,她跟太子有过节。   刚好他也需要卫卓来帮助自己,给自己一个接近太子的理由。   虽然后面因为卫卓说太子也是和他一样能看到以后的事情之后,他就放弃了依附太子这个想法。   只是假如真的如卫卓所说,太子为何不知道这次的灾情呢。不过他也不知道,这样想想,似乎又不觉得奇怪了。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对彼此都带着猜疑。   卫卓主动挑起了话题。   “你觉得这次赈灾银失踪,谁的嫌疑最大?”   谢胤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我不在京城。”   “你心里肯定有说猜测。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现在还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吗?”卫卓问。   谢胤转头盯着不远处的高桌上的烛台,一抹豆灯安静地燃烧着。   他心里在品味刚才卫卓的话。   不信任吗?他也问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内心是愿意信任她的。卫卓已经充分地展示了她想要合作的诚意了。自己是在是没有理由不信任她。   他转头看向卫卓。   在略显昏暗的烛灯下,卫卓有些普通的眉眼也显得分外的柔和,她眉眼虽然只是普通的清秀,但是十分耐看,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她比京城被誉为第一美人的孟章书还要好看。   美人终究要迟暮,再好看的皮囊也抵不过时间的磋磨。   他心里冷不丁地升起了一个想法,假如卫卓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该多好,这样聪慧又果敢的女子,做他的妻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可惜了。他心里暗自摇头。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大皇子。”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为什么?”   “这批银子他做得十分的隐秘,让太子一点头绪都摸不着,假如太子一直查不出来,皇上一定会怪罪于他,他就能获利。”   “可是你说的是查不出来的情况,万一他能查出来呢,岂不是很冒险。这赈灾银子不比别的,不管查出来是谁做的,皇帝都一定会降罪。”   谢胤笑了笑,“兵行险招。现在皇上本来就对太子不满,若是太子再在这件事上失职,说不定东宫之位就要易主了,你没发现现在大皇子的声望比之太子已经不差了?最开始大皇子虽然占长,但是他却不是嫡出,所以他入主东宫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若是太子自己德不配位,大皇子上位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你说的也是。你有没有分析过这银子到底是什么地方失踪的?”   谢胤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如何得知呢,我在灾区哪有时间去分析这个。”   “你肯定想过。这么大的事情。”   谢胤有些无奈地笑道:“行吧,我是分析过。我觉得,最方便的地方,就是在京城搬上马车的地方,这时候是最方便的。”   “为什么?”   “你想啊,这一路上都有重兵把守,只有这个时候,在京城,人是最松懈的,因为没有人能想得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动手。”   “可是箱子上有封条。”   “封条还不简单,只要有户部的印章,自己都能准备封条,然后准备同样的巷子,撞上石头,贴上个封条,找个时机调换,不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收买了人,就能轻松做到。”   “可是收买的人也不可靠啊,万一被人发现,抓了起来,一拷问,不就什么都供出来了。”   卫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虽然听明白了谢胤的意思,但是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如何众目睽睽之下狸猫换太子。   但是想想自己,当初不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调换的吗?可见世上之事只要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就能做到。只有人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这件案子就在大家都以为成悬案,而太子因为此事被皇帝斥责了多次之后,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   太子他们查到了一条线索,曾经有一个户部的书去过放官印的地方被人看到了,而太子他们再去查这个书吏的时候发现,书吏家突然从拮据变得阔绰,连买了十来个丫鬟进府伺候,在以前,书吏的俸禄可供不起这么多人,所以他们家就两个伺候的丫鬟。除此之外,还多出了间铺子,家中也有不明来源的数千两的银两。   一切证据似乎都在证明,这个书吏有问题。   太子下令将他抓了起来,不像罗启翔那样硬气,他根本就经不住严刑拷问。   一问就问了出来,原来在一个多月以前,一个人曾经给了他这么多银子请他办事,就是要让他将户部的官印偷出来。   而他当时因为贪图钱财,想着官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见了就重新刻一个就是了,他就偷了,将官印给了那人,那人第二天就照守承诺,将官印给还了回来,他又放了回去,就一直没有人知道。   但是没想到后来他就发现,那批赈灾银失踪了,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被收买偷的官印,现在想想,两者之间多半是有联系的。   他吓得六神无主,但是又不敢露馅,他知道这件事要是被捅出去,被人知道的话,自己的下场好则丢了官,重则丢了命。   他谁都不敢告诉。   可是没想到还是查到了自己的头上来。太子承诺不要他的命,他将那个人长相特点给说了出来,太子命人绘了出来,他看过之后,就广发贴在城中通缉。   很快就有了线索,这个人有人曾经见过,为了领赏银就过来举报了。   太子很快就查到了这个人,竟然是大皇子府的幕僚。   若是这人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生是大皇子的幕僚,打狗还需看主人,大皇子的人不是说拿就拿的。   可是时间不等人,他生怕大皇子那边会得了消息,最后还是决定要铤而走险,将人先拿下再说,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肯定是大皇子所为,因为他获利最大,最有嫌疑,而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他。   而太子派出的人却空手而归,大皇子似乎是知道了消息,那个幕僚被杀掉了,就晚了那么一步。   人死了,似乎线索就只能在这里了。   太子却想这么就的努力就这样功亏一篑,他最终还是将那个幕僚的尸体给找了回来,让户部的人那个书吏认了人之后,就进宫跟皇帝复命去了。   谁都没有想到,查了一个多月的案子,最终会指向大皇子。   大皇子在这次灾情中确实是立了功,但是皇帝回过头来想了想,在这次的户部库银案件中,受牵连的几乎都是太子的人,大皇子的人在这次案件中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波折,这也就看出来大皇子的野心了。   皇帝当年都没有立他为太子,现在就算是他比较出色,谢祯也没有将他立为太子的打算,一来是轻易的更换太子有伤国体,而来是太子虽然有点让他失望,但是并不是不可原谅的大错。   历朝历代,储位之争十分影响国运,谢祯不希望前朝的事情在自己当皇帝的时候上演。   而证据都指向了大皇子,不管是真是假,大皇子都必须要付出代价,这也是帝王之术的一种平衡。   大皇子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幕僚竟然会将自己拉下水,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皇帝的处罚已经默认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大皇子谢章。谢章被剥夺了朝堂上的一切职务,被皇帝勒令在家闭门思过一年,宗人府监督执行。   虽然只是闭门思过一年,但是也基本上宣告了大皇子在这次的储位之争中出局了。世事变化无常,一年时间,朝堂上的形式不知道要如何变化,大皇子缺席一年,基本上就已经告别了储位之争。   本来人都以为大皇子是这次的最大赢家,有了五皇子的支持,五皇子现在在朝堂上已经领了重要的差事,太子又因为银子丢失案被皇帝训斥。可是谁能想到竟然会峰回路转,太子成功地笑到了最后。   这下朝臣观望的太子又变了。   “你竟然真的猜中了。其实我也想过可能会是大皇子。现在怎么办?本来说靠着大皇子,现在看来不行啊,真是人只能靠自己,靠别人都是靠不住的。”卫卓问谢胤。   谢胤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悲观,他显得十分冷静。   “大皇子这次是大意了,他其实漏算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皇上对争储这件事的态度,皇上是非常讨厌的,所以他才会这样打压大皇子,其实这件事中,大皇子根本就没有被拿到确切地证据。不过之后的事情就说不准了,毕竟只有一年,一年后大皇子就出来了,到时候说不定能东山再起。不过你说的也对,人不能想着靠别人,靠谁都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   卫卓闲来无事,正在学着做鞋子。   谢胤说完之后,站了起来,从窗台边的高几上端了一盏豆灯过来,放在了卫卓身前的桌子上,光线登时亮堂了很多。   “那么你呢?”   卫卓停了下来,看向他。   “你想过要争储吗?”   谢胤的动作顿时一怔,他顿了顿才笑道:“大皇子想要争储是因为他娘是淑贵妃,二皇子也是因为他外家强盛,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连想要依附的大皇子现在都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了。”   “对了,那笔银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回来吧?那么,如何能定大皇子的罪呢?”   “你还不知道,银子已经找回来了,只是没有对外明说而已。”   “找回来了,在什么地方?”   “就在那个幕僚的家中。”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说呢。”卫卓追问道。   “你说呢?这件事除了皇上下令不准人说,还会有人敢说吗?”谢胤看着她道,目光似乎有些无奈,好像是在嫌她太笨。   “我又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卫卓显然有些不服气,振振有词。   “行吧,你不知道,是我不该取笑你,”谢胤笑道。   他如今负责户部,每日都要去点卯了。   谢胤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鞋子,看着尺码就不像是女人的尺码,问道:“这鞋你是给我做的吗?”   确实很大,是男人穿的鞋。   “不是啊,我就是练手做的鞋。”卫卓随口道。   谢胤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卫卓现在就感觉谢胤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改变了,以前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现在吃过饭之后,总会聊一阵子,其实她心里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谢胤真相,因为她比较担心谢胤会架不住她的魅力喜欢她,毕竟他们两现在可是兄妹啊,谢胤要是真的喜欢她,她想想还是会觉得有点膈应,因为那样的话,谢胤看起来就像个变态一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睡了。两人还是一人睡在一处,伺候的丫鬟都知道,但是没有人敢往外面说,也没有人敢发出疑问,为什么两人不睡在一起,都已经成亲这么久了。   自从灾情过后,日子好像是平淡了下来。   谢胤每天都去户部点卯,而卫卓没有什么事,就只能去她开的店铺里面走走,好在谢胤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她想出府的话也不会管她。两人就像是主宾一样,十分客气。   但是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大皇子暂时出局,太子更加肆意了。而皇后也好好地活着,任务没有一点进展。   时间慢慢地过去,夏去秋来,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谢胤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在朝官中名声颇好,而太子也步步为营,将觊觎皇位的二皇子也手段通过弄下来了。   剩下的三皇子不足为虑,根基不深。   谢祯因为太过信任那些道士,开始吃他们炼出来的长生不老丸,吃得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是随时会死,那些个对储位有意图的皇子也开始蠢蠢欲动。   太子一个个地将之击败。   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一直没有什么表示的五皇子,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柄可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4章 金枝玉叶(八)   五皇子谢胤虽然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 但是太子却不敢因此小觑他。   五皇子要是当初真的没有什么手段,他大概也不会娶到卫卓了。   太子是偶然一次发现皇上身边的内宫大总管苏曹在暗中和五皇子接触才发觉了这个五皇子真的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无能。   那次治理水患可以说是运气加成加上大皇子和卫卓在京城帮助他,但是仔细想想, 苏曹伺候皇上已经快二十年了, 一直都是坚定的保皇派,他记得前世谁都没有拉拢过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 而五皇子却做到了, 光是这一点就让人不能小觑。   太子开始怀疑当初皇上之所以会将卫卓指给谢胤并不完全是因为忌讳他,五皇子也一定在后面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是五皇子当初为什么想要娶卫卓呢?卫卓也只是卫家一个并不受宠的女儿, 就算是娶了卫卓,卫家也不可能因此就放弃自己去帮助他。   太子越想越觉得当初的事情有蹊跷。   他还记当初是因为宁樱公主的死,然后让皇帝注意到了皇后的心思,从而导致了后面皇帝将卫卓指给了谢胤。   好像这一切事情不对头的起点就是宁樱公主的死。毕竟前世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而这辈子, 就是因为宁樱公主的死,导致了后面一连串和前世合不上的地方。   现在皇上已然病重,他是太子本该高枕无忧,但是太子总是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让他总是想要一探究竟。   卫卓对朝中的局势几乎都是从谢胤那里听来的。   她也觉得很奇怪, 皇帝前世可没有这么快就开始迷上了术士的长生不老术,她这世开始得实在是过早了点。   卫卓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得做点什么,先不说太子,至少先将皇后弄下台。   不过她现在这个身份确实是比较尴尬, 她又不是老皇帝的妃子,如果是老皇帝的妃子,她就方便将皇后弄下台, 她现在的身份是皇上的儿媳,想来想去,只有五皇子当上了皇帝,才能帮着自己完成任务。   她决定曲线救国,先帮着五皇子上位,这样就能一举两得,一来将太子给撸下来,二来,五皇子要是上位了,他肯定不可能尊皇后为太后,肯定要给自己亲娘一个高贵的身份的。他已经屈于人下太久了。   谢胤每天都是下卯就回家,从来不会出去花天酒地,两人成亲都一年了,但是谢胤别说姨娘了,就是通房也没有一个。别人都还以为他们夫妻俩是太过恩爱了,所以谢胤才会这样收心。   老实说,就连卫卓都有些惊讶,谢胤竟然能这样清心寡欲,每天回家吃了饭就开始写字看书,几乎不会去做古代男人大多数都会做的娱乐项目。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入了冬,西北的党项人没了粮食,就开始来犯边界。   这样的事情几乎年年都会发生,但是今年不太一样。今天党项人那边发生了雪灾,大雪冻死了大批的牛羊,党项人没有了食物,只能南下入侵夏国。   好在秦镇一直镇守在西北,但是快要粮尽马绝的党项人竟然不像以前那样能被大夏的军队吓退,他们没有了粮食,殊死搏命,集结了大量的军队,这些游牧民族天生就有一股子血性,现在血性完全被活下去的**支配,秦将军的十万将士竟然有些守不住西北门户。   急报传回朝堂,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谢祯撑着身体和大臣们讨论了方案,有的主战有的主和。   主战的大臣认为党项人根本就是喂不饱的野狼,休想用一点点东西就将他们打发了,而且大夏国自从开国以来,对党项人就从来没有怕过,京城好几个已经高老的将军都曾经跟着先皇征战过党项人,将他们赶到了草原深处,二十年不敢来犯。现在他们大夏也同样能将人再次打得屁滚尿流。   而主和的人则认为,大夏因为这次的灾情已经伤了国力,加上现在国库空虚,打仗是非常耗财耗粮的事情,国库里既无钱也无粮,一旦开战就可能会面临前线的士兵无粮可吃的局面,没有粮食,这战争怎么能胜利呢?现在主和只是临时性的对策,等到时候大夏国力富足之后,再狠狠地给党项人一个教训也不迟。   两边争论的都有道理,而皇上其实更趋向于主和。   因为就像是主和派的人所说那样,现在大夏国力空虚,已经经不起战争的消耗了。而且皇帝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血性方刚,对战争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畏惧。   太子是主战的。   他认为大夏就算是现在国库不充盈,也并没有到那种吃转不开的地步,皇宫一年的耗用就上千万钱,只要皇室带头节俭,是完全可以给前世的士兵凑足粮草的。   难不成,一个泱泱大夏,举国之力还不足以抵挡几个蛮子吗?   而一直都习惯沉默的五皇子这时候却罕见地站了出来,他洞悉了皇帝的想法,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他主和。   太子第一次和五皇子对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皇帝内心也是主和,眼看着今年的暴雪愈发大了,皇帝决定要派出使者前往前线,和党项人谈判。   太子深感失望。   “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谢崇华回到东宫,颓败地坐了下来,垂首叹息。   “刘先生,你说说看,主和就不需要消耗粮食和银两了吗?党项人虽然人数没有我们多,一点点东西是绝对无法将人喂饱的,主和党项人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到时候钱也没有了,粮食也没有了,最重要的是,大夏的尊严也没有了!”谢崇华扼腕叹息。   “太子不必过于自责了,现在皇上的身体不比从前了,不愿意冒险也有的,打仗毕竟不是绝对能赢的事情,现在国库确实空虚。”   “国库空虚!难道跟党项人议和就不需要付出银两了吗?难道大夏的尊严还不足以举国之力来捍卫吗?皇上真是越老越糊涂!刘先生你是不知道,今天就连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的五皇子也跑出来支持议和,真真是可笑!明天我还要向父皇进谏,绝对不能议和!”   而这边,谢胤下朝后回到家中。   他每天都会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这次也一样。   “你主张议和?”卫卓听了之后有些惊讶,“你为什么会主张议和呢。我觉得你不是能吃这种亏的人啊!”   谢胤笑道:“这种亏有什么吃不得,更大的亏我都吃过了。一时的隐忍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都觉得这次好像是大夏的尊严被我们丢到地上踩,但是却忘了一个典故,勾践卧薪尝胆,后面还是将最开始被迫丢弃的尊严给捡回来了,还将对手一网打尽。”   “可是,就算是这次议和,这一仗是避免不了的吧”卫卓道。   谢胤点了点头,“当然避免不了,只要能撑过明年,大夏就可以扭转局势。”   “可是,谁能保证明年就会诸事顺利呢,若是再像今年这样怎么办?”卫卓对于这个国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是原主是这个国家的人,所以她还是愿意维护大夏的国威的。   谢胤笑了笑,“明年一定不会发生的。”   就算是太子百般进谏,除了被皇帝训斥了几顿,没有别的作用了。   皇帝派出的使者很快就到达了西北大营,去了党项人的大营也顺利地见到了党项人。   党项人都已经做好了这次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但是谁能知道,大夏国竟然会不战而败,主动求和。这在党项人的历史上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如果能够不劳而获,党项人当然愿意,只要将这个寒冬度过,等到春天来临就好了。   党项人派出使者,跟着大夏的官员回京觐见皇帝,要提出他们的要求。   党项人进了皇城之后十分的张扬跋扈,丝毫不将大夏的君主放在眼里。党项人野性十足,骨子里是尊敬强者的,大夏不战而败,让他们从心里瞧不起。   党项人果然狮子大开口,要大夏赔偿粮食千万石,白银三千万两,只要大夏能满足这个条件,他们就跟大夏议和。   虽然知道党项人确实会狮子大张口,但是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大成这样,而且丝毫没有还价的余地,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谢祯大怒,可是想了想,若是打仗,说不定可要花费这个数,要是能不动一兵一卒,就将党项人打发了,似乎赔偿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了。   可是想想大夏国的尊严就这样败在自己手上,又觉得实在是有些愧对辛苦打下江山的列祖列宗,所以谢祯一直在犹豫,没有下定决心。   但是还不等谢祯下定决心,来京城谈判的党项人在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杀死,或者说没有全部,还有一个党项人逃了出去。   这件事难以去查明是谁做的,但是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主战派做的,将党项人的使者杀死,激怒党项人,党项人就不会再同意议和,而大夏只能出战。   党项人果然被激怒,一夜之间,党项人派出十万大军,彻夜轮番攻城,把守边关的将领没有能守住防线,边雁城被攻下,随即党项人的铁骑连夜南下,又接连攻陷下了两座城池。   如今朝中,曾经跟随先帝打仗的将军都已经垂垂老矣,而新的将军们因为在对战上没有经验,根本就抵挡不住党项人的铁骑。   谢祯本来都已经想要开战了,可是看这个情况,就算是打仗,大夏说不定也要输,到时候再议和,就更加没有尊严了。   好在这时候秦镇亲自出战,将党项人的铁骑拦在了渡河口关外。   谢祯连忙派出使者想要议和。   但是这时候党项人不但将最开始的筹码加了价,到了现在更是要求要谢祯将之前党项使者被杀案的始作俑者给找出来交给党项人。   若是换了谢祯年轻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容忍这样侮辱尊严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这两年来,他一直沉迷方士练长生不老丹。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治理国家上面,而变成了追求长生之术。   他这次有些犹豫不决,找了术士给算了一卦,结果开卦的结果是大凶。   开战的结果是大凶。眼看着现在党项人还是不减当年的勇猛,而大夏国力早就不敌当初,谢祯最后还是下令严查当初使者被杀之事。   奉命追查的正是大理寺卿。   这案子已经过了半个月,本来也并不好查,但是那个逃走的党项人竟然回到了党项人的阵营里,口口声声声称当初杀死他们的人正是太子。   谢崇华顿时就陷入了不利的局面。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党项人,一边是糊涂皇帝。   党项人要求谢祯废掉太子!否则就要开战。   这是党项人玩的游戏,就像是当初谢祯的先祖将党项人逼到退无可退的道路一样,现在风水轮流转,变成了党项人开始玩起了猫戏老鼠的游戏。   谢祯犹豫不决。若是因为党项人要求就将太子废掉,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而这时,太子也上书说自己并不是凶手,谢祯趁机就给了太子自证清白的机会,让他将当初的真凶给查出来,一来可以将太子从这件事摘出来,二来党项人那边也就没有理由再要求废除太子了。   就算是太子查不出幕后之人,谢祯也打算到时候要弄一个替罪羊出来顶包。   “这样看来,这个人是早有准备。将党项人杀了,却偏偏留下了一个活口。他似乎算得很准,想要这个活口回去报信,以为是我动的手,然后借着党项人的手将我除去。刘先生看,这个人可能是谁?”   刘先生不敢随意揣测,“很多人都很有可能,毕竟现在想要入主东宫的人可不止一家。”   “大皇子现在已经被软禁在家,但是也不排除大皇子的嫌疑。他虽然被软禁了,但是淑贵妃还是没有失宠,大皇子完全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就是二皇子也不能排除在外,他外祖父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是门徒甚广,这朝中几个三品以上的大臣都曾经都是他外祖的学生,他们若是支持二皇子,二皇子也不是没有希望。”   太子将最有可能的皇子们都一个个地数了。   “殿下还漏算了一个人,我们都将他漏算了。”刘先生提醒道。   “谁?”   “五皇子谢胤!”   ………   “殿下回来了。”   门帘被人从外面揭开,五皇子踏雪而来,身上披的大氅上面都是堆积的鹅毛雪花片。   春香连忙上前帮着谢胤将大氅给取了下来。   卫卓还在做鞋,这双鞋她从秋天做到了冬天才差不多做好,可是外面已经是隆冬了,这些是单鞋,不能穿了。   她今天刚将鞋做好,一见谢胤从外面进来,立马站了起来。   “殿下回来了,快过来,帮我试试这双鞋怎么样!”   谢胤的目光随她的声音看去,只见她手上拎着一双鞋,这鞋他可太眼熟了,她没事就开始捣鼓她这双鞋。   谢胤笑道:“你这双鞋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别的姑娘家做一双鞋,顶多也就是三天的功夫,你可倒好,足足三个月才做好这么一双鞋!”   “快别取笑我了,换你来给你三年,你也未必能做好,快来试一试,感觉一下,这可是纯手工制作!”   谢胤还是很给面子地走了过去,脱下自己的官靴,拿起她好不容易做成的鞋子试穿了一下。   一只松一只紧。   谢胤好不容易才将那只紧的鞋跟给提上,卫卓见他能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笑道:“来,走两步我看看。”   谢胤很听话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他觉得那只紧的有点过于紧了,感觉脚趾都挤得有些疼,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笑道:“你第一次做鞋就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合该奖励。”   卫卓可得意了,说实话她做了这么多古代的任务,这真是她的第一双鞋了。   谢胤走了一圈之后,就让侍女将自己的鞋拿过来换了下来。   卫卓笑道:“这鞋做得其实也挺合适的,现在虽然已经到了隆冬,可是在房间里穿正好啊,也不热,多好。”   谢胤想到自己要穿着这么紧脚的一双鞋走来走去,就不由得咧嘴咬牙。   卫卓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立马收起了笑容,“怎么,你还不愿意吗?不愿意就将鞋还给我,我自己当拖鞋穿!”   谢胤立马将两只鞋从地上捡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笑道:“你送出去的鞋还能收回去的啊?”   卫卓笑道:“谁说送给你了啊?我可没说。”   谢胤道:“我都已经将鞋穿过了,还能给别人穿吗?”   “我不给别人穿,我自己穿不行啊?”卫卓道,伸手去准备去抢。   谢胤缩回手,将鞋紧紧地抱在怀里,“你都已经送给我了,现在是我的东西了,我不给。”   “给不给?不给就给我穿着。”   卫卓只是开玩笑,但是没想到谢胤竟然真的将鞋放在地上,弯下腰就将鞋给穿上了。   “我穿还不行吗?这样总可以了吧?”谢胤趿拉着鞋,扬脸朝她笑道。   卫卓笑道:“这还差不多。”   春香见两个主子这样亲密,也不由得笑了笑,这时有婢女将盆给端了上来,谢胤净了手,侍女将饭菜给端了上来。   两人相对而坐,吃过了饭,卫卓提议两人出去转转。   “其实你应该主战。”   两人并肩走在抄手游廊上,卫卓对谢胤道。   谢胤负手,转头低头看她,“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这场战争夏国一定不会输。”卫卓道。   “你怎么知道?”谢胤笑问。   “你也知道的不是吗?”卫卓反问。   谢胤笑容微收,“我不知道。”   卫卓感觉他情绪似乎在一瞬间似乎变了,但是谢胤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重新露出了笑容,“我不知道,这跟我知道的一点都不一样。”   卫卓笑道:“巧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   谢胤很快就觉察到了她话里的意思,“怎么,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以前知道,现在不知道了,现在情势变化了,我也不知道了。就比如现在发生的事情,就跟我知道的一点都不一样。”   谢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转了一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檐廊下的灯笼被一个个地点亮。黄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朦胧的光芒照亮了底下三寸见方的地方。   两人顺着路往回走。   谢胤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今晚的天色似乎格外黑沉,连一丝光亮也无。   下檐廊下台阶的时候,卫卓不小心滑了一下,按她的身手是不会摔倒的,但是身边的谢胤反应奇快,伸手就拉住了她。   “当心。”谢胤说道,声音一如平日一般的温和。   他的手相对她来说稍微有些粗粝,但是带着一股温厚的感觉,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而是紧紧地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他似乎带着一些些责怪,“穿这么少,手都这样凉。”   卫卓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胤逆着光,他眼中一片黑暗,看不到她自己的身影。   谢胤一路拉着她,一直到了房间才放开。   春香将两人的进展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想两人冷了这么久,总算是有所进展了。   党项人只给了五天的时间,太子查办此案,似乎没有什么头绪,一切都像之前那样没有什么改变。   就在连皇帝都准备要弄一个替罪羊的时候,太子突然向皇帝上呈了一样证据,是当初党项人居住的官署中伺候的下人,他说在党项人出事的那晚上,自己亲眼看到了五皇子谢胤带着人冲进了党项人的住所一通砍杀,他那天晚上闹肚子,懒得去茅房,就准备随便找个地方拉了,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当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甚至看到了党项人的被杀全过程,还说出了逃出去的那个党项人的特征。   皇帝刚好想要弄个替罪羊,现在证据都指向了五皇子,相比太子,牺牲五皇子显然在皇帝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也不可能将五皇子交给党项人,准备将五皇子削爵来平息党项人的怒火。   谢胤这天在上朝的路上就被拿了下来。   卫卓知道这件事是在谢胤在被羽林军拿下之后不久。   她觉得是皇帝想找替罪羊,而太子他是绝对不愿意将之交出去的,不管是不是太子杀的人,他都不可能将太子交出去,那样的话,大夏真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连太子都交给了人家任人处置,大夏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呢?这绝对是谢祯皇帝的底线。   可是五皇子不一样,他本来就不得皇帝重视,至于太子为何会将矛头引到五皇子身上来也很简单,太子估计是想要趁机除去五皇子。   卫卓这下才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别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她曾经想将希望寄托在五皇子身上,现在就连五皇子都被抓了起来。   党项人的使者就住在京城里面,得知真凶其实是五皇子之后,他们强烈要求谢祯处死五皇子,否则就要将大夏踏平。   这个要求,谢祯当然不会同意,他只同意将五皇子削爵,这已经是底线了。   奈何   党项人其实想要的并不是五皇子的命,而是大夏的尊严以及将大夏的尊严踏在脚下的快乐。   谢祯最近身体越发不行了,他吃的丹药越多,毒素在体内积聚的也就越多,到达了一个临界值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急转直下。   五皇子被关押在了大理寺牢房之中。   当然大理寺的牢房也分很多种,谢胤现在待的牢房就是第一种。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划过了大理寺的院墙。   大理寺在皇城的西南角,守卫到了晚上格外森严,但是这道身影竟然来去自如,没有被人发现,她一间间房子搜寻过去,想要将目标人物找出来。   天越发的黑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她已经找了一个多时辰,耐心快要耗尽,打算再找不到人就要找个人问一下了。   但是她运气不错,终于找到了地方。   檐廊下的灯火通明,一排羽林军守在檐廊下面。说是牢房,其实就是比较普通一点的院落。   五皇子谢胤正是被关在这里面。   黑影一喜,连忙几个悄无声息地跳跃,人就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顶上。   她俯身将耳朵朝里面,听里面的动静。   她的听力超乎常人,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她都能听得见。   这个人正是卫卓。   她知道五皇子是冤枉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对待,所以她想要将人救出来。房梁下面的呼吸十分的平稳,显然人已经睡着了。   卫卓本来想要从窗户跃进去将人带出来,不过想了想这样不行,这样的话好像五皇子是在畏罪潜逃,到时候谁都不会相信他是无辜的,为今之计,只要洗白他的冤屈。   可是她在朝中没有人脉也没有官职,想来想去,现在能救五皇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秦镇。   秦镇现在镇守边关,他是眼下唯一可用的主帅,他的话对谢祯来说绝对有分量,只要秦镇开口,谢祯一定会不得不考虑。无非是替罪羊罢了,谁替不是替?   卫卓想了想,她看了一眼底下那排羽林军,心中冷笑了一声。外敌不御,内讧倒是热衷得很。   事不宜迟,她回转了五皇子府,次日天还没有亮,就骑马出发,往西北边境去了。   她还没有见过秦镇,但是从原主的记忆中,她知道秦镇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当年他也不是自愿,而是被皇后设计,时候虽然知道自己睡了个女人,但是却不知道是谁。前世后面知道,也是因为是皇后出面威胁他,他这才知道当年那个女人,竟然是皇后。   卫卓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三日之后赶到了西北,连马都累死了,她顾不得自己一身风尘,求见秦将军不成,她回到了城镇之中,稍微乔装打扮了一下,到了夜幕降临,越过了大营的边防,进入了大营。只是兵营之中的帐篷都是一模一样的,就连主帅都没有别的例外。   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秦镇的帐篷所在。   秦镇还没有睡觉,还在研究作战。   军中多年,他早就练就了一身警觉。他觉察到帐篷外面有一道脚步声,这道脚步声绝对不是军营之中的士兵发出,因为士兵不会这样刻意的掩藏脚步声。   卫卓掀开帘子,准备溜进帐篷的一瞬间感觉一股劲风袭来,她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用手肘格挡了下来,虽然挡住了,但是她整个人都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   秦镇这一击虽然只出了八成力气,但是能这样轻松的挡下来的人并不多见,他心里咦了一声,继续出手攻了上去,因为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他出手并不狠厉。   帐篷里的烛火已经被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给弄灭了,这帐篷是牛皮做的,密不透光,他只能借帘子外的一点微弱的光芒看到眼前这人并不是很高。   两人在黑暗中,全凭应战经验交手,很快就过了二三十招。   在交手中,秦镇越打越心惊。他的武艺已经算是一流,因为他学的招式都是在战场上学来的,几十年的作战经验让他可以轻易制敌。   可是对上这人,都已经二三十招了,他完全不能摸清对方的武功路数,就好像对方根本就没有招数,只是在见招拆招,他也觉察到对方并没有尽全力,也没有下死手。   而就在两人打斗之时,外面巡逻的士兵已经听到了这里面传出的动静,连忙带人赶了过来,外面的人揭开帐篷,火把的光亮瞬间将帐篷照亮,看清帐篷里面的情景,不说进来的士兵,就连秦镇都愣住了,只见跟秦镇过招的竟然是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短褐,头发扎成了一根辫子,看着装扮有点像是西边的党项人。   “党项人?”秦镇退后几步,住了手,盯着卫卓。   卫卓将辫子往身后一甩,笑道:“秦将军说错了,我不是党项人,我是大夏人。”   秦镇上下看了她一眼,确实,党项人大多都是碧眼,这女子除了装扮,长相确实是大夏人,而且她一口官话十分纯正。   “你是谁?”秦镇问她。   “我来此是有事情跟秦将军说,能否让人先回避?”她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士兵们。   秦镇看了她一眼,才伸手往门边扬了扬。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没有恶意,若是她有恶意,这会儿自己说不定都不能全头全脑地站在这里。   军令如山,士兵们都退了出去,帐篷重新陷入了黑暗。   秦镇摸出打火石,重新将油灯点燃。   卫卓凝神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定外面确实没有人了之后,才轻声说道:“你问我是谁,我是你的女儿。”   卫卓在边关没有待多久,第二天就往会转,同行的还有秦镇派出的信使,两人一道往京城而行。   卫卓觉得秦镇确实挺倒霉的,就因为前面犯了一件不是自己主观的错误,现在就得为这个错误买单,前世她是被皇后威胁,这世又被她威胁。   卫卓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秦将军,但是也是在是没办法,毕竟这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秦将军是主战的,她也以此为条件,换取了秦将军帮助五皇子,她来想办法让谢祯同意迎战。   秦镇大概是不相信她能劝谢祯的,那毕竟她连救五皇子都需要秦镇来出面。   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拿到了秦镇的亲笔信了。   紧赶慢赶,三天之后两人终于达到了皇城之下,这个时候已经距离党项人给的五天期限过去了四天了,她也不清楚现在京城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秦将军派来的使者进宫面圣去了,她这些日子风尘仆仆,得回家梳洗一番。   她很快就回到了五皇子府。   她走的时候除了春香,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对她突然回来,都有些惊讶。   卫卓也顾不得下人们的惊讶,她直接从后门进了内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春香看到她回来,也最开始惊讶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叫到:“皇妃回来了!”   卫卓摆了摆手,“快去吩咐人给我送沐浴的水上来,我要好好地洗一下。”   春香看了她一眼,确实,她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是逃难回来的,穿着的衣裳只是普通的棉袄,而不是之前在家里面穿的绸缎棉衣。   她一边吩咐,一边抬脚往里面走。   “这些日子,还发生了别的事情没有?我走得时候交代你要留神五皇子的消息,五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春香跟在后面,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卫卓就已经转过了屏风,看到了里面的那个人。   只见谢胤正坐在锦榻上,抬眼看向她。   两人只不过是数日未见,再见的时候竟好像是隔了数年一样,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谢胤看到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站了起来,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五皇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皇子挥了挥手,让春香先下去。   等春香一走,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五皇子看着她,仿佛是呓语一般。   “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要回来呢?”   “什么?”卫卓不太理解,随即她以为五皇子是误会了她,以为她是怕受牵连而逃走了,便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是担心你,跑去西北给你搬救兵去了。”   “搬救兵?”谢胤扯唇笑了笑,随即脸色又复沉了下来,再次摇头道,“你真的不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5章 完结章   卫卓又不是傻子, 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今天的谢胤有些不太对劲。   他入狱也就十天不到,说是入狱,其实只是换了一个院子待, 只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谢胤看起来清减了很多, 嘴唇上方能看到些许青茬。   他穿着一件月白锦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好。   他待她时, 总是温柔细致的, 脸上时常带着三分笑意,总容易让她忽略掉他皇子的身份, 两人过起日子来都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意味,让人很舒服,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任务,很少能过这种平淡却舒心的日子。   这次他突然出事,算是这一年中发生的最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该回来?”卫卓问他。   谢胤没有再说话, 只是看着她,用一种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复杂神色。   “来不及了。”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卫卓最开始不明白他是还什么意思,但是她很快就知道了。   门帘被人从外面拉开,春香进来通传, “五爷, 有个自称叫刘昊的人求见。”   谢胤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卫卓身上,迟迟没有说话。   卫卓也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现在谢胤会毫发无伤地回来,是有人求了情, 还是皇帝想通了找了替罪羊了?   “让他进来吧。”   谢胤愣了一会儿神,才走过来,“卫卓, 跟我一道去见客人吧。”   卫卓并不知道这个刘昊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谢胤竟然要带着她一起去见客。   谢胤几步走过来,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拉不拉她,结果他还是将手负于身后,就着外面伺候的婢女揭开的门帘,一低头准备出去。   卫卓想跟着走,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风尘仆仆,好歹也要换一身衣裳在去见客。   “五爷,容我换身衣裳吧。”   谢胤闻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身上穿的是一身面料很普通的棉服,棉服上面还有些地方弄脏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她是五皇妃,虽然他不受宠,也可保她衣食无忧,光鲜亮丽。   五皇子点了点头,“去吧。”   卫卓重新沐浴更衣梳洗,半个时辰过去了。   谢胤没有站在房间里等她。卫卓走出房间,就看到他背着手站在檐廊下的台阶上,极目远眺着天际。   卫卓也跟着抬头看去,天空是浅灰色的,今晚上应该会下一场暴雪。   谢胤听到动静,转身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能看出来她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头,人也瘦了不少。谢胤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连忙别开头。   “走吧。”   卫卓默不作声,跟着他一道往外走。   青石板路已经被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湿漉漉的,照出了行走其上的人影,两人的脸色和天上的云彩差不多,都是灰色的。   到了花厅,卫卓看到花厅外面站着一排带刀侍卫,从他们穿的衣裳可以看出,这些人不是皇子府的,那么就是那个客人带来的。一边的客人上门,不会带侍卫,何况这些侍卫的刀都佩在腰上。   她没有问这些人是谁,而是跟着谢胤往前走。   谢胤突然顿住了脚步,他没有转头看她。卫卓听到他轻声:“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能胜出,就让你做金枝玉叶。”   卫卓没有说话,但是她也记得,这是在那日回门的马车上,她跟他说的。   谢胤说完之后不再停留,带着她走近了花厅。   花厅里面坐着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红褐色的棉袍,头上戴着黑纱帽,脚上踩着一双雕花鱼龙官靴。   他看到谢胤和卫卓走进来,将目光快速地从卫卓身上扫过,站起身对五皇子拱手,“属下奉皇命接五皇妃进宫。”   谢胤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张脸迅速地失了血色,没有说话。   那叫刘昊的走上前来,看着卫卓道:“五皇子,请吧。”   卫卓看向谢胤,他在她前面两步,始终没有将头转回来。   她离开得很悄然,若是不注意这些人脚上的官靴,谁都不知道这辆毫不起眼的青帷马车是去往宫中。   “宿主。”脑海中响起了巴拿拿小心翼翼的声音。   卫卓阖目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没有说话。   “你没事吧?”   卫卓还是没有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就进了宫,而她下了马车之后,一辆小轿已经等候在一旁了。若是没有前面这出,还以为她是在皇宫里受到了多大的恩遇呢。   “没事的,你名义上是公主,皇帝也应该不会太为难你的,毕竟,你只是个小婴孩,当年的事情又不怪你。”   卫卓坐着这顶小轿,被送到了一个偏远不起眼的地方。   大概过了三天,她才见了皇帝一面。   皇帝过来的时候是傍晚,她才刚吃好饭。她这边伺候的宫女只有两个,皇帝自己打帘走了进来。   房间里没有烧炭,皇帝对她的心思复杂,这件事涉及到皇家的脸面,在他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他不知道皇后竟然敢这样大胆!一种被深深欺骗感让他这几日怒火中烧,可是这件事非得慎重处理,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他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将一个外姓孩子立了太子,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是写进史书,后世人也会笑他有眼无珠。   可是面对这个自己的女儿,皇帝心情十分复杂。他还有很多公主,这一个多她不多少她不少,可是怎么处置就是大问题。最最要命的一件事就是,他亲自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他身上!   这让皇帝勃然大怒!若不是因为皇后的蒙骗,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更可恶的是皇后明知道这两人是亲兄妹,当初竟然不加以阻止,就任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每每想到这事就气得心梗。   卫卓很就没有看到皇帝了,上一次大概是中秋佳节的时候,她跟着五皇子一起进宫。当时远远地看到皇帝也没有注意,今天在见,才发觉皇帝已经垂垂老矣,脸上的皱纹变化尤其大,看上去不像是还不到六十的人,看着就像是七十多岁的,佝偻得很厉害。   卫卓站了起来,皇帝看着她,也没有说话,看了她一会儿,才自顾自地走了过去坐下。   他今天再次见到这个卫卓,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之后,心里还是不由得有些心软,虽然当年的事情是皇后做下的跟她没有关系,如果她要是不嫁给了五皇子,今天他就会原谅她。可是她却嫁给了自己的兄长,这样惊天的丑闻,谢祯绝对不允许天下人知道。   要保守这个秘密,她就必须死,或者终身囚禁。   来之前谢祯一度有些犹豫不决,到底是赐她三尺白绫还是终身囚禁。等见了她之后,谢祯终究不忍心了,才十六七岁的姑娘,因为她母亲的错误生命就要终止与此,实在是太让人不忍。   事到如今,卫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她这个时候要装作不知情,否则皇帝就会以为她早就知情了,却还是嫁给了谢胤。这样对她没有好处,只会让被欺骗的谢祯更加的恼怒,   “给皇上请安。”这时候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自称才好。   谢祯脸色复杂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卫卓是不是已经知情,她若是不知情还好,若是知情…   谢祯没有坐多久就走了,也没有跟她说多余的话。   到了这个时候,卫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拿拿啊拿拿,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我也竟然有一天栽到了男人的身上。”   巴拿拿安慰她,“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有八.九,谁能想到之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卫卓靠在椅背上,自嘲一笑,“谢胤不就知道吗。”   巴拿拿顿时无言,“这件事怪我。”   “怪你什么呢,你一早就告诉过我谢胤这个人是先知。我一直都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只是知道前世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有往这方面考虑。”   “现在看来,这位先知知道的就是这辈子会发生什么事,我一直都以为是因为宁樱公主的死,才导致了后面这些事发生了变化,现在看来不是的,就是以为这位先知的介入,所以后面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大的出入。”   “是的,一些世界的基本盘其实不太稳定,如果有种异类的人出现,就有可能会导致空间发生紊乱,现在看来,为什么黄河决堤会提前几年,党项人进犯也会提前几年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早布置好了一切。他知道黄河什么时候决堤,现在看来,当初他回家跟我说的那些话,安只不过是铺垫罢了,他竟然能提前布局这么久。他肯定早就知道了水患最终会是什么结局,也知道了党项人会来进攻,那么那些党项人其实是他派人杀死的,嫁祸给了太子和大皇子,借太子的手除去大皇子,然后,最后一招就是除去太子,除去太子可太容易了。去年我回门的时候将奶妈给接了回来,回来之后就一直让她住在皇子府里面,我不太喜欢这个奶妈,因为她也不喜欢我,所以我不怎么关注她,现在想想,这个奶妈已经两个月没有消息了,我也是太疏忽了,竟然两个月都没有发现她失踪了,现在看来,是谢胤将人给藏起来了,太子也知道前世的事情,肯定也在查奶妈的下落。我发现我们都将谢胤看得太简单了。”   “他到皇上跟前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有奶娘的作证,再加上当年的那些个蹊跷之处,只要有心查,只会查出当年的真相,现在看来,谢祯已经相信了太子不是他的孩子,我才是,刚才他看我的眼神都那样复杂,我猜想他当时心里在想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卫卓冷静下来之后,回想这些事情,只觉得处处都是破绽,只是因为她先入为主地信任五皇子,他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温顺了,谁能想到这些事情竟然是他背后谋划的呢!   这也就难怪当初宁樱公主会突然被人弄死。宁樱公主要是不死,她估计都不可能会被皇帝指给谢胤。   这种被人欺骗的感觉糟透了。   卫卓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准备弄死自己,现在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但是她不能任人宰割。现在皇帝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还好,若是知道,一定会杀了自己。   卫卓趁着天黑就从房梁逃了出来。   估计是没想过她一个弱女子能从重重宫闱中逃走,所以宫殿里面并没有人,只有外面有羽林军把守。   她进宫都是悄悄的,谁都不知道她进来了。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去何方。   不用说,皇后和太子经过这件事一定会跌下神坛,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她现在还有另外一半的任务,以及自己的任务。   谢祯第二天就知道了她不见了的事情,虽然下令在宫中四处搜查,但依旧没有找到人。   谢祯担心夜长梦多。   这件事也促使了谢祯下定决心迎战,他将太子派去了前线。   谢崇华和卫卓一样,知道的都是前世的事情,前世的事情对他现在的帮助不大。   他的太子妃已经定下来了,就是文阁大学士的女儿,孟章书。   他一直在查前世杀死他的人是谁,头号怀疑的对象就是孟章书,他其实不太愿意怀疑她,因为他确实爱过这个女人,即使时隔一世,他对她余情未了。   这辈子她又成为了他的太子妃,他却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任何东西,只要和自己的私欲以及权势挂钩,即使是纯洁的爱,也难免会变得有些污浊。   但是因为现在他并没有成为皇帝,而且因为他是东宫太子,对他一直心怀觊觎的人也一直都很多,他腹背受敌,实在是查不出当年的真相。   而就在这时,皇上让他带兵去抵御党项人。   这在前世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他虽然也学习过兵书,但是从来没有过实战的经验,就算是到了前世的后来,他也从来没有去过战场。   谢祯现在要他带兵出战,岂不是让他去纸上谈兵?   可是皇命如山,他现在要是拒绝,就好像他不愿意去战场为国家效力一般,而且他一直都主战,现在若是上书说自己不行,肯定会被人耻笑他原先是做做样子。   而且皇帝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已经将京城的党项使者都已经下令砍了头,这次是他下令砍头,绝没有回旋的余地。   太子无奈,只能领兵出发。   而这时的秦镇也收到了命令,要和太子配合,从后面切断党项人的退路,要将深入中原腹地的党项人永远地留下来。   卫卓出了宫墙之后,没有去找谢胤理论,她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出现的时候,除了曾经见过她一面的秦镇,谁都不知道她是谁。   “你不知道,皇上现在已经知道了太子的真实身世,将当年的事情公布于众未免太失脸面,所以他这才将太子派上战场,将军百战死嘛。太子死在了沙场之上,就很正常了。谢祯现在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我觉得他现在可能有心将皇位传给五皇子,毕竟从五皇子的表现中来看,他是他这些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她看着秦镇,“还有一点事就是,五皇子知道我是你的女儿的事情,我相信这场战事过后,他一定会跟皇帝说这件事,到时候别说你了,就是你秦家一门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了。”   “那么我怎么会知道呢?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卫卓道。   秦镇沉默无言,是啊,若说当年的事情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么卫卓是如何得知当年的事情的呢,可见当年还是有知情人活了下来。   “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趁着现在皇上还不知道,赶快将这个知情人灭口。我出了事,你以为你就能活下来吗?”   对于这个便宜女儿,秦镇本来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当年的事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若不是卫卓过来找他,他甚至不知道当年那人竟然是皇后。他从来没有见过卫卓,卫卓于他跟陌生人也无异。只不过卫卓那一身好武艺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这军中能与他有一战之力甚至打赢他的,也就只有卫卓了。但是卫卓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何就有了这一身的功夫呢?这让他惊讶的同时,也感到惊喜。   他虽然也有儿子,但是儿子天生瘦弱,根本就无法习武,他时常感叹自己后继无人,如今凭空多出来的这个女儿是个武学奇才,他嘴上不说,心里是很高兴满意的。   卫卓凑过头来,“秦将军,左右你都是个死,不如豁出去拼一把,自己揭竿而起,推翻谢家,自己做个皇帝,当家作主大权在握岂不是更好?你现在有兵有粮,这事若是好好的密谋,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秦镇瞪大了眼睛,虽然他觉得这个女儿的胆子很大,只身就敢两次来战火蔓延的边境,但是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儿胆子会大到这样的地步,竟然连皇位都敢肖想!   秦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卫卓的嘴,“胡说什么!”   这军中可是有皇帝派过来的监军的!若是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我说的是真的。”卫卓将他的手掰下来。   “你知道什么?就算是能侥幸成功,这天下必然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不说,生前死后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秦镇严肃道。   他从来没有起过造反的想法。   “这天下可没有神仙来规定必须就得姓谢。更朝换代是发展之必趋,也没有什么打不了的。更朝换代天下乱一时是必经的阵痛,你焉不知谢家高宗也是抢夺了前朝的皇位,这天下才姓谢的?”   秦镇还是不愿意,他没有起过造反的心。   卫卓有些无奈,但是牛不吃草她也不强按头,只好徐徐图之了。   太子上了战场之后,因为没有经验,虽然身边有军师出谋划策,但是还是难以抵挡党项人的铁骑。   千般算计终有一疏,太子身边本来就有皇帝派来的人,奉命要太子的命。   卫卓听说太子贪功冒进,在一次交战中追着敌人进了边境一处森林,然后连人带马就再也不见了踪影。   后面传出消息说太子已然战死。   卫卓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三日后。   她有些惊讶,觉得谢崇华应该没有这么容易死,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想着自己离太子出事的地方也不远,就策马过去查看。   现场还能看到当时交战的惨烈,地上的黄土已经染了血,已经开始发黑发臭,战场被稍微清理了一下,但是还能偶然看到一些带血的残衣和断刃。   虽然已经来了边境一些时日了,也看过了冷兵器时期交战时的惨烈的,但是刺鼻难闻的血腥味钻进鼻腔时,她还是被熏得有些恶心想吐。   她策马走进了丛林。   丛林是原始丛林,里面的古木参天,树干上面布满了青苔,这个外来者惊起了一阵飞鸟。   她策马在丛林中信步穿梭了半晌。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过来的。   不管她怎么说,秦镇都不愿意背叛大夏。他作为一方将军镇守在大夏的大西北,没有成功地将外敌防御在外就已经很自责了,更别提举旗造反了。   太子不见了踪影,消息传回京城之后,皇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外宣称太子已经战死,也还没有立下太子。但是太子战死之后,原本最有竞争力的大皇子被囚禁,二皇子闲赋在家,曾经最冷门的五皇子竟然成为了最热门的人选。   而这时候五皇子的支持者多了很多。   谢祯已经快不行了,朝臣们都知道,这时候再不站阵营就晚了。   卫卓转了一圈,除了鸟叫虫鸣没有听到别的动静,她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一点。   可就在她准备策马离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她前面不远的一颗大树上有一个蜜蜂巢,蜜蜂巢已经被人割去一大半,剩余一小部分黏在树枝上。   这个时候,这附近的原住民早就逃难去了,这里前几天才发生了战争,没有闲杂人会来这里。那么这蜂蜜是谁割的呢?   她打马走了过去。   到了树下,她翻身下马。   地上的腐叶堆积了很厚,脚踩上去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最表面上一层的枯叶还没有完全腐烂,发出咔咔的细响,她骑的马是军马,站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声音。   她围绕这棵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一抬头,就发现了树上有一处洞口。洞口不大,但是成年人肯定能钻进去。   卫卓盯着这个洞口一会儿,后退几步,轻轻一跃,几步踩在树干上借力,三五下就跃到了树干上,她警惕地探身朝洞口看去,一柄锋利雪亮的匕首从里面刺了出来。   看着她从树洞中揪下来的人,卫卓有些犹豫不决了。   “拿拿,你说我现在救他是不是就完不成任务了?他要是再度回到了京城,我岂不是完不成任务?”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谢崇华捂嘴咳嗽了几声,他身受重伤,几天前他中了计谋,带着人追到这处来,在他的下属拼命的掩护下才逃进了这处密林。   当时追兵就在身后,他无意间发现了这处树洞,站在马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来。马将敌人引开了,后面也有不少人进来过,可是他因为失血过多,一半时间都在昏迷,错过了当时军营里派的那些救援。其实他昏迷反而是好的,若是他真的出声让那些人发现了,大概等着他的不是救援而是追杀了。   好在树洞外面的一根树枝上有一块蜂蜜巢,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蜜了,但是总算能充饥。   “咳咳!竟然是你。”谢崇华由下而上地看着卫卓,不可谓不惊讶。   卫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她一个大家闺秀该来的地方。太子实在是不明白,让他更加不明白的是刚才卫卓将他从树洞中拉下来时的利落身手。   “我怎么会在这里?”卫卓笑了笑,故意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我当然是奉命来杀你的!”   谢崇华止不住地咳嗽,他已经三天没有喝水进食,罪臣已经干起了壳,脸色颓败,看不出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的面目了。   “你为何要杀我?”   看他这个样子随时要挂,卫卓一把将他抓上马,先带他找到了自己刚才在树林中转圈时发现的山涧旁边,让他先喝来了点水。   “为何要杀你?杀你就杀你,还要挑日子吗?”   等谢崇华的精神状态稍微好了一点,两人坐在山涧边上的大石头上,这场仗从隆冬打到了春天。   山中的冰雪消融,但是山涧还是寒冷。   谢崇华没有冻死在树林里都是因为运气好了,他爬进去的那个洞里面曾经是鸟的窝,里面有很多枯草和羽毛,他就靠着这些来抵御寒冷。   卫卓嫌弃地看着他头发中的杂草和羽毛,谢崇华现在身上的气味太怪了,三天的血液发酵的气味加上他裹上的鸟屎的气味,简直让人闻了就有些想作呕。   “请你将我送回营地去吧。”太子见她还肯托着自己来山涧边喝水就知道她不是来追杀自己的。   “回去?”卫卓笑道“你现在还想会哪里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别人眼中已经是死太子一个了。”   “你是说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谢崇华问道。   “不是当做你已经死了,而是,你必须已经死了。”卫卓好心地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吗,皇上已经知道了当年皇后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只是皇帝不想皇家的尊严就这样毁于一旦,所以,你必须要死在战场上。这样既又保全了皇家的颜面,也不用费劲脑力去想要怎么将你的太子皮给你扒下来了”   谢崇华大怔。   “你…你…”   “我怎么知道?”卫卓道,“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非死不可了。”   谢崇华听她这么说,前因后果就能串起来了,难怪皇上会突然派他出战,原来是打着让他永远留在战场上的主意。   卫卓虽然救了他,但是并不打算帮他去夺他的太子之位,说起来,她对太子反而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想的还是要怎么完成任务,自己的私人恩怨都要往后放了,毕竟她是个有责任感的任务者…才怪。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一定要谢胤付出代价不可。   留下太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碰上用场,就算是让他去对付谢胤也好啊。   卫卓将人弄回了回去,不过并不是带着人回军营,而是自己进城去租了个马车,将谢崇华弄进城,找了大夫给他处理了伤势。   “我准备造反,你干不干?”等大夫一走,卫卓将门关上,转身就问谢崇华。   谢崇华当时正准备喝药,一听她轻描淡写地说准备造反,差点一口药没吐出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准备造反,你跟不跟?”   谢崇华好不容易将药咽下去,见她一眼的严肃认真,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准备怎么造反,你一无军队二无银钱。”   老实说,前世的谢崇华对原主也并不过分,只是不喜欢原主罢了,并不是罪。最后弄死原主也是因为因为原主将他爱的女人给弄得终生不孕,从卫卓的角度看,谢崇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所以和他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谢崇华说得对,她一无钱,二无军队,想要造反的难度是大了一点,所以她看到谢崇华的时候就想到了要走捷径。   秦镇不愿意自己造反,但是谢崇华原先就是太子,现在又没有人知道他血统问题,就算是知道了,其实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实当年的事情。所以,要是谢崇华去继承大统,秦镇会支持的,毕竟他一家人的脑袋还悬在裤腰带上。   她现在不能在信任男人,所以她也并不很信任谢崇华,他到时候要是不听话,卫卓就准备将他弄死。   这场战争耗时非常之久,一打就打到了阳春三月,党项人长途作战,补给根本就更不上,只能进入腹地抢,可是心在外围的百姓都已经全部逃难走了,腹地他们进不去,耗时一长,他们消耗不起,只能暂时先撤退。   这时候,谢崇华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卫卓跟着他一起秘密进了京。   “宿主,你真的要帮助他吗?眼看任务都要完成了,不如就忍忍,不弄谢胤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看我是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坐下再也不起来的人吗?”卫卓冷笑,“谢胤应该付出代价的。你说我为什么要帮谢崇华?我不是帮他,我是在帮我自己。撸下太子之位的心愿不是很好完成吗?他成为皇帝不也是不再是太子了?”   巴拿拿无语,这样也能行?   卫卓也不管它,两人进了京。   皇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现在是两国交战之时,这个秘密被隐而不宣,几乎没有人知道。   而他已经立下了太子。   正是前面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皇子。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五皇子竟然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而此时,卫家已经被抄家了。皇帝想要谁死,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卫家这么多年的庞然大物,怎么可能会没有把柄呢。   卫家因错被抄家,宫中的皇后娘娘卫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已经被削去了皇后之位关在了冷宫,听说是已经疯了,天天喊自己生的不是女儿是儿子。   当然不会有人相信她就是了,都以为她是突然遭遇了这么事精神失常所导致。   卫卓偷偷地潜入了皇宫。   皇帝谢祯已经快昏迷不醒,整个人像是冬天的枯草,迅速的干瘪了下去,骨瘦如柴,已经看不出半分天子的威风。   他朦胧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的床前,他想要看清这个人的脸,却什么也看不清。   随即他感觉自己的嘴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他以为是毒药,拼命想要将之吐出去。   “你是谁?胆敢加害于朕!”   卫卓伸手在他跟前探了探,见他没有反应,猛地发觉了谢祯可能已经目不能视物了。   她本来是想要给他吃个东西控制他的精神,让她跟着她的意思写下传位诏书,但是她现在改变主意了,准备以牙还牙。   于是她迅速从系统中兑换了一枚变声丹吃了下去。   她声音顿时就改变了,变成了五皇子谢胤的声音。   “父皇。是我。”   谢祯现在已经看不到东西,但是听觉却还好,他听出是谢胤的身影。   “老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吗?父皇啊父皇,你都黄土埋在脖子了,竟然还不写传位诏书?反正你都快死了,我就告诉你吧,当初的事情是我骗你的,你精明了一世竟然就这样相信了哈哈哈,你想不到吧,谢崇华根本就没死,但是他不再是太子了,最无能的儿子最后却笑到了最后,我今天来就是要你写传位诏书给我,然后你就安心上路吧,等我成为皇帝,大夏一定会在我手中发扬光大!”   她随即扬翻了谢祯床头的药碗,哐的一声摔碎,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内侍。   她飞上了房梁,高约一丈有余的房梁,谁都想不到她藏在这里。   内侍冲了进来,又气又急的谢祯不停地咳嗽,内侍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吓得连忙要去找太医。   “去将张辰宣给朕叫过来!”谢祯勉强喊完这句就不停地喘气,内侍听了吩咐不敢耽误,连忙去将笔帖式张大人给叫了过来,他是一直在宫中候命的。   卫卓就在房梁上看着谢祯一句一句地口述让张大人写下了传位诏书。   谢祯对刚才自己听到的声音深信不疑,以为就是谢胤要来逼着他写传位诏书了。   刚支撑着写完诏书,谢祯头一歪,正式与世长辞。   卫卓看到了张辰宣将诏书放在了盒子中,她趁底下忙乱无人注意她之时跃下房梁,跟在张大人身后,看着张大人尊皇命,在文武百官听到丧钟赶来之时,将诏书交给了辅政大臣。   谢胤也匆匆赶来,他不能迟了,谢祯终于死了,他今天就会登基。   看着辅政大臣将诏书取出来,谢胤几乎都快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满心期盼地等着从圣旨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现在是太子,名正言顺。   可是他却听到了谢崇华这三个字,不仅谢胤,就连文武百官都愣住了,心想皇帝是不是病糊涂了,谢崇华已经死了,这圣旨却写了将皇位传给他?   “这圣旨是不是写错了?张大人?”   张辰宣苦笑摇头,“不是的,皇上就是这样念的,当时皇上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听到了。”   谢胤站出来大声道:“这不可能!”   而就在这时,一个太监从一旁走了上来,他走到众人面前,将头顶上的太监帽子取了下来,好让人看清他的脸。   正是传言中已经死亡的太子。   前殿顿时乱做一团,但是有皇帝的传位诏书在,皇位最终还是谢崇华得了。为了安抚谢胤,他被封为裕王。   即使谢胤再有不甘,因为传位诏书在,群臣不可能不顾先帝的遗诏拥他为帝。   谢胤算计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这件事,他如何肯就此罢休,联合了藩王准备趁着外地入侵时谋反。   可是最后还是在大将军秦镇的镇压下失败了。   谢胤被囚禁于皇陵时,曾经的太子妃文阁大学士之女孟章书偷偷去看了他一次被新帝知晓,本来即临的大婚被取消。   新帝登基,大事颇多,但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新帝不顾群臣反对,封了一个外姓公主,这个公主曾经还做过五皇子的皇妃。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6章 杀妻男(一)   徐悦是独生女, 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   她丈夫是自由恋爱的,大学时候的学长。她大三了,大学生涯都快到黄昏了, 单身了这么多年, 本来都已经放弃了在大学谈个恋爱的想法,但是没想到大三这一年, 她在后街水果市场买水果的时候, 一个男生过来找她要联系方式。   徐悦当时也是图新鲜,母胎单身这么多年, 竟然还有被人要联系方式的这一天。   虽然这个男的矮,长相也一般,但是她还是给了。   其实徐悦听漂亮的,就是以前有些胖,看着就有点壮, 不讨男生喜欢。   到了大三之后,她就突然自己瘦了下来,瘦下来的徐悦看着还是挺清秀的,皮肤白, 就是不爱打扮, 一颗明珠还是蒙着尘。   老实说,她是真的没看上要她联系方式这个男的,当时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嫁给他。   若是时光能倒流,她当时就该看着他微笑,或者是会显得没礼貌的上下打量他一眼, 然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他当时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两人从外形来说就配不上,更别提家庭条件了。   身边朋友在徐悦和李磊在一起之后, 都对徐悦表示失望。   连后来的徐悦自己想想当初都对自己的眼光感到不可思议。   她当时真的很嫌弃李磊的,个子矮,长得又很一般,说很一般都是很客气的说法了,徐悦身边的朋友看到了李磊之后,直接说这个男的太丑了,配不上你。   徐悦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在李磊第一次跟她表白的时候,就明确地说她觉得两人不合适。李磊说好吧,既然做不成恋人那就做朋友吧。总不能连朋友都不让做吧?   徐悦当时太年轻,不知道这就是男人的迂回战术,两人这样的认识方式,根本就没有做朋友的可能。   李磊追她的时候真是下了血本的,用掏心掏肺来形容都不过分,晴天遮阳下雨送伞,她自从认识他之后,寝室的水果就从来没有端过,隔三差五地被他约出去看电影吃饭,李磊大学还是做了不少兼职,钱全部花到她身上去了。   徐悦当年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她想皮相不过是表面罢了,还有那个男人会对她这样好呢。   徐悦不听朋友劝阻地和他在一起了,就连毕业都和他找了同一个城市的工作。   谈恋爱的时候,李磊对她也是很好的,衣裳从来没有让她洗过,她也从来没有做过饭。   李磊只有一点不太好,就是穷。   还是学生的时候穷点不要紧,毕业了再穷就很难了。他找工作的时候被人画了大饼,找了一家刚刚起步的公司,就靠着给他画的大饼活着,工资发不下来,连房租都交不起,徐悦家境好一点,也没有压力。本来工资养她自己是已经足够了,但是养两个人还要交房租,吃饭,就显得捉襟见肘,两人的生活竟然都是紧巴巴的。   两年之后,李磊终于熬不下去,辞职了,换了一家公司,薪资尚可,但是也不宽裕。   这时候,李磊对她还是很好。   有一天李磊说自己发工资了,要带她出去吃饭,她本来是舍不得他花这个钱的,但是李磊非拉着她去了,订的还是一家西餐厅。   当她从蛋糕中吃出戒指,李磊跟她求婚了。   没有房没有车,当时只有李磊对她的好。   其实三年下来,她已经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有些厌倦了,可是她想她只是暂时性的疲劳,她还是爱他的,再者说,天下哪有别人像李磊一样对她好呢。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的是,房车都没有,只有男人对她好,等男人变了心,她就一无所有还浪费了自己宝贵的青春。   她不顾朋友和父母的反对,执意嫁给了李磊。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很快就品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父母因为气她执意嫁给这么一个穷小子,所以连婚房都没有给她买,她也硬气,不要父母给她买,就和李磊住在两人租来的一居室。   李磊对此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总觉得他好像有些失望。   两人因为没钱,结婚没有婚礼也没有酒席,更没有蜜月,就是去领了个证,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平静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李磊新的公司很快也有些入不敷出,要裁员,李磊当时都还没有转正,直接就被裁掉了。   被裁掉之后,李磊在家待了几天,听朋友说成人.用品十分暴利,就想要去投资开一家。   他也没有和徐悦商量,自己套信用卡套了五万块钱,听朋友介绍找了一家加盟公司,什么都不懂,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投了进去。   后面当然是赔得血本无归。   只有五万块钱,也不多,但是是家庭矛盾的开端。   徐悦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埋怨李磊不跟她商量,虽然钱不多,但是两人现在是夫妻了,怎么也要跟他说一声吧。   她并不是不支持他创业,只是埋怨他不跟她商量。   谁知道这句话好像就戳到了李磊的痛点。   “我知道你家有钱我家穷,我配不上你,你爹妈不就是看不上我穷吗?连婚房都不给你买,不就是怕我骗你房子吗?我告诉你,我穷,但是我有志气,你家的钱快让你爸妈收好吧!谁稀罕要谁是王八蛋!”   这是两人在一起三年来头一次争吵。他以前从来没有大声跟徐悦说过话。   徐悦以为是他压力太大了,他欠了五万信用卡,现在又没有收入来源,房租之类的又压在他头上,他压力大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她并没有跟他计较,反而耐心地跟他沟通。   李磊没有理她,拿着手机就冲出了家门不知去向。   从这次之后,李磊有意无意地就在她面前念叨,当初要是买个房子,现在也不用出这笔一个月两千块钱的房租了,有这钱,存着买房子不更好吗?   徐悦就说你就算是买了房子你也要还房贷的啊,房贷一个月七八千,岂不是压力更大?   李磊就不说话了,但是下次还是依旧会念叨。   后来徐悦才反应过来,当时李磊跟她说这个,就是想让她爸妈给她全款买房呢!   大概是职场上的失意让李磊有些丧气,那一段时间他都消沉在家打游戏,信用卡,房租,生活开销的压力全部都压在了徐悦身上。   她当时也没有多少工资,两人生活依旧是紧巴巴的,省了又省加上信用卡才能周转过来,连病都不敢生,小病靠熬,大病就只能等死了。   她不得不每天加班换取加班费来维持生活,兴许是她那段时间真的太累了,所以也就没有怀上孩子,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她本来以为李磊会积极找工作,但是没想过李磊似乎爱上了这种闲适在家的日子,拖了好几个月就是不去找工作。   这期间两人吵架也吵得特别凶。李磊闲在家,却只知道打游戏,衣裳堆在脏衣篮里没有见他顺手扔进洗衣机,厨房她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晚上回来还依旧是什么样子,客厅里他吃剩下的泡面盒子堆积如山,她下班回到家很多时候都已经快凌晨,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收拾。   就这样,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婚,只是觉得累。   快春节的时候,他一家人过来这边玩。   他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妹妹,姐姐是已经出嫁了的,来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的儿子。   他当时也没有提前和她说,她下班回家,一打开门,就听到客厅里叽叽喳喳的人声鼎沸,她有些蒙地站在门口,换了鞋走过去才看到他一家人坐在客厅里。   她让人认得他家人,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带着她回家去过了一次春节。他家是农村的,在去之前,她从来不知道竟然有地方能穷成这样。   村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稍微有能力一点的都已经搬出了大山,在镇上买了房子定居下来。   他们家一直住在山上。下了县道,去他们村里没有公路,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她那一次脚都走软了,还是他背着她走了一大截。   到了家,他家的房子是木头做的,被烟熏得漆黑。房子里面光线很暗,好在电已经通了村,总不至于点煤油灯了。   吃饭的时候,吃饭额碗是土瓷碗,里面的米饭是玉米粒加米饭混杂,她一摸筷子,感觉油腻腻的,像没洗干净。后面洗碗的时候,她看到他妈拿着筷子在水里胡乱地搅了搅就放回筷笼了,他家也没有洗洁精。   那次她勉强在他家待了五天就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脏乱不堪的客厅,他们都没有换鞋,干净的地面踩得乱七八糟全是脚印。   他难得下了一次厨,款待他远道而来的父母。   虽然惊讶,但是徐悦还是客气地招待了。   他们只有一间房,根本就不够睡,晚上她让他去外面开两个房间,给他爸妈住。   “开什么房间啊,不花钱啊?客厅打个地铺就行了。”   “这么大老远的都来了,打地铺让他们睡怎么合适呢?”   “我和我爸睡床,你和我妈我姐我妹她们睡客厅。”   说实在的,她睡客厅倒没什么,只是想着自己的婚床给公公睡心里难免就有点膈应。这床还是他们买的婚床,结婚就添置了这么一件家具。   但是没办法,就这个条件,也只能这样安排了。   家里没有这么多被子,四个人睡在客厅,夜里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冻得人都睡不着,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就发现自己感冒了。   她请了一天假来照顾这一大家子,先是咬牙买了几百块钱的菜,然后回家做饭。   她那个老婆婆不会用厨房的家电,一个姑姐一个姑妹大概是想着自己是来做客的,愣是坐在客厅看电视生了根,一步没挪。   而李磊也仿佛做惯了大爷,他坐在沙发上陪他那个小侄子玩游戏。   徐悦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到了夜幕十分才总算是将一桌子才给弄齐全了。   连端菜上桌都没有人给搭把手,一家子全上城里来做大爷了。   不等她叫,他们就已经坐上了桌,还有最后一道鱼头汤在锅里熬,她在厨房稍微等了几分钟,端着鱼头汤出来,人家一家人已经开吃了。   她当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坐下吃饭。   吃饭的时候,婆婆拿着筷子爱不释手,盯着看个不停,“这筷子好看啊啊,咱们家那筷子都多少年了,李磊还没有出生就用上了的,几十年的筷子,哪有这个好看!”   听她这样说,徐悦难免就想起了她说的几十年的筷子,黑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油腻腻的。   李磊不在意地说,“喜欢你走的时候就带上,家里还有呢,没有再买就是了。”   “这好!”他妈喜滋滋地应了。   徐悦连忙道:“明天我带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本来只是好意,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连别人吃饭的筷子都想要带走的人,带她去超市还能不被血宰吗?徐悦本意只是带她们去买点必须品带回老家去,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第二天到了超市之后,她们推了两个车。她婆婆看到什么都眼睛一亮,就连被褥都想买几床带回家去。   “这被褥可太轻了,盖在身上能暖和吗?”她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摸着被褥道。   “嘿!妈,你不知道,这在城里啊,叫席梦思!这玩意盖在身上可保暖了。咱大嫂有孝心,妈,咱买两床带回家去盖。”   超市的被褥不便宜,光是这两床被褥就花了一千多块,就连徐悦自己结婚的时候都没有买过这么贵的。   看到这小山一般高的两车东西,徐悦心都在滴血。他们是什么家庭啊,能一口气买这么多东西?可是她劝不住,几个人一进超市之后就像疯了似的,什么都想买,拦都拦不住。   她强忍着脾气,劝道:“妈,咱少买一点吧,你看我现在和李磊住在外面,生活也不太宽裕,再说这些东西,你买了也拿不回去啊,这么多东西!”   谁知道她那个姑姐笑眯眯道:“拿得了拿得了!我说弟妹啊,你也别小气了,爸妈能进城几回啊?这么点东西能值几个钱?我弟弟一年能挣十来万呢?买这点东西你就心疼了?”   徐悦当时就一口气直冲天灵盖。毕业三年了,这三年来,李磊就正经拿过三个月的工资!平时都是几百一千,现在干脆连收入都没有了,什么时候挣过十来万?   偏偏这时候,她那个姑妹还缠着要买衣服,刚才几人经过了衣裳区,姑妹一直闹着要买衣服。   姑姐一拍姑妹后脑勺,“闹什么呢,不就是套把衣服吗?你嫂子怎么会不给你买?一会儿,我们都去,一人挑一套,这城里的衣裳听说便宜哩!”   我买个屁!   徐悦是真的忍不住了,当场就翻脸走人。   盯着别人异样的眼光走出超市,徐悦真是又羞又气,偏生这时候李磊的电话打进来了,她正要打电话给他说一下刚才他爸妈姐妹到底有多贪婪,结果话筒刚凑到耳朵边上,李磊的骂声就通过听筒穿了过来。   “徐悦!你就非要这样给我爸妈没脸吗?你昨天说要带他们去逛超市,结果他们买点东西不就不乐意了?将人都丢在那里自己跑了,你什么意思?”   徐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什么意思?你爸妈那叫买了一点吗?两个推车全部装得满到放不下,手里还提着抱着一大堆东西,要买两套蚕丝被,要每个人买一套衣裳!你知道得花多少钱吗?”   大概是钱这个字眼刺激到了李磊,他现在完全没有收入来源,听到钱就会下意识地蹙眉。   “要花多少钱?你花了多少钱把小票拿回来,算我欠你的,以后还给你行不行!?”李磊在电话那头大声吼。   本来已经气得灵魂出窍的徐悦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她其实怕给李磊压力,几乎从来不跟他提钱的事情。   “算你欠我的,李磊,你拿什么还?你现在都还在靠着我养,你花的都是我的钱!我问你,你拿什么还?啊?”她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声音问他。   那边良久没有出声,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徐悦愣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   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干冷,刚才李磊一家人说要买新衣裳,一人一套羽绒服,算下来得三四千。她要是有钱,不会舍不得出这个钱,可是她没有钱,李磊也没有,两人下个月的账单已经一万多块了,她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连续加了多久的班,今天还是因为李磊一家人都在,所以才准时下了班。   她的付出李磊看不到,还在质问她为什么舍不得给他家人花钱。   天空阴沉漆黑,就像她的未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很久不曾买过新衣服,连护肤品都只敢买便宜的用。   现在两人还没有孩子,要是有了孩子,她真不敢相信生活还会糟成什么样子。   这晚睡在客厅冰冷的地砖上,她失眠了,不是冻的,而是在想自己的未来。   他爸妈等人一直没有回家,过春节的时候他提出全部去她父母家过年,她拒绝了。   她这里已经是一地鸡毛了,因为那天超市她没有结账,他爸妈姐妹已经连续这么多天都给她摆脸色。   她干脆就加班,加到凌晨直接在公司睡了,公司有提供临时休息的房间。一直到过年放假了没办法她才回了家。   这个春节她过得没滋没味又闹心。可她又不敢回家,担心他会将他一家人带去她爸妈家。   如果是稍微懂点礼貌的也还好,毕竟是亲家也没什么,可是经过超市那件事以及后面的相处,她就怕了。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也开年了,开年这段时间是最好找工作的,但是李磊还是没有动静。   她试图找过李磊谈,可是每次聊到这里,李磊就开始发脾气。   最后一次,她刻意早点下班,就是为了找他谈一下找工作的事情。她刻意不那么正式地在饭桌上谈起。   “我朋友他们公司在招工程师,我跟他打招呼了,不然你去试试吧,只是试试,不行就不去就是了。”   李磊猛地抬头看她,脸色迅速变化,他愤怒地将碗砸到地上。   “我说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你每天就这样逼我?有意思吗?啊?”   徐悦看着满地的碎瓷片渣和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没有说话。   李磊却仿佛还不够将自己内心的郁闷给吐出来,他继续朝她嚷道:“过年的时候,我爸妈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还给你带了家里的土豆!你呢,连买点东西都舍不得,他们走的时候,连红包都不给封一个,徐悦啊徐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势力了?”   徐悦盯着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有根一直紧绷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她放下筷子,脸色很平静地端起眼前的碗,用力地往地上一砸。   碗破碎的声音将李磊镇住的同时也打破了徐悦对情绪的控制。   她霍地站起身来,看着李磊,一字一句。   “我势利?你他妈当初一穷二白,要房没有房要车没有车求我嫁给你的时候,我嫌弃过你吗?你在以前那个破公司上两年班,一个月一千块不到的时候我嫌弃过你吗?你现在窄在家当大爷啊,一分钱不挣我嫌弃过你吗?为什么不给你爸妈买东西?因为我一个月要给两千房租要还你他妈欠下的五万信用卡分期,要支付生活花销要付交通花费,你他妈连抽烟都是从我这伸手要钱你不知道吗?为什么没给你爸妈封红包?我不知道封一个好看点吗?你知道我这个月支付了多少钱吗?两万二!就因为你爸妈一家人过来!我信用卡都刷爆了,找同事朋友借了好几千才能付出来!你是牙齿变软了是吧?软饭好吃吗?我连续加了多久的班?我连续多久一天都没有休息过你不知道吗?家里的家务你承担过吗?脏衣服堆在脏衣篮里都发臭了你都懒得洗一下,每天吃的泡面盒子都懒得扔。”   一口气说出这些,徐悦激动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李磊从来没有从她嘴里听过这么多的抱怨,一时间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徐悦吼完之后没有再继续说话,她像是一只泄气的皮球。客厅里一时之间静谧无声,谁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徐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们离婚吧。”   李磊的眼睛蓦然睁大,他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不,不,徐悦,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不离婚!”   徐悦说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她感觉自己之前真是蠢透了,这种男人竟然也能看上,她这些年吃的苦真是活该,一点都不值得被同情。   她坚定重复,“我跟你过不下去了,离婚吧。”   李磊冲过来,试图抱住她,“不,徐悦,不离,说什么我都不离。”   徐悦只记得自己要挣脱他的怀抱,她对他的挽留十分厌恶,他自己自甘堕落,为什么还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徐悦一瞬间变得十分愤怒,她记得自己骂了他一句,“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我不会再跟着你吃苦的!”   她也没有骂错,他本来就像是个废人,整天呆在家里也不出去工作,就等着她挣钱来给他花。   李磊大概是被她的那句废人给刺激到了,双目赤红,两人在挣扎的时候跌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无意间摸到了一块碎瓷片。   徐悦的生命就终止在了二十五岁,她才刚刚大学毕业不到四年。   回顾了她这一生,徐悦愣愣地摸着自己的右颈,大动脉还好好的,没有摸到粘腻的液体。   她醒来的地方是她曾经上班的公司。   这是家外企,她大学学的金融,毕业之后就进了这家公司,做的却是市营工作,整天都在策划方案,开会,忙得不可开交。   她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她的那些同事都在午休,她还记得在这里上班的场景,眼前的跟记忆里的没有太大的出入。   她浑浑噩噩地走进了茶水间,茶水间安了一面镜子,她双手撑在石英石洗手台面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回不过神来。   她这是回到了从前的某个时光节点?   她那些记忆是大梦一场吗?   她精神有些错乱,那一切的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真实,就好像是她曾经真的经历过那些一样。   她甚至没有发觉进来了人。   “徐悦?你没有休息?”   声音将她惊醒,她吓得霍地回过头,看清了来人。是她领导的领导,华东地区的总负责人何宿东。   她连忙问好,“何总好。”   何宿东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茶水间是公用的,但是他有秘书,应该轮不到他亲自来茶水间接水才是。   尽管脑子一片混乱,但是职业素养让她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给领导办事。   “何总您是要煮咖啡吗?我帮您吧?”   何宿东却避开了她的手,“没事,我自己来,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就是昨晚上有点没休息好。”见领导不需要她帮忙,她脑子也不太清醒,就赶忙先走了。   按理说大领导何宿东不应该认识她的,但是她是公司有名的加班狂魔,每天都会留下来加班。别的同时都以为她只是热爱工作,谁都不知道,她其实只是因为缺钱。   回到座位上,徐悦不由得想起这个大领导来。他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但是实际年纪应该不止。他看着儒雅英俊,但是听说他是离过婚的人。   在公司里这种大领导的私事按理说不应该被下属议论的,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因为何宿东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华东地区的总负责人,自身条件十分优秀,公司里的女同事最爱说他的事情。   只是离婚这一条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也没个考证,也不知是真是假。   到了下班的时候,发了一下午呆没有工作的徐悦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重生了。   可惜她没有重生在没有嫁给李磊前。   想到李磊前世最后杀了她,她就连见他一面都嫌恶心,想要报复回来的心态倒是没有,他杀了她,他自己最终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但是很恶心,这种恶心严重到只要一想到他,她就会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眼看着周围的同事陆陆续续都走了,徐悦还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她不是想加班,她以后非必要再也不会加班,前世因为工作强度太大,她衰老得非常快,才二十五岁出去都会被人叫阿姨叫大姐。   她坐着没动是因为在想自己要去哪里。   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去她爸妈那里,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去酒店开个房间了,这不是长久之计,她立马就要做的事情就是跟李磊离婚。   但是现在离婚也不是那么好离的,她和李磊现在的感情是很稳定的,她平白无故地提出离婚,李磊一定不会同意,就算是起诉离婚,上了法庭,法官也只会调解而不会判离。   要想离婚是一场长久的战役,头一件事就是,她要从两人现在住的地方搬出来。所以接下来她得先去找个房子。   她坐在位置上划手机,在租房的APP上浏览着,她租个小单间就行了,价格不要太贵,最好离公司也能近一些方便。   她看得太入神,没有觉察到一个人出现在她的桌前。   何宿东探头看了她一眼,无意间就看到了她手机上显示的租房信息。   “你要租房子?”   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声音,吓得徐悦倒吸口冷气。   她抬起头,对上了何宿东的视线。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站了起来,“何…何总。”   “还没走呢?”   何宿东是下了班之后就过来看了一下,看诺大一间办公室只有她留了下来,就走了过来。   徐悦嗯了一声,“何总您也还没走?”   “正准备走了。”何宿东抬手看了一下时间,问道,“你还没有吃晚饭吧?”   徐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又连忙摇头。   下属对于领导,尤其是这种大领导天然就有一种学生见老师的局促感。   何宿东很平常地道,“走吧,我也还没有吃饭,一起去吃个宵夜。”   徐悦下意识地要谢绝,但是何宿东已经转身往外走了。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迅速地收拾了东西,关灯,跟着他一起下楼。   老板请员工吃个饭也没有什么,徐悦倒不是矫情,而是她还在想着租房的事情。   坐上何总的黑色卡宴,他很绅士地转头看她,询问道:“想吃什么嘛?”   徐悦连忙摇头,“没有,您做主就行。”   何宿东没有再说话,视线转向了前路。   车厢里有一股非常清淡的香水味,闻着让人心旷神怡,一天的工作疲劳都缓解了不少。   车行了一段路之后,徐悦冷静下来了。只是何总光开车不说话,让她觉得有些压力,正在拼命地想找话题打破这些微尴尬的沉寂,她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心想可算是救了她一命,可等将手机拿出来,看到屏幕上老公两个字,她却怔住了。   是李磊打过来的,估计是看着时间晚了她还没有回家就打电话问她一下。   手机铃声十分突兀地响着,连何总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徐悦很不想接,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她要是不接,反而显得自己好像是在和何总约会一样,不接自己老公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李磊那熟悉到让她颤栗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家里的泡面吃完了,一会儿你回来,顺便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一箱。”   她手机声音有些大,而此时车厢里的空气格外的静谧,李磊的声音穿破了空气,成功地让何总听了满耳。   “嗯。”她本来想说今天不回来了,但是不好当着何总的面说,总觉得好像会引起不必要的歧义。   她挂断了电话。   何总估计也是想下班放松一下,所以绝口不提工作。可是除了工作,两人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何总似乎也不是多话的人。   车停在了一家西餐厅外。   站在西餐厅的门口,徐悦低头看了自己今天的穿着,穿着西装工装,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她都不记得上一次进这种西餐厅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李磊求婚那一天。   想到这里,徐悦不由得冷下了脸,   何总很绅士地伸手示意她先走。   这个点了,西餐厅没有什么人了,何总让她点餐,她点了一分沙拉,别的都没有点,何总点了一封牛排,还问她要不要喝红酒。   她摇头,何总也就没有要红酒。   一顿饭也吃得格外的沉默,从西餐厅出来,何总提出送她回家。   “不了,我打车就过去了,很近的,谢谢何总。”她一再感谢,坚持不要何总送她。   她不打算回去,要找家酒店睡了。   何总倒也没有勉强,听她说要自己打车之后,就开车走了。   徐悦心神很乱地在街上乱逛了一圈,打开手机APP,随便找了一间酒店订了个房间,然后就跟着导航打车过去了。   她是看着这家酒店环境还不错,没想到竟然在市中心地段。   她站在酒店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她现在没必要委屈自己了,这酒店是相对很好的酒店,一晚上三四百块。   她径直走了进去,没注意到路边上一辆黑色的卡宴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她走进了酒店才开走了。   车上,何总蹙着眉头。刚在在车上她迟迟没有接电话的时候他转头就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上两个老公字样,他还听到了她老公让她买什么东西回家。他要送她回去也不肯,却出现在了这个酒店。   这意味着什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何总本来是很欣赏她的努力,才会想要请她吃饭,没想到...   何总一脚油门几乎快踩到底,卡宴风驰电挚地通过了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7章 杀妻男(二)   到了酒店, 她收拾了一圈,才刚躺下,电话铃声就响了。   她拿过手机一看, 是李磊打过来的。   李磊打这个电话并不是关心她怎么还没有回家, 她已经连续加班很久,十一二点钟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老公这两个字,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碎瓷片插入脖颈的痛感还那样清晰,即使知道他是冲动犯罪也无法原谅他。别说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 就说她对他的付出后面却换来了这样的下场,徐悦都不能原谅他。   手机响了一会儿就不响了,李磊没有再打过来。她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一拉被子睡下了。   与此同时, 在家中的李磊饿得有些睡不着,他在打游戏的空隙间摸过手机一看, 已经十二点了, 她还没有回来。   李磊有些不耐烦地又打了过去,但是这次却没有接通,而是提示关机了。   李磊怔了一下, 先想的是她手机是不是没电了?可是想想现在已经半夜了,她也该回来了。   李磊按捺着心情,又等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没有回来。   李磊是真的有些担心了。他从手机通讯录中找到了她同事的电话, 打了过去。   已经快一点钟了, 人家都已经睡了。李磊一边道歉,一边说明了来意。   “我不知道啊,我下班就走的。怎么,徐悦没有回家吗?”   李磊嗯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还有别的同事加班吗?”   那边回答说不知道,但是可以帮他打电话问一下公司的保安,让保安去看一下。   贾馨平时跟徐悦关系还不错,听说徐悦这么半夜了还没有回家,手机也关机了,就不由得有些担心,就给公司的保安室打了电话。   保安掉了监控一看,人最后是跟着何总一起走的。   得知这个结果之后,贾馨有些为难,她觉得徐悦应该跟何总没有什么,徐悦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就连周末都在加班,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勾搭何总呢?再者距她了解,徐悦也不是这种人啊!   她眼看着时间都已经快一点钟了,本来不敢打扰何总,但是脑海里总想着新闻上的那些不好的新闻,壮着胆子给何总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听声音显然也是被她从梦中吵醒。   贾馨壮着胆子,“何总对不起,半夜打扰您了。是这样的,徐悦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是我们公司策划部的,她老公刚才打电话给我问徐悦,说她没有回家,手机也关机了,比较担心,然后我请保安室查了一下监控,看到徐悦最后是跟您一起走的…”   说到这里,贾馨心里打了个突突,生怕何总误会她的意思,再者说了,要是徐悦真的是跟何总有什么,最后她却让保安室的查了监控,岂不是将何总给得罪大发了?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想了很多,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这么晚给何总打电话。   何总那边沉默了一下,才道:“今天晚上徐悦确实是跟我一起走的,我看她加班,刚好都没有吃晚饭,就请她吃了晚饭,然后徐悦就自己打车走了。”他顿了顿,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看到徐悦去酒店的事情说出来,转念一想,徐悦去酒店,她老公却这样担心的半夜到处找人问,就斟酌了一下说道:“我听徐悦说了一下她说要去哪个地方,应该没事的。”   贾馨将心放回了肚子,听何总这样落落大方的,应该是没问题。   挂了何总这边的电话之后,她又给李磊打了过去,按着何总的说辞,微微地润了一下色说了。   李磊一听,心里认为徐悦应该是去了她父母那里了,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可能出事。他拿着手机点了个外卖,打了一局游戏,外卖就送到了,他吃了外卖,精神亢奋了一些,打到三点钟觉得脑子有些昏了,才躺下睡觉。   徐悦在家的时候他不会打到这么晚,徐悦肯定要说他。   贾馨第二天一早来公司看到了徐悦,松了口气,凑到徐悦位置旁边,“你昨晚上没回家啊?你老公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徐悦对于李磊还有点关心她也不惊讶,这时候两人的感情还没有到寒冰阶段。   “昨晚上有点事就去朋友家了,没注意手机关机了,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贾馨笑道:“你没事就好。”说着就将昨晚上她后面给何总打电话的事情说了。   这是徐悦没想到的。   “真是太麻烦你了。”她再三给贾馨道谢,并约她下班之后一起去吃饭。   贾馨乍一听到她说请吃饭,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才笑道:“不必请我吃饭了,我知道你忙,别跟我客气。”   徐悦笑道:“以后就不忙了,这么久我都一直在忙,也想跟你吃个饭聊聊天。”   听她这样说,贾馨就同意了。   等贾馨走后,徐悦想到昨晚上何总也被打扰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总得去跟他道个歉。   于是徐悦趁着拿策划案去找他签字的时候说了。   她进去的时候,何总一个人在办公室,埋头在笔记本上敲着什么,她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   “何总好,这是秋季新品宣发活动的策划案,昨天开会的时候已经通过了,请您签个字。”   说着她将策划案递了过去。   何总的目光从笔记本山抬起来,落在她脸上扫了一眼。然后翻开策划案粗略地看。   这策划案是这周开会就讨论定下来了的,该修改的地方都已经修改过了,他眼睛盯着策划案,心里却在想着昨晚上的事情。   他心不在焉地嗯嗯了两声。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个拼命工作的下属了,连她这几个月涨工资的事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这样努力又有能力的员工可遇不可求。这次的策划案也是她提出来的,几乎没有太多修改就定了稿,他本来是想要将她提拔上来重用的,可是经过昨晚上的事情,他心里竟然有些膈应。   就好像是一样橱柜的商品,远远地看十分满意,但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件商品身上有一个你十分讨厌的缺陷,心里的喜欢也就变得有些…厌恶。   大概可以这样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他提笔刷刷地签了字,徐悦将文件夹接了过来,但是却没有走。   何总抬头看她,用目光询问她。   徐悦开口道:“昨晚上真是打扰何总了,十分抱歉,何总不忙的时候,我请何总吃饭吧。”   原来是这件事,何宿东将头重新别回笔记本上,“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他这副冷淡的态度让徐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昨晚上他跟她一起走,但是最后她没有回家,同事还将电话打到了他那里去让他不高兴了?   徐悦已经道了歉,见何总也有送客的意思,只好先走了。   临走前她不经意瞥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他正在写邮件,全英文的。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个位子不是没有原因的,听说他毕业于剑桥大学,妥妥地凭着自己的实力上位。   退出了何总办公室,徐悦没有再去想何总是不是误会了这样没用的问题,将精力投在了工作上,一直到快中午,手机铃声将她从电脑中给拉了回来。   她一边思考问题,一边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过来接听电话。   “喂?”   “徐悦,你昨晚上去哪里了?”   听声音她才知道这电话是李磊打过来的。   她其实最初不是工作狂,她最开始想要找工作的时候就想着要找清闲的工作,但是现在工作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甚至才回来就能将精力都投进工作里去。   “昨晚上我在酒店睡了。”她略略地说了一句就道:“我要工作了。”   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这边的李磊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她昨晚上去酒店睡了?为什么?是因为加班太晚了吗?可是以前不管她加班多晚,她都会回家的。   不过李磊也没有想太多,转头就将精力投到游戏世界去了。   到了中午休息。   公司有食堂。徐悦中午通常是跟周馨一起吃饭。   周馨见她吃个饭还在不停地刷手机,就顺口问了一句,“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租房信息呢。”徐悦解释道。   “你要租房啊?”周馨有些惊讶。   “是啊,准备准个小套间,一室一厅那种。”   因为两人同事时间久了,关系也还不错,所以周馨大致知道她和她丈夫还在租房住,就问道:“你准备搬家啊?”   这也没有什么好瞒着别人的,所以徐悦就点了点头。   “准备租个离公司近的,上班也方便。”   “那你老公呢,他在哪里上班,你假如住在公司附近的话,他上班方不方便。”   徐悦笑了一下,笑容让周馨感觉有些奇怪,“他在哪都方便的。”   这房子她租给自己住的,但是这不能跟周馨说。她还没有离婚呢,就算真离了,这种私事也不好对人讲。   周馨想了想,想起一件事来,“我一个朋友在附近有好几套单间公寓出租呢,你要不要我帮你问问,还能剩下中介费。”   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了,徐悦连忙点头。   周馨帮她联系了一下朋友,周馨朋友确实还有一套单间没有租出去,周馨就让她发了一下房子的照片来看,从照片看房子还挺不错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看着挺精致的,就是价格不便宜,因为这里地理位置好,这种公寓出租都是三千五一个月。不过看在她是周馨同事的份上,可以给她三千一个月,也不用她给押金。   “我这朋友啊,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家里房产二十多处,她自己名下就有八套,她自己折腾了个咖啡店,当包租婆,又当老板,日子过得滋润得哟!哪像我们这种社畜,别说像她那样奢侈品随便买了,我连贵点的化妆品都舍不得买。”   周馨难免表示了一下对自己这个天生好命的朋友的羡慕嫉妒。   周馨自己已经买了房了,她毕业这么多年,存了点钱,加上家里支持了一点,买了套两居室,车虽然说也不是特别好,但是至少有房有车了,不像徐悦这样,死命加班挣钱,最后光养男人了,月月光不说,还欠着一屁股信用卡。   徐悦吃尽了租房的苦头,前世对于买房这件事从来都不敢想,这会儿却想要自己买个小房子了。   其实徐悦现在的工资比较可观,就算是五险一金扣下来,到手也有快两万。只是一线城市花销也大,加上她还要养着个废人,所以每个月都是捉襟见肘。   “你朋友方便吗?我想下班就去看看房子,合适就定下来。”   周馨跟她朋友一说,说是没问题。   下班之后,周馨就陪着徐悦一起去看房了。   看下来总体比较满意,三千虽然贵了一点,但是她以后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也还在承受范围内。   当场就和房东加了微信,后面补签合同,给了订金,将房子给租了下来。   看完房子之后,她和周馨吃了饭。   吃完已经快九点钟了,周馨开着车,先送她回家。   到了这个很熟悉的小区,虽然好像那些事情就在昨天,可是毕竟是前世的事情了,一切都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除此之外,她内心还有一股恐惧,李磊将瓷瓶插.入她脖子那一瞬间她的意识格外清醒,也就看到了李磊脸上的狰狞,他疯狂到了极致,神色丑陋不堪。却又铭心刻骨,她昨晚上又梦到了那一幕,然后被活生生地吓醒。   她在楼下徘徊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上楼。   她甚至觉得,眼下假如她敢跟李磊提离婚的话,李磊会不会再次给她一瓷片?   站在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摸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觉李磊就是个怪物,可以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跟他同处一世,本来都已经摸出了钥匙,可是就是按不下去。   她只要想起前世那个瞬间,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这个乌烟瘴气的出租房,虽然里面还有她的东西,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进去了。   她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这里,等她飞快地下了楼,走到空处回身看去,这栋楼像是化声了黑暗中的恶兽,似乎在张牙舞爪,想要将她吞噬。   她逃也似的飞快打车离开了。   她又找了一家酒店住下,盘算着要买些什么东西。   出租房有床,她需要买被套被褥。她想着明天就去买吧,明天就可以去公寓休息了。   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因为昨晚上的前车之鉴,尽管心里恶心,她还是给李磊发了一条信息说今晚上不回来了。   连着两天晚上不回家,李磊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第二天就是周末了。   李磊每天都宅在家打游戏,他不出门,她搬东西他也不可能看不见。所以徐悦根本就没有打算不让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还是叫上了一个朋友,并让朋友将她老公也叫上。   两人是高中的同学,关系一直到现在就很好。   虽然是周末临时被叫去帮忙,她朋友也没有怨言,很爽快地开着车带着她老公过来了。   到了地方,她朋友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搬出去,在她看来,徐悦早就应该搬出去了。   当年徐悦就因为执意要嫁给李磊,差点两人绝了朋友情分。因为李丹一直不喜欢李磊,觉得李磊这个穷□□丝配不上她。而她眼皮子浅的就图李磊当年对她好,婚姻中男人的好当然也很重要,但是光只有这一点,这场婚姻注定会是一地鸡毛。   她朋友比她看得远,可惜当年她没听朋友劝。   李丹嫁的老公还不错,家里条件不错,自己也努力上进,如今两人都已经买了二套房了。而相比之下,徐悦这场婚姻着实是失败,物质上的失败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她嫁了这么个男人。   “我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后,这两天晚上都是住的酒店。”   “吵架了?”   “没有,”徐悦抬头看了李丹一眼,从李丹的脸上就能看出她在婚姻里过得很幸福,脸上红光满面,不像她这样将自己逼得这样憔悴。   李丹有些心疼地拉住她的手,两人这么多年的友谊了,虽然恨她不争气,但是林丹还是很看重她这个朋友的。   “你看明白了就好,还年轻,也不晚。人这一生难免要栽跟头。”   林丹的老公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这件事他私下可以和林丹说说,但是当着徐悦的面,他什么意见都不方便发表。   打开了房门,里面一股奇怪的气味顿时就冲了出来。   林丹没忍住伸手在鼻子边闪了闪,徐悦早就习惯这种气味了,这是餐厨垃圾放久了没倒的气味以及泡面气味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气味的混杂。   李丹只在她们搬家来这里之后来过一次,后面就再也没有了来过,主要是徐悦还是爱面子的,家里这副样子,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李丹和她老公看到,但是现在她无所谓了。   客厅的一个角落不停地发出咔咔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随即就看到那边摆着一台台式电脑,电脑前还坐着一个人,他在打游戏,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脏话。李丹不由得和老公对视了一眼。   他戴着耳机,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一直到一局游戏结束,他感觉有些口渴,这才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才发觉家里来了人。   林丹和徐悦在房间里面收拾东西,林丹老公暂时帮不上忙只好坐在客厅里等着。李磊一转身就看到了他。因为林丹老公很高,坐着还是很不容易让人忽视他。   “你是?”李磊问出来之后,就认出了这人他见过,是徐悦的一个朋友的老公。   林丹她老公叫赵野。   赵野见他注意到了自己,站了起来,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即使他知道徐悦现在好像和李磊吵架了,也不得不将自己的教养拿出来。   “你好。”   在外面面前,李磊还是很想维持自己的形象的,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形象可言,他窝在家打游戏门都不出,三天能洗一次澡就不错了,有时候他可能一周都未必能洗一次,头发油得打结,身上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再扫一眼房子,客厅又脏又乱,到处都是泡面盒以及外卖的打包盒,他连扔一下都懒得,地上全是烟灰,才脚踩得到处都是。   他心知一定是徐悦叫他来他才回来,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了徐悦,怎么叫朋友来都不提前跟他说一声,他也好将房间收拾一下,现在好了,这么又脏又乱,让人家看了笑话。   埋怨归埋怨,李磊还是要拿出主人的客气来。   “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一杯。”   赵野连忙道:“不必麻烦了,你忙你的吧?”   忙他的?忙啥,打游戏吗?当着客人的面,李磊也不想打游戏了。   他有些局促地胡乱将客厅收拾了一下。   “有些乱,你别介意,徐悦上班太忙了,都没时间收拾家里。”   徐悦上班忙,但他可是一天都待在家的,也没见他收拾打扫一下,何况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他搞出来的。   赵野单独对上他也有些尴尬,他毕竟是过来帮徐悦搬东西的。   两人顿时有些相对无言,这是李磊在想起来,他不可能是自己进来的,那么就是徐悦领进来的,徐悦人呢?   他凝神一听,听到了房间里面有动静,就走了过去,房间门是虚掩的,他一推就开了。   看清里面的景象,他还愣了愣。只见有两个女人在里面收拾东西,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老婆的朋友。   而床上堆满了衣裳,几个行李箱也敞开着,明显是在收拾行李的模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丹看向他,手上动作停了停。随即她看向徐悦,只见徐悦盯着门口的李磊,脸色骤然有些发白。   李磊也看到了徐悦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低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确实,他现在的形象看起来有些糟糕,特别是在她朋友面前,可是现在也来不及换衣裳了。   他看了看那几只大行李箱,问道:“怎么,你要出差?”   徐悦深呼吸了几口气,她离李丹很近,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她,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内心的颤栗也平息了下来。   李丹只感觉她抓住自己的手十分用力。   徐悦没有说话,李丹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虽然她和徐悦是好朋友,但是这毕竟这是人家夫妻双方的事情,她就是再是好朋友,也得往后靠,除非是徐悦需要她站出来说话的时候。   李磊没有察觉出异常,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他走了之后,李丹才问徐悦,“怎么,李磊都不知道你要走的事情?”   徐悦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李丹这时候才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徐悦沉默了片刻,“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我突然想通了,不想再将人生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了而已。你也看到了,他整天就这样在家打游戏,也不找工作。”   李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可总算是想明白了。先协议离婚吧,你们什么存款都没有,什么不动产都没有,离婚也方便。不过他要是个男人,那些债务就不该分给你。”   徐悦嘲讽地呵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一声是在嘲笑李磊还是她自己。   两人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了,其实她的衣裳也没有多少,主要是一些必要的证件,她将两人的结婚证都带上了,以防李磊不想离婚将结婚证撕毁了,免得到时候麻烦。   她只带了一些衣裳以及必要的东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带。   李丹帮着她将行李从房间里面推了出来,赵野听到动静上前去帮忙。   李磊就是傻也发觉哪里不对劲了,若是只是简单的出差,何必要劳驾自己朋友来帮着收拾行李,还一收拾就收拾三四箱行李?   “徐悦,家里没什么菜了,你买点菜去吧,李丹你们也吃了饭再走。”李磊这时候倒是很懂事地招呼。   可惜李丹不肯领情。   “不用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她刚在在房间里已经跟徐悦聊过了,知道了徐悦是决心想要离婚的,所以这时候对李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当初以为他会对徐悦好,结果呢,现在徐悦被他坑成什么样子了?   面对李丹的冷脸,李磊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笑脸相迎。   “这哪能呢,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样也要吃了饭再走。”   这回回应她的不是李丹,而是徐悦。   “不用了。我今天回来就是来搬东西的,我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完了,剩下的都是不要了的。”   李磊不是傻子,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徐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悦脸色尤其冷,她看着李磊的目光冷得像是看什么仇人,“我的意思是,我们过不下去了,离婚吧。”   李丹听到离婚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简直高兴得一瞬间想要雀跃,她早就该将这个男的给踹了,虽然拖到了现在,好在也不算晚,两人也还没有孩子。   李磊惊讶得一瞬间眼睛就瞪成了两只铜铃,他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徐悦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   当着李丹和她老公的面,李磊情绪还算冷静。   “徐悦,你吃错什么药了?好端端地提什么离婚?”   “好端端?”徐悦反问了他一句。   “你觉得我们现在叫好端端?”因为有李丹和她老公在一边,徐悦也不用顾虑他会不会像前世那样情绪失控冲过来杀了她,她冷冷地环顾了一下这出租房。   “当年你没房没车我嫁给你,是想着这些东西以后都会有,可是我们结婚几个月,你就失业几个月,失业也就算了,整天待在家里打游戏也不出去工作,你看看,这还像个家吗?”   抬眼就看得到的外卖盒随地乱扔,一股异味充斥着整个空间,阳台上的脏衣篮已经堆满了脏衣裳,可能连蛆都生出来了。   “毕业两年,你待在那家公司,期间挣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数。三年都是我在养着你,我就算是花钱养条狗它都知道冲我摇尾巴吧?你呢,我花钱养了个大爷。这婚姻一眼就能看到头了,过下去没意思,我没有软饭给别人吃,你换一个人讨吧!”   她这番话说出来,原本脸上还满是惊讶的李磊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那是一种羞怒交加。   他是男人,虽然穷虽然没钱,可是他有作为男人那点子可笑的尊严。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工作挣不到钱很丢人,可是他绝不想徐悦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他以前的同事和朋友谁都不知道他这么就都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找工作。   他不想找工作吗?现在工作难找啊!工资低的他嫌弃,工资高的有更好的选择不会选择他,他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最开始没有工作的时候他每天都十分焦虑,但是偶然一天他闯进了游戏世界,突然就发现了这里简直是释放压力的绝佳所在,从此就爱上了游戏。   每天在游戏里面醉生梦死的,将尘世间的所有烦恼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说过我会出去工作的,我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你怎么就这么不理解我?”   “是啊,你累了要休息一下,我也累了,想要休息,离婚吧,那样我们两个就都不累了。”徐悦道。   她突然提出离婚李磊怎么可能会同意。   “徐悦,你别没事找事啊。”   李丹忍着脾气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   “哟!我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靠女人养活的男人,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软饭都吃得这样理直气壮,真是稀世罕见。您这样的绝世宝贝我们徐悦可养活不起,建议您呢,还是换一家庙待着去,我们徐悦不伺候了!”   要说骂人,李丹绝对是各种行家,她性子急,也直爽,不满意什么憋不住。   李磊被她呛得讷讷无话,他就是个软蛋,只会窝里横,别人一说话,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换句话说,这种男人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逃避责任,他自身没有实力,在外人面前又如何硬气得起来。   他听徐悦偶然提起过,这个好闺蜜嫁得好,小两口自己买了两套房不算,还买了商铺,两人又都是独生子女,家里都是有好几套房的。   他一度表示羡慕,又不由得背着徐悦扼腕叹息。   他老丈人家其实条件也不错,虽然徐悦具体没有跟她说过,但是从徐悦的只言片语中他也知道,她家也是有好几处房产的,只是徐悦结婚惹得两个长辈不快,竟然狠得下心就是不给她买房子也不给他们住,导致两人结婚几个月了,还是住在出租房里。   但是这种事,他怎么能跟徐悦爸妈提呢。当初徐悦爸妈本来就是嫌他条件不好,才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现在再上门去讨房子住,这种事情他绝做不出来,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李丹对他的怨气从徐悦跟他第一天好的时候就存在了,憋了这么多年,今天可算是能好好地吐出来了。   “你瞧瞧你,什么癞□□,当初也就是徐悦眼睛突然瞎了,才找到了你,你也不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找到了一个白天鹅,你不懂珍惜爱护,竟然当起大爷让人供奉来了,呸!什么东西!麻溜的,把婚离了,大家都得个体面,闹上法庭,将你这三年的财务状况一公开,到时候你想一想自己还要不要脸!”   这是李磊最担心的,他总是害怕别人知道了他无能的事情,现在李丹知道了,他恼羞成怒,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   “李丹,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一点,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来凑什么热闹?”   李丹冷笑道:“这个热闹我还就真凑定了,我和徐悦认识的时候,您不知道还在那个犄角旮旯待着呢,跟我比资历?你看看你自己,要钱钱没有,要人人也没本事,偏生自己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以前牛皮吹得叮当响,要和人合伙投资开公司?开公司?我看您要是没有徐悦养着你,只怕你吃了上顿都没下顿!”   以前吃饭的时候,李磊总是爱画大饼爱吹牛,说自己公司怎么怎么厉害,自己怎么怎么厉害,李丹最不耐烦听他吹牛,偏生当时徐悦年轻不懂事,对他吹的牛都深信不疑。   好在现在总算是迷途知返了。   李磊到底还是个男人,不想和李丹骂,他转头看向徐悦,本来想道个歉发个誓,可是当着她这个才刚刚将自己奚落了一通的朋友的面却怎么都服不了软,想要道歉出口却变成了:“徐悦,你可要想好了,这门你出容易,想进可就难了。”   他这话说完,徐悦对着他冷冷一笑,然后头也没回地领着两个朋友就走了,看着出租房的门被猛地关上,李磊僵站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8章 杀妻男(三)   李磊有些不敢相信徐悦竟然就这样走了, 毫无预兆。   他知道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出去工作了,但是这不是暂时的吗?他已经跟她说好了,现在差不多到年尾了, 好点的公司几乎都不会招人了, 等过了春节,那个时候很多公司都要招人了,他到时候再出去找工作也来得及。   三年都这样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到现在, 毫无预兆地提什么离婚,还是雷厉风行,说要离婚立马就将东西搬走了。   李磊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 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合理。一般婚姻破裂都不可能是一瞬间就破裂了, 都是长久累积的,可是他想来想去, 当年他一穷二白的时候, 她都肯嫁给他,现在只是几个月没有上班,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提离婚, 可是除了这件事还会是什么呢?   他左思右想都不得其解,只好在自己的兄弟群里面求助。   他在外人面前一直维持得很好,当年亲事的那些人关系也还不错。   他将自己现在的困境说了出来,很快就有人出来回复他来了。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没有上班的事情, 他自己都知道靠老婆养很丢脸。   “磊总婚姻亮红灯了啊?这才结婚多久啊?还不到五个月吧?”兄弟A表示惊讶。   没多人就都冒出来了。   “怎么回事啊, 说出来,兄弟几个给你分析分析。”   当初他追到徐悦的时候,其实里其他人对他其实十分的羡慕嫉妒,毕竟徐悦长得真的很不错, 乖巧可人,男生都喜欢这一款。当年的李磊其貌不扬,但是人家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在换女朋友,到了大四更是追到了容貌出色的徐悦,后面两人还一直很好,都结了婚了。   谁知道这才结婚没多久,就开始要闹离婚了。   李磊不想将自己没上班的事情说出来,其实他工作上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就连他爸妈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就是觉得很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突然就带着朋友回家来收拾东西,然后跟我说要离婚,我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不可能好端端的就提离婚的,你好好想想,你们是不是前面就在某件事情上有过分歧。”   李磊不想承认就是因为自己没本事不上班这件事,他总觉得徐悦应该不是这么势利的人。   “女人是很注重细节的,是不是什么细节上,你没有做到位,你在家要做家务的吧?”   “做家务这种小事都能闹到离婚吗?我觉得应该是别的事情。你们最近吵架吗?”   李磊回复道:“没有吵架啊!她上班一直很忙,每天都十一二点钟才回家,就连双休都在上班,哪有时间跟我吵架。”   李磊这句话发出去之后,群里顿时寂静无声。   “怎么了?”李磊追问了一句。   室友们沉寂了一会儿,一个头铁的才问道:“每天都这样加班?然后突然提离婚?”   李磊嗯了一句。   “兄弟啊,我建议你查一查,她是不是真的在加班。不是兄弟想得多啊,现在除了那种专门搞IT的公司,几乎没有公司会每天都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吧,别提周末也这样加班了,什么公司啊,这样搞早就倒闭了吧。”   他这样一说,李磊就是再傻也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咂摸着,他说得有道理啊。   自从自己不上班之后,徐悦就开始加班了,她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为什么要加班,他也没有怀疑过,现在想想,以前她也是在这家公司上班,但是几乎没有见她加过班,上次他给她同同事打电话,她也是说她下班就走的,这就意味着,她同事都没有加班,她同事都没有,为什么唯独她一个人加班。   这样想想,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傻子。   群里还在热闹地给他出主意,让他下班就去她公司看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在加班。更多的就不好明说了,万一猜得不对,还破坏了人家夫妻的感情。   李磊自己心里也起了嘀咕。他猛地想起来,上次打给她那个关系比较不错的同事,她说过保安查了监控她是和她老板一起走的。   他那天猛地听到还没有觉得什么,今天却感觉好像被人当头喝棒,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脑子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熬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再也睡不着的李磊难得地收拾了一通,换了干净衣裳出了门,打了车去她的公司。   这时候还早,才早上十一点,离她下班的时候还早。   可是来都来了,在家里也待不住,李磊环顾了一圈,发现了她公司对面有一家咖啡厅。   他走进去,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地等。   徐悦昨天搬了新家,她今天在出租房好好地收拾了一通。等东西都安顿下来了,她感觉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想了一会儿,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前世虽然李磊最后肯定落得了应有的下场,可是她父母却永远地失去了她。她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为了嫁人这件事,着实伤了她父母的心。   后面她父母狠心没有给她买房子,她现在也能理解两分了。老人都是过来人,眼光毒辣,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她这场婚姻注定不会顺利,想让她看清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所以才没有给她买房子。   毕竟不是所有父母都舍不得让孩子吃苦,她父母就非常的理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认为什么是对她好的,就不会因为溺爱而心软。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去了她父母家。   而那边,李磊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到了下班的点,他出了咖啡厅,走到了一处不太显眼的地方等了又等都没有等到徐悦。   难不成真的在加班?   他决定上去看看。   等他到了徐悦她们公司的那一层,透过长长的走廊看进去,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   果然,她根本就没有加班。   李磊握紧了拳头,一种被戴绿帽的愤怒在他心里勃然喷发。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徐悦出轨的线索,而出轨的对象就是徐悦的老板。   他很久没有上班,压根就没有意思到今天是周末。   从徐悦公司的大楼走出来,他抄起手机给徐悦打电话,另一只手插在腰上。盯着前面道路上往来穿熙的车流,听着电话铃声响了四声之后被那边掐断。   他愤怒地将手机砸在地上。   手机砸在地砖上,发出哐地一声巨响,弹跳几下之后,终于安静地伏在了不远处的地砖上。   他没心思去捡手机,痛苦地蹲下身,将双手插到头发中。   他从来没有想过,徐悦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两人相识的日子在这一刻又从早就麻木的脑海中升腾了起来,仿佛一点一滴都清晰得像是在昨天。   他追徐悦的时候,真的用尽了心力,也花光了钱。他家里面条件不太好,大学的时候就在外面拼命地做兼职,以期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大学有好几个女朋友,但是他舍得花钱的只有徐悦这一个。   徐悦当时真的眼高,他知道她一开始是看不上他的,但是他不气馁,就一直努力追求她。终于她被打动了。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连李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在追求徐悦的时候,寝室里的兄弟都打趣他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谁都没有想到这天鹅肉到底是让他给吃着了。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徐悦竟然是这样单纯的女生,跟她在一起,只需要他对她好一点就行了。她家里条件好,从来不计较男生是不是有钱。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幸运。可是这份幸运,如今化为乌有,甚至成为羞辱他的一个符号了。   他以前总将那些被戴了绿帽的新闻当成段子听,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   他蹲在原地很久,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了下来,他走过去将摔掉的手机捡起来,手机屏幕已经被摔碎得不成样子,用手指划都已经没有反应了。   他死死地盯着被摔坏的手机,嘴里骂了句娘。他看着被摔碎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钱,不仅仅是买手机没有钱,若是徐悦真的搬出去住不回来了,他连房租都交不起。   想到房租,他突然想到了没有了徐悦,他就是个穷光蛋,连吃饭都成问题。他的信用卡已经办理了分期,虽然说还可以刷,但是下个月不还,他就再也刷不出来了。   何况他也清楚,若是信用卡逾期不还,就会影响他的信用记录,以后想做点什么,都会受影响。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首要问题不是查出徐悦的奸夫是谁,而是要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   在徐悦回来之前,她已经快一年没有回来过了,她结婚的时候没有摆酒,家里的亲戚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结婚的事情。而徐悦生性要强,她父母不喜欢李磊,不接纳李磊,她也就不回来,想着什么时候她父母将李磊当成女婿看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对于突然回来的徐悦,父母显然是很高兴的。   徐悦很久没有回家,就算是隔了一世,她对父母竟然也有些生疏了。想想又觉得自己是在是太可笑了,为了这么一个男人,竟然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了。   她没有家里的钥匙,还好她过来早,再晚一点,父母晚饭吃得早,吃完就早早地出去跳广场舞去了,两人都已经退休了,没有儿孙福可享,倒也想得开。   徐悦提了些水果,帮着她妈妈做了饭,一家三口闷不做声地将饭吃了。   徐悦知道父母心里在膈应什么。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对她已经失望了,她不顾父母意思找了这么个男人,还为了他跟父母决裂,这如何不让父母失望呢。   若是换了别人,虽然不高兴,但是女人执意要嫁,估计也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她家不是的,父母都是理智情感内敛的人。   吃了饭,她去厨房帮忙洗碗。   她母亲还是问她,“一切都好吧?”   水哗啦啦地流到水槽里,徐悦乍然听到这句话,眼泪差点没有憋住掉下来。   她回想起长大成人到嫁人这段漫长时光中的一点一滴。   父母虽然内敛,可是她是唯一的孩子,不爱她又爱谁呢?可笑从前的她总是因为父母不会将爱流露于表面就觉得父母可能真的不太喜欢她,她甚至在想父母是不是想要生个儿子,却因为她只是个女儿,所以一直郁郁寡欢,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毕竟父母从来不会对自己亲亲抱抱,自从她有记忆时起就没有过。严父严母,在她家才是标配。   她内心大概一直是缺爱的,所以她才会在感觉别人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之后,就控制不住地深陷进去。   现在想想当初的小徐悦实在是太过幼稚不懂事。她本来就已经拥有了这些,只是自己不知道。   她妈见她半天没有说话,本来就觉得她今天突然回来有些异常,这下就更加担心了。   “怎么了这是?”她追问道。   徐悦洗了洗手,抱着了她妈。   她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妈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体明显的僵硬了。   她不喜欢抱女儿,自然也不太习惯女儿抱她。而且,这是自打女儿懂事之后第一次抱她。   惊喜交加的同时,她也更加的担心了。   女儿这一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情。”她顿了顿,决定还是跟母亲说清楚免得她担心,“以前是我想岔了,我已经想好了,要跟李磊离婚了。”   这下她妈碗也不洗了,拉着她到了客厅,让她在对面坐下,严阵以待地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爸爸本来在看电视,这会儿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徐悦就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   “我们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离婚吧,爸妈都支持你,及时止损是好事,就怕你一根筋地不见黄河不死心。”   徐悦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支持,沉闷地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当初是我看茬了,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她妈还担心说太重会让她心里更难受,安慰道:“这次栽了跟头,下次就有经验了。”   可是婚姻这种事情,从糊涂到明白,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些。   这晚上她实在家里睡的。   第二天是周一,一大早,她起床就发现了她妈在厨房忙活。   “妈,你起这么早。”   “给你做点早餐,你爸已经出门买菜去了。晚上早点回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醋溜莲藕。”   徐悦楞了一下,她喜欢吃醋溜莲藕的事情,原来她妈妈都知道。   她还没有跟她妈妈说她租了个房子的事情,这会儿就趁机说了。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单间,离公司走路就十分钟的距离,上班也方便。”   果然厨房的动静停了一下,她妈妈从厨房走出来。   “在家里住就行了,实在不行,咱家在锦江区也有房子,要你出去租房?”   徐悦就知道说出来可能要挨说,笑道:“咱家房子不是租出去了吗?”   没想到她妈妈说:“那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装修都是按最好的装的,怎么舍得租出去?空着呢。你既然在那边上班,就住你那房子去吧。”   徐悦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家里给她买了房子?她从来都不知道。   但是她妈妈显然不想再多说了,给她煮的面都好了。   在吃面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下,“妈,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买房子了?”   “你大学毕业那年。房子设计还是你爹出面请他老同学帮的忙呢,他老同学开了一个室内设计公司,装得很漂亮的,你回头去看看就知道了。今晚上回家睡吧,回头我把钥匙给你。”   说着,她妈还是有些感慨,她女儿这场清醒,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点。不过五个月,可是再找别人,就是结过婚的了,说出去,就算是男方不介意,他长辈都介意。   “李磊那边的事,早点解决了的好,实在不行,你爸也有高中同学当律师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请人帮帮忙。”   她妈妈是一心支持她离婚的。   徐悦心情复杂难明地嗯了一声。   同事们都有些惊讶地发现徐悦不再申请加班了。   她每天跟她们一样,都是下了班就走。   贾馨第一个发现的。   “你怎么不加班了?”   “工作做完了啊,我加班做什么?”徐悦理所当然道。   “可是你都加班了多久了啊,得有两三个月了吧?怎么突然又变回从前了?我都听说何总对你很满意的,就因为你勤奋加班。”   徐悦听到这话并不惊讶,她其实前世也因为努力工作被升到更好的岗位。但是现在她不需要了。   前世那样辛苦工作的下场就是大把掉头发,不到三十的年纪头发差点给她掉秃了。以前她工作量多,是因为她愿意接策划案来做,现在她不愿意了。   这天下午,已经过了下班点,她将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了,就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了。   何总的秘书突然过来叫了她一声。   “徐悦姐,何总请你过去一趟。”   徐悦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是还是跟着过去了。   等过去之后,才看到何总手上拿着的是她们给今年新开办的西南公司做的策划案。   何总显然看得十分认真,她走进来都只是用眼风扫了她一眼,然后示意她坐。   她坐着等了大概十来分钟,何总才将视线从策划案上抬起来,看着她道:“这份策划案是你做的。”   这不是询问,紧接着他就问了一些关于上面的营销活动的问题。   “营销那边,想什么活动有时候都是异想天开的,为了将业绩提上去,不惜花大代价地搞活动,但是有时候,这些活动未必能带来同等的价值。就比如这次营销想的冰雪蜜城,他们估计都没有想过,西南那边的冬天不像北方,冰就算是在冬天也撑不了多久会融化的,加上冬天又干冷,就让客人们坐在露天的场子里受冻?这显然就不行。打回去,好好地再想一想,里面的一些细节需要反复和营销确认,要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这次西南拓展是公司的重大的举措,成败与否非常关键,我们要做就要做到最好。钱可以花,但是要花得有价值。我知道你也是从事这个工作两三年了,这些应该都知道。”   她是从另一家公司跳槽过来的,在这个公司,工资涨了一倍。   她点了点头,虚心接纳领导的意见。   “这个要得比较急。”领导说完这句,就挥手让她出去了。   徐悦带着策划案回到位子上,吁了一口长气,本来今天想早点走的,这下看来走不了了。领导没有明说让她加班加点的做,可是已经点了这个要得比较急,潜意识就是让她赶紧将东西改出来。   她又打开了电脑,找出Word文件,开始吭哧吭哧地改。   她做事不喜欢托,除非是今天真的做不完,一定要等到明天。   徐悦一边思考一边想,中途还得打电话给营销的人,跟他们确认工作的流程。   等她差不多改完初稿之后,感觉脖子十分酸疼,扭头往外面一看,天都已经黑透了。   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已经九点钟了。   她再次收拾了东西,关了电脑,准备关灯下班。   路过何总办公室,却发现他办公室还亮着灯。   何总还年轻,实力强横才会被公司挖过来,可不是来养老的,她以前加班的时候,何总也经常加班,只是他不是她的直系领导,所以接触也不是很多,除了工作上的一些必要的接触。所以她也不太了解何总,对他的了解几乎都是从同事议论他的时候听来的。   不过人不错是真的。   她这样想着,一边要经过何总的办公室。她上次虽然说要道歉请他吃饭,但是也只是嘴上说说,倒不是她舍不得这个钱,而是何总未必会给面子,这样的事情,想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何总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了,在何总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办公室的灯也关掉了。   本来打算悄然下班不惊动领导的徐悦只好跟他打招呼。   “何总,您还没有下班呢?”   何总看了她一眼,也不惊讶她加班,她经常加班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   “嗯,策划案改得怎么样了?”他问。   “改了第一遍,明天要和营销部的同事再沟通一下。”   “嗯。”   何总一边说着,一边走在前面。   他今天是不会邀请她一起吃晚餐了。   快到电梯前室,徐悦快走两步,赶在领导前面按了电梯按钮。这种事情,当然得替领导代劳,虽然他也不会因为你赶着去按电梯按钮就给你升职加薪,但是给领导留个好印象总是没有错的。   何总正襟危立,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徐悦站在何总身边,她跟这种不熟的人总是找不到话说,而显然何总也不是多话的人。   她想何总的车应该停在地下停车场的,上次两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就是从地下停车场上的车。   所以她按了一层,又转头问何总到负几层。   何总看了她一眼,“我就到一层。”   好吧,估计是领导今天没有开车。   到了一层,她让何总先一步走,才跟在后面。   她本来落后他一步,但是何总略略停了一下,等她追上来,才道:“营销那边新换了一个总监,新官上任三把火,估计这火会烧到我们策划这边来,营销那边现在肯定都铆足了劲要做点大业绩出来,活动是少不了的,但是我们不陪他们玩,活动多了,经费也就上去了,要是谁来找你,你就推给成控部,就说活动要成控部的签了字,我们这边才出策划。”   何总还是第一次一口气交代这么多,徐悦连连点头。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了写字楼大厅。   徐悦也将最近工作上的情况略略说了说,几步路的距离,总算没有太冷场。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路边上,看到了何总的身影,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白手套的男人,他小跑几步,从车尾绕了半圈,到了副驾驶座边打开了车门,就等着何总过来。   然而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一旁突然窜了一个男人出来,蹦到何总跟前,二话不说,一拳就打了上去。   他这一拳力道不小,何总被打得趔趄往前,差点扑倒在地。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总算是何总的司机反应敏捷,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拦在了何总面前,挡住了这个突然出手伤人的男人。   他显然是学过的,出手几下就将男人制服在地,死死地按住他,才转头看向何总。   “何总,要报警吗?”   这一拳挨得不轻,何总用手轻轻地摸着被打得痛到麻木的左脸,口腔中一股血腥味,显然是打的时候嘴内壁的肉磕到牙齿上,磕破了。   “打。”他简单地吐出了一个字。平白无故被打,没道理就这样算了。   而那个被司机控制住的男人拼命地挣扎,见挣扎不过,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动。他嘴里开始不干不净,“你们这对奸夫□□!臭不要脸!当街这样亲亲密密,真是臭不要脸!徐悦,你个臭婊.子,你忘了自己是结了婚的人了吧?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提离婚,原来是给老子戴了绿帽子了!”老实说徐悦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看清人是谁,因为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她见何总被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等她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已经被司机按在了地上,她连脸都没有看到。   但是这时候听他说话,哪里还有不清楚,这个男人不就是李磊吗?   而何总在听他骂出来的时候,脸就已经黑如锅底了。   要是他上一次没有请徐悦吃饭,没有看到她进酒店,说不定他现在会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本来心里就在怀疑徐悦,现在她老公都找上门来了,还误会了他,将他当成了徐悦的情夫!   何宿东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他没有说话,而是将犀利得让人害怕的目光投向了徐悦。   徐悦眉头皱得更紧,她没想到几天没见的李磊竟然会跑来公司楼下找她,还一口一个臭婊.子,奸夫□□骂得如此难听。   她不想跟李磊吵,在这里跟他吵,丢人的是自己。   何总因为她被莫名其妙地挨打,要是不赶紧解释一下,说不定明天她就得卷铺盖走人。   “何总,您没事吧?在这里也说不清楚,您也打了报警电话了,去警察局说吧。就是不知道您一会儿还有没有事。”   何总当然有事,若是没事他就会自己开车走了。   他听地上的李磊的意思是他是受害者,这会儿也不想追究他打了他的责任了,他对这种被戴绿帽的男人,都会有一种同情心理,而心里对徐悦也更加不满。   他脸色严肃之极,“徐悦,我希望你能弄明白一点,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你的私事,我希望你能尽快解决好,不要弄到公司来!”   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换了徐悦,徐悦也会生气。   “对不起何总,是我的责任。”她老实低头认错,她想何总会不会因为李磊是她老公就想着算了。   “何总,你不必顾忌我,他打了你走路。他就该负责,我们还是等警察来再说吧?”   何总抬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钟了,他得走了。   徐悦这样毫不担心她老公的样子,也被何总当成了她出轨的一个证明。若是她和她老公还有感情,发生这种事,她怎么样都会为她老公求情才是,但是她没有,甚至看她着急去警察局的样子,还有些巴不得他将人送去警察局一样。   “我还有事,就算了。”   徐悦见他真的想走,一来不想让李磊就这样轻松地过去了,二来她也担心何总是因为顾及她的面子才将这件事揭过去,但是回头又会埋怨她。也是有些左右为难。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警察竟然飞速赶到了。   何总还没有开口,徐悦就上前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是李磊打人在先,这里也有监控,你们也可以调取监控来看。”   这件事说小也小,只要当事人不追究,也不会构成民事案件,关键在于何总的态度。   何总本来是想着算了,可是李磊却偏不领情,就算是警察来了,他也当着警察的面说何总就是徐悦的奸夫。   何总心想他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这件事就在公司楼下发生的,只怕明天他就成为这栋楼的新闻头条。   而李磊还在不知死活地臭骂,估计是来的时候喝了点酒,这会儿也看不清形势。   何宿东这辈子没有被人这样打和骂过,气性也被激上来了,还真就跟着警察到了派出所录口供去了。   警察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其实也已经见怪不怪,丈夫当街抓小三,情节他们都已经脑补好了。他们办案可不管这种,讲理可以,谁出手打人谁就要负法律责任。   徐悦作为当事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现在就看何总要不要起诉李磊,反正李磊打了人,先拘留了下来。   等弄完,已经晚上快十一点钟了。   何总耽误了事情,又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心里难免不快,只是碍于涵养,倒也没有当面跟徐悦撒气,只是派出所这边看着街道比较老旧,连车都没有几个。他虽然有气,但是还不至于到没有涵养到将女生丢在这里不管了。   “送你一程吧,你家在哪里,看看方便什么地方放你下。”   徐悦刚好也想跟何总道歉,也就答应了下来。   到了车上。   徐悦打了个腹稿才对何总道:“今天真的对不起,何总,因为我的私事害您挨了打还耽误了事情。”   这件事当然不会因为她轻飘飘地一句道歉就过了,徐悦也知道。弄不好自己的饭碗都要丢。   饭碗丢了不要紧,只要有能力,哪里都有饭吃,但是名声这个东西吧,坏了可就真的坏了。她在这里上班这么久,跟不少同事都还算熟,明天这事情要是一传出去,自己和何总成什么了呢?本来没有事情都要搞出事情来。   她想了想,还是道:“我不知道他在楼下堵我,我知道这件事对您的名誉影响很大,实在是对不起。我前几天跟他提了离婚,估计他是被刺激到了,有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为了您的名誉和公司的名誉着想,明天我就将辞呈递给您。”   她主动提辞职,何总倒是没有想到,虽然刚才在警觉,他已经在思考这件事情了。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辞职就太严重了。”他说。   徐悦却是真的想辞了,就像她说的那样,有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下一次。   “今天李磊打了您,您不必顾忌我,我跟他已经没有了感情,您该起诉就起诉吧,您要是因为想送下属个人情而本想起诉不起诉,这人情我不收的。您也别白挨打了。”反正都要辞了,她说话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何总再次看了她一眼,她脸色倒是坦坦荡荡,丝毫不像是出了轨被人抓住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9章 杀妻男(四)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 这是下属的私事,就像他刚才对徐悦说的那样,私事跟公事要分开。   “没有必要。这是你的私事, 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那样, 私事跟公事分开,如果你能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或者是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就不必弄到要辞职。”   徐悦想了一下, “对不起何总,我会处理好自己的私事的。”   何总没有再说话,坐上车走了。   徐悦站在原地, 目送何总的车开远。   她眉头紧皱, 她没想到李磊竟然会跑到公司来闹。   她是真的挺希望何总能起诉李磊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何总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因为顾及她是公司的员工, 后面这件事竟然就这样算了。   她说知道的是李磊被拘留了一天之后, 第二天就被释放了。   她还没有给李磊打过去,李磊的电话就先打进来了。   “李磊,你疯了吗?”她接到电话之后, 忍不住骂了一声。   李磊哈哈笑了两下,满是嘲讽。   “徐悦啊徐悦,我真是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你竟然是这样下贱的女人。”   徐悦还在上班,她起身快步往外面走。   公司外面有一个小天台, 摆了好几张桌子, 下午的时候可以来这里坐一下。   但是这里通常是没有人的,他们公司业务比较多,同事都很忙。   到了这里,徐悦来才将声音提到了正常的分贝。   “李磊, 你说我下贱,我可不就是下贱吗?我这辈子做得最下贱的事情就是嫁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更下贱的事情是我竟然想着他可以通过努力通过奋斗,我们最后能拥有以前没有的。可惜,李磊,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点希望,好聚好散吧,别将最后的体面都弄没了。”   “好聚好散?徐悦,你可真是好笑。”李磊那天亲自印证了自己猜测,他感觉自己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被抛弃,这种感觉让他尤其觉得耻辱和愤怒。   “你早就和那个男的好上了是吧?还他妈假装加班?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才真的以为你在加班!你老实告诉我,你假装加班的日子都跟这个男的去开房了吧!是不是!啊!”李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顶都绿得发光!   “你觉得我出轨也好,假加班也好,随便你,不管你怎么说,这个婚是离定了。协议不成就起诉好了,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共同财产好分割的,能分割的只有你欠下的信用卡债务!”   “你想离婚?哈哈!我告诉你,徐悦,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都别想和别的男人去双宿双飞!你连小三都让我现场捉了奸,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昨天那个不是你所谓的什么小三,那是我的领导。现在是法治社会,离不离婚不是你说了算。行,既然你是这种态度,那么我们就法庭见吧。”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徐悦转过身,就和一道显得略微慌忙的身影撞上了。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多加注意,其实她背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误会成她的奸夫的何宿东。   她看到何宿东的那瞬间也惊讶了一下,没想到电话里讨论的主人公就站在她的身后。   “何总…您怎么会在这?”   何宿东调节了一下,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我出来打个电话。”何宿东扬了扬手机,他转身就准备走。   “何总!”徐悦叫住他。   他一直都在这里,那么也肯定将她电话的谈话内容都听见了。   何宿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他从她刚才的谈话中判断出,她和他老公确实有矛盾,他老公大概以为她出轨了,所以才会来他们公司楼下捉奸。他老公以为她没有加班而是出去鬼混,但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连续加了快三个月的班,就连周末很多时候都在公司,大部分策划都是出自她的手。公司加班虽然也有补贴,但是补贴不多,她拿的是提成,所以这几个月她的业绩喜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注意到她这个小职员的原因。   本来他是想将她提拔过来当策划经理的。   他本着关心下属的目的,还是多说了一句。   “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你谈话的内容,你丈夫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会?如果他不相信你这几个月真的在加班,我们可以给你出个证明的。”   这话说出来,他都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   他这会儿也觉得,她这样的工作狂,应该不会浪费时间到出轨上面,再者说,她每天都加班到十一二点,哪里有时间出轨呢。   徐悦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的感情破裂并不是因为我加班。”多的她也不想说,再者说也不合适将领导当成树洞来倾诉自己的私事。   何宿东显然对她的私事也没有兴趣,点了点头,就先进去了。   她看着何宿东的背景显示在玻璃门后。   何宿东永远都是穿着一套得体的西装,他身材不错,看来平时应该有健身的习惯。   徐悦握着手机,从三十多层的高处俯视下去,车流变得很小,像是蝼蚁一样缓慢地爬行。   城市的高楼大厦让她感觉自己格外渺小,跟这个世界比起来,她自己,她的过去和未来仿佛都不值一提。   徐悦突然生出了一种迷茫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的过去好像是都喂了狗,几乎糟糕得无法回首。她突然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人生的定位在何处,自己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就好像她前二十多年都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她活得有序却没有信仰。   现在,是时候找准自己人生的方向了,人生苦短,她不想自己到了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再回首,还是一事无成,那样就太可怕了。   回到位置上,她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思考了很久。   临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请她过去一趟。   她有些奇怪,但是又想到了刚才在天台上的事情以及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有种感觉,应该是跟工作有关了。或许是何总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很难堪,所以他不想再在这里见到她。   徐悦没有别的太多感觉。她甚至觉得这是天意,她应该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做一次思考。   徐悦想了一会儿,就去了人事部。   接待她的是人事部的总监,姓谢,是个中年女人,短发,听说一直没有结婚。   她有些疑惑,解雇这种事情,随便一个人事部的人都可以跟她谈,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罢了。   “请坐。”   谢总的秘书将她带进谢总办公室之后,在电脑后面,谢总靠在她的电脑椅上,食指交叠,下巴朝一处抬了一下,面带笑容。   她突然想起来,这样的场景比较熟悉,她上辈子也曾经经历过一次,那次是她升职成策划经理的时候。   徐悦主动问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总看着她,眼镜后面带着笑,“你最近都很努力。”   徐悦从谢总办公室出来之后心里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以前她也升了职的,但是没有这么快,大概是做了大半年之后才升的,现在太早了一点,而且,她以为何总会想要她走人的。   在去谢总办公室的路上,她还在思考辞职之后去哪里放空自己,现在突然变了,她觉得她也该改变一下策略了。   通告第二天就发下来了,同时她也拥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本来这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却因为李磊没完没了的电话而让人心情烦躁。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李磊再次出现在公司楼下闹,她丢人公司也丢人。毕竟她们不是小公司,非常注重企业形象。   她主动给李磊打了电话。   “我们需要谈一谈。”   电话那边,李磊骤然就变了一种模样,他怪异地笑了两声,“谈什么,谈你是怎么出轨的吗?”   “我跟你说第一遍也跟你说最后一遍,我没有出轨。你可真是无能可笑,出了问题之后竟然能忽视自己身上的问题,而试图用别的莫须有的事情来将自己的责任摘出去。既然你想要欺骗自己,我不妨告诉你原因。对了,我其实已经告诉你原因了,为什么要离婚,是因为我看不到希望,以及我不爱你了。这就是原因,不管你信不信。”   李磊那边顿了一下,才道:“我不相信。当初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都肯嫁给我,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你却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提离婚,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情,我希望你别像个不讲道理的泼妇一样跑到我公司楼下闹,这样对你没有好处。我可以换工作,反正这里我也不想干了,但是你,警察局进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你的档案里面留下记录,到时候你想要在找工作,估计会更加难了。”   “你在威胁我?”李磊声音开始有些愤怒。   “我只是好奇你现在是不是脑子都被游戏填满,越活越蠢了。你到底是怎么认为自己不出去上班挣钱,每天在家打游戏混吃等死等着女人来养你,走到离婚这步不是因为自己呢!”   “对了,”徐悦补充道,“昨天房东已经在跟我要下半年的房租了,我算一下啊,一个月一千五,一共是九千五百块钱。你要是付不出来,我就直接告诉房东让她收房了。你想想自己兜里一千块钱有没有?就这样,你还觉得离婚是因为我出轨?我当初是眼睛瞎了,但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治好了眼疾。”   痛快地骂完挂了电话之后,徐悦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打电话过去是跟他谈见面的事情,结果后面骂得太痛快了,竟然搞忘了。   而那边,李磊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不远处的电脑屏幕还发出莹光,没有关闭。   光芒太微弱,只能看到他身体的一些轮廓。   李磊瘫在床上,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徐悦的那些话。   她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话,就算是他一直待在家里,她明显有些心烦的时候,也是好言好语地劝他。   他捂住脸,回想起自己大学的时候。   那时候他就是个穷□□丝,可是他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他拥有一双猎人的眼睛,他很擅长从一群女孩中分辨出哪个女孩是那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很廉价的那种,只要稍微给一点点好处就能上钩。他将之付诸实践很多次,大多数时候都能成功。他不在乎这些女孩是不是好看,对当时的他来说,那就是一种征服的感觉。就是看着同寝室的室友都是万年单身狗,而自己身边的女朋友一茬一茬地换,他享受那种羡慕的眼光。   即使他室友觉得他那些女朋友质量不怎么样,但是还是羡慕,有总比没有强啊。   但是他从来不会将自己打猎的方法告诉别人,他自己都觉得这种手段十分的卑劣。可是没办法,那些女孩的感情确实廉价。   徐悦是她们中很不同的一个,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又是相似的。她外形优秀,可是内心和那些女孩没什么区别,同样像是濒死的人渴望水一样。   他追上她确实也花费了不少力气。   他来自遥远的山村,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大山,还非常出息地找了个城里姑娘做老婆。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当年确实以为自己可以少奋斗几十年,至少不会为了高昂的房价而发愁,他知道徐悦家里有房,而徐悦是独生女。   可是徐悦的父母非常看不起他。李磊一度十分愤怒。   他觉得自己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站在了和你们女儿永同样的线上,凭什么看不起我?他想要努力证明给他们看,于是他雄心壮志地加入了最开始的那个创业公司,梦想有一天,这个公司会像那些大公司最开始成立一样,他成为元老级人物,等公司起来之后,就能平步青云。   可是现实总是让人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不将人的梦想击个粉碎绝不罢休。   他坚持了两年,最后还是一事无成,甚至公司破产的时候,他连遣散费都没有拿到一分。   梦想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坚持和绝望中不知不觉地消失殆尽了。   他经过了短暂的失望之后还是重新崛起,可现在的就业形势早就不像当初那样乐观了,他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将两年时光白白浪费。   再进入当初校招不屑一顾的公司时,他发现这种公司一切都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制度森严,上司难伺候,同事难相处,客户难打发,他用他在创业公司处事的那一套,在这里根本就行不通。   李磊躺在床上,将这几年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在脑海过滤。   他无法接受自己像个废人一样被老婆抛弃的现实,他安慰自己,其实一切都不像徐悦说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他的原因。徐悦知道他的潜力有多大,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嫁给自己。   自己也不是无能,他在大学的时候,不管在哪个社团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他本身的能力根本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公司,不是自己。   同样,在婚姻这上面,他承认自己确实也存在一些问题,可是徐悦,徐悦就没有吗?他还是不相信她那时候每天都在加班,她没有理由这样加班,难道全公司就只规定她加班吗?   他有责任是真的,徐悦出轨也是真的。   “行吧,谈一下,在哪里?”他给徐悦发信息。   他想,当初是他的错,才导致了徐悦出轨,如果徐悦肯保证从此和那个男人断了联系,他也可以原谅她了。   多数人的婚姻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只要挺过去了,就能走上正轨了。   徐悦父母说要给她买一辆车来代步,她的房子离公司还是有一段距离,要是没有车,上下班都会不太方便。再加上,徐悦这个年纪,应该拥有一辆自己的车了。   徐悦拒绝了。   她却是应该要买一辆车了,但是她不会让父母再来买单。她都已经快二十六岁了。   “徐经理,恭喜恭喜。”   她升职,应该要请策划部的全部同事吃顿饭。   她订了位置,也邀请了何总。   本来以为何总可能不会来,没想到这天何总竟然来了。   她订的是一家川菜馆,席上也难免要喝点酒。何总来了之后,就成了主角了,同事们都争相上前敬酒。   其实徐悦这次升职,有些早就对这个经理位置虎视眈眈的同事心里不太服气,如果靠着加班就能升职,那大家都去加班好了。   这话虽然说着容易,但是要真的却做就会知道,光是勤奋加班这一条,就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何总大概也知道这一点。他是因为徐悦的勤奋注意到她,但是任用她却是因为能力了。   要知道策划不是做出来就能得到采用的,必须要比别人的更加出色更加新颖有亮点才能打动领导。   显然,徐悦的策划就是这样的。   就比如上次他提出来觉得不满意的策划,她第三天就能将一份修改好的策划递到他办公桌上,并且这一次几乎完美无缺,几乎让人看了之后想不到什么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应该考虑的因素她都考虑进去了,甚至有的地方他都没有想过,她都能考虑进去。   这样的同事聚会,何总并没有待太久,他将徐悦叫出去交代了一下。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招呼好他们,不要喝太多了,喝酒了的人务必要看着点不要让他开车。”   徐悦点了点头,想送何总,但是被何总叫住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外套,修身又挺括,他每次出现都是整齐利落的模样。   徐悦心里对他是很感激的,不仅没有计较自己被误会的事情,后面还给她升了职。   并且升职之后,公司就给她配了一辆车。她记得前世公司是没有给她配车的,这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所改变。   等聚会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快十一点钟了,她让贾馨帮她看着点那些喝多了的同事,她自己去前台结账。   “你说已经有人结过了?”   前台那个小姑娘眼睛冒光地告诉她,“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她顿时就明白了,是何总走的时候将帐给结了。   也怪她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件事。她跟何总说了她请客,没想到何总竟然会将帐给结了。这里吃一餐可不算便宜,她多问了一句账单一共是多少。   “三千七百五十六块。”   她默了默。   这里的消费本来就属于中上,所以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准备用信用卡结账的。   送了同事走了之后,贾馨也没有喝酒,等她叫的代驾到了,才开车走了。   她现在没有住贾馨那个朋友的出租房了,本来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好在公司新来了个小姑娘要租房,去那里看了一圈之后觉得很满意,离公司也近,平时可以多睡一会儿,就租了下来。   徐悦让代驾开车去了父母给自己买的房子。   这房子的装修就如父母所说,确实是很用心。装修风格跟她家的老房子完全不一样,就是现代风,墙面刷的乳胶漆,颜色是莫兰迪色,浅灰色的墙面,卧室比较出彩,是个撞色设计,加上射灯营造的层次感,显得个性鲜明。   她是很喜欢这个装修风格的。   她爸妈说白了,就是有点长辈特有的保守,她见多了那些同学同事家里长辈负责装修的惨案,见自己的房子截然不同,喜欢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父母对自己的爱。   她真的一直都想错了。她可以拒绝父母给她花钱买车,那是父母的养老钱,但是却没有办法拒绝父母精心给她准备的房子。   大概他们也考虑到了她结婚的事情,所以房子买得很大,大概有一百五十平,就算她毕业那年的房价还没有现在这样涨得凶猛,加上装修,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大概父母将大半的养老钱都给她买了这套房子了。   回到家,她洗了个澡,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过了。她本来想跟何总道个谢,顺便将钱给他转过去,但是看了一下银行卡,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下来,她身上加起来的钱不超过两千块。而信用卡没有办法这样转账,她只能找机器刷现金出来。   徐悦想了想,自己没有机器,朋友都是不缺钱的那种人,大概也不会有POS机,她就算是想将信用卡的钱刷出来,都没有地方可以刷。   她想了想,还是跟李丹发了条信息,让她先借两千给自己。   李丹睡得晚,估计也在刷手机,秒回了信息。没有问她拿来做什么,麻溜地给她转了三千,还问她够不够。   “够了够了。”她就将今天请同事吃饭的事情说了一下。   “你们这个领导可以的啊,出手这么大方,三千多块的帐,说结就结了。”李丹回复道。   “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结账,这不想着将钱给他转过去呢。”   “我估计人家不会收的,都已经帮你结了,怎么还会收你的钱,那不是多此一举吗?还弄得自己很奇怪。”   “反正我给他转过去,接不接就是他的事情了。反正明天周末了,这下太晚了,明天给他转过去。”   和李丹聊了一会儿,徐悦就躺下了。   李丹还问了一下她离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约了李磊明天见面谈。”   “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忙你的。”   “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徐悦喝了酒,这会儿一躺下就感觉脑子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放空大脑,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上午快十点钟了。   她起来吃了个早餐,处理了一会儿工作邮件,然后就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忘了做。   她从微信列表中找出了何宿东。   何宿东的头像是一处风景照。   她曾经看过一些心理学上的文章分析微信头像的问题,一般用风景图来当头像的好像就是那种比较成熟的人。   话说何宿东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坐在这种高位上,当然已经足够成熟。   她先是打了招呼,然后就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下。   “昨晚上说好了是我请客的,没想到您好心结账了。不过已经说好的,这是我升职请同事吃饭,就不能让您给钱,钱我转给您,请您务必要收下。”   说完之后,在转账的这个数额上,她又有些头疼。   又不是整数,转多了吧,领导不差你这几十块,肯定不会占这个便宜,转一样吧,好像太较真了一点,转少一点吧,又感觉自己好像在占领导便宜。   想了想,她转了3750。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知道是看到了没有回复,还是没有看到。不过钱已经转出去了,怎么处理就是何宿东的事情了。   她处理完工作,差不多已经快一点钟了,她和李磊约的时间是两点钟,就在他们原先住的地方不远之外的一个商场的一家咖啡店。   她以前为了省钱几乎不会花钱去喝这种咖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除了必要的积蓄之外,不需要太限制自己享受生活。   她到达咖啡厅的时候,提前了十分钟,她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流。   李磊迟到了二十分钟。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催促。   李磊来的时候,她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放在了走过来的李磊身上。   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过去的光阴上。地面就像是光阴湖,他每踩一步,都有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出去,将遥远的记忆唤醒。   时隔这么多年,她再次这样仔细地审视他,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是真的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亮点,换成她现在的灵魂去经历当年的事情,她一定会轻蔑一笑,扬长而去。   这种男人淹没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   有时候看一个人也不能光看他的外表,内在的修养头等重要。一个人内在的修养就几乎决定了这个人可能会走多远,他的未来人生大概是什么模样。   让现在的徐悦看,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二十**岁了,他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这个年轻的男人,最不济的也应该要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在家庭上也要开始承担责任了。   她觉得自己当年的眼光真是有够差劲的。   但是现在再说当年已经没有用了,关键是现在,要怎么将这恶心人的狗屎一脚踢开还要确保自己的鞋子上没有沾上哪怕是狗屎的气味。   他头发凌乱不堪,即使能看出他来之前确实是打理过的,但是因为过长,所以风一吹就现出原形了。   衣裳是她给他买的,当时他要瘦一些,现在因为长时间待在家中不动,又加上长时间吃泡面,所以身材也变得臃肿了很多。双眼深陷,眼下青黑一片,就好像是瘾君子一样。他穿着这件已经不合身的外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格外可笑。   她也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嘲讽笑容。   她没有计较他迟到的事情,对于他,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这次若是能顺利的将事情解决,以后两人就是陌生人,更不需要计较这些事情了。   “要不要帮你叫被咖啡?”徐悦双手抱在胸前,眼神略微犀利地看着他。   李磊看了她一眼,她模样还是没有太多变化,但是莫名的,他再次看到她总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地方悄然改变了,气场变得很强大,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这时候服务员也走了过来,“先生,您要点点什么?”   “随便要一杯咖啡。”李磊简单地说了一句。   在等咖啡的时间,两人都有些无言。   好不容易咖啡上来了,李磊仿佛是掩饰性地端起来就喝,没料到刚煮好的咖啡非常烫,他又一口吐了出来。   咖啡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他慌忙抽出桌上的纸巾擦嘴,咖啡也溅了一些出来,就溅在他衬衫上面,非常明显。   徐悦眉梢一挑,这样出丑的事情,她以前不觉得介意,现在心里却在开始反感。其实这只是一场意外,换了别人也有可能发生,但是她就是介意他身上发生这种丢人的事情。   “说说吧,你要协议离婚,还是起诉离婚?”徐悦决定快战快决。   “徐悦,我们能好好地聊一次吗?不提离婚。”李磊忍着嘴里被咖啡烫的生疼感。   “聊聊?除了离婚,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干脆利落一点,好歹给自己留两分脸面,这样对大家都好。”徐悦显得十分不近人情,表情寒冷。   “我知道,之前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出去上班,让你觉得好像看不到明天一样,但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我明年开年就去找工作吗?现在去找,高不成低不就的,能挣多少钱?现在找工作要慎重了,急匆匆地能找到什么工作?”   徐悦抬起双手,明显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你找不找工作,什么时候找工作,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这件事我不想跟你再浪费口舌。你也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存款,至于你的欠债,作为夫妻共同欠债,我认了,我会承担一半,所以,我觉得我们的离婚协议大概会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没有的话,我将离婚协议都带过来了,就现在签了吧,结婚证我也带过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了。”   说着,徐悦从包里准备翻东西出来。   李磊根本就不是过来跟她签什么离婚协议的。   “徐悦,不要这样。”   “是你不要这样!你不会到现在还在妄想事情会有转机吧?我告诉你,没有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你如果像个男人一样敢于承担,我或许对这场婚姻的印象不至于那样差。”   李磊霍地踢开凳子站了起来,显然,徐悦这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将他深深刺激到了。   “我敢于承担?我要承担什么?是你敢不敢承担!你敢不敢承认,自己确实是出轨了,所以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跟我离婚,好找你的情夫去?我过来之前就想过,如果你回心转意,我可以不计较从前。你这样逼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李磊的声音显然引来了不少的关注者。徐悦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店里的目光全部都放在了自己和李磊身上。   她现在才察觉到李磊的情绪非常不受控制,兴许是他内心一直对自己不去挣钱有些煎熬,但他拼命地压制情绪,并将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到游戏里去。   但是逃避是一种恶性循环,李磊现在的脾气越来越不好,越来越过激。   不过徐悦现在已经不害怕他了,他就是个跳梁小丑,再来一次,她不会像那次那样对他毫无防备。   “你只会没素质地大喊大叫了吧?你再这样下去,人家估计要叫警察了。”徐悦还是双手抱胸,由下而上地看着他。   “徐悦,是你背叛了我,你别想就这样轻松地抽身就走,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李磊也注意到了那些目光,转身就往外走。   徐悦叫住了他,“嗳!你这杯咖啡还没有付钱,你不会想让我帮你付吧?夫妻一场,你要是请我帮你付,我还是会的,但是你这样一言不发地就想逃单,我是不会付钱的。”   大概是逃单这个词刺激到了李磊,他大声将服务员喊了过来。   “买单,服务员!”   那个服务员年纪不大,看上去对他突然失控有些害怕,但是还是走了过来。   “多少钱?”李磊一边问,一边从裤兜里掏钱出来。   “您两杯一起结账吗?”服务员问道。   不等李磊说话,徐悦就道:“不,他结他那一杯,我会结我自己的。”   她已经看出来李磊不会老实协议签字,这样的话,也就只有起诉离婚一条途径了。她没必要对他低三下四,怎么让他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一共是五十八,先生。”   李磊摸出了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找出现金。但是都是些零钱,他翻遍了整个钱包,也只掏出两三张十块还有几个硬币。   扫一眼都知道不够。   李磊上下摸了个遍,还是没有摸出钱来,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钱包里有几张信用卡,但是因为他逾期没有还钱已经不可以刷了。   徐悦抱手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变白的脸色逐渐变成了红色。   李磊摸遍了浑身,也没有凑过五十块钱。   服务员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服务员的眼光让李磊有些无地自容。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因为贫穷而让人感到羞耻的时候。可是那个时候是因为他还是学生,家庭原因带来的贫穷情有可原。而他毕业之后虽然也没钱,但是一直有徐悦在他身边,而现在,徐悦也在他身边,但是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没钱而出丑却毫不作为。   李磊觉得这间咖啡厅里面已经充满了耻辱的气体,让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突然停止了像耍猴一样上下摸索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他摸出来的钱还丢在餐桌上,虽然数额还不够。   徐悦在后面叫他。   “李磊,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提出离婚了吗?你穷到连一杯咖啡都付不起的现实不知道你通过这次有没有足够认清?这些钱看来是你所有的家当了,你拿走吧,这杯咖啡我请你了。”   李磊脸红成了虾,头也不回地逃也似的跑了。   徐悦倒是稳稳当当地端坐着,甚至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假如不是前世她被李磊所杀,她想不管怎么样,就算离婚,她也会给他留足体面。其实这辈子,她一开始也是想要体面一点离婚,可是李磊不配合。   谁怕谁呢,她连命都丢过,何况是脸呢。 第310章 杀妻男(五)   有好长一段时间, 李磊不跟她联系也不接她的电话。   徐悦也因为刚升了经理,每天都很忙,就连周末都有处理不完的工作, 就将离婚的事情暂时放在了一边。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考虑再婚。   一转眼秋去冬来,三个月就悄然地过去了。   因为他们之前租房的时候, 一直是她跟房东对接,而房东还不知道她和李磊已经分居了,所以那边的事情会跟她联系。   由此她也得知了李磊已经搬走了。   差不多一直忙到了年会前后, 事情才稍微少了一些。升为经理之后有个好处就是工资明显涨了一大截。   她现在开的是公司给她配的车, 因为加班太忙,所以她几乎也没有什么地方有花销, 想买衣裳都没有时间,三四个月的时间,她的工资几乎都存了下来, 加上即将发下来的年终奖, 差不多手上的存款也有小二十万了。   钱多钱少,有时候也是衡量一个人生活幸福指数的指标。不否认有那种没有钱也会很快乐的生活,但是在徐悦这里之前是不存在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就是她之前生活最贴切地写照。   开完年会, 公司组织了一次旅行。去一个东南亚国家。   徐悦都好几年没有出去旅行过了, 以前公司组织旅游的时候, 她也会推掉。   这次虽然只有三天, 但是因为是团体的旅游,还是很有意思。意外的是, 这次是何宿东带队。   他虽然不是一把手,但是公司的大小事情都会参与决策,本来应该是很忙的人, 大概是到了年关,也想要给自己放个小假吧。   徐悦提前就跟父母说了公司要组团出去旅行的事情。算起来,她很多年都没有跟父母一起去旅行过了。她想着,不如这次就趁着春节有时间,带着父母出去旅游吧。   出发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出去三天回来就腊月二十七,再过几年就要过年了。   他们公司放假还算是比较人性化了,春节别的公司都只放十五天,甚至有的公司就跟着国家节假日来放假,他们公司放二十天假。   出发这天的飞机是下午六点的,到了地方差不多就到晚上了,休息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出发了。   徐悦一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到了差不多四点钟的时候,就提着行李出了门,她没有开车,准备打车去。   小区不算大,楼下就有一条道路可以打车,出地下室就到了。   她拉着行李箱,一边看时间,一边在脑海计算到达的大概时间,虽然说这次旅游的负责人不是她,但是她作为经理也需要早一点到达机场,帮着清点一下人数。   徐悦脚步匆匆,快走出地下室,旁边突然冲过一个人来,他出现得太突然,徐悦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徐悦。”   这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李磊。   “李磊?”徐悦皱紧眉头,这里他不可能知道的,她都是后来才知道她爸妈给她买的这处房子。可是现在李磊偏偏出现在这里了。   只能说明一点,李磊在跟踪她。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你跟踪我?”   李磊看上去有些糟糕,人瘦了很多,胡子拉渣的,看着像是多日未刮了。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藏青色的棉衣,连眼镜镜片都脏兮兮的。他头发长而凌乱,因为太油,一缕一缕的粘结在一起。看着有点像是流浪汉。   李磊用拳头抵住自己的嘴唇,咳嗽了几声。他从头至脚地打量了徐悦一眼,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徐悦,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啊?”   徐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要是你是过来谈离婚的,可以,你将离婚协议签了就行了,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聊的,我赶时间,就不奉陪了。”   说着她拉着行李箱就要走,但是李磊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徐悦,你将我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就想这样轻易地就离开?我告诉你,不可能!”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高楼,诡谲一笑,“这房子,是不是你那个情夫给你租的?”   他看了一眼她背的包,“GUCCI啊,你能买得起吗?你别忘了,你还没有离婚!”   徐悦笑道:“我买个包还是买得起的,我以为连杯咖啡都买不起的人应该是已经饿死了,原来你还活着啊?”   李磊的脸色突然变化。   徐悦看着他突变的脸色,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李磊,你大概是忘了一件事吧?你那些朋友的联系方式我也有,微信也有,我想你大概还不敢将为什么会离婚的事情说出来吧。你信不信,我立马就可以将你的光荣事迹发在朋友圈,让他们都瞻仰瞻仰?”   李磊脸色骤变,他死死地盯着徐悦,“徐悦,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分开就分开得体面一点,要是你再纠缠不休,那行啊,我光脚也不怕穿鞋,你要怎么样我都奉陪!既然你都不要名声了,那我也不要了,你既然愿意将自己的悲剧人生让所有人看到,那么我们就让他们都看看。”   她跟李磊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就看清楚李磊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死要面子,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和他那些朋友出去吃饭,他都会撑面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请客。她最开始有些不满,倒不是因为她舍不得花钱,而是因为她知道李磊没有钱,他的那些钱都是辛苦做兼职挣来的,却因为死要面子,每次三五百就花出去了。如果他自己有钱,他花这些钱她肯定不会说话,可是他没有,死要面子就让她很不高兴。   但是李磊告诉她,他们寝室都是城里人,室友的月零花钱起码两千往上,只有他是农村人,家里负担不起这么大的开销,可是他也不能因此让人看轻了,不过是钱而已,没有了再挣就是了。   当年太过年轻的徐悦听了这样的话,只是觉得很心疼,后面她就给他转生活费。   李磊就是这样要面子的人。他去那个创业公司,最开始也跟朋友都夸下了海口。后面钱没有挣到,他就再也没有去参加过聚会,也从来不跟人说自己工作上的事了。   他现在的生活婚姻一团糟,他绝对不想让人知道。   “要不要,我将你现在不要尊严地纠缠也一并说出来?”徐悦目光锐利地盯着李磊说。   就如徐悦所了解到的那样,李磊确实是个特别注重脸面的事情,他平生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别人会看不起他,所以他不承认婚姻破裂是他的原因造成的,在他的世界里,他自己是完全对的,错的都是别人。   这样的威胁显然对李磊是奏效的,他退后一步,没有再说话。   徐悦绕过他,打了车走了。   耽误这十来分钟也没有什么,但是好像就因为李磊出现她运气变差了,一路都在堵车,六点钟的飞机,她五点三十的时候还堵在路上。   “喂,刘薇啊,是这样的,我现在还堵在路上呢,前面还堵得一眼看不到头,我赶不上飞机了。”她又急又无奈,只能给负责这场旅游的同时打了电话。   “悦姐,你不会是走了同城大道吧?那边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堵了快一个小时了,你肯定是没有看工作群消息,有同事在里面提醒不要走那条路了的。”   徐悦无声地长吐了一口气,她刚才一直在思考李磊的事情,确实没有注意群消息。   可是现在都已经上了这条路,看样子是赶不上飞机了。   给了负责的同事打了电话还不能完,因为这次大领导也在,她得跟他打个电话说明一下。   “喂。”   “何总,对不起,我现在被堵在同城大道,面前的车还一眼望不到头,应该是赶不上飞机了,这次旅行我大概去不了了,真是对不起。”   电话听筒片刻的停顿,何总哦了一声,“行吧,我也还没有到,这样吧,我让小刘帮我们办理改签手续吧。”   没想到大领导竟然也还没有到达,徐悦还有些小雀跃,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好责怪的了吧。   她不知道飞机能不能成功改签,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取消了。   去不了稍微有些遗憾,她本来是很期待这次旅行的。   但是五分钟之后,刘薇发了消息过来,说机票改签不了了,但是已经重新帮她和何总定了一张。   临时机票是最贵的,这次堵车也太贵了一点。她心里有些忐忑,这多出来的钱不知道是不是要自己掏钱。不过何总既然也在,大概就不需要吧。   在机场的地下停车上,何总接到了刘薇的电话。她将处理的结果照样说了一遍。   何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先带着人过去吧,到了之后,酒店的人会来机场接你们,不要发生走丢这样的事情。”   刘薇在那边应了。   底下停车场已经停了个半满,他坐在黑色轿车的车厢里,目光转向车外。   司机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有些不明白,明明老板已经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为什么还要在车上一直等。   不过这是老板的事情,他一个司机需要做好的是自己的分内之事。   刘薇给他们改签的是晚上八点钟的航班,并且今天已经没有直达航班了,他们需要转机。   而这边,徐悦知道航班订到八点之后,就不着急了,她总不可能堵在这条路上三个小时。   她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六点过了。   她不知道何总来了没有,给他打了个电话。   “何总,我到了。”   何总冷淡地嗯了一声,“我也快了。”   挂断了电话,何总下了车,他没有让司机帮忙拉行李,而是让他先回去了。   他乘电梯上了大厅。   下电梯,他环顾了一圈,徐悦比他先看到他,等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扬手朝他挥舞。   何宿东推着行李走了过去。   反正两人都是迟到的,徐悦也就不说抱歉了。她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呢,我们还需要转机,到目的地都已经半夜了。”   何宿东坐了下来,“没事,几个小时就到了。”   等坐下来,徐悦无意间发现何宿东竟然没有穿西装!   她就说看到他的一瞬间感觉哪里不对!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这衣裳显得他身材修长又匀称,里面搭了一件驼色的高领毛衣,纯羊绒,颜色又总和了他脸部线条的凌厉感,让他看上去又帅又温柔,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一样!   徐悦是真的吃惊,没有注意到何宿东转过了头来。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问那种类似你在看什么这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问题,很快就将头转了回去。   而他这样已经足够提醒徐悦保持清醒了。   何总又不是女人,当然不能吹捧他——何总,您今天看起来真帅啊。   徐悦默默地在心里赞叹了两句,同时又想起同事间的流言来,听说何总是离过婚的,这样优质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离婚的。   想到离婚,她猛地就想起了自己现在面临的困境。她想,等年后就请一个离婚律师吧。   她这边思考着,何总突然道:“最近工作太多了吗?你看上去有些憔悴。”   最近工作多不多您还不知道吗?但是这种话徐悦也只是在心里说一下,她得体笑道:“没有的事,可能是因为要出去旅游了,所以昨晚上有些激动得失眠睡不着。”   何总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等到可以办理登机手续了,何总让她坐着看管行李,自己拿着证件去办理登机手续和行李托运。   这种跑腿的事情,怎么样也轮不到领导来做,徐悦一开始是想要将工作抢过来的,但是何总十分强硬地将她留了下来,自己去了。   徐悦现在也不是刚入职场的小菜鸟了,虽然有些时候是要主动帮领导做事情,但是有时候领导想要体恤下属的时候,就不要傻乎乎地硬顶上去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何总才重新出现,将她的东西递了过来。   两人的位置是相邻的,只是这等待的时间不太好打发。   她无聊地刷着手机,再抬眼,何总已经在看他自己带的书了。   她瞥了一眼,入眼全是英语字母。   果然是高材生。她心里感叹。   接下来的时间,何总几乎都没有怎么理她,徐悦本来想看看视频,但是看身边领导看书的认真劲,也就不敢打扰他。   差不多七点的时候,何总突然将视线从书上抬了起来,看向她,“差不多晚餐时间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吧,吃完差不多也就到点了。”   徐悦正想说自己不饿,但是何总已经站起来了。   他大概是饿了。   徐悦自己确实不怎么饿,大概是中午吃得太多,这会儿还没有消耗完。但是她还是跟着何总一起去了餐厅。   何宿东显然是个很讲究的人,就算是在机场候机,也不会委屈自己。他带着她进的餐厅是机场中最贵的餐厅,因为贵所以都比较有名气,她都听说过。   两人一起吃了西餐。   这是她第二次和何宿东一起吃西餐。   何宿东的话很少,她跟不太熟的人也没有什么话,所以两人还是吃得十分安静。   她倒是想说话,可是一说就只能从工作上找话说,显然在餐桌上不适合谈工作。   何宿东吃东西的时候十分优雅,显然西餐礼仪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每一个动作做起来都熟稔到优雅,加上他这张带着成熟男人气质的脸,和他吃饭真的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吃完饭差不多已经七点半了,又等了一会儿就顺利登机了。   上飞机的时候,天空都已经黑透了。这还是因为机场在城市的边缘,所以才能看到漆黑的天空。   徐悦的位置在靠过道这一边,靠窗才是何宿东的。何宿东让她坐里面。   飞机飞了两个小厮到了中转站,她都睡着了。还是何总将她叫醒的。   换了航班之后,再飞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晚上快十一点了。   她平时都睡得比较早,旁边的何总还在,她的眼皮已经撑不住了,头一点一点地,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舒服,一直在不停地挪动身体。   何宿东转头看了她好几次,最后一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将书收了起来,然后伸手将她的头拨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自己也闭上眼睛假寐休息。   他们去的是热带国家,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于国内北方寒冷的热浪。   徐悦和何宿东找到了自己的行李,走出了机场。   酒店来接他们的人还在外面等候,拿着个牌子,上面写了酒店的名字。   徐悦的英语不行,一下飞机看到的面孔都是不同于自己国家的面孔,虽然说都是亚洲,但是机场旅行的人比本地人多出很多,几乎都是西方面孔。她不觉有些发憷,但是转眼看到身边何总,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怎么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高材生在自己身边呢。   两人拉着行李朝酒店工作人员走过去,何总就开始跟他交流,确实是来接他们的。   其实何总他们说话她也能听得懂,就是不太会说,俗称哑巴英语。   若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会赶鸭子上架,自己跑过去交流的。   上了车,何总就坐在她身边。   “你英语怎么样?”何总问她。   徐悦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自己也算是高材生了,学校在国内也叫得上名号,但是没有用,英语这块,需要个人努力了。   “不怎么好。”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何宿东点了点头,“那你接下来,要跟紧一点了,这里不是国内,虽然现在文明了许多,但是治安绝对没有国内好,一切都要小心,不要单独行动。”   徐悦嗯了一声。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九点了。同事们都已经入住睡觉了,刘薇还在等。   徐悦看到刘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刘薇强撑着眼皮,带着她去了她的房间之后,笑道:“没事,反正我们住一间房,就是考虑到你们后面过来,所以就将你改到和我一间了。”   “真是麻烦你了。对了,那何总住在哪里?”   “何总嘛,当然自己住了,本来想给他订个总统套房什么的,但是何总说不用。所以就给他订了一间普通的,但是也比我们这个好。”   徐悦走进房间,房间里面什么都有,看起来也还不错。   她匆匆洗漱之后就休息了。   这边是热带国家,她们第一个项目就是去游泳。   徐悦醒来的时候,刘薇已经起了,她要去给同事安排早餐。   徐悦摸手机一看,已经早上十点钟了。但是因为时差问题,这边差不多不到九点钟。   她正准备要起床,微信来了一条信息。弹窗跳出来,显示是李磊发过来的。   “我同意离婚,但是条件就是,你承担我信用卡的债务,你情夫送给你的房子,我要一半。婚内共同财产不是吗?”   徐悦将自己重新摔回床上,她看着这条信息,冷冷一笑。   她甚至没有太多考虑,直接将他发过来的这条信息给截了屏。   李磊都不要脸了,她还顾忌什么呢?浪费青春,浪费金钱,丢脸,是她要为这场没有经过成熟思考就做下决定的婚姻的代价。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理智,大概理智的人不会这样处理。处理的方式有一千种,她选择了最坏的一种,也是能最让李磊痛的一种,   李磊在发出这条消息之后,等了十来分钟都没有等到徐悦的回复,他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本来婚姻破裂就是徐悦的错,是她出轨是她对不起他,他在她身上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难道她不应该为此做出补偿吗?   这样一想,李磊就又镇定了下来。   是徐悦对不起他,他再次告诉自己。   他还在想,等明年,他一定会找一个很好的工作,让徐悦这个贱人知道什么叫后悔!   她曾经因为他没有收入离开他,总有一天,徐悦会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愚蠢,她一定会因此而后悔!   李磊没有等来徐悦的回复,或者说,他很快就在朋友圈等到了徐悦的回复。   徐悦昨天跟他说,要是他再这样纠缠,她就会在朋友圈公开一切。   可是他没有再继续纠缠了啊!他都已经同意离婚了!   李磊死死地盯着徐悦五分钟前发的动态。   很长一段文字,配了一张聊天截图。   截图上面的内容是他刚才发给她的信息。   “不好意思,因为这样的私人事情打扰到大家。”这是徐悦动态的开场白。   “这是我跟李磊结婚的第八个月,从来没有想过这段婚姻会这样快结束。”接着徐悦就将从恋爱到结婚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包括李磊在那个创业公司的时候的财务状况。   “那时候他一个月往家里拿一千块钱,有时候一千块都拿不出来,我当时为了支持他的梦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他说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我确实也只是这样做的,那两年的房租水电包括生活开支甚至他买衣裳之类的钱全部是我出。后面说要结婚,当时我们虽然毕业两年了,但是因为这样我们一直都没有存款,他跟我求婚的时候,他的存款不超过一千块钱。可是就是这样,我们也结婚了。”   接着徐悦将他这半年待业在家的事情也说了。   “他失业之后,我劝他出去找个工作,但是他觉得那些公司全部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不够资格容纳他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后面就一直在家,他没有看书或者学习提升自己,他每天都在打游戏,我看不到希望,提出离婚。夫妻一场,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一些体面。但是李磊偏不要这些脸面,他诬陷我出轨,为了维持生活,我连续加了快四个月的班,每天加班加到十一二点钟,回家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整洁的家,有的只有游戏的声音。”   “对不起各位朋友,用这样的私事来打扰大家。但是我只是想要大家了解一下李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磊看到这些话,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然后就变得空白一片。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给徐悦打了电话过去。   越洋电话有些迟缓。   徐悦已经算到他肯定会打电话过来,所以在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喂。”   “徐悦,你是不是疯了?你多少岁的了?这样的事情你发朋友圈?快,立马删掉!”李磊几乎是用吼的。   徐悦的朋友圈几乎都是朋友和同事以及一些亲属。   她同事并不认识李磊,并且这种事情让同事知道了,一定会议论纷纷,她只是想让李磊尝一下脸面丢尽的滋味,还不想自己成为别的无关的人的谈资,所以她朋友圈将同事这个分组全部都屏蔽了。   她和李磊好了几年,基本上李磊的朋友的微信她都有。   “怎么,李磊,狗急跳墙了?可惜没用了,我早就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听。”徐悦风轻云淡,仿佛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徐悦还没有修炼得这样强大。   当年所有的朋友都在劝她李磊配不上她,是她自己执意不听,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活该。   可是她没有将脸面看得这样重,就算这些人都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她的生活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些人的言论不可能会影响到她的生活,顶多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就是了,再回来,当着人的面,谁也不会揭她的短,人都是健忘的,这件事很快就无人记得了。   但是李磊和她不一样,李磊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   其实不看他们夫妻之间到底怎么样的,光看李磊发给她的信息,就已经能看出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不要脸了。   若是妻子真的出轨了,所以两人离婚,情夫给的房子要分一半,自己的信用卡债务要对方承担,这样的男人简直不要脸到极致了。   “放心,我朋友圈都认识你的,听了你的光荣事迹,你以后就出名了,开心吗?”徐悦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些激进了,她若是理智尚存,大概是不会发这样的朋友圈,将自己人生的笑话这样展现在别人眼前。   “你够狠的!徐悦,你一辈子都别想跟我离婚!”李磊恶狠狠地道。   “如果这世界的法则是你定的,那估计我是别想了,可惜,这世界不是围绕你转的。没什么好说的了,都已经撕破脸了,那我们法庭上见吧!”   徐悦挂断了电话,再看那条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了几个评论,都是她的朋友,她和李磊共同的朋友一个都没有作声。   “徐悦,坚强点,这样的狗男人踹了就是了,别让自己受伤了。”   类似这样的话,倒没有人明着来嘲笑她。   李丹的信息很快就发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李磊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我给你说过的,他觉得是我出轨了所以才想要离婚。他跟踪我,发现了我父母给我买的房子,以为是我的情夫买给我的,想要分一半呢。”   李丹问道:“你没事吧?不要理这样的人了,根本就不要找他谈了,这样恶心的人,直接起诉离婚。”   “是的,我想着春节之后就找个律师了。”   “我这边也帮你问问,有没有朋友有朋友是律师的。”   徐悦准备请个比较有名的律师,不过李丹好心一片,她也就没有婉拒。   虽然她告诉自己李磊对她来说屁都不是,但是将自己生活的糟糕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还是让她心情有些不好。   出去户外活动的时候,尽管她已经尽力在控制情绪了,但是还是有些意兴阑珊。   她独自躺在沙滩上的遮阳伞下面,失神地看着远处的蔚蓝色的天际线。   她穿着一件比较保守的泳衣,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累,就闭眼休息。   大海一望无际,沙滩上有很多人在游泳嬉戏。   沙子松软,就算是人踩在上面,几乎也没有声音。   她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直到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椅子有些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的声响。这些椅子常年在阳光下暴晒,已经有些膨胀了。   她睁眼看向一旁,竟然是何宿东。   她没用动,还是叫了一声,“何总。”   何宿东看了她一眼,“心情不佳?”   徐悦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控制表情的功力有这样差吗?她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昨晚上休息太晚了,时差也没有调过来,现在有点没精神。”   何宿东不知是从哪里端来两杯鸡尾酒,递了一杯过来。   “冰的。”   “谢谢。”徐悦接了过来。   “我看了你朋友圈发的动态。”   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就此被划破,徐悦猛地瞪大了眼睛,差点被鸡尾酒给呛到。   她发那条动态是给她朋友和李磊的朋友看的,同事那一般的亲属她都屏蔽了啊!何总为什么会看到?   她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因为她当初加上何总的时候,她想着何总是领导,所以根本就没有给他分组!也就是说,她发的消息何总都看得到!   徐悦捂住了脸。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法子真的是幼稚透了,不仅恶心了李磊,还恶心了自己。   何宿东转头看了她一眼。   他倒没有觉得徐悦这个举动幼稚,虽然将这样的私事发在朋友圈确实有些欠考虑,一般人离婚都恨不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不会将事情弄得天下人都知道。不过这种也通常是和平分手的,而徐悦的婚姻显然就不是和平分手,她估计和他老公闹得挺厉害,他见过她老公,对她老公也有印象。   印象中个子不高,就男人的眼光来看,她老公也绝对不是那种有魅力的长相。当然这只是外表,就徐悦自身的条件来看,当然她兴许是被她老公的内在所吸引。   但是从她今天发的东西来看,她老公好像是没有什么闪光点。   他心里觉得很奇怪,当年的徐悦到底是看上了人家什么。   “既然是出来玩的,这些事就放一边去吧,不要想了,回国之后马上就是春节了,有什么事,等春节之后再说吧。”   何宿东还是第一次跟她谈话比较私人。   因为何宿东一副没有什么改变的淡然态度,她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谢谢何总。”   何宿东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会游泳吗?”   徐悦摇头,“不会。”   “我教你。”何宿东站了起来。   这让徐悦有些惶恐,不知道大领导为什么会愿意教她游泳,难不成是因为看着下属有些难过,所以要安慰一下?   不过显然她在游泳这件事上面没有什么天赋,她一下午都没有学会蛙泳,只学会了带着游泳圈狗爬。   这三天过得格外快,很快就启程回国了。下了飞机,各自告别回家。   徐悦拖着行李箱准备走。机场里面也有很多等候的出租车,但是等候的人太多了,经常都要排很久的队,但是外面不许出租车停,只能从地下停车场走。   “有没有人来接你?”   身边突然有个声音传来。她转头一看,是何总。   “没有,准备打出租车走。”   何宿东接话道:“一起走吧,我的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我了。”   徐悦连忙谢绝,哪里好意思这样麻烦领导,“不必不必,我打车走也是一样的,这么大晚上了,不耽误您时间了。”   何宿东道:“能耽误多少时间,我家年夜饭又不需要我回去做。”   他这是说笑了,徐悦就很配合地笑了一下。   最后还是搭何宿东的车走的,盛情难却,一昧拒绝有些不识好歹。   她回父母那边。   何宿东一直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谢谢各何总,新年快乐!”司机下车帮忙她取了行李之后,她走到窗户边,对里面的何宿东道。   何宿东也笑了一下,“新年快乐,快进去吧。”   何宿东从车的后视镜看到她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一直到车左转汇入城市的主干道,何宿东才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没忍住低叹了一声。   司机飞快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只看到何宿东低垂的头。   他在何宿东身边帮他做事快一年了,从来没有在意气风发的何总身上看到这样有些颓败的样子。   何宿东抬起头,看向窗外不停变化的街景。   快新年了,外面的街边树木上挂满了喜庆的小小的红色灯笼,透出一丝丝新年的喜庆。   他家的别墅在相反的方向,他本来从机场回家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但是现在差不多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何宿东的视线却没有在街边的景色上面。他在思考,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自己是最讨厌第三者的,可是自己现在算是什么呢?她虽然在准备离婚了,但是毕竟还没有离婚,若是真的和自己好了,那她不就是出轨吗?而自己,也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说来也很奇怪,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了。   可是他已经三十四了,他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很清楚自己的情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一个有夫之妇动心的。   其实他都不愿意称呼她是有夫之妇,他真正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准备要离婚了。他一开始还因为误会她出轨而对她有些不满意。   这样在法律上确实是有夫之妇,可是在情感上,她和她丈夫的感情早就破裂了。   可是这样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所以他在等,等她离婚,等她在法律上,成为一个单身女性。   那时候就不会再有顾虑了。   这样一想,何宿东似乎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也不再那样焦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深夜恐怖故事——明天周一了。 第311章 杀妻男(六)   徐悦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晚了, 她爸妈还在等她没有睡。   徐悦到了一些特产给她爸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爸妈就先睡了, 徐悦匆匆地洗了个澡,也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已经快中午了。   她很少会睡到这个时候才醒,因为生物钟的原因。   她爸妈也没有叫她。   明明在这个世界,她去年还在家里过年, 但是换了她现在, 感觉好像是很多年没有在家过年了。或者说,这种轻松惬意的的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   厨房给她留了饭, 徐悦自己在微波炉里面加热了一下。   吃过了早饭,一家三口去超市采购年货。   今天已经大年二十八了,该买的东西其实都已经买得差不多了, 只是想着有些东西需要添置一些。   推着车跟在父母身后, 徐悦有些出神,岁月本该如此美好。   才这样想着,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备注是婆婆。   估计是李磊跟他妈妈说了离婚这件事了。徐悦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临近春节, 她不想再跟这种让人心烦的人打交道。   但是电话不停地打进来, 徐悦干脆将号码拉黑, 这下才终于安静了。   怯意的时光总是会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大年三十了。   徐悦本想去外面的酒楼订一桌年夜饭, 自己弄太累了。但是她父母都不同意,一年到头就盼着吃这么一餐团圆饭,怎么能去酒楼吃呢, 当然还是自己弄出来的年味才足。   与此同时,在这处城市的某处,李磊躺在狭□□仄的出租屋中,出租房很冷,水都已经断了,因为他交不起上个月的水费。   他蜷缩在床上,尽力将自己裹在被褥中。   他紧紧地握着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了,他受不了别人给他发过来的新年问候。其实大概也没有人什么人会发了,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喜欢无效交际。他现在对别人来说,一无是处,几乎没有维持交往的必要了。   自从前些天徐悦发了那条朋友圈之后,他那些前面给他出主意的室友就问他是不是真的像徐悦说的那样。   他全部都没有回,没过一天,他就发现自己被踢出群聊了。这是他大学的室友群,前些天他们还在里面帮他出主意,现在却一声不吭地将他踢了出来,这代表,他们放弃这个朋友了。   他还欠着几个朋友钱,房租都是借钱交的。银行打给他催还款的电话已经打爆了,可是他没有钱还。   他也知道失信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是没有办法,他就算是现在出去找工作都找不到。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无法放弃自己的傲气,要说端盘子的工作,满大街都是,但是他毕业于名校,怎么可能去这些地方工作呢。   那简直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可是到了现在,他已经身无分文,昨天开始就没有再吃过东西,因为寒冷让他身上的热量消耗得更快,饿得他头脑发昏。   他再傲气下去,就要将自己饿死了。   他起床出门,走进了一家快餐连锁店,因为春节的原因,店里没有什么客人,也没两个服务员。   他走到前台,一个年轻的服务员问他,“先生,您要吃点什么?”   李磊艰难地蠕动嘴唇,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们这还招人吗?”   服务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看上去有些糟糕,有点像晚上跑进来过夜的流浪汉。   “你要找工作?”   店里确实缺人,春节的时候几乎都招不到人,所以都是高薪招人。   服务员看了他一眼,还是进去将她们的经理给叫了出来。   经理看着他,同样眉头皱了一下。   “我不是流浪汉。”李磊解释道,“我只是暂时没有工作,想先找份工作。”   在这里工作是需要健康证的,但是因为过年的原因,□□的地方都已经放假了,也没有地方去办。   想着确实缺人,经理还是坐下跟他谈了一会儿。   当经理问他什么学历,他说某某大学的时候,他看到了经理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   了解过一番之后,经理拿了一张表让他填。   李磊握着笔,饿过头让他有些头晕眼花,他定了定神,手指微颤地填完了表,他看着表上工整的字迹,心里有些得意,总算是维持住了最后一点脸面,他想。   吃过了年夜饭,徐悦坐在客厅陪父母看春节联欢晚会。这是家里过年的时候,必看的节目。她以前一直都不喜欢,觉得很没有意思。   但是现在再看却觉得因为这个节目,年味儿总算是浓了一些。   虽然家里只有三个人,但是却一点都不冷清。   中途,她看了一下手机。   她家没太多亲戚,但是有两个姑姑也在这个城市里面,明天她们就该过来拜年了。   她翻了翻手机,就在这时,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新年快乐。”   是何宿东发过来的。   她也没有太在意,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很快她就看到何总在工作群里也发了一句‘祝大家新年快乐’。   有同事起哄让何总发新年红包。   何总也很痛快地发了一波。他一连发了五个,每个都是两百块十个红包。   徐悦刚好在看手机,每个她都抢到了。   算了一下数额,运气还不错,大概抢了有快五十块钱。虽然钱不多,但是确实抢到了快乐。   徐悦这边快乐地抢红包,抢到红包的同事都在群里感谢老板,她也跟了一句,“感谢老板的红包!”   那头,何宿东略显孤独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这栋别墅中只有他一个人,父母都飞去国外旅游去了。   他翻着手机,看着工作群里她发出来的那句感谢老板,虽然和别的同事差不多,但是他总觉得她这句最独特。   何宿东一笑,又连发了好几个红包。   同事们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红包给砸晕了,何总出手大方,一下子就发了两千多块的红包。   大领导都已经表示了,徐悦作为经理当然也要表示表示。   当群里有人艾特她让她发红包的时候,徐悦也很爽快,发了三个红包,每个都装两百块钱。   何宿东也盯着屏幕,当看到她的红包发出来的时候,猛戳了一通屏幕,他以前从来没有抢过红包,他抢到了十二块钱。   从来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感觉的何总,盯着他抢来的这十二块钱,就好像是一个孩子收到了新年压岁钱一样开心。   可是他很快就有了一个苦恼。   他微信零钱还有很多,这十二块钱混进里面,就好像是水滴混入了大海,分不清水滴在哪里了。   不过何总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将其他的钱全部都提现了,只留下十二块钱。   随着新年的钟声响起,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到来了。   徐悦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家里的阳台上,鸟瞰这座城市。   视线之中,是不远处的商业地段。大楼的LED显示屏不停地绽放烟花,还有‘新年快乐’这四个字样。   徐悦喝了一口红酒,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盯着屏幕上何总这两个字样,一瞬间有些奇怪,但是还是接了。   “喂?何总?”   “新年快乐。徐悦。”   电话那头传来何总低沉的声音。   徐悦虽然奇怪他为什么会在新年钟声响起的下一刻给自己打电话,但是礼尚往来,她也给何总道了一句新年快乐。   “何总,你在哪里度过新年呢?”她问道。   “就在C市,我父母去加拿大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似乎是喝了点酒,不管是说话还是声音都跟平时有些不同。   “哦,那岂不是怪冷清的?”徐悦随口道。   何总顿了顿才问道:“你呢,在我上次送你去的那里吗?”   “嗯,我家在这里。”   “哦。”她说我家,那边的何宿东就在想,是不是她老公也在一边,这样一想,何宿东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打这个电话,可是兴许是酒精将他的理智麻痹了,何宿东没有再说话,但是也不想挂断电话。   “C城之心上面写了新年快乐,还有好多烟花。”   不说话好像气氛有些尴尬,徐悦刚好看到了那个商业大楼,就笑道。   “是吗?你家那里可以看到C城之心?”   徐悦嗯了一声。   这处商业中心是前几年才修的,好像是她大学毕业那年才修好,但是因为商场很大,而且周边的写字楼和住宅也很多,围绕这片商圈,渐渐地建成了规模,带着周边都变成了一处很繁华的地方。   “我送你个惊喜,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什么惊喜…”徐悦还想再问,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听着何总的声音好像是有些喝多了。经过前不久的旅行,她和何总熟悉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等了两分钟,何总都没有打电话过来,她又有些担心,何宿东说他独自在家,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是喝多了,可别出了什么事了。   她又打了过去,但是显示他那边在通话中。   徐悦只好又等了两分钟,这回通了,响了几声之后,何宿东接了电话。   “徐悦。”   “何总,你没喝多吧?”   何宿东失笑一声,“没有。”   “那就好,我听你说话有点舌头打结,还以为你喝多了呢。”   何宿东笑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让我度过这个春节的,再不喝点酒,也太无聊了。”   徐悦笑道:“我家过年比较喜欢打牌,等明天我家亲戚都过来了,我们就可以把麻将桌扛出来打牌了。”   “是吗?我不会。”   徐悦刚想说话,何宿东接着道:“不过我挺想学的,你可以教我吗?”   徐悦笑道:“可以啊,不过你要交学费才行。”   何宿东那边笑了一阵。   过了几分钟,何宿东突然转了话题:“徐悦,你再看一下C城之心。”   徐悦啊了一声,抬眼看过去,C城之心上面的字样已经换了。   那四个字‘新年快乐’前面加了她的名字。   “徐悦,新年快乐”   徐悦握着手机,看着那排字,一时间失了声音。   “看到了吗?”   听筒里传来何宿东的声音。这确实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为什么何宿东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那边的LED屏上就换上了她的名字?   这大厦不会是何宿东家的吧?   徐悦惊了。   以前虽然觉得何宿东应该是个有钱人,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有钱。听说那片商区是一个开发商开发的,那也就是说,那一片都是何宿东家的。   “何总,这…不会是你让人换上去的吧?”   何宿东从她的话中确定了她看到了,笑得像个孩子,“对啊,还可以吧?”   徐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觉得何宿东一定不会没事来给女下属搞这么一出。她本来震惊的心很快就沉寂了下来。   “谢谢何总,我妈在叫我了,下次联系,我先挂了。”   说完不等何宿东说话,她就将电话挂断了。   阳台是封闭阳台,虽然没有风,但是房间里的暖气吹不到阳台这里来,还是感觉有些冷。   徐悦眺望着那栋大厦啊,上面的字样还没有撤换下去。   她心情一瞬间有些沉重。   偏偏这时候她妈妈见她一直站在阳台,也走了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座大厦。其实真的挺显眼的。   “那是…”   徐悦连忙道:“那个人竟然和我一个名字诶。”   她妈妈看着那些字样,笑道:“这可真是巧了。”   徐悦道:“阳台有些冷,进去吧。”   她妈妈却叫了一声她爸,“快出来看,那座云泰大楼上有你闺女的名字呢。真是太巧了。”   徐悦很无奈地陪着父母站在阳台上看了好一会儿,她妈妈还拍了照片留念。   “就当是对你的新年祝福吧,祝你今年一切顺利。”她妈妈一脸的喜色对她道。   徐悦不好跟父母说出实情,老实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总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凌晨之后,一家人没坚持多久就睡了。   第二天,亲戚们果然陆续都过来拜年了。   这是上班之后的徐悦最喜欢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可以打牌可以聊天,最温馨莫过于此了。   徐悦今天手气不太好,打牌一直输。不过一家人娱乐,也不是为了赌钱,输了也就输了,重要的是赢得了开心。   中午吃过饭之后,她手机铃声响了。   徐悦抽空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何宿东打过了的。   她顿了顿,才接了。   “喂,何总?”   “你说教我打牌的,还算数吗”   “算数的啊。”徐悦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五筒出去,她已经叫牌了,就等着自摸。   “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   徐悦看了一圈,家里全部都是亲戚,她们一家人和两个姑姑家关系很好,就像一家人一样,因为在一个城市,以前也会经常举办家庭聚会。   “今天吗?”   她还在思索要怎么拒绝他才好,何宿东就说道:“是啊,我开车到你家楼下来,方便吗?”   徐悦想说不方便,她姑姑他们大概已经从她爸妈哪里听说了她的事情,但是她毕竟还没有离婚,现在又是春节,带一个男生回家,她姑姑他们会怎么想?   “今天可能…”   话还没说完,何总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过节。今天大年初一呢。”   徐悦本来要说出口的拒绝就这样顿住了。   “我家人比较多,就怕你觉得吵。”   何宿东笑道:“没有关系的,还担心你会觉得打扰。”   徐悦心想我确实觉得挺被打扰的,一家子大年聚会,何宿东一个陌生人闯进来,到时候不仅她会觉得不方便,可能她父母和姑姑他们都会觉得有点奇怪吧。   但是何宿东是她的领导,当初升职还是因为何宿东提拔。何宿东都说了自己一个人过春节,她作为下属实在是不好拒绝。   徐悦心情有些沉重地下楼去接他。   何宿东只怕是打电话的时候人就已经在路上了,她换衣服到下楼差不多十来分钟,等她下楼的时候,他都已经找了车位停好车了。   徐悦看了一眼他那辆很拉风的奔驰大G一眼,何宿东本来靠在车门处等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着她笑道:“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徐悦只好赔笑,“没有的事。”   心里却在觉得这个领导是不是情商太低了一点,大新年的,你说打扰不打扰!   何宿东绕到后备箱,打开箱门,从里面提了好几箱东西下来。   徐悦连忙客气道:“你来玩一下就好了,带什么东西啊?”   何宿东笑道,“应该的。”   他将地上的东西提了起来。   因为东西太多,徐悦帮忙提了两箱,她撇了一眼,看到自己手上提的东西是一箱燕窝,提着怪重的。   她心里不禁感叹,有钱人就是有钱啊,连随手送礼都能送一箱燕窝。   两人坐着电梯回到了家。   徐悦刚才走的时候就说了一句有个领导经过这里,就顺道上来看看,她下去接人家一下。   所以当门打开的时候,客厅里一家人的视线全部都投了过来。   徐悦父母并两个姑姑及姑父看着徐悦领了一个男人进来。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驼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格子围巾,手上提着礼品。人很高,长得也很英俊。   徐悦妈妈站起来迎了过来,虽然看着这个陌生人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很热情。   “快进来坐,外面冷吧?徐悦,快给这孩子找双鞋,你爸有双布鞋不怎么穿,在上面鞋柜呢。”   何宿东很乖巧地叫人,“阿姨您好,新年好,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一家了。”   徐悦妈妈笑道:“打扰什么啊,不打扰,人多才热闹呢!”   等何宿东换了鞋,走进了客厅,叫了人,又顺着主人家的意思坐了下来之后,徐悦才跟他们介绍,“这是我领导,他姓何。”   听说是徐悦的领导,一家人都十分客气。   何宿东是个比较主动的人,可是他也知道现在徐悦并没有离婚,所以他都非常的客气。表现得自己和徐悦就只是很单纯的同事关系,事实上,两人确实也是。   何宿东本来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可是他这次却控制不住自己想在新年第一天见她的想法,有些死皮赖脸地过来了,即使他在电话里已经听出了徐悦的拒绝之意。   等何宿东陪着长辈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徐悦就道:“何总是过来学习打牌的,我们就先去书房了,你们继续聊吧。”   徐悦将何宿东领到了书房。   徐悦走后就只有四个人了,一个表姐,一个表哥,一个表弟,一个表妹,表妹还在上学,所以不让她打,但是刚才徐悦下楼去了,就由表妹来顶替她一会儿,这会儿她回来了,表妹就让了位置。   徐悦跟几个老表介绍了一下何宿东,又分别跟何宿东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老表。   都是年轻人,虽然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有些惊讶,但是注意力很快就投入了麻将上面。   何宿东以前是真的没有接触过,徐悦先打了几局,让他坐在一旁看,给他讲了规则。   何宿东不愧是高材生,几局过后就对规则有了初步了解,等徐悦换他上场的时候,他竟然也能打得像模像样了。   “何总,你确定以前是真的没有打过吗?”徐悦对他看着还比较娴熟的样子表示怀疑。   何宿东笑道:“确实没有打过。”   徐悦和何宿东一走,客厅里的话题就围绕何宿东展开了。   “这个人真的是悦悦的领导吗?”首先她大姑开始发问。   徐悦妈妈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也有些头疼,虽然他看上去真的很优秀的样子,至少从外表就已经甩了李磊不知道多远。可是现在徐悦毕竟还没有正式离婚,先和别的男人接触,对她名声不太好。   所以她宁愿这个男人只是徐悦的领导,只是顺便路过过来看看的。   “是啊,我听徐悦说过,这个可是他们公司的二把手呢。”   徐悦确实提过。   她大姑是个直性子,嘿了一声,“我看这个就不错,要是我们徐悦当初找的是这个,哪里会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徐悦离了没有?”   都是自家人,徐悦妈也不瞒着,“正准备起诉离婚呢,李磊不肯协议离婚。”   她大姑急得连连哎呀了几声,“当初结婚倒是快,现在离婚就这样托拖沓,害我们徐悦这么惨还不够!我看这个就听不错的,徐悦虽然只结婚了几个月,但是毕竟离了就是二婚了,这个男的,大概是对悦悦有点意思才会大新年的过来拜访,这回要擦亮眼睛了。”   “就是!这回不着急了,要慢慢地想卡岸,徐悦也还年轻,不着急了。李磊那边有没有纠缠不休?要说也没有什么好纠缠的,两人又没有房子,签个字离了不就完了?拖着大家都难过。难!”   徐悦妈道:“可不是吗?可是人家不同意签字离婚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起诉了,听徐悦说,现在起诉离婚,首次开庭一般都会劝和,得等第二次的时候才有可能判。”   “那怎么办?万一这个也跑脱了呢?”大姑性子有些急。   二姑笑道:“这个也不见得好了,你还是看人喜欢看皮相,急什么,也不可能刚离婚就结婚,还是要好好的相看一下嘛!”   “你说得对,慢慢的不急,这个要是跑脱了,就说明没有缘分,也不可惜。”   长辈们在客厅里聊着何宿东,书房里的何宿东手气不行,不停地输。   徐悦的几个老表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新手,这样感觉有些欺负人,就想让徐悦上来。   徐悦看了何宿东一眼,笑道:“不要紧,这些钱对何总来说就是毛毛雨,想学会不教点学费怎么行。”   何宿东也笑,“没关系的,输着输着就学会了。”   “前些天,我和她爸还经常接到李磊他妈妈的电话,一上来就骂我们徐悦,气得我们哟。我们都不敢告诉徐悦,怕她听了心里难过。徐悦当初不听劝,现在自己也吃够了苦头了。”   “嘿!当初李磊带着他那一家人来城里吃饭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一家子不好相处,没见识不说,还没素质。总算是现在徐悦自己看开了,当初不管谁劝这个妮子都不听话。好在现在迷途知返,嫂子你也别多想了,现在清醒,总比以后有了孩子才清醒强。”   现在也只能庆幸这一件事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下午了。   何宿东借口自己还有事情,就告辞了,没有留下来吃晚饭。   徐悦送他下楼。   “今天玩得很开心,下次我就会了。”   何宿东今年着实教了不少学费,不过还是快乐的。他其实尤其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他家里要说亲戚也有一大堆,但是从来没有徐悦家这些亲戚这样关系好。他们家因为利益关系复杂,就连亲戚间的关系也并不纯粹,像这样欢聚一堂的时候几乎没有过。   “让你留下来吃饭你也不肯。”   何宿东笑道:“已经够打扰了,没关系,我在餐厅订了位置。”   徐悦送他到了他停车的地方。何宿东上了车,看着她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徐悦点了点头。   何宿东将车开了出来,微微停顿了一下,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一踩油门,车朝地下室出口驶去。   徐悦站在原地,看着何宿东的车消失在地下室,呼出一口气,心里一松。   看来是她想多了,何宿东就是过来玩一下而已。他也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对她说什么奇怪的话。   徐悦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她担心这个不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离婚。她跟李磊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她要是真的想再找个男人,自己良心也不会遭受谴责。只是对于两性关系,她心很累,暂时不会再想开始一段了。   她重新上了楼、   大年初十就开始上班了。   过了春节之后,她还带着父母出去旅游了几天,回来休息了两天就开始上班了。   上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会。   看到何宿东的那瞬间,徐悦还有些恍然,自从大年初一何宿东回去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她了。徐悦本来还担心他会频繁联系她,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徐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人家何总是个什么条件,怎么可能看上她呢。   这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徐悦真的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让何总这样优秀的男人倾心的。   何宿东看着和上一次见面有所不同,他又换上了他的西装,挺括的发型显得十分利落,这个会议的主题是新的一年的目标。   徐悦作为策划经理也在会上发了言,她在过年的时候就抽空将新的一年的工作计划给做了。   徐悦侃侃而谈,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看PPT。会议室因为要投屏,所以光线比较暗。   她偶然间转眸,看到何宿东支肘看着她。   徐悦心一惊,但控制着自己,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开。   开年的时候还是很忙碌,但是她抽空找了一个离婚律师。   律师让她准备材料,证明李磊没有收入的材料,这个会对离婚诉讼会有一点帮助。   徐悦就一边忙工作,一边准备离婚诉讼的事情。   期间她也放弃了联系李磊协商离婚的事情,她要提供夫妻感情已经破裂的证据。   徐悦现在甚至都不知道李磊在哪,也不知道法院是怎么将传票送到他手里的。   一审判决下来,果然因为她提供的证据不足,法院不判离。   律师告诉她,一判不过,再次诉讼很大概率就会判离了,但是需要六个月以后。   徐悦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在法庭上见了李磊一面。   李磊看上去精神面貌比之前要好一些。不过她没有跟他说话,后面判决下来之后,李磊显然是打算找她谈谈的,但是徐悦很迅速地走了。   何宿东不知道是怎么得知她起诉离婚开庭的事情的,当天下午就给她打了电话,问结果怎么样了。   “没有判离,六个月后就会进行二次诉讼了。”   何宿东哦了一声,似乎也不怎么失望。   “我请你吃饭吧,就在上次去的那家西餐厅怎么样?”   徐悦心情不怎么好,“谢谢何总,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那去喝一杯?”何宿东提出别的建议。   徐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她现在心情确实不怎么好,想到还要和李磊这个混蛋做六个月的法律上的夫妻,就让人十分心烦。   跟律师寒暄的过程中,李磊追了上来。   “徐悦。我们谈谈?”   徐悦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张脸,她甚至已经记不起谈恋爱的时候的甜蜜了,现在看到就只会觉得恶心。   “李磊,没什么好谈的,你别恶心我了。”   徐悦和律师说了再见,转身就上了自己车,看都没有多看李磊一眼,开着车就走了。   李磊站在原地,看着她开车离去。他其实已经知道了这场婚姻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是不能直面自己的失败。   他晚上还有夜班,得赶快赶回去了。   到了八点钟的时候,他到了快餐店。   他要上到明天早上六点钟。   本来春节之后就应该去找工作了,但是李磊现在对找工作有一种恐惧感。这里上班就挺好的,虽然累一点,但是包住还包一顿午餐,对他现在来说,这里是最理想的工作了。   他已经给自己做成了一个舒适圈,自己在里面游走。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毕业于什么学校,曾经又有过什么样的梦想。他只是不能再承受失败。   他每个月还要还信用卡,失去这里的工作,生活又会和从前一样,那太可怕了。   大概晚上九点过的样子,店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   李磊站在点餐台前发呆。   这时候门铃响了一下,一个穿着西转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光鲜,脚上蹬着一双擦得铮亮的鳄鱼手工皮鞋。   他走了进来,走到点餐台前看了李磊一眼。   李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没有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他其实见过他的。他很快就将头低了下来啊,这个男人是他曾经想要成为的样子,可是现在,他白瞎了自己的学历,在一家快餐店做收银。   李磊每每看到这样的人,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实在是糟透了。他问道:“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找的是你,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吗?”   李磊惊讶地抬头,看向这个男人。刚才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这时候再仔细地看,就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以为对方是曾经面试过自己的,现在特意来找自己,难不成是有工作邀约?   他从点餐台后面绕出来,指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等两人就坐,李磊目含希翼地看着对方,只见对方直视着他,开口道:“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同意跟徐悦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关于正文里面打牌,我查过,治安管理条例里面规定亲属间娱乐不属于赌博。数额较小哈,大家不要当真,而且不提倡打牌哈。 第312章 完结章   徐悦接到了李磊的电话, 他表示自己同意协议离婚了。   徐悦听他说自己同意协议离婚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在法庭上,李磊还没有一点同意协议离婚的意思。   徐悦找了一家咖啡馆和李磊见面。   她到的时候, 李磊已经到了。   徐悦走过去坐了下来。   李磊看到她过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神色有些淡漠地看着她。   “离婚协议带来了吗?”他问。   徐悦从包里将离婚协议拿了出来, 递了过去。两人没有财产, 没有孩子, 这份离婚协议没有更简单的了。   “结婚证我都带过来了。”   李磊点了点头, 问她:“要喝点什么吗?”说着, 他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他没忘记上一次,徐悦在一家咖啡馆是怎么羞辱他的, 这次两人又是选的咖啡馆。   徐悦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李磊看着她道:“不是说好聚好散吗?虽然说要离婚了, 也没有必要弄得跟个仇人一样吧?”   徐悦有些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磊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徐悦要了一杯美式。   等咖啡的间隙, 李磊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美式, 说觉得太苦了。”   徐悦道:“世事无常, 人也是会变的。”   李磊埋头喝了一大口咖啡, “是啊, 人是会变的。”   李磊现在的普通话几乎已经听不出他家乡的口音了,徐悦曾经听他说过,他刚来大学的时候,因为一口夹杂着乡音的普通话, 被人嘲笑过。所以后面他花了很多时间去练习,现在几乎已经听不出来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咖啡很快就端了上来, 徐悦没有要糖包,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入口是有些浓厚的苦涩。她曾经喝不惯美式,现在喝咖啡却不喜欢甜的了。   “要是我没有遇到过你就好了。”李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他看着徐悦,“要是我没有遇见过你,我的妻子应该会是个很平凡的女人,她虽然显得平凡,但是忠于家庭,我不会因为努力想要能匹配上她而拼命努力,我的人生大概也会平凡但是顺利。”   徐悦没有说话,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   “徐悦,你曾经对我来说,就像是从来没有收到过的圣诞礼物,美好到我总觉得那好像不是我的。”   徐悦喝了一口咖啡,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不想作为一个聆听者了,即使是聆听自己过去的故事。那些过去在现在看来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她无法跟过去和解,那些错误,她不想再去回顾,只想都交给时间。   李磊曾经是她最亲密的人,可是现在他就坐在对面,可是她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她看陌生人不会有这种方案的感觉。   “李磊。”她打断他试图的长篇大论,“别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谁都不会将过去当成精神粮食。你也一样。我想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像个朋友一样,坐在咖啡馆里,一起回忆过去。你不是说愿意协议离婚了吗?签字吧,然后我们就去民政局将离婚证办了。”   显然那些过去对于李磊来说是甜蜜的,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笑容。可惜这些对于徐悦来说是想要忘记的一切,终其一生,她都不想再回忆。也许她总有一天能和那时年轻的自己和解,但是不是现在。   李磊话里的意思,也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她身上。怪她太过优秀,太过美好,所以他的人生才会变成这样。   李磊一直到现在都意识不到自己人生的失败是因为什么。   她也听到了他的那句“忠于家庭”,但是她已经懒得做无谓的解释。   徐悦推了推那份离婚协议,“签字吧,如果你签字,你的信用卡债务我会承担一半。”   这是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债务,是夫妻共同债务。   徐悦不在乎这点钱,她想要解脱。   李磊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他看了她一眼,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笔,略略地看了一眼离婚协议书,‘刷刷’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叫了服务员过来买单,徐悦不想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欠他什么,执意自己买了那一杯美式。   李磊看了她一眼,自嘲一笑,“我现在已经成为什么恶心的东西了吗?让你一点都不想沾上?”   徐悦背上包,站了起来,“以后就两清了。”   李磊低下头,脸上划过一丝不甘的神色。   徐悦开车过来的,他上了她的车。车厢内一片沉默,徐悦开往民政局。   李磊看了看车的内饰,两人曾经憧憬过的东西,就有一辆属于两人的车。   “这才多久啊,你就能买车了?”他还是不甘,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容,“看来跟什么男人确实能决定生活的品质啊。说起来我落到今天的下场好像也怪不得别人,谁叫我是穷光蛋呢。”   徐悦平静地看着车前方,没有说话。   “ 他对你好吧?”   过了一会儿,李磊又问道。   徐悦吸了一口气,“她懒得多余解释,直接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李磊嗤笑了一声。   “看着确实像有钱人,有钱人的眼光好像也听独特的,不喜欢青春少女,偏偏喜欢已婚熟.女,难道是你们更有气质一点?”   徐悦眉头紧皱,她就知道李磊不会突然幡然醒悟,装了一会儿深情,就露出真面目了。   徐悦转头看了他一眼,厌恶道:“以前没发现你嘴竟然这么恶臭。”   李磊狞笑一声,“是啊,我拉的屎都没有有钱人的香。”   徐悦不再理他了。   车厢里气氛沉默下来之后,李磊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后悔,怎么刚才就没有忍住了,明明都已经想好了,既然一定要离了,好歹给她留一点好的念想。可是他脑袋上顶着明晃晃的绿帽子,他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想到自己同意离婚就成全了这对狗男女,他就很不想离,他本来打着的主意就是就算是拖也要拖死他们。   可是现在情况变了。   李磊碰了一下包里的东西,他暗暗地告诫自己,忍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民政局楼下。   徐悦将车停好,和李磊一起走进了民政局。   她本来还担心李磊会出什么幺蛾子,但是后面办理得很顺利,拿到离婚证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盯了离婚证好一会儿,眼眸有些湿润,她终于将错误纠正了过来。这年轻犯下的错误带来的阴影一时半会儿不会消除,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重新成为一个完整而又坚强理智的自己。   李磊顺手将离婚证揣进了兜里,他看向徐悦,阴沉地微笑,“徐悦,我不会祝你幸福的,出轨的人,迟早也会被出轨,祝愿你以后会尝到戴绿帽的滋味。”   徐悦这回是很真诚地微笑,“没关系,你最好不要。以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真是要恭喜你了,拜托了我这么优秀到让你颓废的女人。”   李磊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她是真的高兴,他心里不太痛快,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徐悦慢慢地走出了民政局。   即使拿到了离婚证,徐悦还是觉得奇怪。不过她转头就将这种疑惑抛到了脑后,她得庆祝一下。   她给李丹发了消息。没有打字,就给她拍了离婚证。   看到消息的李丹顿时就炸了。   “走,喝一杯庆祝去。”   徐悦和她约定好了地点之后,才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自己已经拿到了离婚证的事情。   这件事对于她父母来说也实在很意外,本来以为会拖很久。   她妈妈比较实在。   “你大姑那天说了,他们单位有个小伙子,快三十了,人很不错的,什么时候让你大姑安排安排。”   徐悦看到她妈妈回复的消息时,失声笑了笑。   “不着急。给我点时间让我调整调整吧。”   那边,她妈妈看到这条消息,有些无奈又有些担心,“这还需要调整什么呀?她能顺利离婚就感谢天感谢地了,现在好了,终于摆脱了李磊。不行,还是要让她大姑看着点才行,虽然今年26,但是毕竟…唉!”   不能回避的一个事实就是,现在这个社会对离过婚的女人确实苛刻了一些。好像只要女人离过婚就不再金贵了。   到了晚上,徐悦去了和李丹还有另几个朋友约好的酒吧。   她和这些朋友自从结婚之后就没有怎么再联系过了。但是友情都是自初中高中就开始的,现在她离婚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和朋友好好的聚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这些朋友都是当初听说她要嫁给李磊之后一直在反对的,虽然徐悦不听劝告让人有些失望,好在现在迷途知返。   有的友情是断了就断了,有的友情是不管经历了什么,都一直常存。   这酒吧是她们以前常来的地方。   徐悦请假没有上班,过来得比较早。   剩下几个朋友都是陆陆续续过来的。   这家酒吧是清吧,有个民谣歌手在台上献唱。他带着鸭舌帽,低沉的嗓音有一种穿透耳膜直抵心灵的力量。   徐悦坐在卡座上,听着民谣,有一种想要掉泪的冲动。   这大概就是常常看到的那句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终人吧。   坐在她身边的朋友用手肘碰了她一下。   “徐悦,你不是吧?踹掉了那个狗男人,不应该高兴吗?你可别搞什么难过啊,不然就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徐悦心有感触当然不是因为李磊。她只是在感叹人生。   人啊,真是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不管错的对的,人总是要去经历的。假如能从一些错误里面学到东西,那就像李宗盛的歌里面说的,没有白白受苦。   徐悦举起酒杯,“说什么呢,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从今天起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了,要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姐妹们都端起酒杯,笑道:“敬徐悦。”   这晚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几个姐妹们坐在酒吧,喝酒玩游戏,无忧无虑。可是毕竟不同了。不到十点钟,就有两个已经结婚有孩子了的,赶回家了,剩下三个包括李丹在内的还坐着陪她喝酒。   差不多喝到了十点钟,李丹提议去唱歌。   徐悦这才想起来自己真是很多年没有去唱过歌了,以前她是很喜欢唱歌的,年轻的时候经常跟朋友一起出去唱通宵。   一共四个人,唱起来不太热闹。   李丹提议多叫几个人,她笑道:“现在咱们徐悦可是单身贵族了,你们眼睛雪亮,身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啊?快叫过来唱歌!”   李丹打电话将她老公叫了过来,另外两个朋友的老公徐悦都认识,也不是外人,就都叫过来唱歌热闹。只有徐悦叫不到人了。   她笑道:“你们真是的,等着瞧,下次唱歌,我一准将我男朋友带过来给我撑场子。”   几人都喝了酒,请了代驾将车开到她们要去的KTV。   几个姐妹挤在一辆车上。   徐悦有些喝多了,她酒量还行,喝得有些熏,但是意识还是很清醒。一路上,几个姐妹叽叽喳喳地聊天,嘻哈不断。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徐悦听着感觉是自己的,她从包包里面将手机摸了出来,看了一眼,是何宿东打过来的。   见她盯着屏幕又没有接,李丹凑过来,笑问:“谁啊,还不接电话。”她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备注,“何宿东是谁啊?嗯?”   另一个朋友笑道:“听着像是男人的名字啊!徐悦,可以啊,动作够快。快点,将人叫过来,让我们给你把把关。”   徐悦笑道:“你们快别说话了,这是我的领导,上司,别说话啊,让人家听见了不好。”   徐悦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之后,就接了电话。   另几个朋友一听是领导,就不做声了。   “喂?何总?”   李丹朝另一个朋友使了个眼色,还真是领导呢。   “我吗?我和朋友在外面呢。”   何宿东问她在哪里。   徐悦左右看了一下,路边的街灯一直在变换。“我们准备去唱歌,现在在去的路上,您有事吗?何总?”   李丹就坐在她身边,因为车厢现在变得格外安静,所以她听筒里面的声音也能听到一些。李丹听到的是一个显得十分年轻的声音,声音有些低沉,就很有磁性,光听声音就感觉对方应该还不错。   李丹悄声问道:“你问问你们何总要不要过来啊?”   徐悦瞪了她一眼,“何总,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哦,没事啊?”   徐悦听他说没事,顿时就不知道该什么什么好了。   她刚想说没事就再见了,何宿东问她。   “你喝酒了?”   徐悦心想您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就是闲聊的吗?但是嘴里还是道:“喝了一点。”   她身边的李丹拼命和另两个打眼色。   听听这聊天的内容,感觉就不是很普通的领导和下属的关系呢。   另一个朋友突然凑了过来,对着手机道:“何总,人多热闹,你要过来吗?”   电话那边,何宿东坐在书房的真皮座椅上,他穿着一件驼色的套头羊毛毛衣,一条浅色羊肉休闲裤。书房开着地暖,暖洋洋的很舒适。   何宿东身前的实木桌面上放着一本打开了的书,暖色的台灯亮着。他戴着一副眼镜,黑软的头发没有像在公司那样梳得整整齐齐,额发很自然地垂下来,盖住了半个前额,显得他人好像年轻了十岁,文质彬彬的,看着像是一个在校大学生。   只是他浑身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他看起来还是有些高不可攀。   不等徐悦说话,何宿东将手里把玩的钢笔放在桌面上,笑道:“好啊。”   等挂断电话,徐悦狠狠地瞪了那个搅局的朋友一眼。   她笑道:“恨我做什么,等你尝到了甜头,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她想着的是徐悦现在刚离婚,她今晚上还想喝酒,可能是心情还是郁闷,这时候正是需要一个新鲜的人来帮她驱散阴影的时候,再说了,一群朋友都在这,还能让她吃亏吗?   这个什么何总大晚上的给她打电话闲聊,显然是对她有兴趣的,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让朋友们都替她把把关。   大家对她看男人的眼光都有些不放心了。   等到了KTV,李丹开了一个大包厢,朋友们的老公和男朋友也陆续地赶了过来。   何宿东是最后才过来的。   他推开包厢门的时候,里面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李丹看清进来的这个男人的模样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我的乖乖!”   何宿东穿着十分休闲,一点都看不出年纪,看着就像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她对徐悦说的这是她们领导产生了怀疑。   徐悦站了起来,对何宿东道:何总,过这边来坐。”   一个朋友将歌曲按了暂停,房间的灯也由暗调成了明。   徐悦先将何宿东介绍给他们,然后再一个个地给何宿东介绍。   “他们都是我朋友。”徐悦笑吟吟地看着何宿东,仿佛潜台词是:你也太没眼力界了,我们朋友聚会你也好意思凑上来?   但是何宿东好像情商全无,压根就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样,笑盈盈地和她的朋友们打招呼。   认识过之后,又开始唱歌。李丹招呼何宿东,“何总来点歌啊。”   徐悦的朋友们本来对这个何总没有太高的期待,但是谁知道竟然会是外形这么出色的人啊。本来她们还觉得这人可能对徐悦有意思,但是现在,包括李丹在内都有些虚。看何总这个气度,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到底是徐悦对他有意思还是他对徐悦有意思,或者是两人真的只是单纯的领导和下属的关系就有点难说了。   何宿东也一点都不拘束,上去点了几首歌。   点完歌之后,他就坐在了徐悦身边。   徐悦偶尔余光看到他在幻灭的灯光中忽明忽暗的脸,还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这人光看外形真的容易让人对他有好感,但是自己或许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高不可攀的大领导,又听说了太多关于他的传说,再加上那时候自己还是已婚父女,所以包括现在,她对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唱了几首歌之后,到了何宿东的歌了。   朋友们都已经沦陷到了他的颜值中,十分刻意地将话筒一个递给了何宿东,一个递给了徐悦。   但是何宿东点的事粤语歌。   徐悦以前都不怎么听粤语歌,因为听不懂。所以对粤语歌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何宿东开口就是王炸。   怎么说呢,听他唱歌好像是原唱。   像徐悦她们唱歌就是用嗓子吼歌,不会讲究什么唱功技巧。   而何宿东唱歌,除了声音好听之外,仔细听,他甚至能一句歌词的尾部的颤音都能唱出来。他声音低沉而又独特,粤语歌简直太适合他唱不过。   徐悦一直觉得自己唱歌挺不错的,因为嗓音不错,再加上五音都在调上,轻易不会跑调,所以唱歌都不会太难听,但是在何宿东面前,她竟然有种羞于开口的感觉。   一曲毕,包厢中响起了一阵掌声,何宿东笑了笑,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一次杯。   徐悦后面也跟何宿东合唱过,他确实唱得特别好。   大概有这么一个很特别的现象就是,一般唱歌唱得好的,都比较喜欢和唱歌唱得好的一起唱,若是和五音不全的一起唱歌,就会有点难受,合唱唱不了,听他唱是一种折磨。   好在徐悦的朋友们唱歌都还可以。   差不多到了快一点钟的时候,徐悦提议散了,明天都还要上班呢,   这场歌唱得大家都很尽兴。   从KTV走出来,他们站在门口等叫的代驾赶过来。徐悦的车也停在一边。   何宿东道:“我送你回去吧?”   徐悦头有些昏,一走出来,冷风一吹,感觉更晕了。   李丹已经彻底被何宿东给收买了,她觉得何宿东真是甩李磊不知道多少条街。徐悦现在的状态,要是生命中有这么一个男人,什么前尘往事都能被洗刷得一干二净,简直叫人扬眉吐气。   所以她不遗余力地撮合,“是啊是啊,你喝了不少,你一个人回去我们都不放心,让何总送你吧!不过何总的车停在哪的呢,你叫代驾没有?”   何总笑道:“没有,我让司机开过来。”   说着他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就缓缓地开了过来,在街道边停了下来。   徐悦拒绝道:“不用了何总,我已经叫了代驾了,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何宿东笑道,“没关系,也不远,我送你到楼下就走。”   徐悦态度却很坚决,不让何宿东送她。   李丹先是被那台兰博基尼给震惊到了,随即她察觉到徐悦是真的不想让何总送她,就打圆场道:“这样吧,现在确实也晚了,徐悦你到家之后,就给我们和何总报个平安吧!”   何宿东也看出她确实不愿意,也就不再勉强,先上车走了。   等那辆拉风的兰博基尼消失在街道上之后,李丹反而没有了唱歌时候的鬼迷心窍,她开始有些认清现实了。   等其他朋友先走了之后,李丹和她老公一直留到最后陪徐悦等她的代驾赶过来。   李丹走到徐悦身边,低声道:“徐悦,我觉得这个何总好像是对你有点意思啊。”   徐悦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都是成年人了,她还已经结过一次婚,怎么可能会那么小白呢。世界上一定没有无缘无故去对人好的,何总这样,目的确实很明显。   “可是,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可靠呢。”李丹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认识开兰博基尼的人。”   虽然都是城里孩子,但是生活也只是城市水平的中等而已,像这种真的有钱人,她们之前都没有接触过。   虽然不能因为一个人有钱就去认定他人品如何,但是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太现实。   徐悦笑了笑,“兴许是我们想多了。”   李丹担忧道:“反正,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和理智。”   徐悦点了点头,老实说,她一时半会真的没有心思去接触新人了。   她的代驾也赶了过来,和李丹他们告别之后,徐悦就回家了。   还没有到家,何宿东的信息就发了过来,他问她到家了没。徐悦回了一句快了。   何宿东都没有将话挑明,她也只好装作不知道。   她到家之后,分别给朋友和何宿东都说了一下。   何宿东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说别的了。   第二天是工作日,徐悦不到八点就起床收拾化妆,差不多差十分钟的时候赶到了公司。   她昨天请假没有上班,今天的事情就格外多。   上午先是高层会议,接着她又给部门开了会议。其间各种事情,忙得她晕头转向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都还在忙,忘记去吃饭了。   等她忙完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钟了。公司食堂到了这个点通常没有饭了。   徐悦这会儿才感觉肚子在咕咕地叫,她早上赶时间,只喝了牛奶燕麦。   这附近几乎都是商业写字楼,楼下倒是有些餐馆。徐悦在脑海里大概地想了一下楼下都有哪些餐馆,不想吃不说,下楼吃饭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她得抓紧时间午休一下。   犹豫了一会儿,徐悦决定撑一下,下午再吃吧。   徐悦趴在办公桌上,却没有睡着,肚子饿得她有些睡不着。徐悦心想等饿过劲了就不会饿了。休息了大半个小时就开始上班处理事情了。   差不多到了两点钟的时候,又有一个会议。   他们公司有个特点就是各种会议特别多,很多时候甚至要加班开会。大小的总结会,培训会特别多。   下午这场会议就是周例会。通常都是由徐悦来主持,总结一周的工作,决定奖惩。   徐悦已经驾轻就熟了。   但等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了何宿东坐在了会议室里面。这也不奇怪,有时候何宿东没事就会来参加她们的周例会,类似检查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忐忑。因为何宿东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工作上还是很认真,该惩罚的时候一点都不会心软,而公司有个特点就是虽然工资比较可观,但是完不成任务的时候,罚钱也很普遍。   徐悦还是像之前那样,开始主持会议。   何总就坐在她的身边,会议桌上摆着他的电脑,他一边听,一边亲自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地记录。   平时这很正常没什么,但是今天显然有些不大一样。   徐悦中午没有吃饭,她现在虽然已经饿过了头不感觉饿了,但是显然她的肚子不这样觉得。   她肚子间歇性地咕咕叫。   徐悦实在是没有想到今天会这样不凑巧,若是何宿东不在旁边也就算了,她下属离她都比较远,别人应该不会听到,但是何宿东坐得这样近,他没听到才怪了。   徐悦一边故作镇定,坚持将会议给开完了。但是她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肚子的异响给吸引过去,她恨不得按紧肚子不让它响了,但是显然,就算她那样做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帮助。   好不容易会议进行一半的时候,何宿东站了起来,离开了会议室。   徐悦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忽视掉肚子的异响,自然地将会议给主持完了。   等散会之后,徐悦回到了办公室。   她一看时间,差不多三点了。   再坚持一会儿,五点钟就下班了,今天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以准时下班。   她正在处理事情,办公纸的门被人敲响。   徐悦抬头一看,是何宿东的秘书。   “徐经理,您好,这是何总让我买的,给您放在这了。”   “你好,什么东西啊?”   她将带着提了过来,感觉热烘烘的,看了一眼包装袋,竟然是楼下一家很出名的寿司店的logo。   “这是?”她问秘书。   秘书笑了笑,退出去了。   盯着寿司看了一会儿,徐悦明白了,何总确实是听到了她肚子奇怪的叫声,却没有问她,直接让秘书给她买了吃的。   这家店铺因为手艺好,所以平时的时候客人比较多,但是这会儿人应该不多,大概排个二十来分钟的队就能买到了,也就是说,何总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就吩咐秘书去买了。   徐悦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第二天见到何总,何总上下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昨天的事情,而是开始谈工作。   徐悦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是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何总从她办公室走过,特意敲了敲门,提醒她去吃饭。   徐悦哦了一声,拿上工牌,走了出去。何总还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脚步比较慢。两人几乎是前后脚进了食堂,自助拿完菜品之后,何总很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都有些‘自然’地总是在一起吃饭。   他们公司女职员比男职员多,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口舌,当然男人也不甘示弱。   渐渐的她和何总的关系开始被人猜忌。   毕竟以前何总很少在食堂吃饭,现在每天吃不说,每次都坐在徐悦身边。   同事们还不知道徐悦离婚的事情,就连贾馨,徐悦都没有说。这种私事也确实没必要拿着到处说。   只不过这种在外人看来,就好像她是婚内出轨。   这天上班时,她因为有事情找一个下属,就出了办公室去找她。   “何总听说也是离了婚的,以前还在想何总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离婚,现在看来,越是优秀的男人,越是爱玩。徐经理可是有夫之妇,两人光明正大地走得这么近…”   “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得这么近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徐经理可是结了婚的人!”她下意识地反驳,同时转过头想看是谁这么杠精,就看到了徐悦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徐…徐经理?”她顿时吓得结巴了。一边暗自叫苦,怎么自己竟然这么背,背后说人家坏话被人当面听到。   徐经理以后肯定会给她穿小鞋!   徐悦没有理她,吩咐完事情之后就回办公室了。   等中午何宿东再次过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徐悦就推脱自己还有事情,让何宿东自己先过去。   她前面也推脱过,但是没有什么用。这次她态度比较坚决,“何总,等您吃完饭之后,我可以和您聊聊吗?”   何宿东看了她一眼,从她显得略微冷淡的脸上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你想说什么?趁着现在说吧。”   徐悦站起来,“方便去天台说吗?”   何宿东就跟着她走到了天台。   春天万物生长,城市的道路两边能看到春天的迹象了。   靠着玻璃栏杆,徐悦看向何宿东。   “何总,若是有哪里冒犯还请原谅。”她顿了顿道,“何总兴许不知道,现在公司的同事看我们平时除了工作接触比较多,所以有些闲话。这些可能会对何总造成困扰,所以以后,我会刻意和何总保持距离。”   何宿东看了她一会儿,笑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保持距离?”   “对何总的影响不好。”徐悦道。   “不,我觉得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这样对你的影响不好,那么我们就私下接触吧。”何宿东笑道。   平心而论,何总真的已经足够优秀了。但是徐悦对他没有别的心思。   “我听李磊说了,你给了他钱,所以他同意离婚。”徐悦深吸一口气,难怪当时李磊会这样爽快。   何宿东没有说话,他给了李磊十万,李磊就很麻溜地和她离婚了。不然估计拖到现在也离不了。   “何总,虽然您好心一片,但是这是我的事情,我觉得您实在是没有理由插手。”徐悦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离婚是件好事,但是她一点都不喜欢是因为何宿东给李磊钱。他没有立场,就算是他喜欢她,她也很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何宿东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不高兴。   “以后我们还是普通的上下属的关系,如果您打算逾越,那么我会辞职。”徐悦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何宿东。   何宿东后面也一直试图对她好,但是徐悦已经不是当初那样能因为别人对她好就会动心的小姑娘了,她后面选择了辞职,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   渐渐的,她和何宿东几乎再没有联系了。而她也从朋友那边听到一些李磊的事情。李磊后来不太厚,做起了快递员,但是又不勤奋,只能勉强糊口。后来好像是找到了他最开始口中的平凡姑娘,也生了孩子,日子过得比较艰难。   又过了几年,徐悦事业蒸蒸日上,成为了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在一次业务拓展上,她再次遇到了何宿东,何宿东请她吃了个饭,聊天中她得知何宿东去年结婚了,但是今年又离了,他大方表示想和她在一起,但是徐悦笑了笑,伸出左手,无名指上明晃晃地戴着一枚戒指。 第313章 王府千金   群山环绕间, 有一处村庄。   家家户户都是石头做成的房子,天才刚刚亮,犬吠不停, 勤快的农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秋水是杨家的童养媳,她是十年前大灾荒的时候被卖到这里来的。当时她看着只有三四岁, 别人都不愿意买,杨家有一个傻儿子,徐氏担心自己儿子会娶不到媳妇, 当年买人的时候, 因为家里没有钱,所以当时尽管想要买一个中用点的, 最后还是买了秋水。   秋水当年看起来傻不愣登的,人伢子以为她脑子有问题,看她瘦不禁风的, 怕她什么时候就死了, 到时候人财两空,这才便宜将她给卖了。   杨家家境不好,买秋水也不是想要做善事,只是因为没钱, 所以才买了这么个便宜货。   秋水从到杨家的第一天就开始干活, 她当时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瘦不禁风, 但是生命力很顽强,虽然每天都吃不饱, 但是还是顺利地长大了。   杨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脑子有问题,所以秋水是买给大儿子的童养媳。   童养媳在这里不算是个人, 被当成畜生一样养。每天吃的都是一家人吃剩下的,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几乎不足以裹身。   甚至在一年中青黄不接的时候,杨家人没有吃的了,自己都不够吃,根本就不会分粮食给她吃,秋水每天吃的是给猪吃的野菜。   有一次她差点就要饿死了。是杨家的小儿子杨二郎悄悄地分给了她一块红薯,她才活了下来。   从那以后,一颗善意的种子在她的心里种下,杨家只有杨二郎对她假以辞色,不会打骂她。   杨二郎稍微大点之后,徐氏托自己已经嫁了人的大女儿在镇上给他找了一个学徒的伙计,虽然挣不了什么钱,但是总算是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日子稍微宽裕了一些。   秋水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家里的家务,田里侍弄庄稼,她能顶一个壮劳动力使。   但是即使这样,她的生活也没有改善到哪里去。她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吃过什么米饭细粮,不让她像以前那样吃猪食,秋水就已经很感激了。   秋水很快就十六岁了,只是她当年被买来的时候,看着年纪太小了,所以杨家人一直弄不清她到底多大年纪。   所以他们就在等,等秋水来了第一次葵水,就要让她和杨大郎成亲。   杨大郎虽然傻,但是村里人经常会跟杨大郎打趣,指着秋水说,“这是你婆娘。”   甚至有些恶心一点的人,还会问杨大郎想不想和婆娘一起睡觉之类的话。   日积月累,杨大郎慢慢地似乎也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秋水看他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善,甚至有时候她会对自己动手动脚,秋水就很害怕。她知道自己是杨大郎的童养媳,可是她心里早就喜欢上了杨二郎。这个家里,只有杨二郎一个人的心地善良。   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秋水的葵水来得很晚,几乎到她十七岁的时候才来。   发现她来了葵水,秋水十分害怕,她知道杨家人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就等她的来了葵水,就要让她和杨大郎成亲。   秋水从小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开始不甘心命运的捉弄。她千方百计地想要瞒着不让杨家人知道,但是她第一次来葵水,又憋了这么多年,葵水的量很多,很快就弄脏了她的裤子,她瞒不下去了。   杨家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十分高兴,当晚就徐氏就很高兴地跟她说,明天就去请风水先生挑选一下日子,安排她和杨大郎成亲。   杨大郎知道他终于要娶媳妇的那晚,兴奋了半夜都没有睡,一直在傻傻地嘻嘻哈哈,或者是跑过来拍打她的窗户。   秋水吓坏了。   她一夜未眠,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反抗,她要上镇上去找杨二郎!   因为是童养媳,所以杨家人也并没有对她防备,她行动自由。杨家人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逃跑。   秋水第二天就清晨,趁着徐氏还没有起床,偷偷地溜进厨房偷了几个红薯,然后就像平常那样,很正常地背着背篓出门了。   临出门的时候,徐氏已经起床了,站在她房间门口梳头发,经过院子的那一刻,秋水感觉自己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拼命地压着自己的紧张,迫使自己像平常一样。   但是她看上去还是怪怪的。徐氏看了她一眼,感觉她今天是有些奇怪,但是只以为是她肚子不舒服,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秋水成功地溜出了杨家,出了村口之后,一路狂奔。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能逃离出去的时候,遇上了村上半夜就去镇上卖蔬菜的村民回家。   他还停下来跟秋水打招呼。   秋水当时吓得面无血色。   这个村人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但是他也没有阻拦秋水。等他赶着牛车走远之后,秋水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转身看着这个村民的背影,他也在回头看向她。   目光相接的那瞬间,秋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嘲弄。   等他的牛车走远之后,秋水鬼使神差地觉得他回村之后,一定会去给徐氏他们报信,徐氏他们肯定会追上来,到时候要是追上了自己。   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她在杨家除了吃不饱穿不暖,挨打是家常便饭,不管谁都能打她,甚至有时候杨大郎也会学着别人打她,而且因为他人傻,打人都没有分寸,秋水好几次差点就被他打死了。   下辈子要是嫁给这样的傻子,秋水宁愿死。   她迅速做出了判断,自己不能再走大路了。   她前后看了看没人,就钻进了旁边的密林之中。   她想得不错,这个村民猜到了秋水要逃跑,因为徐氏想要给她和杨大郎办婚礼的事情已经在村里面传开了。   秋水虽然背着背篓,但是打猪草通常都不会来这地方,这里已经离村子很远了,而且秋水看到他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   他不抓秋水回去,并不是因为发善心,而是不想多此一举。他觉得回去给徐氏讲一声也是一样的,让杨家人自己来抓人回去。   等徐氏听到秋水逃跑的消息之后,果然勃然大怒,挨家挨户地叫上了好些人,借了村里的骡子,就追了上来。   只不过他们一开始没有想到秋水会藏到森林里面去,以为她要走大路,所以一直追到了镇上都没有追到人。   后面想了想觉得不对,秋水应该是走了别的路,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人。   而这时候的秋水已经在丛林中迷路了。   她分不清方向,也算是运气好,没有碰到大虫之类的猛兽,靠着在森林中找到的野果加上她出门的时候带上的几个红薯,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森林中走了多少天,好不容易,终于走出了森林。   只是这个时候,女子独自出门在外,是很危险的。   秋水一身破破烂烂,一看就是流浪的人。刚走到一处镇上,她就被人伢子给捉了,然后被强行洗了个澡,换了一声衣裳。   秋水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卖过一次,虽然当时还小,但是记忆犹新,她记得当时还有一个姐姐也是被卖了,但是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打死了。   这些人伢子是很凶残的,根本不将人命当人命。所以这次她就显得格外乖巧,让吃饭就吃饭,也不闹绝食。   她清洗一番之后,连人伢子都惊讶了,看着竟然是个很清秀的姑娘,就是看着格外瘦弱了一些。   她双手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做粗活的,本来人伢子是想将她卖去那种烟花之地,但是后面又改变主意了。   秋水被装进了马车,赶了两天路之后,她和别的被卖的小姑娘一起,被带进了一家高门大户之中。   原来是这家人家要买奴婢,人伢子听到了消息,所以才将人都带了过来。   本来瘦弱的秋水是不会被挑选上的,但是那天比较凑巧的是一个小男孩闯了进来,说她新得的蚂蚱不见了,让那个很有气势的女人帮他找。   后面还是没有找到,小男孩哭闹不止,秋水大着胆子,说自己会编蚂蚱。   小男孩一听就停止了哭闹,要秋水帮他编一个蚂蚱。   秋水就让人找来了丝线,编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蚂蚱。她虽然从来没有用丝线编过蚂蚱,但是经常用一种植物的叶子编。那种植物的叶子就像是一把扇子一样,乡下人用它来做扇子。   秋水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她因为从来没有做过伺候人的事情,所以即使是留下来了,也是留在下人房做一些粗活。而且因为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婚配,所以根本不可能会被指去伺候公子小姐。   这里虽然也是干活,但是活计比起在杨家的时候轻松了太多了,而且吃的都是细面嬷嬷,偶尔还有肉吃。   秋水就像一朵因为干涸快要枯死又遇到一场雨露的花朵,很快就焕发了生机。   不少小厮都对她心怀觊觎,只不过秋水心思单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光是这样能吃饱不会挨打的生活,就已经让她心怀感激,十分满足了。   她伺候的这家人姓刘。她是做粗使活的,除了那次被买进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刘家主母之外,几乎没有见过其他的主人。   她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做事,很快,半年就过去了。   刘老爷过五十大寿,要大肆举办宴席宴请客人。   前院人手不够,就从粗使下人中抽了不少人去前院帮忙。秋水也去了。   秋水专门负责茶水。   在这次宴会上,她被刘大公子的一个朋友注意到了。这个朋友也是风流成性,虽然是读书人有文采,但是家里比刘老爷家还要有钱有势,所以纳了不少小妾。在秋水给他倒茶水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秋水,想将她要过去,给他当个通房丫头,在他看来,秋水这种粗使下人的身份,连小妾都不够格的。   这种事情对于这种阶级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刘大公子也没有拒绝,本来想将秋水打包送去他那个朋友的床上,但是没想到秋水竟然不从。   秋水心里一直牵挂着杨二郎,虽然知道自己和杨二郎今生都没有希望了。   和她一个房间的姐姐看她可怜,就给她出了个法子,求一求夫人。可是她只是个粗使下人,又是跟刘家签了卖身契的,刘家夫人怎么可能会帮她,而不帮自己的儿子呢。   秋水连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刘大公子给送走了。   刘公子这个朋友姓方,他爹是知府,所以在这一带几乎是土霸王,没有人敢不给脸面。   秋水被带到方家之后,秋水誓死不从,自己撞了墙,方公子觉得她实在是不知好歹,可是越是这样,心里竟然越是挂念。   方公子虽然风流,但是并不下流,她不愿意也不强迫她。秋水就这样被养在了方府。   也是命中注定,方公子有一个至交好友,是淮安王的嫡次子,这嫡次子也是不务正业,成天东流西窜,倒是和方公子十分要好,两人经常会在一起游玩,   淮安王复姓司徒。   司徒公子偶尔一次听闻方公子最近新得了一个美人,但是这个美人性情十分烈,一直到现在都不肯从。一次和方公子喝酒的时候,就提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让他这样鬼迷心窍。   方公子当然不会拒绝,但是还是道:“只是个乡野小姑娘,没有什么见识的。”   他倒也不怕司徒公子看了秋水之后,会迷上秋水。因为平心而论,秋水真的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只是普通的姿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上心。   等司徒公子看了秋水之后,却呆住了。   方公子就站在一旁,见司徒楠直勾勾地盯着秋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也担心司徒楠莫不是真的被秋水所吸引,他到时候跟他要人的话,难免会伤了兄弟和气。   他就上前两步,挡在了他和秋水的中间,没想到司徒楠一把将他推开,朝秋水走了过去。   方如松脸色顿时就黑了。   只见司徒楠离秋水越来越近,他正要冲上去将人给挤开,就听到司徒楠说了一句——“你长得好像我娘。”   不说方如松,就见秋水自己都愣住了。   司徒楠又看了她几眼,“你真的长得像我娘,你是哪里人?”   秋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被人伢子卖到了一处小山村,后面在那里长大的。”   司徒楠眸光大亮,“我有个亲妹妹,十年前失踪了。”   秋水愣住了。   ……   方如松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随便带回家准备做个通房丫鬟的姑娘竟然是淮安王走失的嫡女!   秋水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巧合地方式找回了家人。   她对以前的记忆一无所知,但是淮安王妃一直记得自己姑娘手臂上长着一颗粉痣。甚至他们不用验看这颗痣,光从秋水的脸就能确定她就是当年走丢的司徒小姐。   秋水被接回了淮安王府。   她也见到了淮安王和王妃,以及那一大家子她十分陌生的家人。   她一个都不认识,除了带她回来的司徒楠。   她是唯一的嫡女,当年她走丢之后,淮安王妃就再也没有生过孩子,她还有两个哥哥,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庶出的。   当年她走丢之后,淮安王妃日夜思念她,几乎要成疾了,当年淮安王本来是想要抱一个庶女在她膝下养,宽慰她失去女儿的心情,可是淮安王妃看不上这些庶出的,所以她后面还是从娘家接了一个侄女过来养。她侄女是嫡出的,但是淮安王妃娘家已经没落了,所以即使知道这姑娘被接过来养就等同于是给了淮安王妃了,但是她娘家人还是十二分愿意。要知道,被淮安王妃养大,以后亲事都要高出不知多少一截。   她被淮安王妃养了十年,现在已经十五岁了,明年就及笄,要说人家了。   女儿已经走丢了十年,淮安王妃几乎都已经快要放弃希望了。但是没有想到,之前一直希望人能回来的时候找不到,现在差不多放弃了,人竟然就这样奇异地找了回来。   淮安王妃在看了秋水第一眼就哭了出来,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她几乎和她长得有八分像,再看了她肩膀上的痣之后,就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秋水除了刘府和方府,就从来没有进过这么漂亮的大院子,还有这个穿得很漂亮,看着三十多岁的女人,说是她的母亲。   但是秋水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孟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十分上心,包括淮安王,也十分高兴,他们甚至开了一场宴席,请了很多客人,就是想让人来看一眼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么大的场面对于秋水来说,十分的不适应,她忍着害怕,跟着孟氏见客人。孟氏兴高采烈地给她一一介绍亲朋好友。   孟氏知道她曾经生活在一个小山村,给人当童养媳之后心疼坏了。   而淮安王知道之后,沉默半晌却开始唉声叹气。这样的女儿找回来,还不如没有找回来呢,因为太丢人了。堂堂淮安王的女儿,竟然曾经给一个傻子当过童养媳,这事情要是传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王妃当然也很介意,但是这是自己的女儿,天底下没有人会比一个母亲更爱孩子了。秋水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尽力学规矩,但是还是达不到一个王府的要求。   她回来,就将那个被孟氏当成女儿养的表小姐挤到一边去了。   比起秋水来,这个表小姐显然更懂得王府里的规矩,她的言谈举止,无一处不在显示她良好的教养。   秋水和她一比较起来,处处都显得笨拙。甚至很多规矩,就是秋水学了,很多时候也不会用,就比如吃饭不吧唧嘴,微笑不露牙齿,这秋水纠正了好多次才总算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一回来之后,孟氏为了不让她多想,就想着要送表小姐回家。   毕竟虽然她也疼表小姐,但是还是抵不过自己对亲生女儿的疼爱。   表小姐就计划被送回家,因为愧疚,孟氏还准备了很多贵重的东西,作为表小姐的添妆。   表小姐自此怀恨在心。   但是她心机深沉,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在王府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有对秋水表现过敌意,她故意接近秋水。她知道孟氏的一切愧疚都是因为秋水突然回来,若是秋水自己说自己不介意,那么孟氏就可以让她留下。   她无微不至地关心,让秋水对她放下了戒备。也在她刻意套话下,将自己的过去就告诉了表小姐。   城里不多时就兴起了一阵流言,对象就是刚回家的秋水。   他们说秋水曾经在一个小山村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后面和傻子成亲之后,因为傻子经常打她,所以就逃了出来,后面又逃到了岑县,给岑县知府的儿子做小妾,后面才被司徒楠给发现,带回了家。   这样的流言已经足够杀死一个少女了。   王妃知道之后怒不可遏,发誓要查出来到底是谁散布的流言。孟氏很快就查出罪魁祸首就是表小姐,她想将表小姐送回家,又是秋水去求情。   这里虽然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秋水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包括孟氏的疼爱,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孟氏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愧疚。自己只是个乡下走出来的村姑,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让淮南王府成为一个笑话。   她想要的日子,只是丰衣足食,只是简简单单。这样的富贵她承受不住。   她觉得表小姐这样的样子才配做淮南王府的千金。这些都是表小姐跟她说的。她要是不消失,淮南王府就永远是一个笑话。而且现在的流言出来,她已经成为了笑柄,不管这些流言是不是真的,她都嫁不出去了,谁都不会娶一个曾经给傻子做过媳妇的人。   秋水压力与日俱增,加上表小姐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蛊惑她。秋水也知道表小姐是意有所图,但是她也知道表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她身边伺候的下人背着她娘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   秋水收拾了一些她娘给她的财物,寻了一个机会溜了出去,她留下了一封信,信上用她刚学会的一些字,给她娘留了口信。   她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她要回镇上去,去找杨二郎。   她想她要是能和杨二郎成亲的话,那样的日子是她想要的。   因为在王府待过了一段时间,她也就知道了财不露白的道理,她现在也不敢穿女子的衣裳,免得又被人伢子给捉住卖掉。   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找了回去。可是她不知道杨二郎到底在哪里,只能在镇上慢慢地打听。过了十来天,她终于打听到了杨二郎所在的木匠店铺。   她找了过去,见到了杨二郎。   杨二郎见到她显得十分的惊喜。   她以为杨二郎对她也是有情意的,就大着胆子将自己对他的情意说了出来。   “二郎,你会娶我吧?我们不要回去了,就在镇上买一栋房子,你就做你的木匠活,可以养活我们的!”   杨二郎愣了愣,没有直接应下来,只是将她先安顿了下来。   她还来不及将自己带着足够两人生活半辈子的钱的事情告诉杨二郎,她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了。因为当天晚上,她正在熟睡,就被人用被子给蒙了起来,然后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关进了笼子里,这种笼子,在乡下是关猪用的。   她惊恐地发现,徐氏和杨大就还有一些村里的人就站在她的笼子外面,她惊恐地四处环顾,看不到杨二郎的影子。   徐氏气恼地从笼子外面伸手进来掐她。   “我们杨家供你吃供你喝,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们的?逃跑?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二郎呢?”她问。   “二郎!二郎!”她惊恐地嘶声力竭地叫着杨二郎。过了一会儿,杨二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秋水,说出的字让秋水绝望。   “我是不可能娶你的,你本来就是我哥哥的童养媳。”他对秋水那一点点善意,只是因为他良心未泯。一切都是秋水自己在泥潭中时对不远处的草地的幻想。杨二郎是健全的人,他现在又有手艺傍身,他好找婆娘,可是他哥哥不行,他哥哥是个傻子,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除非用钱去买,但是那会花很大一笔钱,而杨家没有钱,就算是有钱,这钱也足够给他娶媳妇了。   杨二郎的目光像狼一样冰冷。秋水浑身都凉透了。   她明白了。   自己就是自投罗网。   杨家人计划等将秋水弄回家之后,要好好地毒打她一顿,然后饿她几天再说。   但是等到了家,他们将笼子一抬下牛车,借着松明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秋水咬舌自尽了。   ……   秋水还记得前世的一切。可是又有点不同,好像那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样。因为除了这些记忆,她脑海里还有别的东西,让她感觉那个叫秋水的姑娘并不是自己,可是如果她不是秋水,她又是谁呢?   秋水坐在房间里苦苦思索,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可是伺候她的下人说她就是秋水姑娘。秋水着实迷惑了。   她现在不是在记忆中的那处小山村,她在方府。她前不久在刘府的时候被方如松看上了,带回了方府了,方如松一直让她做他的小妾,但是秋水不愿意。   方如松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虽然好女色,但是也不愿意强求她,所以一直养着,时不时地过来一趟。   正在想着,门被人敲响。   她转过头,门被人推开,方如松从外面走了进来。   算算时间,她在方府也待了快四个月的时间,后面才被司徒楠给带回家。   秋水有些分不清到底那些记忆是做梦还是现实,她看着一身玉色长衫的方如松走了进来。   平心而论,方如松看着是挺人模狗样的,他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十分修长,他笑吟吟的,看上去十分温润。   秋水站了起来,看着方如松。   方如松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秋水,“打开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   秋水没有像一开始那样拒绝,她知道方如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好人了,她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十分精巧的金钗,样式比较简单。   方如松见她肯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我帮你戴上试试?”他问她。   秋水将金钗拿了起来,“挺漂亮的。”   “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买。”方如松一撩袍子,坐在了她身边的那个凳子上。   秋水拿着金钗,问起方如松,“方公子,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姓司徒”   方如松有些惊讶地问她,“你怎么知道?”   “我听下人说的。”   方如松哦了一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啊,他昨天才来了这里,我晚上要去见他。”   秋水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出去过呢。”   对于佳人的要求,方如松当然不会拒绝。并且因为因为秋水的身份关系,这也不会显得不合规矩,说起来,是因为方如松自己已经有了妻子,他再喜欢秋水,也不可能会休妻娶她,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自己将秋水的位置放得很低。   他特意让侍女给她送了一套衣服过来,让她换上,晚上的时候跟他去见客。   天刚擦黑,方如松就过来接她了。   以前他们见面的地方通常都是花船,但是这次因为秋水也在,他不想让秋水觉得自己是个浪荡子,因为下午秋水收了金钗的原因,他以为自己和秋水的关系破冰了,所以他不想破坏这一点来之不易的好氛围,就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一个酒楼。   秋水换上了方如松送过来的衣裳。   他送过来的衣裳,自然布料都是上佳的,款式十分新颖的。但是当秋水看到这套衣裳的时候,心里莫名觉得很普通,好像她以前穿的衣裳都是很好的,这种对她来说只能算是普通。   秋水觉得很奇怪,明明她以前一直在山村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衣裳啊?   秋水换了衣裳之后,婢女伺候她梳了妆,方如松就过来了。   他看到秋水的那一瞬间,目光一亮,其实秋水的容貌真的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不是什么大美人,但是很清秀耐看,尤其是这一双眼睛,仿佛是呈了水,让人见之忘俗。她就是像一块清纯的玉,让人流连忘返。   出了府之后,秋水跟着方如松坐上了马车,马车随即摇摇晃晃地朝他们约定的那家酒楼赶去。   方如松还是比较规矩,即使和她坐在一辆马车上,也没有想要动手动脚,马车一边走,他一边撩起车帘,和她介绍。   “以后你要是喜欢,我没事的时候就可以带你出来。”   秋水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心里在想,以后只怕是没有机会了,这一次她就会和司徒楠相认,然后跟着司徒楠回到她原本的家。   但是她没有说话,却被方如松当成了默许。方如松高兴极了,他性高采烈,以为秋水终于想开了。   等到了酒楼,天已经黑透了。   酒楼人不少,门前挂着好几盏黄色的灯笼,将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等他们下了马车,等在门口的小二就殷勤地跑了上来。   “方公子,您请的客人已经来了,在包房里等着您呢!”   方如松笑道,“行,你小子刻意等在这,是想要你方爷给点赏银吧?”   方如松素来很大方,城里的人都知道。   店小二嘿嘿地笑道:“能伺候方爷是小的的福分,哪里敢要方爷的赏!”   方如松还是从怀里摸出几个碎银角子扔给了他,“前面带路!”   店小二得了赏,脸笑成了一团花,“您二位里面请!”   秋水跟在方如松身后,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小二将二人带到了一间亮着烛光的房间门口,对方如松道:“方爷,就是这里了。”   方如松点了点头,推开了门,自己却没有进去,侧开身体让秋水先进去。   秋水也没有客气,她踏进房间,里面的场景就一目了然了。   只见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显然站着的那个是侍从。   秋水的目光朝坐着的那个投去。   房间里虽然点着几根碗口粗的蜡烛,但是光线还是不如白天,有些昏暗。但是这不影响她看清这人的长相。   司徒楠也将目光投了过来,目光从秋水的脸上一掠而过,显然灯光太暗,他并没有觉察到异常。   方如松跟着走了进来。   看到方如松的一瞬间,他脸上才露出笑,“起临,你怎么这么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14章 王府千金(二)   方如松身边经常会出现新的佳人, 所以司徒楠已经习惯了,他没有怎么注意秋水。   秋水一开始也不动声色,只是跟着坐在了方如松身边。   他知道司徒楠对他身边的女人没有兴趣, 所以也没有主动介绍秋水。   “你怎么过来了?”   “家里事情多,出来躲一躲。”司徒楠说道。   方如松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我俩同年, 你看我…”   他本来想说孩子都有了, 但是余光注意到了一旁的秋水,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我又不像你, 天生就对女人感兴趣。”   方如松哈哈大笑,“哪个男人天生会对女人没有兴趣,你对女人没有兴趣, 难不成还对男人有兴趣?”   司徒楠笑了笑, 将目光转向秋水,“这位是你新得的佳人?”   他看着又不太像,方如松看着规矩得很。不过方如松这人确实有点自以为是的君子风度,虽然风流, 但是从来不喜欢搞强迫那一出, 他后院的那些女人都十分和谐, 全部都是自愿成为他的妾室, 虽然也会争风吃醋,但是像别的男人那样后院乱成一团的情况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方如松见他主动问起, 也就不得不给两人介绍,“这位是秋水姑娘。秋水,这位是司徒公子。”他没有将司徒楠的身份说出来, 免得吓到她。   秋水站了起来,她特意找了一个迎着光的角度看向司徒楠,“给司徒公子请安。”   司徒楠的目光本来只是从她脸上一掠而过,等转过去之后,又猛地转了回来,目光在秋水脸上流连。   方如松就坐在他对面,见他目光停留在秋水脸上很久没有移开,几乎可以说是很无礼地直勾勾地盯着秋水。   方如松顿时有些稍微不舒服,咳嗽了一声,“子元,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呢?”   司徒楠这才被他的提醒给惊醒过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秋水姑娘长得很像…”他停顿了一下,问秋水,“敢问秋水姑娘是何方人士?”   秋水心知他已经起了怀疑,不慌不忙地道:“小女子从小走失,到了一处镇上,不知自己的来历。”   司徒楠瞪大了眼睛。   方如松也是第一次听秋水说起自己的身世,也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脸上。   司徒楠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他上身前倾,“冒昧问一下姑娘芳龄?”   方如松不悦地咳嗽了一声,他瞪了司徒楠一眼,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他刚才才说司徒楠对女人不感兴趣,这下他就开始打听秋水这么私密的问题,该不会是心存不轨吧?   秋水道:“我不知道,我几乎没有走失之前的记忆,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好像生活在一处很大的宅院里面,身边有很多人,我不记得她们的脸了。”这段是她编造的,只不过没错就是了。   司徒楠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又极力地忍住了。   这倒是和以前的记忆有些不太相符,那时候她和司徒楠第一次见面,司徒楠就说她很像他娘,这回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不说话了。   只不过就算是司徒楠今天不认她,她也会想法子回到王府,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司徒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微地将激动的心情压了下去。   这个秋水姑娘实在是长得太像他娘,难怪他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面熟。   只是,若是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他将她带回去之后,盼月妹妹要如何自处?他娘虽然将盼月当成了女儿在养,但是毕竟不是真的女儿。盼月也没有入王府的族谱,她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的王府千金。   可是在外人眼中看来,她和王府的嫡姑娘也没有两样了。   他一边慢慢地喝茶,一边思考。   可是如果这真的是自己的亲妹妹,没找到也就算了,要是找到了,还真的能让她继续流落在外吗?   方如松从他微微凝重的表情上看出异常来,他没有见过王妃,所以并不知道秋水和司徒楠的母亲长得像。   秋水也不急不缓,她迟早会回到那个地方去。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长大。这会成为别人攻击她的弱点,她这一次,不会这样傻地将自己的弱点主动展现给别人了。   接下来司徒楠变着法的跟秋水套话,想问一下这些年她都是在什么地方。   不等秋水说话,方如松就打断了司徒楠。   “你问人家秋水姑娘这些问题做什么?来来,喝酒!”   方如松是知道的,秋水最开始被他要过来的时候,那双手简直不能看,手是没办法隐瞒的,她那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也就是说,秋水这些年的生活,肯定算不上好。她走失的时候年纪还那么小,又是一个姑娘家,要是遇上好人家还好,可是若是她真的遇上了好人家,现在也不会出现在方府了。   方如松虽然不知道司徒楠为什么突然很异常地对这些感兴趣,但是他下意识地就不想让司徒楠当面揭开秋水的伤疤。   有方如松的打断,秋水很顺利地将这个问题给过滤了过去。   但是这个问题是回避不了的,就算是到时候被王府的人给找了回去,他们也一样会问她这些年的情况,她需要提前想好到底要怎么回答。   司徒楠今晚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地看向秋水。他因为秋水已经成为方如松的妾室了,若是她真的是他的妹妹,王府的脸可就丢大了,堂堂嫡女给人作妾。   趁着方如松出去如厕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   等两人到了恭房,司徒楠才问方如松,“起临,秋水姑娘是不是你的妾室?”   方如松就觉得他今晚上很不正常,心里不由得警铃大作,虽然他知道秋水不是什么国色,可是他不也是第一眼就被她奇异地给吸引住了吗?他都可以,司徒楠当然也有可能。   司徒楠要是真的看上了秋水,他管他开口要的话,到时候他肯定不会让的,这样还会伤了兄弟和气,还不如一开始就打消他这样的念头。   于是方如松点了点头,“是的。”   他看到司徒楠的眉宇顿时就紧紧地皱了起来,心里骂了一声,觊觎兄弟的女人!   两人如厕完往回走,司徒楠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对方如松道:“你要好好地待她!”   方如松更加觉得他确实是看上了秋水,心里有些不舒服,“这还用得着你说,我什么时候对我的女人不好过?”   他一提到他的女人,司徒楠又皱紧了眉头。方如松后院耳朵女人起码有五六个,秋水也成为了其中之一,这事情确实让人为难,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先确定一下秋水到底是不是他的妹妹。然后再回家问一下他娘怎么说。   等回到了包房,司徒楠就变着法的灌方如松酒,他知道方如松有个毛病就是喝了酒之后尿多。   方如松果然很快就支持不住了,他再次离席,如厕去了。   司徒楠就趁机问秋水,“秋水姑娘,我问一个很冒昧的问题,如有失礼,还请海涵。”他盯着秋水的眼睛,“秋水姑娘右肩膀有没有一颗粉痣?”   秋水装出害羞又很吃惊的样子,“这个公子如何得知?”   司徒楠终于确定了,这个秋水就是自己走失了多年的妹妹。   方如松一回来,就看到司徒楠凑到秋水身边,在跟她说话,他脸顿时就黑了。   他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对司徒楠道:“天也晚了,过不久就要宵禁了,子元,今天就到这吧。”   司徒楠本来想从秋水口中多套点话,方如松说要走,他也不好留,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方如松带着秋水离去了。   秋水心知司徒楠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司徒楠没有当场认回她。回去的路上她就不停地在思考这件事,方如松对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楠就启程回了淮安。   这里离淮安城也近,坐船只需要半日就能到达。   等赶回家,差不多是下午的光景,他连忙去见他娘。   “今天回来的?”孟氏见他没有等通传就闯了进来,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换,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见她,猜想他可能是有什么事,因为最近她在给儿子相看,司徒楠不小了,得赶紧将人选定下来才行,否则好姑娘是有限的,被人抢先了,剩下的就是些歪瓜裂枣,到时候可没有地方哭去。   司徒楠赶路赶得急,大步走进来之后,一撩袍子,坐在了榻的另一边,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也顾不得烫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之后,才对孟氏笑道:“刚回来,儿子这不是挂念母亲吗?一回来就连忙过来了。”   孟氏之所以这么偏宠司徒楠,也跟他这一张讨人喜欢的巧嘴分不开,她笑道:“可没见你挂念过我,该不是在外面闯祸了,怕被你父亲知道,这才跑到我这里来求我吧?”   司徒楠笑了一下,“还真不是,不过儿子确实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要跟母亲说。”说着,他对屋子里伺候的婢女道:“你们都下去。”   不用王妃再吩咐,婢女们就鱼贯地出去了。   孟氏的心腹夏春守在门口,她隐约地听见里面传出司徒楠的声音,但是因为他声音太小,她也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没多一会儿,她就听到王妃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心中不由得疑惑,二公子到底是对王妃说了什么,竟然让王妃如此失态。   “千真万确。秋水不仅长得像您,而且我还问过她肩膀上有没有粉痣,她说有。”   孟氏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才道:“既然是你妹妹,你为何不将人带回来?”   司徒楠苦笑一声,“儿子也想,可是又有一件事。”他顿了顿,“我在罗县有一个好友姓方,是罗县知县的儿子,这个您也知道,秋水正是方如松的妾室。”   孟氏顿时呆住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儿子没有将人带回来。   给人做了妾。这对王府来说,实在是一个打击,她就算是庶女,也绝对没有给人作妾的道理,何况是嫡出?   孟氏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了决断。   “将你妹妹秘密带回来!”她紧紧地抓住司徒楠的手,看着司徒楠,“不管如何,她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先带回来,后面的事我们再想办法!至于你那个好友,你要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他说清楚,让他管好自己和身边人的嘴,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司徒楠一看他娘这个反应,就知道人是非要带回来不可了。只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他觉得秋水以前的身份是瞒不住的。   可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当年就回转了罗县。   ……   听到敲门声,秋水走了过去,隔着门问道:“是谁?”   “是我,秋水。”外面传来方如松的声音。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方如松平时不会晚上过来。秋水有些警惕地问道:“这么晚了,方公子有事吗?”   站在门外的方如松心情很复杂,就在不久前,司徒楠过来了,他跟他说了一个让他很不敢相信的事情。   秋水竟然是他走丢多年的妹妹!这样戏剧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在了他身上。   秋水若是真的是他的妹妹,她就是王府的嫡女,王府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嫡女给别人作妾呢。   方如松心情沉重。   他几乎想将秋水藏起来,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淮安王府不是一般的权贵,他爹就算是知府也保不住他。   “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让我进去吗?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秋水还是有些犹豫,即使她知道方如松的人品还是不错,可是这深夜若是他真的起了什么心思,她一个女子,肯定无法反抗他。   里面没了声音,显然,秋水不信任他。   这让方如松有些受伤。   他沉默了一会儿,“行吧,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跟你说吧。”   听着外面的脚步离开,秋水松了口气。其实方如松真的可以算得上一个君子了,她来了方家两个月,若是方如松有一点不轨之心,他都已经得手了,这里是方家,他可以为所欲为。   一夜平静。   昨晚上司徒楠就住在方家,次日睡醒,他不敢耽误,就去找方如松,要求要见秋水。   方如松无可奈何,只能亲自带着他去了后院。   秋水在看到司徒楠出现的时候,脸上十分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惊讶。   “司徒公子?您这是…”   白天的光线照在秋水脸上,她看上去和孟氏更像了。司徒楠盯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进去说吧。”   方如松颓丧地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司徒公子喝茶吗?”   司徒楠摆了摆手,“别忙了,坐下吧。”他转头对方如松道:“起临,我要单独跟她说话。”   两人虽然是好友,但是身份上的天差地别还是存在,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   方如松担忧地看了秋水一眼,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就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秋水不动声色地坐着,心想大概司徒楠要开始认她了。   果不其然,司徒楠看着她慢慢道:“我有一个亲妹妹,十年前走丢了。你长得很像我娘,我妹妹的肩膀上有一颗粉色的痣。”   他在秋水脸上没有看到别的表情,喜悦或者是震惊都没有,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所以,秋水姑娘,你很可能就是我的妹妹。”   秋水眨了眨眼睛,盯着司徒楠没有说话。   司徒楠斟酌了一下,“我娘很想见你,我这次过来,就是接你回去的。”   他对秋水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即使这是他的亲妹妹。毕竟,两人除了血缘关系,就跟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加上秋水现在的身份,她回去只会给王府造成麻烦。   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是事实却是就是这样的。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当年你走丢之后,娘一直很难过,茶饭不思,差点病倒了。然后母亲就从她娘家挑选了一个小姑娘,也就是你的表妹过府上来住,有她的陪伴,娘才终于好了很多。算起来,她已经在府上住了快十年,跟王府姑娘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秋水慢慢地琢磨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她还没有回去,就先跟她说着表姑娘的好话,司徒楠这是什么意思呢?   秋水默不作声,看着司徒楠,等着他自己将目的说出来。   “所以,你走丢之后,是盼月代替你孝顺母亲,等你回到府上之后,要好生和她相处,你觉得呢?”   这场景以前倒是没有出现过,她人还没有回去,司徒楠不担心她这个亲妹妹回了王府要怎么适应王府的生活,会不会因此遭受非议,却担心起了一个表姑娘。   她笑了笑,“司徒公子说我是你的亲妹妹,可是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像呢?司徒公子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什么?”司徒楠下意识地问道。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竟然是希望秋水不是他妹妹。   秋水笑道:“我还没有回去,还没有见到这位表姑娘,司徒公子就生怕这位表姑娘会因为我回去而受委屈。实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但是正因为我走丢,这位表姑娘才得了一个在王府生活的机会,这十年我想她远远得到了她本来不会有的好处。我并不觉得我回去她会因此失去一些什么东西,因为那本来也就不属于她。”   司徒楠大概打死也没有想到这位那天晚上见到还柔弱兮兮的秋水姑娘竟然会说出这么直白又一针见血的话来,而且她还说得很在理,让人反驳不出来。   他舔了舔干燥地嘴唇,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重新组织了语言。   “我不是担心她会受委屈,毕竟你才是我的亲妹妹。我只是考虑,你毕竟回去对王府也不熟,她在王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有她带着你,你也能很快就融入王府的生活。”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回旋,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秋水竟然寸步不让。   “司徒公子这话让我很不能苟同,您的意思是说,我回去之后,有爹有娘了,甚至还有你这位兄长,这么亲的亲人都不值得依靠,却要去依靠一个表姑娘吗?”   司徒楠闭嘴了。说不出话来的同时也有些恼怒,怎么秋水一点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没见识和柔弱,反而句句话都能堵得他反驳不出来。   他有些尴尬地道:“先不说这个吧,你收拾一下,等你收拾好了,我们即刻就出发。”   秋水道:“倒也用不着收拾,我孑然一身来,这里的东西都是方家的东西,只是暂时供我使用而已,不是我自己的东西。只不过方公子于我有恩,我须得当面感谢他一番。”   司徒楠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方如松就站在外面院子里,房间里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木墙并不隔音。   他心情很复杂,他也不是傻子,从司徒楠的话中,他听出了他对那个表姑娘的维护。表姑娘在王府待了十年,从司徒楠的话中可以看出这个表姑娘在王府是很得宠的,秋水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秋水走出来,看到方如松紧蹙眉头,在廊下走来走去。   “方公子!”   方如松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   秋水朝他走过来,走到他跟前,盈盈一拜,“公子于我有大恩啊,以后若是什么时候用得上我,还请公子不吝开口,若是能相帮,我定义不容辞。”   方如松苦笑,她还在念着他的恩情,她自己能过好,他就很高兴了。   方如松大概也知道这一别大概就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心里有些难过,“姑娘回去之后,一切要保重。王妃是你亲娘,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憋着,要跟王妃说。”他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他担心秋水回去之后会受委屈,但是又不敢跟王妃说。   秋水心中感动,又一福身,“多谢公子。”   方如松心情复杂地想要将她扶起来,又顾念她现在的身份,终是止住了。   “姑娘保重。”   秋水跟着司徒楠一道坐着马车离开了方家。   一路上外面街道上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她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从司徒楠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表姑娘现在在府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她将头转向车壁,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一次,她要将这个表姑娘将所有不属于她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从乘车转乘船,不过半日就到达了淮安城。   淮安城依水而建,城门是用大块青石砌成,城墙上面布满了青苔。   她坐在王府派过来迎接的马车上,揭开车帘,将目光投向这座古老的城墙。加上这次,她一共只见了这座城墙两次,以前她进了这座城池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王府生活也有代价,那就是自由。   作为高门贵女,她的行动是受到严格限制的,若是没有父兄长辈相陪,她连那座后院都无法走出。   司徒楠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他时不时看车厢一眼,看到秋水毫不害羞地将车帘揭开,看外面的景致,眉头就皱了皱。   果然是在外面长大的,不知晓规矩。   他走过去提醒了她一下,但是秋水置若罔闻,还是如故。   司徒楠越发不喜欢她了。其实在来之前,方如松已经跟他说过了,秋水不是他的妾室,因为秋水不愿意,所以她一直只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方府。   本来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因为司徒楠觉得秋水似乎长了一身反骨,不如盼月乖巧,所以对秋水也还是不大喜欢。   秋水从侧门进了王府。   一进府,她就被安排送去了正院见孟氏。   见孟氏的场景倒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孟氏见到她,先是抱着她哭了一场,然后才将她带去了内室,亲自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的粉痣,确定了她就是自己走丢的女儿之后,又抱着她哭了一场。   秋水也很配合地陪着掉了一场泪。   她以前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很欣喜的。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而她娘对她一直都很不错,一直想要补偿她,即使知道她会让她丢脸,也一直都没有放弃她,所以见到孟氏的时候,秋水心里是真的有感触。   “你爹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今天有事出去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就让你见见他。好孩子,你受苦了!”   孟氏刚才一拉她的手就感觉她的手有些粗糙。养在闺中的女子,通常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手指保养得十分细腻,手粗糙的是那种做粗活的人。   孟氏简直不敢想象她女儿这些年遭受了什么苦,直是心酸得掉泪。   就在她的院子,秋水在婢女的伺候下,换洗梳妆,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好孩子,这衣裳是你表妹的,刚做好,还没有给她,你回来了就先给你,你们身材都差不多,我一会儿就吩咐绣娘给你做几身衣裳。”   秋水没有拒绝。   孟氏一直搂着她说话,看得出来,对于她回来这件事,王府只有孟氏是最高兴的。   司徒楠将人带回来之后就回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换洗了一番之后,想了想,还是去了李盼月的院子。   李盼月见到他来,高兴极了。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毫不避讳地搂住司徒楠的胳膊,摇晃了几下,“听说罗县产美玉,哥哥可给我带礼物回来了?”   司徒楠从怀里掏出一枚成色上佳的俏色羊脂玉,“这个特意给你带的。”   李盼月高高兴兴地将玉接了过去,“谢谢哥哥。”   她又连忙吩咐婢女上茶点。   司徒楠摆了摆手,“别忙活了,快坐下,我有件事情跟你说。”   司徒楠就将秋水回来的事情说了一下,说完就看到李盼月已经像个木头人一样僵住一动不动了。   “盼月,盼月,你没事吧?”   李盼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眼眶倏地就红了。   “表哥,你说凝霜表妹回来了?这…这真是太好了。”   司徒楠从她脸上看出了害怕,安慰道:“你别担心,就算是凝霜回来了,你也还是王府的姑。”   李盼月惨淡一笑,“怎么会呢,我本来就不是王府的姑娘,现在凝霜回来了,我大概就要被送回家了。”   司徒楠道:“怎么会,若不是因为你这些年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母亲现在说不定会是什么样呢。你别担心,不会有人送你回去的。”   李盼月盯着他衣裳上的花纹,心想:不会有人送她回去吗?上一辈子,可是凝霜一回来,孟氏就开始计划要将她送回家。这辈子通过她的努力,司徒楠已经偏向她了,可是孟氏呢,就算是她在孟氏面前表现得再乖巧又有什么用?她终究不是孟氏的女儿。   上辈子凝霜是司徒楠找回来的,她知道是从罗县找回来的,所以她这辈子就一直试图阻止他去罗县,可是司徒楠别的事情都比较迁就她,唯独这件事他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仅将凝霜找回来了,还比上辈子早了快半年。   她几乎还来不及布置什么,凝霜就回来了。   只希望凝霜这辈子也和上辈子没有什么两样,那样就不足为惧。想到这里,她心里稍安。   “表兄,若是我真的有一天会被送回家去,我也不怨恨谁。本来这一切都是凝霜表妹的,我应该回我自己的家。”   “什么你自己的家!这里就是你家,你想回哪去?”司徒楠霍地站起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谁都不会将你送回去的,就算是有人想,我也不会同意!”   秋水改回了她自己的名字,司徒凝霜。   她以前不想用秋水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总是会让她难以忘记成长过程中的伤痛,这是名字是她的耻辱。可是现在她觉得什么名字都是一样的,她的过去不是耻辱,成长过程是很心酸,可是她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她人生遭遇这样的不幸不是她的错,她一点都不怪自己。   凝霜和秋水就是一个人,不管是过去的村姑还是现在的王府千金。过去让她变得更加坚强了,现在轻易不会有什么事情或者人能中伤到她。   孟氏也得知了她没有给方如松作妾,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就算是凝霜流落到了平民百姓家都没有关系,她没有学过规矩,没有学过读书识字,这些都没有关系,都可以教她,虽然有些晚了。   凭淮安王府的权势,他们完全可以给她找一个不敢计较这些事情的婆家。   当天晚上,凝霜就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印象中没有什么两样,他对她的回来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喜。   凝霜也不喜欢这个父亲,可是现在,她必须要讨好他,只有讨好他,让他喜欢她,凝霜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知道眼泪是女人特有的武器,只是这武器用得好就会成为助力,用不好就会中伤自己。   她见到淮安王司徒聿,司徒聿只是问了几句,显得十分的冷淡。   孟氏在一旁看得清楚,她知道司徒聿女儿众多,对于这个早就走丢的嫡女也并不上心。她心中暗恨,可是也无法,只好在心中默念自己对自己女儿好,她将女儿搂住,却发现女儿在不停地抽泣。   “凝霜,你这是怎么了?”   司徒聿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司徒凝霜默默地掉着眼泪,轻声道:“女儿曾经无数次梦到父亲,只是总也看不清父亲的脸。只记得梦中的父亲身材伟岸,和蔼可亲。如今总算是见着了父亲,女儿喜不自禁。父亲和梦中一模一样,高大伟岸,女儿今生今世还能见到父亲母亲,已经无憾了。”   听她这番话,孟氏心疼得直掉泪。   凝霜哭得很有技巧,她并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抽泣,她本来看着就很柔弱,如此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就让人心疼。   司徒聿看着凝霜,见她泪流不止,又不敢哭出声来,不由得想起了这个女儿小时候的样子来。她本来应该在王府锦衣玉食地长大,却遭受了这样的劫难。她还如此思念自己,见面就哭得让人心疼,心里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愧疚,放低了声音,“凝霜啊,回来了就好,以后在父母身边,谁都不敢欺负你了。”   凝霜点了点头,“谢谢爹爹。”   一声爹爹又让司徒聿有些伤感。   他为了抚慰自己的愧疚之情,亲自发话,将凝霜安排进了最好的一间院子,上辈子的凝霜回来都没有能住进这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15章 王府千金(三)   凝霜回来, 自然是要见见人的。淮安王的双亲都已经过世,现在府上最大的主子就是她爹娘。   但是她需要见一个人。   她还有一个兄长,叫司徒青云。已经成亲了, 是王府的世子,孩子都已经生了一大堆了。他妻子出身名门望族, 还算是懂事,只是有些泼辣善妒,凝霜记得上辈子这个大哥的后院就不太太平, 总是会弄出一些事情出来。   她回来的第二天晚上, 她娘就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家宴,让她见见家人。   她嫂子姓丁, 出身侯门,因为娘家强硬,所以在府上说话做事也十分硬气。大概是因为她太过强硬了, 而她大哥司徒青云恰好喜欢柔弱一些的女子, 所以夫妻感情有些冷淡。   不过凝霜倒是比较喜欢这个大嫂,性格虽然强势一些,但是人非常爽快,不小家子气。   在家宴之前, 丁氏就带着孩子过来了。   她已经听说了早年丢失的小姑子找回来的消息。   丁氏牵着孩子走近房间之后,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孟氏身边的小姑娘, 她看着十分纤瘦, 看着十四五岁,让人惊叹的是她和孟氏在容貌上的相似度, 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确实是亲生女儿,因为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这位就是凝霜妹妹了, 我一定没有认错,和夫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丁氏先是感叹了一声,这才带着孩子给孟氏见礼,然后放开孩子,走到凝霜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   丁氏素来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手指保养得特别细腻,所以一握住凝霜的手,就发现了凝霜的手十分粗糙,她顿时留了个心眼。   “妹妹可算是回家了,可见妹妹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妹妹长得像夫人,好个俊俏的姑娘!”丁氏笑道。   孟氏对这个大儿媳还是比较满意的,就对丁氏道:“凝霜才刚回来,对府上也不熟悉,你是大嫂,带着凝霜多熟悉熟悉。”   丁氏心中在猜测凝霜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找回来的,孟氏对此只字不提。只不过见凝霜皮肤有些粗糙,手也像是做惯了粗活的人,心里猜想凝霜以前一定过得不算好。   这走丢了多年的亲生女儿刚找回来,孟氏一定心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丁氏好强,虽然知道女子只能依附于丈夫,要听丈夫的吩咐,丈夫对自己好才算是有依靠,但是她性格强势,不肯对丈夫示弱,眼睛里也容不得沙子,无法强迫自己接受丈夫后院那些个女人。所以她干脆另辟蹊径,跑来讨好婆婆了。说起来,这家里,还是公婆最大,只要她得了公婆的认可,就算是丈夫不喜欢,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生了儿子,不管她丈夫后院女人会生多少个孩子,她的孩子才是嫡出,才有资格继承这座王府!   不管这个小姑子难不难伺候,她都要费心讨好才行。   丁氏笑道:“这是自然的。”她亲亲热热地拉着凝霜的手,笑道:“只要妹妹不嫌弃,我平时时间也多,可以陪着妹妹慢慢地熟悉。以后有宴会,我也带着妹妹一块去,让城里的人都知道知道,咱们王府的千金回来了!”   她最后这句话可算是说得很得孟氏的心意,孟氏笑道:“那你要费心多教教你妹妹规矩,多出去看看是好的,你妹妹今年也十六了。”   十六岁的姑娘其实定亲都已经有些晚了,基本上都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要开始相看了。   孟氏说到这里,隐隐有些发愁。凝霜的婚事将会是一个难题,她虽然是出身王府,但是这么多年走丢,别人都以为她已经没了。现在虽然找回来了,但是孟氏自己都觉得,女儿成长的环境大概不太如人意,贵女该学习的东西她也一样没有学过。孟氏没有问过她识不识字,她先入为主地觉得她应该是不识字的,毕竟连女红都没有学习过。   凝霜看了孟氏一眼,她知道孟氏的意思。她作为王府的姑娘,一旦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别人宴请的时候,一定会请她的。所以她现在就得开始学习规矩了,别像上辈子那样什么都不懂,出去之后丢了王府的人。   凝霜给丁氏一福身,笑道:“以后就要多加麻烦嫂嫂了。”   丁氏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哎哟,自家人,麻烦什么?”   凝霜将视线转向丁氏带来的孩子身上。这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打扮得十分精致,皮肤瓷白,眼睛水灵灵的。正被婢女抱着,她娘在说话,她也没有哭闹。   以前凝霜刚回来的时候,因为刚进入这种家庭,她十分拘束,就连她娘,她都不敢亲近,更别提什么大嫂了。但是现在的凝霜不是以前的凝霜了。   她呀地一声,看着她那个小侄女惊讶道:“这是大嫂的孩子吗?叫什么名字?”   丁氏见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孩子,笑道:“她还没有起名字呢,脾气虎得很,我们都叫她喜妹。”   大概是担心孩子会早夭,所以通常爱生病的小孩子都不会先取大名,要等她及笄的时候,才会正式给她取大名,这叫压命。   凝霜笑道:“喜梅长得真乖,快过来,让姑姑抱抱。”   婢女将喜梅抱了过来。   凝霜最开始没有抱她,而是先逗她说话,等孩子的警惕消除之后,才从婢女手中将喜梅接了过来。   喜梅长得是真的冰雪玲珑的十分好看,也不认生。   凝霜从荷包里翻出了一个小东西,这是之前在方府的时候,她无聊之下打的络子,用彩色线编的小鞋子,送给了喜妹。   “这是我自己打的,就送给喜妹玩吧,还请大嫂不要介意。”   丁氏怎么会呢,这个小姑子不仅没有自己担心的那样难缠,看着性格也开朗,还很喜欢她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丁氏当然会喜欢对自己孩子好的人。   丁氏笑道:“怎么会呢,妹妹手艺可真好,这样的小玩意,就算是府上手艺最好的人也编不出来呢。”   孟氏坐在一旁笑呵呵的,她一开始也担心凝霜在小地方长大,会不会太小家子气,现在看来,她是十分聪慧的,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正说得热闹,一个婢女打帘进来,走近之后,轻声道:“夫人,盼月姑娘来了。”   满屋的笑声戛然而止。   孟氏下意识地看了凝霜一眼,这件事她对女儿是有些心虚的。当年女儿走丢之后,盼月是来接替她的位置的,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这些年,孟氏确实是将盼月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以慰藉自己失去女儿的心情。   凝霜现在应该是不认识盼月的,所以她笑容只是僵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主动问道:“这位盼月姑娘是谁?”   丁氏当然也知道盼月是凝霜的替身,现在凝霜都已经回来了,盼月的位置估计会有些尴尬。她想了想,道:“盼月姑娘是你的表妹,寄住在咱们家的。”   一个叫妹妹一个叫姑娘,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盼月在丫鬟出去之后不久就走了进来,她在绕过屏风的一瞬间,目光快速地扫过了房间每个的脸,然后将目光锁定了凝霜。   但是也很快就将目光移开,盈盈走过来之后,先是见礼,然后才将目光对准了凝霜,笑道:“这位妹妹没有见过呢。”   凝霜昨天中午才回家的,她不知道也属正常。   孟氏亲自道:“只是你的凝霜表姐,谢天谢地,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找回来了。”   盼月脸上很有层次地出现了不同的表情,先是惊讶,而后是不敢置信,最后才变成了惊喜。   她激动地上前两步,拉住凝霜的手,目含惊喜,“天呐,竟然是凝霜姐姐!”她转头看向孟氏,“姨,我每每去灵山寺陪你上香,都会给凝霜姐姐祈福,盼着她能早日被找回来,”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感谢菩萨!”   盼月以为自己表演得很到位,这惊喜看着好像是真的。孟氏本来担心她会因为凝霜回来而排斥凝霜,现在见她这样惊喜,心落下了一半,笑道:“是啊,感谢菩萨。”   这是孟氏想要看到的,所以她不觉得突兀,但是在丁氏看来,盼月表现得过了些。她心想,每回上香都要祈福?只怕是祈求菩萨不要将人找回来吧,毕竟要是人不回来,她就是王府的姑娘,人要是回来了,她永远都只是表姑娘了,就连孟氏给她准备的嫁妆,估计都要往后靠。   而盼月也感受到了凝霜手心的的粗糙,她不自觉地移动了一下手指。心中有些窃喜,看来这辈子一切还是都没有改变,凝霜还是那个小山村长大的村姑,就算她出身王府又怎么样呢,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样的人,就算是王府嫡女又怎么样呢?还不只是个草包?   她笑盈盈地正要在说点什么,凝霜突然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她看着盼月道:“表妹,你别摸我的手了,我的手不及你的细腻,我小时候过得苦,不像表妹一样命好。”   她这话说出来,房间的气氛顿时就凝住了。   李盼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直接将两人最尴尬的地方在初次见面就摆到明面上来。她这话显然不是喜欢李盼月才说的。   孟氏听了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盼月和凝霜。   即使现在凝霜穿着很好看的衣裳,但是从气质上来说,确实输从小养尊处优的李盼月一截,李盼月一看就知道她出身好,浑身的娇气,而凝霜则没有,她背脊挺得笔直,身上也没有什么娇气,即使穿上了这身以前给李盼月准备的衣裳,她看着还是跟这里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孟氏也说不出这种气质像什么,不是那种穷苦人家的姑娘身上通常会有的小家子气,具体是什么,孟氏说不上来,以前也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   孟氏看了一眼李盼月,她娘家早就败落了,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要不是因为还有王府这宗姻亲,只怕连骨头都被人啃得一点都不剩了。孟氏的兄弟们都不太成器,分家之后,更日渐式微,等到了李盼月他们这辈,更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子弟。   当初孟氏想回娘家要个孩子,李盼月的娘十分有远见,赶着趟将女儿给送上门来让孟氏瞧。孟氏在娘家没有瞧上,最后还是李盼月比较得她的心。   李盼月家更是个小门户,若是李盼月没有长在王府,以后只怕也是嫁个很普通的男人,将就能将日子过过去,好的就不要想了,这时候的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   这些年来,她对李盼月也没有再好了。李盼月的衣食起居,完全是参照王府姑娘的标准来的。   她本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养了这么多年,说对李盼月没有感情是假的,但是若是让她做个选择,当然会不假思索地选择自己的女儿。而从女儿这番话中可以看出,凝霜不太喜欢盼月。   李盼月笑容也僵硬了一下。她也很清楚,凝霜对自己的态度会影响到孟氏对自己的态度。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凝霜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对他露出敌意。   李盼月脸上的笑容顿时褪下,连忙道:“凝霜姐姐别担心,我知道有一种药膏可以保养手,坚持使用,不出一年就可以养回来了。”   凝霜笑道:“倒不必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做这种无用的事情,我手粗糙,是因为我干活养活自己。我从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养活自己,并且将自己养活到这么大,要不是因为勤劳,我现在估计都见不着父母了。我这手虽然有些难看,但是它养活了我,我并不嫌弃它。”   李盼月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说实在的,她甚至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来不知寒冷饥饿,也就不知道靠自己养活自己是什么样的经历。   她笑了笑,“说起来是这样的,但是都说手是姑娘家的第二张脸,好看一些,走出去别人看着也好呀。”   孟氏和丁氏听了凝霜的话之后,心里却是别的想法。   孟氏甚至有些恍然大悟。   她一直担心女儿之前的成长环境会对女儿不利,她听了凝霜这番话之后,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凝霜或许之前的生活没有这样富贵,她干粗活,但是她无依无靠,靠干活养活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丢人的。是她们作为上等人太久,都将劳动百姓当成了下等人了而已。   丁氏阅历比李盼月这种没有吃过苦头的小姑娘来说,虽然也没有吃过苦,但是她阅历足,更能理解凝霜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也觉得作为一个高门贵女,外形条件十分重要,手也确实能说明一个人的生活条件。但是她心里很佩服小小年纪的凝霜竟然有这样开阔的胸怀,而且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十分自然。   看着凝霜,丁氏突然觉得,或许这个小姑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单纯。   她是个聪慧的姑娘。   “我觉得不需要。”凝霜笑道,“当然这对表妹来说,大概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了。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说读书习字,最不济也能学学女红,以后给父母做双鞋子,我觉得这些都比花时间和心思去做什么手部保养有意思得多。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一些拙见,表妹不必在意。”   李盼月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她心中惊讶不已,上辈子见到凝霜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她当时非常的羞涩,脸红成了虾,几乎不太抬头看人,也不敢说话。   可是这时候的凝霜大不一样,她不仅昂首挺胸,看人的时候,还会看着你的眼睛,她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一点都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的心一沉。她都重生了,该不会凝霜也重生了吧!   可是她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是以前的凝霜重生了,也不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上辈子的凝霜直到离开王府,都一直是没有长进的样子。   孟氏听凝霜说要将时间花在女红上,目的却是为了给父母做双鞋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凝霜说得不错,娘盼了这么多年,能盼上女儿一双鞋,就再满足不过了。”   凝霜撇下李盼月,走到了孟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笑道:“娘想穿的话,女儿今天就开始学。”   “不急不急,你才刚回来,好好地休息几天再说。”   凝霜和孟氏十分亲近的场景也让凝霜惊讶,要知道,上辈子的凝霜对孟氏可是很疏远的,她每日都将自己关在房间中,没事的时候不会出来走动,就算是去见孟氏,也是很不情愿,因为那会让她很不自在。   为什么,这辈子的凝霜变化会这样大?   她不得不再次将凝霜往和她一样重生的方向去想。   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可能。   还有凝神早回来了几个月,这也十分可疑。   李盼月顿时感觉有些窒息,若是司徒凝霜真的是重生的人,那她的一切努力就会变得很可笑。从她现在的表现看来,她已经和前世大不相同,好像是吃了灵丹妙药突然开了窍一样。   她这边还在胆战心惊,那边的凝霜已经将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   “娘,刚才听大嫂说,这个盼月表妹是寄住在府上的,她父母呢,是已经不在了吗?”   孟氏有些尴尬,解释道:“没有,你姨母和姨父都健在的。”   “这样啊,表妹是哪天来咱们家的?”她再次问道。   孟氏有些心虚,“来了好多年了,大概快十年了吧。”   “为什么?既然盼月表妹的父母都在,怎么会在我们府上住这么久,她父母不想念她吗?”凝霜很认真地问道。   孟氏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告诉她——你走丢之后,我就找了一个小姑娘来代替你,这样的话很有可能还会伤母子感情。   不等孟氏说话,凝霜又道:“这样说来,盼月表妹已经快十年没有和自己的父母好好地聚过了,看着表妹年纪也不小了,过两年就要出阁,等出阁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再想回家可就难了,我听说有的姑娘出嫁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娘家了。趁着现在还有两年,娘你应该送盼月表妹回家和她父母团聚才是。我这么多年没有见到父母,都快相思成疾了,盼月表妹,难道你就不思念自己的父母吗?”   最后一句,她是面向李盼月,问她的。   这话要怎么回答呢,她是万万不能说不思念的,身为女儿不思念自己的父母,岂不是不孝?可是要说思念,不就正好顺了凝霜的意,她思念父母,要将她送回家跟父母团聚?   念头在她脑海中转了几圈,她才笑道:“我每年也要回家几趟的,在这里,姨母和姨父对我就像是亲生女儿一样,我父母知道我在这过得很好,他们将我交给姨母也很放心。”   她这话变相地在提醒孟氏,当年可是你自己主动将我抱过来的,现在女儿一回来就过河拆桥,不太合适吧?   孟氏本来都已经动了将人送回去的念头了,等李盼月将这话一说,顿时就好像被人掐住了七寸。   是啊,李盼月也养了这么多年,一直当女儿在养,她一直也很贴心。现在女儿回来了是好事不假,但是李盼月这些年的付出也历历在目,就这样将人送回去了,她也是在是于心不忍。   孟氏便道:“凝霜你刚回来不知道,盼月在咱们府上长大,以后也是要从府上出嫁的。”   听孟氏这样说,李盼月着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再次将目光转向咄咄逼人的凝霜,心里警铃大作。   看来确实是了,凝霜也和她一样是重生的。不然她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自己的敌意就这样深。   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过命运。现在她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凝霜不知道她也是重生的。   可是这辈子的凝霜显然不好对付,第一次见面就差点将自己送回家去,加上她是孟氏亲生女儿这个天然优势,她想对付自己简直是太容易了,孟氏怎么样都会偏向她的。李盼月心里顿时有些着急,这情况实在是太意外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凝霜见没有成功将李盼月给弄回老家,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她遂不再将话题往李盼月身上引,她已经表现得有些过了,再逼迫下去,会让孟氏觉得她有些咄咄逼人。   丁氏一直在旁边看戏。她心想大概昨晚上孟氏就已经将李盼月的情况告诉了凝霜,凝霜大概对她顶替了自己很不高兴,所以今天才会一上来就针对她。   丁氏对她的看法再次改变,这个小姑娘不仅仅是不单纯,简直可以说是十分犀利。仅仅说了几句话,就差点将李盼月弄走。她收拾了一下心态,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小看这个小姑子,否则说不定要在她身上栽个跟头。   等到了晚宴的时候,凝霜也见到了自己的大哥司徒青云。   至于他的那些妾室是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家宴的,而她家人口也不多,围着一张大圆桌坐还显得有些空旷,好在桌上的菜品摆得满满当当十分热闹,周围也站着两排伺候的下人,还有下人在一旁布菜,倒也显得没有那样冷清。   吃饭的时候,孟氏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凝霜身上,她很惊喜地发现凝霜的餐桌礼仪非常的好,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就担心凝霜会在家宴上弄出笑话来,虽然都是一家子,但是有可能会让她爹失望,毕竟淮安王是出了名的讲究注重名声。   淮安王显然对凝霜的表现也十分满意。   凝霜就这样正式回归了。   丁氏果然像自己说过的那样,得闲就过来和凝霜说话。她女红尚可,教凝霜入门是没有问题的。她知道凝霜想学女红,就投其所好,亲自教她。   凝霜上辈子回王府之后,也学习过一段时间,只是她对女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绣什么东西都四不像,就算是学着做双鞋,鞋也不好穿,要么大了要么小了,没有这些做惯了女红的人做出来的鞋舒服。孟氏顾念她是第一次做鞋,硬撑着穿了一天,等到晚上将鞋脱下来,后脚跟都磨出血了。   凝霜是铆足了劲要好好地学习的,但是很奇怪的是,当她拿起针,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了分线的方法,她知道怎么样才能分出最细的线。那着布料,就知道要怎么剪裁。   凝霜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丁氏慢慢地学。   丁氏教她女红只是顺带的,她主要还是想跟凝霜打好关系。现在看来,孟氏很紧张自己这个女儿,而凝霜也不是草包。   “虽说你才回来,但是城里是没有秘密的,这消息隔天肯定所有人都知道了。过不久肯定就会有人会请你去府上玩,当然是宴会,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宴会常常会有,什么寿宴啊,百日宴啊,甚至有人娶个妾,也要摆个酒,请人去听一堂子戏的。你可能一开始会有些不适应,过不久你就会习惯了。一见人,嫂子说话也不见外。你是王府的姑娘,出去就是王府的牌面。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啊,不管喜不喜欢,出去之后都要遵守老祖宗定的规矩,不然人家可能就会笑话。娘肯定是舍不得你吃苦的,但是为了娘,你也得给她争脸回来。所以啊,我觉得,不如现在就将教你东西的嬷嬷给安排上,有备无患嘛,你说是不是?”   李氏这番话说得十分有水平,虽然略微直白,但是跟显得她的心是真诚的,要不是真的当成了一家人,也不会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让人听了只会觉得温暖,而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嫂子说得是,爹和娘对我好,我也得争气一些。我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还请嫂子不吝赐教。我知道嫂嫂是好心一片,嫂嫂别有顾虑。”   丁氏听她这么说,笑容更加真诚了一些。   “一家人没有见外的话。我是个直性子,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凝霜笑道:“我就知道嫂嫂性子豪爽,第一眼见到嫂嫂就觉得亲切呢。我也喜欢喜妹,嫂子要是不忙的时候,我还想去叨扰嫂子呢,也看看我那乖侄女。”   丁氏虽然二胎生了女儿,可是她一点都不失望,甚至比儿子更宝贝这个闺女。听她说想看喜妹,笑道:“你随时都可以过去的,嫂嫂扫榻相迎。”   两姑嫂说得热闹,那边一处院子,李盼月靠在迎枕上,却显得心不在焉。   凝霜这样锋芒毕露的样子,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让她感到害怕。她在府上算是孤苦无依,孟氏不可能会不帮自己的女儿却来帮她的,唯一有点指望的是司徒楠,可是那也不行,司徒楠在父母面前根本就没有多少话语权,他虽然也是嫡出,但是地位远远不及世子。   李盼月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来破这个局。   她很快就要及笄了,本来孟氏都已经在帮她相看人家了。她总是要嫁出去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府上。所以她只要赢得这两年的胜利,替自己争一个未来就可以了。   又过了两天,她听身边的嬷嬷说起闲话,本来夫人已经帮她相看了一家家世合适的。因为当时凝霜还没有回来,所以她是照着王府姑娘的标准去帮她相看的。可是现在凝霜一回来,局势立马就变了。   司徒凝霜比她大,以前那些本来是给她备着挑选的夫婿人选,全部都先给了凝霜!   这其中就包括了她一早就看好的徐国公府!   徐国公府虽然现在看着比王府的门第略低,但是李盼月知道,现在的徐国公世子以后会很有出息,他出入朝堂,成为最年轻的首辅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带着徐国公一府都成了为数不多最显赫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孟氏却打算给自己的女儿了。   李盼月心中苦涩又怨恨。凝霜没有回来之前,是她一直在讨好孟氏,假扮她的女儿孝顺她。假扮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王府姑娘,处处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生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遭了孟氏的嫌弃。   她已经这样努力了,最后还是轻易地被凝霜给破坏了,这对她不公平!   她不是王府的姑娘又怎么样,这是她应得的东西!她伺候了孟氏十年,她就应该得到这些东西!   李盼月暗自咬牙,她一定不会让凝霜得逞!   司徒楠自从将凝霜送回来之后,就老实地待在了家里。他们是祖荫,是不必参加科考的。但是也可以参加,靠自己的实力为自己谋求一官半职是最好不过的了。他兄长以后是王爷,他是不能参加的,于是司徒聿就将希望放在了自己的小儿子身上。   但是他显然放错了人,司徒楠玩乐一把好手,让他去参加科考,可是要了他的命了。   今年秋就是三年一次的秋闱,司徒楠身上捐了一个秀才功名,连考了两次都没有捞回来一个举人,所以这次他一回来,就被司徒聿下令要关在家中好生读书。   侍读西席每日毒打,司徒楠叫苦不迭。   这日,他才上完上午的课,逮着中午的休息时间,瘫在椅子上午休。   房门被人悄悄地从外面推开,尽管动作很轻,还是将他吵醒了。   司徒楠不悦地睁眼看了过去,对上了他侍从小心翼翼的眼神。   “公子,盼月姑娘来了。”   司徒楠正想要发火,听说是李盼月过来了,坐直了身体,咳嗽了一声,“盼月来了啊,还不快请人进来?”   李盼月不多时就推门而入,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表兄,我听说你被姨父勒令在家中读书,辛苦了吧?我特意去厨房给你做了点心,快尝尝,这是莲子糕,你最喜欢吃的。”   司徒楠笑道:“是表妹亲手做的啊?那可要尝尝了。”   李盼月走了过去,将食盒中的莲子糕给取了出来,放在了司徒楠旁边的高几上。   司徒楠伸手捏了一块,咬了一口。   他几乎在同时就分辨出来了这莲子糕就是家中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不过他也知道,一般姑娘们说亲手做的糕点,无外乎就是去厨房提一下,他也不戳破,甚至还夸赞了一句。   “这莲子糕不错,辛苦表妹了。”   李盼月笑道:“表哥喜欢就好。”她十分善解人意道,“读书虽然很辛苦,但是表哥也要理解姑父一番心意才好,毕竟是望子成龙,表哥这次好好努力,一定会考上的。”   司徒楠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问道:“盼月过来是有事吗?”   李盼月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很久没有见过表哥了,想来看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16章 王府千金(四)   司徒楠笑了笑, “最近西庭的荷花应该是盛开了,只是可惜我被父亲勒令读书,今年无法陪你去看花了。”   李盼月道:“表哥有要事要做, 花年年都开这呢。明年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司徒楠只是一笑,问起另一件事来, “凝霜回来了,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李盼月脸上的笑容蓦然一僵,随即她勉强一笑, “凝霜妹妹自然是好相处的。”   她这个欲语还休的样子, 司徒楠难免要追问,“怎么, 你们相处得不好吗?”   李盼月笑道:“也没有不好,凝霜妹妹住在玲珑阁,平时也不怎么见面。”   司徒楠见她情绪低落, 安慰道:“你也别多想了, 凝霜这么多年流落在外面,好不容易找回来,王爷和王妃对她好一些也无可厚非的。你是王府教养出来的姑娘,我知道你的心胸没有那样狭隘, 不好受是可能的, 只是不要太放在心上。”   李盼月勉强一笑, “哥哥太看得起我了, 我只是寄住在王府,又不是真正的王府姑娘, 凝霜才是正经的嫡出姑娘,她受宠是应该的,又哪里能轮得到我不高兴呢。”   这话明显是受了委屈了。   这些年因为李盼月刻意地讨好, 所以两人的关系不像前世那样只是偶尔见个面并不怎么熟稔。因为李盼月知道,虽然现在司徒楠并不是世子,但是这王府最终会落到司徒楠的手上,所以她从最开始重生的那天起,就费尽心力在讨好司徒楠。   她和司徒楠是表兄妹,她最开始也不排除抱着勾引司徒楠的心思。可是她后面慢慢就发现,司徒楠就算是对她好,也只是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   久而久之,她也就放弃了这个心思。   反正好男人这么多,也不是只有司徒楠一个。   司徒楠道:“表妹不要妄自菲薄了,你在府上生活了这么久,王妃也没有亏待过你,眼看你就要及笄找婆家了,王妃会替你挑个好人家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李盼月心里就更加委屈了。   “哥哥,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有想法,凝霜表姐这么多年在外面想来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她回来之后,补偿她是应该的。别的我都不说了,姨母早些日子就已经再替我相看了,我…”她突然面露羞涩,“我最中意一家,本来姨母也选中了那家,可是现在表姐一回来,姨母就想给表姐挑那户人家。表姐条件这样好,她有很多很多更好的选择,可是表哥也知道我这个情况,以前在府上就只是借住,现在凝霜表姐回来了,我的位置就更加尴尬了,能不能相看到个好人家还很难说。”   这种事情,司徒楠也不是很懂。   “既然你喜欢,你为何不直接跟娘去说?”   李盼月低头羞涩道:“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呢,说出来,姨母大概会觉得我不矜持。我是不能跟她说的。”   司徒楠有些明白了,李盼月不去跟王妃说,却跑来跟他说,显然是有求于他了。   “你现在是想要我帮忙吗?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李盼月抬起头来,“其实那户人家条件不怎么样,姨母未必会看得上。我听说五日后,有一场诗茶会,表哥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来带我去?到时候我自己去结识那位公子,若是有缘分,他自己上门提亲,姨母就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司徒楠爱玩,思想也就比一般的世人要开明一些。他倒也没有觉得李盼月提出自己去认识那位公子很轻挑,只是事情有些难办。   “我要是能帮得上忙,自然也就帮了,但是现在你知道的,我被禁足了,每天侍读西席都要过来给我上课的,我不能偷偷地溜出去。”   李盼月也没有想到这个,可是只有司徒楠认识城里的那些权贵子弟,要是没有司徒楠的带领,她根本就进不去宴会。   “我来想办法。”   等李盼月走了之后,司徒楠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她那个男人的身份了。   李盼月果然将这件事解决了。   她是这么操作的。她去了孟氏那里说了一下这个茶话会。她只是提了一句,听说这个茶话会上成就了不少佳话。   这里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婚姻虽然也是父母做主,但是在门当户对的条件下,若是年轻男女能自己看对眼,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氏最近就在发愁一个问题。凝霜已经十六岁,很快就要十七岁了,但是却还没有定亲,这样的年纪已经不太好找了,若是她自己能挑中一个,或者是别人挑中她,也是好事。   孟氏就拍板了下来,让凝霜去参加诗茶会,并指定要李盼月相陪,当然只有两个姑娘家去也是不合适的,恰好司徒楠也是未婚青年,就让司徒楠陪着两个妹妹前去。   司徒楠当天就被孟氏给叫了过来耳提面命,叫他照顾好两个妹妹。这里虽然民风没有那么严苛,可是要是弄出什么丑事来,还是不好收场。   司徒楠早就被关得心都燥了,这一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连连拍胸口保证,一定会保证两个妹妹的安全。   凝霜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念头。不过孟氏很快就笑道:“要不是你表妹提醒我,我都忘记这件事了。凝霜啊,你才回来,去这诗茶会呢,我也不要求你要表现得多好,但是有一点很重要,你千万不能做错事情,因为城里的青年才俊,差不多都会去,要是你丢了什么丑,后果会很严重你明白吗?”说到这里,孟氏还有些担心,这些日子来凝霜虽然看着也很聪慧,也没有像她最开始担心的那样,有一身穷酸毛病,反而她像是一个从小在深闺中养大的姑娘一样,举止都很淑女。   好在凝霜已经跟着教养嬷嬷开始学规矩了,离诗茶会还有好几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你不懂诗也不懂茶,所以去了那里,这两样你干脆就不要碰,你就当个看客,去那里坐坐,见见世面就行了。也好叫别人知道知道,我王府真正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你要知道,无才便是德,这女人的一生啊,都在替男人打理后院,不会作诗不会品茶根本就没什么,但是一定要娴熟,否则男人的后院一定是鸡飞狗跳的。这也是各世家夫人挑选儿媳妇的标准,所以到时候,你若是不知道怎么说话,就干脆不要开口,适当地说一些就行了。你是王府姑娘,不需要你去讨好别人,别人自然会来讨好你的。”   孟氏口不停地交代了很多。   很奇怪的是,凝霜本来应该是很赞同这样的思想的,毕竟她就生活在这个时代,但是她心里却并不赞同。她的性格其实和大嫂丁氏有些像,但是丁氏最后的结局也是和孟氏口中一样,一辈子困在后院,替男人打理内宅,辛苦付出的同时,还要忍受男人的三妻四妾来给自己添堵,还要帮着养别的女人和自己的丈夫生下的孩子。   这是这个时代的女人的宿命,谁都逃脱不了的。凝霜微微将头垂下,她心想自己以后绝不会成为孟氏、丁氏这样的女人。   孟氏交代完之后还不放心,这是凝霜回来之后第一次交际。而从小在王府长大的李盼月不一样,这样的场面她已经见识过多回了,她又小有才名,所以孟氏将她叫了过来,交代她一定要在宴会上照看好凝霜。   李盼月自然是无有不应。   凝霜着实学了好几天的规矩,纠正仪态之类的,等到了诗茶会的这天早上,天还没有大亮,她就被婢女们叫起来折腾了,弄得好像是新娘子出嫁一样。差不多到了辰时的时候,她就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往二门走去。   李盼月早就收拾好了,已经在等她了。   李盼月今天显然是盛装打扮,她着一身印海棠桃红夏裙,裙子是百褶的,风一吹裙摆,显得人飘逸得像是仙女。李盼月的容貌确实不错,小小年纪,皮肤养德很白,像是一株含苞欲绽的水仙,娇滴滴的。   李盼月站在影壁下等待。看着凝霜走过来,她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眼中划过诧异。   因为怀疑凝霜是重生的,所以她也不敢轻易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前世发生的事情,这辈子的凝霜应该也知道。   她亲热地迎了上去。   “表姐,你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这衣裳是新做的吧,这可是城里最时兴的款了。”   凝霜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不加掩饰自己的敌意,这时候当然也不会给她好脸。   “是吗?这裙子是我娘让府中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的,听说几个绣娘做了有半个月,才做成这么一条。”她得意洋洋地笑道。   李盼月心想,可不是吗?为了赶制你这条裙子,府上其他女眷的衣裳都被搁置了,就连自己为了赴宴想要做一件衣裳,都被推到了后面,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始,自己身上这条虽然也是新的,但是毕竟已经有些过时了。   李盼月不愿意奉承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将头撇到了一边,故意问道:“怎么表哥还没有来?”   说曹操曹操到。   司徒楠的身影出现在了穿堂处,他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袍,走路的时候,袍角带起了风,看着还有些少年意气。   他扬起笑脸,赔罪道:“实在是对不住两位妹妹,为兄竟然是迟了。”   李盼月笑道:“哥哥来得正好,哥哥是准备坐马车还是骑马?”   “我骑马吧。”司徒楠说完才将目光转向凝霜,他有些惊讶于凝霜的改变。虽然只是不到十日不见,凝霜整个人的气质就好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先是她身材略微丰润了一些。她原本是比较瘦弱的,看着清秀有余,但是却不太讨喜,现在脸颊长了些肉,看着灵动了很多。   凝霜看着他,笑道:“二哥。”   司徒楠说实在的,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印象不太好,但是总归是自己的亲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司徒,他当然不会将以前的不舒服放在心上,只是他有些惊异于凝霜气质上的冷淡。和李盼月比起来,李盼月更加活泼可爱,而凝霜虽然年纪也不大,大概是经历了太多事情,她不笑的时候,气质有些冰冷。   当然这是不太讨喜的,假如换成他,他都喜欢李盼月这样的姑娘。   车很快就出发了。   西庭原先是一个豪奢人家的别庄,但是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后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户人家已经绝了香火,现在的西庭就变了主人,但是不知道是谁,也一直没有人出来认领,大家就默认这地方是官府所有,平时一些用来举办一些宴会之类。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凝霜独自乘坐一辆马车。   她从孟氏那里已经得知了这个主意是李盼月出的,她不会天真地认为李盼月出这个主意真的是为了她相看夫婿着想,李盼月一定是怀着其他的目的。说不定是想看她在宴会上出丑,毕竟她是个刚回来的村姑,不懂这些上等人游戏的规则。   马车摇摇晃晃的,让她有些晕车想吐。   大概过了快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凝霜在丫鬟锦瓶地搀扶下下了马车,她头晕得有些厉害。   西庭别庄很大,几乎占据了一个大山谷。谷中除了蓄水养了一池的莲花之外,靠近山的地方则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这些都是斑竹,枝干粗壮,遮天蔽日,谷中的风景是很好的,所以权贵们也喜欢到这处来。   “姑娘,您没事吧?”   锦瓶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神色萎靡,显然是身体不适,连忙问道。   与此同时,另一波客人也赶到了。   一个穿着天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翻身从马上跃下,他是汝阳伯的儿子,和司徒楠关系也不错,看到司徒楠之后,就走上前来打招呼。他叫徐劲松。   “子元!”   他走到司徒楠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说你小子被王爷给拘起来了啊,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司徒楠笑道:“本来是没有机会了的,但是高堂有令,叫我做一回护花使者,我就过来了。”   “哦!送你那表妹吗?”徐劲松笑道。   “还有我妹妹。”   徐劲松显然是有些懵,“你哪个庶妹?”   “不是,我亲妹妹。”司徒楠伸手朝凝霜的方向指了指,“那就是我妹妹了,她叫凝霜。”   徐劲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自然是知道王府本来有个嫡出姑娘,但是后面走丢了的事情的,这么大的事情,几乎全淮安城都知道。本来司徒凝霜找回来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全城,但是因为徐劲松平时对这种事情也不怎么关注,所以他竟是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你妹妹…找回来啦?”徐劲松惊讶道。   司徒楠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到来的时候,孟氏将他叫过去交代的话来。其实这次孟氏也没有指望凝霜能找到如意郎君,只是想让她来感受一下,长一下见识。   他上下看了徐劲松一眼。   要说出身,徐劲松倒也勉强能配得上,他今年也二十了,及冠之年,但是难得的是还没有定亲。司徒楠觉得可以一试,就笑道:“我给你引荐引荐吧,你那两个妹妹,刚好让她们这时候认识一下,以后难免要见面的。”   徐劲松当然也不反对,将自己两个妹妹都叫了过来,带着她们跟着司徒楠朝凝霜走过去。   凝霜晕得有些想吐,她看到司徒楠带着人朝自己走了过来,还是站好了,司徒楠这样子明显是要带着她认识人了。   徐劲松有些好奇地飞快地看了凝霜一眼。   他是见过孟氏的,见凝霜长得和孟氏着实相似,心想这肯定是当年走丢的姑娘了。   司徒楠对凝霜道:“这位是汝阳伯家的徐公子,这两位姑娘是徐公子的妹妹,她们应该都比你要小上一些,我们两家是世交,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吧。”   凝霜对着徐劲松福了福身,“见过徐公子。”   徐劲松连忙侧过半边身体,笑道:“司徒姑娘别太客气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叫徐秀蓉,这个叫徐秀雅,她们两个一个十五,一个十四。”   凝霜笑道:“那确实要比我小,两位妹妹好。”   徐家的家教自然是没得说,徐秀蓉和徐秀雅也给她见了礼。   李盼月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过来。   她和这两个姓徐的姑娘不太对付。这两人虽然看着很知礼,但是实则心气很高。几人的梁子是两年前结下的,当时她跟着孟氏去参加一个宴会。别的姑娘都在奉承李盼月,只有这两姐妹坐着不动。李盼月当时也没有在意,但是偶然她碰上了这两姐妹在说悄悄话,她都还记得她们当时说的是什么。   “这李姑娘姓李可不姓司徒,不知道是有什么好巴结的。只不过是个寄住在淮安王府的表姑娘罢了,山村的野鸡,就算是飞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话刚说完,她们拐角就碰上了李盼月,见李盼月脸色难看,也知道李盼月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徐秀蓉还好,年纪大一些,知道背后说人家笑话被人家撞见有些尴尬,而徐秀雅本来性子就不如她姐姐娴静,比较泼辣,撞见了李盼月也不心虚,心里着实瞧不起这样的人,于是冷哼一声,“姐姐莫怕,我们不过是说了些实话罢了,听到了又怎么样?”   李盼月在宴会上一直忍着,一直回到了家中,扑在房间的床上,才大哭了一场。   反正自此梁子算是结下了。   徐秀雅一直不喜欢李盼月,听说王府真正的姑娘回来了之后,她还很是高兴了一场。   不同于她姐姐只是淑女友好地看着凝霜微笑,徐秀雅上前亲热地拉住凝霜的手,“好姐姐,我以前就听说过你的事情,可算是平安地回来了。”   凝霜对于她的亲近有些惊讶,毕竟这种级别的贵女,一边都会比较矜持的,见面多半也是保持表面的客气。   只不过人家显露好意,自己不可能不给脸面,凝霜笑道:“是啊。真是老天保佑。妹妹才十四啊,你生得可真漂亮。”   见面无外乎就是夸人漂亮了。   徐秀雅咦了一声,问道:“那个李姐姐呢?以前经常看到她,怎么今天她竟没来吗?难不成是已经回家去了?”   司徒楠并不知道两个姑娘之间的恩怨,连忙道:“来了的。你们关系应该还不错吧?以后多了凝霜,手帕交人就更多了。”   说着他转头朝李盼月的方向看去,见李盼月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朝这边看过来,喊道:“盼月,快过来啊,徐家两位姑娘也在呢。”   李盼月见他都已经叫到自己了,不好再装没看到,只好走了过来。   她虽然还是不喜欢这两个姓徐的,但是礼不可失,她还是朝两人福了福身,“两位徐姑娘好。”   徐秀蓉连忙还礼,徐秀雅却存心要她难看,就故作天真地问道:“咦,我还以为李姑娘回家去了呢。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等你回家的时候,一定记得派个人来告知一声,我也好去送送姐姐。”   李盼月挤出的笑容顿时一僵,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难堪又愤怒。   徐劲松对自己妹妹的事情是知道一些的,见徐秀雅当面给人家李盼月难堪,连忙打圆场道:“秀雅胡说什么呢,人家李姑娘不回家…”   话还没有说完,徐秀雅就打断他哥哥,“哥哥说得好奇怪,淮安王府又不是李姐姐的家,她为什么不回家?”   司徒楠也不是傻子,听到这话也知道这个徐秀雅是存心给李盼月难堪了。他见李盼月眼睛都红了,对这个没有礼貌的小姑娘有些不满,但是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好道:“王府就是盼月的家,她已经在王府生活了十年。”   他想这话题该是要揭过去了,没想到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凝霜突然笑道:“哥哥这话说的,是以一个人在哪里生活了多久,哪里就是她的家了吗?照二哥的意思,我也不应该回王府了?我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啊,这里算不上是我的家。”   气氛因为凝霜这句话彻底陷入了僵局。   “凝霜!”司徒楠没想到凝霜非但不帮着说话,还落井下石,顿时不满地轻喝了她一声。   凝霜却好似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满,微笑道:“我只是在遵从二哥的逻辑打个比方罢了。”   毕竟在外人面前,话点到为止就行了。她的话已经足够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李盼月眼睛里控制不住地开始涌泪。   眼泪果然是女人的最大的攻势,不仅仅是司徒楠,就连徐劲松都觉得这个王府嫡出姑娘有些太难缠了。一回来就想让李盼月回家,还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不给李盼月脸面,他对凝霜的印象顿时就降到了谷底。   徐秀雅听了李盼月的话,明白她也不喜欢李盼月。老实说,她不喜欢李盼月的点不是在于她的身份,像她这样的出身,她原先的身份在她眼里根本就够看,她不喜欢的是李盼月喜欢装贵人。明明只是山雀,非要装成凤凰,这一点就让她很不喜欢,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虚伪了。   相比之下,她对这个快言快语的凝霜姐姐简直不要太喜欢了。   “姐姐这个比喻实在是太生动形象了,像我这样愚笨的人都明白了。”她高兴地拉住凝霜的手,也知道见好就收,她指了指西庭的大门,“姐姐是第一次来吧?我带着姐姐玩!”   她转变了话题,不管是司徒楠还是徐劲松都松了一口气。   眼见着徐秀雅带着凝霜走在了前面,徐劲松走到李盼月身边,低声跟她道歉。   “李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个妹妹就是这个性子,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海涵。”   李盼月硬生生地将眼泪给收了回去,她勉强笑了笑,“徐公子不必如此,徐姑娘也没有说错什么,何来道歉一说呢。”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在拼命逼自己坚强的样子让徐劲松心中一动,他心中更加愧疚了。   这处西庭,前世的凝霜也曾经来过。   这里风景独好,不管来了多少次都很喜欢。冬夏秋冬都有不一样的景色,山涧水质清澈,里面养了不少鱼,供来这里的贵人吃。   凝霜最喜欢的就是这里面养的银鱼。   是这处山谷的特产,在别的地方都没有。这银鱼只有寸长,身体窄小,十分灵活,又生活在靠近山脚的一处寒潭,普通人还抓不到,须得那种十分擅长捕鱼的人,才能享受到这种美食。   银鱼不管是烤着吃还是煮汤,都有一种独特的鲜美。而且银鱼的骨骼十分的酥脆,根本就不需要吐刺。   只不过就算是在这里,银鱼也是十分珍稀的鱼类,吃多了也怕吃绝种,所以每年也就允许捕捞几十尾。就算是前世,凝霜也只吃过一次。   徐秀雅只道她从来没有来过,一路上不停地给她介绍。   “这山谷之中还有一处桃花林呢,那花也十分奇特,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地势问题,花朵奇大,而且香味特别浓,又不刺鼻,这里还生活着一群蜜蜂,那蜜蜂就采谷中的奇花的粉酿造蜂蜜,我曾经吃过一次,那蜂蜜吃着就有一股花香,姐姐你肯定也能吃到的,这里每年都会采出几十斤蜂蜜,分给城里的人家。王府每年都能拿到几斤呢。应该还存得有没有吃完。”   凝霜当然吃过,这里的蜂蜜确实也不同寻常。   “这里要是我家的地盘就好了。”徐秀雅说得痛快,她有些遗憾地感慨了一声,小姑娘可没有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这里如此之好,成为自家的私产不是更好?   凝霜有些喜欢这姑娘的直爽,笑道:“我听说这处是有主人的。”   徐秀雅“嗯?”了一声,“没有,这里没有主人的,要是有主人也不会让我们到这里来了,这么多年了,这里都没有主人。”   凝霜笑道:“没有主人就更好了,要是有主人,我们现在说不定就无法进来了。”   徐秀雅笑道:“秋天的时候,山崖上的枫叶都红了,那些奇石和通红的枫叶相得益彰别有意味,还有山谷中遍地的菊花也盛开了,这里每个季节开的鲜花都不一样,甚至还有野百合呢!”   凝霜笑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这里举办诗茶会是由州牧大人的夫人承办的,经费却不是她出,而是城中的权贵每年出两千两银子,就用来办这些宴会。   州牧夫人早就听说了淮安王府的嫡出姑娘回来了的事情,一直也没有个由头去王府见见,她已经得了孟氏的吩咐,知道了今天凝霜要过来的事,这不,一早就吩咐了下来,要让伺候的下人都长眼睛,一旦王府的人出现,她要亲自过来迎接。   凝霜一行人还没有走到山谷深处,那边得了消息的州牧夫人就迎过来了。   她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是州牧的继室。虽然人过三十了,容颜还是明艳。   这行人她都认识,除了其中一个脸生的姑娘。就算是她在别处见到这个姑娘,也能认出她就是王府刚回来的姑娘,无他,她实在是长得很像她娘。   这个诗茶会,是专门给年轻人开的,所以孟氏不会跟着过来,而州牧夫人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因为到底需要一个人来主持才行。   她看着凝霜笑道:“这位一定就是司徒姑娘了!”   凝霜也见过她,知道这是州牧夫人姚氏,她这么远远地迎出来,也一定是因为自己。   而徐秀雅这时候也跳出来介绍,“凝霜姐姐,这位是州牧夫人姚夫人。”   姚夫人又和另外几个人打了招呼,连李盼月在内。   姚夫人八面玲珑,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十分到位的。   姚夫人走到凝霜的身侧,笑道:“姑娘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我来没来得及去王府恭喜王妃呢。”   凝霜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敢累得夫人跑一趟?何该是晚辈来跟夫人见礼才是。”   姚氏虽然说是官家夫人,但是淮安王的面子可比她丈夫的面子大多了,她虽然确实不必对一个晚辈卑躬屈膝,但是讨好淮安王总是没错的。   就算是凝霜的态度倨傲,她也不会改变态度,不过凝霜的态度谦和的话,自然是让人舒服的。   姚氏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姑娘第一次来,一会儿我亲自带着你去谷中观赏一番,这边因为水质奇特,连开出的荷花都不一样,在别的地方几乎看不到的并蒂莲满池都是,花朵还大。”   落后的李盼月看了一眼前面明显是在讨好凝霜的姚氏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   姚氏对她和对凝霜的态度迥然不同,她虽然也跟自己打招呼了,但是只是应付一下,并不将精力浪费在她身上。   州牧也是四品大员,如此讨好凝霜,真是让李盼月憋气到家了。   等到了谷中的竹屋,竹屋前面用主子建起了一个高台,高台十分地宽阔,容纳几十桌人不成问题。   这都是为了他们来游玩方便才建起来的,其实这高台跟谷中的环境格格不入。   “还有几桌摆在池边的,可以一边吃烧烤,一边赏荷。烧烤都已经备上了,凝霜喜欢吃什么?我让他们准备去。”   凝霜笑道:“我曾经听说过,潭中的银鱼是绝顶美味,来之前就特别想吃。”   姚夫人笑道:“这银鱼确实是难得的佳肴,我一会儿就吩咐人去捕捞几条给姑娘尝尝味儿。”   凝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是麻烦夫人了。”   姚夫人笑眯眯的,也不觉得她这要求过分,她肯提出要求才好呢,交际嘛,就是要有来有往。   与此同时,一辆造型气派的马车停在了西庭大门前。   一个着月蓝锦袍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头戴玉冠,手执折扇,虽然也摇手打着扇,但是却不显得风流。大抵与他眉心不自觉透出的凌厉有关。   看门的小厮是有见识的,几乎认识这城中所有人家的马车,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   男子抬腿往里面走,一个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取了一封请帖递给了小厮。   小厮打开看了一眼,帖子上没有名讳,但是用词十分恭敬。   他有些迷惑,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来头。但是上面的人也没有特别交代,所以他也就不多事了。   姚夫人果然说到做到,很快就着人补来了银鱼。她也不避讳别人,也不担心别人眼红,因为淮安王在淮安城就是最大的,给他女儿吃银鱼,谁都不能多说一个不字。   她送来的银鱼一共三条。   因为熬汤不方便,所以就直接准备烤了。   烧烤当然也不需要贵人亲自做的,自有服侍的下人来做,他们就只需要一边聊天一边赏景就可以了。   银鱼只有半个巴掌宽,很快就烤好了端了上来。   这是个好东西,但是只有三条。   她分了一条给徐秀雅姐妹。又分了一条给司徒楠,她盘子里还剩一条。   她本来的意思是两个男子分食一条,她这条就和李盼月分。   虽然很不喜欢李盼月,但是分点鱼肉出去还是可以的,她还不至于小心眼到那种程度。   但是显然司徒楠和徐劲松见识了她在门口针对李盼月之后,见她这个举动,下意识就觉得,她应该是想将李盼月给撇出去,这就太让人难堪了。   司徒楠想都没想,直接将盘子端起来,送到了李盼月身前。   “我们都吃过这鱼,盼月还没有吃过吧,尝尝,味道不错的。”   凝霜笑看了司徒楠一眼,“二哥这是做什么?将你妹妹想成什么人了?这条鱼是给你和徐公子分的,我盘子里的这条,才是我准备和盼月表妹分的。”   司徒楠听她这样一说,心知自己误会她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脑子转得飞快,笑道:“不是我误会你,你自己吃吧,我都吃过好多回了,你第一次吃,多吃点。”   “你不吃,难不成人家徐公子也不吃了?”凝霜道,“徐公子肯定不好意思和女子分食吧。”   这么一来,李盼月顿时觉得这银鱼有些难以下肚了。她今天还想逮着机会让凝霜出丑,没想到出丑的人会变成自己。   凝霜压根就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就算是在徐家兄妹面前,也丝毫不给自己脸面。   李盼月霍地站起身来,她已经觉得这个地方屈辱得让她待不下去了。   “你们吃吧,我不吃了,我去走走。”   “嗳,盼月!”司徒楠没有叫住她,李盼月步伐飞快地朝远处走去。   司徒楠转过头来,瞪了凝霜一眼。   凝霜偏了偏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吧?是李盼月自己不吃的,管她什么事呢?她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筷盘子里热腾腾的鱼肉,放入了嘴中。   别说,这银鱼什么时候吃都如此鲜美。   等她都将一条鱼吃完了,那条放在徐劲松和司徒楠面前的银鱼也没有动,凝霜惊讶地问他们,“你们都不吃吗?”   徐劲松觉得这鱼他吃不下去了,而司徒楠是不好意思再吃这鱼。   “既然你们不吃,别浪费了,就给我们吃了吧。”她伸手将鱼给端了过来,正好,她还不想给他们俩吃呢,这么好的东西,多浪费!   徐秀蓉也不吃,她和徐秀雅将鱼肉给吃完了。两人吃完还高兴地相视一笑。   “托姐姐的福,我才能吃到这传说中的银鱼呢。”徐秀雅笑道。   而那边,李盼月冲出去之后,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莲池。这处莲池比较小,不像刚才那处那样宽阔,但是莲花的品种是差不多的,里面也开满了并蒂莲,   她看着这些花朵,猛地就想到了刚才路上的时候,姚氏讨好凝霜时让她摘一些回去的话来。   她看着这些莲花,顿时怒从胆边生,伸手就掐了几朵,砸在地上,仿佛这些花是凝霜一样,狠狠地踩了几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17章 王府千金(五)   姚夫人力求将这几位招待好, 处理了一些事情之后,又亲自上前来问还需不需要别的东西。   凝霜笑道:“这银鱼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就算是吃一整条都不觉得腻。可惜这银鱼只有西庭的寒潭中有, 估计就算是在别的地方能养成了,也没有西庭中产出的味道。”   姚夫人笑道:“姑娘说的是, 我家大人曾经想在另一处山谷中养殖,考虑到可能是以为潭水幽寒,才养育了这种银鱼, 那边因为是山涧, 水质和这边差不多的,银鱼放进去之后, 确实也活了下来,但是就是吃起来的味道不及这边的。”   凝霜笑了笑,“只是这寒潭中的银鱼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一年也不见得能等上一回。”   姚夫人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姑娘们少了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不见了。   “怎么不见李姑娘?”她问道。等她问出这句话来,就很敏锐地发觉那两位公子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她本来只是顺口问了一声,这会儿见他们这个表情,心想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凝霜没有说话。司徒楠不得不出来替李盼月圆场。   “盼月说她想去谷中走走。”   徐秀雅可没有那样善良, 她笑道:“李姑娘大概是不喜欢吃银鱼, 我们都烤好了, 她不吃, 说是要去谷中走走。”   这话信息可就有些多了,可是姚夫人不知道她们之间的过节, 虽然知道是有哪里不对,但是却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这时,一个婢女匆匆地走了过来, 显然是有事情要和姚夫人说。   “夫人自管忙去吧,不必管我们了。”司徒楠见那婢女过来,着实松了一口气。   若是今天让姚夫人看出异常来了,对李盼月也十分不利。试想一下,她只是个寄住在王府的表姑娘,若是和王府正经姑娘合不来,这对她的名声并不好。   “你说什么?”姚夫人一听婢女汇报的消息,顿时惊了一下。   “刘管家让我过来跟您禀报一声,他说确实是那位来了。”具体是哪位,婢女也不知道,她只是负责传话的。   姚夫人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她的异样并没有引起这边人的注意。   司徒楠看了一眼凝霜,他开始明白了为什么盼月在提到凝霜的时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司徒楠看来,凝霜这样针对李盼月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是,这些年她不在,盼月在府上确实是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她的位置,但是这也是因为她不在,盼月在帮她孝顺父母,这些年若不是盼月的陪伴,孟氏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他觉得凝霜应该要感谢盼月,而不是针对她。   只是这时候当着徐家兄妹的面,他也不好跟凝霜讲道理。   过了一会儿,李盼月回来了。   她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总是这样见人带着三分笑,让人感觉她脾气很好很温柔。   吃了点东西之后,他们就站起来开始游园了。   说来也是十分的奇特,虽然是诗茶会,但是最开始的时候人并不集中坐在一起,有认识的相好的,几乎都坐在一处吃东西聊天。   只不过中午点的时候,会将所有人都叫到一处去,到时候才是真的开始作诗玩乐。   凝霜过来,纯粹就是为了赏景吃喝,她对找夫婿没有兴趣。不知是为什么,她虽然是长在这个时代,但是她却瞧不上这个时代男子的三妻四妾。若是让她嫁个男人,一个又一个主动地给丈夫纳妾,她觉得,那还不如出家当姑子去。   徐劲松和司徒楠并不一直跟着他们,他们有要好的兄弟,陪她们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相约着要走。   李盼月见司徒楠竟然忘了和自己的约定,连忙追了上去。   她拉了一下司徒楠的衣袖,司徒楠确实忘记了,他看向她,以为李盼月是害怕单独和凝霜她们在一起,毕竟凝霜和徐秀雅都摆明了不喜欢她。   司徒楠就转头对凝霜道:“凝霜,你照顾好你表妹。”   李盼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司徒楠和徐劲松走了。   她这一趟是带着目的来的,她知道只有在这里才能有机会见刘公子一面。可是现在司徒楠却走了,早该知道他不靠谱了!   可是现在也无法可想了。   等司徒楠他们走了之后,李盼月转头看了一眼凝霜三人。她不想和凝霜她们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只能和凝霜她们在一起了。   凝霜看了她一眼,对徐秀雅笑道:“秀雅妹妹,看来李姑娘不想和我们一起玩。”   徐秀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不喜欢李盼月是真的,但是也不想欺负得太过,显得自己失了身份。   李盼月咬了咬唇。她掉头就带着丫鬟走了。   她知道,刘公子平生最爱的一样东西就是萧。   可她不会吹。不过她的琴艺不错。李盼月知道这里的一处亭子放着一把古琴。   她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吸引来刘公子,如今司徒楠已经走了,她只能靠自己搏一搏了。   等李盼月也走了之后,徐秀雅就邀凝霜一起游园。这山谷十分深且大,现在正值夏天,谷外天气炎热,谷中却好像春天一样,气温凉爽。   “谷中还栽了不少的果树。我知道一处种了十来株葡萄树,现在应该是已经挂满果子了。”   凝霜她们便去找这处葡萄,等到了葡萄架下,架子上确实也挂了满架的葡萄,像是玛瑙一样挂在枝头,一串串长势喜人,可惜全是青的,还没有成熟。谷中的气温本来就比外面低,水果成熟也比外面更慢一些。   葡萄没有成熟,几人都有点失望。不过如果能在葡萄架下坐一坐也挺有意思的。   只不过,显然有人同样看上了这里。先她们,已经有人先要了桌子摆在了葡萄架下面了。   若是李盼月没有走,她就能如愿地碰上徐国公一家的公子姑娘们了。坐在葡萄架下面的正是徐国公家的公子姑娘,还有几个年轻人,凝霜不认得,不过想来身份也不会低。   年轻人之间都互相认识,他们都认识和凝霜一起的徐秀雅和徐秀蓉,但是却不认得凝霜。   既然是碰上了,那边自然要开口邀他们一起坐下。   这诗茶会的意义大概就在这里了,又不像传统的相亲,更不像普通的宴会那样很刻板地坐在一起,大家连聊天都拘束,而在西庭的诗茶会上,则十分的自由,除了中午的时候会坐在一起,其他时候都是自由活动。   徐秀雅都认识那边的人,她轻声问了一下凝霜介不介意。   凝霜自然不介意,多认识些人,说不上好,但是总是没有坏处的。   徐秀雅带着凝霜走了过去,她是个性格很活泼的小姑娘,在外男面前也不会害羞,她很大方地跟他们介绍凝霜。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她是淮安王府的姑娘,司徒姑娘。”   她没有将凝霜的名字说出来,毕竟这是闺名,不太方便在陌生人面前说。   徐国公府和另外一家侯府的人都有些惊讶,看向凝霜,没想到这就是淮安侯府刚找回来的嫡出姑娘。   凝霜上前朝他们福了福身,“各位有礼了。”   在座的年轻人忙不迭地起身还礼,然后邀请凝霜他们走下。   因为这是个大消息,早就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讨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姑娘在走丢之后,在哪里长大。   其实一旦走丢,也就意味着,多半是被人伢子给抱走了。虽然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人伢子敢这样大胆,凝霜是王府的姑娘,衣着打扮必定区别于平民百姓,一般这样的孩子人伢子是不敢招惹的,因为这种孩子的父母有权有势,一旦拐卖被发现的话,等着他们的就是死。   话说回来,既然当年的凝霜被拐卖了,很大可能就是被卖去做奴婢,或者更不幸一点,被卖去做童养媳,这是最坏的结果。王府对于这位姑娘回来的消息讳莫如深,就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   现在看到真人了,他们都不由得暗自打量。   只见这个侯府姑娘看上去长相还比较清秀,可能是年纪小,皮肤看着也并不粗糙,只是当她伸手出来拿东西的时候,就有人看到了她显得有些粗糙。   因为凝霜在逃出来之前,一直在干活,每天都在干活,手因为常年的劳作有些变形了,不如一般的闺中女子那样保养得好,十根手指跟青葱一样。她手只要伸出来,有心人看了就会知道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凝霜并不在意这个,所以即使回来之后,她也没有刻意地花时间去保养。   凝霜也注意到了那两双异样的眼睛,只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可怜那边的李盼月,曲子谈了一曲又一曲,期间倒是遇上了人,可是都不是她想见的那个。   因为跟这些人不太熟,凝霜在席上也没有怎么说话。   刘银偷偷地看了凝霜几眼。昨晚上他娘才跟他说,家里准备去淮安王府提亲。他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亲了。   他听说了这个王府姑娘走丢的经历,说实话,他是很反对这门亲事的。因为说得难听点,这姑娘虽然现在回来了,但是回来之前也有十五六岁了,以前养在王府还好说,流落在外面,身子清不清白都还不好说。   他将自己的顾虑和他娘一说,他娘也觉得有道理。这个计划就只好暂时搁置了,不过他娘猜想今天这姑娘说不定会来诗茶会,让他留心观察一下。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人竟然就这样送上门来了。   不过因着这一层的关系,他还是留意看了一下凝霜。   说实在的,就单看这外貌,也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她的长相只能说是清秀有余,妩媚不足。兴许是因为年纪小的原因,但是她那一双眼睛十分地让人意外,眼睛像是这西庭中的寒潭,深不见底,幽冷,又澄澈。   他对着这双眼睛,很难去将她的过去往不好的方面想。   若是她没有走丢,或许也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妻子人选。可惜。他暗自摇了摇头。   凝霜注意到了坐在她斜对面的男人不时地打量她,好像在评价她一样,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一直在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从别人对他的称呼中得知了这人是徐国公府的嫡长子,其实徐国公也就他一个嫡出的。这人以后会大有作为,虽然现在声名不显。   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凝霜对他也没有兴趣,见他不停地评价自己,心里翻了个白眼,看都不想多看他了。   坐了一会儿,因为年轻人比较多,他们开始玩击鼓传花。   徐秀雅担心她没有玩过这个游戏,还很贴心地跟她讲解规则。   凝霜还真的没有玩过,但是这规则也十分好懂,听一遍也就明白了。   他们当即从一边花坛中折了一枝紫薇,又命人找了一只鼓过来。   徐秀雅自告奋勇要击鼓。   凝霜也跟着一起玩。   输家要作诗,或者是表演个节目。   花传到刘银手中的时候,刘银站起来作了一首歌颂西庭的诗。只见他略略走了几步,腹中已有诗稿,开口就吟。   凝霜听着他的诗,虽然自己确实没有念过书,但是却很奇怪地大致明白他诗里是个什么意思。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就是,难怪他在今年的秋闱中会大放异彩,确实是个有奇才的人。   几轮玩下来,花传到凝霜手里的时候,鼓声停了下来。   徐秀雅转过身才发现是凝霜拿到了花枝,她笑问道:“凝霜姐姐,你是要作诗还是要表演节目。”   凝霜看了一眼手里的紫薇,笑道:“作诗我是不会的,胸无点墨。”   徐秀雅也听说过关于她的那些传闻,也有些担心她会玩不来这个游戏,毕竟作诗都不会的话,其他的就更悬了,她顿时想要给凝霜找个台阶下。   “凝霜姐姐,喝酒也可以的,或者你自喝一杯也行。”   “谁说可以的?”正在这时,一道反对的声音响起。   凝霜看了过去,是一个圆脸姑娘,看着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坐在刘银身边,相貌和刘银有几分相似,看来是刘银的妹妹。   她生着一双丹凤眼,这眼睛本来应该是比较好看的,但是她身材有些圆润,眼皮很肿,这也就导致了她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看着像是没睁眼睛似的。她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凝霜一眼,“我们击鼓传花可不兴喝酒的,前面就说好规则了,要么作诗,要么表演节目,若是司徒姐姐什么都不会的话,不如就去接替徐姑娘击鼓吧。”   让凝霜去击鼓,其实是很委婉地说法了。   徐秀雅也很讨厌这个刘雪。她年纪虽然小,但是心眼可多了,她是徐国公府的嫡女,从小就娇生惯养的,性格让人很讨厌。   徐秀雅自然要站出来维护凝霜,“刘姑娘,谁说不能喝酒了”   刘银圆场道:“当然可以喝了,刘雪只是在说笑呢。”   刘雪当然不会买自家哥哥的帐,“谁说我在说笑了?”   凝霜不等徐秀雅再开口,就道:“既然不能喝酒,那我就不喝酒了,我表演节目吧。”   刘雪被徐秀雅当众回怼,有些不高兴,听凝霜这么说,当即笑道:“司徒姐姐要表演什么?我曾经听我们家下人说过,乡下人最会模仿鸡叫了,姐姐是要表演这个给我们看吗?”   凝霜在城里的流言的其中一个版本就是她曾经被卖到了乡下做童养媳,显然留学也曾经听说过这个传言,所以这会儿才会故意这么说。   这样说就很过分了,凝霜的出身也不一般,刘银都不得不呵斥他妹妹。   “刘雪!你胡说什么,还不快跟司徒姑娘道歉!”他神色严厉。   刘雪被宠坏了,长辈都不在,她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兄长,她梗着脖子不肯道歉,“我说错什么了?我凭什么道歉!”   席上的氛围已经被弄得十分尴尬,大家都看着刘雪。心中都在骂她,实在是个蠢货,就算是人家司徒凝霜再上不得台面,她身后也站着淮安王府,是可以招惹得起的吗?别更提现在的徐国公府就是个空架子,跟人家王府根本就不能比。   凝霜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依旧笑吟吟道:“不耽误大家玩游戏的时间,我就先表演了吧。”   僵局被打破,众人一致开始喝彩,就算是她现在真的表演鸡叫,他们都得捧场,不然传出去之后,在场的人说不定就会被王府记恨。刘雪不怕死,他们可怕!   凝霜走到了开阔处。   她脑海里浮现起一段惊鸿舞。   她起了个势。   明明她没有学过跳舞的,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就笃定自己会跳舞。   其实一般的大家闺秀反而不太会跳舞,因为她们会觉得这就是不正经的女子或者是给人卖笑的舞娘才会学习的。   凝霜今天的裙子是特制的,误打误撞地是一条上身修身,衬托纤细腰肢,下身是百褶裙摆,十分适合她跳这支惊鸿舞。   她开始摆动身体,翩若惊鸿,摆若游龙。绯色的裙摆在她身体转动下形成各种各样弧度,明明没有音乐,她却像一只灵动的孔雀,翩然舞动。   刘银看着她的舞蹈,情不自禁地摸出了随身携带的萧,站起身来,略走两步,将萧凑到了唇边,开始随着她的步伐,为她伴奏。   箫声空灵又活泼,因为他的伴奏,凝霜身体舞动得更加的欢快。   凝霜在舞动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这副身体的僵硬,做出某些动作的时候,她甚至听到了骨骼不堪其重地发出咯吱的响声。   但是她喜欢这种尽情舞蹈的感觉。   席上的人眼都不眨地盯着凝霜,像一排排木头人,已经彻底地僵住了。   谁能想到凝霜说要表演节目,竟然就是这么一场让人惊叹的舞蹈!就连一开始找茬的刘雪都看呆了,虽然她不喜欢凝霜,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跳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萧声吸引了不少附近的人过来,本来以为只是谁在这里吹箫,等过来以后,却看到一只彩蝶在起舞,等再细看,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彩蝶,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她在翩然尽情的舞蹈,那张略显得普通一些的脸,也在这样的舞姿下焕发出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远处,李盼月看着那尽情起舞的人,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虽然隔得远了一些,但是她却是没有看错,这就是凝霜!凝霜在跳舞,还跳得如此之好!   所有看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不得不说,刘银的萧确实吹得出神入化,这舞蹈也真的引人入胜,等舞蹈停下,箫声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凝霜跳得一额头的细汗,但是身体却十分的爽快,浑身都很舒适,她这一跳,将身体的关节也彻底地打开了,下次再跳,就不会这样僵硬了。   但即使这样,在这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舞蹈的人看来,这也绝对是一场视觉盛宴。   掌声从一处传过来,连带着这边的人都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凝霜感觉自己额头上有汗水,想要摸出汗巾擦拭,等一摸,才发觉自己的手巾不在绣袋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太好用袖子擦,但是不擦吧,汗水挂在额头上又不雅。   而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刘银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窘境,他立马将自己的手帕取了出来,走到凝霜身边,递给了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别说这人是刘雪的兄长,就算是别的男人,她也不可能会接。   “多谢刘公子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既然没有手帕,那就只好用袖子擦一擦了。   好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徐秀雅动作奇快,她立马冲了过来,将自己的手帕递过来,笑道:“司徒姐姐,用我的!”   凝霜将手帕接了过来,“多谢妹妹。”   徐秀雅惊叹地看着她,“天呐,凝霜姐姐,你真的跳得好好看啊!可以教教我吗?”   凝霜笑道:“可以啊,只要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的。”   徐秀雅这孩子虽然性子直了点,但是很对她的脾气。   徐秀雅高兴极了,“多谢姐姐。”   徐秀雅没忘记刚才的刘雪是怎么羞辱凝霜的,她转过头,看向刘雪,“刘姑娘,现在你怎么说?”   刘雪勉强将自己的惊讶给收了回去,她还是嘴硬。   “跳舞吗?我家的舞娘也会。”   徐秀雅见她还在继续侮辱凝霜,当即就气红了脸,还准备说话,就被凝霜给按下了。   刘银秀气的眉头已经紧紧地拧了起来,他当然也明白他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在羞辱她和舞娘一样的身份,在这个阶层,舞娘可是最低贱的人。   “刘雪,你再乱说话啊,我立马就命人将你送回家去!”他不顾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了刘雪一声。   刘雪其实在看了凝霜的舞蹈之后,就知道自己言之过早了,刚才也不过是嘴硬。但是这会儿见她哥哥都这样不给自己脸面,当即就红了眼睛。   而她不知道的是,凝霜并不是软柿子。   凝霜走了过去,看着刘雪,脸上挂着两分冰冷的笑容,“小姑娘,你是出身徐国公府吧?有一点你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从乡下来的。只不过,乡下人呢,也不如你想象的那样野蛮,他们比你这种在富贵之家长大的小姑娘,可懂礼多了。不过城里的姑娘,我回来之后,见了确实不少,她们绝大部分都十分的有教养,像你这种例外,我也是头一回见。”   刘雪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脸慢慢地变红,眼睛也慢慢地红了。   虽然刚才她也在羞辱凝霜,但是她都是拐弯抹角的,哪里像凝霜这样说得直白,直接说她不懂礼貌,没有教养。   当面被人羞辱的感觉她可算是加倍尝到了。   可是刚才她找茬羞辱凝霜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她很过分,但是这时候凝霜将话加倍扔回来,包括她亲哥哥刘银在内,都觉得她是活该。   可这毕竟是他亲妹妹,刘银还是不能见而不管。他走上前去,亲自跟凝霜道歉,“司徒姑娘,真是对不住,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凝霜虽然对刘银无感,但是看在他刚才为自己伴奏的面子上,她也就不计较了。   只不过这击鼓传花显然是玩不下去了,刘雪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哭了起来,可惜没有人同情她。   凝霜也不想待下去了,她对徐氏姐妹道:“我准备换个地方看看,你们继续留下来玩吧?”   徐秀雅曾经就很喜欢舞蹈,但是她娘觉得这不是正经姑娘应该学习的东西,所以就一直拘着她不让她学,现在她已经将凝霜奉为了神女了。   “凝霜姐姐,我跟着你一起!”   徐秀蓉也跟着站了起来,跟那些人道别。   刘银眼睁睁地看着凝霜走远,心里竟觉得一阵失落。   等人都走了,刘雪还在哭。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刘银不得不多说她一句,“刘雪,这次让你长个教训,下次总该知道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做了。”   刘雪猛地将头抬起,瞪向刘银,“都是你,你还说,你是不是被这个妖女给迷惑了?自己亲妹妹都不帮,HIA帮着她说话!看我回家不告诉娘!”   那边,李盼月站在道路的尽头,迟迟回不过神来。这出入实在是太大了,她刚才虽然没有看完全部的舞蹈,但是她听到这箫声判断出是刘银在这里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恰好凝霜的舞蹈跳到了**部分,她真的像一只惊鸿,那样美,美得另她心惊。   再加上刚才刘银对她的态度,刘银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却肯屈居为她伴奏,李盼月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冰冷。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和前世这么不一样?凝霜本来就只是一个下乡童养媳,为什么她竟然会跳舞?这样李盼月想不通,也感到害怕,凝霜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失神了一阵。余光注意到另一个方向站着两个人。   因为隔得有些远,她不是很看得清楚这人的脸,但是从他的轮廓可以看出来,这人很年轻,他穿着一件月蓝锦袍,双手负于身后,在她将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啊,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他将头转了过来,视线和她的相撞。   李盼月心顿时一惊。这人的目光实在是太犀利了,就像是带着寒冰的箭矢一般,叫人看了心中生畏。   等她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转过头,大步离开了。   李盼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努力地试一下,她不相信,自己比凝霜漂亮那么多,凝霜虽然出身好,可是她名声不好,这世家大族结亲,不久最看重名声这一条吗?   其实认真想想,凝霜今天露这个风头也并不好,她确实跳得很好,这点没有争议,但是同时,跳舞这一块确实上不得台面,总不能客人来家的时候,你上去给他跳舞吧,实在是不雅观。所以跳舞才会被上等人定义为下等人才会做的事情。   凝霜今天跳得这样好,大概会将她曾经是乡下童养媳的流言给攻破,却坐实了另外一条,她被卖去了那种烟花之地。只有在那种地方,才会这样尽心尽力地培养舞艺。   这样一想,李盼月反而觉得她今天露这个风头是一件好事,等下次有人想去淮安王府提亲,就要好好地思量一下清白问题了。   李盼月得意一笑,然后走了过去。   刘雪还在哭啼,席上的其他人都显得有些尴尬。明明是出来玩的,被她这么一弄,大家心情都给弄没了。   李盼月今天就是为了认识刘银才来的,所以她走过来之后,决定先去安慰刘雪,从刘雪那里,攻克刘银。   “刘姑娘,快别难过了。”   刘雪转头一看是她,她认识李盼月,李盼月不就是寄住在王府的表姑娘吗?她现在对淮安王府这四个字可谓是深恶痛绝,凝霜她惹不起,李盼月区区一个表姑娘她还惹不起吗?她顿时将手肘一撞李盼月,“你走开,谁要你假惺惺?”   刘银不认识李盼月,见刘雪这样对人家,趁着脸将刘雪拉到了一边,转头对李盼月道:“实在是对不住,姑娘。不过刘雪她现在很不冷静,还请不要和她计较。”   他话也说得比较客气,但是深入想想,却有种嫌李盼月多管闲事的感觉。   其实刘银和刘雪一样,都有些心高气傲。李盼月和刘雪又不熟悉,这时候走过来安慰,显然是想要趁机攀交情,他也不想给李盼月这个机会。   他拉着刘雪走了,显然是出了这件事,他也没有心情继续玩下去了。   李盼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却毫无办法。   这么一来,很快就中午了。   中午的时候,因为摆了正餐,所以所有人是要去最开始那处竹子做成的高台的。   虽然出了刘雪这个意外,但是凝霜的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等到了饭点,她和徐家姐妹去了竹屋。   这里的竹屋修得十分的别致,很有一种想让人隐居在此的想法。   佳肴全部都是现做的。   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吃了烧烤之类的,现在就算是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没有多少胃口了。   并不限制座位,谁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就算是男女同桌也无所谓,只要女子有这个胆量不落荒而逃,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说不合规矩。   凝霜跟着徐家姐妹挑了一处空桌子坐了下来。   刚才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她跳舞,现在看她的目光和最开始看她的目光又不太一样了。   就像李盼月想的那样,虽然舞蹈确实很好看,但是这种舞蹈都是舞娘才去专门去学习的,一般正经姑娘是不会去学习的。这样一来,凝霜以前的经历就很值得让人猜测了。   “凝霜姐姐,我看这些人…有些不怀好意。那些流言你都不太当真了,你是王府的姑娘,你若是自己不在意,谁都伤害不了你,更别提那些莫须有的猜忌。她们就是嫉妒你命好生在了王侯家。”徐秀容劝道。   凝霜笑道:“我当然不会,他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再嫉妒,谁叫她们当初不会投胎呢。”   徐秀雅笑道:“姐姐能想得开就最好了。舞蹈我一直都听喜欢的,但是我娘不让我学。”   “你若是想学,可以来王府,我教你。”   现在凝霜也发现了,自己似乎会一些本来没有学习过的东西,比如说女红,她一拿针就会,好像是自己曾经很擅长,比如说读书写字,明明就算是前世回到王府她也曾经学过一些,但是字,必须要经年累月的苦练才能写好,但是她就是下笔流畅,写出来的字漂亮得就连她自己都吓到了。所以她会跳舞也就不让她那么惊讶了。   徐秀雅笑道:“多谢姐姐,我回去之后就跟我娘说。”   徐秀蓉没有说话,她心想徐秀雅这想法可能要落空了,今日之后,城里关于凝霜的谣言肯定会越加剧烈也越加不堪,她娘肯定不会愿意徐秀雅再跟凝霜来往的,即使两姐妹跟她接触下来之后觉得凝霜人很不错。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坐到了这桌来。   余光注意到人影,几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来人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月蓝锦袍,面如冠玉,生得温文雅尔,可是再往上看去,他那一双剑眉显得有些凌厉,将他脸上的温润给破坏了,将整张脸的线条都给拉高了几个凌厉度。更别提他那一双眼睛。   就算是再无知的人,从这双不同寻常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这人是长居高位的人。   这桌本来就只做了凝霜几人。   很有意思的是,本来按理说,凝霜应该是其他人应该巴结的对象,但是因为凝霜跳了那支舞,现在她们反而不敢靠过来了。   徐秀雅看了这男子一眼,就算她性格活泼,见了这个好看的男人,都有些语塞说不出话来。   凝霜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不过这个男子却主动地开了腔。   “在下沈笑书,几位姑娘有礼。”   谁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这名字一听就感觉是假的。徐家姑娘有些害羞不说话,而凝霜觉得这个男人没有诚意,也不想理会他。这样一来,他自我介绍之后竟然没有得到回应,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只不过这男子却好像没有觉察到一般,他将视线转向凝霜,“姑娘刚才那一舞,实在是美如惊鸿。”   凝霜道:“这舞的名字就是惊鸿。”   沈笑书笑道:“这名字恰如其分,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在下平生自诩阅尽天下舞蹈,今天才算是真正涨了见识。”   他这话倒让凝霜对他的身份有些好奇了。   就在这时,消失了一个上午的司徒楠出现走了过来,他看到一个男子坐在了妹妹他们那一桌,想起了他亲娘的叮嘱,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生怕自己消失的这一会儿工夫,妹妹就被人给勾搭走了。他连忙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沈笑书用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司徒楠主动问道:“这位公子有些面生。在下司徒楠。”   沈笑书心想,原来这人是司徒凝霜的兄长,也就给了面子,道:“在下沈笑书。”   司徒楠初听到这个名字,只是觉得熟悉,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等仔细一咂摸,猛地想了起来。这位可算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只不过不是什么科举榜上有名,而是他是太子的面首。传说中的。   司徒楠暗自打量了他一眼,这张脸,说他是太子养的面首,他都有些相信。实在是有些美得雌雄莫辨。   可惜了,看着也像个人物。司徒楠心中一叹。   这人的身份说起来难听,可是没有人敢不给面子,他身后可站着太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18章 王府千金(六)   “原来是沈公子, 久仰大名。”司徒楠笑了笑,“这里离盛京不近,沈公子什么时候来淮安的?”   沈笑书也也笑了笑, “就是这两天刚到的。”   司徒楠无心朝堂,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太关心。反正他也不是世子, 以后爵位轮不到他来继承,若是没有意外,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跟太子之类的人物打交道。   只不过司徒楠看着他坐在这一桌, 心中有些疑惑, 弄不清是他自己坐过来的,还是他这个妹妹和徐家姐妹觉得人家长相俊美凑过来的。   一时有些无话。   沈笑书却主动找凝霜攀谈。   “司徒姑娘的舞蹈如此精湛绝伦, 冒昧请教是师从何处呢?”   凝霜道:“我从来没有系统地跟着老师学习过,这也不过是我自己摸索的。”   沈笑书脸上就显露出了一些惊讶来。   “司徒姑娘有所不知,因为冬月的时候就是万寿节, 太子殿下正愁着不知给圣上送什么好, 如今我瞧着姑娘这舞蹈已跳得出神入化,若是…”   他话还没有说话,司徒楠就赶忙打断他。   “沈公子,我妹妹只不过是个闺中姑娘, 只怕是承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他可算是被吓着了, 按照沈笑书这个说法, 似乎是想要凝霜去京城万寿节上去表演。这能不能表演好还是两说, 天子跟前可是闹着玩的?若是弄得不好,让皇上不高兴了, 可不就完了?还有,凝霜才刚找回来,他娘哪里舍得让凝霜进京去?再者, 他淮安王府又不是寻常百姓,说得好听点,是去给皇上跳舞,说得难听点,不还是去卖笑?   沈笑书见司徒楠反对,便笑道:“司徒公子不必紧张,我并不是说让凝霜姑娘亲自去,凝霜姑娘这么金贵的人,怎么可能让她去吃那个苦呢?只是想和凝霜姑娘商量商量,教教我们的舞娘,到时候若是教得好了,有了功劳,一定少不了凝霜姑娘,就算是没有什么反响,也不会怪罪凝霜姑娘。凝霜姑娘觉得如何?”   凝霜当然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教好了的功劳不稀罕,若是教得不好,这天下就是天子的天下,他想做什么谁也不敢拦,现在说不怪罪,到时候要是真的怪罪,找谁说理去?   凝霜笑道:“公子实在是抬爱了,只是我出身乡野,本来就没有名师指点,跳舞也全凭自己的天赋,没有章法,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没办法教导别人。”   见凝霜虽然笑着,但是态度十分坚决,沈笑书也就不再多说了,他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来,“姑娘可以考虑一下,只要姑娘同意教导,条件随便提。”   凝霜倒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她没有听说过很正常,因为她之前的时候根本就一直被关在宅院里面,每天为自己不争气而烦恼。   这时候,身边的桌子上渐渐地坐满了人。姚夫人再次出现,需要一个人来主持这场诗茶会。   凝霜对诗确实是一窍不通了,就算是欣赏,也只能听出个大概来,若是这人引经据典,她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盼月在后面赶了过来,司徒楠招手将她叫到了这桌来。   直到这个时候,司徒楠看到了刘银才突然想起来当初李盼月叫他来这场诗茶会的目的。他一拍脑门,有些懊恼。   怎么偏偏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呢。   李盼月坐在了他身边,目光惊奇地看了沈笑书一眼。   这桌人就只有她不认识沈笑书了,司徒楠就帮她介绍了一下,“盼月,这是沈笑书沈公子。”   李盼月站了起来,十分娴静地给沈笑书下蹲请安,“沈公子有礼。”   沈笑书一展折扇,狭长的眼睛微眯,透出几分笑意来,“原来这姑娘是司徒公子的表妹,我刚才在谷中也有见过这位姑娘。司徒公子怎么没有陪伴佳人?我看李姑娘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将池中的并蒂莲给折了出来,发泄踩踏呢!”   他这话一说完,桌上顿时静谧了片刻。   他声音不小,临近几桌都听到了,将目光投了过来。   李盼月只感觉脑子里面轰鸣一声,她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将震惊的目光投向了沈笑书。只见沈笑书也正看着她,虽然脸上挂着几分笑意,但是视线却是冰冷的。   李盼月嘴唇颤抖几下,拼命将震惊给压了下去,看着沈笑书,“沈公子…认错人了吧?我并没有踩踏过莲花啊。”   沈笑书笑了笑,“是吗?”他将椅子后拉一些,低头看像李盼月的脚,“李姑娘的裙摆和布鞋上都沾上了红色的花汁,想来是在别处沾上的了?”   李盼月忙不迭地下意识将脚给收了回去。   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转而又开始泌出红色,整张脸红到了脖子。   见她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显然沈笑书说的是事实。   司徒楠在沈笑书指出李盼月脚上沾了花汁的时候,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一眼。李盼月今天穿得是件白底百褶裙,沾上了红色的汁液就显得格外的明显。   但是司徒楠不得不为李盼月打圆场,“沈公子想来是看错了,盼月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   沈笑书见好就收,“是吗?那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吧。”   徐秀雅在这个时候,本应该是火上浇油的那个,但是这时候竟然奇异地十分安静,一句多话都不说。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将头垂着,露出来的两只耳朵,耳尖有些粉红。   李盼月这时候心里已经将沈笑书痛骂了千万遍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当然也不能对他做什么,甚至连否认都不敢太大声。   她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糟蹋花朵,这西庭虽然是无主之物,但是退一步说,她是大家闺秀,做出这种行为来实在是骇人听闻。   李盼月只觉得自己脸都在发烧,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里。她对面就坐着凝霜,凝霜仿佛没有听到沈笑书的话,自顾自地喝茶,看着不远处的斑竹林。   李盼月心中暗恨,在这装什么清高呢?她今天的亏可算是吃够了,但是凝霜也别想能讨到好!   接下来的诗茶会,李盼月也没有心情参加了,每当她的视线不小心和沈笑书相接,他就会露出诡异的笑容,他那一张在别人眼中看起来雌雄莫辩的脸,在她看来就跟妖怪差不多,让人看了生厌。   因为前世的关系,她知道这个沈笑书。他在淮安这边名头没有那么响亮,但是在盛京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谓是大名鼎鼎。   传言他是太子的面首,这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她觉得很像是真的,因为这人要是真的跟太子没点关系,太子会这样信任他吗?他在京城,甚至代表着的就是太子,他出去办事也没有人敢不给面子,因为这人就能代表太子。   她前世的时候倒是远远地见过他一面,他骑着马,从街边走过。他这张盛世容颜在他的名声下,也成了一个笑话。   只不过就是笑话罢了,李盼月轻蔑一笑。   沈笑书敏锐如斯,自然也注意到了李盼月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于是沈笑书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   诗茶会结束后,凝霜更徐家姐妹道了别,然后和徐秀雅约定好了什么时候她来府上教她跳舞之后,凝霜就坐着马车回家了。   一路摇摇晃晃,过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王府。   她才刚到家,换了衣裳,王妃那边派的人就到了,显然是要请她过去,和孟氏说一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重新沐浴更衣之后,就过了孟氏的院子去。   孟氏早就在等着他们回来了,这会儿人回来了,她看了一下凝霜的脸色,见她脸色如常,心知在这场宴会上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意外。其实她也想派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跟着去,只是凝霜拒绝了。   凝霜就将今天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包括吃银鱼的事情。   孟氏听完,心里有了计较。看来凝霜回来,不仅仅是凝霜对李盼月的存在反感,就连李盼月也不太喜欢凝霜。其实这点从凝霜回来这么久,李盼月一次都没有去过她的院子就能看出来。   孟氏就问凝霜,“凝霜,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你这个表妹。”   凝霜笑道:“重点不是我喜不喜欢,是母亲您喜不喜欢。你喜欢就留她在府上,以后送她一份嫁妆也没有什么。”   孟氏都养了李盼月这么多年,对李盼月多少是有点感情的。但是听凝霜这么说,她也就知道了,凝霜确实是不怎么喜欢李盼月的。   她搂着凝霜,叹道:“当年你走丢之后,盼月确实是我主动接到府上来养的,眼看着她都已经十五了,要是再早点,都可能已经嫁人了。你才刚回来,母亲是想留你一年的,但是女子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婆家了,所以娘就算是再不舍,也不能留你了。现在就在帮你相看。至于李盼月,她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娘回头给她找个人家,送她一笔嫁妆,也就全了这场情分了。”   凝霜却知道李盼月要的绝对不止是嫁妆,前世孟氏没有给她准备嫁妆吗?她想要的是风光,作为王府的姑娘和作为王府的表姑娘,身份天差地别。   凝霜笑道:“娘做主就行了。”   “不过这沈笑书是谁,娘知道吗?”她问道。   她刚才也将自己在宴会上跳舞的事情说了,孟氏虽然觉得太抛头露面有些不符合身份,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说起来,她姑娘擅长一样东西,总比她什么都不会就是一草包好得多吧。不过她有些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又从这里开始造势。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不如还是给凝霜找一门门第稍微低于王府的,否则日后若是对女儿不好,不太好拿捏。   这样一想,她决定回头请官媒好好地挑选一下。要家世清白,还要自身上进,要年龄合适,家庭关系不复杂的。   “娘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孟氏一直在后宅,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沈笑书毕竟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其实并不算是个人物,甚至还很看不起他。   虽然看不起,但是也轻易不敢得罪。   所以在第二天沈笑书的拜帖传到王爷的案桌上的时候,司徒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太子跟前的大红人突然来拜访是什么意思。   淮安王想了想,人家都将拜帖送到了门上,若是不见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点。所以在见人之前,他都在思忖到底这人上门是所为何事?这里虽说离盛京不算是很远,但是毕竟不是天子脚下,盛京里面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不是很清楚,所以去花厅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是不是太子想要将他拉入阵营?   这就让淮安王有些左右为难了。   人嘛,特别是男人,谁又不向往权力呢?自从皇帝登基开始,他就被发配到了这里,虽然说他是一方王爷,吃喝不愁,但是毕竟是变相地被禁锢在了这里,终身不得皇命不许离开封地。他听说京中情势现在变得越来越紧张了,现在战队就意味着,若是一旦站对了,以后说不定就有从龙之功,但是一旦站错了,就有翻车之险,说不定还要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淮安王都已经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十年,现在要他离开这个安乐窝去博个前程,还真是有些犹豫。   这么犹豫着,就见到了客人。   沈笑书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容颜惊如天人。   沈笑书本来坐着喝茶,一听到脚步声,听出这声音不像下人的脚步那样谨小慎微,就知道是淮安王过来了。他站起来的同时,淮安王就出现在了门厅外。   沈笑书笑吟吟地拱手,“鄙人沈笑书,参见王爷。”   司徒聿道:“免礼免礼,沈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沈笑书笑道:“突然叨扰,希望没有给王爷添麻烦。”   司徒聿这时候也走到了上首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早就听说过沈公子的大名了,本王身处淮安,一直无缘得见,今天见到了本尊,果然是一表人才。”   沈笑书笑容未变,“王爷谬赞。”   司徒聿和他寒暄,也并不着急问他的来意,就这这么客套的寒暄,两人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这样官方的应付自然是手到擒来。   “本王离京这么多年,对京城早就陌生了。也不知道现在的京城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个老朋友老伙计,有几个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沈笑书喝了一口茶,笑道:“王爷真该回去看看,自从崇福八年之后,京城不少房子都拆掉重建,现在格局和您离开京城的时候想必,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这话着实耐人品味。司徒聿笑了笑,低头喝茶没有接话。   沈笑书作为天子身边的红人,当然知道藩王无令是不得归京的,而他现在却说他应该回去看看啊,这话就耐人深思了。   沈笑书又说起了别的,这回是开始跟他说一些京城现在的风光。很多地方司徒聿也知道,不时还会怀念的附和几句。   就在司徒聿真的以为他上门是来谈合作的时候,沈笑书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昨天的诗茶会来。   “沈某初到宝地,就赶上了这么一回盛事,昨天去了一趟,果然不虚此行。”   司徒聿也知道这什么诗茶会,但是这都是年轻的人事,他也不是很关心,但是既然沈笑书提到了,显然不是平白无故提着好玩的,像这种层次的人,说话做事都不会是出于无意。于是他顺着问了一句,“哦?沈公子可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诗茶会是年轻人玩的了,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也就当个乐子来听。”   沈笑书笑道:“昨天我还碰到了府上的令爱。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比令爱的舞蹈更让人赏心悦目的了。”   司徒聿心里一惊,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之前在什么地方长大,老实说,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是有愧疚,但是很快就遗忘了。他自从知道他女儿在一处小山村长大之后,就不怎么对这个女儿上心了。虽然凝霜这次长了个心眼,没有说做童养媳的事情,但是从她成长的轨迹来看,也大致就能看出来这个女儿虽然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嫁得一个门第还算过得去的人家,但是却不能再更多的期待了。   司徒聿对儿子更上心一些,对女儿就不怎么上心。   这会儿猛地听沈笑书说凝霜会跳舞,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认错人了。   “沈公子怕是认错了吧,凝霜并不会跳舞。”   同时他也在心里思忖,沈笑书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凝霜的容貌也就只能算是上等,并不出挑。被沈笑书看上的几率几乎可以不计。何况就算是沈笑书真的看上了凝霜,他也不可能将凝霜嫁给沈笑书的。   沈笑书笑了笑,就将来意说了。   “因为令爱身份贵重,在下也知道这要求不太合适。但是万寿街在即,就算是王爷,也想要为皇上出一份力不是?如今又刚好有这个机会,若是龙颜大悦,到时候,太子爷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为王爷美言!”   司徒聿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有想到沈笑书上门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说起来,这事他不该答应。   可是池水若是一直都只是一潭死水也就罢了,突然有一天被投入了一颗石头,池面泛起了涟漪,可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淮安王自己清楚,自己作为远离盛京的王爷,虽然在淮安有几分脸面,但是一出淮安,谁认识他呢。想当年自己跟着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时候叱咤风云,等天下平定了,皇上就将他弃之如履,飞鸟尽弹弓藏,若是不搏一搏,他儿子继承的就不是王位,而是往下将一等袭爵,他这不是世袭的王位。   可是就这样轻率地站位太子,他也不太愿意。   沈笑书说完之后,就不再作声,只是捧着杯子喝茶。他这只是先礼后兵,若是司徒聿不愿意的话,到时候他就会采取别的法子。   圣上上了年纪之后就爱歌舞,他见了凝霜那一曲惊鸿舞之后就知道,这舞若是带到圣前,一定会博得龙颜大悦。   凝霜再次见到沈笑书,实在三天后。   沈笑书亲自带着十个舞娘,住进了王府。   因为是司徒聿下了令,凝霜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是也只能教了。   沈笑书看出她情绪不高,心知她不高兴明明拒绝了但是他却还是想别的法子逼她同意。   沈笑书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屈服,但是他却不愿意采取那种会让她不舒服的法子。   “我知道这确实是在为难姑娘,可是没办法,替人当差,姑娘还请理解一下。作为补偿,我将西庭买下来赠与姑娘如何?”   凝霜惊了。   沈笑书笑吟吟地看着她,等着她决断。其实不用等她说话,从她的表情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凝霜眼睛微微瞪大,“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不是别的地方啊,那是西庭!就算是买,估计千金都买不下来,否则城里的权贵们早就将那地方买下来了。   沈笑书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在下说到做到。”   他是太子的人,倒不至于说话不算数,凝霜虽然惊讶,但是也惊喜,西庭啊,她最喜欢的神仙洞府啊!   这下她教起来没有情绪了,尽心尽力地交,甚至还很上心地开始绞尽脑汁地帮她们排舞,因为人数比较多,沈笑书带着这么多人来,也是打着淘汰跳得不好的目的。   这一排,就差不多排了三个月。   其实早在一个月的时候,她就差不多将舞蹈定下来了,再加上一个月的勤加练习,她感觉这些舞娘比她自己还跳得好。但是沈笑书不满意。   他还是觉得不行,就一遍一遍地跳。   她销声匿迹的这三个月,城里竟然没有半点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像李盼月最开始猜测的情况竟然完全没有出现。   凝霜教舞蹈的事情是秘密进行的,就连府上都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都以为是府上养了几个舞娘,专门腾了一间院子来跳舞。   只是沈笑书每日出入内宅比较麻烦,内宅毕竟不是他一个男子能随便进去的。   所以这院子就设在了前院,每天凝霜早早地就过去。   让凝霜没有想到的是,沈笑书竟然弹得一手好琴。   他偶尔兴致好的时候,就会弹一曲,给她们伴奏,但是比较少,他不是每天都兴致好,他通常时候兴致都不太好。虽然见他的时候,他脸上总是挂着三分温和的笑意,但是他不真正笑的时候,眼神会十分冰冷,相处久了,凝霜就能看出来他什么时候兴致不好。   而他承诺送给凝霜的西庭,也在做出承诺的半个月后就将地契交给了凝霜。   “西庭那边,我派人把守着,里面也买了几个奴婢打理,你看你是不是要改个名字?”   凝霜将他送过来的地契反复翻看,上面确实盖着官府的印章。这么难啃的骨头,淮安府这么多权贵都没有啃下来,他竟然说买就买下来了。   凝霜一边将地契收进了口袋一边摇头叹息,“还是有钱有势好啊!”   沈笑书笑道:“我要是没钱没势,这东西能进你的口袋吗?”   凝霜看到他这时候的眼睛亮莹莹的,她知道他这个时候是真的在笑。   凝霜笑道:“是了,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自己收下,留着以后养老也行啊!”   沈笑书的笑容蓦然消失,他背上手。   凝霜察觉到她这个问题让他的情绪猛地变冷了,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的时候,沈笑书竟然说话了,他声音低沉。   “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得善终吗”   凝霜愣了愣。   沈笑书转头看了她一眼,负手走远了。   李盼月只知道凝霜最近天天往前院跑,但是具体是去做什么她又不得而知。只是潜意识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与此同时,她被孟氏叫了过去。   “这么些年,你住在王府,我也不外待你。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年就要及笄。你这些年也孝顺我,我问过了你父母的意思,都说让我帮着安排亲事。我请官媒相看了好几个月,总算是选出了几个合适的,这里有他们的画像,画像上有对这些男子的介绍,你都看一下吧。毕竟是你的亲事,总得你自己中意才行。”   李盼月被叫过来的时候,就有预感是这件事,这会儿听孟氏这样说,虽然她早已不是小姑娘了,但是还是要做出羞涩的样子来的。   她垂头表示,“姨母做主就是了,我都听姨母的。”   孟氏笑道:“你自己看看吧,若是给你安排了又不中意,到时候反而做了恶人,你自己看一眼,相中哪个就是哪个。”   李盼月那样说也只不过是矜持地推一下,看当然是要自己看的。   她一副一副画卷看过去,脸色越来越僵。   画卷上的男子虽然长相都不算差,但是论出身,和之前孟氏准备给她挑选的比起来差得实在太远了,甚至连州牧府判笔家的儿子都成了备选对象。要知道那可是不入流的七品小官啊!   孟氏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这个样子,也就知道她看不上眼。她收了笑容,语重心长地道:“虽然这些男儿看着出身不高,但是家世清白,而且自己也有功名在身。都是我让官媒精挑细选的人,错不了,家世性格都已经打听过了,家中也没有什么通房小妾。上面的公婆也开明好伺候,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李盼月若不是顾忌着在不能在孟氏面前发火,她现在就要爆发了。   说什么家世清白,怎么不找那些家中穷得叮当响,连媳妇都娶不起的穷酸秀才呢,那家世更加清白,穷成了那样,也绝对娶不起小妾。   孟氏给自己女儿,肯定是恨不得往上挑选的,可能恨不得能让她去宫里当娘娘,权贵加身。怎么轮到她来了,就这样敷衍呢?敷衍也就算了,还偏偏要打着我是为了你好的旗号,叫人实在是恶心得慌。   李盼月总算是活了两世的人,她脑中急速思考。   她必须要拒绝了,这是肯定的,可是若是不以一个好点的借口,会让孟氏觉得她不识好歹。   李盼月心念一转,已然是有了主意。   她放下了画卷,跪倒在地。   孟氏虽然已经看出来她不愿意了,但是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下跪。她脸色顿时一变,也不去扶她,问道:“盼月,有话就好好说,你这是何意?我给你费心挑选夫婿,就算是你不满意,也不必这样,你说一声,我们换一换就是了。”   李盼月一边掉泪,一变啜泣道:“我也知道姨母是好心一片。这样安排是想着我娘家没有什么地位,担心我若是高嫁,去了婆家之后会吃亏,所以这才费尽心力给我挑选了这些人家,我当然知道姨母这是为我好。”   听她这样说,孟氏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总算她知道自己用心良苦。   李盼月接着道:“但是姨母,您也知道,我父亲一辈子都只是捐了个官,我兄长们也没有出息,若是我也只是平平淡淡地过这一声,我们那一家就再也没有起来的希望了。我若是能嫁得高门,连带着我的父兄们也能讨点好处,说不定我侄儿他们这辈能出个人物,将门户撑起来。我这半生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她说得潸然泪下,闻者落泪。   孟氏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误会她了,原来她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孟氏有些心疼地将她拉了起来。   “盼月,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孝顺的好孩子。但是作为女人,姨母要劝你一句,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人各有命,你总不能光为别人考虑,却不为自己考虑。”   李盼月抹了抹眼泪,“姨母说的是,我也知道,嫁人是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成亲之后,就要靠自己进营婚姻。不管是高嫁还是低嫁,就算是到时候婚姻不幸福,但是至少我拥有了身份地位,若是低嫁,婚姻未必就能和和美美了,到时候我才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孟氏听了她这样说,一时间有些无言。   李盼月真的是说出了一个很经典的道理,高嫁未必不能幸福,低嫁未必幸福。但是至少高嫁她拥有了一样东西不会改变了。   孟氏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么,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李盼月这回不再羞涩了,孟氏这样问她就代表着她要是将人说出来,孟氏就会尽力地去部署。   “上次诗茶会,我觉得徐国公府的刘公子就还不错。姨母可别笑话我不知羞。”李盼月垂头道。   “徐国公府?”   孟氏想了一下,想起这个徐国公只有一个嫡出的儿子,若是李盼月说的是那个,就不太好办,徐国公府虽然不及淮安王府,但是毕竟也是国公府,挑选宗妇,一定看中门第和品行,这两点,李盼月似乎都差点。   严格说起来,李盼月的出身拿出去根本就不够看,门第矮的,倒会看王府的面子,像徐国公府这样真正的簪缨世家,肯定不会选这么一个宗妇。   孟氏实话实说,“这可能有点难办。”   李盼月也知道,徐国公府的门槛可不好进,就算她是王府的表姑娘又怎么样呢,根本就不够看的。   李盼月顿时泪如雨下,她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伏在孟氏的膝头,哭道:“姨母,您别笑我,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都将您当亲娘,我从进王府的那一天,就将自己当成了王府的人。这么多年来,我毒没有求过您什么东西,这一次,侄女厚着脸皮求您,赏侄女一个身份吧!侄女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姨母的恩情的!姨母!侄女求求您了!”   孟氏惊住了。   她知道李盼月这是什么意思。   李盼月现在不是王府的姑娘,所以她的婚事不太好办。但是若是王府过继了她,她就是正经的王府姑娘了,以后改姓司徒,任凭谁也不能小瞧她,徐国公府的亲事也可以一试。   可是…这不是简单的给一个身份的事情,孟氏犹豫不决。这么多年来,她最开始没有给李盼月过继过来,是不想让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她要永远给自己的女儿保留位置,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她女儿已经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就算是给李盼月过继过来,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左右她只是个姑娘,只是到时候出嫁的时候,顾及王府的脸面,嫁妆厚一些罢了。   李盼月伏在她膝头啜泣着,孟氏想起这些年她一直很乖巧,不由得有些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19章 王府千金(七)   外面的世界已经悄然从夏天过渡到了秋天。   淮安地处南方, 秋天的天气阴雨延绵,潮湿且阴冷。   凝霜已经整整关在宅院中三个月了,到了九月份的时候, 她说什么都要出去玩一趟了。   沈笑书不忍心叫她失望,只好同意了匀一天出来,陪她一起出去逛逛。   凝霜要去现在属于自己的汀谷看看。   原先的西庭,现在已经变成了汀谷了。她本来觉得西庭这个名字挺好的, 但是沈笑书劝她要将名字改了, 也好叫别人都知道这里已经易了主,以后免受打扰。   凝霜一想觉得也对,就改成了汀谷, 她自己觉得挺有文采的。但是沈笑书听了之后笑了笑, 她问笑什么,这名字不好吗。   沈笑书摇了摇头, 说了一句非常得她心意的话, “这是你的山谷, 你想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凝霜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名字给拍板了下来。   沈笑书打着她独行太孤单, 要陪她一起去。   这是沈笑书给她弄来的嘛,她就觉得做一回东家,带着沈笑书去见识一下她的山谷。   其实上回已经来过了,但是那时候来, 这边还是夏天,现在已经进入秋天了,山谷里的景色早就大变样了。   本来就是出门游玩的,所以也不像上回那样天不亮就起来折腾,凝霜睡到自然醒, 起了之后又吃了点心。这才叫上了早就等候着的沈笑书,两人一道乘坐马车。   沈笑书不骑马,非要和她挤一辆马车。   马车跑得不算快,差不多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汀谷。   一路上两人略显无趣,凝霜就找沈笑书聊天。好在沈笑书看着是个性情比较冷的人,实则他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只是不熟悉的人,他就不爱搭理了。   “沈笑书,让我来猜猜你今年多大了。”   沈笑书从脸上真的看不出多大了,他看着就像是二十三四岁。   从来没有人跟他玩过这种猜年纪的游戏,沈笑书颇感新鲜,转头看向她,显得有些兴趣盎然。   “你猜猜看。”   “二十四。”凝霜道。   沈笑书摇了摇头。   “不是吧,二十三?二十二?总不会十八吧?”   沈笑书见她越猜越小,哈哈大笑,“我看着有这么小吗?我比你至少大一轮。”   “大一轮?”凝霜想了一下,如果是大一轮的话,他今年差不多就已经二十七八了。这是在是看不太出来。   沈笑书笑着笑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一滞,扭过头不看凝霜了。   凝霜没有觉察到他的变化,还让她给他讲一讲京城里的风光。   沈笑书坐在软椅上,将手盖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从他手底下传上来,“京城?京城就是个油锅,各方势力都在里面煎熬着,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去京城。”   凝霜顿了顿,笑道:“我又不是枭雄,去了京城也没什么,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   沈笑书不说话了。   等他们到达汀谷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了。   沈笑书早就已经派了人过来准备迎接的事宜。西庭变成了汀谷,城里的人大概都已经知道了,毕竟这边以前是隔三差五都有人过来玩的,现在却成了私人的地方,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地进出了,就算是想要进去拜访一样的玩一玩,这边的奴婢也不许人进去,连帖子都送不进去。   这些人虽然恼怒,但是也明白,能见西庭买下来的人绝对不是寻常人,所以也不敢来找晦气。   等凝霜他们的马车一停稳,就有奴婢迎了上来,将凝霜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沈笑书跟在后面。   这边的事情都是沈笑书在帮忙打理,凝霜还是第一次过来。   看着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门匾换了。   他们才刚下车,准备往里面走,听到了一阵车轱辘的声音。   凝霜转过头看去,见是好几辆车,看着样子都不普通,正往这边驶过来。   汀谷这里,虽然风景绝佳,但是有一个不是很方便的地方就是离城比较远,过来一趟不是很方便,在路上就要花费一个多时辰。   而且这周围就只有这里有别庄,其他地方最近的也得十几里开外去了。   看来这马车是冲着这里来的。   沈笑书也注意到了那些马车,心知这些人肯定是来汀谷的。   凝霜准备进去,这里的事情自然会有下人来处理的。但是正要移动脚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些马车上挂着的绣球上面,写了一个刘字。   “怎么了?先进去吧!会有人赶他们走的。”   凝霜笑了笑,“不,我留下来看看这些人是谁。”   沈笑书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立在她身侧等着。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等停稳之后,几个姑娘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其中一个她很面熟,不就是上次宴会上给她难看的刘雪吗。还有已经参加了秋闱的刘银也跟着从最后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显然,这行人是来这里游玩的,毕竟刘银刚参加完秋闱,是可以来放松一下了。   刘银下车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凝霜,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几步走了过来,在距离凝霜约十步远的地方立定,朝她拱了拱手,“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司徒姑娘,姑娘有礼了。”   凝霜也还礼,“刘公子有礼了,不过我想请教刘公子一个问题。”   刘银抬起头,笑道:“姑娘请问。”   “刘公子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刘金?”   刘银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还摇了摇头,“没有啊。”   刘雪这时候还算是比较机灵,她本来就很讨厌凝霜,顿时就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对刘银道:“哥哥,你和她废话做什么?什么刘金啊,她这是笑话你叫刘银呢!”   凝霜笑道:“刘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我只不过是好奇问一下,你就觉得我在笑话你哥哥?”   刘雪瞪了她一眼,显然没有忘记上回因为凝霜才导致她那么丢脸,现在她甚至有些手帕交不肯跟她来往了!   刘银也反应了过来,但是他并不生气,这样问问也没有什么。   刘雪很快就注意到了凝霜身边的这个男人,顿时惊为天人。   她先前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司徒凝霜给吸引过去了,就没有注意她身边站着什么人,这会儿将视线移开,不小心就落在了沈笑书身上,顿时就移不开眼睛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上一回的刘雪因为当众自取其辱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也就没有看到沈笑书。   她眼都不眨地盯着沈笑书,还是刘银发现了,咳嗽了一声,将她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凝霜也注意到了刘雪的异状,并不惊讶,她身边这位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沈笑书显然很是厌恶这种直白打量的视线,他这辈子最恨的东西就是自己这张脸,在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他并不喜欢别人夸赞他好看,背地里都叫他玉面阎罗。   比起他这张脸来,他做下的那些事情,显然更让人印象深刻。   刘银对凝霜道:“司徒姑娘,你们也是来西庭游玩的吗?不过听说西厢已经被人买了下来,好多人想要进去游玩都被挡在了外面,我们今天也只是来碰一碰运气,要是进不去的话,我们也带了东西,准备去一旁树林边的青草地做烧烤。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   刘雪跳出来反对,“哥哥,我不要跟这个女人一起!”   刘银脸色顿时变得严厉,“你不愿意的话也行,我就派一辆马车先送你回去。”   刘雪顿时又气愤又委屈,她隐隐察觉到了哥哥好像是对这个女人有意思,所以才会这样维护这个女人,这样的认知让她更加难受了!可是她转眼就看到了凝霜身边的沈笑书,若是沈笑书也跟着去的话,她也能勉强地容忍一下这个讨厌的女人。   没想到凝霜看着她笑了笑,“多谢刘公子的好意,不过不必了。”她转头对沈笑书道:“进去吧。”   沈笑书脸上好像笼上了一层寒霜,隔得近了,都能感受到他一身的寒气。   沈笑书率先迈步往里面走,凝霜跟在后面,门口的小厮并没有拦他们。   刘银一行人就这样看着凝霜他们消失在了门后。   刘雪睁大眼睛,“哥哥,你不是说这里已经被卖出去了吗?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进去?”   刘银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走上前去询问,“请问西庭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守门的小厮已经发现了他们这行人和自己的东家起了点小冲突,特别是那个骄纵的姑娘,让人看着就讨厌。   “现在这里已经不叫西庭了,这里叫汀谷。汀谷是私人地方,不对外开放!”小厮用眼角看了一眼这些人,态度显得很是倨傲。   刘雪气冲冲地冲了上来,朝里面一扬高傲的下巴,“那他们怎么能进去?”   守门的下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只是看了刘雪一眼,却并不理她。   刘雪气得直跺脚,“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姑娘面前耀武扬威!”   刘银心知能买下西庭的人绝不是普通人,担心刘雪再闹下去将事情弄大,他倒也不是很怕事,只是他们是出来玩的,要是闹大了,说不定今天的游玩计划就泡汤了。   “刘雪!算了,我们走吧。”   刘雪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将这个亏吃下,她不依不饶地对看门的下人道:“这里是西庭,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凭什么司徒凝霜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徐国公府的人!”   下人轻蔑地上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哦?徐国公府啊!久仰大名,不过你们还是不能进去。你说为什么他们能进去你们不能?因为这汀谷现在已经是我们姑娘的了。她将这里买下来了,当然她能进去。”   刘雪着实愣住了,“你说什么?你说这里是司徒凝霜买下来的?”   下人不再回答她了,将目光转向了正前方,像一尊石像一般矗立着。   不仅刘雪惊讶,就连刘银也着实惊讶了。   西庭这是个好地方,淮安城想买下这里的人不知几何。可是在官府那边,这边是有主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这主人是谁。所以也不能卖,这么多年来,一直当成官方的地方在用。   可是现在,这里竟然被司徒凝霜给买了下来?   先不说这里卖不卖,就说买下这里要花费的银子,就应该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承受得起的。   刘银朝里面看了一眼,虽然惊讶,但是也并不怀疑这个守门的下人会说假话,看来确实这里变成了司徒凝霜的东西。她自己肯定买不下来,看来就是有人帮她,他回想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刚才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的。   这个男的上次在诗茶会上,他好像也见过一面,因为沈笑书容貌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凝霜带着沈笑书在谷中走了一圈。秋天的汀谷确实又别有一番风味了。   游玩了一天,又捉了几条寒潭的鱼起来烤了吃了,才回了家。   沈笑书在十月份的时候就带着舞姬们回了盛京。   十一月份的时候就是万寿节了。   凝霜这么久以来一直比较忙,都很少去孟氏那里。等沈笑书走后,她才算是空了下来。   孟氏已经命人给她做了好多衣裳,秋天的,冬天的,塞了满满一个衣柜。   这天早上,凝霜去了孟氏那里。   快到年尾了,孟氏开始忙碌起来了,一年到头铺子里的营收要核对,家里奴仆们的衣裳,赏赐,外面亲戚们过年的礼物,还有城里私交甚好的权贵们,都要开始考虑送礼的事情了。   等她过来,孟氏忙中偷闲,将手里的事先放一放,将她叫了过来,说一说话。   凝霜气色看起来比以前要好看很多了,人也圆润了一些,皮肤也白了,个子也长高了。   “娘,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孟氏笑道:“忙过年的事情。”   “这时候离过年还早吧?”   “是还早,但是要开始提前筹备起来了。”孟氏趁这个机会,道:“你现在也没别的事了吧,干脆每天都过来,看娘是怎么处理事情的,你明年肯定是要将亲事定下来的,亲事一定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亲了,到时候来不及教你,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手上事情也多,你多少也学一些。”   凝霜直到她娘这是用心良苦,当然没有不从之理。   “娘考虑得是,明天我就过来。”   孟氏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难免要将话题扯到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上。   “盼月这孩子已经在咱们家生活了十年了,她这些年侍奉我和你爹,也算是尽心尽力,以前没有将她过继过来,是不想有人代替你的位置,如今你已经回来了,娘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她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若是再没有个身份,不好相看亲事。所以娘想将她过继过来,好歹有了王府姑娘的出身,到时候挑选夫婿,也能往高了挑选。”   凝霜没有想到她娘竟然在打着这个主意,她问道:“这是娘自己这样想的,还是李盼月要求的?”   对于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孟氏就道:“是盼月求娘的,娘也感念她这些年的陪伴,想将她过继过来,想来她爹娘应该是同意的。”   其实从当年她爹娘将李盼月送过来的时候,肯定就已经想好了,以后这个女儿就没有了,虽然还是姓李,可是为了女儿的前程着想,他们就不可能将这个女儿再接回去了。   “所以娘你现在就是在问我的意思吗?”凝霜回答得十分直截了当,“我的意思就是不同意。”   孟氏倒是知道她一向有些不喜欢李盼月,所以也就没有惊讶,只是问道:“娘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欢盼月,但是盼月这孩子还是好的,反正她很快也要出嫁了,你何必跟她计较呢。”   凝霜在心里想,怎么可能不计较呢。她不仅要计较,还要李盼月这辈子什么都得不到。   “娘,您有没有想过,李盼月一旦过继过来,她就是司徒家的人了,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司徒家是要负连带责任的,说出去,别人只会说司徒家家风不行,养出这么个女儿来。以后的事情就多了去了。她姓李,她以后出什么事情都不管司徒家的事,这不是过继给她一个身份那么简单,这是一个责任问题。而且,娘你说得很对,我一直都不喜欢李盼月,我觉得这个姑娘非常有心计,所以我很不喜欢她。这一点以后也不会改变。所以,我反对这件事。”   孟氏当然也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李盼月在她心中还是很靠谱的,所以也就没有想过她以后会做出什么败坏名声的事情,她觉得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女儿不喜欢李盼月,她反对这件事。   一边是从小养大的侄女,一边是女儿,孰轻孰重,孟氏还是能分清的。   本来这件事,孟氏也是犹豫了之后才勉强同意的,还是看在多年情分上。   从孟氏前世对女儿的维护,就知道孟氏才是对女儿最好的,女儿既然明确地表明了态度,孟氏也就不在这上面纠结了。   她笑道:“你这孩子,姑娘家心胸要开阔一些才好。你既然说你不喜欢,那这件事就算了吧,我这段时间也忙,还没有来得及和你父亲商量的。”   凝霜笑道:“多谢娘疼我。”   娘俩又说了一会儿话。丫鬟松草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凝霜在这里,跟凝霜先请了个安,才道:“刚才奴婢去库房里取茶叶,回来看到表姑娘了,她没有进来,看到奴婢就走了,奴婢问她怎么不进来,她也不说话。”   孟氏和凝霜对视了一眼。   凝霜心想可能是刚才她们的对话被李盼月听去了,她听孟氏说过继的事情就此作罢,大概是受了打击,所以才进都不进来,匆匆离去了。   凝霜一点都不可怜她。   孟氏却有些担忧,“一定是盼月听到了我们说不过继的事情了,这孩子也是…”孟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来她前面跟李盼月说要想一想,但是后面她已经决定要将她过继过来了,现在突然又反悔,心里难免有些觉得亏欠。   凝霜见孟氏脸色有些不佳,将账本放在了她的手上,笑道:“娘不如就从看账本开始教我好了。”   孟氏见她肯学,高兴极了,开始从最基础的东西教她。   凝霜上辈子不认识字,所以就算是孟氏亲自教她看账本,她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开化,所以她学什么东西都很慢,即使是回来了,在这种簪缨世家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个山野丫头,上不得台面。   不管前世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学会那些孟氏她们这类人生下来就开始学习的东西。   不过这一世,凝霜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学习能力十分的强,什么都系都是看一遍或者几遍就学会了。   就比如这时候跟着来孟氏看账本,几乎不用孟氏说,她看一眼账本就知道上面是怎么回事,不过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会看,所以也默不作声,只是听着孟氏很耐心地给她讲解。   那那边,李盼月从孟氏的院子回去之后,坐在房间里面,浑身冰凉。   她这次过去,就是想借着请安的由头,问一问孟氏考虑得怎么样了。其实从那天孟氏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件事应该可以成的。她走到门口,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也没有人进去帮她通传,她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凝霜的声音。   凝霜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在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司徒凝霜明确说自己不喜欢她,她阻止孟氏将她过继过来。其实她阻止的不是她将李姓改为司徒姓,她阻止的是她的前程。她无法变成司徒姓,也就意味着,她在选择夫婿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嫁去那些高门。   李盼月无意识地死死地将自己的手捏成了拳头,保养得很好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   司徒凝霜,既然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她不能嫁去高门就算了,那么她嫁到淮安王府也是一样的。   司徒凝霜阻止她嫁得更好,那她就嫁给她哥哥,做她的嫂子!   李盼月的目光变得分外坚定。她死死地捏紧了拳头,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司徒凝霜付出代价!   到了年尾,时间过得分外快。   一晃就到了春节了,淮安王府上上下下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了。   等到了年关这时候,孟氏更加的忙了,连带着凝霜也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孟氏想要锻炼她处理中馈,所以一些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都交给她去办。   最开始她开始管事的时候,有些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下人总觉得她年纪小,又没有什么见识就想欺瞒她。没想到这位自从回来就在府上不声不响的主子办起下人来也格外的狠厉。   对于那些偷奸耍滑的,除了扣月例之外,还不管这已经到了年关了,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年纪虽然小,但是处理事情雷厉风行,渐渐的,也就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偷奸耍滑。   孟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原先的担心都是无谓的,女儿真的比她想象中的优秀太多了。   在大户人家过春节是很有意思的,从上到下都会做一些很讨喜头的东西,比如说喜饼子,各种各样的喜饼子,足足有几十样之多,而且厨子都心灵手巧,喜饼不仅好看,还很好吃。刚烤出来的时候会给凝霜送一盘子过来,她喜欢得不得了。   还有就是,婢女们会剪各种各样的剪花。复杂的甚至要剪几天才能剪出来,简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凝霜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过年的快乐,这回算是体会到了。   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下雪。南方也下雪,而且下的都是松软的蓬蓬雪,掉在地上不会冻成冰,若是遇到那种从来没有人踩过的地方,人踩上去,膝盖以下就不见了。   汀谷中有一片黄腊梅,每天都会有下人送来黄腊梅,送了几次之后,凝霜见风雪越发大了,就赏了银子,让他们不要送了。   买下汀谷的事情,凝霜也没没有瞒着孟氏。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府上早早地就开始忙上了,要准备一年到头至关重要的年夜饭。   凝霜今天也不得闲,先是起了个大早,和司徒聿他们一起出门去祭拜祖先。她虽然是女子不能进祠堂,但是也需要在外面跪拜的,包括孟氏都需要前去。   这时候,凝霜才算是见着了自己的那些庶出的兄妹们,以及淮安王的妾室。   司徒聿有不少的妾室,活到现在的就有四五个,这些妾室为他生的庶子庶女,大概有七八个。   凝霜之前几乎没有见过这些人的原因就是孟氏对这些人很不待见,虽然不会刻意地去整他们,但是没事的时候,也不许他们到她跟前来刺她眼睛。   凝霜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人身上,她跟着一起祭拜完了祖先,就跟着孟氏一起去了她那边。   这个仪式,李盼月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她每一年都在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跟着司徒家的人一去去上香,但是现在这个期望彻底的破碎了。   她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婢女去了孟氏那里,她今天是要去陪孟氏的,虽然现在的孟氏已经不需要她陪伴了。   等她走到了孟氏的院子,隔着一道门板,她都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丁氏也在这里,她带着孩子,一起来陪伴孟氏过春节。   男丁们是不得闲的,他们要去寺庙中上香。   她分辨出凝霜的声音,稳了稳心神,等通传的丫鬟走出来示意她进去的时候,她才走了进去。   李盼月走到了孟氏跟前,给孟氏请了安,又送上了新春祝福。   孟氏自从上次过继的事情之后,对这个侄女就有些愧疚,她暗想以后等她出嫁的时候,多送一些嫁妆,也算做是弥补了。   其实这些年,李盼月和她算是各取所需,李盼那月陪伴她离开了自己的父母是不假,但是李盼月因此也得到了在她自己家绝对不可能得到的机会。   孟氏朝李盼月招了招手,“盼月,快过来,坐在姨母身边来。”   李盼月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坐到了孟氏身边,和凝霜一左一右。   丁氏看了李盼月一眼,才对孟氏笑道:“一转眼,盼月也长这么大了,差不多可以出阁了。”   李盼月只是低头不说话,这件事让她恨得慌。   孟氏笑道:“可不是吗?她和凝霜,两个人明年都得将亲事给定下来,你要是有合适的人,也给我说一说。”   丁氏娘家也是高门,她可看不上寄住的李盼月,只是笑道:“我倒是想将凝霜给搬到我娘家去,娘,您也知道,我娘家几个叔伯家的孩子差不多和凝霜一样大,或者大上一些,只怕娘看不上。”   孟氏笑道:“这也不是,你娘家那边的孩子,自然都是极好的。”   李盼月还是笑着,听她们一句一句地说着,说了很多,就是一句都没有往她身上扯。   李盼月知道,丁氏是瞧不起她。   李盼月将视线投到丁氏身上,丁氏嫁得好,到了淮安王府,几乎就没有吃过婆婆的亏,丈夫虽然和她的关系不太好,但是人家子女都有了,实在是算不得婚姻不幸。   李盼月勾唇笑了笑。   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凝霜和丁氏一块离开,去厨房看一下年夜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孟氏和李盼月两个人了,李盼月低着头不说话,孟氏也不想在这个大好的日子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话,所以房间里就有些沉默。   若是以前,李盼月早就变着法的开始找话题逗孟氏高兴了,但是今天,她不想费那口舌。   等厨房将年夜饭准备好,前院的男丁们也都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因为只有一家人,所以也并不男女分席。   凝霜今年是第一年在家里过年,所以每个人都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司徒楠送她的是一盒脂粉,她大哥送她的是一本书,司徒聿大手笔送了一套纯金虫草头面,十分的贵重。   包括丁氏也送了她东西,只有李盼月没有准备。   她倒不是存心不送,毕竟大家都送,只有她不送的话实在是太尴尬了一些。她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将心思放在了别处,就忘记了这件事。   孟氏见她忘记准备了,就笑道:“盼月也给准备了,今天先去的我那里,忘记在我院子里了,松草,你去取一下。”   这可难为松草了,因为她知道李盼月没有准备礼物,让她回去取,她拿什么东西好呢。   李盼月却没有觉得因此被解了围,她没有准备,这件事大家都能看出来,可是现在孟氏自作聪明的搞这么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根本就没有准备礼物。   她想干脆就不送了,凝霜回来不也没有给她准备礼物吗?她凭什么一定要给她准备礼物?   松草很快就回来了。   松草拿的也是一套头面,是一套镶嵌蓝宝石的头面,头面虽然是银子的,但是做工精巧,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绝不是李盼月能送出来的东西。   松草将头面放在李盼月手上的时候,李盼月都感觉这头面好像是刚从驴子里取出来的,让她脸烧得慌。   她像是丢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慌乱地将头面给了凝霜,甚至话都忘记说了。   凝霜看着这副头面,知道只是她娘早就给她准备好的,现在只是借着李盼月的手给了她。   她笑道:“多谢盼月表妹了。”   这场年夜饭,李盼月食不知味。   凝霜心情却很好,桌子上全部都是山珍海味,她吃得很高兴。   当吃着这些食物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过年对她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她记得那对夫妻会在过年的时候,想尽办法弄一下细面,再买一丁点猪肉,混合白菜馅,包一餐饺子。   她是没有资格吃的,甚至有时候连面汤都喝不到。   凝霜一边吃一边笑,她差点将那对夫妻给忘记了,还有那个男人,她怎么能忘记呢。   饭后,长辈给晚辈发了红包。   里面放着金银锞子,还有一些特意打的福寿的字样。   凝霜拿到的这包是最大的一包,几乎有大半袋,提在手上都觉得沉。   他们坐在一起吃着小点心,守夜。   大年三十是要守通宵的夜的,但是守一个通宵,人会受不了,所以一边的权贵都会让下人代替守夜,自己只是意思一下。   凝霜守到差不多子时,眼皮就开始打架,她先陪着孟氏回去了。   丁氏带着孩子也走了。   司徒三父子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也都散了。   今晚上城里到处都是烟花盛宴,不时就能听到一阵炮竹响,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司徒青云走出了吃饭的饭厅,往后院一处走去,他今晚是要和丁氏一起睡。   饭桌上酒有些喝多了,歇了这么久了,头还是有些昏,走出饭厅之后,风一吹,就更昏了。司徒青云就有这点不好,酒量不行。   他也没有叫下人陪同一起,小厮不方便进后院。   进了垂花门,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处池沼,上面修了回廊。   他晃眼间看到了好像有个人影在上面,惊得他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李盼月,她依栏而坐,显得十分悲伤。   司徒青云犹豫了一会儿,他知道宴席上李盼月有些尴尬,这会儿见她深夜独自在这里,担心她想不开,还是决定上去劝她一劝。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20章 王府千金(八)   “盼月?”   李盼月似乎被吓到了, 惊恐地将头转了过来。   见是司徒青云,她显得有些无措,连忙站了起来。   “青云哥哥。”   司徒青云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 但是又不放心她独自在这里,就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婢女呢?”   李盼月用手紧紧地揪住裙摆,“我…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我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她这样说, 司徒青云也就知道她却是是因为宴席上那件事而苦恼了。司徒青云感觉头晕得厉害,就坐了下来,他将一只手撑在栏杆上, 抬头对李盼月道:“你该知道的, 你在府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是王爷和王妃看着长大的, 虽然不姓司徒, 但是和司徒家的姑娘没有什么区别。王妃也是好意, 她见你忘记准备礼物了,这才命人去取了一样礼物过来, 她是为了你好,我们也不怪你,都是一家人,这都是小事, 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不说还好,说了李盼月心里就更加难受了。他们都是嘴上说得好,说什么她和司徒家的姑娘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事实就是,她和司徒家的姑娘到底是不同的, 她永远也不姓司徒,这一点大概永远都不会改变了。   今晚上这件事,真的是击垮她自尊心的最后一更稻草。她多么希望李盼月从来没有回来过啊,那样的话,她就一直是王府的姑娘,即使她不姓司徒。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司徒青云看着她,目光柔和。   她一瞬间心灵防线有些崩塌,她也坐了下来,就贴着司徒青云一起坐着。   司徒青云虽然喝多了酒,但是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觉得有些不太好,毕竟深夜又孤男寡女的,被人看到了实在是有些有口难言。只不过这时候的李盼月悲伤到不停地哭泣,所以他也不能离开,只好耐心性子哄她。   “等到时候你出嫁了,我作为哥哥,一定会给你添箱。你放心,你的嫁妆,肯定王妃一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年可有人亏待过你。或者,是不是凝霜回来之后,你有些害怕,害怕王妃会将你送回家去?你放心,这些年,你一直陪着王妃,大家都记着你的情,这里就是你的家,不会将你送走的。”   说到这个,李盼月就更加委屈了。   她哭哭噎噎道:“青云哥哥你有所不知,凝霜不喜欢我,她回来了,她才是真正的王府的姑娘,我只是个寄住的罢了。前面姨母都已经同意要将我过继过来,成为真正的司徒家的姑娘,但是凝霜反对,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作罢了。哥哥,我也不是贪图这个身份,就如哥哥所说,我在司徒家长大,早就将自己当成了自己的家,所以我想要成为真正的司徒家的人,别的我都不奢望,甚至姨母给我准备的嫁妆,我也可以不要,都给她,我只是想成为司徒家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哭,大概是真的又委屈又难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司徒青云侧过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你放心,我回头找个时间跟母亲说一下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她会同意的。”   李盼月道,“只怕凝霜不会同意。”   司徒青云皱着眉,“不会的,我看凝霜不是这种不讲理的人。”   李盼月抬起头看向他,就连司徒青云也是维护凝霜的,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他都只会说凝霜不是那样的人,那意思就是她冤枉她司徒凝霜了?   李盼月心里的悲伤蓦地被愤怒给代替了,她伸手拉住司徒青云的手,一瞬间愤怒战胜了理智,她将脸贴在司徒青云的手臂上,“青云哥哥…”   司徒青云的不自在,在这一瞬间到达了极限。   他是男人,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瞬间李盼月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他虽然也有妾室,但是他并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他很清楚李盼月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也很清楚自己一直只是将她当成妹妹看,他下意识地就将手给抽回来。   他站起身来,将手往回抽。   “盼月,差不多也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李盼月将他这样的动作理解为是对她的嫌弃,她的容貌不差,第一次这样放下身段和廉耻来取悦一个男人,结果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反应?   她有些不服气,她跟随着司徒青云的力道也站了起来,手还是紧紧地拉住他不放。   “青云哥哥,你…你是不是嫌弃盼月?嫌弃盼月出身不好?”   司徒青云这会儿是真的急了,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身体有些绵软,竟然一时之间没有挣脱开来,反而让李盼月抓住了机会,一把拦腰抱住了他的腰。   李盼月这一刻绝对已经疯了,她不管不顾地踮脚就想亲司徒青云。   虽然她最开始定下的目标是司徒楠,但是这一刻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司徒青云自己送上了门来,她就先将司徒青云拿下,到时候再拿下司徒楠,李盼月这样想着,很是解气。   司徒青云在她抱住自己的时候,总算是有些生气了。   他用尽身上剩余的力气,将李盼月的手掰开,然后用力地将她掼出去,“李盼月,你清醒一点!”   司徒青云毕竟是个男人,他这用力一掼,李盼月就被推了出去,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司徒青云是真的怒了,他用力地将被弄皱的衣裳往下一拉,然后指着李盼月,“李盼月,你怎么…这样不自爱!”   他一直将李盼月当成妹妹看待,李盼月今晚如此不知廉耻的投怀送抱,着实让他失望。   李盼月顾不得因为这一跌而引起的剧烈疼痛,她抬起头来,看向司徒青云,灯光找不到她的脸,显得表情格外的阴鸷。   她勾唇笑了笑,然后站起了起来,毫无预兆地朝司徒青云冲了过去。   她这刻意一撞力道不小,司徒青云又毫无防备,竟然被这一撞撞得连连后退,然后小腿撞上了护栏,整个人顿时重心不稳,朝外面扑腾了几下,就在他快掌握平衡的时候,想象不到的一击又来了。   李盼月助推了一把,重重地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这个时候,司徒青云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倒栽进了游廊下面的人工湖中。   人工湖上面结了冰,但是这冰的厚度并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冰顿时破裂开来,司徒青云发出的惊呼声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发出来,整个人就倒栽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这人工湖挖得不算很深,上面有浮冰,底下有淤泥,司徒青云这一栽就直接栽进了淤泥中。   李盼月就站在原地,看着司徒青云的腿从一开始的剧烈挣扎,慢慢地开始不动弹,最后完全下沉,整个人都消失在了湖里。   李盼月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这片重归平静的湖面,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吹了过来,李盼月才猛地反应过来,她转身就逃,拼命地奔跑,其间因为路面结了一层薄冰而滑倒好几次。   等奔出去一阵,她遇到了一个守夜的下人,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太失态了,别人会察觉的!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终于,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的婢女因为她太长时间没有回来而急得团团转。   这会儿终于等到她回来了,连忙上来帮她脱下积了雪的外套,“姑娘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在外面这么久?要是生病了怎么办,这大新年的。要是生病了,只怕王妃会不高兴呢。”   新的一年开始就有人生病,这确实不太吉利。   李盼月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狂跳不停,一点都没有将婢女的话听进去,脑海里一直想着的是刚才那个画面,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池塘底下。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婢女问她,“奴婢去叫人给姑娘准备洗澡水,姑娘赶快洗个澡,免得感冒了。”   “不!”   李盼月突然醒了过来,她惊恐地对婢女道:“不要,我不要洗澡!”   她不要洗澡,不要看到水。   婢女有些不知所以,但是既然主子说不要,也只好随了主子的心意了。   李盼月失魂落魄地在婢女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她挥手将婢女给叫下去了。   但是脑海中的画面一直盘旋,她躺在床上,用被褥将自己整个都包裹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不是我害死他的,是他命中该有此劫,他本来就要死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这样念叨了一夜,她都没有合过眼,房间里的蜡烛早就燃尽了,可是她不敢让守夜的婢女进来换蜡烛,免得让她知道了自己一夜没睡,让她看出异样来。   而那边,丁氏猜想大年夜司徒青云肯定是要来她这里过夜的,但是等了又等,都没有等到人来,她以为司徒青云是去了哪个姨娘那边了,有些气恼,也赌气不让下人去打听司徒青云是去了哪个贱人的院子,自己赌气睡下了。   到了第二天大年初一,这日很早,家族里的男丁就需要去上香,祭拜祖宗,年年如此。但是今天,司徒聿都到了,司徒青云都还没有到,他等了等,还是不见人来,不由得生气,祭祖是一等一的大事,司徒青云竟然也敢迟到!   被司徒聿派出去的下人几乎要跑断了腿也没有找到司徒青云,而这边,因为司徒青云是世子,所以他不在场,这祭祖是进行不下去的,司徒聿也越来越愤怒,等第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赶回来,说是找不到人的时候啊,愤怒的司徒聿又派了好几个下人去寻找司徒青云。   这边丁氏听说司徒青云没有按时去前院参加祭祖仪式,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司徒青云是很靠谱的人,他在大事上从来不会含糊的。于是就派了几个人分别去几个妾室那里询问司徒青云的影踪,但是得到的回复都是昨晚上大爷并没有过去。   很快,整个府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司徒青云的下落。   司徒聿最开始也没有往坏处想,虽然疑惑,但是祭祖仪式不能耽误了,还是带着儿子们祭了祖。   这时候,府上差不多快要翻天了,几乎找遍了所有司徒青云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   丁氏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自责不已,昨晚上司徒青云没有过来的时候,就该想到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活人,竟然就这样消失在了府上。   这天早上,一个晚上没有合过眼睛的李盼月在天亮之后起了身,她状态看上去不太好,眼睛底下一片青黑,显然是昨晚上没有睡好。   伺候她的婢女都知道,其实这个主子是有些柔弱的,最近因为凝霜回来的事情,经常受委屈,昨天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她们也都听说了,,显然主子为了这件事情,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   每个人都很有眼色的不敢询问。   李盼月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洗漱过后,她就用了脂粉,将自己脸上的憔悴给盖住了。   但是毕竟心虚,她竟然有些不敢上孟氏那里去。   可是不去的话,她担心自己会被怀疑上。   其实就算她不去,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来。她只是个女子罢了。   李盼月鼓起勇气往孟氏院子去,一路上遇到很多行色匆匆的下人,甚至有几个小厮,她心猛地一沉,脚底一软,再也坚持不住了。   她身边的婢女连忙扶住她,“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李盼月想了想,还是决定称病,自己这个状态,就算是去了孟氏那里,只怕也要露馅,就说自己得了风寒,躲几天再说。   她捂了捂额头,“我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可能是昨晚上没有休息好。你先扶着我回去吧,然后你再去和姨母说一声,就说我身体有些不适,别的都不许说,免得姨母责怪。”   婢女应了下来。   等她将李盼月扶了回去之后,就去了孟氏那里,本来是要跟孟氏汇报一声的,但是孟氏现在忙得根本就没有时间见她。   孟氏听说大儿子在府上凭空消失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绝对不可能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家的。   全府上下,几乎所有的下人都出动寻找失踪的司徒青云。   而那块人工湖的异常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因为湖面有的地方,很明显是昨晚上才结的冰,看着比其他地方明显要薄一些,而且上面积的冰雪,显得很是凌乱,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一样。   司徒聿听到小厮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愣怔了良久,他迈开腿往那个反向走,但是脚下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吓得身边的下人连忙扑上来准备扶住他。   但是是司徒聿将下人用力推开,然后朝那个人工湖赶去。   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从湖里捞起来了,脸上的淤泥已经被洗干净了。   司徒聿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栽倒。   孟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就晕了过去,凝霜当时就陪伴在侧,见孟氏晕倒,连忙上去探了探脉息,见还算平稳,就将那些欲上来将孟氏给弄醒的下人给挥了下去。   像现在这个情况,孟氏还是晕着不要醒的好,让她缓一下。   她很是担心丁氏,但是她必须得守着孟氏,不敢离开。就让孟氏房中的婢女去丁氏那里看一下情况。   她对司徒青云的感情并不深,所以在听到他骤然离世的消息的时候,虽然也有些悲伤,但是人还是清醒理智的。等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之后,她开始在脑海中思考。   这只是她回来的过的第一个年,她也知道司徒青云命不长,但是那也是在两三年之后,现在骤然离世,实在是有些蹊跷。   可是若说是有人想要害他,应该也不太可能。凝霜看了一眼即使晕了过去,眉心还是紧紧地蹙起来的孟氏,有些担心孟氏接受不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大新娘的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边太过忙乱,谁也没有注意到今天表姑娘没有过来请安,甚至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也没有露面。   凝霜也没有注意。   孟氏大概在两个时辰之后醒了过来,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哭闹不止。她显然太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凝霜啊,你扶娘过去看看你大哥吧!”   凝霜直到,现在孟氏这个情况最好是缓一缓,她劝道:“娘,咱们晚点再过去,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大哥没了,我也难受,你哭一哭吧。”   孟氏哇地一声哭了,“凝霜啊!”   丁氏那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太多,虽然她和司徒青云的夫妻关系说不上好,可是也算是相敬如宾,他这乍然离世,谁都接受不了。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时光一直在往前推进,从来不会后退。   爹垮了,娘病倒了,担子一下子就压到了司徒楠身上。   好在司徒楠在关键时候也还能顶,他吩咐管家将灵堂设了,然后贴讣告,将家里的红灯笼红对联一应对换了。   这段时间显然对司徒家来说是很难熬的。   凝霜一边照顾孟氏,一边帮着司徒楠料理事情,正月就这样艰难的度过了。   他们都以为司徒青云是因为喝多了,才栽下了池沼。   司徒聿一度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他明知道司徒青云的酒量不行,还偏要逼着他陪他喝酒。明知道他喝多了,却不派个下人送他回去,但凡有一个环节没有出错,现在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司徒青云是他最得意的儿子,是当之无愧的世子,从他呱呱落地的那一天,他就将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可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淮安王府发生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惊讶唏嘘。在为司徒青云可惜的同时,也有些可怜淮安王,老年丧子,没有比这更大的哀痛了,司徒聿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病不起,整个丧事期间都是司徒楠在料理。   父母都病倒了,凝霜帮着接待吊唁的客人。   这天她一如往常一样忙着,却迎来了一个老熟人。   几个月没有看到的沈笑书上门吊唁,他身边还有一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   凝霜立在灵堂旁,看着这个年轻人从婢女手中接过了几炷香上了香。沈笑书跟在他身后,也接了几炷香上。   从沈笑书的态度里,凝霜已经大概地知道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   只不过他微服私访,自己也就装作不知道。   沈笑书跟着年轻男子走到了她身前,他对凝霜道:“人死不能复生,司徒姑娘还请节哀。”   凝霜道了谢。   沈笑书这才跟她介绍这个男子,“这是安公子。”   安是国姓,沈笑书这几乎是已经在告诉她这人的身份了。   凝霜没有抬头看,她对着这人福了福身,“见过安公子。”   头顶传来太子爷的声音,“请节哀。”   他声音显得十分的轻柔,一点都不像是威名赫赫的太子爷。   凝霜抬起头,迅速地扫了他一眼,只见这个太子爷长得十分英俊,但是眉宇间有一股似乎天生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凝霜将他们往一边待客的地方引,“两位请在这里坐一坐,家父家母都卧病在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凝霜将他们引在这处之后,陪着略略说了几句话,就来了另一波吊唁的客人,只好将他们丢在这里,去接待别的客人去了。   “这就是司徒凝霜?”太子爷问沈笑书。   沈笑书看了那边一眼,嗯了一声。   太子爷笑道:“看着倒也没有你说得那样普通,也算是清秀佳人吧。”   沈笑书低头喝茶,没有说话,太子爷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迅速闪烁了一下。   凝霜将另一波客人也带了过来。   等凝霜走过来,沈笑书对她道:“你还忙着,我们就不叨扰了。节哀顺变,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位坐在这让她压力很大,凝霜恨不得他们赶紧走呢。   亲自将两人送到了门口才回转,回来就碰上了一脸疑惑的司徒楠。   “凝霜,那是谁?沈笑书?”   凝霜嗯了一声。   “他跟着的那个人是谁?”司徒楠问出来之后,自己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瞪大了眼睛,“不会是…”   凝霜见他自己猜到了,就点了点头。   她不相信太子爷会是单纯地来上香的,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以后这个家就靠司徒楠来支撑了,他应该知道这些事。   司徒楠显然和她想得一样,想了想,自己想不出个由头来,只好去了前院找司徒聿。   凝霜是无意间发现在办丧事的这几天,竟然一次都没有看到过李盼月。她下意识打听了一下李盼月这几天的行踪,这才发现李盼月一直卧病在床,说是感染了风寒。   凝霜也就没有在意了,反正她爹娘都已经病倒了,也不在乎多李盼月一个。   至于司徒青云的死,她也没有怀疑过。因为很合理,司徒青云喝多了,自己走到了那个人工湖的地方,然后不小心栽了下去。   她发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是在她派人去将这段游廊给拆除的时候。   这处游廊将司徒青雨给害死了,不管是图个吉利还是为了不让她父母睹物思人,这游廊都必须拆除,这处人工湖也要填了。   但是在拆除的时候,有个比较细心的下人发现了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悄悄地跑去告诉了她。   凝霜跟着小厮到了现场,她前面也没有来这里仔细的看过,但这时候再过来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处回廊因为是修建在池沼上面,所以不是普通的木板,而是用一根根的圆木做成的地板。因为时间有些久远,所以难免会有些缝隙,这里平时也不太会有人上来,所以这些小缝隙也就一直没有人来修补。   此时的湖面上还是结着一层冰没有融化,但是从缝隙看下去,能看到冰面上有一条手帕,淡蓝色的。   凝霜命人下去将手帕打捞上来。   将手帕拿到手里,凝霜一眼就看到了手帕上绣着一个月字。   这手帕是丝绸的,全府上下,能用得起这种布料的,上面又绣着一个月字的,除了李盼月不做他想。   凝霜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眼这手帕。   因为湖面上结冰的缘故,所以这手帕应该是近段时间才掉下去的。但是自从司徒青云在这里出了事之后,这里就不可能会有人来了,更别提李盼月一直称病,卧病在床好几天。   她下令知道这件事的下人都不许见手帕的事情说出去,然后自己提着东西,亲自去了一趟李盼月的院子,打着探病的由头。   等见到了李盼月,她的脸色果然像是一个病人,苍白没有血色,嘴唇也白得不像话,眼睛底下全是青黑,看着像是病入了膏肓。   李盼月猛地见她过来,显得很是慌张。   作者有话要说:  30号要回老家,晚上没有时间码字了,所以就将更新提前码出来更了,这是一更,明天再更一章。   提前祝各位小宝贝中秋快乐、国庆快乐! 第321章 王府千金(九)   “凝霜表姐?”   凝霜走到她床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盼月在她的目光逼视下,目光有些闪躲不敢看向她,不由自主地就将头偏向了一边。   她不知道凝霜突然前来是什么目的, 反正可以肯定的是凝霜肯定不是来探病的。   李盼月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有些心虚,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虚,否则就会被人看出来的。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 凝霜突然将她身上盖着的被褥给掀开, 然后一把揪住她前襟,将她猛地往上一提,强迫她的目光在惊吓之下对上了她的。   “大姑娘, 您这是做什么?快将表姑娘放下来!”身边伺候的婢女见她突然发威, 都吓了一大跳,见她生生地将表姑娘的上半身都给提了起来, 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一个个的连忙冲上来, 拉住凝霜的手,想将她推开。   “滚!”凝霜转头冲着婢女怒喝。   她像是一头发怒的野豹, 婢女们被她这个样子吓得连连后退。   凝霜喝退了婢女之后,霍地将目光投到了李盼月脸上。   “李盼月!”   她太过用力,导致李盼月有些呼吸不畅,她脸色几乎在瞬间就从惨白变成了不正常的潮红。她惊恐地看着凝霜, 凝霜脸色凌厉如寒冰,盯着她的目光那样直白,仿佛已经穿破了她的皮囊,看透了她的惊惶的内心。   “李盼月,你做了什么?”凝霜盯着她的眼睛, 厉声喝问。   李盼月如遭雷击,她瞳孔猛地一扩,惊恐地张大了嘴。   脑子浮现出两个念头——   她坐下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不不,这不可能!   李盼月眼睛瞪得仿佛下一刻眼珠子就要跳脱出眶,她像一个哮喘病人一样,喉咙中发出奇怪的痰喘。   “你说啊,你做了什么!”凝霜用力地摇晃李盼月的身体,再次喝问。   伺候的几个婢女见李盼月几乎马上要死了,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可是这样的凝霜实在是太过可怕,谁都不敢再上前来阻拦她。   正在这时,李盼月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拍打凝霜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表姑娘!”伺候的婢女吓得惊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凝霜冷哼了一声,如丢一件破衣裳一样将李盼月给丢回了床上。   伺候她的婢女们这才蜂拥上前,试探李盼月的鼻息。   凝霜知道李盼月死不了,真死了倒还好了,她冷哼一声,对那些婢女道:“虽然你们伺候的是李盼月,但是别忘了你们是谁的奴才,谁才是主子!”   过年那一会儿,因为凝霜帮着孟氏管家,也有积威,尤其伺候李盼月的下人对她的关注更多,对这个平时和善但是实则十分严厉的新主子也多少了解一些,这时候听她这样训诫,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做声。   凝霜说得不错,就算她们是伺候李盼月的,她们也是王府的奴才,卖身契掌握在王府主人的手中。   凝霜厌恶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李盼月,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跟李盼月逃脱不了关系。再加上证据,李盼月的手帕掉在那里,李盼月这几天没来由的重病,这些事情加在一起,说是巧合实在是说不通。   再加上刚才李盼月的反应,显然心里是有鬼的。   她环视了一圈李盼月房中的下人,吩咐在门外等候的银美去见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过来,她要亲自审讯这几个丫鬟。   几个丫鬟吓得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姑娘这样大发雷霆。   凝霜站在房间里,丫鬟们也不敢动,李盼月就那样躺在床上没有人理会。   婆子们很快就赶了过来。   凝霜命令婆子们将李盼月房间里的丫鬟全部都压下去分开关了起来,然后就命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如果事情真的是她做下的话,李盼月可不能这样轻松地死了。   凝霜亲自去挨个挨个地审讯那几个丫鬟,审讯的内容就是李盼月在过年那几天的行踪以及都做了些什么,然后在审讯的时候着重的审问了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李盼月的去向。   李盼月那晚回来之后,也并没有跟丫鬟们交代不准将她的事情说出去,她担心自己这样交代的话,反而显得太异常了。   而这时候,丫鬟们也看出不对劲来。李盼月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大姑娘这样大发雷霆。   这时候显然能看得清形式比较重要,她们就算是伺候李盼月很长时间,但是在性命和感情中做抉择,显然性命更加重要,她们也没有忘记刚才凝霜提醒她们的话,她们到底是王府的丫鬟。   所以凝霜一审讯,这些丫鬟就倒豆子似的,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包括那天晚上,李盼月独自在外面很晚才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凝霜几乎能确定,司徒青云的死亡绝对跟李盼月脱不开关系了。   她让人看守着这些丫鬟,然后才让人去一下李盼月那边,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然后她让人将大夫带了过来,亲自过问。   “这位病人是惊虑过度,导致邪火攻心...”   凝霜耐着性子听完大夫将病理给叙述完了,然后直截了当地问,“能治得好吗?”   大夫点了点头,摸了摸胡须,“治当然能治好,但是这种病要徐徐图之,不能用药过猛,否则可能后面会造成身体过度不受,有损于寿元。”   凝霜笑了笑,“大夫,李姑娘可能等不起慢慢地调理,她还有要事要做,什么药见效快,就用什么药吧。”   大夫听了有些犹豫,“这...”   凝霜让丫鬟取出一百两银子,“这是给大夫的诊金,还请收下。李姑娘是我们府上的贵客,还请大夫费心。”   大夫看了一眼那几锭银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上心。”   见大夫收下了银子,凝霜笑了笑,才对婢女道:“送大夫去写方子,然后你跟着大夫去抓药,抓来药之后你亲自熬药,要看着李姑娘喝下去,这人啊,病了还是要喝药才能好得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今天的更新可能就这些了哦。 第322章 王府千金(十)   丫鬟跟着大夫去买了药回来, 凝霜派人看着李盼月将药喝下去。   李盼月本来苍白的脸,在吃了药之后脸上涌上了不太正常的红润。   凝霜看着这一切,心中冷冷哼了一声。   她知道司徒青云这件事肯定跟李盼月有关。甚至她怀疑罪魁祸首是李盼月。   但是这一切的证据只是那一条手帕以及下人的说词, 没有人确切地看到李盼月作案的现场。   只不过就算是这一切,最后还是查不出来,凝霜也会用自己的办法让李盼月付出代价。   孟氏最近好了一些,但精神状态还是不佳。   凝霜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怀疑, 而是将这一切告诉了孟氏。   孟氏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竟然和李盼月有关。   虽然没有人看到那晚到底是生了什么, 但是一切证据已经表明李盼月跟这件事脱离不了关系。   依孟氏的意思,她要先将李盼月拿来审问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定要知道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李盼月吃下那副药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凝霜也将药的事情告诉了孟氏。   过了两天, 李盼月终于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不在原来住的那个院子,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身边也没有人伺候, 她醒过来之后感觉口渴, 叫了两声, 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凝霜感觉头很晕,浑身乏力,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病倒之前,李盼月曾经过来逼问她,她感觉很害怕,李盼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担心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现在住的这个房间十分的简陋,只有一张床,还摆着一张看着很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破茶壶,她努力地爬起来, 想去提茶壶给自己倒一杯水,他一动就感觉自己很乏力,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好不容易才下了床,够着那个茶壶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李盼月醒过来的事情,凝霜很快就知道了。   她亲自去了孟氏的院子,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孟氏立即就带着凝霜去了李盼月现在居住的院子。其实都不能说是一个院子,只是一个废弃的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的破旧厢房。   这里原先是王爷的一个妾室住的地方,后来那个妾室病死死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住了。当孟氏知道李盼月跟司徒青云的死有关之后,她立马就下令将李盼月挪到了这里来。   这边李盼月还在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惶恐,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推开,两扇门撞上两边的门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将李盼月吓了一跳。   然后她就看到孟氏脸色十分难看地走了进来。   李盼月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竟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孟氏朝她走过来。   “啪!”   李盼月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是孟氏打的。   “姨母?”李盼月捂住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孟氏。   孟氏咬牙切齿地问道:“李盼月,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李盼月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瞬间突然断掉。   她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承认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她想孟氏他们肯定没有证据,因为那天晚上她很清楚地知道没有人看见,所以她在一瞬间的惊慌之后就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承认。   她捂着脸,将脸部表情伪装到了极致,三分惊讶,三分疑惑,四分伤心。   “姨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你说说为什么青云死的地方会有你的手帕?为什么那天晚上你回到你的院子的时候,脸色那样惊慌?青云是喝了酒,但是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而且那处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去,青云没事不会去那里。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孟氏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显然已经是说不下去了。她后悔万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引狼入室,养了这毒妇十年,最后却害了自己的儿子。   她气得浑身颤抖,又狠狠的甩了李盼月一巴掌。   李盼月也不躲避,任凭孟氏将巴掌甩到她脸上。   她哭着道:“姨母,我是您养大的,您要打要罚我都不敢有二话,可是你总得让我死得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孟氏冷冷道:“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你就算是不承认,我也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而这个时候,凝霜从身边的婢女手中接过一样事物,她将这东西扔到了李盼月面前,李盼月看清这样东西之后,顿时脸色微变。   这是她找不见的手帕,那天晚上之后他就发现不见了,但是第二天她就病倒了。他也不敢真正的信任身边的婢女,因为这些婢女全部都是王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自己的。就算是有两个是从他进王府开始就在她身边伺候的,她也不敢将这件事轻易告诉任何人。   “这是我的手帕。”李盼月很快就能静下来,她看着那张手帕说道:“这手帕我丢了很久了,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你身边伺候的婢女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们说大年三十的那一天你都带在身上的。但是后面我们在大哥坠湖的那里找到了这张手帕,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手怕会掉在那里。”   其实凝霜这样问是想听李盼月亲口说出来这件事情的原委,也让稍微宽慰孟氏一点。   但是显然李盼月不可能承认,所以她一昧装傻到底。   李盼月通过这些天的调节,她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惊惧了。他知道,只要没有人看见,就算有这张手帕又怎么样,他们也不能给自己定罪。   “那天晚上因为我没有给表姐准备礼物,所以我心有戚惶。年夜饭都食不知味,虽然姨母给我解了围,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在王府处境太过尴尬,所以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太好,就叫大伙们先回去了,自己在花园里面走了一走,等落水的时候感觉有些冷了,所以才回去,当时心情也不好,又受了凉,所以第二天就病倒了。我知道我在王府是占了表姐的位置,分了表姐的宠爱,表姐也一直不喜欢我。我能理解。如果表姐实在是不喜欢我,可以提出来让我直接回家,但是我跟青云表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青云表哥的死是跟我有关的,我也不可能加害于他,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我能做什么呢?”   李盼月一边说一边哭。   “如果真的已经这样不看我不惯的话,我就回家好了。”她说着,跪了下来,“多谢姨母这些年的栽培,我铭感于心,表姐虽然已经回来了,我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我这就回家取,但是我要声明一点,我跟清明表哥的死亡并没有关系,手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掉在那里,但是我那天晚上有可能确实有去过那里,那天晚上我精神恍惚,所以我不记得了。”   李盼月不承认,凝霜和孟氏显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们只能将李盼月暂时看管起来,也不让她回家。   这件事王爷也知道了,但是王爷倒是觉得李盼月可能跟这件事关系不大,因为就像李盼月说的,她在表面上看起来跟司徒青云一点恩怨都没有,而且李盼月只是一个弱女子,若说她杀人是很难信服于人的。   王爷觉得是孟氏丧子悲痛过度,所以这样疑神疑鬼,他再知道这件事跟凝霜有关系的之后,还在孟氏面前训着凝霜几句。他也知道凝霜不太喜欢李盼月,但是将这样的大事扯到李盼月身上,显得她实在太不懂事。   孟氏却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处处巧合,一件事情若是有这么多巧合,显然就不太正常。   李盼月就这样独自被关在那间房间里,也不允许她出来。但是有人给她送药过来,一大碗黑乎乎的。   李盼月知道自己确实病了,但她觉得这个病是心病,不能用药来医,她一开始拒绝喝,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不管他配合还是拒绝,这药她都必须得喝,因为那个丫鬟要看着她喝完药之后才走。   她觉得这个药一定有问题,因为凝霜和孟氏现在都怀疑她,她们巴不得她就这样病死了,为什么还会给她喝药呢?   而且她很快就发现喝下这个药之后,慢慢就感觉四肢开始无力。   她很害怕,但是就算她不喝,丫鬟也会逼着她喝。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真的害怕这个药喝多了之后自己会死。   这个家以前就是孟氏最关心她,但是现在孟氏已经认定了她跟她的儿子的死有关系,而且这个药肯定就是孟氏弄的。   她现在能求助的人只有司徒楠。   可是现在她连给司徒楠传个话都做不到。他原先伺候她的婢女已经被换了,现在身边看管她的那些丫鬟,她一个也不认识,而且她们都是孟氏派过来看监视她的,肯定也不可能帮她传话。   李盼月想了又想,这些丫鬟监看管得很严,平时房间外面虽然没有上锁,但是全天都有人守在外面,她基本上没有机会能混出去。   她决定还是要顺着孟氏她们的意思,可能她们就是想要自己病重,所以才会给自己吃这个药,因为她吃了这个药之后,确实浑身也乏力,她知道自己没有根本就没有病,所以这些症状都是这个药带给她的。   她干脆就装得病到下不了床,每天也不吃饭。就这样过了三天,他看着脸色青白,好像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会死掉。   看管她的丫鬟婆子们都有些害怕,她们只是来看管的,要是人死了,她们也逃脱不了干系,于是她们就派人过去。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孟氏。   也算李盼月运气好,这个丫鬟来给孟氏禀报消息的时候,司徒楠刚好来后院给孟氏请安,本来是突然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现在就知道了。   他觉得凝霜和孟氏怀疑李盼月跟那件事有关系很荒谬。   他和王爷的想法如出一辙。   在得知孟氏他们变相的将李盼月给囚禁了起来之后,他试图劝孟氏将李盼月给放出来,毕竟李盼月不仅仅是表妹,还在王府长大,在他眼中,这个表妹跟亲妹妹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孟氏这样对她,司徒楠有些替李盼月感到难过。   在劝孟氏不成之后,司徒楠决定亲自去看一下李盼月。   在看到李盼月之后,他着实吃了一惊,现在李盼月看起来跟从前有如天壤之别。李盼月以前是个光鲜明媚的姑娘,现在骨瘦如柴。脸上已经丝毫看不出当初的美丽。   司徒楠不顾丫鬟的阻拦,一意孤行的将李盼月给抱了出来,他担心李盼月继续待在后院会死掉,所以他将李盼月带到了前院一处没有人住的房屋,然后将自己的丫鬟拨了过来,让她们伺候李盼月,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去了孟氏那里,想和孟氏好好地聊一下这件事情。   但是孟氏根本就不听他的,心里已经认定了李盼月就是个白眼狼,她的儿子就是李盼月害死的,只是她们现在缺乏关键性的证据。   而且孟氏在得知司徒楠将李盼月带到了前院去之后非常的生气。母子二人几乎因此起了间隙。   孟氏对司徒楠识人不清感到非常的失望,而司徒楠对孟氏她们的做法也感到心寒。   孟氏命令司徒楠立即将李盼月送回去。   司徒楠从母亲的院子里走出来,心里非常的彷徨和难受。   他不明白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将这件事情非要算在李盼月的头上,李盼月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女子罢了。他是不相信李盼月会跟这件事情有关。   回到前院之后,司徒楠想了又想,他觉得不能放任不管李盼月,这个情形显然是如果不管她的话,她很有可能会死掉,而李盼月只不过是个十六岁都还没有满的小姑娘罢了。   司徒楠连夜将李盼月给送了出去,至于送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孟氏得知司徒楠将人送出去之后气又又怒,逼问司徒楠将人送去了哪里,但司徒楠就像是个锯嘴葫芦,闷着头听训,什么也不说。   孟氏气急了,让人将他赶了出去。   凝霜这边却顾不上李盼月的事情,因为沈笑书突然找到了她。   “你编的舞蹈在万寿节上,让皇上龙颜大悦,皇上看了之后高兴极了,给了赏赐。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让皇上知道是你编的舞蹈。太子决定要自行赏赐你,那些赏赐已经带过来了,你这边如果方便的话,我让人送过来。”   凝霜其实并不想要什么赏赐,于是她婉拒了。   “汀谷就已经是谢礼了,当初说好的,我给你编舞给你教导人,然后汀谷买给我,算是谢礼。汀谷就已经足够了,请帮我谢太子的赏。”   沈笑书笑了笑,“我猜你也不喜欢那些东西,不过赏赐还是要的。太子大老远的过来,就是想看看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女子是什么样子。”   凝霜笑道:“那我希望我没有令太子失望。”   “太子该是很满意的。”沈笑书道。凝霜很敏锐地觉察到了沈笑书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些东西。她想仔细看看,但又分辨不出来。   其实沈笑书算是她的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沈笑书虽然看着为人很冷淡,但是他心思非常的细腻。而且他很体贴,让凝霜觉得这个朋友交起来很舒服。   可是现在凝霜觉得也许他们的友情就要因为太子的到来而画上一个句号了。   她想了想,觉得沈笑书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并不是无心说出来的,他说这番话一定带着目的。   就比如说,他告诉她太子是专门为她来的,她不相信太子只是因为她教的舞蹈很好,让他得了赏赐,所以远道而来,要看看她,凝霜觉得一定不是这样的目的,太子政务繁忙怎么可能会在她他一个小小的王侯的姑娘。   她不太清楚这边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她觉得太子这番过来一定跟朝堂上的事情有关系。   她觉得太子应该是去找她的父亲,而不是来找她,毕竟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就算是舞蹈再跳得好,也只是一个闺中女子。   凝霜一开始想不通,但是她很快就得知了答案。   太子做东,请她在宴仙楼吃饭。   太子赏脸请客,她当然不敢也不能拒绝。   凝霜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华灯初上,城里的宵禁很晚,所以夜生活相对比其他的地方还比较丰富。   宴仙楼位于城中心,他是一栋高达四层的酒楼,是城里的第一高楼,也是最有名气的一家酒楼。   在这里吃一餐价格不菲,是权贵最喜欢来的地方,但是平民百姓是进不来的,就算有钱也进不来。   凝霜倒是在这里吃过一次。他觉得这里的味道和别的地方味道差不多,但是这里的名气更响亮。   虽然是太子请客,但排场并不大,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里,或者说并不想让别人通过他的举动发现他的目的。   他只订了一间包房,但是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太子将隔壁两间相邻的包房也一并包了下来。   凝霜带着婢女走进包房,除了太子,沈笑书也在这里。   太子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浑身的贵气一如上次见面,这种天生的上位者,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他的气质都不会有丝毫的折损。让人一见就知他身份不凡。   凝霜给太子见了礼,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沈笑书,还是规矩的行了礼,你因为她知道现在站在太子身边的沈笑书,和她最开始认识的那个有所区别,现在的这个沈笑书,或者说更应该叫他一声沈先生。   各自就座之后,太子笑问她:“我听说这里的菜色不错,不知道司徒姑娘之前有没有来吃过,可有什么推荐的菜品?”   凝霜客气地笑道:“不知道太子殿下爱好什么口味儿?”   太子温和笑道:“我不挑食,什么口味儿都能吃,今天是我请姑娘吃饭,姑娘就按照自己的口味来点菜。”   “这里的菜品其实都还不错,既然太子不挑嘴的话,那我就点一些招牌菜。”   身后伺候的侍卫,见他们要点菜就出去了将店小二叫了过来。   其实上一次沈笑书是陪着凝霜过来吃过一回的。当时凝霜吃完之后,还对沈笑书说,这里的菜品味道好像就那样,很多菜还没有王府的厨子做的好吃。   可是沈笑书还是选在了这里,地点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定下来的。   凝霜没有接触过权谋,她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点了菜之后,等了没多久,菜就陆陆续续的上了。   凝霜觉得这场宴请更像是鸿门宴,但是太子不开口,她也就不问。   期间她更是很少跟沈笑书说话,好像两个人没有什么私交一样。   太子。显然是一个话比较多的人,实际上他本来是上位者,但一直是在他在调节气氛。   沈笑书几乎也没有怎么说话。   等吃得差不多了,太子突然问起她来。   “我听说令堂很发愁姑娘的婚姻大事。”太子仿佛闲聊一般笑了一下。   凝霜笑道:“让殿下见笑了。因为我是在乡野长大,不懂规矩,闺中女子会的那些琴棋书画还有女工,我全部都没有学过,所以我娘觉得我可能嫁不出去就一直比较担心。”   太子道:“这点我听笑书说过,姑娘在舞蹈上如此有天赋,实在是令人叹服。”   凝霜笑道:“殿下见笑了,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天赋。”   太子笑道:“世人皆俗。姑娘已经很了不起了。”   凝霜笑了笑,没有说话。   太子继续道:“不如我给姑娘做个媒,给姑娘找户好人家。”   凝霜垂下头,有些羞涩道:“这件事哦,太子跟我的父母说吧,实在不是女儿家能自己做主的事情。”   太子笑道:“姑娘本不是一般人,也不必太过拘束于世俗教条的束缚,我知道这件事情若是姑娘同意,令尊令堂也不会反对的。”   凝霜虽然表面看起来在害羞,但心里已经警铃大作,她知道太子不可能会是这种会闲着没事管别人婚姻大事的人,那么他提出这个一定是有所图谋。   凝霜于是道:“婚姻大事,我母亲已经帮我相看了人家,大概这段时间就会请中人去说和,但是还是要谢谢殿下的好意。”   太子笑道:“一般人如何能配得上姑娘。淮安城都是一些胭脂俗粉,不会懂得欣赏姑娘的美。姑娘不如还是考虑一下盛京,城中有许多天赋禀意家世显赫的年轻人可供姑娘挑选。”   凝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关注到她的婚姻大事,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太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既想拉拢淮安王,凝霜的婚姻显然是将两者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桥梁。   者。这大概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他会突然这种做派。   凝霜还是笑道:“多谢太子的美意,只不过这种事情我真的不能自己做主,太子好意一片,还是去跟我父母说吧。”   太子笑了笑,也不再勉强,而是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豆花鱼,笑道:“这个鱼不错。”   太子容貌不俗,又文质彬彬。再加上他天生加诸于身的权势,若是一般女子见了兴许会动心,也实在常理之中。   接下来银川感觉到太子的举动,更加的体贴,他像一个特别有修养的世家公子,让人感觉亲近。   凝霜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对他虽然说不卑不亢,但还是恭敬有礼。   吃完饭之后,差不多已经快接近宵禁的时辰,太子没有亲自相送,而是让沈笑书送她回去。   沈笑书没有和她同乘,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王府的方向驶去。   以前两人出行的时候,总是同乘一辆马车。   因为凝霜会晕车,她还嫌路上无聊,若是沈笑书坐在她旁边,还至少有个说话的人,她也不太在乎那些世俗教条。   反正她在城里的名声已经是那样了,她也不在乎多一条或者少一条。   路程并不远,大概两柱香不到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停在了王府的后门处。   沈笑书率先下了马车,然后走到了凌霜的马车前,凝霜这时候已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沈笑书伸手准备将凝霜扶下来,这其实也是两人之前出行很正常的一幕,可是这一次凝霜并没有将手交给他,而是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沈笑书嘴唇的弧度微变,他脸色未变,很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背负于身后。   “多谢。”凝霜朝他客气了一笑,转身准备进去。   沈笑书见她对自己已经冷淡如此,他眼神终于波动了一下。   “凝霜。”他叫住她。   凝霜转过头,“怎么了?”   沈笑书无奈一笑,“至于吗,冷淡成这样。”   凝霜道:“你想多了,我对你和从前不是一样吗?”   沈笑书脸色有些微沉,“你自己知道。”   凝霜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知道自己的态度确实有变化,可是这变化是是必然的。沈笑书现在明显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和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他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这样一来,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他,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沈笑书和她确实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沈笑书将身边的侍卫挥退,上前一步,对凝霜道:“太子想娶你。”   其实这话他还没有说完,也没有说对,太子不是想娶她。太子今年已经二十六了,他连小皇孙都已经生了好几个。早十年就已经成亲了。   所以他其实不是想娶她,而是想纳她为妾。   凝霜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惊讶,他已经从太子的态度上面猜测到了。   凝霜知道自己在王府里到底是什么地位。虽然说孟氏宠她疼她,但是毕竟不能做主,所以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要王爷来做主,王爷从权衡利弊来看,她最终还是会被打包送进太子府。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宴席上凝霜不愿意对这件事情过多的谈论,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事情。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件事的结局都不会有改变。   沈笑书看着她,“你肯定早就猜测到了,对不对?”   凝霜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笑书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提点道:“你要是不愿意就回家好好的和淮安王他们商量一下,这件事会有别的解决办法。”   凝霜笑了笑,“这就不劳沈先生操心了。”   沈笑书说的这个方法根本就没有用,凝霜的意见对淮安王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凝霜觉得自己真正的突破是太子,只要太子松口,这件事情才有转折的余地。   沈笑书就这样看着凝霜走进了王府。   凝霜虽然面上不限,但其实心里很烦恼,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因为在前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也压根就不认识什么沈笑书,什么太子。   太子竟然来了一趟,显然就不会空手而归。他很快就正式写了拜帖,拜访淮安王。   其实太子现在处于权力漩涡的中心,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就会有人注意到,所以他此举十分的凶险,因为淮安王对于夺嫡来说根本就不够看,但是保不齐有人会觉得他此举别有深意。   显然太子也不是因为这个司徒凝霜的容貌而对想要纳她为妾。因为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司徒凌霜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上等,并不出彩,而且她的名声在城里十分的差,几乎不会有同等条件的高门子弟不会考虑她。   等太子采访过后,凝霜就被王爷叫了过去。她自从回来,包括上辈子,也从来没有去过王爷的书房。这是重要的场所,通常不会随便让人进去,即使是女儿都不行。   这也传递了一个信息。就是王爷现在相对比以前,显然更加看重她。   但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爷将她召过去之后,对她说的话,和她前面对太子目的的猜测一模一样,只不过王爷并没有告诉她,太子为什么会突然想纳她为妾。   其实她是淮安王的嫡女,就算是给太子做妾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是王爷的态度显然是很赞同的,叫她过来也并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是告诉她。   他没有问凝霜愿不愿意,只是将这件事情陈述性的告诉她,凝霜也没有资格提出自己愿不愿意,虽然她是刚回到这个王府,但她毕竟是晚辈,婚姻大事本来就是长辈做主,凝霜一时间有些迷茫,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重来一世之后,人生竟然会是这样的不同。   她难得迷茫,于是她想她要去孟氏那里。她想问问孟氏的意见。   孟氏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显然也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女儿嫁去给别人做妾,即使是太子的妾那也是妾,她不想这样委屈女儿,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就算她去找王爷商量,王爷告诉她的答案应该也不会改变的,因为这是太子的意思。   淮安王府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因为世子突然过世,淮安王府的门户就指望这司徒楠来支承,可是司徒楠显然不是王也中意的接班人选,只是因为司徒青云突然没了,所以才只能让司徒楠顶上。这样一来,王府很有可能就是在司徒楠手中衰落,因为王爷并不看好他。   如果能有从龙之功,挣下一个世袭的爵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就不会再担心淮安王府什么时候会衰落,因为只要有世袭的爵位在,不管怎么样情况不会太差。   所以现在司聿的决心比之前更强烈了一些。   当他得知太子想要通过娶他的女儿来获取他的信任和支持,他也就看到了太子的诚意。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他知道太子对帝位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的母亲是皇后,他虽然不是长子,但是是嫡子。   几乎可以说,若是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太子登基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这几乎是一个天降的大好事,对于王府来说。淮安王想要紧紧地抓住这一次机会,毕竟他已经垂垂老矣。   “这怎么能行呢?”孟氏心疼地抱住凝霜。   就算是太子成功登基,妃子以后身份也同样贵重显赫,孟氏更不愿意她去宫中吃苦。   淮安王府之前就是在盛京,搬过来不足二十年,但是孟氏对之前宫廷诡谲多少都知道一些。   她女儿性子刚强,甚至有些宁折不弯。去了那样的地方,怎么能有活路呢?   “你爹怎么这样糊涂?”   孟氏忍不住抹泪,“就算得罪太子,也不能将你嫁去那种狼窝虎穴啊!娘都已经给你相看好了,明天娘就去请官媒给你说和,先将你嫁出去!” 第323章 王府千金(十一)   先不说这种方法能不能行得通, 就算能行得通,有人肯娶她, 她不想也不可能像自己这样匆忙的就嫁出去了。   何况她主要觉得应该先把太子为什么娶她的目的给搞清楚,才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显然淮安王是知道的,所以凝霜决定去见司徒聿一面。   凝霜很少主动去前院见司徒聿。   凝霜过来求见司徒聿的时候,他正在跟府上的幕僚说话。   他让小厮先将凝霜带到偏院去等候,凝霜等了没多久,司徒聿就独自过来了。   “爹。”凝霜恭敬地叫了一声。   司徒上下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怎么过来了?”   凝霜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爹,您肯定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件事毕竟是关乎于我的终身大事,所以我想明白一些。如果一定要我嫁的话, 我希望我能得到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司徒聿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直截了当的这样说出来,因为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至于她同不同意其实并不重要。   司徒聿这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是在乡野长大,只怕以后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就是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想要用娶她来结盟, 这也算是一个为家族的奉献。   “凝霜啊, 你刚回来不久对府上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今天我就跟你说一下。我们淮安王府之前在盛京的时候是世家大族, 就算是在盛京,我们王府在宫里也是很有分量的。我们淮安王府曾经出过一个皇贵妃,也就是你的姑姑,但是她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从此淮安王府就开始衰落。”   凝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没有说话。   司徒聿继续道:“你大哥如今也...本来王府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你大哥身上,但是没想到天妒英才,你二哥这辈子大概就是那个性格,他爱玩乐,但绝对不是合适的继承人选,至于你那几个庶出的兄弟,他们就更不能指望。如今王府想要保住爵位,只能开始站位,而太子站嫡,他母亲是皇后,他登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凝霜突然开口道:“既然他是嫡出,他不担心自己登基的事情,又为什么会如此远来拉拢于你呢?”   凝霜的问题显然将淮安王给问住了,其实他这么久以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太子是在图什么?   凝霜见他一时间不说话,就知道淮安王其实也不太清楚太子的目的。   凝霜决定还是亲自去问一下太子。   但是她在派人将请帖送到太子现在暂住的别院去之后,回到的回复是太子已经回了盛京。但是沈笑书还在。   凝霜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问,因为这样可能会让沈笑书为难,如果沈笑书可以说的话,凝霜相信他早就说了。   既然这件事一时半会无法解决,那凝霜就干脆先将之抛开一边,先去处理李盼月的事情。   凝霜找到了司徒楠,询问他李盼月的事情。   司徒楠非常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凝霜将那些证据摆在了司徒楠面前,说道:“这些就是李盼月谋害大哥的证据,你还打算包庇她吗?”   但是司徒楠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他觉得这些一切都是巧合,因为他和李盼月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他觉得自己很了解李盼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绝对不可能谋害大哥,也根本没有理由。   虽然凝霜也不太清楚李盼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还是坚信李盼月跟这件事情脱离不了关系。   “既然你坚信李盼月跟大哥的事情没有关系,那就让李盼月说清楚为什么这些证据都显示跟她有关系?你把李盼月藏起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亲大哥还比不上一个表妹吗?”   司徒楠觉得他她简直在胡搅蛮缠,“凌霜,如果你非要说这件事跟李盼月有关的话,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李盼月为什么要谋害大哥?而且,既然你认为她没有嫌疑,为什么不是让她站出来说明真相,而是将她藏起来,那她这样算什么,畏罪潜逃吗?”   司徒楠倒是没有想过这个,一时间竟然有些有口难言,他道:“这不是因为你和母亲都走火入魔了,想对盼月动用私刑吗?”   “什么叫我和母亲想对她动用私刑?你看见我们是怎么对她的吗?就算是李盼月想死,都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松的死。他欠下的债还没有偿清,而她这样轻松死是不足以偿清的,所以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司徒楠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凝霜,说她是你的表妹,这也是一条人命。你如何能在没有查清事实真相之前,就草率的这样草菅人命呢。”   凝霜冷笑道:“草菅人命的人一定不是我。”   她看着司徒楠,失望道:“我现在甚至怀疑你和李盼月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大哥死了,你才能坐上世子之位。”   司徒楠的眼睛猛地变得通红,他死死地瞪着凝霜,“司徒凝霜,你竟然能说这样的话来?”   凝霜冷哼道,“我有理由这样相信。你也知道大哥的死有很多的疑点,但是你却包庇凶手,你这样做和加害大哥的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司徒楠深深看了她一眼,显然再跟她多说,转身拂袖离去。   凝霜知道司徒楠不是一个会觊觎世子之位的人,她也是因为司徒楠执意要将李盼月藏起来而感到失望。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话有些伤兄妹感情,但是司徒楠这样包庇李盼月让她太过失望。老实说,凝霜依旧没有完全将自己当成司徒家的人,所以她对司徒家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上心。就像司徒聿想为了家族的权势而将她送给太子,她内心是拒绝的,她不可能为了王府的荣誉而牺牲自己。   而追查司徒青云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件事跟李盼月有关。   她不想让李盼月就这样逍遥法外。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丁氏的院子。   丁氏以前没事的时候是很喜欢来找她说话的,但是当时凝霜太忙了,所以两姑嫂很少能有机会坐在一起说话。而现在,因为司徒青云的死,丁氏好像从此被抽取了一半的灵魂,深居简出,就算是在孟氏那里,也很少能看到丁氏的身影。   凝霜前些天在司徒青云刚过世的时候,因为孟氏的交代,也因为自己和丁氏交好,所以经常过丁氏这里来陪伴安慰她。   但是对司徒青云死亡的疑虑,她和孟氏都一致认为不能在事实真相查明之前告诉丁氏,免得她情绪崩溃。   但是现在,显然到了不得不告诉丁氏的时候了。   她去的时候,丁氏在带孩子。   她养了两个孩子,大的才六岁,小的才三岁。   三岁的孩子正是喜欢闹腾的时候。他满院子撒欢,丁氏坐在一旁的方凳上,目光却没有看向孩子,而是不知道放在了哪里,显然在出神。   丁氏现在的样子和以前有如天壤之别,看着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了很多。   凝霜看着这样的丁氏,心里对不分黑白蠢笨如猪的司徒楠更加的讨厌。   守在丁氏身边的丫鬟很快就发现了凝霜的身影。   “少夫人,姑娘来了。”丫鬟走进一步,俯下身,凑在丁氏耳边轻轻的说道。   丁氏这台猛地抬起头,注意到了凝霜。   她站了起来,看着凝霜勉强的笑道:“凝霜,你来了。”   凝霜看着这样苦闷的丁氏,心中有些担忧,她笑了笑,走了过去。   “嫂子,方哥在玩呢。”   方哥看到凝霜,跑了过来,抱住凝霜的腿,“姑姑,姑姑,陪我玩儿。”   三岁的小孩子话已经能说的很清楚了,方哥长得壮实,看着像四五岁的孩子。   凝霜笑道:“方哥,我回头跟你玩儿,你先跟丫鬟们去玩儿去,我跟你娘说说悄悄话。”   丁氏见她这个时候来,也猜想她应该是有事情就将她请去里屋说话。   “嫂子怎么也不去我那坐一坐?”进了屋凝霜拉着丁氏的手坐下,笑道。   丁氏也微笑,但笑容看着有些苦涩,“我这茶叶是去年的,今年的在库里面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妹妹将就着喝。”   “是不是嫂子这边的丫鬟伺候的怠慢,怎么都没有将新的茶叶拿出来?”   丁氏道:“我平时也不喝,也没个客人来,茶叶拿出来也可惜了,就放在库里吧,但是下回让丫鬟们拿点出来,妹妹过来也能喝。”   凝霜拉住丁氏的手道:“嫂子这样可不行,大哥虽然没了,可是日子总是要往后过的。大嫂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两个孩子着想,两个侄子还小,大嫂可要振作起来才好。”   丁氏点了点头,问道:“妹妹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凝霜道:“不瞒嫂子说,确实是有事情来跟嫂子商量一下。”   “上次大哥出事,我们一直都觉得不太正常,后面有一天准备让下人们将后院那个走廊给拆了。那时候湖面上的冰还没有融化,下人们在冰上看见了一条蓝色的手帕,上面绣着李盼月的月字,这手帕是李盼月的,嫂子也知道,那走廊平时也没什么人去,更别提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更不可能走到那个地方去。但是大哥偏生就在那里出了事,那天晚上大哥虽然喝多了,可是人并没有醉,而后面我们发现了那条手帕之后,我就拿着手帕去问李盼月,那手帕为什么会在那里,但李盼月却说不出个一二三出来。”   丁氏听到这里,慢慢的也就明白了,她脸色变得凝重。   “如果光是李盼月的手帕掉在那里也就算了,伺候她的婢女们交代她那天晚上回到房间时脸色特别的惊慌难看,从大年初一的那天她就病了,一直病到了大哥出殡都没有好,而且那些下人们还说那天晚上李盼月回到房间之后,房间里的灯一晚上都没有吹。”   丁氏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凝霜的意思就是李盼月跟司徒青云的死有关系。   “好妹妹,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凝霜道:“这些证据串联到一起其实都已经说明了,就算大哥不是李盼月害死的,她也一定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些证据都是间接的,没有直接证据能表明这些事情是李盼月做的,所以我们也就一直不敢告诉你。”   “但是现在出了一个意外。”   说着凝霜将司徒楠把李盼月给藏了起来的事情说了出来。   “现在大嫂都知道了,都看大嫂的意思。”   丁氏有一颗玲珑心,他几乎很快就明白过来凝霜的意思,现在司徒楠不肯将李盼月给交出来,而不管是凝霜还是孟氏都无法逼司徒楠将人给交出来,所以凝霜现在要将事情告诉她,想让她出面逼着司徒楠江人给弄出来,因为丁氏的身份不一样,她是未亡人。司徒楠一定会给她这个面子。   果然不出凝霜所料,当丁氏出面要求司徒楠将李盼月给交出来的时候,司徒楠果然很为难。   他不想将李盼月送出来,可是他。若是执意不将人交出来的话,会让丁氏很寒心,觉得他不顾家人,而去顾及一个表妹。   对于司徒凌霜这样的要求,他可以说凝霜是无理取闹,但丁氏提出这样的要求就很合情合理。   而且丁氏也说的很客气了,她只是要求李盼月站出来,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清楚,假如李盼月是无辜的,她保证不会让李盼月受到伤害。   司徒楠只好命人去将李盼月接回来。   人很快就回来了,可是却没有将李盼月带回来,丁氏一直在前院等消息,见此脸色顿时变得特别难看。   司徒楠问道:“怎么回事?”   下人道:“奴才过去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李姑娘。一问伺候的人才知道李姑娘前两天就不知去向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禀报二爷,所以只能只能等着我们过去,才将这个消息告诉奴才。”   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司徒楠气得上去就踹了那个奴才一脚,骂道:“废物!连爷交代你们这点事情都完成不了!”   那下人心里也很觉得委屈,这事情根本就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个跑腿的,又不是负责看管的。   而司徒楠压根就没有想过李盼月会悄无声息的离开,所以他也没有太多关注那边的事情,导致李盼月都走了两天,这边才发现。这让他如何和丁氏交代?   丁氏冷冷的看着他,目光虽然没有太多的情绪,但是显然在彰显一个事实,丁氏在责怪他。   司徒楠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可是他等静下来慢慢地想,也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自己应该要负一些责任。   当时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他站出来维护李盼月确实没有错,因为他毕竟和李盼月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盼月受苦。但是他不应该带着李盼月离开,而是应该要让她勇敢地站出来将真相说出来。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李盼月已经消失不见了,司徒楠又踹了那个下人一脚,怒道:“还不快带人去找!”   司徒兰觉得自己压力很大,一边是失踪的李盼月,一边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司徒凝霜。   他不敢去找丁氏,却找到了凝霜。   “这件事是你弄出来的,你负责去跟大嫂解释。”   凝霜冷笑道:“怎么作为王府继承人的你,竟然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我可以去跟大嫂解释,但是我的解释就是你将人带走了。”   司徒楠又恨又怒,可是又毫无办法。   他有些责怪李盼月就这样消失了,将所有的责任都丢给他,这不是他最初带李盼月走时想要的后果。他当时只是担心李盼月留下来会被凝霜她们给弄死,所以他要将人给带出去。   现在冷静下来后想想,他觉得凝霜虽然可恨,可是说的话确实在理。   可是李盼月就这样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到了踪影。   孟氏知道之后很生气,可是司徒楠是她唯一的儿子了,她不可能再因为李盼月而再失去一个儿子。   于是这件事只能被暂时搁置下来。   凝霜没有去找沈笑书,沈笑书却主动找上了门来。   他告诉了凝霜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因为凝霜那一舞艳动京城。   太子想要用她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凝霜有些不明白,问道:“就算是皇上很喜欢那个舞蹈,那又怎么样呢?难不成皇上还会因为太子的一个妾室会跳舞而将他立为皇帝吗?”   沈笑书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   “你不明白,太子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你。太子想要通过你来让皇上不得不为立他为帝。”   “大概就算是淮安王也想不通太子此举真正的目的。”沈笑书盯着她,“太子想让你在皇上跟前献舞。”   “若是皇上看中了你,太子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凝霜摇头,“我还是不明白。”   “你想象一下,假如你成为了太子的妾室,而你在皇上面前献舞又被皇上所看重,那么后果会是什么呢?”   “我想像不到。”   沈笑书感觉自己已经将话说得够明白了,可是凝霜还是想不通。其实这也不怪她,毕竟她也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   没有见识过权谋,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些人为了得到权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他只好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皇上若是看上了一个女子,就算是太子的妾室,依照皇上的性格,他也一定会想要将这个女子收入囊中。这件事情早有先例。可是假如你成为了太子的妾室,那你在名义上就是他的儿媳。老子抢儿子的女人,传出去总不太好听,所以皇上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肯定就不会再动太子。这就是太子的目的。”   凝霜确实感到震惊。可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可是你说的这一切都是非常理想化的,就算我成了太子的妾室,我也在皇上面前跳了舞,可是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准呢,假如皇上没有看中,我太子岂不就是平白算计了一场,算盘落了空?”   “可是这样的话,太子又有什么损失呢?”沈笑书道,“淮安王在盛京虽然没有什么势力了,可是他到底是个王爷,多少还是会有一些人脉,这对太子来说,不管成与不成都不是一件坏事。”   凝霜顿时无言以对。   “说到底最吃亏的还是你,虽然太子看起来好像很风光,可是假如太子夺嫡失败,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凝霜看着他,“你不是太子嫡系的人吗?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沈笑书约凝霜见面的地方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茶楼。两人坐在不靠窗的位置,没有订包房,好像两人只是普通朋友,见个面一样。   沈笑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凝霜看着他良久才摇了摇头,“不是。”   沈笑书的表情未变,甚至目光都没有波动一下,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放下,道:“这里的茶,确实味道不怎么样。难怪生意不怎么样。”   凝霜道:“你只给三文钱,他自然就只给你三文钱的货品。你若是肯出你想要喝的茶的价钱,他也一定能给你找来。”   沈笑书摇了摇头:“茶嘛,喝什么不是喝,白水不也一样有人喝。”   凝霜道:“早知如此,就该给你上白水,这样也能省我两文钱。”   沈笑书笑道:“这钱确实该你给。”   凝霜听了,闭口不言。   “你若是想破此局,只能让太子觉得你不可能为他带去助力。或者你会给他带去麻烦。”   “愿闻其详。”凝霜猜到沈笑书不会平白无故请她出来,还是在这样的地方喝茶。沈笑书大概是想告诉她该怎么破局。   沈笑书确实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过来的。   “你跟着我上京城去吧。”沈笑书看着她,表情变得很严肃。   “你去了京城,让人都知道你。太子也就不敢动你了。就算是太子到时候还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别的皇子也不可能让太子如意。”   只是沈笑书担心她会自愿为了淮安王府而献身,这样就麻烦了。   “你应该不会无私到愿意将自己奉献出去吧?”   凌霜低下头想了又想,她觉得沈笑书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其实也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她自残容貌,这样的话太子就不可能娶她了。   可是她不可能这样做的。   “我跟着你去的话,是不是有点自投罗网?”凝霜看着沈笑书,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沈笑书的表情变得异常的认真,“你可以放心我。”   就算是沈笑书这样说凝霜还是不能完全的放下防备,自从他们站到了对立面,凝霜就再也无法全身心地信任他。   沈笑书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没有勉强,还是继续低头喝茶,两人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站起来,分别离去。   在离开之前,凝霜还是将自己的去向写成了一封信,交给了身边的婢女,吩咐她在明天交给孟氏。   然后凝霜就略微的收拾了一些随身用品,还有两套衣裳,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想要离开,所以就算是看到她提着东西出了府,也没有人怀疑。   沈笑书早就在约定好的一处地方等她,见凝霜如约前来,坐在马车中的沈笑书,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下了车,亲自将凝霜给扶了上去,然后自己也钻进了马车,随即马车动了起来,朝城门的方向驶去。   这还是凝霜第一次离开这里,她看着车帘外面的风景,心里在想孟氏会不会觉得她离开太自私了一点。   可是她不可能为淮安王府奉献自己。   淮安王府也并没有到那种要靠她的奉献来获取存活的机会的那种境地,说到底,只是因为要满足淮安王对权力的渴望罢了。   两人一路风餐露宿,匆忙赶路,终于在五天之后到达了皇城脚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凝霜第一次来这里,皇城跟淮安府确实天壤之别。   皇城比淮安府繁华好几倍,这里权贵云集,就算是淮安王府在这里,估计也不值一提。   沈笑书给她安排了住处。   但是凝霜并不放心他,所以在仔细思虑了之后,决定还是要自己去拼出一条路来。沈笑书毕竟是太子的人,他若是帮助她被太子发现,可想而知沈笑书的下场。沈笑书确实是想帮她,而凝霜也确实不想连累他。   凝霜的出走,沈笑书是知道的,他为了凝霜的安全,在暗处安插了好几个人手。   但是他也吩咐了手下如果凝霜要离开不许拦她,因为凝霜一旦选择离开就代表着凝霜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他扯上更多的关系。   凝霜理解他,他也同样能理解凝霜。   因此即使那一天凝霜的回答是摇头,他也并不将之放在心上。   两人相识相交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很契合。   凝霜不知道这些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她的大脑却在告诉她,她应该要租一间院子,专门教人跳舞。   虽然这样做让人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很有可能会看低她,连着看低淮安王府,但是这件事本来就是淮安王弄出来的,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再加上她在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这样的事也下贱,她带出来的细软足够在京城住一间还算比较不错的院子。   最重要的是院子租下来之后,要怎么把名气打出去。而且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姑娘过来学习。   她将院子租下来之后,又请了短工打扫修葺。然后去木匠访定制了牌匾。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沈笑书的指点。   一舞惊鸿,名动京城。   若是她将惊鸿舞的名头打出去的话,一定会有所收获。   凝霜知道沈笑书不会害她,所以她也决定试一下。只不过就算是他相交的惊鸿舞的告示贴在墙壁上,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他们可能想象不到民间会有人会跳这个舞蹈。   所以凝霜打算另辟蹊径。她找到了官方教坊。这里是官方培训舞娘的地方。   要是他在这里跳一曲惊鸿,肯定能将名气打出去。   他以应聘舞蹈老师的名义进了教坊,当着教坊姑姑们的面跳了一曲惊鸿。   这惊鸿只在万寿节的那一天,在宫中跳了一次,民间只听闻这个舞的名头,却从来没有见过,但这也并不影响她们的判断,因为从来没有一曲舞蹈会如此惊艳绝伦。   凝霜当然被通过录用,但是她反而提出自己要考虑几天。   她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就是他准备用来教舞蹈的地方。   沈笑书一直让人暗中看着她,倒也不是监视,而是担忧她的安危。   凝霜也知道,但她并没有说。   “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一点,但确实不得不说很有效果。”他在京城就不能出面帮助凝霜了,否则别人一查就会查到他。这不仅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还对凝霜很不利,因为太子现在并不知道凝霜来盛京了。   他若是知道凝霜来京城了,就能很快猜出来凝霜的目的。而凝霜现在显然并没有部署好一切,让太子知道的话,一切就功亏一篑了,太子现在政务繁忙,来不及顾暇凝霜的事情,所以他们还有时间操作。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没几天,这里就被很多人都知道了,一个会跳惊鸿舞的人住在这里。   凝霜趁着这个时候再将教导惊鸿舞的招牌打了出来。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学员,但是渐渐的,就有一个世家小姐偷偷的过来,说想要学习这个舞蹈。   这里显然比淮安城更加开放一些,跳舞在这里虽然也不算很上得台面,可是也并不被视为下等人才会学的东西。   有些世家姑娘还是会学习,有的是因为兴趣,有的是要培养能力。   毕竟这里的权贵都比较喜欢玩乐。   凝霜最开始的定位并不是很明确,但是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定位,她上课的对上基本上都是一些世家姑娘,因为这些人的影响比普通的人更大一些。   凝霜的目的并不是要传播舞蹈,她只是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在他的名声打出去的时候,太子爷很快就发现了,他来了京城还专门教导舞蹈。她教的不仅仅是惊鸿,她还会编很多各种各样的舞蹈来教给学员。   同时她也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很大方的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所有来学习舞蹈的人。   这些人也就知道了原来这个人并不是无名小卒,而是淮安府淮安王的嫡女。   除了最开始有一点惊讶之外,后面就被她精湛的舞技给折服。   几乎在太子还没有作出反应之前,她就已经在京城打响了名头。   这样一来,太子就无法强行逼迫她,而凝霜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明显地表明了,她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太子的妾室。   太子又惊又怒。他最近在朝堂上本来就不太顺当,结果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又超乎了他的计划之外。   他虽然愤怒,一时间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凝霜并不意外会见到太子。   太子的脸色显然没有上次看起来和熙。   “你很可以。”太子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善。   凝霜福了福身,十分周到礼貌地道:“请太子安,太子谬赞了。”   太子看着这样不卑不亢的凝霜,一股邪火反而烧得更旺。   他心想凝霜是不是知道了他最近在朝堂上有些不顺,所以才敢这样大胆和他对抗。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不是淮安王给弄出来的,如果是淮安王开始不同意的话,他肯定就会提出反对。   凝霜道:“人各有志罢了,我也只是因为对舞蹈比较感兴趣,所以这才出此下策,来京城教舞蹈,毕竟在淮安府那些人的思想不如盛京这样开明。这里的人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并没有嘲笑我,反而很尊重个人选择,我觉得我比较喜欢盛京,这里给每个人无限的可能。”   她这话也在告诉了太子一个信息,就是这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太子若是想对她做什么就得掂量掂量了。   太子带着冷冷的看着凝霜,突然走过来两步凑到凝霜的耳边,轻声道:“你放心,假如我想对你做什么,一定不会知道有第二个人知道。”   凝霜脸色未变,她抬起头,直视着太子的眼睛。   “有道是,君子不为人所难,我相信太子爷光明磊落。”   太子冷哼了一声,转身俯首离去。   凝霜看着太子的背影,低下头,脸上划过思忖。   过了两天,让凝霜没有想到的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竟然是消失的李盼月。   她跟着一个夫人过来,这个夫人前两天来过一次,说是想给自己的女儿报个名,可是现在她却将李盼月给带过来了。 第324章 王府千金(十二)   李盼月大概也没有想到, 这家武馆竟然是凝霜所开。   凝霜盯着李盼月,问那个夫人道,“这就是夫人的女儿吗?”   这夫人姓杨, 具体是个什么身份, 凝霜也不太清楚。只是看着人的身着比较富贵, 接触不太多,凝霜也没有跟她聊多少。   杨夫人笑道:“我这姑娘之前倒是没有学过舞蹈, 没有基础,司徒姑娘看看可能教?”   凝霜看了一眼李盼月, 李盼月的脸色不太好看, 有些惊慌, 又有些愤恨。   这也不过就是这个月的事情罢了, 李盼月到底是怎么认了一个娘,真是值得让人怀疑。   凝霜没有一语道破李盼月的身份, 而是对那夫人笑道:“夫人或许有所不知, 我这武馆是给世家姑娘们上课的地方, 是不给不收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的。更别提那种烟花之地的姑娘。”   杨夫人脸色微变, 她感觉自己有些被扫了面皮,她看了一眼李盼月,然后才冷冷看向凝霜,冷笑道:“没想到司徒姑娘一个在盛京毫无根基的人, 竟然也敢学着别人狗眼看人低,既然这地方如此高贵, 确实不是我等寻常人能来的地方,真是叨扰了!告辞!”   说着,她拉着李盼月就走。   这杨夫人是独自前来,因为她言行举止并无风尘味, 所以凝霜也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只是今天她带着李盼月过来,凝霜就明白了,这夫人也大概不是什么夫人。   她并没有试图将李盼月给拦下来。   等人走了之后,凝霜想了想,还是请让人去沈笑书给请了过来。   沈笑书通常并不会来她这里,朝堂上的事情凝霜不太知道,但是她知道她现在跟太子已经撕破了脸,而沈笑书是太子的人,沈笑书要是跟她走得太近,被太子发现的话,对沈笑书不太好。   沈笑书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凌霜住在这个教导舞蹈的院子里,除了她还有两个伺候的婢女,都是她来了京城之后才买的。买断了卖身契,所以这两个婢女生命就掌握在她的手里,她也并不担心这两个婢女会为了利益而出卖她,毕竟在利益和生命面前,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大概都不会选择前者。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找我?”   凝霜这也没有专门会客的院子,他带着沈笑书到自己平常看书的西厢房。   “没有茶,你将就喝点白水吧。”   沈笑书笑道:“我就没一次好好喝过你的茶。”   “你要是想喝,我让人专门去江南给你采购上好的清明龙井,你觉得怎么样?”两人坐在榻上,中间隔着一张小方几。   凝霜不再耽误工夫,她直接将自己的目的告诉了沈笑书。   “你猜我今天在这见到谁了,你知不知道李盼月?她是我的一个表妹,以前在王府长大的。”   沈笑书没等她说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前我住在王府的时候听说过她。怎么了?”   凝霜就将李盼月以前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遍。   沈笑书显然没有想到王府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王府远在淮安,他也无法一直关注那边。只是淮安王世子的死亡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但是淮安王府没有卷入什么利益纠纷,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往这方面想。   “可是,照你这样说的话,如果说世子的死跟李盼月有关的话,是不是有些说不通?”   “现在可不是问你她的动机,她的动机只有她自己知道。我现在想让你帮我查清楚,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说他带着她过来的那个女的姓杨是吗?”   “是的,我猜想他们应该是什么风月场所的人,因为如果是正经的世家夫人,应该不会凭空多收一个女儿,还将人送到这里来学舞蹈。”凝霜是那样分析的。   沈笑书认可地点了点头:“你分析的也有道理,我让人去查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没多一会儿,他又问道:“你专程让我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沈笑书过来一趟是很冒风险,毕竟凝霜这里很有可能现在已经被人盯上了。   凝霜其实也知道自己好像应该直接叫人送个口信给沈笑书就可以了,也不必让沈笑书专程来一趟。   但是她觉得盛京于她好像有些冷冰冰的,假如有沈笑书在能多一丝人情味。   沈笑书也不过是顺口问一声,凝霜没有说话,他也就没有追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看你最近好像有点瘦了,是太奔波劳累了吗?”沈笑书看着她,笑问道。   凝霜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太子不知道你我的事情吧?”   沈笑书笑道:“若是太子知道的话,你觉得今天我还会站在这里吗?”   凌霜问道:“假如以后太子夺嫡成功的话,你说他会不会秋后算账?”   “你说太子会不会秋后算账吗?那当然会。”沈笑书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看上凝霜笑道:“怎么你觉得怕了吗?”   凝霜点了点头,笑道:“当然怕,九五至尊,天子权势,天下又有谁不怕呢?”   沈笑书脸色有些意味难明的看向她,眼眸微微低垂,轻声道:“我不怕。”   凝霜其实从沈笑书最开始帮她的时候,就有些察觉到了,或许沈笑书只是表面上侍奉于太子。   沈笑书没坐多久就走了。在走之前他答应凝霜会尽快将她想要得到的答案给她查出来。   过了没多久,沈笑书那边还没有消息,凝霜突然接到了一张帖子。   上面内容是太子妃寿宴,要请她去献舞一曲。   这种交际凝霜并不喜欢,何况还是太子妃,她觉得名为邀请,但实则是鸿门宴。   所以她拟了一张帖子,委婉地回绝了。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种拒绝是没有用的,太子大概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邀请她过去,所以她的帖子送达的当天,武馆就来了一波京兆府的人,这些人二话不说一通打砸。   凝霜拦上去一问,这些人说她的舞馆是没有在京兆府备案办理手续的,所以不能在这里开办。   凝霜很清楚,这大概是太子邀请她的手段。果然第而天,又再次送来了一张请帖。   她只能赴约。只不过她在回复的请帖上已经写明了自己只是老师不是舞娘。   再过七八天就是太子妃的寿宴了。   这天早上,凝霜开门照常营业。   才刚开门没多久,门口就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司徒楠。   司徒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由自上而下的看着凌霜,冷着脸开口道:“跟我回去。”   凝霜看见他出现并没有怎么惊讶,她对司徒楠道:“我不会回去的。”   司徒楠脸上明显浮现上了烦躁,他没有经过凝霜的同意,抬脚就往里面走。   这院落看着不大,但是种满了花草,看着比较别致。   “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到盛京来,我已经知道了。凝霜,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会是如此自私的人。”   走到了院落中间,司徒楠才转身对凝霜道。虽然阔别不久,但是他脸上看起来竟有了一些离别时还不曾见过的成熟。   “你说我自私,那么你自己自不自私,你知不知道你所谓要求别人的大度,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为了你们的私欲献身就是自私,那么你们为了你们自己的私欲来要求我,牺牲我的下半生,又是不是一种自私呢。”   “谁要牺牲你的下半生了,你现在本来婚事就艰难,太子肯娶你已经算是委屈了太子,你能嫁给他,已经算是最好的归宿了。就算是你不愿意,你跟父母说清楚,他们也不会勉强于你。”司徒楠有点痛心疾首地道。   凝霜冷笑道:“我还以为许久没见你会长进一些,看来你跟从前一样蠢笨如猪。你说他们不会勉强与我这样的话说出来,你自己觉得可笑不可笑?”   凝霜说完之后不想跟他过多的纠缠,她自从踏出了淮安王府的那一步,以后的人生可能就跟淮安王府牵扯不大了。   更何况他现在在京城开了武馆,专门教人舞蹈,教这种在上等人眼中的下等事物。淮安王肯定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何况她还如此不听话,挑战他的权威。   凝霜并不可惜,她唯一遗憾地就是自己的母亲,因为孟氏是真的对她好,可是她却不得不离开,她想孟氏大概也是支持的吧。   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司徒楠:“请吧。”   司徒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问道:“你真的不回去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不知道爹他对你私自出走感到十分的愤怒,他甚至想要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若不是娘从中阻拦,你现在已经不是淮安王府的人了。”   凝霜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来应该脱离那个是非之地。”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淮安王根本就没有让她当成自己疼爱的女儿,她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奉献出去的羔羊罢了。   司徒楠见她执迷不悟,也就不再相劝,而是转身就走。   凝霜在他身影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李盼月来了京城,我前两天还见过她,她跟着一个姓杨的女人来我这里,说是想要学习舞蹈。”   虽然身形一滞,但没有停留也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往前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凝霜现在不出意外的话,跟淮安王府算是断绝了关系,如无意外,她应该不会再回去。   对于司徒青云的那件事情,她现在也没有理由再追查,只能将这件事情的信息都给司徒楠,如果他还对自己大哥的事情有一点上心的话,应该会去追查。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太子妃的寿宴那天。   凝霜坐着马车去了太子府。   她过来的时间不算早,太子府门前已经停了很多辆马车,她被暂时堵在了路上。   凝霜在现在在盛京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不少人都认得她。   她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有不少的夫人姑娘跟她打招呼。   他们或者都是听说过他都是在他的武馆学过舞蹈的,因为凝霜开办的这个武馆舞蹈,现在在盛京的地位都比以往有所不同,在人的眼里舞蹈不再是低贱的人才会跳的,因为很多世家姑娘在体会到了舞蹈的乐趣之后,也开始喜欢上了这样事物。   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之下,凝霜的舞馆的名气也再次拔高了一个高度。   门口迎客的婆子都不认识凝霜,因为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凝霜,见这么一张生脸独自前来,还带着请帖。虽然不认识,但是也不敢怠慢,就笑呵呵的将人迎了进去,就连请帖都不敢多看一眼,因为他们相信不敢有人在请帖上作假,毕竟这家主人不是一般人,而是当今太子。   虽然这是第一次到太子府,太子府的格局,确实跟她去过的所有的权贵的宅院都不太一样。   太子府的格局十分的大气,处处如斧劈刀砍一般,甚至没有看到什么花草,多为庭木。   太子妃的寿宴来的客人自然是不少,这些女眷凝霜大部分都认得,在外面的时候他们还会跟凝霜说一说话,但是在进了太子府之后,这些人似乎瞬间就换了一张脸,看到凝霜也只是点一点头示意,并不上来找她说话。   凝霜也知道这些人还是在端着架子不想要在人前跟过多的来往。   凝霜刚坐下没多久,有一个奴婢就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道:“太子妃有请。”   凝霜看了这个奴婢一眼心里在想这个消息的真伪。但是想了想,应该也不会有人敢冒充,她还是站了起来,跟着这个奴婢走了出去。   双跟着这个奴婢一直走到了正院的位置,凝霜看到去的是这个方向,打消心里的疑虑了。   她跟着奴婢走了进去。   庭院中放着八口瓷缸,瓷缸中养着碗莲,白色印青花的瓷缸,水面被巴掌大的绿叶给覆盖,能看见底下有几尾金鱼在游动。   她站在台阶下,婢女进去通传。   很快婢女就走了出来笑着对她道:“司徒姑娘,太子妃有请。”   凝霜跟着她走了进去。   穿过一面绣松鹤延图案的屏风,太子妃就端坐在内室之中。   太子妃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穿着一件绯红色的绣莲花纹衣裳,打扮十分的隆重,但是这个点她应该在后院迎客才对,却没想到会坐在这里等着见她。   凝霜面上不显,朝她曲腿请了个福。   “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谬赞了,起来脸上笑盈盈地走过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确实是个标志可人的姑娘。难怪太子殿下对你念念不忘。”   凝霜听完之后心里就有点明白了,太子妃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一招,大概目的就在这里了。   她笑道:“太子妃谬赞了,我只不过是胭脂俗粉罢了,在太子妃面前,萤火如何敢与与日月争辉?”   太子妃抿唇笑了笑。   在她微笑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近,凝霜看到了她眼角出现了一些细纹,按理说太子妃这样的年纪不应该有细纹,那么可以理解为太子妃忧虑过甚,看来在坐在这个位置也不像常人所想象的那样轻松。   而且太子妃大概也不会大度成这样,想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自己肯定不会特意搞这么一出,那么她今天所为肯定就是太子的意思。   凝霜没有想到太近了还是不死心。   太子妃拉着她坐下,凝霜也不做表示,跟着坐下,然后太子妃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半真半假。   太子妃和凝霜聊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她在跟自己打太极,然后就捡了一些夸奖太子的话说了就放她回去了。   “你本来是想请你献舞一曲,但是你说自己只是老师不是舞娘,所以也不想勉强于你,虽然有些遗憾,什么时候有机会欣赏就好了。真是对不住,本来是请你来做客的,却把你拉过来说了半天的话。”   凝霜连忙道:“太子妃言重了,能跟太子妃说说话,真是三生有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子妃笑道:“我倒是觉得跟妹妹很有缘,说是以后能时常一起说话就好了。”   凌霜猜到了她的意思,她并不接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就在婢女护送下,回到宴客的院子。   随即太子妃很快重新出现在了宾客的面前,她身上穿的衣裳并不是刚才见凝霜时穿的衣裳,显然她重新换了一身更加庄重的衣裳。   凝霜知道了自己被邀请来的目的后感觉有些意兴阑珊,她独自坐着。男女分席,这边看不到前面男客那边的情形。   别的夫人小姐们都在聊京城时新的花样首饰胭脂等,凝霜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独自坐了快一个时辰,感觉屁股都坐的有些发疼,还是站了起来,决定随便走一走。   因为男客在前院,所以她也见不到沈笑书,她猜想沈笑书现在应该在忙着帮太子接待客人。   她没有带丫鬟过来,因为她现在也不是什么世家姑娘,出门要随身带着几套衣服备换,她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她没有带丫鬟。   凝霜走了走,独自走过了几个院子。她记得来时的路,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走出垂花门。内院一般都不会有外人敢闯进的,所以她也并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外男。   凝霜走了走,发现穿过了几进院子之后,景色就突然变得截然不同。   这边的景色更加的细腻精致,有假山流水,花草修竹。   她猜想这前面应该是太子的一个比较受宠的妾室住的地方,所以她并不打算再往前走了,正要打算回去,就感觉听到了一个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   凝霜顿住了脚步,声音好像是从一旁的一处湘妃竹里面发出来的。   大概是声音有些熟悉,激发了她的好奇心,凝霜屏住了呼吸,朝那处湘妃竹走去。   竹林里面有些奇怪的动静传出来。   走得更近一些,声音听起来就更清楚。   凝霜听出来,这是沈笑书的声音。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凝霜从来没有听过。   这里是内院,沈笑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凝霜心里有些疑惑,她察觉出好像有些不对劲。沈笑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仔细一听,甚至能从中分辨出些许压抑的痛苦。   凝霜知道自己不该再往前走了。她的潜意识在告诉她,她不能再留下来了。可是凝霜的脚仿佛生了根,一时间竟然无法抬脚离开。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压抑的私吼,声音有些陌生,不是沈笑书的。   与此同时,竹林发出了一阵漱漱声。   凝霜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她看到了会令她后悔做出留下来的选择的一幕。   她看到了两道身影在湘妃竹林中,一道月白,一道玉白。   虽然两人都背对着凝霜,但是凝霜还是认出了这两人来。   前面是沈笑书,后面是太子。太子在他身后粗鲁地律.动。沈笑书手扶着一根湘妃竹,微微弯着腰。   凝霜只看了一眼,就将头别开了一边。   耳中不停地传来动静,折磨着她。   凝霜掉头就走,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若是被里面的人发现,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凝霜终于走出了那进院子,她扶着抄手游廊的一根朱红色的立柱,忍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   凝霜没有办法忘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她之前就听说过沈笑书在盛京里的名声,沈笑书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不堪,凝霜也一直将这样的传言当作是人云亦云,从来没有将它当真过,可是今天眼前的这一幕却证实了一切。   凝霜没忍住,又干呕了一阵。   她呕到脚软,扶着立柱,坐在了栏杆上。她不敢想象像沈笑书这样清风霁月的人,竟然忍受着这样的耻辱。   而他这一刻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笑书会背叛太子。   那边,太子率先抽身离去。沈笑书低头看着这样残破的自己,眉头厌恶地一皱。   他等了一会儿才从里面走出来。   可是在他经过一处的时候,眉头突然紧紧的拧了起来,因为他在这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儿,虽然很淡,但是由于太过熟悉,而他的嗅觉也太过灵敏,所以他很精准的辨认了出来。   这是凝霜爱用的香脂。他只神兽书只在凝霜了身上闻到过,而且每次见凝霜她身上的味道都是这样,盛京没有哪一个夫人或者姑娘会用她同款的香脂。   沈笑书的脸色突然大变,他似乎都能想象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也知道今天的宴客宾客名单中有凝霜,刚刚这里没有这个香味儿,现在却有了,这就能说明了一切。   沈笑书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灰颓,一瞬间自我厌恶达到了顶点。   他已经忍着这样的屈辱快十年,个中辛酸和屈辱他都能忍辱负重,眼看着这一切就要终结,却没想到会被她看到。   沈笑书记很确定,他已经看到这里,平时因为是太子明令禁止不许下人过来的地方,别的人不会走到这里来。   而凝霜走到了这里,她就不可能没有听见动静,她听到了动静,然后她悄悄的离开了,沈笑书都不敢奢求她没有看见。   沈笑书如一段朽木一般将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以后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凝霜。   而林双回去之后,也逼着自己将这一段忘掉,她不想让自己记得这么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难以接受,她也不想让沈笑书知道自己看到了他这样不堪的一幕。   凝霜回到了宴席,比之刚刚如木偶一般,她现在有些控制不住表情,甚至以至于被别人看出来她状态好像有些不佳,而走过来问她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凝霜连忙表示自己没事,宴席还没有真正的开始,但是她已经有些想要离开了。   接下来倒是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顺利地度过了宴席,所以这个宴席参加得很安静。   宴席结束之后,太子妃单独安排了一辆车送凝霜回去,但是凝霜拒绝了,她表示自己有马车过,而且车一直在外面等她。   太子妃见状也就没有强迫。   凝霜几乎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几乎是以一种逃离的姿态离开了太子府,等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她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   她太过迷茫和难受,以至于丫鬟叫她吃饭,她也表示没有什么胃口。   这一晚上,她几乎没怎么睡着,一晚上梦见的都是白天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   她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见沈笑书了。   在这之前,她其实觉得自己对沈笑书的心情很微妙,甚至有些男女之情在里面。   可是这样一来,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她,即使她知道,这肯定不是沈笑书自愿的。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一晚上的迷茫和挣扎过后,第二天她还继续傻愣愣地胡乱思考了一早上,突然有些反应过来自己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充其量就是合作关系系,沈笑书帮助她,兴许也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罢了。   凝霜想通了之后,就吩咐丫鬟将早餐端过来,看到了食物,才感觉有些饿了。   凝霜缓过来后,没两天沈笑书就命人送了一样东西过来,凝霜看着他送过来的包裹,有一瞬间竟然有些不敢打开。   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将东西给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封信,还有几样小玩意。   她先是将信拿了起来,将之打开,上面写了一些东西,她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她前面拜托沈笑书查的关于李盼月的事情,现在是沈笑书给了她答复。   信上大致的说了一下他查到的结果,其实和凝霜想象中的没有太大的出入。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所以沈笑书并没有忌讳,而是直接写到了信上,让人给她送了过来,凝霜读了下来就明白了。   原来是李盼月偷偷地从司徒楠替她藏身的地方之后,因为涉世未深,就被人骗了,被卖到了盛京的一处烟花之地。   那天带着她过来的那个杨夫人,就是当年在盛京赫赫有名的杨花魁。她自己开了一家青楼,因为凝霜的舞蹈名动京城,所以就想让楼里的姑娘过来学习也好取悦于客人。   而李盼月大概也是趁着出来的机会,能遇到一些有点权势的人,想让人救她出去。   但是李盼月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凝霜,李盼月大概早就应该想到的,天下除了宫中的舞娘,应该也就只有凝霜跳过这曲惊鸿舞。   李盼月碍于自己跟凝霜之间的恩怨,所以并没有求助于她,在沈笑书派人去查李盼月的时候,被李盼月给察觉到了,然后李盼月还是图求沈笑书将她救出来。   沈笑书知道李盼月跟凝霜之间有过节,怎么还可能会救她出来呢?   但是沈笑书在信的后半段写到李盼月似乎已经设法联系上了司徒楠,想让让司徒楠救她出去,但按司徒楠那个蠢劲,他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所以沈笑书就在信的结尾问她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是放任不管,还是要如何都要等她发话。   凝霜冷冷一下提笔重新在一张信纸上写下一段话。   她要沈笑书先将李盼月给买下来,到时候李盼月就不再是人世清白的官家女子,而是了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了。   沈笑书拿到这封信之后,立马就给她将事情办了下来。他甚至都没有花太多的钱就将人买了下来。   因为谁都知道他背后的人是太子,这样的大腿,想抱还抱不上呢,怎么可能才会收他的银子。   沈笑书在将人买了下来之后,就派人过来问凝霜要怎么处理李盼月。   凝霜让他将李盼月给送过来。   沈笑书也没说别的,麻溜地就让人将人和卖身契都送了过来。   李盼月在得知自己被人买了下来之后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该做何想才是,在一个月前自己还是家世清白的官家女子,就算是只是王府的一个表姑娘,她在淮安也是很有身份的人,得人尊重。可是一个月后,自己竟沦落为了别人的奴婢,她在最开始还不知道买下自己的人是谁,自己之后的命运又将是如何。   当看到沈笑书的时候,她虽然有些惊讶,心里更多的是窃喜。不用说沈笑书的容貌确实是天下一绝,大概没有比沈笑书的容貌更出色的人了。   就算是沈笑书在京中的名声不太好听,也比那些土的糟老头子好。   而且沈笑书还曾经在王府住了一个月,虽然她当时也不知道沈笑书为什么会在王府住,可这也侧面的说明了沈笑书和王府还是有点交情,应该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   就在她等这沈笑书将她送回去的时候,沈笑书也确实将她送走了,可是到的地方却不是淮安府,而是一处陌生的宅院。她也很快看到了这处宅院的主人。   竟然是司徒凝霜。   司徒凝霜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虽然是坐着,可是气势却显得很高高在上。   她目光挑剔的上下看着李盼月,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目光陌生,似乎她根本就不认识李盼月。   “这个丫头看着有些瘦弱,让她去厨房打杂,也好让她吃得壮实一些,以后好干活。”   李盼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有点不敢相信凝霜竟然真的敢将她当成下人使用。   “司徒凝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我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是我毕竟是你的表妹,王妃的亲侄女。竟然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凝霜上下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   “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使唤自己买来的婢女,还有让人诟病的地方。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东西,还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姑娘吗?你要认清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我府上的一个丫鬟罢了。我让你去打柴你就不能去挑水,我让你往东你敢往西,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凝霜说完站了起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就让她去干粗活。你们可要盯紧了,不能让她偷懒,她说我花钱买来的丫鬟,可不是花钱买来的主子。她满口胡言乱语,看来是有些精神不正常,你们都少跟她说点话,平时盯紧了,可别让人跑了。”   凝霜说完就吩咐丫鬟带着人下去换衣服,府上虽然没几个丫鬟,但是都是统一着装,看着也舒服一些。   丫鬟们听她这样吩咐,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带着李盼月去换衣裳,李盼月最开始还有些不从,她一边骂那些丫鬟实在是不知好歹,一边说她自己是淮安王府的表姑娘。   但是她没想到丫鬟们冷笑道:“我们主子就是淮安王府的嫡出姑娘,你若是淮安王府的表姑娘,我们姑娘会不认识你吗?你少在这胡言乱语,否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王府的表姑娘,那又怎么样呢?这里可不是淮安王府,这里也是她们主子的地盘,她们主子怎么吩咐她们就怎么做,这是为丫鬟的本分。   李盼月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且因为她刚来就得罪了所有的下人,她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太好过,一旦不干活或者是干不好,她就会被那些丫鬟打,是真的动手,这些丫鬟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世家姑娘,她们都是出生乡野,打人打架是司空见惯,全是家常便饭。   李盼月吃了几回亏就老实了。而因为他的容貌比这些丫鬟们更加出色,而主子显然也对她不假以辞色,这些丫鬟们见风使舵,对李盼月更不客气了。   李盼月每天吃做着最累的活,从早上起床一直要忙到晚上睡下,算是深深体会了一把她曾经最瞧不起的下等人的生活。   李盼月最开始还想着要逃出去,或者是要去找司徒凝霜理论,可是她很快就被繁重的活给拖住了。   她不得不认清了现实,她现在不是什么淮安王府的表姑娘,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她就是凝霜家中的一个粗使丫鬟。   因为太过繁重的粗活,让她原本保养得很好的手变得有些粗糙,开始有些变形。   她想起来在凝霜最开始回来的时候,她还曾经嘲笑过凝霜的手很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手。   可是现在她也尝到了这种滋味。而现在对比她手的粗糙,凝霜的那一双手显得白白嫩嫩的。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在她这样过了半个月之后,李盼月终于熬不住了,她要逃出去,而就在那天晚上她试图逃跑的时候,还没有走出二门就被人给抓住了,然后被报到了凝霜那里,凝霜吩咐说就按对待逃跑下人的规矩伺候。   李盼月被按在一张长约五尺的小长桌上,两个下人一左一右站在两边,手持一根长约三子的木方条。另外两个下人就一左一右地按住她,紧接着木方条就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李盼月感受到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是这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木方条就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很快就打得她皮开肉绽。   李盼月都不记得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晕过去几次,但她每次一晕过去,就会立马被人用冷水给泼醒。   这样一顿刑罚下来,她就算是不残,也得在床上躺上半个月,真是吃足了苦头。   李盼月经过了这一顿打之后,再也不敢逃跑。   当司徒楠早上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盼月这样一副样子。她趴在床上,整个人瘦得差点皮包骨头,脸色也十分难看,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司徒楠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就是消失已久的李盼月。他一把重重推开两旁冲上来想要阻止他的丫鬟,怒喝一声:“给我滚开!司徒凝霜呢!她在哪里?!” 第325章 王府千金(完结章)   李盼月躺在床上看到司徒楠, 本来无神的眼睛骤然大亮,她挣扎着朝司徒楠伸出手,“表哥, 救我。”   司徒楠看着这样变化大到差点让人没认出来的李盼月,心情复杂。   他一边是惊怒, 另一边想到了他大哥的事情, 后面他因为司徒凝霜搞出那么多事情之后, 也自己去查了一下, 然后发现和司徒凝霜说的差不多, 他也不是傻子, 知道个中一定有一些关联。   他最开始进入之后, 慢慢的就冷静了下来,他走到了李盼月的床边,俯身问她:“盼月你如何会流落到了京城, 又怎么会到了凝霜的府上成了她的丫环?”   李盼月眼眸中有些不敢置信, 她似乎是没有想到司徒楠竟然不先解救她而是先质问她。   “表哥, 这些我们容后再说,你先将我救出去吧,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司徒凝霜简直就是个魔鬼!”   司徒楠却犹豫了,“你先告诉我大哥的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李盼月一时间惊住了, 她微张着嘴,忘了要否认。   司徒楠俯下身, 双眼对上李盼月的眼,逼视着她,他再次厉声问道:“跟我说实话, 到底有没有关系?”   李盼月这才如梦初醒,她摇头:“不!跟我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都将这件事推到我头上,跟我没有关系!”   “我不相信!”司徒楠站了起来,他目光变得冷静,看着李盼月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吧!”   这里对李盼月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司徒楠,但是司徒楠的反应显然更敏捷一些,他后退了两步。   “我看你就待在这里吧。”司徒楠说完竟是转身就走。   李盼月看绝望的看着他转身离开。   “不!”   “是我,是我不小心将他推进了湖里!”李盼月脱口而出,似乎是相比较留在这里接受凝霜的折磨,她宁愿将真相说出来。   司徒楠身形猛地一滞,他转过身,满脸的惊讶和不敢置信。   他死死的瞪着李盼月,追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盼月全部的勇气在已经在刚才用尽了,她现在只是呆滞的看着司徒楠,司徒楠的脸色令她感到害怕。   司徒楠脸色可怖的朝她走了过来,走到了她床前,伸手猛地抓住了她身上盖着的被褥,一把将之掀开,想要将她抓起来,又看到了她消瘦的身体,只怕是受不住他愤怒的一击。   司徒楠眼睛发红死死地瞪着李盼月,胸膛像一头野兽一样剧烈起伏,就连呼吸都因愤怒而变得粗重。   “为什么?”   过了好一会,司徒楠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李盼月也吓呆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将真相说了出来,她其实也备受煎熬,虽然说当时也不是故意的,可是若是当时事故发生的时候,她能大声叫喊将人叫来,然后将司徒青云拉上来,也不会造成他的死亡了。   她哭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掉进湖中。”   司徒楠的眼睛红得可怕,“那你为什么当时不喊人过来救他?为什么?”   李盼月哭道:“我当时吓傻了,我也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司徒楠一拳砸在她身侧的床板上,他出了剧烈的一道砰声。   李盼月吓得尖叫一声,缩成了一团。   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司徒凝霜,这时也走了进来。司徒楠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凝霜看着他没有说话,司徒楠这才想起来,以前最开始是凝霜发现的,可是当时他不信任凝霜,还觉得凝霜是无理取闹,现在真相大白。   “现在你要怎么做?真凶就是李盼月,你要报仇还是要让李盼月逍遥法外?”   司徒楠甚至没有再扭头看一眼李盼月,在他心中当然是亲大哥更加重要,他一直将李盼月当成妹妹,可是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杀了他的大哥。他毫不犹豫地道:“杀人偿命,我得将她带回去,给父母一个交代。”   李盼月吓坏了,她泪流满面。不过是一念之差,她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可怜她了。   司徒楠不再顾及李盼月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他当天就将李盼月给带走了。   这回凝霜并没有阻拦他,她觉得自己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司徒楠吧,他如果还是在知道真相之后要放过李盼月,那也不关她的事了。   京城里的事情并没有完。   太子显然对她还贼心不死。   而她也很久没有见过沈笑书了,不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对于京城里的事,现在到底谁强谁弱她也并不知情。   就算她想要拓展人脉出去社交,结交的也都是一些内宅的富人,这些人关心的事情,只有首饰和衣裳。对朝政上的事是一无所知的,因为她们的丈夫也不会将朝堂上的事情告诉她们,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拿出来跟人讨论。   不过司徒楠在临走之时,幸许是出于愧疚,还是将最近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她,王府已经踏出了前脚,后脚已经收不住了,所以他还是会跟随太子,所以现在如果凝霜不跟太子的话,淮安王府会处境会比较尴尬。   司徒楠也带来了孟氏的口信,孟氏没有多提别的什么,只是要照叮嘱她在外要照料好自己,孟氏对于王府将她献给太子还是不赞成,虽然也很担心她独自在外面,但是孟氏觉得凝霜并不是那些在闺阁之中长大的姑娘,所以孟氏觉得兴许她选择离开是正确的,也并没有责怪她。   凝霜觉得自己在京城的处境也比较尴尬,虽然这些夫人姑娘们表面上看似好像很尊敬她,但是实则她们还是看不起她的,从上一次太子妃的寿宴就能看出来。她决定要离开京城。   她离开之前还是给沈笑书送了一封信。信上并没有提及她要去什么地方,只是告诉他,她要离开了。   沈笑书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凝霜还在收拾东西,但是沈笑书并没有过去送她。   凝霜虽然不知道沈笑书已经知道了,不过对于沈笑书没有过来送她,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凝霜很快就出发了,除了沈笑书之外,她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她买了一辆马车,带着自己之前买的一个男仆。两人往西边,顺着官道一路往前走。   一路走走停停,好像是在游山玩水,大概过了大半个月,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的景色甚至比后来她生活的王府更让她感到熟悉,只不过这种熟悉让她很不舒服。   出门在外穿着裙子不太方便,她购置了几套男装,只不过她长得有些过于清秀,所以即使是穿着男装,看着还是有些女气。要是不说话还能蒙混过去,一说话就会暴露身份。   这个小镇相比于王府所在的淮安府,以及前面她生活的盛京,都如此的不值一提,镇上人家不超过三百户户,是个很小的镇子。   算起来她来这个镇子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政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傍晚了,他和车夫他带着车夫找了一家,看着相对不错的客栈住了下来。   为了安全,他要了两间上房,车夫就睡在她隔壁。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名叫玉林。   玉林刚被买来的时候是个单身汉。后面凝霜做主将自己买来的另一个丫鬟许配给了玉林。   所以玉林对凝霜很感恩戴德,非常的忠心。   吃过了早饭凝霜,让玉林跟着他一块出门,玉林也不问她去哪里,就跟在后面。   凝霜带着玉林在镇子上闲逛了几圈,在这之前她来镇上的时候看都不敢多看,这里一切对于她都很新鲜,好像这里就是最繁华的地方,镇上的人也很有钱。   两人逛了几圈之后,凝霜就带着玉林去了一家木匠店。   这家木匠店在镇上很不起眼,招牌也比较破旧了。   从外面看进去里面似乎没人,凝霜走了进去。   门面门店之中摆着的都是一些成品,有桌子有椅子,还有一些各种各样的木制品。凝霜转着看了几圈,玉林吼了一声子,“有人吗?”   一个伙计听到声音,我们从后院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笑,看了凝霜和玉林一眼,从他们的穿着能看出来这两个是富贵人,不过显然这个清秀得有些过分的男孩才是主子。   “哟,贵客,您需要点什么呢?”他笑问道,声音是凝霜熟悉的口音。   凝霜也没有再说官话,而是用这边的话问他,“我想买一个小匣子,专门用来装首饰之类的,用来送人,雕花要精致一些,能做出来吗?”   那伙计笑的:“别看我们这店不小,但我们这里面木匠的手艺可都是传了好几十年的老手艺了,您需要什么,只要您能提出要求,我们都能做出来。”   凝霜简单地将自己的要求说一下,还付了点定金。   “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我家一个奴婢托到我跟前来,说是她以前在这儿有个亲戚,好像就在镇上做木匠学徒,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这镇上没多大,基本上这些几家木匠店的人都互相认识,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伙计笑问道,来了活计他也很高兴。   “好像是姓杨。”   伙计想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实在是对不住这镇上做木匠的姓杨的人有些多,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   “他不是木匠他就是个学徒,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   那伙计笑了笑,“这忒巧了,我们店里就有一个姓杨的学徒,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个。”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也没个正经名字,他在家中排行第二,所以叫杨二郎。”   凝霜其实知道杨二郎就是在这家木匠店,她只是不想弄得太刻意。   “那可巧了,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店里,我想见一见。”   “那真是不凑巧,杨二郎好像家里出了点事儿,前天就告了个假回家去了。”   凝霜点了点头,她对那个伙计道:“我那丫鬟伺候了我多年,跟我情分很深。他说他表哥也一直没个正经的事情做,我家是做生意的,然后还托我在铺子里给他找个事情做,这次是在这边来办事情,顺便就将她表哥带过去了,我想着既然找到他了就提前跟你们说一下,免得到时候他突然说要走,你们找不到人顶替他。”   那伙计显然有些羡慕,“哎呀,这杨二郎这下可走了大运了。”   凝霜笑了笑:对他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东西你们先做出来,到时候我叫人过来取。”   这小东西虽然说不大,但是因为要求雕工,还有做工要十分精巧,所以做出是成品的话,大概也需要个二两银子。   凝霜只给了一百文定金。   她想了想,又对伙计道:“我觉得这里风景不错啊,想以后常来住,我想在镇上买一个房子,先打点家具。”   伙计听说之后高兴坏了,因为刚才那个小木盒只不过是个小物件,也不算什么大单子,但是做全屋的家具可就不一样了,打一套下来够他们吃喝半年。   凝霜又大概要了十几把椅子,几张八仙桌,几张高几,还准备要定制一个那种锦榻,想了想又觉得这东西先不好打,到时候等定下来了再说吧,然后她又给了二两银子的定金。   伙计高高兴兴的将她提的要求给记了下来,然后恭敬地将人给送了出去。   玉林跟在凝霜背后,看完了全程,他有些疑惑,凝霜不会真的想在这个小镇子上定居吧?   凝霜并没有跟他解释,然后两人回了客栈,简单地吃了点东西。   第二天,凝霜本来是想带着玉林直接去,后来想了想,那个村子里的村民民风彪悍,两个人去说不定要吃亏,她觉得还是要为了稳妥起见,她先带着玉林去了镇上知县府。   到了知县府,看门的衙役见她衣着不凡,点名要见县官,见她只是一个年轻人,虽然有些轻视,但也不敢怠慢,就麻利的去通禀了知县。   知县虽然疑惑,因为这就是个穷山恶水小地方,不怎么会有什么贵人过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凝霜第一次见到知县,知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蓄着一把胡子。   知县见她的模样,过分的年轻,心里微微一惊,只不过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不过见她衣着不凡,心里还是有些陪着小心,担心她是什么地方来的贵人的孩子。   凝霜还是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接着又将自己如何在她管辖区域内的一处小山村长大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知县显然震惊,但是这样的事情虽然罕见,却并不算是骇人听闻。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淮安王府没有人陪同她,而是这个小姑娘独自过来。   凝霜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   “这次过来是跟我父母说好的,我身后这个仆人他是我们府上的侍卫,是我爹特意派给我,保护我的。我自己要求独自前来,将以前的账都算一算。”   玉林即使不是什么王府的侍卫,他在盛京待久了,身上的气势这些小地方的人也没有见过。   知县也不再怀疑她说的真伪,因为他在这里已经连任了三届,每次任期届满,都因为朝中无人而无法升迁。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朝中但凡有点人脉关系的都不愿意来这里,他就占着这个萝卜坑一站就快十年。   这个机会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砸得他有些头晕眼花。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想尽办法牢牢抓住。   “杨家一家人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买卖人口!”这知县姓罗,他非常威严地猛地拍了一下茶几,但还是控制了力道,似乎生怕将凝霜给吓到了。   其实显然从现在就能看出来,罗知县已经完全倾向了凝霜这边,买卖人口在这个世道是常事,除了拐卖的人是官家孩子能让官府的人出动人马去寻找之外,要是平民百姓丢了孩子,是无人问津的。   凝霜放下心,只要有这边的地头蛇给她撑腰,就算她回那个村庄去遇上了蛮横不讲理的村民,也有底气了。   罗知县本来是要亲自出马,陪同凝霜一起一块去,但是被凝霜婉拒了,凝霜提出请他派出四五个衙役跟着她一块儿去就行了。   罗知县自然是无有不应。   很快凝霜就带着罗知县派给她的四五个衙役一道出发,前往她长大的杨家庄。   往杨家庄所在的方向走,景色就越发的熟悉。   上辈子凝霜就死在这个地方。之所以会带着官府的人一一起去,是因为上辈子她再被杨家人胁迫去做杨大郎的媳妇的时候,她也曾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杨家人不知道是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淮安王是什么东西,所以根本就不知者无畏。   只有在这里盘踞了很久的罗知县,对这些平民百姓才有威严。   马车大概跑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看到了杨家庄前面的山头。   几个衙役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   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的村民,他们看到骑马的衙役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   在这里看到官服的人都会有些本能的害怕,他们最害怕跟官服的人打交道。每次官府的人下乡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要么就是收税,要么就是要粮食,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凝霜带着人直奔杨家而去。   杨家在村庄的最后边。等到了村头,马车就进不去了,凝霜只能下车步行。几个衙役将马绳捆在了路边的大树上。   他们也不担心被人偷,因为这些马屁股上都烙着官府的印章。   几个衙役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罗知县私下吩咐了一阵,要他们听凝霜的,只要她不太过分。   一路上还有几个小孩子跟着他们走。碰见了几个大人,但是他们都没有认出凝霜,因为凝霜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跟以前那个瘦弱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凝霜也不搭理他们,因为这些人虽然见死不救有些冷漠,但他们确实没有做什么伤害凝霜的事情,除了后面有几个人跟着杨家人去镇上将她抓回来。   只不过和杨家人的恶行比起来,凝霜都可以不跟这些人不计较。   很快就走到了杨家。   徐氏懒惰,地里的活计,以前凝霜在的时候,地里的活计都是她在做,她不在的时候大概就是她丈夫在做。   所以这个时候徐氏应该是在家的。   一个衙役上前去拍了拍那个木栅栏门,朝里面吼了一嗓子:“有人在吗?”   凝霜就站在后面,透过那木栅栏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其实跟她离开的时候差不太多。   他看着徐氏从里面一扇门后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看到是几个官家人,脸色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她声音甚至都有些结吧。   “你…你们有什么事儿?找谁呀?”   衙役也大概知道他们此行是来做什么,对着徐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冷声喝道:“将门打开!”   徐氏显然吓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等衙役再次喝了一声,才迟疑地走过来,想给他们开门,但是衙役显然没有那个耐心,直接一脚踢出,门就嘎吱了一声,被踢坏了,倒在了院子里。   徐氏吓得像只呆鹅,立在院子里,一动不敢动。   几个衙役显得凶神恶煞的,簇拥着凝霜走了进去。   徐氏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这个没穿衙役制服的人身上。   她虽然看着凝霜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压根就没有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大半年前逃跑的秋水。就算她觉得这个人像秋水,她也不敢将人真的认成是秋水,关键是秋水没这个能耐能和衙役一起出现。何况凝霜现在身上穿的,一看就区别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等进了院子衙役都没有再说话,显然是等着凝霜开口。   凝霜先是环顾了一下院子。这院子和她离开的时候相比较没什么不同,但看着好像是要干净了一些。   “官…官爷们,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儿   啊?”徐氏战战兢兢地问道。   但是衙役们都不理她,只等着凝霜开口。   凝霜问道:“你们家买来的那个女儿呢?”   徐氏被问住了,她下意识反问:“什么女儿,我家没有买女儿,哦,你说的是秋水那死丫头啊,她可不是我女儿的,她就是我给我大儿子买的童养媳!”   凝霜扭头看向那几个衙役,道:“几个大哥都听见了,徐氏可是亲口承认了,她买卖人口还请几位大哥秉公处理吧。”   徐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几个衙役如狼似虎搬按倒在地,然后他们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她给捆了起来。   徐氏吓白了脸,像过年时濒死的猪一样死命挣扎。   “我是犯了什么法了,你们凭什么抓我?”   凝霜走到她跟前,脸色平静,但目光却十分凌厉的看着她。   她突然出腿,一脚将徐氏踹倒在地。   她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氏,“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徐氏果然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凝霜,她有些不敢相认,“你…你…你是秋水?”   凝霜冷冷一笑。   “徐氏,今天这是你们一家子的死期!”   徐氏果然吓坏了,她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待凝霜的。现在凝霜这样出息,估计是做了哪个官老爷的小妾了。   她甚至都不敢想,凝霜是因为找回了自己原来的家。   “秋水啊秋水,娘之前待你也不薄啊,你怎么现在回来就这样对我呢?”   凌霜冷冷一笑,“你说你对谁不薄呢?你除了对你自己不薄,对你儿子不薄,对我这种买来的童养媳,你说不薄饱谁信呢?”   徐氏吓得浑身打颤,她惊恐的看着凌霜,不知道她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院门口出传了进来。   “娘!”   众人回头看过去,原来是杨大郎,那个傻子。   她穿着一件看不出布料原来颜色的衣服。脸上全是泥巴,看着脏兮兮的。   看见自己老娘被人捆了倒在地上,连忙奔了进来,想去将他娘身上的绳子给解开。   一个衙役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他腰上,将人踹倒在地头重重地撞上了院子里硬实的泥巴地,给磕破了皮。   傻子张嘴就哭,一时间院子显得有些热闹,将旁边的邻居都给吸引过来了。   一边哭一边掉鼻涕,鼻涕就从他嘴角流进了嘴里。徐氏也害怕地哭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在地里干活的杨二郎父子两听说了消息之后赶了回来。   远远的就看见自家的泥巴围墙外面站满了人。他俩赶紧挤开,人走了进去,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被捆在地的徐氏,以及在一旁撒泼哭闹的杨大郎。   只是第一眼没有认出见凝霜就是秋水,但是杨二郎毕竟是年轻人,他看到凝霜之后微微一怔,脸上出现了不敢自信的神色,显然他已经认出来了。   “娘,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二郎想去将地上的徐氏给扶起来,他不敢去解绳索,因为旁边还站着衙役呢,显然这绳索是衙役给捆上的。   于是就哭哭啼啼的见凝霜袋子衙役上门打击报复的事情给说了一遍,然后杨二郎站起来看向凝霜。   他一见凝霜这幅打扮就知道凝霜现在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突然回来肯定也不是带着什么感恩戴德的目的,一进门就先将徐氏给捆上了,显然凝霜对杨家人的怨愤积来已久。   他看着凝霜,道:“秋水以前我我娘他们对你确实不好,但是他们也将你养大了,这是事实。就算是他们无功,但也无过,不是吗?你现在带着人回来就将她给捆上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凝霜看着杨二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只将徐氏给捆上了,确实不太厚道。”   她转头对几个衙役道:“几位大哥,这一家子都已经聚齐了,还要麻烦你们将剩下的人都给捆上,他们一个都别想跑脱!”   几个衙役也不马虎,直接取出绳子将人都给捆上了,甚至他们带来的绳子不够,还顺手在杨家给找了几条绳子出来,将几个人给捆上了。   如果说徐氏自己被捆上的时候是惊,看到自己儿子和丈夫也被捆上的时候就是怒了,一开始破口大骂骂凝霜,没有良心,辛辛苦苦的将她养大,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对他们。   凝霜看了一眼那些围在泥巴围墙后面看热闹的村民,她们对上凝霜的目光时,显然都有些害怕,害怕凝霜会将他们也一起捆上。   不过好在凝霜让衙役带着杨家一家人走了。   临走的时候凝霜想了想,让衙役将杨大郎给留了下来,因为他虽然心智不正常,以前那些事情不能怪这么一个傻子,但是他确实也不是一般的傻子,他傻也傻得有些恶毒。   杨家人这一去就有去无回,它们如果按买卖人口的罪名论处,肯定是要被发配充军。杨大郎倒是不必接受处罚,但是凝霜不可能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让他留下来,虽然看似好像没有处罚他,但是他一个傻子留在村子里,绝对守不住自己家原来的田地,这里村民们的冷漠自私凝霜早就充分地体会过,这傻子显然也很快就能体会到。   徐氏见自己大儿子被留下来,一开始还有些高兴。而他们几个被衙役押着走向村口,那里停了几辆马车,有一辆空马车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有凝霜打招呼在前,杨家一家三口都被论处私下买卖人口而被发配充军。   他们充军也不是正经的军人,而是军奴。   凝霜之前在那个木匠店布了一个局。她是想着假如自己无法制服杨家人的话,就用这个局来惩罚杨二郎,到时候她一走,木匠店就找不到人,而她已经跟木匠。透露过杨二郎有认识的人在自己的府上干活,这个木匠店肯定就会逼着杨二郎去寻找自己,杨二郎又如何知道自己呢?到时候杨二郎在这里就混不下去了。   只不过现在这个局用不上了,她就让玉林去店里给了剩下的银子,这些家具她也不需要,正好将这些家具送给帮了她忙的罗知县。   惩罚了杨家一家人之后,凝霜就离开了这处小镇。   路过罗县的时候,她想起了以前帮助过自己的方如松。   都已经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路过这里,她想着不如就去拜访一下他。   再次见到凝霜,方如松显得很高兴。   自从凝霜去了淮安府之后,方如松就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这倒也不是方如松打听不到,而是他不想打听,因为他知道他跟凝霜是没有可能的,不折磨自己也不给凝霜添麻烦,他干脆就控制住自己,不去打听凝霜的消息。   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能见到她。方如松还请凝霜去一家很有名的酒楼吃饭。   过了这么久,显然方如松已经放下了当时的那些念头,因为凝霜的身份确实是他可望不可及的。能再次见一见凝霜,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吃饭的时候,方如松问她过得怎么样,凝霜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些大概的意思,就是自己过得还不错。   方如松有些怀疑,因为假如凝霜真的在王府过得还不错的话,按照这种高门大户的规矩,凝霜应该不大可能有机会独自出远门的。   只不过他也很知趣地没有追问。   一顿饭毕,方如松又很客气地给凝霜安排了客栈。   凝霜也没有拒绝,接受了方如松的好意。因为在罗县方如松也是一等一的名人,有他罩着,就算这边的地头蛇也不敢来招惹凝霜,也算是一道安全保障。   凝霜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心愿,她一时间也无处可去,就决定暂时在罗县这里住上一阵子。   她在罗县的时候,风如松倒是时不时的会过来陪她坐一会儿。凝霜感觉自己有点给他添麻烦。   方如松也察觉到了凝霜前面跟他说的肯定不是实话,否则凝霜应该不太可会再回到这里。可是凝霜不太愿意将原因告诉他,方如松也只好知趣地不问她。   但是和凝霜相处的时间越久,方如松前面被他自己强行压下去的念头也慢慢地升了起来。   他想是不是凝霜不适应在淮安府的生活,所以她想要回到这里来。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他已经成亲了,连孩子都有了几个,凝霜肯定会介意。   凝霜到底是淮安王府的嫡女,嫁给人做妾室显然不切实际。   方如松有些恨自己遇到她的时间太迟。就算是现在他将家中的妻子休弃,凝霜也不太可能会嫁给他,首先就是淮安王府那边过不去,再加上他妻子并没有犯七出的任何一条,他也不能无故将他的结发妻子给休掉。   方如松又陷入了悔叹之中。   当凝霜察觉到自己给方如松带来了困扰之后,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谢过了方如松,提出自己不日就要你离开。   不如说虽然已经预料到她迟早会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再纠结了。   凝霜很快就离开了罗县。   她一路北上,这时候才是真正的开始游山玩水。她带着玉林,两个人花费了三四个月的时间才从罗县游到了盛京。   离开盛京的时候正值春暖花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夏末了。   她不知道她离开的这短短几个月,盛京发生了太多的事。   回来没多久就听说了盛京里面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太子被废了,具体的原因没有人知道,只是知道太子被废,现在被幽禁在家。   后来听到了小道传言,说是太子调戏皇上的妃子被皇上当场撞见,皇上大怒之下,这才将他给废了。   凝霜很担心沈笑书的安危。可是她现在不知道去哪找沈笑书了,太子府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囚牢,外面的人根本就无法递信进去。   因为太子现在已经失势了,所以凝霜其实没有必要在运作她的这家舞馆。   只不过凝霜已经将之当成了一个事业在做,并且她收取的教学银子可不少,也算是一项进项。   就这样夏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秋天来临之际,凝霜感觉到了,京城里面的局势骤然变得很紧张。   那些姑娘们都不来跳舞了。凝霜也感觉到自己似乎该找个能安定下来的地方了。   她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绝佳的可以隐居的地方。于是她收拾好了一切东西,带着几个奴婢,在一天清晨还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坐着马车悄悄地出了盛京。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秋去冬来。南边下了好几场大水,地面上的积雪厚度都能没过膝盖。   一股沁鼻的梅香浮动。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几棵奇形怪状的梅树枝头挂满了花蕊。   仔细看去,山谷之中还能看到人影。   他们脚步闲适,地上的积雪虽然已经没过了膝盖,但是也没有人扫除,不像城里那些宅院一落雪,下人们就将雪扫得干干净净。   雪地上还有好多动物们窜过留下来的脚印。   在这冰天雪地里,有几栋竹屋,房顶上积满了积雪,和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房屋里生着火炉,人就围着火炉而坐,凝霜就坐在其间,她手上拿着一本书,书是她让人去城里买回来的。房间里暖洋洋的,偶尔能听到翻书的声音。   这里就是她之前让沈笑书帮她买的那处汀谷,现在她回来了,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所以她的生活也没人打扰,非常的闲适。   冬天的山谷显得特别漂亮,虽然没有了其他的花,但有几株梅树已经足够了,她还让人去买了酒,等下雪的时候就温一壶酒,虽然没有人陪她喝,但她也自得其乐。   只不过她这几个月的平静日子里,外面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薨了,国丧一月。那是秋末初冬时的事情了。   凝霜感觉这件事背后的牵扯甚广,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但是她还是会想起沈笑书来,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他和太子的关系密切,太子死,只怕他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虽然担忧,但是这件事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之外,她也莫可奈何。只希望沈笑书能逢凶化吉。   有一天,一个奴婢匆匆跑来禀告她,有人闯了进来,在寒潭捞银鱼呢。她们去驱赶,那人却说他认得此间主人。   凝霜一惊,这里本来无人敢闯,现在却闯进了人来。她提裙匆匆要往寒潭赶,却不经意注意到了奴婢脸色绯红,她心一动,顺口问道:“这人长相如何?”   那奴婢红着脸,小声道:“是个容貌极佳的年轻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完结,下篇明天继续。晚安。 第326章 替身情人(一)   谢停遇上了她这一辈子最爱的男人。   许商复合她对男人的一切幻想。   许商帅而且多金, 最重要的是温柔体贴,性格幽默。   两人的相识说起来就很浪漫。   那是在一家咖啡厅,谢停要了一杯咖啡, 坐在临窗的位置用电脑处理工作。   就在这时候许商走了过来,他微微俯下身, 很礼貌地询问她:“这位小姐,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谢婷抬起头, 就看见了一张颠惑众生的脸。   谢停有些没出息的, 定了他一会才反应过来, 然后急忙将自己电脑往回拉了拉, “可以的。”   接下来许商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虽然还在处理工作,可是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如此,她却连一个余光都不敢往他身上抛。   她还记得那天许商穿着一套灰色条纹西装, 人很高, 这西装很配他, 或者说就没有什么衣服是喜欢穿的,不好看的,他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   谢停当时只能用敲击键盘那轻微的声音来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孩,长得也就只能说清秀,像对面这样的优质男,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尤其是在看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以后。   许商坐在他对面, 他只是在安静地喝咖啡。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谢停结束了工作。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瞟了对方一眼。对方眼眸低垂, 没有看手机,似乎是在发呆。   谢停本来不欲再打什么招呼才走,只不过对面男人看见她开始收拾东西就问的道:“你打算要走了吗?”   谢停这才抬头看向他, 点了点头。   想到他却说:“我能再请你喝一杯吗?”   谢停有些受宠若惊。   要是她那个闺蜜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嘲笑她,遇到这样的优质男也不敢上。   谢停在想起她那个闺蜜的时候,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她点了点头,笑道:“好啊。”   男人招手叫来服务员,谢停又重新点了一杯咖啡。   男人开始和她攀谈。   两人先是互通了姓名,然后互相聊了聊工作。   谢停是董事长助理。而许商是某家风投的市场经理。   巧合的是在家风投也投资了谢停所在的公司。   许商在得知她工作的公司之后,显得很是高兴。   显然许商是个交际能手,没聊多久,就将谢停的大致情况了解到了。他也认识谢停的老板。   他很自然的掏出手机,微笑道:“既然是工作合作伙伴关系,以后就避免不了会有业务往来,那么今天既然这么巧先遇见了,就先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事情也方便联系。”   谢停有些受宠若惊。   喝了咖啡之后说了道别。   后来许商常常给她发消息,最开始只是普通的问候,后面慢慢的就变成了对她的日常关心。   谢停其实是不敢往那方面想的,毕竟许商真的很优秀。不说帅,还多金。   那天许商的车就停在咖啡馆的楼下。下楼之后,许商提出送她,她当然不能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送她回家。只不过她看见了许商停在路边的那辆卡宴。   其实最开始她是寻常对待的,或许是因为有自知之明,她对许商一点想法都没有。   其实她闺蜜百般怂恿,谢停对他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越雷池半步。   只不过许商似乎对她越来越好了。   不仅是她闺蜜白凡这样说,她自己都感觉到了。   不仅时不时会请她看电影吃饭,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在公司收到他送过来的花。   甚至连她的老板都有所察觉,只不过他是喜闻乐见的,毕竟是金主爸爸。   只不过当时谢停有些害怕了。   她觉得像许商这样的人,不是她能够招惹的,何况她其实也不是很信任许商。   因为她是董事长助理,接触的人比较多,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些富豪。她见多了那些富豪私下里的样子。   可是许商又没有将话说清楚,她也不能自恋地跑去跟许商说,我觉得咱俩不合适,你不要再废心思了。   而且每次许商都是直接让花店的人将花送到她公司来,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有一次她忍不住对许商说,不要再给她送花了,公司里的同事有些误会。   许商当时听了只是笑了笑,说道:“我经常给客户送花的。”   其实谢停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有些后悔,说公司的同事有些误会,好像是在逼着许商将送花安个名分一样。   但是在听到许商解释他经常给公司的客户送花,还是有些忍不住失落,原来自己也只是他在给客户送花时候的顺带罢了。   如果从那次之后谢停就不再胡思乱想。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谢停记得那是一个冬天。   她被董事长带着出去应酬。   以前出去应酬的时候,,还会有些害怕。但是自从董事长知道她和许商有那么点关系之后,董事长就会比较照顾她。   但是这次不一样,董事长被灌醉了。   剩下的两个经理并不太清楚许商是谁。然后有个客户。表现得对谢停很有意思,两个经理中的一个不停地给谢停使眼色,谢停垂下眼睛当做没看见。   那个客户举着酒杯,非要让谢停陪他喝交杯酒。   谢停自然是不肯喝,那个经理眼睛都快眨抽筋了。   客户不高兴,经理急坏了,他连忙将谢停叫了出去。   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气急败坏地经理劈头盖脸的训斥她。   “是不是不想干了?啊?我这么给你使眼色你没看见吗?装什么玉女,装什么清高?不记得公司的宗旨是团结和奉献吗?你赶快回去把人给我伺候好了!今天晚上要是不把人哄高兴了,明天你就给我滚蛋!”   今年还在口沫横飞的骂她,一只手从斜边横过来,一把揽住谢停。   谢停转过头就看见了许商那张俊秀的脸。   这张脸上的神色通常是很温和的,特别是对她的时候,但是这会儿他脸上仿佛笼上了一层薄冰,寒气逼人。   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眼睛却没看她,而是看着谢停前面的经理。   经理没有资格参加高层会议,也就没有见过许商。   许商最开始那难看的脸色着实将经理给吓到了。他猜想这个男的可能是谢停的朋友,一想自己是谢停的上司,这样一来,她这朋友肯定是不敢得罪自己的,就算是谢停,应该都不敢让她朋友得罪自己。经理这样一想,顿时就有些有恃无恐。   他看了一眼许商,没有直接跟许商起冲突,而是对谢停道:“谢停,注意好你自己的朋友,今天这是公事不是私事,你若是公私不分,我怀疑你根本就没有胜任董事长助理这一职位的能力。”   谢停倒是不担心许商会吃亏,但是她不太想许商掺和进这件事中,毕竟许商虽然是公司金主爸爸那边的人,但是就像这个经理说的那样,她要是这点事都要许商出面帮忙解决的话,她好像真的没有能胜任这个职位的能力了。   于是谢停对许商道:“许经理,没关系,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能处理的。”   许商第一次对她说话口气不那么好。   “你说什么傻话呢,这些人是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吗?你要怎么处理?”   谢停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是还是止不住有些恼怒,许商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就连工作上的业务往来都没什么,他现在凭什么来管自己的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可惜这是职场,有时候可能帮不上忙,反而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真的,许经理,这件事您别管了。”   许商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等许商一走,还没有骂痛快的经理又揪着她一顿痛骂。   谢停好像变成了一个聋子,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任凭经理怎么说。   大概过了十分钟,经理推着她进了包房。大概也是因为担心那些客户会扫兴。   谢停再次面对客户伸出的咸猪手,她犹豫了。   有时候生活不能让人任性,它非要压下人那高傲的头颅不可。   就在客户不顾谢停的意思将她强行搂在怀里的时候,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吓得房间里的人以为是警察来扫黄打非了。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经理比其他人的反应更快一些,他认出了门口的这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就是刚才在门口想要英雄救美的那个,谢停的朋友。   他下意识转头就瞪了谢停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对门口的许商道:“滚出去,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了身边的客户盯着门口的人,满脸的惊讶,然后站了起来,脸上迅速挤出笑容,几乎是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哎呀!许总,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你看这事弄的,您开口,是要喝茅台还是喝拉菲?”   许商脸色还是很难看,他一开门就看到了被人搂在怀里满脸挣扎的谢停,但是他很快就讲暴怒的情绪控制了下来,他脸上又挂上了笑容,但是这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太过冷淡。   他没有理会迎上去的那个老总,径直走到了谢停身边,将原先坐在她另一边的男人给挤开,理了理西装外套,坐了下来。   这里面坐着的客户竟然都认识许商,这位可是平时怎么约都约不到的,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凑巧在这里遇见。   “许总,你是在这边谈生意吗?这么巧。”   许商看了那个姓刘的老总一眼,笑道:“我不是在这边谈生意,我是来这边接个人。”   刘总来了兴致,奇怪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然要劳驾许总亲自来接?”他这么奇怪也没有错,虽然许商的职位只是经理,但是他这个经理的分量显然不是这包房里谢停他们公司的这几个经理能比拟的。   见客户们对这个男人都这样客气,就算是傻子都能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谢停他们这个公司的经理姓熊,他看着许商,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这个时候,任凭谁都能看出许商的心情不太美妙。   许商看了刘总一眼,指了指他身边的谢停,微微一笑,“这位美女就是我要接的人了。”   听他这样说,那几个老总脸色顿时有些变化,尤其是刚才对谢停动手动脚的那个杨总,脸色顿时精彩纷呈。   他看了一眼谢停,看着许商难看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人家脸色这么难看。他显然是看到了自己刚才将谢停搂在怀里的那一幕。   他吓得酒都醒了大半。   “许总...您没有开玩笑吧?”杨总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呢。”   杨总顿时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自己公司现在还在尽力争取许商他们公司的天使投资,巴结还来不及,自己现在倒先将人给得罪了,这还了得?   他看了看谢停,又看了一眼许商,很痛快地自扇了一个巴掌,‘啪’地一声,十分响亮。他很干脆地认错道歉。   “是我老杨今天糊涂了,竟然唐突了许总的佳人,许总要老杨怎么赔罪,尽管开口!”   但是许商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盯着他面前的酒杯,就是不肯开口。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容,但是让人看了害怕。   包房里的气氛一瞬间就落到了冰点。谁都不敢吭声,杨总见他盯着酒杯不说话,一咬牙,叫服务员上了一瓶白酒,等服务员将酒上了之后,他自己将瓶盖给拧开了,然后握着酒瓶,对许商道:“今天是我老杨糊涂了,自罚一瓶,还请许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一次。”说着他又对谢停道:“谢女士,今天是我老杨喝多了酒,冒犯了,还请您不要计较。”   说完之后,他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就将那一整瓶白酒给喝了下去。   期间谢停看到他都有些难以下咽,但是却不敢停也不敢吐出来,一口气将那一整瓶白酒给喝光了。   等喝完之后,他打了几个嗝,看样子是很想吐了,可是却不敢吐,又见许商还是不表态,只好道:“我自罚酒也挽回不了谢女士的损失,来日一定赔罪。”   等他说完这句,许商的脸色才总算是有了些松动,他道:“杨总好酒量。”   杨总冲他傻傻一笑,终于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朝包房的卫生间冲去,等卫生间的门从里面关上之后,就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包房里的其他人已经有些吓傻了,尤其是刚才站在门外痛骂谢停的那个熊经理,他现在连想哭的心都有了,他其实也有些想像刘总那样喝酒赔罪,但是他一没有那个魄力,二则,他也不认识许商,想来许商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不过他还是决定一会儿要在私下跟谢停道个歉,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谢停的老板已经睡得如一头死猪了。   就在这时,许商问道:“不知道你的饭局要结束了吗?”   几人的头顿时点如捣蒜,连声道:“已经结束了,我们这就准备要走了。”   许商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们的饭局该结束了,我要将人带走了。他都这个意思了,就算剩下的人想要趁机和他攀一攀交情,也只能识趣地先走。   许商朝几人点了点头,先起身出了房间去了。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留,站了起来,甚至都没有和这次饭局的东家告别,一个个就逃也似的溜走了。剩下熊经理和另外一个经理不知所措。   熊经理看向谢停,他趁机麻溜地道歉。   “谢停啊,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人性子比较急...”   话还没有说完,谢停拿着包站了起来,对两人客气道:“既然是工作已经结束了,那么我就先走了,徐总就拜托二位了。”   熊经理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面,眼睁睁地看着谢停拿着包包离开。   谢停走出餐厅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路边,也看到了倚着副驾驶门的许商。   许商见她走出来,站直了身体。   谢停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今晚上的事情,还是走了过去。   “今晚上多谢许总解围。”   许商将副驾驶门拉开,对她道:“先上车。”   “我打车走。”谢停下意识地婉拒。   以前许商不会强迫她,但是这一次却很坚持。她不上车,他就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不动。   谢停看着他脸上难得出现的固执,却不肯上车。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谢停妥协了,让他送她回了家。   这件事过后,第二天她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把奔驰的钥匙。就在她还在奇怪这钥匙是不是送错了人的时候,她就接到了杨总亲自打过来的电话。   在电话里,杨总绝口不提头天晚上的事情,只是说车是他送的,请她务必要收下。谢停明白,这车是因为昨晚上的事情才送的。她只好对杨总道,昨晚上的事情她已经不计较了,让他将车收回去,但是好说歹说,杨总就是不肯将钥匙收回去。   谢停知道,这车之所以送过来,不是因为杨总真的对昨晚上的事情感到抱歉,而是因为许商。他昨晚上得罪了许商,所以明着是送她车,实则是为了让许商消气。   明白了问题出在谁身上之后,谢停就给许商打了电话,说了奔驰的事情。   “你让杨总将车收回去吧。我不要。”   电话那头,许商的声音听起来就知道他根本就没将这个当一回事,他只是问谢停,“喜欢吗,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退回去。”   谢停连忙道:“不喜欢!”   许商唔了一声,就不再对这件事表态了。   谢停有些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以她的经验来看,她将那声理解成了他在表示他知道了,会处理的意思。   于是谢停就忍着没有再追问了。   不过她和许商的通话结束后不超过两个小时,就有一个人客客气气地赶过来,将她这边的奔驰钥匙给拿走了。   谢停知道,肯定是许商和杨总那边说了什么。   经过这件事之后,谢停对许商那些莫名的防备就有些消弭了。她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再次受到许商送过来的花的时候,她内心竟然不再抗拒,而是变成了甜蜜。   身边的人都挺羡慕她的,因为谢停若说长相,虽然还算清秀,可是也真的不是什么能叫这种钻石王老五一见倾心的相貌,可是人家就仿佛是天选之人,竟然能让这样一个优质男对她如此倾心,几乎可以说是贴心得无微不至。   谢停很快就从董事长助理的职位升了上去,成为了市场部的副经理。   别说别的同事在背后议论,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这次突如其来的升职,到底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过硬,还是因为许商的关系。   她为了要证明自己,开始发奋的工作。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努力,知道自己不是靠男人上位。   许商在听到她雄心壮志地描绘自己的事业蓝图的时候,只是很温柔地一笑,然后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日子和之前看着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她自己知道,看似平凡的日子里,从此多了期待。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看有没有他发过来的消息。   她渐渐习惯了他的陪伴,甚至不顾闺蜜的劝阻,带着行李,住进了他的豪宅。   她当然不是因为想住豪宅,而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他平日工作繁忙,通宵加班都是常事。她为了让他按时吃饭,甚至学着做饭。她喜欢给他熨衣裳,看着他那一件件衬衫和西装被自己一点一点的熨得平整,幸福就好像从衣服缝隙间飘逸了出来,充盈她的心房。   她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将他的衣裳凑到鼻间轻嗅,一边嗅着那属于他的味道,一边憧憬着和他的以后。   有时候,她甚至在看到孩子的时候会幻想,自己和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像他多一点吗?她宁愿像他多一点,像他这样可爱才行。   他说过,假如两人生两个孩子,就分一个孩子跟她姓。但是她不想,两个都跟他姓吧,他是爸爸啊。   因为太沉浸,太甜蜜,她一度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在事业上的雄心壮志。因为他的工作很忙,时间已经很少很少了,要是她也忙的话,两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她还嫌现在的时间不够呢。   她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如此的依赖他。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争吵,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甜蜜。她甚至都已经开始在规划婚礼的事情了,甚至她在想,若是什么时候孩子来了就好了。   相对比他,她显得太不成熟,但是他一直很包容她,她是在这段感情中成长最快的人。她慢慢地也开始明白,婚姻不像自己最开始想象的那样简单。   可是她还是爱他。   梦醒是在一个冬天。   他最开始背着她接电话的时候,她没有怀疑,直到有一次,他又去阳台接电话,她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就拿着一件外套跟了上去,他站在阳台上接电话,脸色看起来有些焦虑。他不停地转来转去,好像是为了某件事而感到焦虑。   谢停见他这样,就停了下来,等着他将电话接完。   隔着一扇玻璃,他的话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逼我好不好,给我一点时间。”   “你要回来,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她还没有走。”   “.…..”   谢停站在原地,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本该暖洋洋的她,此时却觉得浑身冰凉。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许商这样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如果是跟正常的商业伙伴打电话,他应该不会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他一直是个理智克制的人。   除了商业伙伴,还会有谁呢?他也不可能会跟朋友这样说话,她还没走?这个她,指的是谁?   等许商接完电话,拉开玻璃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僵立在原地的谢停,他面上显然划过了惊慌。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停笑了笑,将手里的外套扬了扬,“我见你穿得单薄,。”然后她笑着转过身,怀抱着他的外套。   女人要疯狂起来,有时候也很容易。   他追她的时候那样用心,看起来那样真心,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是真的相爱,可是最后都敌不过一个意外。   谢停一直觉得自己不太理智不太成熟,但是兴许要感谢这段感情,她确实比最开始的时候成熟了太多。   所以在第二天,她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他的豪宅。   不是为了成全他,而是为了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体面。体面的分开,才是成年人应该做的。   只不过背后没有表面这样风轻云淡而已,她拉着闺蜜去大醉了一场。喝醉后的她抱着闺蜜泣不成声。   她离开之后,没有接到许商一个电话,也没有收到他一条短信,就连简单地问一声她去哪里了都不曾。   她闺蜜气不过,一定要去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渣男。   她本来不知道这件事,等闺蜜回来之后,就告诉了她一个让她奔溃的事实。   在她搬出许商豪宅的同一天,另外一个女人就住了进去。   闺蜜一脸吃了屎一样地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谢停看。   “看,就是这个女人,我站在他家楼下拍到的。”   谢停没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看清照片上的那两个并肩而走的两个人,她心脏顿时好像是被一只利爪捏住搅碎一般地疼。   是许商,他拥着一个女人,这个女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大衣,看着她的面容竟然有些眼熟,正在谢停在思考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的时候,闺蜜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觉不觉得,这个女的有些长得像你?”   谢停顿时如遭雷击。闺蜜说得不错,这个女人真的和她长得有些像。   或者是,她长得和这个女的有些像。   她猛地想起来,曾经自己在许商的家里看到过一叠照片,被他收在了一个小抽屉里,当时许商也在一旁,她才刚将照片拿起来,许商就冲了过来,一把将照片给抢了过去。   那是她和许商第一次闹矛盾。他解释说这是他和他朋友的照片,但是谢停分明看到了照片上是两个人,虽然没有看清另外一个女人是谁,但是她看清了其中那个男的就是许商,这也就是说,是许商和一个女人的合影。若是这个女人是他的妈妈或者姐妹,许商没有道理这样紧张,能解释得通的就是照片上的女人是他的前女友。   谢停当即就勒令许商将照片扔掉,许商嘴上答应了,但是后来有没有做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些照片确实没有再出现过。   现在联系前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显然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前女友,而他保留着前女友的照片,也彰显着他对前女友一直念念不忘。   现在看来,自己这么久是做了别人的替身了。现在正主回来了,作为替身的她,当然就被抛弃了。   谢停又气又难过,她知道自己不该难过,可是戒除感情是那样困难,几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即使她彻夜买醉,她也难逃过去对她时时刻刻的折磨。   她常常做梦,梦到许商拥着他的前女友,可是那张脸却分明是自己的,醒来之后,她难受得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再次入眠。   她很讨厌这样无能的自己,想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她开车去了许商的家,守在楼底下,看到了许商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脸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像她,谢停就坐在车上,看着许商和那个女人手牵着手从她车前走过。   那一瞬间,谢停死死地盯着两人相牵的手,出奇的愤怒。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踩下那脚油门的。   看着浑身是血的许商,她傻傻地坐在车上,那一瞬间忘却了一切爱恨情仇,时间在她眼里好像再开始往回流逝,她一点一点地在回倒,像是一部影片,被人按下了回放。   “啊——许商!”   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入眼是一间白色的房间。房间显得很简单,只有一个原木色的衣柜。   一张小小的电脑桌上,摆放着她的电脑,屏幕一角是不是闪烁一下绿灯,显示它正处于休眠状态。   清晨的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投映在地板上。   谢停垂下头,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蓝色棉被罩。她再伸出双手,纤细的手指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红润的光。   谢停胡乱地揉了几下头发,她有些不确定到底哪边才是大梦一场。她干脆伸指头咬了一口,能感觉到疼痛,或许那边才是一场梦?   可是假如是梦,那也太过于真实了,她甚至能回想起每一个细节。那些浓烈的爱恨情仇也如此清晰,她甚至现在在想到许商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还会不由自主地一阵颤动,可是,她伸手锤了锤脑袋,尽力将注意力拉回现实,她将两边的记忆整理了一下,确定现实中的自己不认识什么叫许商的男人。   她算是松了一口气,梦中的自己将这个叫许商的男人给撞死了。还好只是一场梦。   谢停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上面的指针指向了数字7,现在还是清晨七点,她摸过手机看了一眼,今天周六,不用上班。   但是做了这么一个噩梦,她也睡不着了,想了想,还是起了床。这个城市的放假太高,她至今买不起自己的房子,还在为首付而努力。   这房子是租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单间,但是房租也不便宜,几乎占了她工资的三分之一,在这座一线城市,房价涨得永远都比工资快。   很快谢停就收拾完毕了,她不会做饭,所以不会在家做饭吃。不过偶尔会下面条,这个她会。   不过她得去采购些日用品,家里的存粮要没了。   谢停换了一身衣裳,去最近的超市采购了物品回来之后,下午就去了小区对面一家咖啡馆。她工作上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她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小资情调,而是家里的网线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连不上网。   经过了一天现实世界的冲洗,她现在已经认清了那些奇怪的记忆就是梦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一个这么长又这么清晰的梦,但是梦就是梦,她还是单身狗谢停,不是别人的什么狗血替身情人,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开车撞死人。   这简直太可怕了,她作为一个文明青年,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地冷静结局,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这绝对不是她的性格。   当推开这家咖啡馆的门时,面对着里面笑容亲切的服务员,谢停总感觉有些眼熟,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但是她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自己以前来过这里,然后忘记了。她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拿出电脑,点了一杯咖啡,开始工作。   直到一道男人的声音传进耳朵,才将她从工作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谢停抬起头,然后她就看到了昨晚上那个出现在她梦中的男人,也是最后被她撞死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27章 替身情人(二)   谢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甚至他说的话也和她梦到的一模一样。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许商说完之后,带着微笑看着这个女孩。   实在是太像了,若不是知道她没有姐妹, 许商简直要以为眼前这个女孩是她的妹妹。   许商在等谢停说‘可以,你坐吧。’或者是点点头, 因为这个女孩脸上太过惊讶。许商虽然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容貌会有什么优势,但是这次他由衷地感谢自己看起来还算不错。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等这个女孩将脸上的惊讶给收了起来之后, 她对他道:“不好意思,这里有人。”   许商在短暂的惊讶之后, 点了点头,他坐在了旁边的空座上。   他面对着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在他走后,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她的视线一直放在了电脑屏幕上, 期间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许商就这样静悄悄地看着她。看着这张脸,他的心思不由得有些恍惚。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可是她明明已经出国了三年。这三年她音讯全无,以前的联系方式也换了。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半点只言片语,这三年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和他在一起压力太大了,她总会产生自我怀疑, 所以她选择出国深造, 他一开始以为她选择出国是为了他, 为了她自己能昂首挺胸地站在他的身侧。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他错了, 因为她离开的方式实在是过于决绝,显然,她是想和他断绝一切联系, 所以才会将联络方式也更换了。   他是个极其自尊的人,即使知道询问她要好的朋友肯定能得到她新的联络方式,但是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尊严叫旁人踩在脚下践踏。   可是心里到底是放不下的。   他本来平时不会来这种咖啡厅,但是刚才他开车在路上,无意间抬头,就看到了二楼窗户边坐着的人,晃眼间,他以为是她回来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两人虽然很像,但是这个女孩明显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是他还是停车,走了上来,甚至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想要坐在她对面,和她说说话。   许商看着这个姑娘,她确实不是她,这个姑娘的左眼下有一个小小的泪痣。   谢停的目光虽然在电脑上,但是她的余光注意到这个男的的目光一直放在了她身上。   说真的,这个男的真的长得很帅,又高又帅,关键是那一身气质难得。本来被这样的男人搭讪,她应该是很高兴的,但是谢停却想到了那个梦境,就在刚才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她忽地想了起来,梦里的她也是在这个咖啡馆遇见的这个男人。   她本来就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做这种感觉真实的梦,现在遇见了这个男人,让她从心里感到恐惧。   在她这二十七年的人生之中,她从来没有爱过谁,即使有过心动,但是那也只是短暂的。梦里的她那样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人,不说她最后的下场,就光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她都觉得这种炙热的感情让她感到害怕。这种感情一旦错付,最后的结果都是将自己燃烧成灰烬。   谢停坐了一会儿,一杯咖啡喝完,她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见她这么快就想走,许商显然有些失望,他看着谢停离开的背影,心里难免有些不甘,他站了起来,追了上去。   “小姐,请等一等。”   谢停转身,见是许商,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许商连忙道:“请问可以加小姐一个联系方式吗?”   许商连忙摸了摸口袋,发现口袋空空如也,并没有名片。   谢停看了他一眼,如果那个梦境是真实的,那么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正当许商摸出手机,想要加谢停一个微信的时候,谢停摇头道:“对不起,我有男朋友。”   许商顿时愣住,他眼睁睁地看着谢停转过身离开。   许商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他追着下了楼,看到这个女孩背着包包,朝小区的方向走去,看来她就住在这个小区。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许商才算是回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然后自嘲地一笑。他是在笑自己,明明对她的绝情感到愤怒,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从此一别两宽,她的事情跟自己再也没有了关系,可是为什么,连见到一个和她长得这么像的女孩,都会让他疯狂呢?   谢停一直到回到家,坐在床上,心脏都还在不停地怦怦直跳。仿佛这个男人并不是普通的萍水相逢。只是她想不通世界上真的会有那样奇怪的事情吗?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起身去洗了个澡。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仿佛只是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她的生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刚到这个公司上班没多久,虽然工资已经超出了预期,但是她经济压力大,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需要照顾,她每个月交了房租,留两千块钱给自己,剩下的钱全部都要转给她哥哥,她只身在外乡,她哥哥又没有正式工作,还要养两个孩子,压力很大,而她妈生病,药不能断,需要她每个月打钱回家买药。   好在换了一个工作,压力虽然还是大,但总算比以前好了太多。   她刚到公司大半个月,还不太熟悉那些同事。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个梦境中也出现过不少她的同事,等再次上班,她发现自己竟然认识大半同事,知道他们的姓名。   只不过这件事她谁都没有说,包括自己的闺蜜都没说。   生活开始按部就班地朝前推进。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梦中会扰乱她的生活的男人。繁重的工作下,她很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她刚进公司,虽然是董事长助理,但是需要跟每个部门的人打交道,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做跑腿的工作。   除了她,董事长还有一个助理,也是女人。她叫杨曼。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   和她共事,谢停有时候会感觉有些无奈。这姑娘大概在学校里面也是受人追捧的,所以进去公司之后,总让人感觉她心气很高,尤其是在处理事情上面,她总有一股子公主脾气,累活不愿意做,比如去给董事长买咖啡,或者是去各部门跑腿的这种事,她就不愿意做,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进办公室去给董事长倒水,有时候她甚至一天会跑进去倒五六次水。   同是女人,谢停当然能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谢停不知道董事长有没有察觉出来,因为在梦中,并没有出现过什么杨曼,她就是唯一的助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谢停该管的事情,她每天只是负责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而杨曼大概也是一门心思放在了他们董事长身上,平时也不太愿意搭理谢停这个她眼中的老女人。   是的,谢停都已经二十七了,却还是万年单身一枚。她平时为了节约钱,也不怎么买衣裳和化妆品,每天穿的都是那两套西装套裙,看着实在是过于单调了些。   不过因为有杨曼的出现,谢停反而被衬得很不起眼。   而在谢停看来,杨曼年轻漂亮确实是很有优势的,公司毕竟是男多女少,可是杨曼眼高于顶,公司这些吃死工资的男的,她一个也看不上,她要攻略这座金字塔最顶端的男人。   大多数男人还是非常理智的,杨曼随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仅让公司的女职员讨厌她,大多数男职员也对她不太感冒,反而是朴素认真的谢停更得人心一些。   杨曼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而谢停是有几年工作经验的,一直是她在给董事长安排行程,公司的会议时间安排等事情都是谢停在做,至于杨曼做的是什么,其实她好像真的没有做什么,她唯一做的,就是进办公室去给董事长倒茶。   一开始谢停还有些疑惑,为什么人事的同事会将这么一个花瓶给招进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让董事长看着赏心悦目吗?可是就谢停那个梦中对董事长的了解,他为人还是挺正直的,至少在梦中那么几年的时间里,她这个董事长助理都没有发现过他有什么情人之类的。   很快就来了第一场应酬,她作为助理,是要陪同董事长前往的,同行的还有杨曼。   谢停发现杨曼今天穿得十分正式,竟然穿着晚礼服。   而她自己,还是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套裙,脚上踩着一双不超过五厘米的高跟鞋,因为是应酬,所以她还是画了淡淡的妆。   但是相对比杨曼精致的妆容,脚上踩着的十厘米的高跟鞋,她看起来就好像是杨曼的助理一样。   刚见面的时候,杨曼显然也对她这一身朴素的打扮有些吃惊,但她只是上下看了谢停一眼,就没有说话了。   等到了宴会的地方,谢停背着包下车,找到了董事长坐的车,在董事长还没有下车的时候,就迅速跟了上去。   而杨曼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董事长下车之后,左右看了看,然后他朝杨曼的方向招了招手。   谢停砖头看去,就看到杨曼朝董事长笑了笑,然后优雅地走了过来。   在她的目光扫向谢停的时候,谢停似乎从中看到了怜悯。   一行人往会场走。   几个人迎在门口,看到他们一行人,连忙赔笑迎了上来。这是他们的合作方,今天这场宴会就是他们举办的。   杨曼跟在董事长身边,看上去就像是董事长带来的舞伴一样。谢停看了一眼杨曼,她脸上正挂着得体的笑容,朝那些人友好的点头微笑。   等进了宴会场,谢停很识趣地站在了后面,董事长遇到了业务伙伴,董事长为对方一一介绍自己这边陪同出席的股东。杨曼虽然站在董事长身边,但是她当然没有资格得到董事长的亲自介绍。   杨曼在董事长直接越过她,介绍她身边的人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等人都进入了会场,谢停就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既能确保自己随时都能看到董事长,能提前察觉到他的指示,又不会打扰到别人。   能看得出来宴会现场是用心布置过的。鲜花和香槟,看起来像是婚礼现场。   谢停就站在一旁,一刻都不敢松懈。   她很快就注意到有一个人走向了董事长。谢停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人她认识,或者说是前不久才见过,竟然是许商。   许商穿着一套深蓝色西装,手握一杯香槟,含笑走向的董事长。   “刘总,好久不见。”   刘总见是许商,脸上露出笑容,连忙道:“竟然是许总,好久不见。”   他们公司C轮融资的时候,许商公司进入了他们公司的股东席,现在是他们公司的大股东之一。而许商自己不光是华东地区的区域经理一把手,还听说天使诚投的老板是他的亲舅舅。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让人巴结的。   杨曼看到许商就感觉眼前一亮,而且这个男的不光是帅气,就连他们董事长都要巴结的人,可想而知他的社会地位。相对比已经步入中年的刘总,这个许总显然更加年轻,也更加让人心动。   杨曼耐心地等他和刘总说完话,告别之后,她就注意着他的去向。他在这里显然是最受欢迎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有人主动上前去和他攀谈。   好不容易揪住一个空档,杨曼迫不及待地端着一杯香槟,走到了许商身边。   “你好,我是刘总的助理,我叫杨曼,很高兴认识您。”   许商转过头,认出了这是刚才站在刘总身边的姑娘。他还以为是刘总的舞伴,没想到是刘总的助理。虽然不太愿意做这种无用的社交,但是处于良好的教养,他还是很客气地点了点头。   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了,甚至他“你好”都没有说。   可惜杨曼不懂他这样回应的意思,满脸微笑地跟他做自我介绍,“我毕业于A大,学习的是工商管理。才进入公司不到一个月,所以这是第一次见到许总,以后肯定也会有更多的工作接触,还请许总多多照料。”   许商看了她一眼。   这个姑娘确实挺漂亮的,但是也挺…蠢的。年纪轻轻不懂得掩饰,野心都显示在了脸上。   可惜他对这种漂亮皮囊没有兴趣,不然哪里可能还轮得上她?   他不感兴趣地将头转开,就在这时,余光注意到了角落里似乎有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他定睛看去,发现竟然是那天在咖啡馆见过的那个女孩!   这一瞬间,许商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加快,这张脸太熟悉了,导致一看到他就会有一种心痛的悸动。   他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走了上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这个姑娘朝一边走了过去,他停了下来,看到这个姑娘走到了一处停下,从随身背着的包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一个人。仔细一看,这个人竟然是刚才才见过面的刘总。   他快步走了过去。   “刘总。”   刘总回过头,见是许商,连忙将手上的东西重新还给了谢停,笑道:“许总,还有什么事吗?”   许商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谢停,他问道:“这位美女我们那天在咖啡馆见过,是刘总公司的人吗?”   刘总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停,眼睛里闪过疑惑,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笑道:“这是我的助理,小谢。”说着他又对谢停道:“谢停,还不快跟许总打个招呼。”   谢停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又见到许商,而且许商还知道了她工作的公司。   因为那个梦境,谢停对于这个英俊的男人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假如那个梦境里的一切都会真实发生的话,这个男的就是个十足的渣男。这样的渣男,她敬而远之还来不及。   谢停挤出客套的笑容,对许商道:“你好,许总。”   许商很主动地伸出手,笑道:“你好,谢停。”   谢停低头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和他简单地握了握。   手心的这只手好像是没有骨头,一捏软软的,很舒服。许商抬头看向这张脸,心都不由得一荡,好像自己这几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了稍微的慰藉。   杨曼很快就跟了过来,也就看到了许商主动伸手和谢停握手。   她的角度虽然看不到许商脸上的笑容,但是从许商这样主动可以看出许商对刘总的这两个助理绝对是区别对待的,他甚至连一句你好都懒得跟她说,却主动伸手要和谢停握手。   杨曼真是气坏了。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谢停身侧,对许商笑道:“许总,我和谢姐一样,都是刘总的助理。”   刘总对于杨曼这样死缠烂打不知进退显然有些不太满意,他轻咳一声,对许商笑道:“没想到许总竟然认得小谢,以后少不了工作往来,小谢年纪小,若是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请许总海涵。”   许商趁机道:“也是,以后免不了业务往来,小谢可带有名片在身上?我留一张吧,有事方便联系。”   这样的应酬场合,自然是要随身携带名片的,当着刘总的面,许商又是用的是工作的名头,谢停不得不取出一张名片来,上面印的是她的工作电话。   许商接过去稍微看了一眼,心里很是满意,他将之放进了口袋中,然后笑着对刘总道:“刘总这两个助理都是美女。”   刘总是人精,他从许商对谢停与众不同的态度中就看出来,或许这个许商对谢停应该是有些意思,不然不会屈尊亲自来讨要名片。他笑道:“小谢工作能力强,深得我重用。”   许商笑了笑,道:“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刘总了,回头联系。”   刘总笑得见眉不见眼,“当然,当然,许总您忙。”   许商朝谢停和杨曼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刘总看了谢停一眼,满意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道:“小谢你也去吃点东西吧,暂时不用守在我这里了。”   开玩笑,许总都显得特别关心的人,他怎么着也得给许总个面子。   谢停没有惊讶,刚才许商对她实在是太客气了,刘总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没有嗅出一点别的味道来。   谢停站了半天,刚好也有些饿了,这宴会上都是些好东西,趁机吃点东西也不错。   刘总看了一眼杨曼,没有说话,但是责怪之意十分明显。这个杨曼漂亮是漂亮,就是有些蠢,没有眼色。只不过,漂亮有时候还是会有点用处的。   这晚之后,谢停总担心许商会给她打电话,甚至她连怎么应对都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但是几天过去了,并没有许商的电话打进来。   谢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觉自己有些可笑。就算是许商真的打电话过来又怎么样呢,自己若是不同意,他还能逼自己吗?   这件事虽然就这样过去了,但是麻烦显然还是留了下来。比如说以前会忽视她的杨曼,现在明显在工作上会针对她。   就比如今天,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耽误了一下,到公司的时候差点要迟到了。   通常早上的时候会由她去给董事长买咖啡,董事长不和速溶的,要喝星巴克的现磨咖啡。但是今早上谢停来迟了,而通常杨曼是踩点上班的,董事长来得早,来的时候两个助理一个都没有就位。等到了上班时间,董事长就将杨曼叫进去说了几句。   杨曼觉得这是谢停的责任,以前的咖啡都是她一直在买的,今天她却来迟了,董事长没有及时喝到咖啡,这是她的责任,可是最后挨骂的却是自己,杨曼当然不服气,她坐在位置上,脸上难看了半天。   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杨曼唯一一个关系还算可以的女同事来叫她去吃饭,杨曼终于逮住了机会,忍不住爆发了。   “陆欣啊,我跟你说啊,这上班呢,努力工作是没有前途的,得会巴结上司才行,只要将上司巴结好了,不管工作干成什么样,领导都不会责怪的,反正出了事,有别人背锅,自己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这个陆欣也是因为杨曼虽然为人差了点,但是她对于那些时尚品牌和化妆品牌之类的女人用的东西真的是如数家珍,陆欣刚好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了解不够,她也是偶然间发现杨曼还有这个技能,成年人嘛,交朋友除了真正心灵契合,还有就是各取所需了,她需要在杨曼的帮助下提高品位,而杨曼也需要一个陪伴者,不然她在公司被孤立也太难堪了一些。   陆欣还不知道今早上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听杨曼这样说,感觉她是意有所指,哪里敢接话,只是笑道:“这些事咱们也管不着,咱们能管的就是自己的肚子,走吧,吃饭去。”   但是杨曼才逮着了这个机会,哪里肯就这样轻轻地放过。她已经不痛快了半天,她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绝对是不吐不快的,而且还要当着人的面吐出来,背后吐也没意思。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你敢说你们办公室没有这种溜须拍马,讨好领导的人吗?”   陆欣笑道:“快别说了,被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是在指桑骂槐呢,快走吧。”   “我没有指桑骂槐,我说谁谁知道呢。”   陆欣这才察觉到不对,因为在这里和杨曼共事的人就只有谢停啊,可是人家谢停工作很努力认真啊,至少比杨曼努力多了。今天不知道杨曼是抽什么风,竟然这样指责谢停拍领导马屁。   她和杨曼就是塑料朋友,各取所需才会在一起玩,她可不想为了杨曼得罪谢停,于是她假装听不懂,“哎呀,我忘记拿充电器了,我先过去拿,你快点过来啊。”   说完她不等杨曼说话,就飞快溜了。   谢停在处理剩下的一点工作,她将杨曼额指桑骂槐都听在耳中,但是她半点反应都没有,虽然知道杨曼是在说她拍领导马屁,但是杨曼也没有指名道姓,真的闹起来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不合适。   等处理了工作,她就去吃了午饭。   吃午饭的时候,她背对着杨曼的方向坐着,杨曼还是气不过早上的事情,就将早上的事情跟陆欣说了一遍。   “明明是她的工作,她自己没有做好,却害得我被老板骂了一顿,她倒好,什么事都没有,要不是她平时巴结老板巴结得好,老板会骂我不骂她吗,真是想想都让人生气。”光说这些还不够,她想到上次自己被区别对待,就忍不住泄愤般地对谢停品头论足,“你看看她,看着样子起码得三十岁了,看样子也是单身,其实也是,这么大年纪了却还是不知道打扮自己,整天穿得土得不行,哪个男的会喜欢她啊!大龄剩女脾气不好,其实也能理解了。”   陆欣不喜欢在背后对别人评头论足,她一句话都不多说,不管杨曼说什么,她连附和都不说。   杨曼说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个陆欣其实和谢停一样土,连什么是PRADA都不知道,自己和这样的人来往,实在是没意思,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要跟她疏远了。   而此时对方心里也正是这样想,陆欣是个挺正直的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背后说别人的小话。   到了下午上班,谢停找了个老板没什么事的时候进了他的办公室。   直接跟老板抱怨工作太多是很蠢的,她一进去就主动为早上的事情道歉,因为她的失职,没有让老板及时喝上咖啡。   她现在是刘总最喜欢的下属,没有之一。刘总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责怪她呢。他连忙笑道:“这是小事,本来也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以前都来得很早,我通常八点半就能喝上咖啡了。你起码七点就得赶到公司了吧?真是为难你这样努力工作,,这样吧,从下个月开始,给你加两千工资。”   谢停连忙道:“不不,我连工作都没有做好,心里惶恐,怎么好意思加工资呢。”   刘总笑道:“公司若是每个员工都有你这样努力,也就不愁业绩了。对了,我看你一天工作好像很多,经常看到你加班。”   相对比之下,杨曼就得工作就太轻松了一些。她每天甚至有些无所事事,因为事情都给谢停做了,她几乎没有什么工作。   “以后买咖啡,买午餐,送文件这样的事情,就交给小杨去做吧,她也该做点事情了。”刘总道。   谢停心满意足地从刘总的办公室退出来,她进去就是抱着要将工作分一些给杨曼的,没道理两人同样是助理,她每天忙得像狗,杨曼就当她的小公主,完了还要倒打一耙,说她不努力工作只知道巴结上司。   她出来之后不久,杨曼就被刘总给叫了进去,过了没多久出来,谢停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红红的,好像是要哭出来了。显然刘总已经将自己的工作安排跟她下达了。这些跑腿的工作以后都由她做了,杨曼自然委屈得要命。   到了次月,她果然加了两千的工资。甚至还加到了上个月上面,收到工资的这天,谢停还很难得地买了两罐啤酒回家。   出租房很小,但是被她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她坐在拖得很干净的木地板上,给她哥哥打了个电话,询问她母亲的近况。   因为她母亲生病,导致她哥嫂经常吵架。她嫂子当然不愿意多这么一个负担,她哥哥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妈,就算是真的没钱,也不能真的不管,好在妹妹懂事,为了给他减轻负担,也在一直寄钱回家。   她每个月大概能寄三四千回家,除了她妈的医药费,还请了个护工照顾她妈妈。   有她负担,她哥哥几乎就不再出什么钱了。幸亏有她出钱,她哥哥家总算是保全了。否则她嫂子准备要闹离婚了。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谢停已经二十七岁了,她总是要嫁人的。她现在还没有对象,不谈结婚的事情,可是总是要这么考虑。   即使知道,她哥也没办法说出妈你别管了,你管好你自己这样的话来。一来是因为她哥没有正式工作,二来是她嫂子不会同意。   “我涨了两千工资。”她高兴地和她哥说道。   电话那头,她哥听起来也很高兴。   “你每个月就将这两千块存起来,遇到合适的人,你也多接触一下,你都已经二十七了,总是要嫁人的。到了那天,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将妈送去疗养院了。”   可是两人都知道,假如送去疗养院,花的钱只会更多。   谢停乐观地笑道:“没事,说不定到时候我的工资又涨了。家里怎么样,侄子侄女都好吧?”“都好。”   她哥只是简单地带了一句,绝口没说她嫂子前些天提出的将他们家老大送到她所在的城市来念书,她觉得城里的教育更好一些,可是这样一来,不仅家里的经济负担更重,他们若是真的过来,为了省钱,肯定是要住在谢停这里的,这样一来,是在加重谢停的负担。   等挂了电话,谢停刚才那一丁点欣喜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已经二十七了,她很多朋友和同学都已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甚至很多人连孩子都已经生了。可是她却还没有着落,她并不打算一辈子单着过,可是却总遇不到那个人,何况,遇到了又怎么样呢,她这个家庭条件,估计没有男人愿意接纳的。   谢停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   其实她已经毕业五年了,她平时也算节俭,若是正常情况,首付钱肯定已经存下了,若是赶在去年之前买房,她还能有买个小户型的希望,可是去年房价大涨,几乎涨超过了百分之百,现在的房价已经令她望尘莫及。   谢停很快将这些烦思给撇开,现在这个情况,她就应该满足了,至少她妈妈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   她酒量不怎么好,两瓶啤酒下肚,她已经有些微醺了。她躺在木地板上,几乎要睡过去,而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很突兀地响了起来,她摸过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是是本市的归属地。   她盯了一会儿,接了。   “喂?”   “喂。呃…你好,我是许商,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谢停沉默了一会儿,她打了个酒嗝,“许..许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因为在他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自己的心脏不舒服地一阵紧缩。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怎么也想不起这个许商是谁。   许商见她这个反应,就意识到她可能喝多了,下意识地担心问道:“你喝酒了,在哪里?我去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28章 替身情人(三)   谢停顿了顿, 虽然又些晕了,但是意识还算清醒。   “没有,我没有喝多。我在家里。”   电话那头, 许商松了口气。   今晚上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从前,有些不受控制地想给这个女孩打个电话,当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 许商感觉自己孤独的心确实被抚慰到了。他手里拿着一杯酒, 移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你在做什么?”许商问道。   谢停用手捋了捋头发, 昏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终于想起来这个许商是谁了。   “许总, 不知道您亲自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许商顿时卡住, 他不能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打电话过来跟她闲聊, 可是一时间他又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 他沉默了一会儿, 想到了一个。   “我想请你们刘总吃个饭,他什么时候有空?”   谢停脑子顿时闪过刘总最近的时间安排, 其实都不必想,许商请吃饭, 刘总不管怎么样都会赏脸的。   “这个我要问一下刘总什么时候有空,等我问清楚了,再给您回电话你看可以吗?”   虽然刘总肯定会赏脸, 但是她作为下属不能替领导做决定。   许商想到了这个理由之后, 反而放松了很多。   他笑道:“可以,你问一下刘总再给我回电话吧。”   挂了电话,许商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手机, 给她打了个电话,即使没有说什么,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熨帖。   那边挂断了电话,谢停立马就给刘总打了一个。   等刘总接了电话,她就将许商想要请他吃饭的事情跟刘总说了一下。   “刘总您看想要安排吗?”   其实刘总听到许商想要请他吃饭的事情还挺惊讶的,不过他转念一想,为什么他想要请吃饭不给他打电话,却给谢停打电话呢。他也不是没有他的联络方式。   他自以为聪明地认为肯定许商其实是想请谢停吃饭,但是又师出无名,这才给谢停打电话说要请他吃饭,实则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要他在吃饭的当天将谢停给一块带去。   想通了之后,刘总很满意自己的脑瓜子,他笑道:“许总要请吃饭,当然要给面子,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人呐。我亲自给他回电话…不,还是你给他打电话说吧,你大概地询问一下许总什么时候有空,然后大致配合一下我的时间安排。”   谢停答应了下来。   等挂断电话,她并没有马上给许商打回去,而是等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间,才给许商打了电话。   许商当时在开会,除了他,全体手机都是静音的。他皱眉掏出手机一看,见是自己备注的电话,看到上面的名字之后,眉心一瞬间就舒展开来。他简单地交代了一句,“我有个重要电话,你们先继续。”说着,他拿着电话走出了会议室,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他才接了。   谢停仔细地询问他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   其实最近许商都挺忙的,每天都要加班。   “我都可以的,看刘总的时间安排,我请客,当然要主随客便。”   谢停就将刘总最近的空闲时间说了一下,   “那么就定在九号吧,晚上七点,具体的地点,我的助理到时候会打电话跟你确认的。”   “好的,那么,再见,许总。”   她这句许总刚好就落在了买咖啡回来的杨曼耳中,杨曼朝她看了一眼,她没有忘记那个年轻又多金的许总,她没有联系方式,谢停肯定有。   杨曼先将咖啡给送了进去,出来之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时地看谢停两眼。   谢停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是她没有理会。这个小姑娘大概是还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还不太懂事,她其实也没有和她计较,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成天在面前晃悠,确实是挺烦的。   “谢姐。”杨曼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谢停抬起头来,看向杨曼,没有开口,眼神在表示询问。   “你刚才接的是谁的电话啊?”杨曼问道。   谢停看了她一眼,从她脸上读到了期盼,谢停思考了一瞬间,“许总的。他要请刘总吃饭,在跟我确认时间。”   “许总亲自给你打电话啊?”杨曼这话怎么听怎么感觉酸溜溜的。   其实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打电话跟他的助理确认的,但是谢停没有他的助理的电话,只能打给他了。   “不是他打给我,是我打给他的。”   杨曼脸上出现喜色,果然,谢停如她所想,有许总的电话。   杨曼连忙跑到了她的位置前面来,俯身用双肘支在她的桌子上,“谢姐,我跟您商量个事呗,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许总的联络方式?”   谢停看向她,虽然心知肚明,但是还是要过问一下,“你要许总的电话做什么?”   杨曼道:“我也是董事长的助理啊,有时候难免会跟许总他们那边打交道的,到时候我没有他的电话,岂不是不方便?”   谢停嗯了一声,仿佛是很同意她说的话,但是鉴于之前这个杨曼做出的那些事情,她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就这样如愿了。所以她只是说道,“等真的有事情要你做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不需要。许总那边的事情,我会接洽的。”   杨曼见她不给,不仅不给电话,还将事情都包揽了下来,完全不给她处理的机会,顿时就怒了。   可是她好歹还记得是自己有求于人,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还是不敢当场爆发出来,只是磨着谢停。   “谢姐,你为什么不给我许总的联络方式,难不成是你对许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她笑道。   这本来只是开玩笑,但是谢停却很认真地抬起头来,对她道:“小杨,你才刚毕业进入社会,还不知道社会上的规则。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工作,若是心思不正,这工作也绝对做不好,而且,你事情做得怎么样,自然有老板看在眼中,但是有一点,我想跟你说说,不管工作做得怎么样,做人一定要学会,比如,对前辈要尊敬一点。”   谢停说完,低下头处理事情去了,不再搭理杨曼。   这还是谢停第一次跟她说话带刺,杨曼一时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谢停这是在暗暗的骂她不尊重前辈呢。   杨曼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这谢停平时不太爱说话,好像是个老实人,她现在才发现,这位一点都不老实,上次她去跟老板告黑状,才导致自己被老板分配了跑腿的工作,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回想一下,那次就是她先进了老板的办公室,然后老板就将自己叫了进去,不是她还是谁?   吃了这么大个亏,杨曼也算是长了个小小的教训。她发现自己不管是经验还是阅历,都比不上这个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女人,现在老板显然更加倚重她,自己要是来硬的,肯定讨不到好的人是自己。   可是拿不到许商的联络方式,杨曼又不太甘心。   老实说,就算是在男人云集的大雪,她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优质的男人,何况和大学里的那些小男生比起来,许商显然更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就坐在谢停对面,谢停接打电话,说什么她都听得见,也就听见了谢停接到了许总的助理打过来的电话,和她确认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杨曼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带上自己去。   这几天,杨曼可着劲儿地巴结谢停,早上给老板买咖啡的时候会给她多带一杯,吃饭的时候也会刻意地等她一起,只是谢停这个女人有些不识好歹,咖啡放在她桌子上,放冷了她都不会喝,下午下班的时候,杨曼好几次都看到她随手就将她早上给她买的咖啡扔进垃圾桶,中午她等她吃饭,虽然两人坐在一起,但是谢停几乎很少会跟她说话,就算是杨曼自己说个不停,她也只是嗯嗯几声。   才几天,杨曼就有些受不了了,但是想想许商,她又咬牙坚持下来。   这件事情倒让谢停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这么能伸能屈。   到了吃饭的前一天,杨曼从早上开始就在期待老板会下达让她同行的指令,但是一直等到快下班,她也没有等到。   终于,到了下班的点,老板提前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走向的却是谢停,他站在谢停的桌子前对谢停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说着,他上下看了谢停身上的衣裳,道:“明天不要再穿这身了。”   谢停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这身怎么了,公司职员穿西装套装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过转念一想,明天要去赴宴,董事长可能是希望自己穿得漂亮一点。她想到了那个梦境,她作为董事长助理,是经常要陪同董事长去赴宴的,但是很多时候,那些男人的手脚都不怎么规矩。她有些担心,但是随即想到,明天请客的对象是许商,她想到了梦中她对许商观念转变就是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许商突然出现保护她。   这样一想,谢停总算是放了点心,她想许商虽然是渣男,但是在这些方面,还是挺有风度的。   杨曼坐在她对面,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接近一个星期来,她都一直在讨好谢停,她不相信谢停没有发现她想一起去,可是她就是不在老板的面前替她美言两句,自己将这个机会给拿下了。杨曼真是恨极了,可是又无计可施。谁让这个老女人运气好呢。   眼看老板都要走远了,杨曼连忙追了上去,问道:“刘总,我明天可以参加吗?”   刘总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参加。”   然后就走了。   杨曼不敢再追上去了,她回过头,狠狠地瞪了谢停一眼。   谢停对她的愤怒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一点都不在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杨曼也不想再跟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说话了,她一边回位置收拾东西,一边想到:自己比她年轻比她漂亮,就算是许总要喜欢人,也不可能放着自己不喜欢,去喜欢谢停这种老女人的,自己缺乏的只是一个机会。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明天吃饭的地点,到时候跟着去看看,万一有机会让许商注意到自己了呢,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啊。   第二天,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刘总就先带着谢停走了。   等他们一走,杨曼就赶紧跟在了后面。   她自己开车过去,也不敢不顾刘总的意思非要加入进去。   谢停开着刘总的车,两人提前半个小时就到达了吃饭的地方。   刘总看着前面开车的谢停,心里有些感慨。他也是男人,面对这些年轻姑娘的时候,有时候心里也难免会有一些评价。老实说,他这个助理确实没有另一个长得漂亮,但是人啊,有时候真的得讲究一点运气,就算是人家长得没有杨曼好看又怎么样呢,人家就是得了徐总的垂青。   刘总心里在盘算着,现在有谢停的关系在,若是谢停能将许总拿下,对自己的公司肯定是大大的有利。就算是谢停到时候想要跳槽或者是别的什么,只要自己现在对她好点,以后她肯定就不得不记自己这个人情,刘总想着,是不是上次给她加的工资太少了,现在谢停的工资也才一万出头,看来还得往上加。   工资就不加了,给她多算点奖金绩效。   这样想了一路,就到了。   许商那边定的是一家中餐厅,估计是方便喝酒聊天。   刘总带着谢停坐着等了一会儿,许商才到。   他推开包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刘总身侧的谢停。什么时候见她,她脸上都是一副沉谧的神色,没有见到过变化。   这一瞬间,他心想:要是这张脸上多一些快乐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刘总还很费心思地让谢停坐在许商旁边去。   “小谢坐到许总身边去,好给许总夹菜。”   许商没有拒绝,谢停只好换了个位置。   许商和刘总谈事情,她就坐在许商旁边,用公筷给他夹菜。   在那个梦境中,她和许商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她知道许商不喜欢吃什么。她给许商夹菜的时候,就专门夹他不喜欢吃的。   看着许商碗中堆积起来的豆角,谢停觉得自己真是够幼稚的,得罪了许商,大家都不好过。   但是菜都已经夹了,她总不可能再夹出来,而且依许商的素养,他也不太可能会将别人夹到他碗中的菜给夹出来。   她看着许商面不改色地将她夹的菜全给吃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谢停见状,不由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感觉自己在作弊报复他。她再给他夹菜的时候,许商别过脸,笑道:“谢小姐自己吃吧,不用照料我了。”   即使是她夹的,许商还是不喜欢吃。他刚才勉强自己吃了下去,现在可算是怕了她了。   谢停还不像伺候他呢,听他这么说,就放下了筷子。   不过许商突然出声倒是提醒了刘总,他连忙笑道:“小谢,还不快敬许总一杯?”   谢停看了许商一眼,她其实不想喝酒,但是领导都发话了,她也就不得不拿起杯子。   没想到许商不让她倒酒,笑道:“谢小姐一会儿还要开车,就不让她喝酒了,谢小姐以水代酒吧。”   刘总见状,既然许总不让她喝酒,自然也就不敢勉强。   一顿饭毕,刘总很懂事地吩咐谢停送许商回家,这回许商没有拒绝了。   谢停只好开着许商的卡宴送他回家。   许商有些喝多了,他坐在后面,呆愣地看着驾驶座上的谢停。其实看久了,就会发现这个谢小姐也并不像她,至少两人的性格区别就很大。   许商忘记说自己家的地址了,而谢停也忘了问,因为她潜意识里对他家所在的位置很熟悉,想不到要询问他。   从吃饭的餐厅去他家不算远,因为他家住在市中心的别墅区。其实从许商的家就可以看出来,他的背景绝对不止是一个天使诚投公司的市场经理。就算他年薪百万,也买不起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房子。   虽然梦里和他在一起两年,可是谢停还是不知道他的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家人,她想到这些,觉得有些可笑。梦里的她可是一直在规划着两人的以后,这么久了,她却连他的家人都没有见过。   这算哪门子相爱呢。   那只是个梦,谢停觉得现实中的自己绝对不可能这样傻的。   到了许商家所在的别墅区,谢停直接将车开到了许商家门口,然后她停了下来,对许商道:“许总,我们已经到了。”   许商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已经到了吗?他在车上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前排的谢停,没有注意车已经开到了他家门口。   许商哦了一声,本来要开门下车,但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顿下了开门的动作。   他问道:“我好想还没有告诉你我家的地址,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谢停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忘记询问许商家的地址了,她其实不应该知道许商的家在哪里,因为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一片,但是又好想已经来过了很多次,回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呃…许总,你已经说过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家在哪里呢。”   许商想了想,感觉自己确实没有说过,但是谢停说得对,若是他没有说过,谢停又怎么会知道呢。许商觉得一定是自己喝多了,明明说过却不记得了。   “那么,我将车停在这里,还是停去你家的车库?”   许商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今晚上天空中满是闪烁的星辰。   谢停将副驾的玻璃降了下来,看向许商。   在有些昏暗的夜色中,许商的脸英俊得惊人。好像一记重锤击中了谢停的心脏,她霎时间有些呼吸不顺。   许商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这边不太好打车,几乎没有出租车上来,你没有车很难从这里回去,这样吧,你将车开走,明天我让人去你公司开回来。”   其实许商更想邀请她去家里坐坐,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两人现在还是太陌生了,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会吓到她的。   谢停笑了笑,将玻璃给升了上去,然后她下了车,走到许商身边,将钥匙递换给他。   “没关系,我往小区外面走,走到外围就有车了,谢谢许总的好意,那么,我先走了,许总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对许商客气一笑,转身离开。   “真的,你开车走吧,这么晚了,走路不安全。”   谢停却知道,因为这个小区住的都是顶级富人,所以这个小区的安保系统很完善,几乎没有一个监控死角,而且,一般的小偷小摸也不太可能能进来,所以就算是走路出去,也不存在安全问题。   她没有转身,伸手随意朝后面一摆,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和许商待在一辆车上的感觉差点让她窒息。许商很明显是对她有兴趣,她很担心事情真的会像她梦见的那样发展。   其实她有时候甚至觉得那不是一个梦境,而是她的前世,假如是做梦,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么多的细节,那些东西好像是记忆一样,存储在她的脑海中,她没有一刻能忘记。许商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假如那些记忆是她的前世,那么她绝对不会让他再发生一次!   谢停走得很快,后面许商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现在已经不早了,等她回到家,大概就已经十二点钟了。   可是她忽略了这个小区的范围。   她不时看一眼手机,看着时间从十点四十跳到了十一点,她走了整整二十分钟,但是看起来,她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因为有昨天刘总的刻意吩咐,所以今天她穿着一件比较得体但是又不算刻板的裙子,脚上还踩着7.5厘米的高跟鞋,她通常不会穿这么高的,何况是穿着这么高的鞋子走这么远的路。   她已经感觉到了前脚掌和脚后跟处的隐隐的疼痛开始变得尖锐,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她走路的姿势开始变得奇怪,但是不管她试图用什么方式去走路,疼痛都越来越尖锐。   疼得受不了的时候,谢停停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踢掉了鞋子,将之提在手上,光脚走路,虽然这样很不雅观,而且她也觉得地上可能会有些脏,可是她顾不得了,这种疼痛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让人难以忍受。   她走了没多远,前方驶来一辆车,车开着近光灯。   谢停没有多加注意,但是车却在开到了她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副驾的车窗被摇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偏过身体看向她,问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谢停看着这个人,车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但是不影响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   虽然谢停没有注意这车的车标,但是从外观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一辆豪车。其实一点都不惊讶,能住在这里面的人都不是穷人。   谢停看了一眼去路,遥遥看不到大门,她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拒绝许商的好意,执意自讨苦吃呢。自己不辞劳苦地送他回来,开他的车走不是理所应当吗?现在总算是出现了一个愿意帮忙的好心人,谢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她决定赌一把。   “可以吗?”她问这个男人。   男人微笑着点点头,“没关系,我送你一程吧。”   谢停打开车门上了车,她手里还提着鞋子。其实她也想穿上,可是脚底可能都已经沾满了灰尘,她不能接受就这样穿鞋。   显然这个男人看出了她的不适之处,很绅士地从座位旁的小收纳箱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她,“湿巾。”   谢停愣了一下,擦将湿巾接了过来,她看了男人一眼,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真的挺不错的,他头发很整齐地往后梳,浓眉大眼,菱形唇,骨相出色。他穿着一件细纹灰色的西装,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均匀修长。   “噢,谢谢你。”   谢停本来觉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擦脚,但是想想下车之后自己连坐的地方都找不到,到时候更为难。   她闭了闭眼睛,心想反正这个男的也不认识自己,他递湿巾给自己,可不就是给自己擦脚用的吗。   她一狠心,飞快地用湿巾擦去了脚上的灰尘。然后穿上了鞋,最后再用剩下的湿巾擦了擦手。在这个过程中,男人一直很专注地开着车,没有看她一眼。   似乎是想等她擦好脚穿上鞋,所以他开得很慢。差不多等谢停穿上了鞋,她抬起头就看到了小区大门。   记忆中,这个小区似乎没有这么大,谁能想到走路要走接近五十分钟!   “谢谢你了,麻烦你送我到一个方便下的地方,出了大门我就能自己打车走了。”谢停很知趣地道,也不可能让人家一直送她回家。   她将用过的湿巾都放进了装湿巾的包装袋中。   男人点了点头,“好的,我经常看到有出租车停在一个位置,我送你去那好了。”   “谢谢你。”   大概不到两分钟,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谢停转头看了一眼他,他也正好转过头来。   “又帅又善良,活该你有钱。”谢停在心里道,但是嘴里还是说了谢谢。   跟这个男人道了别,谢停下了车。   等打车回到家,果然已经十二点了。   她洗了个澡,躺下之后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是许商打过来的,大概是想要确认一下她平安到家没有,最近一个电话是半个小时前打过来的。   谢停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大概许商已经睡下了,所以谢停只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表示自己已经安全到家。   过了没几天,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谢停这一天都在忙,等到下班的时候才有空查看一下今天的私人短信,她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银行的信息,她知道是工资的,但是还是打开看了一眼,接着就被里面入账的金额给惊到了。   这个月工资入账是两万多。她连忙登录了公司的内网,这么多的工资她以为是财务那边搞错了,但是等她看过了工资条,就发现工资还是上个月那么多,多出来的是绩效工资。   这还不算,市场部副经理离职了,人事部的人很快就通知了她,她有工作调动,成了市场部的新任副经理。   这和梦中有些相似,可是又有些不同,她在梦里似乎没有这么快升值,她升值的时候,都差不多是快要和许商在一起的时候了。这时候的工作调动,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一定是因为许商的关系,她才来这个公司不到四个月,就从董事长助理升到了市场部副经理,就算是别人不知道许商的存在,也有可能会像杨曼之前说的那样,怀疑她讨好上司,这种讨好是哪种,就让人遐想了。   这次的升值实在是太过突然,谢停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是够足够胜任这一工作。   她想了想,还是想去找刘总谈谈,她觉得若是刘总因为许商的原因将她给调到市场部去,要是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和许商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就要将自己给炒掉了。   但是上午刘总有个会,下午才有时间。而中午的时候,人事部的同事就将调令文件发布在了工作群。   中午吃饭的时候,谢停都能感觉到那些平日和睦相处的同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她知道,这个职位很吃香,市场部除了工资高,还有提成和奖金,但是干不好也会被扣工资,所以这是个靠能力吃饭的地方。   最不爽的人,大概就是杨曼了。她和谢停几乎是同一时间进的公司,然而现在谢停一飞冲天,而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董事长助理,这个职位听起来好听,但是其实就是个跑腿的,至少自己这么久以来干的活一直都是跑腿。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停明明处处看起来都不如她,自己却被她甩下了这么远。   她听别人说起过市场部是很恐怖的,经常加班是常态,除此之外,市场部也是公司扣工资最凶的地方,完不成任务就会面临被扣工资的下场。   可是不管怎么样,谢停去做了这个经理,底下有人帮她干活,说不定她只是坐享其成。   杨曼本来和陆欣相熟,但是因为她前面在陆欣面前说谢停的小话,导致现在陆欣已经疏远她了。然后杨曼偶然间在打印室打印东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生,她和这个男生说了两句话,然后这个男生就面赤耳红,显然是很害羞。   长久以来被追捧的经历让杨曼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美貌其实就是她的武器,只要她能够利用好它,她就可以所向披靡。   被孤立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枯燥,她觉得是时候转变一下观念了,有时候这些男人虽然只是穷□□丝,但是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所以她现在在公司又有了一个相熟的人。这个人虽然是个男人,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管她说什么,这个男人都不会提出反对意见,虽然不会帮她埋怨,但是他很顺从她,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点头表示认可。   杨曼有时候虽然会觉得这样的穷□□丝实在是太过无趣,但是在没有别的更好的人选的情况下,他确实是最佳选择了。   杨曼于是找他吐槽。这个男人正是市场部的同事,而谢停就是他即将上任的领导。   “你说她一个干行政的,能做得来这种市场工作吗?”   “这也说不好。”   “什么说不好?你觉得她真的能做这种工作?要不是她会讨好领导,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升值?还是市场副经理你知不知道,听说月工资基本工资都是两万起,加上绩效和提成,还有年终奖励,一个副经理的年薪就超过三十万了!”   “听说是的。”   “谢停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啊,肯定是靠不正当的手段上位,上回我就知道不对劲,董事长去赴宴就只带她不愿意带我了。还不是担心我会坏他们的事?真是不要脸,气死我了!”   “没事,不管她做什么。跟你关系也不大啊,也不影响你,而且。她走了只有你一个助理了不是更好吗?”   “好什么好啊,她走了就意味着,以前她的那些工作全部压到了我身上来了。我哪里会做那些事啊,我只会买个咖啡,打印一下文件。”   这下,男人终于发现自己除了在她烦躁的时候当一下树洞还有别的价值了,他连忙表态,“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杨曼仿佛是被惊了一下,她认真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可笑的夹克,难看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不伦不类的皮鞋。他早上一定是没有梳头,所以才会这样看起来乱糟糟的。   而这样的男人竟然想追她,简直可笑。   但杨曼脸上甜笑着,高兴地道:“好啊,到时候真是要麻烦你了。” 第329章 替身情人(四)   谢停本来是打算在下午的时候去找刘总谈一下, 她觉得自己阅历还浅,可能不太合适这个职位,但是经过了中午, 反而激起了她身体中的不服输的因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是个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她已经工作了五年,她虽然来这个公司没多久, 但是她对公司的情况已经了解了大概,加上那个梦境,那梦境这样真实,好像那些事情她真的经历过一次一样。   副经理职位底薪很高,光是底薪都两万,这可以极大的缓解她的压力,她甚至可以有余钱请个护工来照料她妈妈。   谢停中午没有休息, 一中午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到了下午上班时间, 她看了一眼通往刘总办公室的门,决定不去推开它了。   这是个机会, 她要好好地把握, 若是自己能用实力证明自己,那些议论也就会不攻自破了。   下午时候, 刘总抽了个时间将她叫了进去, 和她谈工作调动的事情。   其实刘总想的也很简单, 他要用这个职位来将谢停留在他的公司, 甚至就算是谢停无法胜任这个工作也没有关系, 他本来就没期待她能力有多大。   谢停感谢了他一番,然后表示自己会好好干。   刘总很欣慰,如果能用这种方式和许商打好关系的话, 成本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天谢停就搬到了市场部的办公室,她只是副经理,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办公桌就在市场部的大厅中。   刘总让行政的经理亲自带着她过去,然后跟市场部的人介绍她。   市场部的人昨天就已经在工作群收到了消息,这会儿见人过来,倒也不惊讶,还是全员表示了欢迎。   谢停本来是想要去见一见市场部的经理的,但是她被告知,经理已经休了年假。等到了行政经理的办公室,经理才跟她说,市场部经理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现在公司准备重新招人。   也就是说,现在谢停就是市场部最大的人。也就意味着,大会小会要她来主持,大事小事要她来决策了。   行政经理其实对这次人事调动也感到奇怪,但是他想的和大家想的一样,他心想这个谢停可真是调动得很不是时候,现在市场部就指望着她来管理工作,但是她能行吗?   谢停其实也有些惊讶,因为这件事跟她梦见的不一样,兴许也是因为她梦见自己调动是在后面,现在是提前了,所以市场部这边的人事调动对她不利。   她能从行政经理脸上看出同情,她冲他笑了笑。   “谢谢邓经理,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她推开市场部办公室的门,里面顿时变得出奇的安静。市场部是整个公司最忙的地方,平时领导不在的时候,大家难免会放松一些,聊天打电话玩一玩手机,市场部经理已经休了好几天的假了,这些人就像是当了大王的猴子,轻松了这几天,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有些松散了,现在突然来了个领导,虽然这个领导看起来阅历不够,而且上位的方式不正当,但是人家好歹也是领导,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谢停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将U盘插上电脑,里面的东西是上一任副经理离职之前的工作交接,她需要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东西迅速地过一遍,尽快熟悉起来。谢停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没有注意到自己成为围观的对象,虽然这些围观并不光明正大,但是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在注意着她。   其实所有人都认识谢停,因为谢停之前做董事长助理的时候,也会经常来市场部,但是几乎没有人和她相熟,顶多只是知道名字,不知道这人为人和性格如何。   将她一来办公室就开始认真工作,至少表面上看着是挺认真的,办公室的人也就不敢像之前那样乱串闲聊,都想先摸一下这个新领导的脾气。   其实很多人是不太服气的,因为之前的副经理是公司从别的公司挖过来的,能力确实很强,而经理则是在公司工作了很多年的老员工,从公司成立之初就一直在公司工作的,他的能力和资历也没有人敢质疑,而至于这个谢停,什么鬼?   谢停现在有一件比较烦恼的事情,她新官上任,怎么着要请这些下属们吃一顿饭的,但是市场部二三十个人,这请一次客,估计得花起码五千。她现在哪里有钱啊!   可是这又是必须的,所以她就有些烦恼。   到了中午饭点,几个女同事相邀过来请她一起去吃饭。   谢停欣然同行,市场部是很讲究人脉关系的一个地方,和下属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不过还好现在新经理还没有过来,她可以拖一下,等新经理上任了,先让经理将客请了,自己作为副经理后面再请,也说得过去。   她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目前市场部的项目全部熟悉完,他们不时需要去跟甲方乙方等开各种各样的会议,需要汇报方案,需要总结成果,过几天就有一次大型的方案汇报会议,他们要争取将一个项目给拿下来。   好在市场部的领导虽然都先后辞职了,但是市场部的同事还是在一直跟进,她作为副经理,只需要将这个方案汇报给甲方就可以了。   谢停让人将一期方案给她看一看。   方案很快就送过来了。谢停一看就黑了脸。虽然东西是送过来了,但是显然,兴许他们是觉得她看不懂,所以报过来的东西是草稿,没有条理,甚至连简单的整理都没有,连最基础的排版看着都是乱糟糟的。   送东西过来的同事见她沉着脸翻阅,心里顿时就觉得不好,将负责做这个东西的同事暗骂了一通。   他去拿的时候就觉得看着有些乱,让他整理一下,但是他手上有事情在忙。   “反正她也不懂这个东西,终稿我还没有整理出来,到方案汇报之前会整理出来,你就先将这个给她看呗,反正也只是做做样子,你以为她真的会看吗?”   耐着性子翻到了最后一页,谢停抬起头,对面前看着有些忐忑不安的男下属道:“这东西是你做的?”   男下属摇摇头,“不是。”   “去将做这个方案的人给我叫过来。”   他呃了两声,决定还是帮同事说两句话,“这是初稿,终稿会在方案汇报之前做出来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谢停猛地站了起来,扬着手上的稿子,“我想我说得很清楚,我要审阅一下你们的方案,但是你们送过来的是什么,初稿?到时候你们也要将这种东西拿去给客户看吗?”   那男下属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飙,但是看着这张比他还年轻的容颜,心里也没有多少畏惧,他争辩道:“这只是初稿,终稿也已经快出来了,到时候给客户看的一定是终稿。”   谢停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不需要经过领导审阅,直接自己就可以将终稿定下来,将方案递给客户。”   男下属顿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按流程来说,方案当然是需要经过领导审阅签字的,但是您这不是不懂吗,到时候您直接签字就得了呗。这是他心里的想法,他倒是还没有蠢到将这种话直接说出来。   谢停将稿子扔到他面前,“重新送一份过来。”   她刚才发怒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停下了工作看了看来。   谢停虽然很生气,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轻视自己,所以才会这样敷衍她。但是作为领导,她就算是发火也需要点到为止。   第二天,她重新收到了一份很规整的方案。   她粗略地翻了翻,至少从格式上来看,这份可能是用心处理过的。   她刚想要细看,有人在她办公桌前叫她。谢停抬起头来,看到是前台的姑娘,她手上捧着一束花,笑道:“谢经理,有人给你送了花。”   谢停有些诧异,谁会给自己送花?她将花接了过来,看到了花中夹了一个信封。她将之取了出来,纸条上面写了一段话,大意是祝贺她升迁。落款人的名字是许商。   许商为什么会知道呢,这是因为刘总在给谢停升值之后,左想右想都觉得这件事应该在不经意间让许总知道才行,于是才一次通话中,他就不经意地将话题扯到了市场部,然后很自然地道:“我公司市场部两个经理都离职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我觉得我的助理小谢工作能力不错,将她派去市场部做副经理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提两个经理都离职了呢,万一许商想为什么不直接让谢停去做经理而是副经理呢?这样不就落了埋怨了吗?   但是转念一想,许商应该不会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市场部对一个公司这样重要,他肯将谢停弄去做副经理都是看他的面子了,想当经理就过分了。   果然,许商那边没有表示丝毫的不悦,反而听起来很高兴地笑道:“是吗?那我得跟谢小姐说声恭喜了。”   刘总感觉自己真是下了一招妙棋。   谢停收到许商送过来的花的时候却眉头一皱,因为这和梦中开始契合起来了。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不喜欢做任何人的替身,即使许商很有钱很优秀。   但是花都已经送到公司了,她也不可能退回去,而且许商是打着恭喜她升迁的由头给她送的花,她现在拒绝,未免太过不识好歹。   她只能给许商发了一条感谢信息。   许商回复得很慢,大概在她发过去一个小时之后才回了一句不客气。   谢停看了一眼桌子底下的花,刚才行政的人过来的时候,办公室的人只要是没聋应该都听到了。   谢停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开始研究下属送过来的方案。   第二天一早上班,她将修改过后的方案打印了下来,送到了负责做这个方案的郭宋桌子上。   “你做的方案大体上来说不错,但是在某些细节处理上不是很完善,我将修改意见标注出来了,这是我的修改稿,你看一遍,若是有什么疑问,就过来找我讨论。”   郭宋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看稿子,昨天他铆足了劲,连夜将终稿给弄出来,交给她,其实也抱着想看一看她到底要怎么看的心态。但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看,不仅看,还将修改终稿给改出来了。   他有些不信邪地拿起谢停送过来的稿子翻看了一下,等再抬起头,谢停已经不见了。   郭宋心里满是惊讶,他发现这稿子并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是乱改一气,她是真的在认真修改,而且,在很多他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她也提出来了,并且提出了完善的建议。   稿子的主要内容没有变化,但是经过她的修改,顿时就让人感觉到了这是一份很完善的方案稿。   好不容易等他看完,他听到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拿起手机,才发现这是他同组负责跟进这个项目的同事发过来的,都是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什么情况的。   郭宋心里吁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有些小瞧人了。   他发了一个‘amazing’在小组群里。   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郭宋才将谢停的意见以及自己的补充整理出来,亲自拿来给了谢停。   “这修改稿中和了谢总的意见,还有我后面想到的一些补充,谢总看一下。”   谢停第一次听人叫自己谢总,乍然间还有些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她很快回过神来,将稿子接过来翻看。   到了下班时间,郭宋不知道她会不会走,其实郭宋希望她今天就能将稿子定下来,因为后天就是方案汇报了。   谢停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下班了。   “很快就要下班了,你要走吗?”   郭宋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谢停点头道:“那么我也加班将修改稿看完吧,留点时间出来,明天再小组讨论最后一遍。”   这一看就差不多到了晚上快九点才看完,她不仅要看,还要将自己的意见写上去,所以差不多快四个小时才做完。   谢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头,这才有空看一眼办公室,还有一个地方亮着灯,是郭宋,他还没有下班。   “郭宋,你还没有做完事情吗?”   郭宋听到声音抬起头,“哦,已经做完了,差不多了。谢总已经改完了吗?”   “我将电子档发给你吧,你也好发给你们小组的成员都看看。”   她加了郭宋的微信,然后将电子档发了过去。   两人一起下了楼。   刚出电梯,郭宋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接了。   “喂,表哥。”   “我在公司呢,刚下班。哦,你也在外面啊,好啊,可以。等我两分钟,马上出来,我和我们谢总一起的呢。”   谢停没有听到电话里对方说了什么,但是听到郭宋这么说,肯定是有人过来接他来了。   “谢总,你打车回家吗?”   因为谢停没有走地下室,所以郭宋猜她应该没有车。   谢停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半了,还有一班末班车。   “不,我坐公交走。”   郭宋听了有些惊讶,没想到谢停会这么节省,其实若是打车,一个月大概也花不了多少的。不过这是别人的生活,他倒是很识趣地没有发表评论。   出了大门,门口停着一辆车,但是不是普通车,而是一辆豪车。   郭宋指了指那辆车,对谢停道:“我表哥在那里,那谢总我就先走了。”   谢停笑了笑,道了别。   她往公交车站走去,在他们公司楼下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末班车是九点四十,差不多还有十来分钟就过来了。   她还没有走到公交站,没注意一辆车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她转过头去,看到了郭宋的头从窗户里探了出来,他一脸微笑,对谢停道:“谢总,这么晚了,不如我们送你回去吧。”   谢停连忙婉拒,“不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很方便的。”   郭宋扭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他笑道:“真的,不用客气,谢总,快上车来,我们送你一程。”   谢停还是不愿意上车,这是郭宋笑道:“我表哥说他见过你,快别客气了,有这客气的功夫,我们都已经将你送到家了。”   别人一再热情,自己若是还拒绝的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谢停只好上了车。   她坐在后排,看不清前面的人长什么样子,她只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这个男人的眼睛。   眼睛狭长,剑眉入鬓,光从眼睛都能看出,这个男人或许相貌不凡。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郭宋这时候回过头来,看着谢停笑道:“谢总,你家在哪里?”   谢停报了自己家的位置,郭宋和他表哥都不太清楚方位,谢停就用自己的手机导了个航。   “挺顺路的嘛。”郭宋笑道。   虽然是他们要去的方向,但是谢停住的地方有些偏郊区。好在不堵车,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   谢停终于想起来,刚才郭宋说他表哥见过自己,她就问了一句。   “刚才你说你表哥见过我,是我认识的人吗?”   老实说,她不觉得自己认识的人有开豪车的,除了许商还有别的人。   不过这时候驾驶座上的男人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那天,在西山别墅,我见过你。”   他这么一说,谢停猛地想起来,自己那天送许商回去的时候,在半路上确实遇到过一个开着豪车的男人,还很好心地送了自己一程,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郭宋的表哥。   “啊,原来是你,真是太巧了,那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不然我回到家可能都已经半夜了。”   郭宋刚才其实也奇怪自己表哥是不是真的见过谢总,没想到两人还真的见过,一时间也有些感慨世界真是太小了。   谢停就将那天的事情大致地和郭宋说了一下。   两人还聊了聊方案的事情,差不多就到了谢停租房的小区了。   “就在这里停吧,我走几步就到门口了。谢谢你们。”   “那谢总你小心,我们就送你到这了。”   谢停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远消失不见。   “她是你的领导?”沈中庭熟稔地从一旁取出烟盒,掏出一支烟,在打火机啪的一声中,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这才问郭宋。   刚才他就很想抽烟了,但是考虑到车上有女士,所以就惹着没抽。   郭宋也从烟盒中掏出一支烟点上,嗯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才道:“说起来有趣,她是新官上任,原先是我们董事长的助理,来公司好像不超过五个月,就升了副经理,不少人不服气,说她是搭上了董事长才坐上了火箭平步青云。”   沈中庭注视着道路前方的红色车尾灯,没有说话。后面的车远远地跟着他的车。   “我倒是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谢总也不是别人传的那样毫无能力,这次的方案汇报,她就挺让我惊讶的,看着也不是对这行毫无了解,有些见解我都没有想到。”   沈中庭继续沉默。   郭宋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转了话题,“对了,你今天怎么会这么巧路过那里?”   “你妈妈拜托我的。”   “我妈?”   郭宋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和大部分中的富家公子一样,他最恨的事情就是家长逼着自己回家继承家产,总想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下场就是,他现在拿着一个月一万出头的工资,住在房租四千的公寓里,吃饭几乎要花四千,剩下两千交通费,每个月过着月光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已经维持了两年了,他生活确实不宽裕,虽然饿不死,但是离他自己规划的样子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没有让他气馁,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   “你跟我妈说,趁着年纪不大,赶紧再生一个出来继承家业吧,至于我,他们就别指望了。”   沈中庭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他倒是觉得郭宋的父母逼他太紧了,反而适得其反。何必呢,只要他遭受到了社会的毒打就知道自己含着金汤匙出生是多么幸运了。   “你那个女朋友呢?”沈中庭问道。   郭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转过头,笑道:“表哥,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八卦。”   沈中庭嗯了一声,“我这不是八卦,我是在关心你。”   郭宋笑道“关心我?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个对象,像什么样?我不信你这么多年来就连一个心动的女生都没有遇到过,你别学我,跟人家装穷,不然人家就以为你真穷了。不过我倒也没有装穷,我是真穷。但是表哥你不一样啊,看看,你的驾座,我不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   沈中庭听他这么说,大概明白了他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大概他这表弟遇到的这个真爱更喜欢钱。   “要去喝一杯吗?”他问道。   郭宋摇了摇头,“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为了生存殚精竭虑,谁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   第三天就是方案汇报会,谢停一早就朝甲方公司出发,她要跟郭宋一起去甲方汇报方案,争取将这个项目给拿下来。为此郭宋他们已经耗费了一个月的心力,这个项目要是能拿下来,不说别的,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年终奖金至少会翻一番。   这也是谢停升职之后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新经理还是没有到,只能她去了,好在通过这两次的方案修改,她对这个项目已经了然于心。   这次方案汇报会,除了他们公司,还有另外3家公司竞争,可以说压力很大。   郭宋其实有些担心谢停会怯场,毕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去讲这个方案的PPT讲解一遍。不仅仅是照本宣科的念,还要声情并茂地讲,让人能听懂你说的是什么,同时要简单明了。   郭宋带着她去见甲方的人。   甲方一共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她看着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因为心里有些紧张,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等各就位,郭宋就坐在她身边,等第一家公司上去讲完,她排第三。   郭宋将头偏过来,悄声道:“谢总,你也看到了,别担心,你只要上去讲PPT讲一遍就可以了。”   谢停看了他一眼,心知对方在安慰自己不要紧张,她点了点头。其实心里紧张还是难免的,但是她感觉自己好像经历过这种场合很多遍,所以虽然紧张,但是还好。   终于轮到她上场。   郭宋注意她上场之前还曾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他有些担心她上场之后会紧张到说不顺话,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站在屏幕前的谢停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就开始打开PPT做介绍。她对这个项目已经很熟悉了,对这个PPT也很熟悉,所以她几乎是脱稿讲完。   等谢停讲完,郭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出什么岔子,虽然就算是她讲得磕磕绊绊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这样一来,让别的公司不好想。   等谢停下台,郭宋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结果并不当场宣布,她和郭宋跟甲方的人寒暄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两人打车回公司。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中标。”谢停心里挺不确定的,因为另几家公司的方案也乏善可陈,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郭宋倒是一脸的肯定,“绝对没问题,你放一万个心。”   谢停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还这么肯定。”   郭宋神秘地一笑,“你等着看吧,三天之内出结果。”   谢停有些忐忑地等待了三天,终于她的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打开一看,是中标通知书。她第一之间将结果发布在了项目小组群里。   小组成员们当然是很高兴。   谢停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表示一下奖励,所以她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今晚上你们去吃饭吧,我出一千,多退少了不补。”   谢停抱着手机,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感觉有些牙疼。   其实她很想只说出五百的,但是想了想,在这个一线城市,五百块钱够这么四五个人吃什么呢,一千块差不多刚好够。   领导不好当啊,她摇了摇头。   “谢总,你摇什么头呢。”   谢停抬起头来,是郭宋。   “郭宋啊。你有事吗?”   郭宋看到了她发在群里的消息,笑道:“谢总请客,他们都很高兴,要我来当面邀请谢总一起去。”   谢停摇了摇头,“不,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事。”   “那就明天再去吧,明天若是谢总还有事情,那我们就后天去,总之谢总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谢停听他这么说,是非要自己同去不可了。   她想起一件事来,“话说,那天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们一定会中?”   郭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没看到我表哥吗?”   “谁?哦。你表哥!没有啊!”   郭宋显然有些诧异,“你真的没看到,他就坐在甲方席上啊,不会吧,他这么帅,你没注意到?”   谢停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甲方那边有个男的长得很帅,自己多看了一眼,还觉得有些眼熟,现在郭宋一提醒,她总算是想起来了。   “哦,对,我是看到了,但是我没认出来,当时我有点紧张。”   郭宋笑道:“你当时在台上看起来可不像紧张的样子。”   谢停笑道:“我下台的时候,紧张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我只是表面看起来不紧张。”   谢停没想到郭宋的表哥竟然是甲方那边的人,这样一来,他们中标就说不好是自己的实力还是人情了。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不太舒服,虽然能中很高兴,但是中的原因不同,让人的感觉也不一样。   郭宋似乎看出来她的顾虑了,笑道:“放心,虽然我也跟我表哥打了招呼,但是这次决策不是他做的,他说别的成员也觉得我们公司的方案做得最好,而且我们公司的实力也摆在那里了,很难让人不选择我们。”   谢停笑了笑。   “那么,今晚上谢总有空了吗?”   谢停刚想说话,就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束花走了过来。这是前台的小姑娘,上下班的时候经常看到的。   小姑娘满脸笑容,将花递给谢停。   “谢总,有人给您送了花。”   “谁送的?”这个问题问出来,谢停就觉得自己是在多此一举。   小姑娘道:“这个我不清楚诶,是花店的外卖员送过来的,不过我看到里面夹了一张卡片,谢总看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郭宋本来想打趣一下谢总,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感觉有些不合适,谢停虽然年纪比他小,但是毕竟是他的领导。   “那么,谢总,我就先回去了。”   谢停嗯了一声,将花放在桌子底下,然后拿起上面的卡片,里面还是夹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祝你今天愉快。”   落款还是许商。   她抬起头,不出所料,果然看到了几道朝这边窥视的目光。碰上她的,就连忙垂了下去。   谢停皱紧了眉头,想给许商打个电话,但是办公室显然不是合适的场合。   终于等到了下班时间,谢停没什么事了,就按时下了班。她没有将花抱走。决定明天早上让保洁阿姨拿去扔掉。   还没有走出公司,她手机铃声就响了。   谢停找出手机一看,上面的备注是许商。她盯了一会儿屏幕,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了耳朵边。   听筒里面传出一道好听的声音。   “喂?谢小姐,你下班了吗?”   谢停嗯了一声,“下班了。许总,今天的花是你送过来的吗?”   她听到许商笑道:“是的,喜欢吗?我今天路过花店的时候,他们刚好进了一批黄玫瑰,我就想着给你送一束。”   “为什么呢?”   “什么?”许商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许总为什么要送我花?”她咄咄逼人地追问。   许商倒是很干脆明了,“我想追求谢小姐,谢小姐给个机会吧。”   好了,他总算是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谢停也就可以明确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意思了。   “不好意思,许总,我对您不感兴趣。以后也请不要给我送花了,我不喜欢花。”   “哦!”许商显然没有想到竟然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女人拒绝自己,他对自己有很清楚地认知,知道自己这种类型的在女人中间有多受欢迎。   他一时间有些受打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总,请您以后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对您不感兴趣,就是这样。再见。”   说完,谢停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好半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倒不是可惜,许商这样的渣男她是真的没兴趣,只是自己现在人在屋檐下,家里的情况也不允许她任意更换工作,得罪了许商,她一时间有些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不敢相信这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个小时 第330章 替身情人(五)   那边挂断电话很久, 许商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之所以会拖这么久,是因为他觉得要是刚认识就上去追求,显得太没诚意了点。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说。但是也没有想到,他终于觉得机会合适的时候, 对方却很明确地拒绝了他。   许商从小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 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他前女友就是他遭遇过的最大的坎坷, 而且这个坎坷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能成功地越过去, 不管他在其他地方多么出色, 他失踪无法完全走出当初失败的阴影,或者说,他无法让自己忘记这个女人。   当谢停出现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虽然得不到心中无法忘记的那个人, 得到和她相似的人大概也能帮助他将这个坎给越过去。因为这三年来,他生活中其实出现了无数女人, 他也曾经试图去接触,逼迫自己去发现这些女人的美好之处,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都是徒劳无功的, 因为不管他怎么做, 他都无法真正地去接受这些女人。   但是谢停不一样,他内心对她不像对别人那样抗拒, 兴许是因为她和她长得相似的原因。但是许商在心里也知道,谢停不是她。他想用谢停来帮助自己走出阴影,他的生活真的应该恢复正常了。   许商愣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被谢停的拒绝打消热情,老实说, 他算是个有钱人,有钱人总是知道怎么样能讨女孩的喜欢。   他开始每天不间断地给谢停送花。因为是花店的人直接送过去,所以谢停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谢停有一个很执着的追求者,每天都给她送花。   虽然又勾起了同事的另一波好奇,但同时也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将她和董事长的绯闻中摘了出来。谢停既然有一个这么高调的追求者,那么她和董事长之间估计是真的没有什么。   也有人怀疑这花是董事长送的,但是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董事长是有家室的人,若是真的养情人,肯定是不敢这样高调的。   谢停一开始对这些花也很烦恼,她为此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许商,让他不要送了,但是许商不听,还是不间断地送过来,有时候也会想要邀请她共进晚餐,但是无一例外,谢停全部都拒绝了。   这样过了半个月,市场部的新任经理来了。   新经理是个短头发的女人,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个子不高,看着外表就像女强人。   办公室的消息总是穿得很快,因为都是做这一行的,有人认得这个新任的同样姓谢的经理。   听说她今年快四十岁了,年轻的时候,因为眼光太过挑剔,所以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也就一直没有结婚,到了这个年纪,大概是已经对结婚死心了,所以就将全部精力扑到了工作上。   但是也听说过她在原先公司就职的时候,曾经将下属整崩溃,因为她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工作上,但是别人不是,在工作上,她不仅对自己要求变态,对下属的要求更加变态。   谢经理刚来一天,关于她的事情就已经被神通广大的同事打听得七七八八了,大家心里对这么个领导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的。   很快,所有人都见识了这个谢经理的威力。   这是她刚刚就职的第一天,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刚才,她已经在人事部经理的带领下,在市场部办公室介绍过自己了。接下来就是她自己挨个挨个地认识人了。   作为市场部先上任的副经理,谢停当然要为她一一介绍她的下属。   其实过程都挺官方化的,就是介绍名字,以及这人的职位,大概负责那一块这样。   等郭宋进来的时候,谢总坐在位置上,带着客套的微笑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谢总,这是郭宋,他是二组的组长,前面那个中天的项目就是他带着他的小组成员拿下来的。”   新来的经理名叫谢文,她十指手指抵在一起,审视地看了一眼郭宋,她似乎对郭宋很满意,夸了郭宋几句。   郭宋客气地笑道:“哪里,其实这方案谢总也出了大力的,若不是谢总不辞辛苦地修改方案稿,可能最后我们也拿不下这个项目的。”   谢文一笑,抬头看了一眼谢停,然后笑道:“你说的谢总是指谢副经理吗?”   郭宋笑容一滞,心想不是指她,难道还是指你吗?您当时都还不知道在哪呢。郭宋很快恢复微笑,“是的。”   谢文一笑,“这市场部有两个谢总,以后称呼不就乱了套吗?喊一声谢总都不知道是在称呼谁,我看,你们以后称呼谢副经理吧。”   郭宋笑容彻底滞住了。   就连谢停也是一怔。其实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像谢文说的,确实大家称呼两人都叫谢总的话,确实有可能会分不清她们说的到底是谁,但是就不能称呼谢经理吗?非得加个副字,好像让人称呼她为谢经理就是将她的职位往高了抬一般。如果是这种逻辑的话,那么叫她谢总是否也是越级了呢。   郭宋看了谢停一眼。谢停很快就展露了笑容,“谢总说的是,这样一来确实称呼听起来比较乱,我会将通知发在群里的。”   相对比这个新来的谢文,郭宋心里当然是偏向谢停。若是谢文让大家称呼谢停为谢经理,都没有什么问题,谢副经理就显得太过刻意,好像是她刚来就要给谢停一个下马威。   但即使是不爽,谁也不能说什么,这件事只能说这个谢总太过小家子气,她认真说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错,本来谢停就只是副经理。   郭宋介绍完了自己就先出去了,转身关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谢文身边站着的谢停。因为谢停的脸生得太过秀气,所以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二十七岁的人,站在谢文身边,显得谢文好像是她妈妈辈的人。   谢停发现了门口郭宋担心的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点事情算什么呢。只不过如果这个经理这么难弄,以后在她手下做事,估计日子不太好过了。   等谢停一一地替谢总介绍完,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在市场部的工作群中。   “鉴于市场部新任经理已经到岗,我与谢文谢总都姓谢,谢总的意思是请大家以后称呼我为谢副经理,请各位同事注意称呼。”   郭宋坐在座位上,看着这条信息,没忍住噗地一笑。   他还以为谢停会吃个哑巴亏,毕竟才跟这个谢总接触,不太好现在就将关系给弄僵。但是谢停显然不怕,她虽然没有正面刚回去,却转身就打了一个漂亮的回击战。而且是在她将谢总拉进群之后才发出来的,谢总立马就能看到她发的消息。   她这条信息虽然是通知同事们以后注意称呼,但是她又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是谢总的意思。   相信谢文最开始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发出通知,毕竟这样的事情,若是情商满分的人,肯定就会说是自己的意思,以退为进。但是那样的话,心里就不太舒服了不是吗?   谢文其实确实是本着要给这个副经理一个下马威的目的。因为她还没有上任,就已经听到了董事长夸她,甚至人事部的经理在聊天的时候,也表现出了对这个副经理的赞许。这让她感觉到浓浓的威胁,因为这个副经理显然是已经先于她在市场部站稳了脚跟,她虽然是经理,但是也担心副经理会仗着自己在市场部已经生了根就架空她。   所以她一来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谢停只是一个副经理,她才是名副其实的谢总。   她确实达到了目的,大家从此都知道了谢停是副经理,但是她,确实是个小肚鸡肠不好相处的谢总。   谢停发完了这个还不算,还在群里艾特了谢文。   “大家欢迎谢总,欢迎谢总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那么,谢总什么时候请家人们吃顿饭,彼此熟悉一下呢?”   其实谢文还真的没打算请客。因为看到了市场部起码二三十个人,主要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干下去,要是只干了几天就走,请客吃饭也太亏了。   可是谢停偏偏在群里艾特了她,她要是不表示表示,岂不是显得这个经理太过一毛不拔?   无奈之下,她只好回道:“我刚来还不太熟悉公司,这样吧,今天星期二,等周五晚上请大家聚一聚吧。”   发完之后,她盯着手机。   她总觉得这是那个谢停在打击报复,否则她也太没脑子了吧,自己第一天到公司就让自己请客?   但是下面的人可不管上面两人打擂台,他们得了实惠是真的。   谢文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记恨谢停,但是心中对这个副经理开始有些不满意。   尤其是在发现她每天都能收到一大束玫瑰的时候。   谢文实在就职的第二天发现谢停在早上会收到花。前台的姑娘将花抱过来,每天穿过半个楼层,来到市场部。其他同事都已经对这件事感到麻木了,虽然心里还是好奇到底是谁这么有毅力地追求谢停,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谢停还是挺漂亮的,有追求者也不奇怪。   但是有的人看了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谢文发现的第一天只是多看了两眼,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第二天,第三天,她每天都看到前台小姑娘抱那么一大束玫瑰过来。   从这玫瑰的品相来看,这么一束玫瑰起码五百块钱,每天送出五百块,可见这追求者的毅力和财力。   谢文终于忍不住在谢停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问了一句。   “我这两天,每天都看到前台小姐给你抱一束玫瑰过来?”   谢停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好奇过问一下,就点了点头,“是的。”   “你就不能让他下班了再送吗?现在是上班时间,前台每天送过来,你不觉得会影响别的同事工作吗?”   谢停垂下眼眸,看向座位上的谢文,她一脸严肃,仿佛真的好想她在上班时间收到花是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谢停解释道:“我本来是不让他送的,但是他要坚持送,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你没有办法?”谢文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如果你连自己的私事都处理不好,你怎么能处理得好工作上的事,更别提你还要管这么多的人?再说了,前台不需要工作吗?她每天上班就是来给你送花的?”   其实和谢文的不愉快是从初次见面的那天开始。   谢停本来在想,或许那天自己肯吃点亏的话,现在的情况或许会好很多,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这是谢文的问题,而不是她的问题,若是那天她不反击,那么她只能在谢文强势的手段下苟活。   谢文会没事找事的,就像这次她收到花的事情。   谢文看着她,微微一笑。   “谢总,不如你去找董事长说这件事如何?”   谢文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意思?”   如果连送花这么一点点小事都要劳驾董事长过问的话,那么她觉得她这市场部经理也不用做了。   “意思就是,我曾经跟前台沟通过这件事情,但是她说她帮忙送花是董事长亲自许可,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每天将花送过来。如果谢总不喜欢的话,大概可以去找董事长沟通一下。”   谢文顿时愣了愣。她也听说过,好像这个副经理在来的时候,曾经被人怀疑她和董事长有点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轻松地当上了这个副经理。她心里在想,这些花不会是董事长送的吧,所以谢停才会这样有恃无恐,甚至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天下班就是聚餐。   谢文是出钱请客的人,但是等聚餐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听她接电话,好像是一个叫多多的女孩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她必须要赶回去,饭吃到一半,她就匆匆走了,但是走之前跟谢停说让她帮忙给钱,回头转给她。   后来有人无意间得知,多多不是什么女孩,而是谢文养的一条狗,那天她是接到了保姆的电话,说狗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东西就吐了,谢文最紧张这条狗,所以她丢下满包房的下属,急匆匆地赶回家去了。   谢文一走,包房里的氛围顿时就轻松了下来。   郭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谢停身边,笑道:“谢总。”   谢停连忙道:“怎么又忘记了,今天不是才发了通知,以后要叫我谢副经理吗?”   郭宋一笑,“什么副经理啊,就叫你谢总。”   谢停笑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不用这么计较的。”   “哎哟,不知道是谁银牙都要咬碎了吧,还说不计较呢。”   谢停眨了眨眼睛,“你是在说我吗?我可没有,我本来就是副经理,也没什么的。”   郭宋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他低声笑道:“我有朋友就是在谢文之前上班的公司上班,他跟我说谢文很恐怖的。当时谢文在他们公司做市场总监的时候,本来公司是九点钟上班,她要求员工每天八点钟就要到公司开早会,晚上下了班,经常还要开两个小时的晚会,甚至很多时候会强制性要求加班,后来弄得不少人都离职了。”   “不会吧。”   谢停不知道这个谢文,她和梦中梦到的也不一样。   “反正就是这么说的,具体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了吗?”   谢停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我是第一把。”   郭宋道:“我现在比较担心她会像在上个公司那样弄,到时候强制要求加班开会,不到就扣工资,那样的话,这个公司我就待不下去了。可是现在离年终还很远呢,我还想拿年终奖。”   谢停笑道:“你今年年终奖应该不会少,坚持一下吧朋友。”   郭宋笑了笑。   说来奇怪,他觉得自己和谢停的关系,不太像上下属而是像同事,虽然领导和下属也算是同事关系,但是他觉得自己和谢停之间有些超越了同事,更像是朋友。谢停这人的性格也挺对他的胃口的。   “没事,我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糟糕的,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去跟董事长说一说吧,反正你不是有你表哥在吗?”   郭宋笑了笑,“不行,董事长都不知道我和我表哥的关系的,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了,上一次不是没办法了吗,我早能算到我们的方案本来就能通过的话,还费那劲做什么,害得我在沈中庭心目中的倔强形象都破坏了。”   谢停看着郭宋,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撞色夹克外套,头发显得稍微有些凌乱,胡茬也长了出来,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是谢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郭宋的表哥沈中庭家都这么有钱的话,郭宋家能坏到哪去?   显然郭宋只是个出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但是仔细想想,郭宋又和她见过的其他富二代都不太一样。郭宋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上班族,他甚至连代步的车都没有,每天上下班都是在打车。   郭宋察觉到谢停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时间有些长,他奇怪地将视线扫过来,询问道:“怎么了?我?”   谢停莞尔一笑,“郭宋,我不想努力了。”   郭宋一开始还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她嘴角挂着的调皮的笑,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其实郭宋一点都不意外她能猜到,但是在郭宋自己心里,他家里真的挺有钱的,但是他最近这些年都不会考虑回家去继承家产,所以他现在不是穷,他是一无所有。   郭宋笑道:“谢总,你多给我批一些年终奖,我就能养你了。”   谢停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一顿饭毕,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钟,谢停盯着那些喝了酒的下属,不许他们开车,看着他们的代驾过来了,将人接走了,她才最后一个离开。   “谢总。”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谢停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竟然站着郭宋。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那可不是我的风度,我当然不能留一个姑娘在最后啊。”郭宋笑道。   谢停笑了笑,“没事的,不过谢谢,太晚了,你快回家去吧。”   “反正都要打车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谢停连忙谢绝,“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就好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你早点回去休息。”   郭宋回过头,笑道:“明天不上班,明天周六。”   谢停这才想起来,今天周五,明天是周六,确实不上班了。这下她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拒绝了。   一辆的士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   “上车吧。”郭宋打开了后排靠路边这侧的门,谢停笑瞪了郭宋一眼,坐了上去。   郭宋随即从另外一边上了车,就坐在谢停的身旁。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但是路边上很热闹,有不少路边摊已经摆了出来。   郭宋看着窗外道路两边的大排档,笑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边的东西,听说味道听不错的。”   谢停看了一眼车外,她一直对吃的没有什么追求,不过这些大排档里的香味从车窗里飘了进来,闻着确实是挺香的。   谢停笑道:“可惜今晚上吃太饱了,不然趁着周末吃一顿也不错。”   只听见郭宋道:“不如明天我们过来吃吧。”   “明天?”谢停一时间有些没来由地惊讶。   郭宋转过头来看向她,笑道:“是啊,你明天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倒是没有什么事…但是…”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我来接你。”郭宋一个人将事情给定了下来。   谢停本来觉得单独和一个同事出来吃东西好像不太好,但是见郭宋一脸的坦荡,也觉得自己思想有些拘束了,就笑道:“那行吧。”   见她同意,郭宋显得很高兴。   “那就这样定了,明天下午五点钟我过来接你。”   “五点钟会不会太早了一点,这边应该都还没有摆出来吧。”   “没事,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打发一下时间。”   谢停还没来得及问一下要去哪里打发时间,她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备注名字,眉头顿时皱了皱,然后按了一下关机键,将声音关掉了。   郭宋就坐在她身边,看到了她拒接的动作,但是很识趣地什么都没有问。   车很快就停在了她家小区楼下。   “我到了,你回去小心,到了给我发个信息。”谢停说完就先下了,郭宋坐到了她这边来,从车窗中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谢停看着出租车的车尾灯在夜色中亮了又熄,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回到家,她快速洗了个澡。刚才吃饭的时候,因为她是领导,不少人都过来跟她敬酒,她推迟不过,还是喝了不少,这会儿头已经有些晕了。   她注意到郭宋一杯酒都没有喝,大概那些同事也知道郭宋不喝酒,也没有人劝他。谢停这样想着,突然想起,若是不喝酒的人和喝过酒的人坐在一起,就很容易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刚在郭宋坐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肯定被熏了一路了。   想到郭宋,她就想到了明天去吃饭的约定,顿时又有些后悔,本来自己现在就已经算是负面新闻缠身了,要是再落得一个勾引男下属的名声,这公司真的不要混了。   她想赶紧给郭宋打个电话说一下明天的约定取消,但等她拿起手机才发现,郭宋二十分钟前就发了信息过来说他到了,洗洗睡了,还让她早点睡。   看来郭宋已经睡了,谢停只好作罢。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照例要去健身房跑步锻炼,一早上过去,回到家之后,她开始打扫卫生,洗衣服,换床单,等一切事情都做好,差不多已经下午四点过了。   她好不容易有时间坐下来看一看手机的时候,看到了时间,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事情,她昨天和郭宋约好了下午五点钟要去吃饭!   她这才连忙给郭宋打了电话,想要取消约定。   但是等她询问郭宋在哪里的时候,郭宋笑着说自己在剪头发,还开玩笑说去见人之前要洗个头。   谢停顿时就说不出来取消的话了,郭宋都已经开始为之做准备了,她都快到时间了,临时来取消约定实在是不好,谢停只好硬着头皮,换了一身衣裳,刚化了个淡妆,郭宋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郭宋说他借了辆车,现在就停在她家小区外面的道路旁。   等谢停到了,才发现他所谓的借的辆车,借的是奔驰大G。   “你这是借的谁的车啊?太高调了吧,我都不敢坐了。”谢停上车之后,忍不住问道。   “沈中庭的,他车多,我想着我们要是出去玩,没有车就太不方便了。我想你大概也不喜欢太引人注目,这辆大G,已经是他车库里最便宜的车了。”郭宋笑了笑,“我其实是今年夏天才拿到的驾照,对开车还不太熟悉。”   谢停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他准备从他好不容易停进去的车位里面开出来,去怎么也开不出来的时候,谢停才发现他是认真的。   郭宋承认自己的开车技术是还不到家,可这也怪不了他啊,他拿到驾照之后,就一直没车开,开车这事情嘛,没天赋就只好讲究后天熟能生巧了。   在郭宋尝试了N次,还是无法将车成功开出来之后,谢停无奈解开了安全带,道:“让我来吧。”   郭宋有些怀疑地看了谢停一眼。   但是他自己开不出来。本来他后面是没有车的,所以他刚才还算顺利地将车给开进来了,但是在他等谢停的时候,后面就停了辆车,还停得挺靠前的,他这车车身又长,真会开的话,也能开出来,但是他技术不到家,所以无法目测距离,若是强行开出来,怕刮到别人的车。   谢停现实中确实从来没有开过大G,但是她一摸方向盘,就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对大G很熟悉。   她几盘子就将车给开出来了。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她转头看向郭宋。   郭宋一脸的震惊和诧异,他似乎没想到谢停的开车技术比他强太多。   “可以啊,谢总。”他坚持要叫她谢总,“我们去红海银树,我已经订了位置了。”   “红海银树?那不是一家西餐厅吗?”谢停奇怪地问道。   郭宋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先去吃下午饭,夜市还早嘛。”   其实不得不说,郭宋长得很白净,有点娃娃脸,而且脸上肉多,这种长相有一种好处就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对着这张脸不会有太多防备,这大概就是经常说的那种好人脸。   女人大概对这种类型的脸都不会有太多的防备,所以郭宋在公司里面也是女性朋友偏多。他人也是出了名的大方,若是有人吆喝他请客,他也会请,几乎都不会说二话。   所以郭宋在市场部人缘最好,这大概也是他出来打拼了几年都存不下钱的原因。   谢停那段莫名巧妙的记忆显示自己曾经是红海银树的常客,但是在现实中,她从来没有去过红海银树,因为那个西餐厅出了名的贵。她几乎不可能会将钱花在这种地方。   “先说好,你请客。”谢停笑道。   “有领导在,还用得着我吗?”郭宋开玩笑道。   “不,我现在不是你的领导,我是你的司机。”谢停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说。   郭宋哈哈大笑。   到了红海银树,谢停停了车,跟着郭宋一起进了餐厅。   等侍应生将菜单送过来,谢停打开菜单看了看。她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些菜品全都很熟悉,甚至好像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口味。   郭宋问她,“谢总,你来过这家餐厅吗?”   谢停摇头。   “要不我给你推荐两个菜品,我以前倒是经常过来。”   “好啊。”   郭宋先问了一下她不喜欢吃什么,然后才给她推荐了几道菜。   谢停发现郭宋推荐的菜中,有两道才自己似乎不喜欢吃。过了这么久,她也发现了,那段多出来的记忆有些是真实的,就比如自己吃饭的口味,比如关于许商的事情。   但是她都已经答应让郭宋推荐菜品了,现在郭宋推荐出来,她又挑三拣四的不太好,只好让人上了。   等菜一道道地送过来,上到一份鹅肝的时候,她一吃,果然发现自己不太喜欢这个味儿,对她而言,这鹅肝有些腻了。   郭宋一直在暗自观察她的表情,见她在吃鹅肝的时候,眉头稍微动了动,就知道她不太喜欢这道菜。   “怎么,这道菜不符合谢总的口味吗?”   谢停将这口鹅肝咽下去,笑道:“我觉得稍微有些腻,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郭宋笑了笑,知道她不喜欢这道菜,只是表达得很委婉。   “没关系,后面还有几道菜,到时候要是不够,咱们再点。”   吃的中途,郭宋短暂地离开了一下,谢停大概猜出他应该是去结账了。她对这些菜品的味道都很清楚,对其价格也都知道,两人这一餐吃下来,大概花费在两千左右。   谢停吃得有些肉疼,虽然这顿的钱不是她给的,但是她既然吃了,下次就要找机会还回去。谢停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财务自由。   吃完饭之后,才七点钟,这个时候显然也不适合去吃大排档。   郭宋就提出去逛一下附近的商场。   谢停本来以为他要大肆采购,但是很快她就发现,郭宋真的只是逛一逛,即使在逛进一家名表店,郭宋显然对其中一款表很喜欢,但是他还是没有买。   从店里走出来,谢停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既然很喜欢这表,为什么不买下来?”   郭宋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刚才没注意那表的价格吗?三开头,后面还跟着一长串零。”他顿了顿才笑道,“我其实也真的挺穷的,到时候谢总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和刘总提一提,给我加点工资呗、”   谢停笑道:“你指的穷是什么,在二环内只有一套房,开着一辆大G,存款两百万吗?”   郭宋笑道:“那我真的不是穷,我是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想到了前女友临走的时候跟他说的那番话,她指责他又穷又爱面子,明明穷得一无所有,工资还是月光。   一直到现在,他工资依旧是月光,他受到的教育方式就是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挣出来的,老实说,虽然他确实是个月光族,但是他没觉得自己将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了。所以他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使前女友因为这件事离开了他。   “我会好好考虑的。”谢停笑道。   郭宋看着她,笑道:“谢总,跟你商量个事呗。”   “嗯哼?”   “你看,你都比我小,我在外面就不叫你谢总了吧,叫得我们好像隔了一代似的,就叫你名字,你看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31章 替身情人(六)   “好你个郭宋, 怎么啦,在外面就能不尊重领导了吗?”   “我尊重的呀, 我心里可尊重您了。”   谢停笑了笑,开着车离开红海银树。   “没事,你叫我名字吧,条件是假如我开这大G不小心刮到了,不要找我要钱。”   “放心,磕到了算我的。”郭宋笑道。   郭宋翻着手机,哎呀了一声,“最近上映的电影挺好看的, 我们才刚吃过饭,要想吃宵夜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不如去看电影怎么样?”   看电影实在是有些敏感, 谢停转头看了他一眼。郭宋微笑看着她。   谢停将视线收了回去,口中说道:“行吧。”   郭宋这才连忙将头垂了下去, 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他其实昨晚上就已经将电影票买好了, 一开始不跟谢停说, 是担心她听说是去看电影之后, 会不肯出来, 但是现在,人都已经出来了,他不经意般地提出去看电影打发时间, 谢停大概就不会拒绝了。   一时间,郭宋还在心里为自己的小聪明的想法而感到雀跃。   两人开去了最近的的广场, 一起到了四楼,在电影厅外面,郭宋取了票。   是最近上映的一部国外的电影。   谢停这时候才拿过电影票看了一眼, 见是国外的,她笑道:“我不太喜欢看国产的,也不是崇洋媚外,只是因为我觉得大部分国产剧质量都不尽人意,所以就不喜欢看国产剧。”   郭宋笑道:“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国外的经典剧确实比较多,但是国产的也有好剧。”   谢停道:“你如果是说以前,那么我觉得是的。现在商业化太重了。”   郭宋笑了笑,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跑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端着走了过来。   两人的位置处在中间排,爆米花就放在谢停的腿上,谢停方便拿。   两人看的是科幻主题的电影,是3D电影。确实很好看,郭宋前面在刚上映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一次了,他觉得这部电影不错,所以想要带她一起来看一遍。   因为两人都带着眼睛,画面又是3D的,所以一旦沉浸入剧情中,就很难对身边的环境有所注意。   郭宋不时看谢停一眼。   谢停头发是黑直的,但是是自然直,她的脸型虽然很有棱角,但是又不突出,反而因为骨相娇小,显得整个人看起来过分的清秀。她此时沉浸在电影中,手都是下意识地往爆米花桶中摸爆米花出来喂进嘴里。   动作看起来又呆滞,又过分可爱。   她看着电影,郭宋看着她。   郭宋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化学反应在自己的心里升腾而起,他都已经二十八了,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太久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所以显得很是陌生,但是他却很享受,他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这天,不再沉迷于过去,而是完全走出来,拥抱生活和重新去爱。   电影两个半小时之后结束,   两人走出影厅的时候,差不多快晚上十点钟了。   “饿了吗?”郭宋问她。   谢停晚餐吃得挺多的,这会儿倒不饿。   “你会打什么球类吗?我知道这边有一处球馆,里面什么球都有,只要你会,我都会的。”   “我会打篮球。”   郭宋有些小诧异,清秀的眉梢微微一挑,“篮球?会打篮球的女生可不多啊。”   “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院队,但是打得不好是真的。”   “行,那我们就去打篮球。”   谢停知道金娃上自己好像有些过于放松了,但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身体中的这根弦,因为家庭和自己的各种问题,已经绷得太久了,现在有机会放松一下,她是真的挺享受的。而且郭宋让她感觉很舒服,两人虽然是同事,但是就好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一样。渐渐的,就让谢停放下了心理防备。   夜场球场上很热闹,不时有欢笑声传出来。   两人租了一个篮球。   好在两人今天都穿得挺休闲的,打球倒也合适。   谢停一开始只会投投篮,投了一会儿,郭宋让她和他一起打双人赛。   郭宋将外套脱了下来,就放在球框底下。他里面穿着一件短袖,短袖很合身,恰好勾勒出了他精壮的身材。   等郭宋拍着篮球站在谢停面前的时候,谢停才发现他是真的挺高的。至少高出自己大半个头。   郭宋一边将球传给她,一边站在了谢停的身前三步的地方,俯下身,对她笑道:“你先来。”   .......   等两人从篮球场走出来的时候,谢停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郭松脸上都是汗,他似乎没带纸。谢停翻了翻包,从里面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两人接着又去吃了大排档,然后郭松才开车送她回家。   谢停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接近一点钟了。年纪大了,她很少这样熬过夜。卸了妆洗了澡,她倒头就睡。   通常她很快就能睡着,但是这次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其实她生日快到了。   现在已经八月初了,她生日在九月份。过了这个生日,她就二十八了。若是她妈身体健康的话,大概早就开始催她结婚了。   虽然谢停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对象,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孤独地度过这一生。   这一生太漫长了,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强大的心,独自去度过一生。   ‘啪’地一声,她摁亮了床头灯。   灯光很柔和并不刺眼,但是照得她更没有睡意了。   她摸过手机,摁亮屏幕,才看到微信有一条短信,是郭宋发过来的。   “早点睡。”   谢停盯着这条信息好半天。她都已经快二十八了,有时候想到也会有些急,但是急也没用,除了自己家庭的原因让她很难能遇到一个会全心全意接受的男人,还有人想要遇到适合陪伴走过一生的人是很难的。   谢停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谢停很难得地睡了一个大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钟了。   她是被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地睁眼,看都没有注意看就接了电话。   “喂?”   “谢停。你今天有空吗,晚上想请你吃饭。”   “许总?”谢停将手机拿到眼前,果然是许商。   电话那头,许商站在自己豪宅的落地窗前,手上端着一杯咖啡,听着电话里她声音中浓浓的睡意,挑了挑眉。   他不太清楚她的作息,想着今天是周末,她可能会起得迟一些,没想到已经十一点钟了,她竟然还没有起床。   “我今天有事,谢谢许总。”   许商不意外听到她拒绝,笑道:“怎么,朋友也可以吃个饭吧。”   谢停道:“可以啊,但我跟许总还不是朋友。”   许商听着她毫不留情的话,心里倒不生气,只是他没有察觉到自己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被激发了出来。   “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最近都挺忙的。”谢停准备挂了。   “谢小姐,”许商轻笑,“你现在是市场部的副经理了吧?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你们公司几乎有接近一亿的产值是和我们公司合作吧?”   “许总是什么意思?”谢停有些恼怒。   “我的意思就是,我想请谢小姐吃顿饭,你们公司最近想要拿我们公司旗下一个品牌的代理权。你看你现在改变主意没有。”   谢停其实很想说自己不去,就是不去。但是她同时也知道,许商他们公司不仅仅做天使诚投,还有还在奢侈品代理,但是他们不自己做,而是将代理权拿下之后,再找铺销代理。   这是市场部的工作,迟早会落在她头上来。   “行吧,下午什么时候?”   许商喝了一口咖啡,看着窗外泳池里波光粼粼。他笑道:“五点钟吧,谢小姐,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谢停顿了顿,“再见。”   她也知道许商只是用合作作为借口,但是又不得不去。她是副经理,业务上的接触是避免不了的。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样真是有些可笑。讨厌许商,又没有办法避开他。因为没有地方能给她这里的工资和平台。她要是在这里多干一年,之后不管她去哪个地方,都有了一份出色的简历。   她发了一会儿呆,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还是起床了。   到了下午四点钟,她换了个衣服就出门了,连妆都没有化。   今天许商请她吃的也是西餐。   谢停从记忆中知道这家餐厅,她知道这是许商最喜欢来的餐厅,在那段记忆里,她和许商在一起之后,他经常带她过来。   她后来才知道,这餐厅是许商那个前女友最喜欢的餐厅,而她和许商在一起之后,许商总是会带她去做他和他前女友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做的事情,比如说,去滑雪,教她潜水。这些事情,都是她前女友最喜欢做的。   她到的时候许商已经到了。   许商订的位置靠窗。这个时候客人还不多,谢停一进去就看到了许商。   许商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西装剪裁很合身,他看起来很帅气。一个侍应生走了过来,询问谢停是否有预定,谢停道:“我朋友先过来了。”说着,她朝许商所在的位置指了指。   女服务员转头看了一眼,见是那个餐厅最帅气的男人,心里不禁羡慕谢停。她很职业化的微笑,“好的,那么,我带您过去吧。”   许商也注意到了谢停已经过来了,他站了起来,看着谢停微笑。   谢停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脚上蹬着一双中跟鞋,背着一个挎包,她没有化妆,看起来竟然比平时化妆的时候更显得年轻一些。   “谢小姐,你好。”许商走过来,很绅士地帮她将座位拉开。   谢停道了声谢,然后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将风衣脱了下来,服务员拿走去挂着了。   “许总。”她很客气地微笑。   等谢停坐下了,许商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他微笑道:“先喝点东西吧。一会儿再点菜。”   “许总说今天约我出来是要和我谈合作的事情。”谢停道。   许商笑道:“先吃饭吧。”   谢停不知道许商是怎么想的,她确实想要拿下这个项目,因为项目拿下之后,她的年终奖肯定也会高很多。但是谢停又不愿意靠许商对自己的那丁点兴趣去拿到这个项目,这样让她感觉好像在出卖自己一样。可是有时候,现实好像又容不得人清高骄傲。   谢停喝了一口水,她面对许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而许商近距离地看这张脸,目光十分深邃,仿佛在透过这张脸看到别的东西。   他环顾着这家餐厅。这是以前他最喜欢来的一处地方,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家西餐厅,自从她走后,许商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因为这里总是会让他难受。他今天约到谢停的时候,在考虑在哪里吃饭的时候,就一下子想到了这里。他很想带着谢停来这里再吃一次。   许商叫来服务员,开了一瓶红酒。   谢停见他开酒,警惕倏然起了,她连忙声明自己不想喝。   “就喝一杯,多的我也不让你喝。”许商说着,给她的杯子倒了小半杯酒。   他开的都是顶级红酒,在他拿起杯子摇晃醒酒的时候,谢停就已经闻到了酒香。但是谢停酒量不太好,不过半杯的量还是有的。   谢停其实有些恶心,没想到梦境中的事情会在一次在自己身上发生。她其实有时候都怀疑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前世,所以才会记忆这么深刻,如果不是的话,如果只是一个梦的话,她根本就不应该记得才对。   许商没有察觉到谢停情绪的变化,他看着谢停微笑道:“谢小姐,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我经常来,对这家的菜品比较了解,要不我给你推荐几道菜品?”   谢停看着他没有说话,许商就当她默认了。他熟稔地念出了几道菜品的名字,笑道:“这几道菜品不错,女生比较喜欢。”   “你说的女生指的是谁,你前女友吗?”谢停终于忍不住了,拉扯嘴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许商脸色顿时大变。   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这有可能只是谢停无意间询问了一句,他连忙一笑,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没有啊,我是觉得这些东西比较清淡,可能女孩子比较喜欢一点。”   谢停看着他像做贼一样掩饰自己的心虚,心情好了一些,笑道:“没有的事,我一点都不喜欢清淡的口味,我喜欢重口。”   许商笑道:“没想到谢小姐的口味与众不同,这样吧,那我给谢小姐介绍一些口味重一点的菜。”   谢停道:“不用了,我以前来过这里。”   许商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老实说,他虽然在事业上很成功,在交际来往上也很优秀,但是刚才谢停突然提起他的前女友,让许商一瞬间心境大乱。   他开始有些后悔带谢停来这里,这里总是有她的影子,他每次来这里,心情都会不舒服好一阵子,所以后面干脆就不来了,免得睹物伤情。但是今天,他觉得或许不一样,有谢停在,或许他能忘记以前,重新开始这次。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行。   气氛不能这样一直冷下去,他不说话谢停也不开口,于是许商就问起了谢停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毕业于什么学校,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是哪里人这样的话。   谢停没有回答,笑道:“怎么,许总开始做人口普查这样的工作了吗?”   许商笑道:“只是想了解一下谢小姐。”   其实许商心里是有些挫败的,因为他一开始觉得谢停不可能对他真的不感兴趣,之所以会拒绝,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他条件太好了,所以想像大部分女生那样,欲拒还迎。   许商想,他坚持送了这么久的花,而且还打电话邀请了她这么多次吃饭,诚意也差不多足够了吧。可是今天他才发现,谢停好像是真的对自己没意思,她来赴约连妆都不化,甚至从她的穿着也能看出来,她对今天这餐饭并不重视。换句话说,她就是对自己没意思。   许商看了一眼对面沉默吃着东西的谢停,有一瞬间,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谢停已经有对象了,或者是谢停心有所属才会这样对自己。   “谢小姐,我能叫你的名字吗?我们认识也挺久了,怎么说,也算半个朋友了吧。”许商笑道。   谢停抬起头来,看了许商一眼,“许总,您请便。”   “吃过饭之后还早,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就看复盘怎么样,最近才上映的M国电影,评分很不错。”   复盘就是昨晚上谢停和郭宋看的那部电影。   谢停点了点头,认可道:“电影是挺不错的,但是昨晚上我已经看过了。”   “和你朋友一起去的吗?”许商问道。   谢停点了点头。   许商想看电影大概不会一个人去。谢停极有可能是和朋友一起去的。   加入谢停自己有对象,她这个样子肯定会明确地告诉自己有对象,但是她并没有说,说明这个男的并不是她的对象。那就很有可能是她喜欢的人。   许商正想着,谢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到谢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皱。   “不好意思,徐总,我得接个电话。”   许商点了点头,然后谢停就站了起来,去洗手间接电话去了。   许商独自坐着,面前的食物都没怎么吃。他其实不是什么情场小王子,所以对怎么追求姑娘有些一窍不通。   他想了想,询问了一个自己的好兄弟。   “不是吧,你要追谁?”兄弟显得很惊讶,其实怪不得他惊讶,因为作为许商的好兄弟,他知道许商这几年来的经历,他也很担心许商,但是许商就像是中了邪一样,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现在他这个兄弟终于开窍了,他又惊讶又惊喜,差点没给他跪了。   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撩妹技巧都告诉许商,但是那些都是需要将人约出去,比如带她去开超跑之类的很烧钱的东西。在他兄弟的经历里,很少有姑娘能有抵抗力。   “恐怕不行,她不像普通的姑娘,我约了好多次她都不肯出来,这些事情我现在一时也没办法带她去做,我本来想请她去看电影的,但是她说她昨晚上已经看过了,别的电影都是国产的,她说她不喜欢看国产电影。”   “我去,是有点难弄,但是你要相信,兄弟,没有女人对钱有抵抗力的,你这个估计是还没有到点。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这个姑娘拜金,我说的是事实,除非她自己家也很有钱,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姑娘家境怎么样?”   “我不知道。”   “好吧,那么,带她去购物吧,看她都买些什么东西。”   还没有聊完,谢停回来了。   许商看了她一眼,谢停的脸色不太对劲。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谢停摇摇头,“不好意思,许总,我吃好了。”   许商见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本来他本意也不是想吃饭,他随便吃了两口,叫过服务员买单。   谢停听到了这顿饭的金额,主要是开的那瓶酒很贵,一顿饭就吃了快一万。   等许商买了单,谢停站了起来,服务员帮她取来外套,她谢绝了服务员想要帮她穿外套的好意,将外套搭在小臂上,和许商一道往外走。   走出餐厅,大概六点过不到七点的样子,许商看着对面那栋商业中心大楼,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逛逛吧,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谢停一点都不想和他去逛街。   “不逛了,我得回去了。”谢停道,她现在是在是没有心情逛街。   许商提出了一个让谢停无法拒绝的提议。   “假如你陪我去逛街的话,我就考虑和你们公司合作,你看怎么样?”   谢停转头看向许商,许商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其实许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过犹不及了,万一这样逼她适得其反怎么办?   没想到谢停点了点头,“那行吧,你说话算话。”   谢停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抬头看了一下漆黑的天空,其实算不上漆黑,城市都有光污染,晚上的天空从来都不会是黑色的。   但是她人生的黑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谢停不动声色地轻呼了一口气。刚才她接到了她哥哥的电话,说她妈妈的病情恶化了,她嫂子本来拦着不愿意让她哥哥送去医院,说是太花钱了。人救得回来都是一个无底洞,要是救不回来,人财两空就更亏了。   电话那头,她哥哭了。   这不是谢停第一次听到她哥哭。在上一次谢停提出自己出钱养她妈妈的时候,她哥也曾哭过一次。她知道她哥不是不孝,她嫂子也不能说是恶,最大的恶,是贫穷。   但是这次,她哥哥不顾她嫂子的阻拦将她妈妈送去医院了。就算她哥不说,谢停也知道,这次治疗费用肯定不会低。可是她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这些年上班挣的钱,除了必要的开支,她基本都花在了她妈治病上。可是现在…虽然已经是晚期了,连医生都说即使是动手术,估计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但是为人子女,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妈痛苦的死去。即使是为了让她好好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谢停也不会眼睁睁地这样看着。   她在想,假如能谈下这个项目,会有多少提成。可是等这个项目真的谈下来,提成肯定要等项目做完之后,才会发下来,兴许要等年终的时候才能发下来。她真的不能等了。   她强打着精神陪许商逛街。   许商也察觉到了她精神似乎有些不佳,但是他好不容易才将人给约了出来,就这样将人送回去了,难免有些不甘。他觉得自己和她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你怎么了,谢停。”许商再次问她。   谢停抬头看向许商,其实有一个选择就站在她面前。假如她能接受许商,事情暂时就可以得到解决。   谢停心里挣扎万分。   这好像一场狗血偶像剧啊,可惜她不是女主角,故事里的女主角就算是因为这件事和男主在一起,结局都是好的,男主总是那样完美无缺,真心爱她。可是谢停知道许商不是。   她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这是市中心最有名的一家商场大楼,这里面的牌子都是国际大牌,谢停记得自己有逛这里的记忆,但是即使是有钱,她好像也很少在这里买过东西。   许商其实也不怎么逛这里,因为他不需要买这些东西。   “你比较喜欢哪个牌子,我们去看看。”   许商提议道。   “都行的,看你吧。”谢停扯扯嘴唇笑道。   许商看了她一眼,随便带着她走进了一家店。   店里的装修风格十分豪奢,店里的女店员看起来也精致动人,就和那橱柜里摆着的商品一样。   看到两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身材苗条的店员马上就迎了上来。她做奢侈品这行的,一眼就认出了许商手腕上戴的那款手表很昂贵,这是个潜在的客户,既然他带着女生来逛街,想来这个女生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或者什么,总之,他很有可能是来买东西送这个女生的。   女店员非常聪明地给他推荐起了女士包包。   “这款包包是我们品牌秋季的新品,非常难买到的,我们店现在刚好到了一个,您看看喜欢吗?”   许商哪里对懂这些,他让谢停自己上来看。   谢停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他是想要买东西送给自己,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许商那边,看她好像对店员拿出的新品不太感兴趣,但是却盯着另外一款。   他以为谢停喜欢这个,就让店员将那个包包取出来。   店员微笑着将包包取出来,摆在橱柜上。   “这个怎么样?”许商问谢停。   谢停看了一眼,其实她对这些奢侈品也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这个包包看着还不错,就点了点头,“挺好的啊。”   许商对店员笑道:“那么,把这个包起来吧。”   店员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十分钟之内做成一单生意,一瞬间有些诧异得回不过神,但是她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就将包包给包了起来。   许商从钱包中拿出一张卡,递给店员,一直到将两人送出店门,店员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做成了一单生意,而且这个包奇贵,提成不低。一时间,她既雀跃,又有些羡慕。   因为喝了酒,许商无法自己开车,就叫了代驾,他提出送谢停回去,谢停拒绝不成,只好跟着许商一起坐上了车,等着代驾过来。   在车上的时候,许商将刚才买的那支包递给了谢停,“下车的时候,别忘了这个。”   谢停低头看了一眼包包,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许商这是要将这包包送给自己。   她像是被刺了一下,连忙跳开。   “不不,我不要。”   许商笑道:“这就是给你买的啊,你刚才不说这个包包不错吗?”   谢停道:“包是不错,但是我不要。”   许商执意要给她,“只是个包包而已,拿着吧,就当时我送你的节日礼物,没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我不要。”   谢停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包装袋,她知道这个牌子的包包很贵,特别是今天许商买的这款,即使她对奢侈品没有什么了解,她都知道这个包包入门级的都上六位数,别提今天这个了。   她要是收了许商这么贵重的礼物,算怎么回事呢。   “我一个男的也不能背这个包包啊,放着岂不是可惜了,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话还没有说完,他手机铃声响了,是代驾过来了。   许商下了车,去接那个代驾。   包包被放在谢停旁边的位置上。谢停盯着袋子,一瞬间仿佛是着了魔一样,捡起包装袋,从里面翻出刚才她看着许商放进去的□□,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她数了数那个3开头的数字后面的零。   然后她仿佛是被这张□□给烫了手,连忙将□□给放了回去。   三十多万的一支包。   这钱对许商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甚至能眼都不眨地送人。可是对于自己,这是一笔能支付她母亲手续费用和后续的治疗费用的钱。   谢停人生第一次感到迷茫。   她的心开始剧烈地挣扎。她知道许商追求她的意思,她甚至可以试图说服自己,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就算是收下这支包又怎么样呢,这是他自愿送给她的。只要收下这支包,她母亲的手术费就有了。   不如就收下吧,谢停努力地在心里劝说着自己。等自己什么时候挣够钱了,就将这包的钱还给许商。   就在这时,她手机铃声突然很突兀地响了。   窗外传来许商和代驾说话的声音。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备注是郭宋。   她接了。   “喂?”   “谢停,你怎么了?”郭宋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她声音不对劲,尽管她只说了一个音节。   谢停心里不禁有些感慨。郭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呢。   “没有什么事,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郭宋对人的情绪变化似乎特别敏感,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谢停的声音从刚才有些悲伤转变为了冷漠,他觉得自己没有听错。   “没有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郭宋很老实地交代。   谢停沉默了一瞬,她其实也不傻,从郭宋的一些表现里,她察觉到郭宋似乎是对自己有意思。老实说,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说不渴望爱情是假的,可是同时她也惧怕着。   不说别的,就光论家世,自己和郭宋的就相差太多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很少能有圆满的。别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这样的语言实在是太不负责任,等到了一定的年纪,真正的知晓人情世故之后,就会明白,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它更是一份责任。对两个家庭的责任。   所以,谢停不打算考虑郭宋。   “好吧,我在外面,在忙,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刚好挂断了电话,许商就打开了门,上了车。   同时,代驾小哥也上了车。   “你家在什么地方,给这位兄弟导航。”   谢停用自己的手机导了航。   小哥驾驶很平稳,车上路了。   谢停的目光看向窗外。这里是市中心,窗外的景色格外的繁华。她已经在这座城市打拼了五年,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到了她这个年纪,一无所有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谢停又无可奈何。   许商转头看向谢停,她的侧脸落在光影不明中,显得有些孤寂。   明明没有喝多少酒,许商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晕。他伸手扯了扯领带,领带结太紧了,有些不舒服。   两人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说话。二十多分钟后,车在谢停家小区楼下停了下来。   谢停扭头对许商说了谢谢,开门下车,许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他刚才买的包包包装袋的带系,挂在了谢停的手腕上。   谢停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在一处单身公寓中。房间很小,但是整理得很整洁。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床,房间里面灯没有关,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将一只手臂枕在头底下,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   这是郭宋租的房子。他已经在这房子里住了两年了。   他在想着昨晚上的事情,昨天他和谢停出去玩,明明两个人都很开心,为什么今天谢停的态度突然就变了呢。难不成她担心若是搞办公室恋情对她影响不好?还是因为别的?   可是若是因为别的,这范围就太广了,郭宋想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若是因为谢停只是担心办公室恋情影响不好就好办,他可以跟她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他能感觉到谢停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感。   其实从他和前女友分开,这几年郭宋都没有再找,一来是因为没有心情,二来也是因为没有遇上一个心动的。   现在谢停出现了。他觉得谢停真的很好,虽然最开始是以他的领导的身份出现。但是他觉得谢停这姑娘真的很认真,性格也让他很喜欢。   不过他必须得承认,他是比较喜欢谢停,但是也还没有到非她不可的情况。而且经过了前一次的失败,郭宋其实很害怕再付出,他最怕再像上一次那样,全心全意地付出,结果却是自己遍体鳞伤。   郭宋其实都已经不怎么抽烟了,他曾经最郁闷的时候烟瘾最大,后来就慢慢地不怎么抽了,他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很熟练地抖出一支烟,又摸出打火机,在啪嗒一声中,他点燃了烟,然后吐出一圈淡蓝色的烟雾。似乎心里的郁闷也随之被吐了出来,一支烟之后,心情果然好了一些。   他这时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会考虑的单纯少年了。这个年纪,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想其实自己还不够了解谢停,贸然地对她说喜欢之类的话,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而另一边,谢停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包装袋出神。   当许商将这支包挂在她手上的时候,尽管在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是却怎么都做不出拒绝的举动来。   她真的很需要钱。   谢停自嘲地一笑,她起身走到小冰箱前,打开冰箱门,从里面取出两瓶啤酒。   在兹拉一声中,她拉开了一罐,一股脑地全灌了下去。   刚才冰箱里取出来的酒有些冰,喝得太急,其实很不舒服,呛得她有些想咳嗽。可是她忍住了,反而又喝下了一大口。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一会儿,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她无意识地翻了翻,在看到郭宋这个名字的时候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carus 小宝贝的地雷   同时也感谢给梧桐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们~ 第332章 替身情人(七)   良久, 谢停叹了口气。   次日又是工作日了,在周一的早会上,果然讨论了要投标许商他们公司的那个代理项目的事情。刘总一早决定投标的时候就想好了, 这次要让谢停作为总负责人, 他觉得若是谢停来做的话, 十有八.九能将这个项目拿下。   谢停也参与了会议。她并不意外刘总会将这个项目交给自己, 毕竟刘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就将她从董事长助理提上来,他是有目的的,那就是要让她来给公司创造收益。   刘总说完之后看向谢停,笑道:“谢经理, 这个项目交给你,你要全力以赴,将它完成。”   谢停站了起来,“谢谢董事长的信任, 我会全力以赴。”   刘总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文却很不高兴。这是她来公司的第一个项目,而且这是一个大项目, 若是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她现在是市场部的经理, 这个项目却将她排除在外, 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将她的权力架空?为什么刘总不任命她作为总负责人?   谢文心里有疑问, 但是却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董事长,等散会之后, 她去了一趟刘总办公室。   没想到刘总对她说, 这个项目谢停是最佳人选,因为她在甲方有人脉。   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投标这件事,若是在甲方有人脉, 不管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刘总,我从事这行这么多年了,人脉我也多少积攒了一些,我在天使城投那边也有认识的人,以前在一起上班的。”   刘总喝了一口水,笑道:“这不一样,就这样定了,后面还有几个项目,你就负责那几个吧。”   谢文看了刘总一眼,她心想看来果然那些传言是真的,大概这个谢停是真的和刘总有一腿。   谢文平生最恨的就是那些靠着自己的姿色上位的女人,以为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现在,她都在这上面吃过大亏。   谢文气冲冲地从刘总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她已经来了一个月了,却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她最开始过来的时候,也是因为知道这家公司的实力,她在这里上班,一来可以为自己的履历加分,二来也可以拓展自己的人脉。后面那几个项目怎么能和谢停负责的这个比,都是一些小公司,她甚至都有些不屑于打交道。   只是现在刘总已经决定了,她想了想,从刘总这里入手大概是不行了,但是要是谢停自己提出来她无法完成这个项目,刘总就只能将这个项目交给她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谢停拿上卡去食堂排队打饭。   巧合的是,她前面站着的是以前共事的杨曼。   虽然在一个公司,但是自从谢停调走之后,她也不怎么经常能看到杨曼,毕竟不在一个办公区域。   杨曼看上去光彩照人,穿着非常的时髦,头发也做了一个新的。   杨曼同时也在打量谢停,她看到谢停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即使现在已经成为了市场部的副经理,她身上穿着一件有些可笑的风衣,这风衣的样式已经很老气了,脚上穿着一双皮鞋,这种皮鞋杨曼觉得自己妈妈都会觉得丑。   她以为自己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谢停的时候,谢停已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见她看着自己的鞋子,眉头稍微一挑就知道杨曼心里在想什么。   谢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这鞋她已经穿了快三年了,这还是三年前,有一次发季度奖金,她一狠心给自己买的。当时挺贵的,质量很好,谢停也穿得很爱惜,所以虽然已经穿了三年,但是还是能穿。   谢停知道现在的姑娘们都很喜欢买衣服打扮自己,但是她不能。她虽然还不至于省到夸张的地步,像这种有穿的时候,她不会考虑给自己买件新衣服的。   节省并不是什么需要羞愧的事情。   “谢总,工作还适应吧?”杨曼笑着问她。   谢停笑道:“还好。”   正在这时,一个男生从餐厅门口走了进来,看到杨曼,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朝她扬了扬。   杨曼脸上划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这时候会出现。   谢停看了一眼明显有些慌乱的杨曼,再看向那个男人,顿时就有些明白杨曼此时在想什么了。   这个男人谢停认识,就是市场部的人。只不过她不太熟悉,只知道名字。   女人看男人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有心,心里都会对他们的长相、穿着以及行为在心里有些看法。而显然,这个男人就是那种不管哪个女人看了心里影响都不会太好的那种,从外貌和穿着上。   谢停倒没想到眼高于顶的杨曼竟然会愿意和他来往。   而看杨曼的这个样子,她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件事。谢停一开始有些不明白,因为人和人的交往,有时候并不是看一个人的外貌和穿着,而是看一个人的品德。谢停和这个下属不熟,所以不知道他品德如何,她只是觉得杨曼这样的人,或许会比较看重外貌之类的。   所以谢停才会觉得有些诧异。她的疑惑很快就被回答了。   男人先是和谢停打了招呼,然后才将自己的饭卡递给杨曼。   “杨曼,用我的刷吧。”   公司虽然补贴饭钱,但是是直接补贴到工资里面的。因为有些员工可能不想在食堂吃,要是在食堂吃的话就需要自己充钱到饭卡里面才行。   谢停看他这熟稔的动作,眉梢微微一挑,什么也没说,但是杨曼却看了她一眼,才一脸尴尬地对男人道:“你拿饭卡给我做什么,你自己也要吃饭的啊。”   男人笑了笑,“没事,你先刷,我就排在后面,一会儿你给我就行了,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杨曼尴尬笑道:“胡说什么呢,我不要,你自己刷吧。”   男人见她不收,顿时反应过来,可能是人有些多,她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接自己的饭卡。   以前都是杨曼过来找他,然后他将饭卡给杨曼。杨曼刷了之后,他再从杨曼那里将卡拿回来。今天杨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找他,他就将饭卡送过来了。   谢停看着这一切,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大概以为杨曼对他有意思,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将饭卡给杨曼刷,但是在谢停看来,杨曼绝不会看上这种普通的员工,从她之前对刘总和许商多努力上心就能看出来。   她大概将这个男人当成一张饭票了吧。   这种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谢停虽然更加不喜欢杨曼,但是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杨曼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尴尬,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呢,这一切都是康家豪自己愿意,他要将自己的饭卡给自己刷,要买礼物送给她,送上门的好处,她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退出去呢。这种事情她没少干,几乎在几分钟后,她那点子羞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谢停吃了午饭,漱了漱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其实在她过来的时候,刘总曾经问过她需不需要一间办公室。但是之前公司的办公室都是提前计算好留出来的,她如果要一间单独的办公室的话,就只能重新装修一间。   谢停觉得其他部门的副经理也是跟着其他人共用一间办公室,她要是搞特殊不太好,所以就谢绝了。   她现在要开始忙许商他们公司那个项目了,项目从立项开始,到可行性研究全部都要她来指挥,分配工作。   谢停刚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什么,豁然睁开眼。   她桌子上放着一个苹果,很红。   她去吃午饭的时候都还没有,这个苹果是她去吃午饭的时候放上她的桌子的。   谁放的?   有时候同事间也会发一发水果。她扫了一眼其他正准备休息的人,他们的办公桌上都没有,说明这个苹果是给她一个人的。   谢停盯着这个苹果,在想它是谁送的。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一看,上面有一条新发过来的微信信息,是郭宋发过来的。   “别看了,我放的。”   谢停没有抬头,她觉得这时候郭宋也许在看着她,看她是什么反应。   事实上,这时候郭宋真的在看她。   他想着,或许她会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然后看着他微笑。但是郭宋显然要失望了,谢停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就直接椅背上一靠,午休了。   谢停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就避免不了会经常去许商他们公司去谈合作的事情。   谢停过去的时候,找的人并不是许商,许商是分公司的一把手,他不会亲自处理这些事情的。这样反而让谢停轻松很多,她不想找许商,至少在现在,他们公司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做出来的时候,这样会让她不舒服。如果他们公司能比别的竞争者优秀,然后许商将这个代理权给了他们公司,这样会让谢停好受一些,即使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那个包包都还放在她家里,她始终难以下定决心将那个包包给卖掉。   但是她运气不太好,一进许商他们公司,在电梯里就遇上了许商。   许商看到她还有些惊讶,随即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许商听着有些亲密了,谢停看了他的助理一眼,“许总您好,我是过来和您这边的工作人员商谈我们准备投标的那个代理项目的事情。”   许商哦了一声,问助理,“这个项目现在是谁在负责?”   助理报了一个名字,“是市场部的陈总手下的人。”   许商哦了一声,对助理道:“你带着谢小姐过去。”   谢停连忙道:“不必麻烦了,许总,我认识你们这边的陈总的。”   许商很直截了当地说,“但是他不认识你。”   谢停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许商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让他的助理带着自己过去,就算是只是带着过去,什么都不说,陈总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续的事情,只要她们这边不出大岔子,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真的不用了,许总。”谢停又说了一遍。   许商看着她,他似乎了解了这个女人,骨子里有些倔强。老实说,他虽然送了那个包,但是他以为这样倔强的女人,应该不会收的,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收下了。   许商其实有一点失望,虽然他兄弟说女人都一样,但是他还是希望她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   不过这一点又让许商感到高兴,至少他知道了该从什么地方攻克这个女人。   “一会儿谈完事情,来我办公室坐坐吧。”许商邀请道。   谢停沉默了一会儿。   “不了,许总,谈完事情我得赶回去开会。”   许商笑了笑,没有勉强她。   “行吧,那么,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许商的助理垂着头,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他心里却是震惊万分,他跟着许商快超过一年了,可以说,一年的时间,虽然不足以让他对许商的事情了如指掌,但是多少也知道一些,比如许总一直都没有女朋友。   今天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这让他震惊不已。   许商可以说是成功男人的代表,有钱,有颜,而且洁身自好。这一度让助理感到惊讶,这样的男人可真的不多见。   但是今天这个女人,好像不是许总的对象,如果是对象,说话不至于这样客气。从许总的态度看,好像是许总对她有意思?而看这个女人的意思,好像对许总不太感冒!这让小助理更加惊讶了。   但是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本分,将惊讶都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下午还不知道呢,不知道会要开到几点钟。”   许商看了一眼手表,“没关系,我大概六点钟下班,去你公司楼下等你。”   谢停看了他一眼,刚想要拒绝,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了,外面站着好几个人,显然,这时候不宜在讨论这个话题了。   “行吧。”谢停无奈道。   许商的助理还记得许商刚才安排的事情,等许商离开后,他对谢停微笑道:“谢小姐,我姓王,叫王伟杰。您叫我小王就可以了。”   谢停笑道:“王先生,您太客气了。”   王伟杰从刚才许商的态度里面就知道,他老板对这位小姐估计是真的动心了,以后说不定就是老板娘,可不敢得罪了,笑容满面地将人带到了他们市场部的陈总的办公室,还专门说了一句,“许总吩咐我带着谢小姐过来。”   陈总看了谢停一眼,有些诧异,但是他还是站起来,十分客气地笑道:“谢小姐您好,快请坐。”   王伟杰就先走了。   谢停这才自报了家门。   陈总没有见过谢停,本来还在想这位是来做什么的,这会儿听她说了来意,又是许总特意关照的人,心里就有了谱。   谈话非常的顺利,被陈总亲自从办公室送出来,谢停微笑着和他道了别,她面色如常地走进了电梯。   等了一会儿,电梯到了,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她进了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她失神地盯着快速变化的楼层数字,脑子里猛地闪出两天前在食堂撞见的那一幕。   杨曼将别人当成长期饭票,心安理得的刷着那个男同事的饭卡。她当时心里还很不屑。可是现在自己算什么呢。收了许商三十多万的一个包,工作上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她都受到了许商的照顾。   而她内心,还在非常抵触以及厌恶许商。   她觉得自己兴许也不是厌恶许商,而是厌恶自己。这样的情况让她感觉窒息,可是她却无法逃离。   她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她哥哥打来的电话,若是再不决定做不做手术,他准备将母亲带回家了。   她妈都已经是晚期了,其实做手术的意义不大了。可是真的将人带回家,看着她等死,谢停真的做不到。她甚至因为太过愧疚,都不敢回家去看她一眼。   谢停的思绪一下子飞出去很远,直到一声电梯的叮铃声将她惊醒过来。   谢停一把抹去情不自禁涌出来的眼泪。强迫自己收敛了情绪。   下午确实有个会要开,五点钟下班,四点半才开始。自从谢文做了市场部的经理之后,市场部的会议都是这样,要么早会提前半个小时,要么晚会就拖到下班后快六点钟,弄得员工怨气很大。但是又没办法,像谢停这样为生活所逼的人不止她一个。   这个会议拖到差不多快六点钟才结束。   谢停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那个苹果,它似乎在朝她微笑。   谢停想了想,还是将苹果装进了包包里。   下了楼,她想起许商说过要在她楼下等她,但是许商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她希望是许商忘记了。   但是一出打听的门,她就失望了。因为许商的卡宴就停在路边上,她一出来,卡宴就轻轻地按了一下喇叭。   谢停动作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许商从驾驶位下了车,走到副驾驶替她开了门,谢停沉默地坐上了车。   “开会一直开到现在?”   许商很快也跟着上了车,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谢停嗯了一声。   她失神地看向窗外,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都是下班赶着要回家的人。在这座城市漂泊了五年,她换了好几个住处,不管住在哪里,一直都没有家的感觉。   她若是能往后视镜看一眼,就能看到路边上站着一个男人,他看着她这边的方向,良久未动。   “想吃什么?”   许商问道。   “随便吧,你决定就好了。”谢停道。   许商看了她一眼,提议道:“今天就去吃中餐吧。”   谢停点了点头。   她不再拒绝许商,是因为那个包。她觉得自己要是收下了那个包,然后对许商不理不睬,她会对自己更加失望。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许商对这个城市很熟悉。他开着车,朝自己经常去的餐厅驶去。   “今天跟陈总谈得怎么样?”许商问道。   “许总说我们公司的资历不错。”   许商只是找个话题,就跟谢停说起了这个项目的事情。   “这项目就是看公司的实力,你们公司是合格的,只要按照流程走就行了。”   谢停笑了笑,这样说来,哪个敢来投标的公司实力不行呢,毕竟这是知名大品牌,若是一般的公司,连初选都过不了。   许商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变相地告诉她,这个项目他们公司会拿到,不用担心的意思。   谢停看着窗外变化的景色,她现在只要一看到许商,就会想到那个三十多万的包,这个包像是装满了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许商察觉出她兴致不高,有些不明白,既然愿意收下他送的礼物,又愿意跟着他出来,为什么又不高兴呢。   不过许商也没有傻到直接问出来,他带着谢停去吃了饭,然后又带着她去了一家飞人馆。   谢停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而许商在路上也没有说要带她去哪里,到了这里,许商买了票,进来了之后,谢停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心里难免有些惊讶,在她那段多出来的记忆中,许商从来没有带她来过这里。   每个项目都有教练带着玩,因为是第一次体验,即使身边的人是许商,谢停都觉得这个项目很刺激,将她心里那些隐藏的压力很好的释放了出来。   尤其是在玩一些极限项目的时候。许商都有些害怕,但是谢停却一点都不怕,她甚至在想,是否在这种模拟的危险的情况下,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极限,就会重新涌出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这里拥有全市室内最高的攀岩项目,高度超过了三十米,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只是谢停第一次攀岩,她腰上套着安全绳,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   她感觉很累,好几次脚都踩滑了,这种需要全身协调的运动让她精疲力竭,但是她还是咬牙坚持爬到了最顶上,她甚至没有注意自己已经满身是汗。爬到了最顶端,她触摸到了那个象征着胜利的银铃。她还记得刚在教练跟她说过的,爬到了最顶上,就可以直接往后倒下,绳子会慢慢地将她放下来,但是在这过程中,她的脚需要在壁上借力蹬脚,以免她的身体撞上墙壁。   谢停从上面往下看去,底下的人变得很小,她有些恐高,脑子一下子眩晕起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绳子,即使刚才教练已经说过,她会很安全。   她看到底下的许商在仰头看着她,脸上似乎有些担心。   她盯着许商,似乎想从上面看到这些担心到底是对她还是对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谢停吐了一口气,放开双手,整个人朝后仰。在这失重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极限。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腰上那根绳索突然变得紧缩起来,很安全地将她往底下放。   上来她几乎爬了半个小时,下去却一分钟不到。   等谢停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早就等候多时的许商围了上来,他笑道:“你真勇敢。这么高都爬上去了。”   教练笑道:“能爬上去的女生不多。”   谢停喘着气,她心里也不禁涌现出无尽的成就感,仿佛生活中的不如意,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一般。   “拼了吃奶的力气了。”她笑道。   许商看着她脸上的微笑,一时间有些失神。这还是谢停第一次这样对他笑。   谢停脸上都是汗水,正在教练的帮助下将腰上和腿上的安全绳接下来。   谢停正低头解绳子,突然感觉自有人在帮自己擦汗水,她连忙抬起头来。她看到许商的脸,他的视线放在了她的脸上,却没有对上她的目光。他在细心地帮她擦汗。   这么近距离看,许商更帅了。   谢停愣了愣,随即她反应过来,微微侧开了头。许商的动作也因此一顿,随即他看了她一眼,站直了身体,等谢停解开了绳子,将手帕递给了她。   谢停看到了他脸上闪现过的失落,顿时有些不太自然起来。她接过了手帕,说了声谢谢。   两人从飞人馆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大概晚上十点。许商不等谢停开口,就主动道:“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谢停也想回去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到了快下车,谢停扭头和许商说了再见,然后下了车。   谢停本来想要像以前那样站在原地,看着许商的车消失不见才上楼,但是许商说要看着她进去。   谢停转身进了小区。   等回到家,她先去橱柜里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包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心里松了口气。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出租房里,她有些不太放心。   她走到了放笔记本的桌子前,打开了电脑。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查了好几个可以卖奢侈品的地方。她从网上得知,这个包包确实挺难买的,很多人跑了很多地方也没有买到,她现在甚至可以加价卖。   谢停给包包拍了十来张照片,挂在了一个网站上面。   就洗漱的功夫,回来她再去看了一眼网站,就发现自己已经收到了好几条私信。因为她这种全新的包包确实有些难得。都要她提供□□。   谢停将□□拍了照发了过去。   谢停也没有想到这个包包竟然这么快有人要买,挂上去的时候,她在买的基础上加了三万,本来是想给对方一个砍价的空间,但是没想到其中一个在看到了□□之后,直接买了下来。   谢停看到网站上显示的交易成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包包,叹了口气。明天她就要去将这个包包寄出去了。   第二天,谢停提着包装得结结实实的包包去上班,她约好了快递员中午的时候过来取。   还没到中午,那个快递业务员就先过来了,谢停提着包包去前台寄了出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谢停打了饭之后寻找位置。这个点食堂人比较多,空位就比较少,她正在犹豫坐在哪里,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谢总,谢总,来这里坐!”   谢停看了过去,是二组的人。他们占了一张桌子,刚好还有一个空位。   人家都邀请了,谢停也没有那么不给面子,就端着饭坐了过去。她身边恰好就是郭宋。   郭宋一反常态,她都在他身边坐下来了,他也没有抬起头来打招呼,只是埋头吃饭。   谢停看了他一眼,才笑道:“你们今天这么早。”   “早点过来有肉吃。”   谢停笑了笑。   一个女同事问道:“谢总,我刚才看到你在前台寄东西,等回去之后我才想起来,我也有个文件要寄出去,等我追出去,人都已经走了。”   谢停笑道:“没事,你打电话给快递公司,他们会派业务员过来的。”   “谢总寄的什么东西啊?那么一大包。”女同事问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不该打听这种事情,连忙吐了吐舌头。   谢停顿了顿,才笑道:“寄的包包。”   她虽然很不想说这个,但是她不太擅长说谎,也不擅长冷场。   郭宋还是埋头吃饭,即使她和别人聊天,也没见到他插一句嘴。   过了没多一会儿,不仅仅是谢停察觉到他不对劲,就连他那些同事也发觉了。   “老郭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爱说话了?平时就你话最多。”   郭宋余光注意到谢停在看着自己,他一瞬间感觉有些食难下咽,但是都已经这个年纪了,不可能因为心里不痛快就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他勉强笑了笑,“昨晚上没休息好,今天就有些不舒服,我已经吃好了,你们慢吃。谢总。”   他转头朝谢停点了点头,然后端起盘子走了。   其他人也没有多想,因为郭宋平时脾气最好,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事情发过火,所以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还以为他真的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但是谢停察觉到了异常。   郭宋对她太冷淡了,她以为自己知道郭宋对她是什么感觉的,但是今天他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谢停慢慢地吃着饭,心里反而有些如释重负,郭宋若是对她没有别的想法,她应该感到轻松吧。   但是谢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瞬间也感觉这饭仿佛突然就变得难吃了起来,但是郭宋刚才才走,她不能现在就走。谢停慢慢地吃着,听着这桌的其他年轻人聊天。   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她每天几乎是过着零社交的生活。除了偶尔联系的好闺蜜,除了之前的郭宋和现在的许商。   谢停自从那次去玩了极限游戏之后,也有些想明白了,她何必要将自己至于这种痛苦的境地呢。一切的罪恶之源不在于她。   谢停知道自己不应该原谅自己,但是她不得不原谅自己,否则她的生活就难以再恢复正常了。她也知道,许商的目的不是想要得到她,而是想要抚平自己心里的痛苦。   假如她能帮许商这个忙,她或许也就不用再自责了。   算是那个包的报酬吧。不过她一定不会做许商的女朋友。   谢停一边吃一边想,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的几个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吃好了,盘子里空空如也,显然是在等着她。   谢停放下筷子,笑道:“你们吃好了就先走啊,不用等我的,我也吃好了,走吧。”   等回到办公室,谢停下意识地朝郭宋那边看了一眼,她看到郭宋正趴在桌子上休息。   她看向办公桌,办公桌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苹果。   谢停也不知道该怎么想,该高兴还是失望。   她坐了下来,打开包包看了一眼,昨天那个苹果,她忘记取出来了,此时还静静地躺在她的包包中。   和许商他们公司的项目果然进行得很顺利,条件甚至都是对他们公司利益最大化的。   刘总高兴极了,知道这都是谢停的功劳,决心要好好地奖励奖励她。   谢停被请到了刘总的办公室。   “小谢啊,这次多亏了你。你是我们公司的大功臣啊!”刘总高兴地笑道,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停连忙双手接过,“刘总,您这样说,我就不好意思了,这都是同事们大家的功劳,我一个人可不敢居功。”   刘总点了点头,笑道:“当然,其他同事也功不可没。对了,你还没有买车吧?”   谢停点了点头。   刘总道:“没买车可不方便得很啊,这样吧,公司还有几辆闲置的车,给你配一辆吧。”   谢停一开始以为这车是借给她开,直到杨曼过来给她送车钥匙,她下班去地下室提车的时候才发现,这好像是辆新车。   她猛地回想起了,杨曼过来送钥匙的时候,眼神很不对劲,好像是嫉妒。当时谢停还在想,这只是公司给她配的车,有什么好嫉妒的,但是现在,她意识到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她想起人事部的同事前几天将自己的身份证给要了过去,当时说是要办理什么东西,她也没有注意,当天下午,人事部的同事就将身份证给还了回来。   她盯着方向盘,从网上搜到了车管所的电话打了过去,果然,这辆车是自己的名字。   刘总送了自己一辆车。   谢停坐在车上,她知道自这个项目给公司创造的利益远远超过了一辆车的价值,可是…她叹了口气,开着车走了。   谢停感觉自己要陷入抑郁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走出这个怪圈。   项目已经步入了正轨,她负责的前期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后期的工作就不是她的业务范围了,她跟刘总提出请假,她母亲要做手术了。   刘总一直没有听她说起过,他听她说她母亲肝癌晚期,准备做手术之后,想都没想就给她批了五天的假。   谢停的家在另一个省,她家虽然就在省会,但是只有一套老房子,不是什么拆迁户。   谢停请假的事情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许商也没有说。   这天许商想给她个惊喜,去花店买了一大束花,早早地就开车在她公司楼下等着了。   差不多快六点钟,一辆车从许商的车旁边经过的时候停了下来。   “许总,您在这等人吗?”许商看了过去,认出是谢停他们公司的人。他笑道:“是的,对了,你们公司的人都下班了吗?”   那人道:“我们五点钟下班,我是加了一会儿班,所以这会儿才走,差不多都已经走了吧。”   但是许商没有看到谢停下来,他只好笑道:“好的,谢谢你了,那你先忙。”   那人打了个招呼,就很识趣地开着车走了。   许商决定还是给谢停打个电话。   郭宋一出大门,就看到了路边上停着的那辆卡宴。他记忆力比较好,还记得上次那辆卡宴的数字后三位是三个8,其实这个车牌号比较有辨识度。这次见这辆车又停在这,他看了这车一会儿,心里有些疑惑,谢停已经请假了,这车停在这里做什么?   他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从这辆车旁边经过的时候,他朝驾驶座看了一眼。   是一个年轻男人,从男人的角度看去,这个男人也是帅得出色的那种。   郭宋别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请假了?”许商打通了谢停的电话,这才得知她已经请假了。   许商偏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花,左手不自觉地轻轻拍打了两下反向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他听见谢停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老家这边有点事,我就请假回来了。”   许商听她说她请了五天假就知道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若是不重要的话,公司大概都不会给批这么长时间的假。   可是谢停却坚持不说。   许商只好放弃从她这里询问,等挂了电话之后,就给刘总打了一个。她请假肯定是要经过刘总的,没道理刘总不知道。   刘总果然知道。   “小谢啊,许总不知道吗?她妈妈得了重病要做手术,所以请假回家去了。”   许商愣了愣,他没想到是这个。   一天后,当许商出现在谢停面前时,谢停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许商道:“只要有心就能找到。” 第333章 替身情人(八)   许商想要找到谢停, 还是花费了很多力气。这还全靠刘总帮忙,谢停在公司登记的地址是她现在住的地址,而不是她老家的, 许商让刘总查到了谢停的身份证复印件, 她入职的时候留档过。然后许商买了那天晚上的飞机,凌晨才到了这座城市。当天晚上, 他只能先住酒店, 第二天的时候才去找谢停家的地址。但是谢停不在家,她嫂子在家。她家在城里只有这套老房子, 不过有个好处就是这是学区房,谢停的侄子要上学。   从她嫂子那里得知了谢停母亲现在住院的医院和病房, 许商就找了过去。   谢停没想过许商竟然会过来。   她看到许商那一瞬间确实惊讶得有些不敢置信。   “你妈妈怎么样了, 手术做了吗?”   谢停没有回答, 而是问道:“许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希望能得到一个答复。”   她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许商自己老家的事情, 但是许商却找了过啦, 很显然,他肯定是找了刘总帮忙。   “我前天去接你下班,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你,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我就打电话问了刘总,这才得知你妈妈生病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很明显,许商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这才特意赶过来的, 若是之前的谢停,她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大为感动,但是谢停现在却没有半点感动,而是有一种不知所措。   许商对她是很好,可是她因为知道这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让谢停觉得很苦恼。   “多谢许总的关心,我妈妈的手术还没有定下来。”   许商扬了扬手里的水果篮,“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谢停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跟着许商走进了病房。她妈妈今天精神挺好的,看到谢停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她目光在许商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谢停连忙给她介绍。   “妈,这是我们公司的合作公司的许总,他今天路过我们这边,听说你生病了,就特意来探望你。”   谢停母亲叫杨小燕。   许商连忙上前两步,将果篮放在了杨小燕床边的床头柜上,俯下身对杨小燕道:“阿姨,您好,我叫许商,您叫我小许就好了。”   要说杨小燕这一生命运十分坎坷,在谢停很小的时候,她爸爸就去世了,她辛辛苦苦地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到了中老年的时候,本来是该享福的年纪,却又患了病。还是绝症,没办法医治了。   最让谢停心痛的也是这一点,在那段记忆中,她母亲生病的时候,她和许商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所以当时她也没有钱给她妈妈做手术,她妈妈死得很痛苦,临死的时候,人都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   所以这次,谢停有机会让她妈妈走得顺利一点的时候,她不想让她妈妈让她妈妈真的像梦中那样。   杨小燕看上去很消瘦。她看着许商。   许商是个年轻的男人,他生得很俊,看着外形条件很优秀。   杨小燕这一生最牵挂的就是这双儿女,儿子已经成家,有了孩子,她不担心了,可是女儿都快二十八了,还没有着落,她就算是死了,也放心不下。她知道自己看病的钱全部都是女儿出的,女儿也孝顺懂事。杨小燕不知道这次手术要花费多少钱,但是她也从儿媳的态度中得知,这次手术的钱也是女儿出的。   “谢停,快搬个凳子过来,给许商坐。”   许商连忙道:“阿姨,您别管我,我和谢停是很好的朋友,您就当我是自家人,别跟我客气。”   谢停给许商搬了凳子过来,她看到她妈妈脸上激动的神色就知道她妈妈在想什么。   她或许以为许商是她的男朋友,或是她临死之前能看到谢停交了这样一个男朋友,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果然,杨小燕开始问起许商来,问他多大了,是做什么的,家里是做什么的之类的问题。   谢停本来是想打断她妈妈的,可是她又不忍心,不忍心让她妈妈这样不放心地离开。前两天医生就告诉她了,她妈妈的病治不好了,就算是手术也没有希望,还不如将钱留着给她妈妈买一些镇痛的药物,可以让她走得不那么痛苦。   谢停很痛苦,做手术的希望很渺茫,但是她还是很希望去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问题就在于这个万一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几乎不太可能,医疗数据显示,病情到这个地步了,就算是做手术,几乎也没有太大的希望,顶多能延长一些寿命,可是病人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很痛苦,或许死亡才是他们唯一的解脱。   谢停拿不定主意,一边不想放弃希望,另一边又不想让她妈妈走得太痛苦。   许商很耐心地回答。   “阿姨,我今天二十九,家是C城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我和谢停做的工作差不多。我还有个姐姐,姐姐已经结婚了。”   杨小燕突然抬头对谢停道:“谢停,去帮小许倒杯热水吧。”   谢停心知她妈妈可能有话要跟许商说,谢停心里叹了口气,她妈妈根本就不知道她和许商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她跟许商说那些,可能会让许商尴尬。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许商转头头,对她道:“去吧,刚好我有些口渴。”   谢停看了他一眼,取了个一次性杯子出去了。   她没有离开,病房的门也没有关严实,里面的声音能传出来。她听到她妈妈对许商道:“小许,你和谢停是不是男女朋友?”   她听到许商否认,“阿姨,我们还不是呢。但是我在追求谢停。”   她妈妈显然对这个答案也挺满意的,“谢停这孩子啊,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倔,和她爸爸一样。她爸爸走得早,谢停也很懂事,从来不让我操心。就是这终身大事,她一直没有定下来,让我最担心。”   许商连忙道:“阿姨,这点您放心,我是很喜欢谢停的,只要她愿意,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包括结婚,只要谢停点头。”   杨小燕有些动容,恨铁不成钢道:“这孩子就是太傻了,小许你这样的人才上哪去找。”   许商笑道:“没事的,阿姨,这都是个过程,您要好起来才行,到时候您还要送徐她出嫁呢。”   杨小燕苦笑道:“我这病怕是拖不了那么久了,我们有个邻居也是得了这个病,治了两三年,家里的钱全耗空了,听说花了好几十万,但是人最后还是走了。谢停就是被我拖累了,她都已经工作五年了,别人都在买车买房,她因为要给我治病,积蓄都花在我身上了。”   说完,杨小燕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跟许商说这个,万一许商觉得谢停有个累赘母亲而不要她了怎么办?   杨小燕连忙补救,“不过你放心,我这病也拖不了多久了,谢停还说要给我动手术,我听说这手术都要七八万,加上后续的疗养,只怕要花个十几二十万。谢停的钱都已经花光了,哪里还有钱治呢,就算是有,我也不会让她在出钱了,你放心。”   许商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想起他送给谢停的那个包。   谢停这几年的积蓄全部都花在她妈妈治病上了,也就是说,谢停可能没有钱给她妈妈支付手术费了。他其实一直对这件事有些耿耿于怀,他并不是舍不得这个包,而是谢停收下包的行为,让他有些不舒服。说来感觉他自己很可笑,明明是自己非要送给她的,但是当通过这个包检验出她是个什么人的时候,许商并不是不失望。   但是他这一分钟,从她母亲口中得知实情之后,许商敢肯定,那个包包肯定被谢停卖掉了,他一次都没有见她背过。   许商一瞬间就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好像是自己之前将谢停往坏的方向想了,这分钟他是真的很高兴。   “阿姨,您别担心费用的问题,费用我来想办法。”   杨小燕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病会影响到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哪里肯同意。   “别费心了,医生已经说了,就算是动手术,我都活不久了,我啊,能在死前看到女儿有着落已经很满足了,你们的钱要留着以后用,你们的人生还长呢。”   “阿姨,您放心,几十万对我来说不算大钱。我有钱的,你放心动手术,到时候疗养得好,肯定也可以恢复过来的,到时候您看着谢停出嫁,多好。”   杨小燕坚决不愿意,正在这个时候,谢停推门走了进来,她手上的杯子还是空空的。   房间中的两个人听到推门声都停下了说话,看向谢停,谢停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护士站这会儿没水了。”   杨小燕哦了一声,许商连忙笑道:“没关系。”   送许商走出住院大楼,谢停真心实意地跟他道谢。   “多谢你没有跟我妈妈说出实情。”谢停道。   许商笑道:“什么没有说出实情,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许商知道刚才谢停肯定在病房外面听到了一切,他正色道:“我说的都是认真的,还有阿姨治病的费用,我来承担,你尽管放心给阿姨安排手术就行了。”   “这怎么能行?”谢停下意识地拒绝。   许商笑道:“别逞强了,这不是别的事情,生命只有一次,你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阿姨着想。”   送完许商,谢停上楼,手里捏着一张卡,是许商离开的时候给她留下的。   回到杨小燕的病房,她妈妈还没有休息。   “人走了?”   “嗯。”   “谢停啊,不是妈妈说你,这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说。”杨小燕就是为了等她送许商走之后,要跟她谈谈这件事情。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谢停攥紧了手中的卡,她多么希望自己不是知道真相的那个人啊。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用自己的心意去报答许商。可是现在,她接受了许商的好意,却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意如那段记忆中一样。   可是这些都不能在她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她抬起头,换上了一副笑脸。   “谢停啊,妈妈这病是好不了了,但是妈妈希望能在走之前送你出嫁。这个小许我看人不错,说话也有分寸,人才也不错。你还在挑剔什么呢。他说他还在追求你,你快不快点答应了,当心被别人抢了先。你还当你年轻了,二十八的人了。”   谢停很耐心地听着她妈妈的唠叨,甚至是很珍视地听着。因为她知道,等她妈妈走了,就再也没有人会给她念叨这些了。   “你哥哥那边,有你嫂子在,你是靠不住他的。只有自己找一个可靠的男人,下半生才有着落。我跟你说,这手术我不做,花好几十万,留着给你自己买个房子,现在结婚都要买房子。”   谢停站起来,对杨小燕笑道:“钱的事情您就别担心了,许商有钱,你不知道,他家是开公司的,几十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送我一个包都三十多万了,您别担心这点钱,好好的,把手术做了,就算是真的无法完全康复,能多活几年都算是赚了。”   杨小燕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来,“小许家里这么有钱?”   谢停笑道:“不光是他家里有钱,他自己也很优秀,他啊,就算是我们公司的老总都得给几分面子呢。他住在市中心的大别墅里面,那得值多少钱您都算不出来。”   杨小燕听了这个消息,却不是高兴,而是开始担心起来了,小许若是这么有钱,能对她女儿好吗?   “这,小许家里太有钱了,咱们这个家庭…”   谢停笑道:“您可别担心了,现在是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您还担心什么呢,就算是以后结婚了离婚,我还能分到一笔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呢,怎么算都不亏。您啊,就好好地安心地准备手术,然后心态一定要放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能将你的命保住!你要相信这一点。”   从杨小燕的病房出来,谢停一屁股坐在边上的长椅上,叹了口气。她找了医生,给她妈妈预约了手术,手术就在后天,还算幸运,刚好补了一个空缺。   谢停将所有的手续办好之后,没有回杨小燕的病房。她妈妈需要休息。   她颓丧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对未来充满了担忧和迷茫。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谢停摸出手机一看,是郭宋打来的。   谢停看着屏幕上郭宋的名字,愣了很久的神。其实才过了没几天,但是另外一个城市的生活好像隔自己很远,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公司里的任何人和事。   在电话铃声挂断的最后一秒,她接了电话。   “喂?”   “谢总,听说你请了好几天的假,你还好吗?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谢停听着他的称呼,说要叫名字是他提的,现在却又叫谢总了。郭宋的冷淡很莫名其妙,好像这是一场游戏,就叫做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谢停的生活已经充满了挑战,她最需要的就是稳定。郭宋确实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快乐和幻想,但是这一刻,谢停很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和他真的不合适。   那边没有听到谢停的声音,喂了两声,“谢总,谢总?”   谢停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鼻子里被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   “没事,就是家里面有点事,所以我请了几天假回来。谢谢关心,我还有事情,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郭宋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他看着谢停桌子角落上放着的那只已经开始焉了的苹果,本来是很想和她说说话的,可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谢停等了几秒钟,没听到他说话就说了一声再见,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盲音,郭宋在一瞬间似乎有些意识到自己和谢停,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沈中庭接到表弟的电话的时候刚开完会,准备下班回家。   “有空吗?”   他察觉到郭宋的声音有些异常。虽然两人关系不错,但是很少聚在一起,因为两人的生活习惯不同。郭宋喜欢去喝酒,下班之余,他经常泡在酒吧。但是沈中庭不一样,他的生活非常的规律且自律,如果不是必要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去这种娱乐场所的。郭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除了有事情,几乎不会找沈中庭去喝酒。   沈中庭听他邀请自己去喝酒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可能比较严重。   “我下班了,你在哪里?”他问道。   一间环境很静谧的酒吧。   沈中庭在一处卡座上找到了自己的表弟。   桌子上已经空了一瓶酒。沈中庭挑了挑没,脱下外套,随手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郭宋抬起头,见是他来了,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   沈中庭端起来,和他碰了一杯,然后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郭宋笑道:“还不是老样子。”   沈中庭点了点头,“你看着瘦了一些。”   郭宋摸了摸脸,“是吗,我都没有察觉到。好久没有去锻炼过了,我还以为我胖了。”   沈中庭摇了摇头。   “你最近回家去过吗?”沈中庭问道。   郭宋摇了摇头,“没有,我爸妈兴许已经当我死了,从过年到现在,就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沈中庭笑道:“是你要让他们远离你的生活啊,当时可是你一心要从家里逃出来的。”   郭宋笑了笑,“是啊。当初是我要从家里逃出来的,我觉得那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窒息,谁知道,出来之后,生活更让人感到窒息呢。至少那时候还有钱,只要有钱,还愁没有快乐吗?”   沈中庭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郭宋。   郭宋明显酒还没有喝到位,他没有一口气将所有的苦闷说出来。   沈中庭记得他这个样子是一年多快两年前,他当时以为是真爱的女朋友离他而去的时候,那时候沈中庭简直是被他折磨够了,明明有那么多朋友,却非要找他这个表哥倾诉,每次郭宋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他还得将人给弄回家去,一个成年男人,光是将人背回家,就能将人累得满身是汗。   沈中庭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动声色地将桌子上的酒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想要尽量不让郭宋喝酒。   “出了什么事了?”沈中庭主动问道。   郭宋猛灌了一杯酒,他没有直说出了什么事,而是说出了一句让沈中庭眉头一挑的话来。   “表哥,我要回家了。”   沈中庭确实小吃了一惊,他因为郭宋还要在外面吃几年苦才会回心转意呢。   郭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沈中庭拦都拦不住。而郭宋酒量真的不怎么样,不出一个小时,郭宋就开始醉眼朦胧。   沈中庭见郭宋醉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妙,他对那段往事记忆犹新,那时候郭宋经常喝醉,一喝醉必定要抱着他大哭。这个毛病也不知道现在改没改,反正当时沈中庭差点因为觉得被他当众抱着大哭太丢人而想和这个表弟断绝关系。   但是还好,这次郭宋没有哭,他嘟嘟囔囔地翻出手机,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电话显然很快就通了。但是郭宋已经说不清楚话。   沈中庭只听到他嘴里蹦出一个谢总出来。   沈中庭想起来这个人来。就是两次搭乘他车的那个女人。   沈中庭想起郭宋曾经借过他的车,他那次没有多想,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当时反应过来郭宋是借车去和女人约会,也不会多想什么。   但是现在看郭宋的反应,显然是和这个谢总有了点什么。看郭宋今晚上这个样子,显然和这个谢总之间没有那么顺利。   那边挂断了电话,郭宋不死心地又打了过去,等那边接了,他嘟哝着又说不清楚话。   那电话那边,谢停一直接到郭宋的电话,她听他声音就知道他可能是喝醉了。她不知道他身边都有谁,虽然说一个男人喝醉了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说自己曾经和郭宋快有发展,就说两人领导和下属的关系,谢停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郭宋不管。   等郭宋再次打电话过来,谢停连忙问道:“郭宋,你身边有没有朋友,还是只有你一个人?郭宋,郭宋?”   但是郭宋嘟嘟哝哝的,她真的听不听他那边在说什么。   “郭宋,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正在这时,电话里传来一道很清晰的人声,是个男的。   “郭宋和我在一起的,我是他表哥,沈中庭,真是抱歉,郭宋喝醉了,我会将他手机收好的,他不会再给你打过来了。”   谢停愣了一下,沈中庭。她突然想起来,这个男人不就是那次送她的那个吗。   “哦,这样啊。郭宋不知道怎么回事,喝这么多酒,那么你多费心了。”   沈中庭虽然有些疑惑,她这样说好像不知道郭宋喝这么多酒是怎么回事一样,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礼貌地说了再见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将郭宋的手机收了起来,不让郭宋再打电话给人家。然后他看了一眼时间,给自家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他将郭宋送去了酒店,看着郭宋躺在床上睡着了,这才回了家。   第二天,郭宋一觉醒来,想习惯性地摸手机,发现他习惯放的枕头下面没有,又眯着眼睛到处摸了摸,还是没有找到,这才不耐烦地坐了起来,将两个枕头都给拿开,还是没有看到手机的影子。   郭宋看着雪白的床单,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家里。他抬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一处酒店。是沈中庭将自己送来了酒店?大概是了。   今天是工作日,但是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已经旷工了一天了。   郭宋没有太在意,他昨晚上跟沈中庭说的那句话不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   他简单地洗漱,在酒店的餐厅吃了早餐,这才打了车,往沈中庭的公司赶去。   到的时候,沈中庭开会去了,他独自坐在沈中庭办公室外面等他。   沈中庭的助理是个女生,看着年纪不大。但是郭宋知道她,,毕业于国外知名大学,工作能力很强。   等了大半个小时,沈中庭终于开完会回来了。看到郭宋,他也不惊讶,只问了一句,“你今天不去上班了?”   郭宋笑了笑,“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半天过去了,对了,中庭,我手机不见了,你看到了吗?”   沈中庭哦了一声,“在我办公室,我昨晚上忘记放在酒店了。”   郭宋完全不记得自己喝醉之后的举动,不过沈中庭打算提醒他一下。   两人走进了沈中庭的办公室,沈中庭从办公桌的抽屉里面取出了郭宋的手机。一边递过去,一边说道:“早上的时候,你上司给你打了个电话。”   “我上司?”   “嗯,上回跟我们一起坐车的那个。”   沈中庭察觉到当他提到这个人的时候,郭宋神色明显的暗淡了一些。   郭宋盯着手机,没有说话。   沈中庭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我听说姨父身体不太好,你回去看看吧。”   郭宋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谢停母亲的手术还算顺利,医生说如果疗养得好的话,多活几年没有问题。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谢停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很多病人甚至连手术台都挺不下来,不幸中的万幸,她该庆幸才是了。   她的假期也差不多到了,后天就是周一,她该回去上班了,但是她母亲才刚动了手术,需要人照料,她哥哥要上班,她嫂子是不可能过来照料她妈的,就算是她肯,谢停都不放心。   而这时,刘总主动打来了电话,询问她母亲的身体状况,然后又很慷慨地给了她一周的假期。   谢停心里都明白,刘总是个好老板,但是他也不是这样能让员工带薪请假的好老板。所以一切的功劳是许商的。   这两天许商也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询问她母亲的身体状况。   谢停觉得许商都已经这样用心了,就算是他在利用自己,自己何尝不是在接受着他的好意呢,这样的话,两人都不是真心,但是至少扯平了吧。   谢停这样对自己说。   “我工作就快结束了,等过两天,我就过来看望阿姨。”   谢停道:“你工作忙,我妈妈状态挺好的,你别跑这一趟了。而且,等我妈妈身体恢复一些之后,我想将她接到C市去疗养。方便我照顾她。”   许商赞许道:“是的,这样方便,你也不用两边跑了,到时候给阿姨请个全天候护工,你也能轻松一些。”   谢停强迫自己忘记关于许商的记忆,开始强迫自己不去想许商的坏,而是去想他的好。   “这次真的谢谢你。”   许商笑道:“你还用得着跟我这么客气吗,都说了多少次谢谢了。别跟我这样客气。对了,你打算哪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等我妈好一些吧,我都已经请了十天假了,再不回去,老板大概要解聘我了。”   许商笑道:“他解聘你刚好,你来我们公司,还让你做副经理。”   谢停笑道:“你们公司那么大,我怕胜任不了…”   挂断电话,那许商坐在位子上,看着手机出神。经过这一次,他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谢停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知道这极大因素是出于感激。   许商笑了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肯接纳他就是件好事。   他想了想,将助理叫了进来。   “有没有办法,给C市的一位病人每天订一束花?”   谢停等假期结束之后才回了C市,在离开之前,她还找了一位全天候护工照料她妈妈。   因为她妈妈精神好了很多,所以谢停还算放心地回去了。   她提前告诉了许商航班,许商算着时间等在了机场。   谢停走出通道,她环顾四周,还没有看到许商,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这个怀抱本该很陌生,但是谢停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地熟悉的感觉。她转过身,果然是许商。   许商很亲热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然后接过了她手上的行李,另一只手空出来牵着她走。   谢停很机械地跟着他。   许商也感受到了谢停的不自然,他以为是谢停还不习惯他的亲近。   他没有太在意,而是拉着谢停走到了停车场。   “阿姨的身体恢复得还好吧?”   许商让谢停先上了车,他去后备箱将她的行李放好,然后回到了驾驶座,问谢停。   谢停点了点头,“恢复得不错,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能多活几年。”   许商低沉地嗯了一声,然后发动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去吃东西,还是回家?”   其实许商很想将她带回自己家,但是那太快了一点,许商担心会吓着她,所以没有提出来。   谢停的脸偏向窗外,回答道:“送我回家吧,我太累了。”   许商就搜出了去她家的导航。   机场偏向郊区,开了四十分钟才到了谢停家小区外。   谢停等车停稳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她正要开门下车,手突然被拉住了。她转过头,看到昏暗的灯光下,许商正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专注,很认真。   他突然用劲,谢停被他拉了过去,上半身倾倒。同时许商的身体也凑了过来。他低下头,想要吻她。   谢停看着许商的脸变得越来越大,他的眼睛睁着,但是他完全背对着光,谢停已经看不清他的神色。   就在他的唇即将印上她的的时候,谢停偏过了头。许商的唇印在她脸上,触感冰凉。   谢停推开许商,一手拉着座椅,坐直了。   许商先是一愣,随即尴尬一笑。   “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我可以…”   谢停闭了闭眼睛,又迅速睁开。   “我一直想跟你谈谈这件事。”她转过头,看着许商。   “你知道吗,有人告诉我,我长得跟你前女友很像。”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许商的神色大变。   “你只是将你对你前女友的感情加诸在我身上了不是吗?”谢停终于说出这句话,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挪开,让她得以喘息。   “这样的感情,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你只是将我当成了一个替身。你对我以及我妈妈的照顾,我会一直铭感于心。那个包包,我会想办法挣钱还给你的。谢谢你,许总,不过我们就到这里吧。真的,谢谢你。”谢停说完,转身开门下了车,她站在车外,透过车窗看了许商一眼。许商脸上的惊诧都完全还没有收起来,兴许谢停这话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谢停转过身,轻呼了一口气。   她现在感觉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34章 替身情人(完结章)   许商坐在驾驶位上动弹不得, 谢停的话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他确信谁都不知道。可是现在,明显事情出了误差, 谢停知道了。   许商先是震惊,随即就是诧异,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许商很确信自己以前确实不认识她。两年前, 自己和前女友分开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到现在这家公司任职,所以刘总他们也绝对不知道这些事情。那么谢停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似乎都不重要。   谢停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通道良久之后,许商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的头重重地往后一靠, 失神地看向前方。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明明他和谢停现在的关系有所改善,谢停又偏偏知道了他前女友的事情。   许商的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 过去是很难完全遗忘的。许商这么聪明的人, 将自己关在过去这么久。那些过去的美好真实发生过,两人也真心相爱过,要想完全将过去抛开, 这可能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人以及事来冲刷掉它们在自己心中留下的印迹。   许商将车停在路边,第一次这样任由自己陷入回忆。   从两人相识, 一点一点地回忆。自从分开之后,他从来不敢回忆过去, 那会加重他的疼痛。但是这一刻, 许商很自然地陷入了回忆中。   从她搂着自己, 第一次说‘我爱你’,到最后她转身离去,再也没有了消息。他很惊诧地发现, 当这一天,自己再回想从前的时候,心里竟然已经没有了一点痛感。那个名字不再是一把每每想起就刺入心脏的利刃,他好像已经在无形中恢复了正常,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她了。   许商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重生之感。   他想他终于挺过来了。   许商转头看向谢停住的公寓,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她的地址,所以许商并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栋。许商静静地看着那些透出灯光的窗户,觉得哪一间都有可能是她家,那样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的温馨。   许商想起谢停来,他以前只是觉得谢停的性格和他前女友截然不同,现在看来,不仅仅是性格,再回想谢停的脸,他感觉谢停也并没有那样像她。   许商看了那些灯光一会儿,翻出手机,找到谢停的微信。   “你只是你,仅此而已。”   许商开着车离开,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兴许他还再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将她对他的影响完全消除,但是现在,许商已经活过来了。   谢停洗了澡之后,吹头发的时候才看到了许商发过来的消息。   她看了一眼,轻蔑地笑了笑。她觉得这是许商的花言巧语。   吹干了头发,谢停上床睡下了,这些天她太累了,但是还是躺了很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谢停开车上班。   这是周一,她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去上班了。   办公室的同事们并不知道她是出了什么状况,这么久都没有来上班,甚至有人以为她是准备要离职了。因为上一个副经理要离职的时候,也是好久都没有来上班。   所以当谢停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遇到她的人都是先是一愣,而后才笑着跟她打招呼,“谢总,您来了?”   早!   这些同事并没有跟她打听她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毕竟她虽然很平易近人,但是毕竟是他们的领导。   谢停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桌面上都已经积了一层灰了。谢停从抽屉里面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然后她就看到了桌子一角上的那个已经枯萎得不像样子的苹果。   这苹果是郭宋送给她的。   谢停抬起头,下意识地往郭宋的位置看了过去,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孔。   周一是全组要开早会的日子。在会议上,谢停也没有看到郭宋。   等会议结束,谢停走到郭宋他们组,问道:“郭宋呢,是请假了吗?怎么不见他人?”   组员有些惊讶,“谢总您不知道吗?郭宋已经离职了,一周多了吧,我们又重新招了一个人。”   谢停惊讶道:“离职?”   组员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啊,郭宋在群里发过告别的消息啊,您没有看到吗?”   谢停愣了愣,摇头道:“没有,我家里出了点事,这些天一直都在忙,没有注意工作群的消息。”   那个新来的组员连忙走过来,跟谢停做自我介绍。   谢停简单地和他说了几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她打开了工作群。群里每天消息比较多,她回家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时间看这些消息。   她往上翻了很久,才看到了郭宋发的那条。   他离职后发在群里的,然后还发了请客的邀请,大概他们组的那些人都已经跟他吃过饭了。   谢停翻到郭宋的微信,两人之前有聊天,这些聊天记录谢停都没有删,最后一条停留在他给自己发消息,说苹果是他送的。   郭宋连离职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会再跟她说一声了。   谢停抬眼看着桌上的苹果,扯唇笑了笑。她拿起苹果,将之扔进了垃圾桶。   谢停去见了一下刘总,刘总对她母亲的病表示了关心。   “已经做了手术,谢谢刘总,真的谢谢您。我请了这么久的假真是不好意思。”   刘总连忙摆手,因为这个小鞋给他们公司创造了多大的产值啊,他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有,应该的,我工作是太忙了,不然也该去探望一下的。”   说着,他从抽屉里取了一个红包出来,“这次没有能去看望你妈妈,我十分抱歉,这红包是给你妈妈买营养品的,快收下吧。”   谢停真是受宠若惊,她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拒绝。   “不不,刘总,您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这红包我不能收。”   刘总走到她跟前,将红包递给她。   “快收下,这是慰问你妈妈的,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谢停推脱不掉,只能收下了这个红包。她看着就感觉这个红包很鼓,一捏感觉有些重。   从刘总办公室走出来,谢停连忙将红包收好。   不可否认的是,谢停确实因为许商得了很多的好处,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这点谢停无法否认。她觉得自己不会恨许商,但是也无法因为这些就跟他在一起。   许商无法获得谢停的信任了。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谢停下班回家,刚将车开出停车场,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许商打过来的。   谢停顿了顿,还是接了。   “喂?”   “我们需要谈谈。”   谢停将手机放了外音,“没什么好谈的,我想我都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我还没有和你说清楚。”   谢停对许商有初步的了解了,这个人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这可能跟他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像许商这种人从小优秀到大的,他无法接受失败和置疑,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做好,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已经失败。   谢停嗯了一声,“你想在哪里谈,我已经下班了。”   “我就在你们公司外面的路口边,你先过来,上了车再说。”   “我自己有车,你跟我说地址就行了,我自己开车过去。”   这车还是刘总作为奖励给谢停的,谢停知道是托许商的福,但是她还没有那样傻到去拒绝,因为这虽然确实跟许商有点关系,但是也是作为自己完成事情的奖励。这样说,可能会觉得谢停的三观不正直,但是生活早就将谢停的那点非黑即白的正直给消磨光了。   她如果要一直保持正直,她妈妈的病就无法治,她也依旧是个穷光蛋,谢停觉得,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线,生活是需要一点点迂回的。   许商跟谢停说了一个地方。谢停开出地下停车场就看到了许商的车。她跟着他的车走。   大概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地方,同时停好车之后,许商带着她往楼上走。   “这里还不错,海鲜都很新鲜。”   谢停嗯了一声。   今天许商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西装的质地和剪裁都十分的考究。许商穿西装总是很帅。   进了店铺,两人找了地方坐了下来。   店里没什么人,等店员将菜单拿过来,两人点了菜之后,在等菜的空隙时间里,许商才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我前女友的事情的,但是,我现在并没有将你和她混为一谈,我现在很清楚,你就是你,她是她,而且,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谢停静静地看着许商,没有说话,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许商再次道:“真的,那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已经将当初的事情都释怀了。我觉得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理解,谁没点过去呢,重要的是现在。”   “我不相信你。你知道吗,许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很脆弱的,一旦被打破,就再也难以建立起来。你对我是很好,但是,我真的无法信任你了。其实你对你的前女友是什么感觉,对我来说,不重要,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合适你明白吗?”   谢停说这些的时候,想起了那段记忆。现在的许商说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在那段记忆中,他的前女友回来时,距他们分开已经有四年之久,可是许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去。   可见这跟时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其实谢停如果是作为一个局外人,还挺可怜许商的,一个正常人竟然困于一段恋情长达四年。可惜她身在局内,如果记忆中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她的身上,谢停觉得自己会被恶心死。   “许商,真的,我不会接受你的。吃饭吧,不说这件事了。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你的那些恩德,我不会忘记。”   许商显然有些着急。   “听说我,谢停,我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确实觉得你很像我的前女友,所以我想尽办法接近你,认识你。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过来,你就是你,她也跟我没有关系了,我现在在乎的人,叫谢停。你相信我,我真的已经忘记从前了,我已经从从前走了出来,那些事情于我,就像是一本书,已经翻页了。”   “但是,翻页的书,还是可以翻回来不是吗?假如你的前女友现在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敢保证你的心没有一点触动吗?”   许商被谢停的逼问问得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发现,假如她真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会毫无触动。   这意味着什么,许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明白不过来。   谢停不再说话,刚好这时候菜也上了,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   这次谢停不等许商去结账,就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将帐结了。   许商被谢停提出的设想给惊住了。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对前女友毫无感觉了,可是还是无法想象假如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从这点来看,或许他并不是完全放下了。   和谢停分开上了车之后,许商并没有立刻打火。谢停的车就停在他前面不远处,他看着她走过去上了车,然后车尾灯亮起,从车库中退了出来,然后慢慢地开离了地下室。   许商点燃了一支烟,在淡蓝色的烟雾中,许商将头后仰,静静地思考。   谢停开着车回到家。   她和许商的饭局,吃到后面已经完全沉默了,两人似乎都找不到话说,甚至一起下停车场的时候都没有人说话,谢停却松了一口气,或许许商已经明白了自己对前女友确实放不下,所以他才会那么沉默。   谢停突然想到白天刘总给自己的那个红包,她从包包里将红包翻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叠百元大钞。   谢停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许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她联络了,谢停反而松了一口气,但是那个包包的钱还是要还给他。   这就是底线了。   许商兴许并不在乎这点钱,但是对于谢停来说,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再过不到四个月就是春节。这也就意味着,要发年终奖金了。谢停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少,毕竟她是半路才被调来当这个副经理的。   虽然刘总很慷慨地给了她假期,但是显然,谢停的直系上司很不满意她这次请这么久的假。所有工作堆到了她身上不说,她偶尔还发现了谢停居然是带薪请假。为了这事,她甚至跑去和刘总说过,她提出谢停又不是请年假,凭什么能带薪休假?   但是刘总不容反驳地将她的反对意见给驳回来了。   谢文因此大为光火。好不容易,谢停回来了,谢文将几个项目全部分给了她负责,这也就意味着,谢停最近都需要加班,很有可能忙不过来,需要占用周末。   和谢停关系比较好的同时都暗下跟她说,让她拒接其中一些项目。   谢停还是将这些事都接下来了。其实谢文在无形中也帮了她一个忙,她需要多做点事情,或许这样,年终奖金才会多一点。   谢文本来是想让谢停完不成,她好去跟刘总告密。可是她没有想到,谢停愣是将所有分给她的任务给接了下来,就算是加班到半夜,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都没有将事情推诿出来。   反而刘总在从人事那边得知谢停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之后,有些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在意。他不想让许商觉得他给谢停这么多事情做,谢停这样加班,肯定会影响她和许商见面之类的。或许许商这时候已经心存不满了。   欣慰的是,他的工资总算是没有白开,谢停是个很勤奋努力,又很能吃苦也有能力的下属。   谢停将谢文的工作差不多都做了,谢文反而开始担心了起来,因为每次工作汇报,都是谢停在汇报工作,谢文本来也想自己去汇报工作的,免得老板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但是这些事情全部是谢停在处理,她问过谢停工作进行到哪了,谢停也只是给她讲一讲大概,而不会说得很细致。   而汇报工作的时候,不是将大致的工作汇报一下就完了,老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追根问底,一定要将自己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问明白。   谢文因此也不敢抢功劳,因为她曾经在一次会议上被老板追问得哑口无言,那次的尴尬让她彻底学乖了,后面的工作汇报都是谢停在做。   市场部换新经理是必然的事情,在大多数市场部的员工们看来。   本来听说谢文是挺有能力的一个人,但是自从谢文来到公司,他们只见识了她在压榨员工工作时间上的本事,其他的处理事情的能力却没有见到。反而谢停让大家刮目相看,虽然顶着走后门的头衔进来,但是她的勤奋和能力大家都看得见。   所以,当公司发出人事调整的通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意外。或许也有一点,可能是对谢停这么年轻又这么快就爬上了市场部经理的位置感到惊讶和羡慕。   其实就连谢停自己都没有想到。   谢文被解雇,公司认命她为市场部经理。   这一次,谢停虽然惊讶,但是很果断地抓住了机会。   成为了市场部经理,也就意味着谢停工作更忙了。而这时,她已经将她妈妈从家乡城市接了过来,安排住进了一家疗养院。她现在的收入能支付得起。   而当她成为经理的时候,人事部的同事和她谈了一次话,关于薪资问题。   他们的市场部经理论的都是年薪了,年薪四十万,年终还有格外奖励,项目奖励。   谢停在人生刚到达二十八岁的这年,于事业上攀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谢停在兴奋的同时,也更加感谢许商。   或许许商接近她的目的不纯,但是不可否认,许商真的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机遇。   C市的冬天来得很早,谢停换了一个住处,这次她租了一间离公司不远的地方,这里理她妈妈的疗养院也很近。虽然房租比之前贵了一些,但是生活质量明显改善了很多。   在下了第一场雪之后,谢停接到了许商的电话。   她还是挺意外的,当听到许商的声音的时候。毕竟两人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尽管很忙,谢停还是抽出时间去见了他一面。   两人在一个咖啡馆见的面,许商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头发不再像之前每次见面那样梳得整整齐齐,而是显得有些乱,头顶的头发很长了,他似乎没有去打理。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谢停坐在了许商对面的椅子里。   许商抬起头来,他看着谢停,笑道:“喝点什么?”   这时,侍应生走了过来,拿着菜单,问谢停需要点什么。   谢停点了一杯美式。   “美式是冷的,换一种吧。”许商道。   谢停笑道:“那换一杯卡布奇诺吧。”   等侍应生走后,许商看向窗外,窗上已经沾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外面的世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听说你升职了,真是恭喜了。”许商笑道,   谢停笑道:“是啊,升职之后一直挺忙的,就没顾得上请你吃饭,你看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再次面对许商,谢停心里那些隐藏的恨意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想许商带来的那些好,已经足够让她原谅许商的坏了。   许商笑了笑,“好啊,我看看我什么时候有空,回头发短信给你说吧。”   这时,侍应生将咖啡端了过来。   谢停一边放糖,一边等待着,许商将她约出来,肯定是有事要跟她说了。   “你还记得吗,你之前问我,假如我前女友突然回来站在我面前,我会是什么反应。”许商略显平静地开口。   谢停嗯了一声。之前两人不欢而散的时候,她确实问过许商这个问题。   “在圣诞节前夕,她从M国回来了。”许商看着她,平静地叙述。   “当我看到她站在我面前,我发现我以为的那些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全部都又钻了出来。她就那样站在我面前,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许商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嘲。   “之前是她抛弃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承诺,她又站在我面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试图跟我说话,跟我提起从前。”   他将双手交叠在桌上,即使语气平静,谢停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淡淡的悲伤。   “我曾经幻想过,假如有一天她回心转意,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怎么样。我以为我会欣喜若狂,但是等她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发现不是的,我内心非常的平静。我的心里甚至没有惊讶,也没有欢喜。”   “但是我还是无法将她和寻常人一样对待。她跟我说话,拥抱我,我即使心里没有半点触动,可是出于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她那天晚上跟我回了家,就像从前那样,可是毕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那晚上我们坐在客厅,她跟我说着她离开之后的事情。”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内心还是没有什么波动。她试图亲吻我,我那分钟突然间有些接受不了,拒绝了,她什么也没说,自己上楼休息去了。我就开始自责,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对她呢。我和她的相处还是那么自然,当我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会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我以为我还爱着她,所以相处了几天之后,我们复合了。”   谢停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们就像普通情侣那样,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   谢停心想,难怪他后来没有给自己发消息断联了,原来是前女友找了回来。   “我尽量想要说服自己,自己等了她这么久,就是因为还爱着,现在她已经回来了,自己应该满足,应该像之前祈祷时那样,将世界上最好的爱给她。”   许商顿了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经凉掉了的咖啡。   苦涩的味道在他的舌尖蔓延开,却让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谢停,你知道吗,当逝去的爱再次回来的时候,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美好了。我们重新在一起的这一个多月,因为两人都已经在这段时光里变得成熟了,所以我们没有分歧没有争吵,但是同时,我们也都知道,这段感情结束了。即使还有一些遗憾无法释怀,但是它确实已经结束了,再也无法再相爱了。”   许商似乎没发觉自己流下了眼泪,他静静地叙述着。   “我想我真的将这段感情放下了,我也可以很自然地去祝福她。”   谢停拿起餐桌上的纸巾,帮许商擦了擦眼泪。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商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完,过了很久才平复了心情,他抬头看向谢停,道:“真对不起你。”   谢停在听着他的话的同时,也发觉自己的心变得轻松了很多,好像她慢慢地在将一些背负了很久的包袱放下。   谢停笑道:“你对不起什么,你应该知道,因为你,我才有这么大的机会,做上了市场部经理。”   许商笑了起来,“刘总跟我说过了,他一直在惊叹你的能力。相信你会成为更优秀的人。”   谢停也微笑,“你也是,其实你是我遇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从咖啡馆出来,外面浅灰色的云层后有阳光照射下来,谢停舒展了一下身体,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   和许商说了再见,谢停开车去了她妈妈在的那家疗养院。   谢停没有将许商的事情告诉她妈妈,最开始的时候她妈妈一直在问谢停关于许商的事情,后来她慢慢地也就不问了,兴许在她看来,许商这样的,兴许不适合谢停。她更愿意谢停找一个相对普通一点的男人。门当户对这个词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绝对是被强调并且有一定道理的。   到了年终。   一年到头,最让人期待的就是年终时候了。因为一年的辛勤劳动都体现在了年终时候。   所有人都在等着年终奖发下来。   谢停看着账户里瞬间多出来的二十多万,她惊呆了。   本来她以为自己年终奖最多有十万,没想到后面发下来的是二十多万。或许是她最后加的那几个月的班起的作用。   等后来她才知道,这年终奖还是因为她只做了不到半年的经理,所以才发这么多,一整年都不止这个数。   当她将钱转给许商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不管她怎么说,许商都不肯收她的钱。   “那个包包算是朋友间的礼物,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要回来的。”   谢停当然不肯同意。   “那个包包我已经卖掉了,还多卖了三万,你不要生气,那钱算是我借你的,你快收下吧。”   “说了是送你的礼物,你要是过意不去,就送我一件新年礼物就好了,先说好,价值超过一千的我不收。”   “你才真是的,你都不收我超过一千的礼物,凭什么要我收你价值三十多万的礼物?”   “因为你是女士啊。还是很漂亮优雅的女士,你值得这么美好的礼物。”   谢停因为这件事,还特意将许商请了出来,她反正还欠着许商一顿饭。   “真的,你别想着将这个礼物折现还给我了,我已经将包包送给你了,不管你是卖了还是扔了,那都是你的事,假如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提这个包的事了,你知道,我送这个包只是送个心意而已。”   最终许商还是没有收她的钱。   谢停也实在没辙了,后面送了许商一条领带。不过她买的是某奢侈品的领带。虽然价值不敌他的那个包,就像许商说的那个包是他的心意,这条她用心挑选的领带,也是她的心意。   过新年的时候,谢停将她妈妈送回了老家,因为她妈妈思念孩子。   谢停开车回老家的。   她嫂子在看到她的车的时候,眉头一挑。   谢停之所有送她妈妈回来,是因为她妈妈想见儿子和孙子。谢停对这个自私的嫂子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过年的时候,她还是如以前一样,给她侄子包了五百的红包。   除夕夜这天,她陪着她妈妈坐了一会儿,当她妈妈精力不济去睡下之后,谢停也洗漱睡下了。   等她回到床上,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才看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一个在她的微信列表躺了很久没有动静的人。   是郭宋发过来的新年祝福,很简单的一句新年快乐。   谢停看着这条信息,很平静地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看了一会儿手机,没有深想,将手机放在枕头下之后,倒头睡去。   那边,郭宋盯着手机屏幕,她也只发了四个字过来。   郭宋猛地吸了一口气,兴许是吸急了,或许是吸了一口凉气,他感觉心口有些发疼。   过了春节,谢停带着妈妈回到了C市。   她工作很忙,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去看一次妈妈。   妈妈挂在嘴上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确实该急了,她都已经二十八了,今年就要二十九了,人生最美丽的年华即将过去。   而现在谢停却不像之前那样迷茫了,或许是生活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她现在小有积蓄,不会再为了钱的事情发愁,她计划今年存一年,可以付个首付买个小户型的房子,买个两室的就可以了,够她和她妈妈住。   谢停发现,经济充裕真的能给一个人底气,她之前比较害怕自己独自过完这一生,觉得那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她现在虽然也依旧没有想过要自己独自度过这一生,但是也并不害怕了。   只是她妈妈的情况不算很好,她想赶在她妈妈临终之前将自己的婚事定下来。   但是有时候,事情不会很顺利,尤其是她在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小的交际圈的人,很难遇到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好在还有几个朋友,都在不遗余力地帮她介绍,但是见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甚至许商都在帮忙给她介绍了。   许商对她的显然不存在执念了,两人都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不合适,所以现在只是朋友。   许商认识的人都是一些要么自身很厉害,要么家里很厉害。这些人往往都不缺对象,现在不结婚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们暂时不想。   其实谢停也不想这样匆忙地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但是她想完成母亲的心愿。   大概见了有七八个,谢停已经有些疲惫了。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从头开始去了解一个人,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累的过程。   谢停都已经打算放弃了,或许这种人生的小几率事件现在还和她无缘。   有一天,许商打了个电话给她。   “这次是我亲自把关的,人真的很优秀,不管是长相学历家庭还是别的,真的都无可挑剔。”   “哪次不是你亲自把关的?你的眼光我放心,好吧,这次是谁?”   “你自己亲自去见见就知道了,我已经将人帮你约出来了,就在银河广场的新锐咖啡。你去见见吧,这次假如还不行,我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抱着不辜负别人好心以及消磨自己最后一点耐心的目的,谢停去赴约了。   等到了地方,谢停询问了服务员桌号,等服务员将自己带过去,她看清那个坐着安静看书的人的脸之后,不自觉地惊讶出声。   “沈…沈中庭?”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35章 阔太(一)   宁曲后悔了很多年。   她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 她妈妈沉迷赌博,欠下了很多的钱。她那时候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数额代表的意思, 她只知道妈妈和自己经常更换住处,就是为了逃避那些债主, 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宁曲妈妈还不出钱的时候, 她甚至被债主抓走过,就为了威胁她妈妈早日还钱。   但是搬家还是没用,她妈妈有很严重的赌瘾。就是搬到一处新的地方,她妈妈还是会找到这里赌博的途径, 然后开始新的一轮赌博旅程。   宁曲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被她妈妈带着在这个城市东躲西藏。   直到她十三岁那年。   宁曲那年上初中了, 她和她妈妈一样,模样非常出色。但是似乎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因为宁曲因为太自卑经常性地喜欢低着头。从来没有人发现她脸上的美丽。   宁曲有个沉迷赌博的妈妈的事情大概是从她的邻居那里许佳丽口中传出来的。因为宁曲上初中之后, 她妈妈的手气似乎好了很多, 很少再输钱,她不知道她妈妈赢了多少钱回来,只知道她妈妈买了一栋小房子, 是她的名字。   许佳丽就是她的邻居,宁曲和她妈妈搬过来的第一天, 宁曲的妈妈宋薇就带着宁曲挨家挨户地上门拜访,因为她们这次是要定居在这里了, 宁曲的妈妈希望能和邻居搞好关系, 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宋薇带着自己特意在外面的糕点店买的米糕, 一盘一盘送给了邻居。   当拜访到宋薇家的时候,宁曲站在她妈妈身边,看到了从许佳丽妈妈身后冒出来的脑袋, 那是看着和她同龄的小姑娘。   但是这次,两人都没有打招呼。直到去了学校报到,宁曲才发现她的邻居和她一个班级。   两个同龄小姑娘,又是邻居,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个无话不谈,大概也是有彼此的秘密的。   尽管两人关系很好,但是许佳丽从来不会邀请宁曲去她家坐坐,不过她很喜欢来宁曲的家。因为她家里经常性的没有大人在家,两个小姑娘可以在房间里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没有大人会突然冒出来喝止。   宁曲觉得自己多么幸运啊,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朋友了,但是没想到当她步入十三岁的时候,竟然交上了一个好朋友。   宁曲从来不会计较许佳丽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去她的家。老实说,宁曲其实更喜欢待在自己家,因为成长环境的关系,她一直很内向,不喜欢待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   许佳丽和宁曲是两种性格的人,她乐观开朗成绩优秀。宁曲在学习上总是不开窍,许佳丽是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名的好学生。   不过好在宁曲的妈妈从来不要求她在学习上有所建树。   宁曲这一年过得快乐充实极了。   不过有一点。   许佳丽在学校的时候,从来不和宁曲说话,甚至没人知道两人私下里是好朋友,因为两人看起来是那样不对称,许佳丽德智体全面发展,而宁曲只是班级里一个无人注目的存在。   偶尔一次,许佳丽在宁曲家写作业的时候,宁曲发现了她笔记本上的秘密。其中有一页上,写满了一个名字。   周行。   即使如宁曲,也知道这是何许人。周行是她们的同学,是个问题少年,打架逃课是他的校园生活日常。   宁曲真是太惊讶了,她觉得许佳丽真是不该喜欢这样的人。   许佳丽在发现宁曲看到她笔记本上的名字的时候,一瞬间慌乱不已,她试图解释。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写着玩而已。”   宁曲看了她一眼,假装自己相信了,“有时候,我也会写别人的名字玩。”   许佳丽尴尬一笑,这天晚上,许佳丽走得很早,离开之前,她看了宁曲好几次,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佳丽喜欢周行的事情慢慢地在班级里传开了,但是在许佳丽拉着她进厕所质问她之前她都不知道这个八卦。   “你为什么要把我喜欢周行的事情说出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宁曲愣住了,因为她什么也没做,她在学校除了必要,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看着宁曲说不出话来,许佳丽冷笑,“我妈妈说你精神不正常,让我不要跟你来往,我还反驳她,现在看来,你真是脑子不正常!”   宁曲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许佳丽走远。   这个时候,宁曲在学校只是不起眼而已。   许佳丽的八卦很快就传到了老师耳中,这个时候的老师和所有时候的老师一样,总是将早恋视为大敌。班主任本着负责任的心态将许佳丽请到了办公室,询问她有关这件事。   许佳丽也只是个小姑娘,禁不住问,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她通红的耳朵说明了一切。   老师打了电话给许佳丽的家长,告知了他们这一件事。   宁曲那天下午放学回家,许佳丽拒绝和她一块走。宁曲提前到家,她出去扔垃圾的功夫,看到了许佳丽站在她家门口,然后门里面猛地探出了半个男人的身体,许佳丽被用力地拽了进去,然后宁曲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巴掌声,随即传来许佳丽爸爸喝骂的声音,随着门被用地地嘭地一声关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了过道中。   宁曲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突然回想到许佳丽几乎从来不提她家里面的事情,似乎也不喜欢回家,放学之后,喜欢来她家写作业写到很晚,然后才收拾东西回家。   宁曲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许佳丽那样乐观开朗的人,家庭怎么可能会不和谐呢。宁曲自嘲一笑。   第二天,每个同学都知道了宁曲妈妈是赌鬼的事情。他们看她的异样眼神复杂而直白。   宁曲其实都已经不在乎这种目光了,反正她从小到大都是顶着这个长大的。   但是她小学的时候是不知道这件事可以上升为校园暴力的。直到宁曲有一次被人堵在了厕所,被毫无理由的扇了几个巴掌之后。   许佳丽已经不再和她说话了,宁曲继续保持了她的自卑和沉默,遭遇校园暴力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这个小小的学校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宁曲的事情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只不过没有同学愿意站出来维护她,   这里多的是不学好只知道抽烟打架的小太妹,拥有正义感的孩子太少了。就算是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大概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冒着自己被孤立的风险维护一个赌鬼的女儿。   而且,兴许当时的孩子也只是因为觉得生活无趣那样做能给他们带来欢乐,至于宁曲的母亲是做什么的,根本就跟他们没有关系。   有一次放学回家,宁曲被人堵在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中,要她拿钱出来。   宁曲从来没有零花钱,而且就算有,她也不可能给。宁曲小时候经常吃不饱,她对钱有一种超乎正常范围的渴望。   正当小太妹们将宁曲围起来打的时候,周行出现了。   周行一个人将那几个小太妹抓住揍了一顿,等小太妹都跑了之后,周行在宁曲身前蹲了下来,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有钱吗?烟抽没了。”   宁曲从那之后,给周行交保护费,然后周行保她没人敢欺负。   就这样到了初三这年,快中考了。   这年她妈妈的情况不太好了,兴许是财神爷不再眷顾,她妈妈又将积蓄输光了。她将给宁曲的房子抵押给了高利贷的人,用这钱准备去最后一搏。   宁曲当然照例是不知道她妈妈的情况的。她妈妈也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只是宁曲知道,她妈妈心情不好很暴躁的时候就是输了,当她妈妈身上开始出现作为母亲的温情的时候,就是赢了,如果她妈妈要带着她出去吃一顿,就是赢了很多。   这天夜里快十点钟了,宁曲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电话里那个男人说她妈妈在赌场出老千,让她将她的房产证给带过去,不然就要砍掉她妈妈的一双手。   宁曲当时真的已经吓傻了。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一直交着保护费的小男人。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给他打了电话,语无伦次地跟他说了发生的一切。   电话那头,周行竟然相当冷静。   “别担心,我去带你妈妈回来。”   宁曲不知道周行是怎么做的,她妈妈真的回来了,可是周行的电话再也打不通,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而她妈妈也不肯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她。只是她妈妈从此之后再也不赌了。   三十岁的宁曲坐在宽敞的露台上,看着自家花园里茂盛的繁花。三十岁时,她依旧是人间尤物。没人可以否认她的美丽。   谁都以为身负如此美貌的女人定然会被疼宠一生,但是事实证明不是这样,宁曲正在跟她的老公打离婚官司。男人觉得她肯定在外面有男人,想要抓住她的小辫子,借此能多分一部分财产,同时也可以在亲戚朋友面前羞辱她一顿。   宁曲抽着细长的烟,缓缓地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   她老公觉得她不能生孩子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仗着美貌乱搞,导致她失去了生育能力。结婚不过三年,这场匆忙的婚姻就已经满地鸡毛。宁曲有些后悔,当年她应该继续选择游戏人生,而不是信了她丈夫的鬼话,以为他真的是她人生最好的避风港。   但是后悔也只是一瞬间就划过了。她老公确实很富有,就算是离婚,分到的财产也够她享用一生。   她决定出去做个美容SPA,然后去购物,她有这么多钱,不花在自己身上又花在哪里呢。   事实上,宁曲的生活已经不足以用奢侈二字来形容了。或许是因为成长时对钱的极度缺乏和渴望,长大成人之后的宁曲在钱上面确实迷失了方向。她留恋于各种各样的男人中,这些男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有钱。   他们贪图宁曲的美貌,而宁曲则要他们拿钱做交换。   不过也正是因为宁曲对钱太过渴望和极强的保护欲,所以她在婚前做了财产公证。   她自己的钱其实都够她挥霍半生了。只是她当年已经在钱上得到了满足,可是于爱,却从来没有。所以当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她丈夫的真心的时候,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结婚。   宁曲将燃了一半的香烟扔进了烟灰缸,然后走进了二楼那间豪华浴室,洗了个澡之后,她走进了那个足有一百平的衣帽间,挑选了半天,才从数千件衣裳中间选出了比较满意的一件。   这些东西在离婚的时候,是会判给她的。   宁曲洗澡前就已经吩咐了管家,让她将司机安排好,等宁曲下楼的时候,司机已经将车开出了车库,停在草坪前等着她了。   宁曲去商场买了一大袋东西,衣服、鞋子、包包。司机提着七八袋商品,跟在她身后,然后将这些交给了女管家。   宁曲接到了她丈夫打过来的电话,事实上,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西山别墅你真的要争吗?你明明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房子!”   “哦,我知道。”宁曲微微一笑,她接过管家端上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将之递还了回去。   “你知道吗?我就是要将你所有喜欢的东西都争过来,你的车子,你的公司,一栋房子又算得了什么?”   “我警告你,宁曲,你别太过分了,这些都是我的财产,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我肯分给你两亿现金和你现在住的别墅,别墅车库里的所有车,都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补偿了!”   宁曲笑道:“吴皓,你也太天真了点,我的三年时间就只值这点钱?”   “你就算是出去卖也卖不了这么多,知足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做了什么!”   宁曲深吸了一口气,“你别忘了我手上有什么东西!”   吴皓顿了顿,“我相信你没有那么蠢,你一旦将这些东西公布出去,我的财产都会变成非法收入,到时候你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   宁曲轻松地笑道:“吴皓,你忘记了吗?当年你追求我的时候,我都已经买得起别山春望的别墅。我的婚前财产是做过公证的,我就算是拿不到这些钱,你成了穷光蛋还要锒铛入狱的时候,我还是富婆一个。”   吴皓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他愣了愣,才冷冷地吐出一串字符。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这么个恶毒的□□!”   宁曲轻松地将电话挂断,然后优雅地走上了楼。   将自己砸在了床上,宁曲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这场离婚官司已经打了快半年,拖得越久,她的心就越疲惫。   她这一声都在追求两样东西,钱和爱。她知道钱很容易获得,而爱很难。她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在当年说服自己去结婚,甚至她在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要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了。可是当努力了半年却毫无进展的时候,她去医院检查,说是自己宫寒,很难生育孩子。   而吴皓也是以此为借口,提出了离婚。   孩子诚然是一个因素,两人之所以现在撕破了脸,是因为吴皓厌倦了婚姻的同时怀疑她出轨,也不想分财产给她。   宁曲疲惫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她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她梦到了她妈妈出去打牌几天几夜没有回家,家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食物,她蜷缩在床上,饿得几乎晕过去。她梦见自己独自在家的那些日日夜夜,她看着那黑暗的窗户,充满了恐惧,总害怕外面会有怪物,每次过道里响起脚步声,都能将她吓得瑟瑟发抖。   她甚至还梦见了自己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鼓起勇气去偷了一个馒头,被卖馒头的女人抓住,将她偷馒头的手放在地上,狠狠地一脚剁了上去。   这些场景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的记忆里迅速的飘过,她甚至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在看到这些场景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刻骨的绝望。   很快,梦里的她就长成了半大的姑娘。然而校园里的那些美好也与她无关,她一次次被莫名其妙地堵在厕所,被七八个女孩围着打。她们拉扯她的衣裳,甚至让她下跪,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的扇到她的脸上。   梦中那浓浓的绝望几乎令人窒息。   直到那个少年闯进她的生活,蹲在她身前,问她,“你有钱吗?我烟抽完了。”   她当然没有钱,她当时吓得瑟瑟发抖,她以为他也会像那些小太妹一样,只要她没钱给,就会打她。可是他没有。他也并没有打她,而是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她替他写作业当交保护费。   从那天起,她真的不再被霸凌。周行这个名字在学校里响当当,有周行罩着她,就没有人敢再欺负她了。   可惜那个保护她的少年死了。   半夜的时候,宁曲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去了。   再也没有了睡意,宁曲起床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窗外草坪上的灯光,‘啪嗒’地一声,点燃了烟。淡蓝色的烟雾在她优美白皙的脖颈上萦绕。   宁曲在第二天清晨,亲自驱车赶去了一处高级疗养院。自从两年前她妈妈大病了一场之后,就住进了这家疗养院。   宁曲很少会来这里看望她妈妈,她对亲情几乎没有太大的渴望,就算是一年没见她妈妈,她也不会有想念这种感觉。   她妈妈在这里受到了很周到的照顾。因为钱不是白花的,这大概是全国最贵的疗养院了。   她妈妈见到她来很高兴,上了年纪之后,宋薇已经完全戒除了年轻时候的赌瘾,她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能让她骄傲的样子。   宋薇确实没有想过她女儿能这么出息,即使她对宁曲是怎么达成现在的成就毫不知情。   宁曲很耐心地听着宋薇说着她在疗养院中的生活的点点滴滴。母女二人似乎也只剩下这样的聊天方式了。宁曲从来不会跟宋薇细谈自己的生活,宋薇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处于离婚前夕。   宋薇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她的护士走过来,拿着药让她吃下,才总算是停顿了下来。而宁曲也趁着这个时候,迅速组织了自己的语言,在宋薇吃完药,准备继续自己的话题之前开了口。   “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曾经不止一次询问她妈妈这个问题,但是她妈妈总是会避而不谈。等过了几年,宁曲已经不太在意这件事了,就再也没有问过了。   宁曲的问题让宋薇脸色微变,似乎宁曲这句话将她拉回了十五年前的记忆之中。   宋薇在面色几经变化之后,还是开了口。   “那天晚上…”   一盏台灯静静地在深夜中发着光,桌前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桌子一角的闹钟已经指向了十点,但是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作业。   当指针指向了十一点的时候,她终于写完了,正准备睡觉,放在桌子角落里的手机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   她咽了口唾沫,顿了顿,还是接了。   “喂?”   “你妈妈在赌钱的时候出老千,现在在我们手上,你要是想让你妈妈回来,就乖乖地将你家的房产证送过来,否则,我们就砍下你妈妈的一双手!”电话里面响起了一句恶狠狠的威胁。   宁曲吓得不敢出声。   “听到了没有!限你两个小时之内,将房产证送到白云厂区来,你要是不送过来,我们就将你妈妈的手给砍下来!你要是敢报警,就等着给你妈妈收尸!”   黑暗中,没关严实的窗户猛地被风吹得撞向了墙壁,发出一道巨响。宁曲颓然坐在床上,她愣了一分钟的神之后,立马弹跳起来,满屋子找房产证,她不知道她妈妈将房产证放在哪里了,但是她知道,她要是不将房产证送过去,他们真的会砍她妈妈的手。这些赌博的人有多心狠手辣,她很早的时候就领教过。   但是她不管怎么翻箱倒柜地找,就是找不到那个红色的本本。她不知道她妈妈早就将房产证给当成抵押物品给了高利贷那边了。   当她找了块一个小时,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被她翻遍之后,她还是找不到那个本子。她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开始无助地痛哭。   她想到了报警。现在似乎只有警察才能救她妈妈了,但是她要是报警,她妈妈很有可能会在那些人逃跑前被杀掉。   在慌乱之时,她突然想起那个在学校里一直保护她的小男人来。   她几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打通了他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告诉了他今晚上发生的事情。   电话那边,他异常的沉默和冷静。   宁曲哭着说完,才发觉自己简直荒谬得可笑。周行在学校里确实无人敢招惹,可是这些赌场的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周行再学校再混得好,他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她将这件事告诉他,他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电话里,周行却告诉她:“别怕,我去将你妈妈救出来。”   她当时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她选择相信周行。   挂断电话之后,她强迫自己在房间里等了十分钟,然后终究放心不下,出门下了楼。这个时候,还不是满大街都是出租车,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而且她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她死死地握着手机,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   她真的害怕。她人生什么也没有,即使她妈妈爱赌博,那也是她妈妈,她唯一的亲人。   等到快十二点,她终于忍不住,打给周行的电话无人接听,她犹豫再三,打了报警电话。   她妈妈是第三天才回来的,当时她妈妈浑身是伤,显然那些人打她了。宁曲相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妈妈当时的惨状,她恨得想去杀了那些畜生。   从那以后,她妈妈再也不去赌博,她也再没有见过周行,那晚的事情,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布,让人再也无法窥见。   “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宁曲迫不及待地追问,“我都已经三十了,妈妈,你告诉我吧,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薇拉着宁曲的手,咳嗽了两声,才缓缓道:“那个少年,他跟我说是你让他去救我的。”   “原来…周行竟然真的去了?”宁曲喃喃。   宋薇点了点头,宁曲能感受到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个少年,真勇敢啊。可是也真的…”宋薇顿了顿,霍地将目光扫向宁曲,压低了声音,“那个少年捅了这些人!”   “什…什么!”宁曲瞪大了眼睛。   “当时看守我的人一共有三个,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那个少年从门口摸进来,准备将我救走的时候,被看守我的人发现了,然后那个少年被抓住,三个人一起围着打他。我当时被绑在了椅子上,什么都做不了。我当时看那少年被打得这么狠很难过,我知道他是想来救我。”   “然后呢,妈妈?”   “然后我看到他抽出了一把匕首,我几乎没看清他是怎么将那几个人给放倒的,然后他将我救了出来,警察就来了。他当时很害怕,他可能杀了人。然后他就跑了。等警察来,因为这些赌场的人干的都是违法的事情,我虽然知道真相,可是我不愿意将这个孩子牵扯进来,就没有将真相说出来,只说自己当时被打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这几个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年你还小,我担心一旦告诉你真相,你会说漏嘴。”   “妈妈!”宁曲万没有想到当年竟然是这样的真相,也就是说,她以为已经死了的周行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宁曲当年去过周行的家。   周行家比她家还贫穷,周行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周行没有兄弟姐妹,他和他奶奶住在一起,当年周行消失之后,他奶奶还大病了一场,这都是宁曲去他家找他的时候听说的。   周行当时只是个初三的孩子,却为了救她妈妈伤了人,还因此流亡在外多年。   宁曲的心在这一瞬间被前所未有的触动,她从来不知道,曾经有个人为了她牺牲了这么多,甚至改变了他的一生。   “曲儿,假如有朝一日我能再见见这孩子就好了。”宋薇轻叹了一口气,显然她也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少年失去了什么。   宁曲愣了愣,“是啊,假如能再见见他就好了。”   宁曲决意要将周行找到。至于找到了人之后要做什么,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宁曲请了私家侦探去调查当年的事情。   等私家侦探调查完,宁曲才知道,当年那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人死亡,那三个人,伤得最重的那个,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也都救过来了。因为那处赌坊本来就是非法的,被依法取缔之后,那些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年的破案技术远不及现在,再加上他们本身做的就是一些非法活动的原因,总之这个案子早就结案了。   宁曲付了大价钱给私家侦探,一定要他找出周行。   宁曲很快就接到了她丈夫的电话,宁曲毕竟掌握着他的命脉,他很难不做出妥协。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一半的财产,这是属于我的应得的部分。”   吴皓冷笑,虽然已经对她狮子大张口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不要脸地提出一步的财产。   “就算是分割婚内共同财产,也不可能有一半那么多,我答应分给你的,就是应该给你的很合理的数字!”   “对不起,我觉得一点都不合理。要么分割一半给我,要么你就变成穷光蛋加蹲大狱,你自己选择。”   挂断了电话,吴皓死死地捏着手机,一脸的阴沉。   “做什么呢,这么生气,谁打来的电话啊?”他身后,一个穿着性感睡衣的妙曼女子双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吴皓将她的手打了下去,“滚,别来烦我!”   等女子走之后,他盯着窗外的路灯,半晌没有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宁曲那个婊.子不愿意接受我提出的财产分割。”   他双唇不停地蠕动,诺大的落地窗上映出他的影子,脸色阴沉得很怕。   宁曲也有自己的离婚律师,只不过,她需要和吴皓协商的条件并不是可以摆在明面上来商量的条件,只不过她跟吴皓说的那些,并不是口头上的威胁。她随时都可以将那些文件公之于众,她虽然爱钱,可是她更痛恨背叛。尤其是自己孤注一掷,然后彻头彻尾地输掉之后。做输家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过,如果吴皓愿意协商,那么还是两全其美的。这样一来,她成了赢家,还赢得了财产。   宁曲最近总爱失眠,或许是心情不太好,总让她梦到从前的事情。   她开始重新牵挂起了那个少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还活着吗?   宁曲甚至在想,等找到现在的周行,她或许能做的就是给他一份工作,假如他有了妻儿,她或许还可以赞助他一套房子供他一家生活。   总之,宁曲想了很多很多。甚至她在想,到时候要不要给他们一家赞助一个铺子,这样他们就不会担心吃喝问题了。旺铺就算是租出去,一年也有不错的收入。   等私家侦探那边真的找到周行,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宁曲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没想过消失这么多年的人,能这么快找到。   她开车去了私家侦探说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处工地,周行就在这个工地里面上班。   她站在工地外面很久,工地是封闭式的,大门有门禁,她不是工地的人根本就无法进去。   宁曲尝试跟门卫沟通自己是进去找人的,但是门卫根本就不让她进去。宁曲只好想了一个法子,她去了这个项目的售楼部,准备买下一整层楼,她给这个项目部开出的条件就是随时都能进去看她的房子。这样千万大单的客户不常见。房地产开发商当然愿意用这样一个条件去换取这样一个优质客户。   之所以在她没有下单之前,就能将这个条件答应下来,是因为当时接待她的房地产销售经理看到了她开的是一辆四百多万的玛莎拉蒂。这种客户当然有钱来买房。几乎都不用怀疑她的经济实力。   宁曲在房开答应她的条件之后,很爽快地付了定金,然后带着私家侦探,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工地。   时隔十五年,她终于又见到了周行,即使这个时候的两人已经变化大到都认不出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36章 阔太(二)   其实仔细看, 还是能看出少年周行的轮廓。   周行当年在学校除了是个有名的不良少年,还是有名的漂亮孩子。   如今三十岁的周行,一眼看上去还是帅气得让人惊艳, 甚至增添了成熟之后,他看上去别有一种意味。   可是如果走进了, 就能看出周行的皮肤状态不太好,这是因为他在工地上干活,常年晒太阳导致的。   成年之后的周行很是高大, 他身材很匀称,穿着一件绿色的施工服, 正在预埋线管, 看到一大群人从楼梯口上来,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低下了头继续干活。   其实都不需要私家侦探告知她哪个是周行,多看了他几眼后的宁曲也认出了他来。   宁曲由房地产经理带着上来,她今天不巧穿了一条裙子, 当她出现在工地的时候, 都难免让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多驻留了一会儿。   其实宁曲可以等他下班的时间, 等在工地门口,就可以等到他。只是宁曲不愿意等,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当真的看到了当年那个保护她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时候, 宁曲感觉自己的心火热到发烫,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无关情爱。   “您准备买的楼栋其实并不在这里,是旁边那一栋,马上就要封顶了。这边的户型和那边不太一样的。”房地产经理连忙给她介绍道。   宁曲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管走到哪里, 人群的目光总是会在她身上停留,何况是这个几乎不会有什么女人出现的工地。可是周行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没有兴趣,他低头干活。   宁曲扭头吩咐她身后的司机去买一箱水上来。   房地产经理在不停地向宁曲介绍他们这个项目,交通多么便利,配套设施多么齐全,周边的教育多余出色。总而言之,这是个值得购买的楼盘,而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在于这是个期房,只不过现在买房几乎都是买期房,现房太少了。   宁曲就算要买房,也得等到离婚之后再买,只不过她将定金交了,房开的人说是认筹金,要等正式开盘的时候,才会将定金转为订金。   “我们楼盘真的卖得很好,一期的方子几乎售罄了,现在二期的房源也所剩不多,我建议您现在就可以选户型了,我们可以向领导给您申请锁定房源,免得到时候您来买的时候,户型被挑得差不多了,没有好户型供您选择…”   宁曲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那个男人,耳边传来经理絮絮叨叨的声音,她的思绪却飘出去很远很远。   她记得那些个日夜,她要先将他的作业写完,然后才会写自己的。他字写得不好,她的字迹太过工整,若是直接这样写上去,老师一眼就能发现,所以她特意为他练了一手鸡爬一样的字。而且她不能全部都写正确,他不会好好写作业,所以他的作业很少会对。   宁曲在班上的成绩中下等,一直都不出色。但是谁都不知道,这只是当年那个自卑得不想引人注意的小女孩保护自己的手段。   如今的宁曲再回想那些事情,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周行一直在低头干着自己的事情,但是他感觉到一股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知道这些人,这些是房开的客户,来买房子,就想来看一看工地。   他经常会遇见,所以也并不惊讶了。这群人他也只是一扫而过,根本就没有注意这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直到他眼前出现了一只洁白的皓腕,手中捏着一瓶水。   他抬起头,入目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士,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风衣,风衣底下搭配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她脚上踩着一双细高跟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正在施工的顶层的。   “请你喝水。”对方微笑着,目光直视着他的。   周行下意识地将手在衣裳上抹了抹,然后才伸手将水接了过来。   在他伸手的时候,宁曲看到了他手上满是黑色的污渍,在她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用工具将线管用铁丝绑扎在钢筋上,以固定线管的位置。   他将水接了过去,说了一声谢谢。   宁曲看着他和当年没有什么两样的眼睛,微微一笑,“周行,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周行真的吃了一惊,他这才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她有些纤瘦,但是很美。她皮肤白皙,脸上甚至找不到一丝瑕疵。头发乌黑,肩膀上背着一个黑色鳄鱼皮的包包,脸上带着微笑,看不出真实年纪,看着也只像是二十六七的样子。   “你认识我吗?”周行一边拧开瓶盖,一边问道。   “我是宁曲。”宁曲笑道。   周行的动作顿住。宁曲看到他眼中浮现出不敢置信和深深的惊讶,随即他脸上闪过慌乱,他连连后退几步,差点被钢筋绊倒。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周行。”   “周行!”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一旁有个穿着绿褂子,带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叫他,“卫生间的也预埋上吧,这是甲方陈工的房子,把照明线管埋一套。”   周行看了宁曲一眼,沉默着走了过去。   宁曲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年少时候犯下的错被人发现,所以才这么慌乱,她很想跟他说当年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他不需要再为此提心吊胆了,那次也没有人死亡。可是身边人太多了,她不好将这一切告诉他。宁曲见他埋头干活,只好先跟着人下了楼。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工地外,宁曲和私家侦探坐在一辆车上,靠边停着,等着工地的人下班。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私家侦探显然不太愿意在这上面多说。   怎么找到他的其实不重要了,宁曲回想着刚才他接过水的时候,那双手上满是黑色的污渍就有些心疼。她不知道在工地上班有多辛苦,然而这都不算什么,辛苦的大概是他背负着那些不存在的罪,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甚至连人生都这样潦草的度过了十多年。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工地大门有人陆续走出来。这些工人们都带着黄色的安全帽,看上去疲惫不堪。从早上六点钟开始上班,中午短暂的休息,一直要上到下午六七点钟。甚至有时候需要通宵加班干活。   宁曲听着私家侦探在旁边的叙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下了车。   她站在大门的左侧,出来的人通常看不到她。   宁曲大概站在那里有半个小时,都一直没有看到她等待的那个人。就在宁曲担心自己是不是看漏了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门禁发出一道机械的声音。   “周行出场!”   然后她就看到了周行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带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施工褂,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他脚上踩着一双运动鞋,周行真的很高,即使宁曲穿着高跟鞋,在房顶站在他跟前的时候,都要仰视他。   周行和身边的工友同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周行,周行!”   宁曲连忙走过去叫住他。   周行转过身,看到了宁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脸上有些焦急之色,在他转过身之后,立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周行身旁的工友们看了宁曲一眼,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周行眉头微微一皱,他看着宁曲,左右看了一下,还是朝宁曲走了过来。   “我知道我没有认错人,周行,我们谈谈吧。”   周行从上而下地垂眸看着她,他似乎在犹豫。宁曲的手紧张地握在了一起,十五年过去了,或许现在的周行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影子,就连她自己都变化得那样彻底。   好在周行点了点头。   宁曲高兴极了,指了指一旁停靠的大奔,“上车说吧。”   周行跟着她走到车边,车上的司机率先下了车,替宁曲开门。   周行看着干干净净地车厢,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对宁曲道:“我刚下班,这一身脏兮兮的,就不上车了。”   周行的声音带着一种成年男人声音特有的低醇。   宁曲拍了拍他的手臂,“没关系的,真的。”   周行看了她一眼,上了车。   周行一上车,就看到了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周行想起来,刚才他在上楼的那群人里面见过这个男人。   宁曲也跟着上来了,就坐在了他身边。   宁曲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没有吃饭吧,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周行摇头道:“不了。你有什么话想说?”   他的冷淡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好在现在的宁曲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自卑的小姑娘,她倒也不在意,她叫了一声前排的人。   “张先生,小高,你们去车外边等一下吧。”   前排的两人应声下了车。车厢里顿时变得有些沉默。   宁曲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对他说,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无从说起。   “你..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宁曲说出来就发现了自己选择了最蠢的话题。   周行手肘放在膝盖上,他的衣裳挽起至小臂,他十指交叉,握成一个半开的圆。他转头看向宁曲,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挺好的,你呢,应该还不错吧。”   他这个笑容顿时将他之前的冷淡一扫而空,同时也让车厢中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只不过宁曲不愿意谈自己这些年,只是笑道:“还不错,吃喝不愁。”   宁曲主动说起,“我前不久才听到我妈妈说,当年你去救下了我妈妈。”   周行的笑容缓缓地褪去,他没有说话。   “后来我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妈妈也不肯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前不久我再次问她,她才说出当年的实情。我妈妈当年不肯说是为了保护你,她当年不知道你伤了人之后会不会被判刑。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东躲西藏?真的对不起…”   “其实当年那几个人都没有死,都救回来了。你当年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是不会被判刑的。那些人也是罪有应得。是我的错,将你拖了进来,害你的人生变成了这样…”   周行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在逃走后不久就知道了他们没事。我奶奶也知道我的行踪,我经常回去看她。”   “那你为什么?”   宁曲惊讶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周行明知道自己没有杀人,还是流亡在外。   “因为…”周行嘴角微微地动了动,“我当时不喜欢学习,有这样的借口逃离学校,对我来说简直太好了。”   宁曲听见自己在心里叹的气。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听了周行的解释,感觉沉甸甸的心似乎有所松动了。   宁曲看了一眼外面的工地大门,对周行道:“周行,你来帮我吧,我开了一个小公司,你来帮我做事情。”   周行转头看向她,“我能帮你做什么?我什么文凭都没有。   “我做的是海外贸易,你跟着学一段时间就会了。你不能一直待在工地上。”   周行扭过头,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在这里已经做惯了,不想换地方了。”   宁曲对他的拒绝难免失望,但是她无法强求他,只好问道:“那么,你现在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周行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他朝外面的工地看了一眼。   “这些房子全部是我们盖的,但是我们大部分人却连一个厕所都买不起。女人现在不都要房子吗。”他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宁曲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住了想要说的话。慢慢来吧,   “那么,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聊聊天吧,你晚上应该不上班了。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该不会和我说说话都不愿意吧。”宁曲笑道。   周行摊手给她看,“你看我这一身脏得。”   宁曲看了一眼他粗糙的手,手很大,指节匀称修长,即使沾满了污渍,这也是一双形状好看的手。   “我等你去洗澡换衣裳,反正现在还早。”宁曲笑了笑,将车外面的两人叫上了车来,这才问周行,“你住在哪里?我们开车过去,然后我在车上等你,你去洗澡换衣裳。”   周行其实不太想去,但是听她都已经将事情安排好了,她脸上满是笑容,高兴不是装出来的。   “就在前面不远,一排临时板房。”   小高驱车到了板房外面。   周行下了车,宁曲也跟着下了,她对周行笑道:“你别急,慢慢来,我等你。”   周行点了点头,然后朝板房走去。   等周行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后,宁曲这才上了车,她高跟鞋太高了,刚才站在大门口等他脚都已经很痛,但是她也只是坐了下来,然后将前脚掌翘起来,不可能当着两个男人的面揉脚。   对于周行的这十五年,宁曲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张先生都没有查出来,他这十五年好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   张先生说这样很不正常,他这十五年,只要工作过,甚至只要是出行过,都会留下印记,给他们一个可查之机。可是什么都差不到,要不是他现在来工地上班,让张先生顺利地找了过来,或许呈现给他们的是查无此人。   宁曲很想知道周行的这十五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的周行出现在视线之中。   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外套,腿上穿着一条银灰色的裤子,脚上换了一双运动鞋。他头发还有些湿,搭在前额。乍一看去,他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周行拉开车门,一弯腰,上了车。   车厢里顿时萦绕起一股子淡淡的甜香味。   “小高,找到了吗?”她刚才就在让小高就近找一家环境不错的可以聊天的地方。   “找到了一家日料店,距离开车大概十五分钟。”   “你吃日料吗?”宁曲问周行。   周行点了点头,“我都可以的。”   小高驱车前往那家日料店。   他们都还没有吃晚饭,在这里顺便将晚饭吃了。日料店店面很小,但是有两间隔间,环境很安静,可以聊天。   服务员将菜单拿过来,宁曲询问了一下周行有没有什么不吃之后,点了十来个菜。她猜测周行应该饭量很大,所以点了三四个人的量。   “那么,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等菜的空隙,宁曲笑道。   周行看着她,认真看宁曲,就会发现她和当年真的有所区别,当年那个小女孩自卑又内向,几乎不会主动抬起头来。而眼前的这个宁曲显然大不相同,她浑身的贵气,美丽得有些张扬。   “我就是找了个工厂打工,在那里做了大概四五年之后,就换了一个地方,后面我奶奶过世,我就回来了,跟着我伯父一起到了工地。”   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那么你呢,你念了大学没有?”周行问她。   宁曲笑道:“念了。我考了戏剧学院,你现在去网上搜一搜,还能看到我当时打酱油的时候拍的几部戏呢。”那段经历,宁曲一点都不想回忆。没有背景,没有实力,什么都没有的她,空有一张不少人都觊觎的脸。   周行似乎察觉出了她笑容有些冷淡,但是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要怎么样毫无痕迹地将这个话题给移开。   宁曲倒有些兴致勃勃地将自己参拍的电视剧找了出来,给周行看了一眼,“我在里面就是一个无人记得住的角色,就很不起眼的。”   但是,事实是,即使宁曲在这里面的这个角色不太起眼,她都凭借着出色的美貌一举获得了关注,被当年的媒体誉为最美女配。   周行看了一眼,年轻时的宁曲美如人间绝色。他回想起当年,当年无人发觉她脸上的美丽,除了他。   正在这时,宁曲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宁曲将手机凑到了周行面前还来不及收回去,周行也就看到了她屏幕上陡然亮起来的两个字,老公。   宁曲眉头一皱,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这时,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是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这道冰火鱼鳗是我们店的招牌菜。”   两人暂时停止了交谈,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氛围也得到了纾解。   吃过了饭,宁曲让小高开车一起送周行回去。   路上,宁曲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听着,吴皓,我现在有事情,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好吗?”   电话那头,吴皓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只说两句。”   “你提出的一半财产分割我同意了,明天就可以签字。”   宁曲坐在靠左边,她习惯用右手接电话,所以她现在将手机凑在右耳,周行就坐在她旁边,他的听觉十分灵敏,几乎一字不漏地将电话里面的那个男人说的话听进了耳中。   “我现在不在B城,明天无法赶回来,这么久都拖过来了,不急这一两天了。就这样了,我挂了。”   宁曲将电话挂断,转头看了周行一眼,见他一脸沉寂地看着前方,本来想说点什么,又不想开口了。   等将周行送到了宿舍,宁曲坐在车上,看着他的身影快速地消失不见。   “夫人,我们走吗?”   宁曲嗯了一声。   窗外的街景在不停地后退,宁曲出神地看着车窗上映出的不太明显的自己的身影。   “张先生。”   “是。”   “谢谢你了,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吧。”   见了周行,宁曲也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想。她大概知道周行应该过得不算如意,但是周行看上去又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潦倒,她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宁曲的心情却很复杂,她同时也知道,自己不能去决定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也没有资格去评价别人的人生。   她低下头,翻了翻手机,她在分开的时候,跟周行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第二天,他们回到了B市。周行在B市周边的一个城市工作。从B市开车过去,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宁曲对于吴皓肯这样轻易地就妥协还是很意外的。她和吴皓虽然只认识了四年,但是对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吴皓不太像是一个肯轻易妥协的人。   她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下午了,这两天的奔波让她感觉十分劳累,宁曲洗了个澡,之后就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她给吴皓打了个电话。   “我回来了,什么时候方便签?”   吴皓那边沉默了一下,“现在就可以。你在哪里?”   “在哪里见面?”她没有直接回答吴皓的问题,而是询问他见面的地址。   “在我们第一次去滑雪的地方怎么样?”吴皓问道。   “什么?”宁曲想起来,他们第一次去滑雪的地方在B市的周边一个大型室外滑雪场,是有钱人的玩乐之处,那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成为这家滑雪场的会员,才有资格去那里滑雪。   宁曲之前喜欢滑雪,当时吴皓费尽心思地讨好她,连这家滑雪场的会员都是吴皓帮她办的。   “你疯了吧,签个字要跑这么远?”   “我认真地想了很久,我还是爱你的,就算是如今我们已经撕破了脸,我曾经爱过你这个事实无法否认。那里是我们开始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结束。我过来接你。”   “我拒绝。”宁曲想都没想,“你多少岁了,还跟我玩这种小朋友才会玩的把戏,别跟我煽情了,如你所说,我现在眼睛里只剩下钱了。”   那头的吴皓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今天可能要下雨了。   “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们彼此一个和解的机会吗?”   “不愿意,我们只会老死不相往来。别说这些没用的,什么时候过来签字?我好通知我的律师过来,我已经不信任你了,你别想在协议里玩什么把戏,否则你知道后果。”   将电话挂断,宁曲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律师过来一趟。   但是等律师过来了之后,她打给吴皓,吴皓那边却显示无法接通了。   宁曲又给他的律师打了电话,这回那边倒是有人接了,但是吴皓的律师表示吴皓并没有给他任何的指令,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宁曲说的是什么。   宁曲深吸了一口气,这场离婚官司拖得她有些身心疲惫,但是吴皓欺骗了她,她就得让他付出代价。想要用一点点好处就将她打发了,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一拖就足足拖了半个月,这期间吴皓不接她的电话,她连吴皓的影子都找不到。   吴皓应该耗不起了才对,她因为担心吴皓会转移财产,所以在半年前就提起了离婚诉讼,提出了保全婚内共同财产的申请,吴皓几个公司的账号应该被冻结了。他没有资金周转,所以吴皓应该比自己更急。   这天晚上,宁曲在二楼浴室泡澡。   浴室中放着舒缓的音乐,宁曲泡在浴缸中。她最近感觉生活有些无趣了,她想要做些改变。   她的那个公司也一直没有怎么用心打理,她之前一直在安心做富家太太。   宁曲意识到,这场婚姻不仅仅消耗了自己的青春,还让自己养成了这种养尊处优不思上进的性子,她这三年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做好一个阔太。做阔太喜欢做的事情。   她迷恋上了购物,生活已经足够无趣,只有购物能让她的生活稍微充实一些。   宁曲现在要脱离这样的生活,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   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浴室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一个男人垫着脚闯了进来。   宁曲泡在满是泡沫的浴缸中,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已经到来的危险。   她确信自己这间豪宅拥有最顶级的安全系统,里面的工作人员也是背景清白,在这里工作了至少两年的。他们都知道豪宅主人的卧室不能乱闯,从来没有发生过她在洗澡,却有人闯进来的事情。   直到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脖颈。   宁曲大吃一惊,她本能地想要叫喊,但是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她整个头颅都被人从后面死死地朝水底按去。   宁曲在惊慌之下还呛了一口水。   她拼命地扑腾,但是这双手好像是钢铁做成,上面的力气大到她无法反抗。加上浴缸打满了泡沫,浴缸是上等的陶瓷浴缸,边缘很滑,她几乎无法借力。   她继续挣扎,可是却如蜉蝣撼树,胸口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呼吸,水被吸入了她的口鼻。   宁曲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她那一瞬间想到的不是她的妈妈。即使现在,宁曲对她妈妈很好,可是宁曲知道,从内心里,她知道自己对妈妈这个字眼是抗拒的。   她妈妈其实很少给她一个母亲会给孩子的那种关心,她从小到大,妈妈几乎没有给她梳过头发。她还小的时候,头发就这样披在肩膀上,再大一点了,她自己学着别的小朋友那样,将头发扎在头顶,她当时甚至连一根头绳都没有,随便找了一根带子,将头发乱七八糟地困在头顶。   她知道亲情这方面的缺陷,她一辈子都无法补足了。   她其实很想要一个孩子。   宁曲的意识慢慢地涣散。她无意识地想起了从前,那个记忆中的少年的脸,和后来她见到的脸慢慢地重合到了一起。   黑暗的房间中,宁曲霍地坐了起来,她像是憋了很久的气一样,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那种窒息感还一直压在她胸口,那样真实。   宁曲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或许真的是一场噩梦。   宁曲坐在床上调息了很久,才平复了下来。她感觉有些口渴,想要下床去喝水。   她将被子掀开,下了床。   她的房间全部安装的是智能系统,她只要移动,灯光就会自动打开。   但是这会儿,她都已经站在床下了,灯光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且,她感觉脚底一片冰凉。   这不对,她房间里床的周围扑了一圈英格兰手工羊毛毯的,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水泥地上一样,脚底传来的冰凉感有些透心的凉。   宁曲低头一看,房间里淡淡的光芒能看得个大概,她脚底下就是光秃秃的地板,什么东西都没有。   宁曲再抬起头,她环顾四周,猛地发现这是一间逼仄的小房间,她的房间几乎有四五十平米,根本不可能这么小,她的卫生间都比这个大。   宁曲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被绑架了。   她摸索了半天,终于摸索到了房间的开关。   ‘啪’地一声响,房间亮了。   宁曲抓紧时间环顾四周。   这是一件略显简陋的房间。三面都是白色的墙,其中一面墙上打了柜子。猪肝色的柜子,很老气。   宁曲越看这房间,就越觉得眼熟。   突然间,遥远的记忆从脑海中涌现了出来。她猛地意识到,这不就是自己小时候的家吗?这是她的房间!   可是这个房子,她早就卖掉了。   她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   宁曲穿上了鞋,拉开了房门,外面是漆黑的客厅,她循着记忆,很熟练地按下了客厅灯的开关。客厅顿时亮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砰砰!”   一阵敲门声吵醒了熟睡的宁曲,她几乎天都快亮了才睡着,这会儿却被人吵醒了。   打开门,看着站在外面,穿着一身蓝白相间校服的小女孩,宁曲惊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你是…许佳丽?”   是了,这就是许佳丽,十多年前的许佳丽,她这时候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头发梳成了一个马尾,扎在脑后,许佳丽不算漂亮,但是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出色。宁曲就知道,她高考考上了国内顶尖大学,后来听说读研读博,出国留学去了。   自从初中毕业之后,宁曲就几乎没有见过许佳丽了。   许佳丽笑了笑,“怎么了这是,一天不见,就认不出我了?你怎么搞的,还在睡?要迟到了。”   宁曲还没有能完全接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包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许佳丽,这一切都太离谱了。   “我…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一会儿会打电话给老师请假。”   “不舒服,怎么了,感冒了吗?”许佳丽问了一句。   两人这时候还是好朋友,许佳丽还是很关心她。   “嗯,你快去上学吧,一会儿别迟到了。”   将许佳丽打发走,宁曲才关了门,转身,她看着这房子里简陋又熟悉的一切,有些崩溃地抓了抓头发。   她是真的有些不明白,怎么她突然会回到了十五年前?兴许是十六年前。   她不会真的被人捂死在了浴缸里,所以这才时光穿梭,回到了现在吧?   这一切,宁曲已经无从查证,她现在最需要头疼的就是怎么请假。   好在宁曲在班上虽然成绩不突出,但是在老师眼中,这个学生很老实本分不惹事,所以,当她打电话给老师请假的时候,老师问了几句,就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icarus 、写意馨馨 小宝贝们的霸王票,谢谢支持 第337章 阔太(三)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 宁曲听到入户门嘭地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她一瞬间感觉很惊恐,因为浴室的经历对她来说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她正在床上躺着, 听到动静之后,下意识地一咕噜爬了起来,将耳朵凑在门上, 听着客厅里面的动静。   她听到一阵很细微的脚步声,穿过了客厅,随即她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有人进了卫生间。   宁曲在紧张了一会儿之后,想起来自己回到了十六年前,这房子里只住着她和她妈妈。这个人,应该是她妈妈。   宁曲悄悄地将房门打开了一点,水声更大了, 她探出头看了一下,卫生间有人影在晃动。   “妈?”   卫生间的水声戛然而止,随即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她看到她妈妈宋薇出现在门口。这个时候的宋薇, 容颜还未老去, 虽然看着略有些憔悴, 但是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的风华。   看到宁曲在家, 宋薇显得很是惊讶。   “小曲,你怎么没去学校?”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给老师打了电话请了个假。”   从宁曲的角度看过去,她妈妈的脸色十分憔悴,那是常年通宵熬夜打牌留下的后遗症。她妈妈的眼袋非常重,黑眼圈一眼就能看出来, 头发也乱糟糟的。宋薇喜欢打麻将,一打就不知疲倦,连宿连宿地打,什么都忘了。   宁曲的话并没有引起宋薇的重视,因为她这个女儿从小就很懂事,几乎没有让她操过心。她从来没有无故不去学校这样的经历,所以宋薇并没有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但是也没有再追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心里一直在想着昨晚上的牌局。昨晚上她输了一点,运气太丑,宋薇心想。   “你早上吃了什么?”宋薇回到家才感觉到肚子饿,她昨天为了争分夺秒地打牌,随便对付了几口面。   “我还没有吃。”   正好,宋薇再次去洗漱之前,让宁曲去煮面。   宁曲后来熟悉的都是在疗养院的宋薇,那时候的宋薇身体已经很差,几乎一年到头都在疗养院生活,那时候的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打牌了,事实上,自从宁曲十五岁那年那件事发生之后,宋薇几乎就已经不碰赌博那些东西了。   宁曲看到现在年轻很多的宋薇,一时之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她走到厨房煮了两碗面。   等她煮好面之后,宋薇也洗了个澡,走了出来。   母女二人坐在简易的餐桌上,沉默地吃着面条。   宁曲虽然早上没有吃早餐,但是这时候也没有什么胃口,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她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否只是一个梦境。   她看着坐在她对面埋头吃面的宋薇,现在的宋薇还完全沉浸在赌博之中,而且她这两年手气不错,一直在赢钱,所以她的赌瘾也越来越大。她今天回来,会简单地休息一下,睡一觉之后,就又会回到牌桌上。   然而这一次,宁曲不会再让年少的周行去冒险救人,她必须在现在就要想办法,让宋薇戒除赌瘾。   可是让一个人戒除赌瘾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宁曲要好好地想一下她到底该怎么做。   “家里还有钱买菜吗?”   宋薇很快就将面条吃完了,想起来自己上一次放钱在家是五六天前的事情了,就问了一句。   宁曲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就说没有。   宋薇嗯了一声,喝了一口汤,进了她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她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餐桌前,放了一百块在桌子上。   “我要去睡觉了。”   宋薇说了一句,就再次回了她的房间,随着门在啪嗒一声中被关上,母女二人被一扇门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这个时候的宋薇就是这样的,一心只关心着输赢,从来不在乎宁曲的生活和学习。   宁曲看着那一百块,心里也没有什么失望。她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对她妈妈抱什么希望了。   等将碗洗了,宁曲看了一眼冰箱,里面快要空了,她得去买菜了。   宁曲拿上钱和购物袋,出了门。   宁曲出了门。这个小区和记忆中的没有两样,比较干净,静谧。若是她妈妈没有沉迷赌博,住在这里,她们的生活应该是很普通而安逸的。   宁曲妈妈沉迷赌博的事情,这些小区的大妈们不知是从何得知,从那以后,她们家就好像是这个小区的瘟疫感染源一样,人人驱而避之。他们也不允许小孩和宁曲来往,就怕被宁曲也被她妈妈给带坏了。   许佳丽一家人算是一个特例。他们家大人并不组织许佳丽和宁曲在一起,家长对宁曲也算友好。所以宁曲一直都很感激许佳丽一家人。   当天夜里,宁曲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无法入睡。   第二天六点半钟,她调的闹钟响了。   她今天无论如何得去上学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只有念书这一条出路。   宁曲从衣柜中找出了那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小姑娘很爱惜的穿,校服在买的时候就买得很大,她这三年,只要校服不丢失,不损坏,足够她穿到毕业。   七点,许佳丽准时敲响了她家的门。   宁曲背着书包从门中走出。   许佳丽看了她身后一眼,笑道:“宋阿姨昨晚上又没有回来吗?”   宁曲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昨天老师布置了作业,你没去上课,所以我也就没有过来跟你说。”   “今天要交吗?”   许佳丽嗯了一声,笑道:“没关系,你昨天没有去上课,就算是不交作业,老师也不会罚你的。”   “作业是什么?我在公交车上写吧。”   许佳丽道:“你都没去上课,怎么会做?不如抄我的吧,不过你要抄得有技术一点,别让老师发现了。”   宁曲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写吧。”   见她拒绝,许佳丽就不再多说,上了公交之后,两人坐在一起,许佳丽给她将昨天的作业圈了出来。   这都是初中的知识了,宁曲都有些忘了。她花了十分钟看了一下前面的知识点。许佳丽就坐在她身旁,本来好心想借作业给她抄,没想到宁曲拒绝了。许佳丽作为优等生,面对宁曲这种成绩很普通的,难免有一股子优越感。   她看着宁曲也不说话,就等着宁曲不会做,然后自己提出来抄她的。但是让许佳丽没有想到的是,宁曲看了十分钟之后,就开始拿笔写了起来。   许佳丽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想她肯定是乱写一通。这样不合格的作业,老师也会提出来批评的。许佳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总之她不愿意再提将作业给她抄的事情了。   从她们小区坐车到学校需要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中,宁曲将英语和数学作业都写好了。   许佳丽就坐在宁曲旁边,看着宁曲写英语作业的时候,笔下的单词看起来竟好看得很。   许佳丽又吃了一惊。她记得宁曲的字迹不是这样的。   “宁曲,你什么时候练了英文贴吗?”   宁曲抬头看向她,见她的目光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本子上,反应了过来。   她后来当艺人的那几年,因为公司的包装需要,她被送去了国外的一个野鸡大学学习了一年。这一年的时间,她别的事情没怎么做,一直在学习英语。   她在留学那年,还见过一次同在一个国家留学的许佳丽。   当年的许佳丽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是个标准的学霸。宁曲去留学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读博了。   他乡相遇,两人却并没有像多年老友那样感动,反而是显得客气疏离,两人在一间咖啡厅坐着聊了一会儿,许佳丽便说实验室有事情,匆匆地离开了,两人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互留。   宁曲一直不明白后来的许佳丽怎么会对她这样抵触。   宁曲那一年没有学习到半点学术知识,但是她在英文上有了质的飞跃。学了一年回来之后,日常英文交流已经没有问题了。   宁曲知道自己这个英文显然不是现在的中学生能写出来的,宁曲笑道:“是啊,我买了一个英文贴来练习,这叫花体,怎么样,好看吧?”   许佳丽盯了一眼她的本子,点了点头。   等宁曲将作业写完,差不多也快到站了。   十六年前,宁曲用后世的眼光看现在,一切都是那样落后。   甚至她们就读的这所学校,后来都推翻了盖了新的。   两人在家都已经吃了早餐,直接进了学校。   宁曲其实都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教室的位置,好在身边有许佳丽在。   “佳丽,我的位置没有人动过吧?”   许佳丽点了点头。   “这么敷衍啊,想都没想一下。”宁曲笑着开玩笑一般,“你坐在前排,肯定连我坐在哪里都不知道。”   许佳丽也真的当她在开玩笑,“你不就是坐在第六排的靠窗那个位置吗?还说我不知道呢。”   宁曲笑道:“我开玩笑的。”   八点十分的早自习,两人进教室的时候,差不多七点五十。   宁曲很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看到了课桌上贴着一张课程表。今天星期三,早自习是语文。   宁曲坐下之后,拿出课本,却没有学习。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些十多年钱的同学。很多面孔她还记得,但是却不记得名字了,时间太过久远,她看了一圈,只能叫出五六个人的名字,而且这些人是后来一直偶尔有联系的人。那些毕业了就不再联系的同学,是真的已经忘了。   宁曲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周行。   她回想了一下,现在的周行好像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排要么是班上最高的同学,要么是最调皮的同学。周行显然两者都中。   晨读铃声打响的前一秒,周行踩着点进了教室。   他也穿着校服,但是校服松松垮垮,拉链也没有拉好。大概是出门就已经晚了,一路风驰电挚地赶到学校,汗水将他的额发濡湿,俏皮地贴在前额。他头发对于中学生的要求来说,显然已经过长了。   宁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周行移动。这个年纪的周行,显得干净而帅气。他的脸没有后来那样因为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暴晒而粗糙,这个时候的周行,脸虽然因为喜欢打球而晒得微微有些小麦色,但是看着嫩得能掐出水。   现在看来,周行在中学时候,身高就已经出类拔萃了。中学的时候,他身高可能就已经有173左右,中学时期,正是男孩子疯长的年纪。   周行一屁股在位置上坐下,这才看向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人。   他一进教室就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烈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一直到自己坐下都没有移开。他当场将这个人给抓住了,但是对上对方目光的时候,他却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看着自己的人会是她。   两人目光相对,反而是周行率先将目光移开了。   铃声打响,学习委员走向了讲台,翻开了课本,带着同学朗读课文。   宁曲这才将目光移回。   等她将目光撤走,周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个纤细的背影。这个女生他有印象,虽然她在班上不是必要几乎不会开口说话,也从来不会主动搭理人。   早读结束之后,学习委员就让每个组的小组长收作业本了。   宁曲拿出自己在公交车上写的作业交了上去。   周行的作业照例是没有自己写的,不过他已经趁着早读的时候借了前排同学的作业抄了,这时候也跟着交上去了。   老师对他抄作业的行为,早就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宁曲对周行的感激显然从那一个世界带到了这个世界来。这一次,她不会做出那样自私的选择,她想要让周行走他该走的路。   她想要周行像普通的学生一样,考高中考大学,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或许也会很平凡,但是至少可以活在阳光之下。   宁曲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再次回到课堂,还能集中注意力来听老师讲课。 第一节 课就是英语。   教他们英语的是个男老师,有些矮胖,看着快五十岁了,姓什么,宁曲本来已经完全忘记了,好在上课的时候,同学们站起来跟老师问好的时候,称呼的是Mr.yang。她只记得自己当年对这个老师并没有太多感觉,因为她成绩不突出,上课的时候,也几乎不会主动发言和提问。   杨老师是个很慈祥的老师,他一张圆脸,生得很有喜感,但是班上的男同学显然不这么想,男生普遍都很抵触学习英语,所以杨老师对班上大部分男生都有些头疼。   杨老师上课的时候,比较喜欢提问。   但是通常捧场的同学不太多,经常都是那几个英语成绩比较好的女生会站起来回答问题,而许佳丽在外面报了英语学习班,她在班上的英语一直名列第一,是杨老师的得意弟子。   杨老师又开始提问了。   “谁能站起来,帮我们把这篇课文读一下?”   两三只手举了起来,许佳丽是其中之一。   杨老师点了许佳丽起来读课文,这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全班同学,就许佳丽的发音相对标准一些,她可以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   许佳丽很流畅地将课文读完了。昨晚上她已经预习了一遍,她已经猜到今天老师可能会在课上让同学起来读课文,所以她昨晚上就读了好几遍,将不认识的单词的音标标到了单词下。   杨老师显然很满意。等他将Se A讲了一遍之后,还有Se B。   杨老师再次询问哪位同学愿意站起来读一遍Se B。   这次许佳丽不再举手了。举手的人依旧只有两三个,杨老师的目光在班上扫过,惊喜地看到了一只从未举起的手。   “那么请宁曲同学站起来,为我们读一遍Se B。”杨老师看到宁曲举起手,是真的很高兴。他从来没有在课堂上看到这位同学主动回答过问题。   宁曲其实举手都没有经过脑子。她听到杨老师点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一瞬间竟然有些惊慌失措,她可是三十岁的灵魂。在老师面前,都不由自主地变回了学生。   宁曲站了起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东西。   首先就是,她不会再活得像前世那样毫不起眼。虽然说她的人生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但是她也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只有一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印象。她要活得很骄傲,以后回想这辈子,她的学生时代应该要充满荣誉,这是为她自己选择的一条生活道路。   杨老师的目光鼓励地看着她,笑道:“就算是读错了也没有关系。”   宁曲微微一笑,然后将课本拿了起来,开始朗读。   “Dear Peter,please take those …”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只有站在窗户边静静朗读的宁曲的声音。她语速不快不慢,将每个单词都发得很清楚,听起来好像是磁带里的外国人的声音,但是又太过年轻,听起来如银铃一般悦耳。杨老师侧耳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发现这个自己从未给予太多关注的学生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同学发音能如此标准。而且宁曲读得非常流畅,轻音重音都十分标准,甚至连音调都和美式英语没有什么差别。   杨老师都如此惊讶,更别提其他同学了。他们第一次正眼看向了这个同学。   周行也看了过去,他其实在宁曲站起来的那瞬间有些惊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女生的沉默寡言,他这时才发现,这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女生,她随手扎在脑后的头发乌黑秀丽,侧脸棱角分明,白皙靓丽,音线好听到几乎令人陶醉。   等宁曲读完,杨老师带头鼓掌。   “宁曲同学读得非常棒,以后也要多多站起来朗读课文。”   宁曲笑了笑,坐了下去。   要说谁最惊讶,莫过于许佳丽了。她跟宁曲做了快半年的朋友了,宁曲从来没有在英语这门科目上表现出半点出色。她虽然从来没有听过宁曲朗读,却也知道,宁曲的英语成绩一直只是堪堪及格罢了。   许佳丽感觉到一股出奇的愤怒,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耍了一通。   英语是因为宁曲在后来下了苦功夫学习,所以才这样出色,其他科目宁曲都已经忘得差不多干净了,上课的时候也不敢随意站起来回答问题,毕竟她已经三十岁了啊,要是在这群小孩子面前出丑,就太丢人了。   放学回家,在路上,许佳丽终于将憋了一整天的问题问了出来。   “宁曲,你英语不是不行吗?”   宁曲笑道:“成绩是不太好。”   “那你怎么…有些单词我都还读不熟练。”许佳丽疑惑地问道。   “勤能补拙嘛,我昨天在家没事干,就拿英语出来读了半天的。”   许佳丽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许佳丽松了一口气。   等许佳丽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愿意宁曲比自己出色这个心理之后,有些责怪自己太过小心眼,自己和宁曲是好朋友不是吗?宁曲进步,她应该为宁曲高兴才是。   许佳丽出于愧疚,挽住了宁曲的胳膊,“宁曲,我一会儿上你家写作业去。”   宁曲其实想静静地待着,但是许佳丽是她这个时期唯一的朋友,在两人没有撕破脸之前,都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对于许佳丽,宁曲在中学时候确实怨恨过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年纪渐长,回想中学时候的事情,就觉得许佳丽并不没有当时看来那样可憎,许佳丽当时对她的敌意也情有可原。   “可以啊。”宁曲笑道。   回到小区,许佳丽先回了一趟家,将书包放好,然后就拿着作业本和课本来了宁曲家。   宁曲也去过许佳丽家,相对宁曲家的简陋,许佳丽的家在现在简直已经算得上豪华了。   这个小区是这个城市第一处商品房。许佳丽家是宁曲家的两倍大。许佳丽有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的布置温馨可爱。她有一张书桌,上面甚至摆着一台电脑。   这个时候的电脑是很昂贵的,但是许佳丽就拥有一台。足可以看出许佳丽家的富足。   所以宁曲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许佳丽不愿意在自己家舒舒服服地写作业,要跑到她家来,宁曲甚至连一张书桌都没有,两人是在她家餐桌上写作业,甚至唯一的一盏台灯,也是许佳丽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送给宁曲的。   “阿姨今晚上不回来了吗?”   “应该吧。”宁曲打算写完昨夜之后,去找一下宋薇。宋薇之所以中老年那段时期一直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熬夜太多,将身体给熬坏了。   许佳丽对宁曲家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妈妈在做排骨,一会儿我回家吃饭的时候,给你送一点过来。”许佳丽在这方面对宁曲非常的慷慨。   宁曲的日子一直都是简易的。她自己虽然会做一些简单的菜,但是像排骨这样的菜她不会做,而且买肉很贵,她买菜的时候,很少会买肉,通常她的早餐和晚饭都是吃面条,这样简单,而且也省钱。   “谢谢,不过不用啦。我一会煮点面条就行了。”   许佳丽不置可否,很快两人写完了作业。这个时候的作业量十分的合理,通常一个小时就能写完。   许佳丽收拾了课本,回家去了。   过了没几分钟,宁曲家的门被人拍响,宁曲走过去打开门,许佳丽站在门外,她手上端着一只碟子,碟子里有四块排骨。   “佳丽?真的不用了。”   许佳丽没有理她,径直走进房间,走到她家厨房找出一只碗,将排骨倒了进去。   “跟我还客气什么,这是我妈妈让我送过来的。”   提到许佳丽的妈妈,宁曲想起来,她妈妈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不知道是在哪里上班,经常会变着法地给许佳丽做好吃的。许佳丽也很大方,很多时候都会记得给她送一份过来。   这就是宁曲后来成熟之后,回想当年的往事,无法再怨恨许佳丽的原因之一。   如果要将当年的事情找一个替罪羊,只能归咎于两个小女孩都不成熟懂事,这是可以被原谅的。   宁曲思绪一下子飘出很远,一直到许佳丽说了一句“我回去了”,随着门被嗒地一声关上之后,宁曲才回过神来。   宁曲吃过了饭,出了门。   她想她妈妈应该在附近的麻将馆,那里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若是要找她,去那里一找一个准,就像后来去网吧找孩子一样。   宁曲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她妈妈。   麻将馆里乌烟瘴气,烟雾缭绕几乎要看不清人影。打牌的多,围观的人也多,麻将馆中不时响起人的怒喝声,显然是那些已经输红了眼的人。   宁曲找了半天才在一处桌子上找到了宋薇。   宋薇一只手支在桌面上,头发有些凌乱,但是那一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美丽,她自己却毫无察觉,目光全数盯着牌桌,她眉头紧锁,显然今天的运气不太好。   宁曲过来的时候,坐在宋薇对面的男人胡牌了,宁曲看到宋薇从桌边上所剩不多的钞票抽了几张出来,扔在了牌上,然后将手上的烟叼在了嘴上,双手熟练地搓着麻将。   宁曲挤了过去,就站在宋薇身后。   宋薇对她的出现毫无察觉,还是宋薇对面的那个男人认出了宁曲来。他笑道:“这不是宁曲吗?怎么,想看看你妈妈是怎么打牌的,以后好继承她的衣钵?”   听到那个男人说话,已经透支了尽力的宋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扭头往身后看去,当看到宁曲的脸的时候,她眉头紧拧,“宁曲!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通常情况下,女儿若是没事的话,是不会来麻将馆找她的。宋薇也不许她来麻将馆找她,这里乌烟瘴气的,她不想让女儿接触。   宁曲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看着时间已经快八点钟了,想着你该回家吃饭了,路上没灯,我就拿着灯过来接你了。”   宋薇显然一愣。她今晚上要战通宵的,没有想过要回家。   “接什么接,赶紧回家写作业睡觉去。”她很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但是宁曲站着没动,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这时一旁早就看得心痒痒,却苦于没有空位的男人说话了。   “宋薇,快跟着你女儿回家去,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回家,别碰上危险了。”   宋薇今晚上输了钱,哪里愿意就这样离开,她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再次呵斥了宁曲一句。   “赶紧回家去!”   这里烟雾如此之重,宋薇常年熬夜不说,身体要浸泡在这二手烟海洋中,也难怪后来身体一直不好了。   “我等着你一起回家。”宁曲说道。   宋薇已经不耐烦了,她霍地站起身来,扭身就甩了宁曲一巴掌。她今天手气差到了极点,带出来的两千块钱已经输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宁曲又跑来搅合,她既心急又烦躁,想都没想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宁曲的头被打得一偏,这巴掌宋薇一点余力都没留。   家长打孩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都没有什么人给予关注。   “行了行了。回家去吧!”那个男人推了推宋薇。   宋薇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女儿被打红的脸,因为输钱而丧失的理智渐渐地回来了。她有些后悔,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女儿。她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牌桌,但是同时也意识到,今晚上自己运气不佳,再留下来也只是将仅剩的钱输光而已,不如就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来扳本。   宋薇一把抓起桌上的钱,低声对宁曲道:“走,回家!”   她是输家,这时候走人也没人管她。   宋薇说完之后就率先往外走。宁曲低着头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沉默不言地回到了家。宁曲去洗手间洗漱。   宋薇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对自己刚才打人的行为后悔不已,可是家长打孩子似乎又是天经地义,她从来没有跟宁曲因为任何事情道过歉。   可是刚才她确实是做错了,宋薇知道。她走到洗手间外,问宁曲,“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   宁曲很快就洗漱完毕,走出来,没有理会宋薇,越过了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连一点气都没有撒。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宁曲盯着天花板出神。她已经三十岁了,直到三十岁,她自认为已经足够成熟的时候,她依旧无法与过去,与母亲和解。再次回到十四岁这年,她成熟的灵魂使她不可能因为一个巴掌就怨恨母亲,这种母女之间的僵持,是经年累月的积累,不会因为一个巴掌而加重,而不可能轻易地消除。   宁曲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她三十岁的时候,母亲对于她来说,虽然不是依赖的存在,但是依旧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她在事业遭受打击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去探望她母亲,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告诉宋薇。   她想,如果她的人生都能得到一次重来的机会,为什么不再可能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努力地修复她和宋薇之间的关系呢?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宁曲依旧不得其要。   而这天晚上,宋薇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还是对自己动手很后悔。虽然在宁曲小时候,她经常动手是常事。可是随着宁曲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她几乎不会对她动手了。   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她将输了钱的气撒在了宁曲身上。   宋薇突然很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女儿在她几乎不怎么关注的时间里,已经长成了半大姑娘,而她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女儿身边,却一点都不了解她。女儿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情。从女儿入学那天开始,她从来没有去参加过家长会,她不认识女儿的班主任,也从来不关心女儿的成绩情况。   宋薇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她也未曾没有想过不再赌了,先不说她的赌瘾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朝牌馆走去,就说她不赌,又能做点什么呢。   这晚上,母女二人都没有睡好。   宁曲依旧是在第二天清晨六点半醒来,虽然她后来几乎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过,但是她训练出了超强的自律能力。   那是在极度竞争环境下,逼她练出来的。当年她为了摆脱花瓶的称号,将收入几乎全部投在了提升自己身上,她去学跳舞,弹琴,乐理,唱歌,她几乎学遍了她能学习的东西。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五六年。   她当时的经纪人都说自己从来没有带过像她这样对自己这么狠的艺人。   宁曲只是骨子里有一股执拗的劲。她出身卑微,极度渴望摆脱这样的命运,当然,她也成功了,只是成功的路上可能有些不太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38章   第二天宋薇醒来的时候, 宁曲已经去上学去了。   昨晚上一瞬间想过以后不赌了,但是今天醒来,宋薇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她简单地煮了面吃了之后, 就不由自主地朝麻将馆走去。   宁曲昨天在课上就让杨老师大吃了一惊,当批改到她的作业的时候,再次吃了一惊。这样写得工整的花体,他真的从来没有在哪个学生那里看到过。顶多只是写得工整一点。   杨老师在惊喜之余,又觉得很奇怪。他不是第一天上宁曲他们班的课,但是在这之前, 他对这种字迹完全没有印象, 他翻出了之前宁曲他们交上来的作业,找到了宁曲的本子, 这本子上的字迹还算工整, 但是完全没有达到这么好看工整的程度。   而这前后也不过就是隔了一个星期的事情。一个人的笔迹,大概不会这么快就改变的。   于是杨老师在上课的时候, 再次点了宁曲起来回答问题。   而宁曲已经不想再藏拙了。   如果这一届有一个闪亮的年级之星, 她想成为那一个。这与她在娱乐圈打拼的经历不无关系, 那是个名利场,无数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面挤,若是没有一点上进之心, 是无法出人头地的。   宁曲也就养成了一种凡事要做最好的脾气。   当她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回答问题的时候, 不仅仅是杨老师, 整个班级都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震惊地盯着宁曲。换了从前的宁曲,到这种时候,她肯定只想将自己完全藏起来, 不想成为别人的焦点。   但是现在的宁曲,她之前一直活在聚光灯下,就算是从娱乐圈隐退了,她出去吃个饭还有可能被狗仔拍到。她早就完全适应了那种被人瞩目的生活,所以她这会儿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昂首挺胸。   杨老师满意极了,之前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班上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   若说谁最震惊,莫过于许佳丽了。   她从来不知道宁曲的英语竟然这么好。而宁曲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许佳丽性子要强,在这之前,她不管谁在成绩上超过自己,都会奋发图强,一定要在下一次超过对方,所以许佳丽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名,年级排名前几。   许佳丽默默地想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达不到宁曲这样的流利水平,她虽然英语成绩不错,但是更倾向于那种哑巴英语,她听得懂大部分,但是要她说,她就只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而刚才宁曲说得很流利,完全用英语在回答问题。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宁曲欺骗了,昨天她问宁曲,宁曲还说是自己在家预习了。她感觉宁曲好像在防备着她,就怕她许佳丽比她更厉害一样。   许佳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学习上一直比较自私。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的同学来问她问题,她最怕别人用在她这里学到的学习方法来超越她。   毫无疑问,宁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杨老师甚至问她在哪里学习英文。   宁曲只好说是自学的。   这天下午放学,许佳丽没有叫她,自己先走了。   宁曲回到家之后,许佳丽也没有再拿着作业过来和她一起写。   宁曲知道,可能是许佳丽生气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许佳丽家门外。这时候,许佳丽的妈妈应该已经下班了,她爸爸通常要忙到晚上十点钟才回来。   宁曲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她。   难道是人还没有回来?   宁曲回了自己家。   这天晚上,宋薇又没有回来。   宁曲以为许佳丽不会理自己了,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她七点半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就被人敲响了。   宁曲走过去打开门,许佳丽就站在门外。她脸上挂着微笑,问她,“收拾好了吗?走吧。”   两人一道走下了楼。   宁曲本来想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可是想来想去,好像都找不到什么解释的理由。而且许佳丽也不问,她主动说不像在解释,有点像是炫耀。   许佳丽下午的时候,还是会过来找她一起写作业。但是这时候,宁曲又发现有些不同。许佳丽总是会问她一些问题,依宁曲对许佳丽的了解,这些问题对于许佳丽来说,根本就不难。而且许佳丽有一种优等生的骄傲,她轻易不会询问同学问题的,通常都是有问题就会找老师。老师通常都喜欢那种爱提问的学生。   更别提宁曲了,许佳丽在她家写了这么久的作业,几乎从来没有询问过她任何问题,因为如果许佳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宁曲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样就感觉许佳丽好像是在故意试探她的水平一样。宁曲心知肚明,但是也不挑破了说。其实她对许佳丽的印象都是小时候的,那时候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现在的许佳丽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她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也并不想努力去讨好许佳丽,成为许佳丽的朋友。   人和人之间,不管任何关系,都讲究缘分。   两个星期后,是月考。   宁曲之前成绩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那是因为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否则她也不会在中考的时候成为一匹黑马,分数和许佳丽持平,一起考入了市一中,然后又在市一中以文化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戏剧学院。   宁曲在这次月考上,就发挥出了让人惊讶的实力。虽然没有超过许佳丽,但是考入了班级前三名。   特别是英语,她几乎以满分的成绩,力压一众同学。   她英语的单科成绩是全校第一。   从一个成绩不起眼的学生一跃成为了单科年级第一,宁曲受到了莫大的关注。就连年级主任都请她去聊过天,当然不是怀疑她作弊,因为他们考试的时候,全程监控,几乎没有作弊的可能。年级主任是在询问她学习的方法。   但是听起来,宁曲的学习方法似乎也没有什么独特的,就是努力,没有捷径。   宁曲一战成名。   宁曲分外的关注了一下问题少年周行的成绩。不出意外的,他在这次月考的成绩,还是全班垫底。他   平时上课的时候,要么在睡觉,要么就在玩自己的事情,几乎不会学习。   这时候的周行,或许还跟宁曲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帮了宁曲太多。那一次是他先伸的援手,这一次,宁曲想先去帮他。   宁曲主动跟老师说,自己身高太高了,会挡住后排同学的视线,所以申请换到后排去。   一开始老师不同意,因为后排几乎都是一些不愿意学习的学生,上课要么玩别的,要么就睡觉。老师对他们没有办法,更不想让一个好学生加入他们,避免被带坏了。   在宁曲去找了班主任好几次,并且保证自己学习成绩绝对不会下滑,若是下滑就让班主任将她调到前排。这样的条件终于让班主任松口了,老师总是对成绩好的学生会宽容一些。   宁曲如愿地搬到了周行旁边,成为了周行的同桌。   她自己搬着课桌到后排的时候,周行正趴在位置上睡觉。宁曲搬课桌的声音吵醒了周行,他抬起头看过来,前额的头发被压得有些弯曲,睡眼朦胧间,他看到了宁曲。   在这之前,周行从来没有跟宁曲说过话。   但是他也只是看了宁曲一眼,就继续埋头睡了。甚至也不关心宁曲是不是搬到了他旁边,成为了他的同桌。   宁曲尽量动作放轻,不想在第一时间就惹了周行的恶感。   周行的脾气显然不很好,他在班上几乎不会搭理任何一个跟他关系不熟的,而事实上,周行在半晌只有几个经常一起打篮球的男生关系近一些。   周行的脸就算是放在学校,也绝对可以排上前五。他性格又冷酷,几乎是这个年龄阶段的女生杀手。喜欢周行的人很多,听说最开始给他送礼物的人也多,但是等周行当着女生的面直接将礼物扔进垃圾桶,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之后,就几乎没有人敢送他礼物了。   周行难以接近,这个认知已经成为了女生们的共识。   许佳丽很快就发现了宁曲将课桌搬到了周行旁边的事情。她顿时就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虽然之前从来没有任何女生得过周行的正眼,宁曲作为一个女生主动跑去成为了周行的同桌,这一点都已经够让她不舒服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宁曲要搬到周行的旁边去。而之前,周行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是空出来的。而宁曲搬到他身边去,他竟然也不拒绝。   理所当然的,许佳丽认为宁曲肯定是对周行有想法。   许佳丽喜欢周行。从刚进学校,第一眼看到周行就喜欢的。   周行发育早,长得很高,而且很壮实。他喜欢运动,身材一点都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要么单薄要么胖。   从宁曲搬到周行身边去,许佳丽一下午的课都没有听进去,她很关注最后一排的事情,但是她坐在第一排,要是频繁地回头也太过明显了,而且老师一眼就能看到,会立马知道她上课分心。   她一直在想后排现在在干什么,还得极力控制自己不往后看。   周行对宁曲搬到身边来,没有表现出拒绝,更没有欢迎。他一下午都趴在自己桌子上睡觉,都没有理会过宁曲。显然是昨晚上跑去通宵打游戏了。   虽然班主任宋老师同意了宁曲搬到后排,但是没想到她是搬去了周行的旁边,老实说,宋老师也挺担心宁曲是不是抱着接近周行的目的搬过去的,周行是个特殊的存在,他就算知道周行不爱学习,他管不了周行,只要求周行在半晌不要影响到老师上课,不要影响到别的同学学习,不能迟到早退。除此之外,就算是周行上课睡觉,他也不会管。   但是现现在这只是他的担心,宁曲的表现暂时还看不出更多的。宋老师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也不好让宁曲马上就搬走。他纠结了半天,决定先观察观察。   这天放学,宁曲背着书包要走,出了教室才在外面的走廊上看到了还没有走的许佳丽。   “走吧。”许佳丽脸上有些不太好看,率先往楼下走。   宁曲知道许佳丽喜欢周行,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现在的许佳丽就已经对周行有了好感的话,那么许佳丽肯定会对她突然搬去周行身边,产生莫大的排斥和敌视。   上了公交车,车上人太多了,没有坐的位置,两人挤到了窗户边。   许佳丽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宁曲,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   犹豫间,公交车已经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站,两人到站了。   等下了车,许佳丽终于问了出来。   “你今天怎么突然搬到后面去了?”   “我太高了,坐在前面会挡到别的同学。”宁曲很自然地解释。   “可是后面的那些人都是不喜欢学习的,上课他们都不听。你也没必要搬到最后一排去吧?”   宁曲笑道:“对我来说,坐在哪里学习效果都是差不多的。我又没有近视,看得清黑板上的字。”   “可是后排的那些同学都是不喜欢学习的,我感觉你坐在那里,会被那些同学给带偏的。”许佳丽试图劝她。   “不会的,会不会被带偏,其实靠的是自身的意志力,假如自己的意志力本来就很强,那么不会被别人带偏,如果自己都没有什么自制力的话,不管坐在哪里,都不会好好学习。”   许佳丽不死心地劝了她一路,宁曲都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想法。   今天不堵车,两人比平时早了十五分钟左右到了家。   许佳丽通常会先回家放书包,然后再拿着作业过来找宁曲。   但是前段时间,许佳丽一直没有过来。   宁曲也并不在意,她其实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这时候的房子都不太高,因为没有电梯,最高的也就八层了。她们家都在五层。   上了楼梯口,宁曲走在前面。爬上楼梯口,就能看到两人的家门了。宁曲家在左边,许佳丽家在右边。   宁曲看到许佳丽家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宁曲见过,偶尔回来许佳丽家吃饭,好像是许佳丽家的哪个亲戚。   看到宁曲,他顿了顿,接着就看到了许佳丽。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佳丽,你们放学了啊?”   “天成叔?”许佳丽叫了他一声。   张天成笑道:“你妈妈刚买菜回来,晚上你就有大餐吃了!”   许佳丽问道:“天成叔不在我家吃饭吗?”   “不吃了,我今天还有事情。”   说着,张天成朝楼梯口走,越过了两人身边。   宁曲鼻子比较灵,当这个张天成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似乎在哪里嗅到过。   宁曲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张天成,没有多想。   “我去放书包,一会儿过来你家写作业。”许佳丽说。   宁曲嗯了一声。   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房子里面照例是冷清的,虽然很整齐,但是这都是宁曲自己利用时间收拾的,她家里从来不会在饭点的时候飘出香味,宁曲做饭做得不好,她通常都是下面就对付了。   宁曲立在门口愣愣地站了一会儿。   “宁曲,怎么不进去?”   身后传来声音。   宁曲转过头,身后是许佳丽的妈妈。她手上提着一袋垃圾,显然是出门倒垃圾的。   许佳丽的妈妈是宁曲见过的最优雅的女性,即使是用宁曲后来的目光来看,许佳丽的妈妈都称得上是优雅完美。她去过许佳丽的家,不仅宽敞,而且都井井有条。她妈妈总是穿着长袖的裙子,看上去就像是居家太太。   “这就要进去了。刘阿姨。”   刘品梅笑了笑,问道:“你妈妈又不在家吧,要不来我家吃晚饭吧?”   “不了,刘阿姨,我家里有面的,我煮面吃就好了,谢谢刘阿姨。”   宁曲进了门,将门反手关上了。   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虽然是成年人的灵魂,但是这副身体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去阻止她妈妈赌博。而且她也威胁不了她妈妈,她想她妈妈根本就不会在意她的。   可是即使这样,宁曲也无法劝说自己放弃拯救宋薇。   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她压根没有半点头绪。她现在连最简单的养活自己都做不到,她花用的钱,全部都是宋薇打牌挣来的。   可是认输不是宁曲的性格。   她走进厨房,先煮了一碗面吃了,然后将作业拿了出来,正在写,门被人敲响了。   许佳丽过来写作业了。   就算是在写作业的时候,许佳丽也没有放弃劝说宁曲搬回去。   “宁曲,你想想看,宋阿姨独自带你多不容易啊,你要努力学习,以后让她享福才行。你还是搬回去吧,坐在后排你真的会堕落的。”   宁曲沉默地写着,没有说话。   “真的,而且,你这样突然搬过去,别人会怎么想?别人肯定以为你对周行有意思,谁都知道周行很受人欢迎,你搬到他身边去,肯定会让人怀疑的。”   宁曲抬起头,半真半假地问她:“你说很多人都对周行有意思?那么你呢?你这样不余遗力地劝我,我会觉得你也对他有意思。”   “我怎么可能!”许佳丽下意识地一口否决。   “我怎么可能,他成绩这么差,就算是长得真的挺不错的,我也看不上,再者说了,我是不谈恋爱的,我只喜欢学习。”   宁曲点了点头,“那么我也是,我也不会谈恋爱,我想着的也只是学习。你放心,我对他半点企图都没有,只是因为后排就他身边空着,所以我只好搬到他那里去而已,我跟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呢。”   听她这么说,许佳丽放心了一些,还是重复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宁曲点了点头。   许佳丽笑了笑,“那就好。”   第二天,宁曲到教室的时候,同桌还没有来。   周行几乎又是踩着点进的教室。他看了宁曲一眼,然后将书包往课桌一塞,倒头就睡。   等上早自习的时候,周行醒了,他精神看起来很不好,显然是一直在熬夜。   他习惯性地用笔尾戳了戳前排。   “作业借我抄一下。”   那人是个男生,两人关系还不错。   “我昨天也忘了写了,还准备要找别人的借来抄一抄呢!”   周行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前排男生桌子上摆着一本他从他前排那里借过来的作业,正准备打开抄。   早读三十分钟。肯定不够两人前后抄同一份作业的。   就在周行张望着,看看谁能借他作业的时候,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同桌竟然主动将自己的作业递了过来。   周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宁曲轻声说道:“抄得有技术一点,别让老师看出来了。”   其实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技术不技术的,因为周行根本就不知道这题应该怎么写,所以他就算是抄,都没有办法抄出两份有差异的作业来。   周行通常对女生都不假辞色。   他看着面前的本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去。   其实都不用太担心,老师根本就不会太认真看周行的作业的。   只需要周行将作业如期交上去就行了。   宁曲给他抄作业,只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宁曲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她可能没有办法让周行改变自己,可是如果她能做点什么,却完全不做的话,她自己那关都过不去。在她现在看来,周行只是一个孩子,可塑的孩子。她一点都不想让周行落到像另外一个世界那样,最后只能去工地干苦力活,三十岁了还没有个像样的生活。   而这个世界的周行,看样子假如他不改变一下自己的学习态度的话,最后可能也会流落成前世那样。   周行很快就抄好了昨夜,将本子还给宁曲,顺带还说了句谢谢。   周行今天上课的时候,应该是睡不着,他虽然趴在桌子上,但是眼睛是睁着的。他鼻子间总会传来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以前没有,宁曲搬过来了之后就有了。   他觉得有些烦躁,因为这个新搬过来的同桌上课的时候喜欢回答问题,这极大地困扰了他。因为他上课的时候不听课,也不会有老师关注,但是宁曲搬过来了之后,他总是会被她吵到,她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老师的注意力总是放在这边的,他也就连带着会被注意到。   周行虽然不喜欢学习,但是他还是挺尊敬老师的,睡觉也不想被老师注意到。   可是让他对他这个新来的同桌说你搬回去吧,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又说不出口。   宁曲坐在周行身边之后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周行的衣裳似乎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即使他去打了一中午的球回来,衣裳也永远都是蓝白分明,连一个球印子都没有。   宁曲怀疑,难不成是现在的周行还有点洁癖?   “你放学之后,会去打游戏吗?”   宁曲主动找他说话。   周行将头偏过来,机械地看了她一眼,很冷淡地点了点头。   其实打游戏都不是周行的专项,他经常在放学后干的事情,是打架。   坐到周行旁边不出一周,宁曲就看到了他手上新多出了几道小口子,涂着红药水,很明显。   这天课间,宁曲注意到窗户外面来了一个外班的男生,他凑在窗户边,朝周行勾了勾手,周行看到他之后,起身出去了,两人没有站在走廊上说话,而是一起离开。   宁曲也认识这个男的,经常在升旗之后,被教务处的老师点名上台批评,也是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年。   下午上课的时候,周行还是没有什么变换,不睡觉了,拿着小刀在课桌里面不知道在刻什么。   等到放学铃声打响,老师布置完作业走出教室,周行第一时间就冲出了教室,甚至连书包都没有拿。   许佳丽收拾好了书包,转头找宁曲的时候,宁曲已经不见了。   许佳丽站在原地愣了愣,她觉得自己已经极力地在维护这段友谊了,甚至连宁曲在成绩上有所超过她,她都没有太过在意。许佳丽叹了口气,背着书包往外走。   学校一条小巷子。   宁曲对这条小巷子绝对印象深刻,她知道很多打架几乎都在这条小巷子中进行,除非那种双方约架。   她在周行飞速离开之后,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敦促她要跟过来看一看。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少年周行的姐姐一样,牵挂着周行,不愿意周行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宁曲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她还没有走到巷子口,就听到了里面有说脏话的声音传出来。   宁曲探头看了一眼,五六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里面,其中三四个人对两个人成包围之势。   打头的那个人就是周行。   周行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是有名的问题少年,这跟他爱打架不无关系,他就像是一个帮派的老大,底下许多小弟。他在这群小弟中建立威信的办法就是在小弟遇到困难的时候,给小弟出头。   这两个人显然惹到了他们这帮人中的某个人。   那两个被围起来的学生脸上都是恐惧,因为周行在学校赫赫有名,他说要打谁,不是嘴上说说,就是会找人打一顿。   宁曲以前也听疑惑,为什么周行在学校这么不听话,学校竟然这样容忍他,没有将他开除?   “周行!”   就在周行准备下令打的时候,巷口突然传来声音,将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只是个女生。   只是周行看着她,脸色微微变了变。   “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走!”   周行脸色有些难看。   宁曲编了个借口,“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刚才听到有人跟教导主任打了报告,说是放学之后,这里有人要打架,我就跑过来告诉你一声,一会儿可能教导主任就要带人过来了。”   周行还没说话,他手下的几个小弟脸色先变了。他们可没有周行这么刚,教导主任若是当场捉住他们在打架,肯定是要请家长的。   “周行,要不今天先算了吧。”   周行还没有来得及做决定,宁曲余光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很脸熟的人,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过来。   宁曲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她来不及多想,连忙朝周行他们喊了一句,“周行,教导主任真的来了!”   这回不等周行说话,那几个小弟命都不要地朝另一边跑,而周行还站在原地,看着宁曲,显然在怀疑宁曲话的真实性。   宁曲顾不得许多,加速朝他冲了过去,然后拽着他就跑。周行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被她带着只好跟着她跑。   两人还没有冲出巷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愤怒的咆哮。   “给我站住,不许跑!”   周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教导主任站在巷口处,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冲出了巷口,他们汇入放学的人流当中。宁曲看了周行一眼,“我先回家了。”   周行愣了愣,没有说话。   那两个被周行威胁的学生还是将实情告诉了教导主任,周行照例被叫去了教务处。   整整一节课,周行都没有回来。   到了早上第二节 课的时候,周行回来了,低着头,不引人注意。他回来之后,也不跟宁曲说话,只是僵硬地坐在座位上,拿着小刀继续刻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半张侧脸对着宁曲。   宁曲无意间看到了他对着她的半张侧脸上有些淤青。   周行被打了。   宁曲先是一愣,随即就出奇地感到愤怒。这个时候还不流行什么不许体罚学生的规定,学生不听话,老师就有权力管教,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宁曲也知道周行确实不对,可是还是忍不住地偏向周行。   周行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头偏向了墙,显然不想让宁曲看到他这个样子。   宁曲也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周行说才好。现在的周行毕竟不是成年之后的周行,这个年纪本来就容易叛逆。老师的这种处理方式绝对是不可取的,周行这样的少年,越是被严厉管教,越只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中午很热,但是周行通常都会去打篮球,今天中午,周行一直趴在课桌上没有动弹。   宁曲特意去了一趟小卖铺,买了两只雪糕带回了教室。她从背后戳了戳周行,等周行起身,将目光扫过来,她递了一只雪糕过去。   “请你吃。”   周行低头看了一眼雪糕,脸部的肌肉微微地抽动。他盯着雪糕好几秒。宁曲闹不清他到底要不要,周行或许会觉得她在可怜他而不要。   但是周行还是接了过去。   两人坐在课桌上吃着雪糕,操场上传来打球少年的吆喝声。   窗外是一片松树林,松树林里有蝉鸣声源源不断地穿过来。   许佳丽吃了饭回来,就看到了空阔的教室里面只坐着寥寥几个人。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最后一排。让她意外的是,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两个人都在吃雪糕,不知道是谁买给谁的,但是不管是谁买给谁的,都让许佳丽很难受。   她可以接受宁曲在成绩上超过她,但是她不能接受宁曲在和周行的关系的亲密程度上超过她。   事实上,许佳丽除了在交作业的时候,有时候会趁机去找周行让他交作业之外,几乎就没有跟周行说过话。   而现在,宁曲在跟他吃一样的雪糕。   她还经常看到两人说话。   许佳丽的心,在这个盛夏,顿时也如宁曲吃的雪糕一样冰凉。   许佳丽心想,她和宁曲真的不能成为朋友了。宁曲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宁曲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了,她成绩上来的同时,跟班上同学也融洽了许多。她会主动地帮助同学,很多同学有问题不喜欢问老师,因为老师不会经常都在,之前有个选择是许佳丽,但是许佳丽太过高傲了,一道题,她可能只讲一遍,若是听不懂,许佳丽就会做出一副略显轻蔑的神色,再讲一遍,若是来人还听不明白,许佳丽就不会再讲了。   久而久之,别的同学都不太喜欢问许佳丽了。   然是宁曲显然不会这样,她会很和气而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说,一直到来人听懂为止。   而且同学们很快就发现,宁曲一点都不比许佳丽差,她擅长每个科目,几乎没有偏科的。   而当又一次月考来临,宁曲挤下了许佳丽,考了全班第一,并且荣登年级第二的时候,宁曲和许佳丽仅存的友谊就真的完了。   许佳丽不仅在学校不会再跟她说话,放了学,也再不曾拿着作业来她家写了。   两家毕竟是邻居,遇到的时候,许佳丽还是会跟她微微一笑,但是谁都能感觉出来,那笑容,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我发表这篇文起,已经七个月了,今天202万字了。这七个月,除了V前,V后我几乎都是每天写九千或者写一万。偶尔有一天有事情或者别的原因没更新,我也在当月补足三十万字。   老实说,这周等到了一个不错的榜单。但是收益没有任何的增长。我通常是不去网上搜我自己的文的,因为盗文太多,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人很无奈。   真的非常感谢一直支持正版的读者们。 第339章 阔太(五)   宁曲记得她妈妈戒赌是秋天的事情。现在是盛夏, 也就是说,大概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留给她了。而宋薇现在还是如以前一样,每天沉迷在麻将馆中。宁曲甚至很少能见到她,通常母女能见面都是在周末。平时两人的时间都不在一条线上。   宁曲站在卫生间, 看着里面的女孩。这张脸过分的年轻, 但是仔细看, 能看到这个女孩的嘴唇太过苍白,几乎没有颜色。宁曲知道,这因为这个时候, 她营养不良导致的。因为缺乏必要的维生素的摄入, 宁曲一直有些发育不良, 导致她身体太过纤瘦,等她成年之后,后遗症就显现出来了, 她总是容易感冒, 几乎三天两头就会感冒。   而营养不良给她留下的最大的后遗症就是无法生孩子。   宁曲伸手摸了摸镜子,她已经十四岁了,但是初潮却还没有来, 正常女孩的初潮应该是在是十二岁到十三岁的样子, 也有一些女孩会稍微晚一些, 但是宁曲知道, 自己的初潮几乎在十六岁才来,而且伴随着剧烈的腹痛。每次都让她生不如死。   后来宁曲去看过无数医生,都说是因为她青春期的时候太过注重减肥导致的。这些医生们大概不知道,她不是注重减肥,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吃得营养一些。   这天放学,宁曲直奔麻将馆。   不出意外的, 她顺利地在麻将馆找到了她妈妈。   从宋薇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她今天大概是赢了。她心情很好,看到宁曲过来都没有像上次那样发火。   “什么事?”百忙之中,她一边摸牌,一边问宁曲。   “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宋薇看了她一眼,弹了弹左手指间烟的烟灰。   “我以后要在食堂吃饭了。我需要办一张饭卡,每个充钱进去,然后在食堂吃饭。”   宋薇点了点头,“随你。”   宁曲注意到好几道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这个时候的宁曲就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了,麻将馆中大部分都是男人。她十分厌恶这种目光,但是她今天要将宋薇叫回家,她站在宋薇身后,心里在想要用什么理由。   宋薇抽开了麻将桌下的抽屉,数都没数,从里面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宁曲。   宁曲愣了愣,没有接。   老实说,她其实已经好多年没有花过宋薇的钱了。但是当她重回十几岁,无法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她不得不接受现实。现在是宋薇在养活着她。   宋薇将赌博视为职业,若是她不赌,母女二人就得饿死,甚至她们现在住的小房子,都是宋薇挣来的。   宋薇递出去半天没人接,她抬起头,有些不耐烦,“拿着,回家去,你一个小姑娘待在这里做什么?”   有麻友笑道:“宋薇你都这么厉害,让你女儿学一学,说不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宋薇笑道:“她还要读书,打麻将有什么前途。”   宁曲离开了麻将馆,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天是周末。宋薇差不多八点钟回来的。她先去睡了一觉。   等宋薇睡醒,已经是下午了。宋薇起床洗漱,听到厨房有动静传来。   她走到客厅就闻到了菜饭的香味,宋薇微微一怔,她竟然不知道女儿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学会做饭了。不过象形也是,若是宁曲不会给自己做饭,说不定宁曲都已经饿死了。   宋薇洗了漱,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宁曲已经将菜饭都端上桌了。   宋薇看了一眼,宁曲做了两个菜,这时正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   “做得不错。”宋薇夸了一句,坐到了餐桌上。   宁曲坐到了宋薇的对面,母女二人沉默地开始吃饭。   因为相处的时间太少了,而且以前的宁曲很内向,几乎不喜欢说什么话,所以母女二人也没有太多话说。   “这次月考,我考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二。”   中途,宁曲突然抬头说了一句。   宋薇一口饭卡在嘴里,“什…什么?”   将饭吞下去之后,宋薇才再次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这次考试班级第一,年级第二。”   “什么时候的事,都没有听你说过。”肉眼可见,宋薇脸上一瞬间爬满了高兴的神色,也露出了笑容。   宁曲道:“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跟你说。你知道的。”   宋薇的笑容慢慢地隐了下去,她夹了一筷子菜,“确实,我们工作和学习的时间不一样,但是下次你可以给我留一张纸条,我白天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妈妈,那么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吧。”宁曲清了清嗓子,“我相信您也知道,赌博不是一份可靠的工作,现在我也已经上初中了,您找个普通的工作,我会尽量的省钱,这足够我们的生活开销了。”   宋薇没有停顿下来,也没有说话。   “妈妈,您也知道来,赌博有输有赢,而且有句老话说得好,十赌九输。您现在可能确实手气还不错,万一有一天,你手气不好了呢。到时候,要怎么办?”   “你说得没错,但是你别忘了,我靠什么将你养这么大,还买下了我们住的这个房子。”   “妈妈,我的志向是考军校,到时候要政治审查的,查到你这里,就知道你是靠赌博为生的,到时候我没有办法通过政审的。”这是宁曲想了好久的理由。假如宋薇在乎她,就会在乎她的前途的。   宋薇终于停下了筷子。   她对宁曲道:“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会告诉他们,我没有别的本事,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将你养大,假如他们连这个都无法容忍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考什么军校了。”   “妈妈!”   “别说了,我得快点吃了,已经快五点钟了。”   是的,宋薇的牌局不到五点就开始。   “你真的连我的前途都不关心了吗?”   宋薇道:“宁曲,别这么幼稚,假如我无法将你养大,你也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宁曲顿时无话可说了。   等宋薇匆匆地吃完饭,拿着外套就出了门之后,宁曲坐在餐桌旁,想了半天。   她觉得,最大的问题出在钱上。虽然宋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了赌,但是就如宋薇所说,她确实靠着这个将宁曲养大了。虽然宋薇去打牌有一半原因是出于赌瘾,但是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生活。她知道宋薇对赌博确实有瘾,但是并不是什么无法戒除的瘾,否则宋薇不会在周行出了事之后,就能立马将赌给戒了,并且在后来的几十年中,再也没有碰过任何跟赌有关的东西。   宁曲想了又想,要是有钱的话,事情解决起来,或许会轻松很多。然而宁曲在她后来的十几年中并没有做过什么生意,所以对这一行一无所知,而且她现在也没有本钱。虽然她知道现在有些股票以后会翻好多番,但是没有用,那是长期投资,短期无法给她任何的回报。   宁曲想了很久,她先是在想宋薇除了赌博能做什么。她可以去超市做导购员,但是这一行或许薪水微薄,未必能足够养活母女二人,除此之外,她妈妈或许可以找一家工厂上班,但是工厂太累了,连轴上班十二个小时都有可能,她妈妈这么多年没有上班,大概率吃不了这样的苦。   宁曲想了很久都想不到一个合适她妈妈做的,但是当想到自己,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世是在娱乐圈混的,虽然没有混出什么大名堂来,但是对这里面的事情都有所了解。   可是宁曲知道的都是十多年之后的娱乐圈,这个时候,国内这一行并不是欣欣向荣,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个平面模特或者什么的工作。   不过宁曲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但是她想要找工作,就得去网上了解信息,但是现在,她家甚至连手机都只有她妈妈有一个小灵通。更别提电脑了。   她的邻居家有。   宁曲决定去许佳丽家借用一下她的电脑,如果许佳丽不愿意的话,她就得去外面找一个黑网吧了,正规营业的网吧是不会让未成年去上网的。   宁曲很快将碗筷收拾干净,然后去了许佳丽家门外。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什么回应。   宁曲又敲了敲,“佳丽,你在家吗?”   宁曲想了想,这个时候,许佳丽或许不在家,她周末的时候要出去补习或者是去上兴趣班的课的。宁曲正准备打道回府,就听到门里面传出一个有些奇怪的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宁曲正在犹豫回不回家,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是许佳丽的妈妈,刘品梅。   她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宁曲,“是宁曲啊,你有什么事吗?”   不得不说,不管宁曲什么时候见到刘品梅,即使是在家里,宁曲去过许佳丽家两三次,但是每次看到的都是一个穿戴整齐得体,甚至化了淡妆的女人。   其实这很难得,因为想刘品梅这种全职妈妈,一般在家因为家务太多,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忙,一大家子要伺候,所以多部分的家庭主妇都不会太在意自己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刘品梅显然很注重保养,她看上去身材也不像别的大多数主妇那样臃肿,反而保持的纤细苗条。   但是那个世界,在许佳丽上高中之后,他们一家就搬离了这里,宁曲就再也没有见过许佳丽她们一家人了。   “刘阿姨您好,是这样的,我有事情需要用一会儿电脑,所以我想请问您,我可以借用您家电脑一会儿吗?”   刘品梅扭头看了一眼。   宁曲连忙道:“刘阿姨,如果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没有关系的。”   刘品梅连忙笑道:“没有没有,没有不方便,快进来,换个鞋,佳丽不在家,她房间那个电脑移到书房去了,你去书房用吧。”   “好的,谢谢阿姨。”   宁曲进了她家,刘品梅找出一双许佳丽的鞋给她换上。   宁曲换了鞋,随意扫了一眼她家。一套米白色的沙发放在客厅中间,一张玻璃茶几摆在沙发中间,茶几上有两个杯子。   宁曲在刘品梅的带领下走进了她家书房。   刘品梅指了指电脑,问道:“宁曲,你会不会用电脑,要不要我帮你开机?”   宁曲笑道:“谢谢阿姨,我会的。”   刘品梅笑了笑,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又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只杯子,“给你倒的水。”   “谢谢阿姨。”   见她已经将电脑打开了,刘品梅就退了出去,还将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宁曲迅速地在网上浏览她需要的信息,老实说,现在的网络信息并不如后来那样健全,宁曲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确切的信息。   她都已经打算要放弃了,却意外看到了一则消息,某某时装品牌现在正在寻找代言人,而且是要进行海选。   宁曲将报名的方式和时间地点都记了下来。   宁曲将电脑关上,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刘品梅正在厨房忙活着。   宁曲走到厨房门口,对刘品梅笑道:“阿姨,我已经用好了,谢谢您,我将电脑关上了,我回家去了。”   刘品梅笑道:“多大点事,这会儿也快七点钟了,佳丽差不多要回来了,你还没有吃饭吧,就在我家吃了饭再回去吧。”   “谢谢阿姨,我已经在家吃过了,我不等佳丽了,我先回去了。”   她执意要走,刘品梅还从厨房冰箱里面找了一个苹果出来,塞给了宁曲。   宁曲出门换鞋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她进来的时候,鞋柜底下有一双男人的运动鞋,这会儿不见了。她以为是刘品梅刚才拿去洗了或者什么样,总之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到学校。   周行差不多又是踩着点进的教室。现在刘老师已经不对宁曲搬到后排来产生任何的疑虑了,因为宁曲的成绩一直在往上爬,她从一个中下游的学生爬到顶峰,这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不得不说是他遇上的一个奇迹。   周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伸手在书包里掏了掏,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宁曲。   宁曲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然后打开袋子朝里面看了一眼,竟然是几个小蛋糕。   “给我的?”宁曲问道。   周行随意地点了点头。   宁曲将小袋子丢还他的桌子上,“我不要,我吃过早餐了,你吃吧。”   “这是给你的餐后小甜点,我一个男生吃什么小蛋糕啊。”周行将蛋糕又丢到她桌子上来。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   周行照例将手伸过来,“作业给我抄抄。”   宁曲搬到后排来,可不是为了给周行抄作业的,最开始给他抄,只是给了获取他的好感,好让两人关系融洽一些。   “不给,自己写。”   周行震惊地将头转了过来,眨了眨眼睛,“为什么,难道我哪里惹到你了?”   “没有。我成为你同桌,可不是为了给你抄作业的。而且,我现在是年级前三,就这样的实力,还带不动同桌,我也不好意思在年级前三里面混了。”   周行笑了笑,“你在开玩笑!快点作业给我,要来不及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达成了自己学习的小目标,下次月考我会考年级第一,这个头衔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荣誉感了,我想了想,要是我能带着你将你的成绩提上来,那感觉肯定不错。”   两人现在关系不错,所以宁曲可以这样跟他说话。   周行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弯腰在她课桌里翻了起来,要将她的作业找出来。   “周行,你干嘛!”宁曲连忙要阻止他。   讲台上的课代表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们俩身上。周行要翻宁曲的课桌,宁曲不让。这样的场景在别的人面前看来,是在亲密地打闹。   许佳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书,她咳了一声,想都没想,就大声地点了宁曲的名字。   “宁曲,你为什么不认真早读?”   宁曲和周行的动作一下子顿了下来,而教室里的读书声音也片刻停顿,不少同学的目光都扫向了后排。   其实吼出来的瞬间,许佳丽就有些后悔。她这样当众给宁曲难堪,心里确实挺舒服的,但是和宁曲打闹的那个人是周行,她说的是宁曲,但是未必周行不会觉得她也是在说他。   就像是许佳丽早就发现宁曲在将自己的作业借给周行朝,在许佳丽看来,这就是宁曲讨好周行的小伎俩。但是她只能保持沉默,因为这件事,就算是捅到了老师那里,老师责怪周行绝对会比责怪宁曲多。所以许佳丽只能保持沉默。   许佳丽担心周行会因此记恨她,但是她错了。周行几乎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因为他从宁曲的课桌里,翻出了一样东西。   一封信。   信封上甚至画了两颗心,然后画了一个箭头,是这时候很流行的表达爱意的方式,一箭穿心。   “这是什么东西?”周行拿着信,问宁曲。   宁曲也有些懵,“这不是我的东西啊,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课桌里面。”   周行笑道:“这很正常,我经常会收到这样的东西,是那些无聊的女生给我写的。可能是她们认错了课桌,将你的课桌当成了我的。”   宁曲一下子来了兴致,怂恿周行打开看一下。   “这么无聊的东西你也想看?”周行显然对她的好奇心不敢苟同,但是见她真的听兴致勃勃的,不想扫她的兴,摇了摇头,还是拆开了。   宁曲知道自己不该看一个女生写给周行的信,但是真的太好奇了,她悄悄地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就立马僵住了。   周行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因为信的开头写着——宁曲,你好。   这是一个小男生写给宁曲的表白信!   宁曲霍地将信给夺了回去,她没有再看,而是将信几下给叠了起来。   朗朗读书声顿时淹没了两人的耳朵,   许佳丽在台上将两人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了宁曲将周行手上的一张纸给抢了过去,几下叠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课桌里面。她都已经这样了,周行竟然完全没有生气!   许佳丽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宁曲和周行的关系比她想象中更加亲密。   许佳丽恨恨地瞪着宁曲,她想到这个周末,宁曲去了自己家借用电脑,她想她要是在的话,肯定不会让宁曲使用的。   一直到早读完,周行都没有跟宁曲说话,早读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周行干脆站了起来,去过道晒太阳去了。   周行背靠着栏杆,面对着教室。他看到宁曲将她叠起来的信重新拿出来,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就趴在课桌上看了起来。   周行压制住自己想要冲进去看看是谁写的的冲动,看着宁曲笑了笑。紧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宁曲看着信,竟然笑了。   宁曲笑了代表什么,代表这信是她期盼的,写这信的人她也应该是满意的。不然她就会像自己一样,看都不会多看这些纸一眼,直接扔进垃圾桶。   周行从后门走进了教室,宁曲还拿着信在看。他没有引起宁曲的注意,站在后面看到了信的落款,罗廷松。   他认识这个罗廷松。   年级第一。隔壁重点班的。   长得高高瘦瘦的,戴着个眼镜,挺斯文的一个男生。听说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少,都是因为他的成绩而沦陷。   “对他很满意啊?”周行坐到了宁曲旁边,问道。   宁曲连忙将信一收,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看到了落款人了。宁曲笑道:“不瞒你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写给我的情书呢。”   是真的,宁曲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都不曾收到过任何男生写给她的情书。她觉得这一封她要好好地收藏起来,以后不管是哪个人生阶段回想起来,应该都会很让人愉快。   周行愣了愣,“不就是情书吗?有什么稀奇的,以前我总一抽屉一抽屉地收。”   宁曲笑道:“你呀,你当然不会觉得这个珍贵,因为你收到得太多了,我可是第一次收到,肯定觉得意义不同。”   周行看着她好好地将情书叠好,放进了自己的文具盒里。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她文具盒盖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什么海选。   “这什么东西?”周行指了指那张纸条。   “这个啊?”宁曲啪地一声将文具盒盖上,“跟你有啥关系。”   周行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宁曲知道今天没有时间让周行自己去写作业了,她将自己的作业递给周行,“最后一次,以后我不借你了,你也别想借别人的。”   周行笑道:“你当你是我女朋友啊,管这么多。”   宁曲知道周行是开玩笑的,所以什么都没说。但是周行自己在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捏住,一时间一股陌生的血液冲向了四肢百骸,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老师来了,周行没有睡觉,他虽然坐得跟端正,目光也看向了黑板。但是从他半节课都没有动一下,就知道他没有再听课,只是在发呆。   好不容易一节课下了,周行叫住宁曲。   “你说,是不是成绩好的,大家都喜欢?”   宁曲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显而易见。”   “你呢,你也喜欢吗?”周行问她。   宁曲很快就反应过来,周行是在问她收到的那封情书的事情。宁曲当然不会和一个初中小朋友谈恋爱,但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周行意识到做好学生的好处很多。   “当然了,谁都喜欢那种学习很好的人啊。”   周行没有再追问下去,但是等下节课的时候,宁曲收到了周行写了送过来的一张小纸条。   “你不借我作业抄,也不让我借别人的,我自己又不会,你说怎么办?”   宁曲看到这个纸条,挑了挑眉。周行的字迹算不上工整,扭扭曲曲的。她提笔在上面写了一句,“我可以教你。但是你要认真学习。”   老实说,宁曲都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她其实都还在想要怎么帮助周行学习起来。   “我下午会在学校吃了饭才回家,你在在哪个位置,如果隔得太远的话,可能要考虑在教室,下午教室都没有什么人的。”   “可以。”   宁曲转头看了周行一眼,她有些搞不懂自己在周行脸上看到了高兴?为什么?周行不是很讨厌学习吗?   不过这总归是件好事。   当天下午,才刚下课,周行的那些朋友就来找他去打球。周行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宁曲,朝他们摇了摇头,“我下午有事。”   宁曲松了口气,看来周行是认真的。   当天下午,两人一起去食堂吃了饭之后就回了教室。   周行的基础十分的薄弱,他几乎都没有好好学习过。要补课,几乎需从头开始,这是一项大工程。   然而现在她们已经初二了,宁曲没有将初一的课本带过来,所以只好先从这一册的开始,在学习的过程中,她尽量将涉及到的知识都给周行讲全讲清楚。   若不是听同学说起,许佳丽都不知道宁曲现在竟然在给周行补课。   周行讨厌学习,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可是现在,他竟然让宁曲给他补习功课?   许佳丽已经嫉妒得快发狂,却没有丝毫的办法。不管她怎么不舒服,回家之后将自己埋在被褥中怎么难受,她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宁曲坐在周行旁边,她想什么时候跟周行说话就什么时候说话,周行跟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她对此却无能为力,除了更加痛恨宁曲。   而这天早上,许佳丽出门去上学,在楼道里遇到了早上回家的宋薇。   宋薇知道许佳丽跟宁曲关系不错,却不知道她们已经闹掰了。看到许佳丽独自下楼,还问了一句,“佳丽,你怎么没跟宁曲一起走啊?”   因为刘品梅的教导,许佳丽在外面通常能保持良好的教养。   “宋阿姨,我不知道宁曲走了没有,我赶时间,就先走了。”   宋薇也只是过问一句,并不太将之放在心上,哦了一声,两人就擦肩而过了。   许佳丽又走了好几步台阶,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霍地抬起头来,她还能看到宋薇的脚,不过随着脚步声,很快宋薇就消失不见了。   楼道里有灯,宋薇脸上的疲倦太明显了。   许佳丽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下了楼。   宁曲现在在学校里的名声和风评都是很好的,因为她从年级三百名开外,一跃考到了年级前三。这是何等的奇迹啊,她甚至经常被其他班级的老师拿到自己班上,当成一个榜样鼓励学生向宁曲学习。   宁曲几乎要成为年级代言人了。   而现在的年级第一,罗廷松给她写情书的事情,宁曲没有告诉任何人,想来罗廷松写这封情书都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了,肯定也没有胆子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周行有时候课间会跑到厕所去抽一抽烟,每次都是速战速决,因为教务处的那些老师的鼻子,就像狗一样灵,一旦被抓住,就会被打一顿。   周行像往常一样,蹲在一个格子里,他没有上厕所,而是在抽烟,他将烟伸到了窗外,免得烟雾被老师发现。   他听到有两个同学在说话。   “嘿,没想到。我还以为宁曲家里很有钱呢,我还以为她肯定是上了什么辅导班,所以成绩才窜得这么猛,没想到她家竟然这么穷,她没有爸爸,妈妈是个赌鬼!”   “穷人孩子早当家嘛!没听说过这句话吗?”   “宁曲还真是挺可怜的,你见过宁曲没有?我见过一次,长得很漂亮!”   “那真是…”   周行丢掉烟,从厕所里面走了出来,就看到了两个男生,靠着窗站着,一人手里拿着一支烟。两人闲聊一般地将宁曲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们刚才在说宁曲?”   虽然周行不认识他们,但是这两人却认识周行。通常周行是不大理会人的,这两人突然被周行主动搭讪,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其中一人连连点头,“是啊,现在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呢!”   “谁传出来的?”周行冷静地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这俩男生终于察觉出周行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不太和善,连忙道:“听我们班的女生在课间的时候说的,她们都在说,到底谁是第一个说出来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他真的挺害怕的,害怕周行会情绪失控打他,看着样子,周行好像很生气。   但是好在周行只是看了他俩一眼,转身就走了。   周行臭着脸往教室走,到了后门,他本来要直接走进去,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他将袖子抬起,凑到鼻子边嗅了嗅,确定没有什么烟味了之后才进了教室。   他身上通常是不会有烟味的,但是有一次厕所烟雾太重了,他进去一圈,出来身上就难免沾上,他一靠近,宁曲就直皱鼻子。   宁曲坐在座位上写着什么。   周行走了过去,发现她在写一些很奇怪的单词。   “这是什么?”   “这是德文。”宁曲头也没抬地说道。   “你会些德文?”周行惊讶地问道。   宁曲一下子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道:“我不仅仅会写德文呢,我还会些法语,西班牙语,会一点点日语。但是这些都不是很精通,我只能听懂一小部分,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学习。”   周行感到震惊又惊讶,虽然如此,他其实是相信她的,宁曲是那么优秀的人。但是他还故意逗她:“我不信。”   宁曲就真的翻了一页空白的草稿,用不同的语言写了好几句相同的话。   周行看不懂,问是什么意思。   宁曲眨了眨眼睛,指了指那几句话,“意思是‘好好学习’。”   她得意地大笑,周行愣愣地看着她的笑容。   一瞬间,周行不相信那些人说的话了,这样活泼又开朗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出身于那样灰暗的家庭呢。   周行很焦虑,他不知道要怎么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去告诉宁曲关于谣言这件事,但是在他说出来之前,宁曲就发现了。   那是做完课间操回来。   宁曲和周行两人走在人群的后面,当他们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有一个女生大嗓门地说宁曲的事情。   “太不可思议了,宁曲她妈妈真的是赌鬼吗?这也太可怕了吧!”   “不会吧,应该是假的吧!”   “是真的,都这样说,无风不起浪!”   宁曲听到这样的对话,一瞬间怔住,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倏地涌了上来。   周行走在她身边,也听到了。他看了宁曲一眼,然后冲进了教室。   周行狠狠一脚踹倒了最前排的一张桌子,桌子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大的响声将这些凑在一起聊八卦的女生们吓了一大跳,甚至有人吓得捂着头失声尖叫。   周行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这些女生,冷冷道:“丑人多作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安慰,梧桐收到了! 第340章 阔太(六)   周行为了维护宁曲而大发脾气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与此同时,宁曲的母亲是个赌鬼的事情也迅速传开。就连有些老师都有所耳闻。   这个新闻对于这些老师来说,绝对是爆炸性的。   因为宁曲的潜力无限, 月考刚刚过去, 虽然成绩还没有完全出来, 但是宁曲除了英语, 还有两科也接近满分。这是一个清北的好苗子, 谁都不想这棵好苗子因为一些意外而枯萎。   其实刘老师很难相信这个谣言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 很显然, 这些谣言会对宁曲造成一定的影响。就算是一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对那些伤人的流言无动于衷, 何况是一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   这天晚上, 刘老师态度非常和蔼地将宁曲叫去了办公室,为了不惹人注意,他还是下课时间将宁曲叫过去的。   宁曲一开始还不知道刘老师是为了什么将自己叫到了办公室来。刘老师看起来态度非常的和善,他甚至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   “宁曲同学, 近一段时间, 你的学习成绩进步得非常快, 老师们都很为你高兴。”   宁曲用一种谦逊的姿态坐着, 她看着刘老师, 等着他说出他真正的目的来。   “其实啊, 像你们这样的年纪, 就是读书的年纪, 你只需要一门心思地读书就好了, 有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是这么个道理,以为你一旦将心思放在别的不相关的地方, 肯定就会影响学习。”   宁曲呃了一声,她下午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个女生悄悄地议论早上周行为了她大发脾气的事情,这个年龄阶段的女生,难免喜欢将男女同学之间的友情往那方面想,宁曲都已经是三十岁的灵魂了,若是对这点小女生的议论都不能一笑了之,她前半生一定是白活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传得这么快,就连刘老师都知道了。那么刘老师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宁曲笑了笑,“老师,您是指那些同学私下议论,我和周行有什么关系的事吗?”   刘老师双眼猛地瞪大,极度疑惑地“嗯?”了一声。   教室里。   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了,宁曲却还没有回来。   教室里面雅雀无声,周行不时地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上课十分钟了,但是宁曲还没有回来。   周行戳了戳前排同学,“你知不知道宁曲去哪里了?”   前排还真的知道。   “我看到她被刘老师叫走了。”前排转过头,小声道,“我看到刘老师脸色不太好看,很有可能是因为早上的事情。”   “早上的事情?”周行皱紧眉头。   “是啊,早上你发了那么大一通火,话说你周行什么时候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这才不到半天呢,你和宁曲有什么关系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年级了,刘老师肯定也听说了,他们在学生这都有探子的。宁曲现在成绩这么好,刘老师肯定担心她早恋自毁前途。”   周行愣了愣,然后站了起来,从后门冲了出去。   许佳丽就坐在讲台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周行冲出了教室,愣了半秒钟,想都没想就跟着冲了出来。   “周行,你站住!你要去哪里,现在是晚自习时间!”   周行要经过前门,从楼梯口上楼,刘老师的办公室在楼上。   许佳丽就拦在他身前,周行稍微顿了顿,然后一把将许佳丽推开,“让开!”   他显然控制了力道,许佳丽只是被他推得微微一个趔趄,但是路让出来了,周行想都没想,直接越过了她,朝楼上跑去。   许佳丽一咬牙,跟在了后面。   “宁曲,不然这样吧,如果是这样的流言困扰了你,你要不就搬到教室前排来吧,你坐在第一排,这样的话就不会挡到别人的视线了。”   “不,刘老师,我不喜欢坐在第一排。我从小到大都是坐在后面,而且现在,周行他已经愿意开始学习了,我想要帮助他。”   宁曲的话让刘老师一怔,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诚然,他是真的希望他的每个学生都能好好学习,但是假如宁曲牺牲自己的时间去帮助另一个成绩垫底的学生,从而导致宁曲的成绩下降的话,从心里讲,刘老师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刘老师思考时,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推开,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周行闯了进来。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宁曲,见她好端端地坐着,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了刘老师。   “刘老师,这件事不关宁曲的事,是我喜欢她,她并不知道。你要教训就教训我吧。”   刘老师啊了一声,宁曲则看着周行,惊讶地张大了嘴。   而周行的话,也清晰地落在了跟在他身后的许佳丽耳中。   宁曲很快反应过来,她霍地站起来,瞪了周行一眼,才对刘老师道:“刘老师,您千万别当真,我跟周行就只是同学而已。真的,我保证。”   刘老师感觉自己的家族性遗传心脏病要犯了。   老实说,他今天只是试图想要安慰一下宁曲,却没有想到竟然炸出这样的爆炸新闻来。   过了一会儿,刘老师终于缓过来了,他指了指周行,有气无力地道:“坐。”   然后看向宁曲,“你先回去吧,宁曲。”   宁曲看了周行一眼,她只是觉得震惊,一点都没有觉得喜悦,她甚至怀疑只是周行为了捞她出来而编造的谎言。   周行看着宁曲离开,才在宁曲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来,凳子上还残余了她的体温。   宁曲从办公室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原地,震惊到无法自拔的许佳丽。   四目相对,许佳丽瞪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宁曲,我需要和你谈谈。”   宁曲知道许佳丽一直暗恋着周行,周行刚才说的话,她也肯定听到了。   两人走到了四下无人的楼道中,许佳丽走在前面,宁曲跟在她身后。楼道里面有一盏昏黄的灯,宁曲一边走一边想刘老师会怎么收拾周行。   她觉得有些可惜,因为她和周行做同桌还挺快乐的,但是现在,显然刘老师不会再让周行和她坐在一起了。   她正想着,没有留意前面的许佳丽停了下来,许佳丽霍地转过身,一巴掌扬起,重重地落在了毫无防备的宁曲的脸上。   ‘啪’地一声,在空无一人的夜晚楼道中异常的响亮。   宁曲的脸都被打得一偏。   许佳丽几乎铁青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宁曲,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能勾引人啊?你以前不是很老实吗,你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   宁曲转过头,出乎冷静地看着许佳丽。   宁曲的目光一直是很温和的,许佳丽和她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愤怒的情绪,而这时候的宁曲,脸上也没有愤怒,但是冷静得让人看了有些害怕。   许佳丽先是一怔,随即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喜欢周行这么久了,她虽然自己不敢告诉周行,但是当看到班上好几个同学都在暗暗地早恋,有了男女朋友时,她很担心,但是她很快就不担心了,因为她看到不管多少女生给周行送礼物送情书,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生假以辞色。这就已经足够了,她得不到周行,别人也别想得到。   但是有一天,她亲耳听到了周行自己说出他喜欢上了别的女生,这对许佳丽来说,真的足够让她伤心欲绝,足够让她愤怒交加。这一瞬间,她只想将自己的愤怒都如数发泄到宁曲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搬到他旁边去,教室里面那么多的位置任你选择,你偏偏要搬到他身边去,我问你是不是对他有所企图,你还告诉我说不是?你算哪门子朋友?”   宁曲看着脸色扭曲的许佳丽。她很理解许佳丽这样的小女孩心思,但是不代表她可以打她。   宁曲抬手就回敬了一巴掌。   “许佳丽,我们算什么朋友?我们根本就不是朋友了。从你将我妈妈的事情说出来那刻起。”宁曲说着靠近一步,微笑着对许佳丽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周行,你说出我妈妈的事情,不就是因为嫉妒我和他的关系吗?但是你知道吗?你说出我妈妈的事情,这件事一点都伤害不了我。同时,你知道周行喜欢我了,我会告诉他,这件事是你说出来的,他或许不会恨你一辈子,但是剩下的这一年多时间,我想他不会再想跟你说话的。”   许佳丽愣住了。是的,宁曲妈妈爱赌博的事情是她说出来的,她也不意外宁曲会猜到。可是她没有想到宁曲会一点都不受此影响,还意外因此撮合了她和周行。   要是宁曲真的将这件事告诉周行怎么办?尽管事实让许佳丽心痛,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宁曲是周行承认的第一个喜欢的人,他为了保护宁曲,早上都已经大发了一通脾气,若是他知道这件事是她说出来的,周行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眼看着宁曲已经要走出楼道间了,许佳丽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宁曲。   她死死地用力,不让宁曲离开。   “宁曲,宁曲,你不能告诉周行,你别告诉他!”许佳丽眼镜后的眼眸中满是惊惧。她真的不能让周行觉得她是这样心思可怕的女生,在背后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来。   “我知道错了,宁曲,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吗?别告诉周行。”   宁曲的小臂被许佳丽紧紧地拉住,她的力道之大,让宁曲甚至无法将自己的手拉出来。   “放手,许佳丽!”   “宁曲,我们就算是现在不是朋友了,以前也是朋友不是吗?看在以前的份上,你别告诉周行,我求求你了!”   许佳丽说着,毫无预兆地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宁曲一瞬间无法做出反应,她瞪大了眼睛,从上而下地看着许佳丽。   “宁曲,真的,我求求你了。”许佳丽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颗在她的眼镜上,缓缓地往下流淌。   看着许佳丽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掉落,宁曲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一把将许佳丽拉了起来,“放心,我可不像你一样在别人背后大嘴巴。”   许佳丽愣了一下,追问道:“所以,你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周行了是吗?”   宁曲点了点头,“现在,放开我。”   许佳丽连忙放开了她。   宁曲转身就往外走,许佳丽跟了上来,再次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不会说吧。”   “不会。”   宁曲甩开了许佳丽,回到了教室。   周行还没有回来。   过了没多一会儿,许佳丽也回来了,她进教室时,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宁曲。   宁曲看着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她那时候出国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许佳丽。异国他乡,许佳丽却那样冷淡,宁曲虽然不放在心上,但是也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想过可能是因为初中时候两人相处得并不是很愉快,但是那时候,她并没有做出什么让许佳丽无法忍受的事情。   一直到现在,宁曲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许是因为周行。   而在刘老师的办公室,气氛却有些凝重且沉默。   刘老师试图说了很多或许能让周行明白,什么才是真的对宁曲好的话来,但是似乎都没有起到效果,周行只是沉默地坐着。   等刘老师口水都说干了,正拿起茶杯给自己补充一点水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周行终于说话了。   “这只是我单方面喜欢她,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困扰,也不会影响她的成绩的。”   刘老师面色复杂地看着周行。   周行说这样的话,大概是没有对自己有一个深刻的意识。刘老师搞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他非常的清楚,像周行这样又高又帅还有点痞气的小男生对这些小女生有怎样的吸引力。以前对宁曲没有造成影响或许只是因为宁曲不知道而已,现在宁曲都已经知道了,两人又坐在一起,这件事说不定就会朝着让人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而那是刘老师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他从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宁曲这样有天赋的学生。他要确保宁曲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刘老师摆了摆手,“我要将你们的位置调开,而你要答应我,以后非必要情况,不会跟宁曲说话,不会再课后跟她一起玩。”   周行显然不会配合他的安排,直言:“为什么?”   “这么跟你说吧,宁曲以后一定是清华北大的好苗子,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这棵好苗子茁壮成长,接受阳光和雨露,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不利影响。”   “所以刘老师你认为,我会影响到她的成长?”   刘老师其实不愿意伤害到周行的感情,但是目前看来,他只能硬起心肠。   “周行,你要知道,我们都在宣传的早恋有害不是空口无凭的。”   周行冷冷一笑,“你会这样说,无非是因为我成绩不好,我不配而已。若是换了那个年级第一的罗廷松,你还会这样说吗?”   刘老师有些生气,自己已经很心平气和地在跟周行沟通了,但是没有想到周行竟然冥顽不灵。   “周行,如果你执意这样执迷不悟,我们只能将你的奶奶请到学校来了!”   这句话似乎一瞬间命中了周行的要害,他愤怒的脸色倏地变得僵硬,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将到口的愤怒的发泄全部都吞了下去。少年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脸上愤怒分明还在,却有另外一种东西如紧箍咒一样约束住了他,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周行才说道:“我会按你说的做的,不要将我奶奶叫到学校来,她身体不好。”   刘老师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只要你听话。” 第三节 晚自习的时候,周行终于回来了。   他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等他在身边坐下,宁曲才轻声问道,“没事吧?”   周行垂着头,不理会她。   宁曲其实真的没有将他在老师那边说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周行只是个小弟弟罢了,她都已经三十岁的灵魂了,怎么可能会对这样的小弟弟有什么兴趣。   不过宁曲大概也能猜出来,大概周行待在刘老师办公室的这一节课的时间并不好过,她选择保持了沉默。一直到当天晚自习结束,周行都没有理会她。   之前他们是不需要上晚自习的,但是前不久学校新出了规定,走读生和住校生一样,需要上三节晚自习才能回家,这导致了很多家长的抗议,因为不少学生住得都比较远,这么晚才回家显然很不安全。   宁曲背上书包就往外冲,最后一班末班车是九点二十。   她这几天都能顺利地赶上末班车,许佳丽并不跟她一起,她有一次偶尔碰上了许佳丽的爸爸,他开车过来接许佳丽,许佳丽爸爸很热情地邀请了宁曲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家,毕竟再顺路不过了。不过宁曲很坚决而客气地拒绝了。   她知道人家是好意,但是她和许佳丽已经闹得这么僵,再蹭人家车,就显得太不识趣了点。   末班车通常没有什么人。宁曲上了车之后,坐在了最后几排靠窗位置。   她静静地朝窗外看去,这个时候的城市,虽然没有后来那样繁华,但是很奇异地让她感觉这样的城市,似乎没有后来那样冰冷。   她看到一群穿着她们学校校服的人骑着自行车从车边穿过。   宁曲疲惫地将头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她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辆自行车,正追着公交车骑行,但是他的位置靠后,若是不注意,车上的人根本就看不到他,但是他却可以看到车上的人。   追着公交车骑了一段,他累得气喘吁吁,一直到不得不停下的地方,他猛地握住了刹车,目送着公交车驶入了前方的道路。   周行愣愣地看着那辆公交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抬头看向天空,他想,不知道宁曲注意到没有,今天的夜空满是星星。   第二天,宁曲不出意外地被调到了前排,而她和周行谁都没有表示反对。而班上的同学也没有谁惊讶,这件事发生是必然的。   宁曲没有太多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那个电视台的选角时间就在这个周末。宁曲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了。   现在已经快九月份了,她没有太多时间了,若是这次选不上,她可能就要尝试用其他的办法。   自从调到前排来,宁曲就再也没有跟周行说过话了。她坐在前排不方便回头看,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周行上课的时候是不是又在睡觉。   这天下午,宁曲在食堂吃了晚饭,刚走出食堂大门,就被人拉住了。   宁曲回头一看,是周行。   “周行?”宁曲有些惊讶,因为周行已经好几天没有跟她说过话了。   周行左右看了看,问道:“宁曲,你说过你会帮我补课的,现在还算数吗?”   宁曲由下而上地看着他,少年的下颌线条十分的完美,他鼻子挺而秀气,饱满的额头上盖着几许碎发。   “当然算数。”宁曲道。   由于刘老师勒令周行不可以和宁曲说话,两人现在若是在一起学习,肯定会招来很多闲言碎语,毕竟两人不同程度都算是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所以两人只能找一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学校外面不远处有一个肯德基店,两人约定下午就在这里学习,还有周末。   “周末我去找你吧,你家附近有没有什么方便学习的地方?”   宁曲想了想,“就在我家吧。”   周行愣了愣,啊了一声。   “我家附近没有什么方便的地方,而且就如传言所说,我妈妈喜欢打牌,通常她都是不在家的,很适合学习。”   周行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同时他也有些担心,若是宁曲她妈妈发现了他在她家学习,然后以为他和宁曲有点什么关系,虽然他真的很想和宁曲有点什么关系,但是显然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万一宁曲她妈妈打电话告诉刘老师呢?   还没有等他将事情都考虑清楚,半天没有得到回答的宁曲问道:“你会来吗?”   周行连忙点了点头。   宁曲将自己家的地址写到了一张纸条上,给了周行。她忘了一件事。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周,到了周六这天,宁曲起了个大早,洗漱换衣服,背上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就准备出门。其实她只是去试一试,她并不知道现在的市场如何,虽然她却是长得不错,可是这种事情,运气也很重要。   宁曲没想到自己会在楼梯间遇到了来她家的周行。   周行背着书包,穿着一件白色T恤。T恤明显有些旧了,有些发黄,但是洗得很干净。他穿着校服裤子,天蓝色的裤子穿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显得臃肿,他清瘦而高的身材,足以将这条颜值极差的裤子撑出高级感。   “宁曲,你要出门?”   “啊!周行!”宁曲在这里遇到周行,开始是惊讶,随即想起来,自己忘记跟他说自己这周六有事情了。   “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我周六有事情了,我现在必须得出门一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你去做什么?”周行问道。   “我要去面试。”   “面试?”这个词显然对周行来说,还很陌生。   宁曲点了点头,抱歉地说道:“所以,我今天可能不能给你补课了,要不咱们明天再补?真的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   周行笑道:“白跑什么,我陪你去。”   宁曲连忙谢绝,“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是不是要去找工作?”周行问道,“我陪你去吧。”   宁曲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不能再耽误了,她拿着一份公交地图,现在没有导航真是太不方便了,好在她已经提前将路线找好了。   “好吧,咱们要快点了,你吃早餐了没有?”   “在家里吃了。”   “你坐公交过来的?”宁曲问道。   “不是,骑车过来的。”   “我们要坐公交车过去,好像有点远。”   “你要去哪里?”周行问道。   “去交泰大厦,你知不知道?”   周行点了点头,“我去过。”   宁曲对现在的城市都不太熟悉,她小时候也没有经常坐车出去。   “真的吗?那我们快走吧,我担心要来不及了,面试九点钟就开始了。”   “现在差不多快八点钟了,你坐公交车过去肯定来不及了,好像要转车,最快也应该需要一个多小时。”   宁曲从公交车地图上只能查到站点,查不到过去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显然是宁曲没有想到的。   “我骑车载你过去吧,骑车应该会快一点。”周行建议道。   “可是你找得到路吗?”   “我们朝着那个方向走,应该没错的。”见宁曲脸上有怀疑之色,周行连忙道:“你放心,中央大道可以直通两个区,骑到那个区,我就知道路了,我只是对你们这个区不熟悉。”   宁曲决定赌一把了。   周行的自行车就放在小区楼下,上了锁。等他将锁给取了下来,看到宁曲在看着自己的车发呆,少年顿时有些羞赧,连忙道:“我车看起来是有些旧了,但是功能没有问题的,我经常会保养它。”   宁曲啊了一声,抬起头,笑道:“我只是在发呆,我有点紧张。”   周行笑了笑,“我们快走吧。”   等周行先坐上车,宁曲在坐上了后座。周行等她找好地方放脚了之后,才用力地一踩踏板,车慢慢地提速。   老实说,自行车后座真的挺硌屁股的。走了没多远,宁曲就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屁股有些痛了。   周行骑得有些快,宁曲坐在后面提心吊胆的,手实在没地方放,她先是放在了周行的背上,但是当自行车经过一段路况不太好的路,颠簸得让周行后悔同意骑车这个提议时,也让她差点从后座摔下来。宁曲就不得不搂住周行的腰。   周行低头看了一眼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无声地笑了笑。   路程真的不算近,宁曲能感觉到后面周行骑得有些吃力,周行后背也被汗水打湿了。她提议道:“不如换我来骑吧。”   周行笑道:“你能骑得动吗?坐好了,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早晨的微风还微微地带着凉意,旭日东升,第一缕阳光照向大地,宁曲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抬头间无意看到了周行后脑勺上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湿,氤氲的水汽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一股炫目的光芒。   周行果然对交泰大厦这边的路比较熟,两人很顺利地到达了交泰大厦的楼下。   周行找了个地方将车停好锁好。   宁曲无意间看到了周行通红的手掌,那是他担心她迟到,拼命地踩踏板后留下的。   宁曲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他,“擦擦汗。”   周行看了她一眼,将手帕接了过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周行虽然无数次从交泰大厦底下经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进来过。   他跟着宁曲,不知道宁曲是来这里面试什么。   宁曲问清了电视台所在的楼层,然后就带着周行,坐着电梯到了八层。   一下电梯,就听到了一股嘈杂的说话声。紧接着,宁曲就看到了三四十个人,守在过道上,或聊天,或者就是发呆。   宁曲早就将自己的报名信息通过邮寄的方式寄过来了,她现在需要去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报上名。   周行就这样跟着她走。   其实周行心里挺虚的,他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但是当他看到宁曲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冷静得像个大人一样,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一点都不怕生地到处询问,直到她找到了她想要找的地方,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两人站在一个角落,宁曲手上拿着一个号码牌,那是她面试的号码牌。   “宁曲,你这是要面试什么?”   “广告女郎。”   周行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广告女郎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明星吗?宁曲想要做明星?   “宁曲?你才多大啊,能行吗?”   宁曲很坦率道:“不知道能不能行啊,不过试一试吧。”   周行之后就一直沉浸在震惊之中,他对这次面试能不能成功表示怀疑,但是他也不想打击宁曲的自信,所以只好默默地陪在了她身边。   眼看着身边的大姐姐们一个个地接连走进了那间大门紧闭的房间,很快又一个个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出来的人,很快就被请走了,似乎是不想让她们泄露题目。   宁曲来得比较晚,所以两人从早上等到了下午,宁曲没有吃早餐,饿得她头晕眼花。   周行见她精神恹恹的,心想她大概是饿了,自己其实也很饿了,这都半天过去了,何况他还骑了大半个小时的车。   周行下楼给宁曲买了个馒头和一瓶水。   宁曲是真的饿了,她道了谢,将馒头接了过来。   “你怎么只买了一个?”   周行笑道:“我已经吃过了。在楼下的时候。”   宁曲看了他一眼,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然后将馒头分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他。   “别多说了,快点吃,还不知道下午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你还得骑车回家呢。”   她坚持让周行吃了一半馒头,又将水递给了他。   差不多快三点钟了,终于轮到了宁曲。   其实宁曲表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有些开始灰心了。因为就她看来,前面这些姐姐们,长得漂亮的真的很多,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宁曲本来对自己的容貌挺自信的,但是现在又有些开始怀疑了。   但是还是轮到她了。   一个女人从面试室里面走了出来,叫了宁曲的名字。   宁曲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行。   周行拉了拉她的手,感觉掌心一片濡湿,就知道她还是紧张的。   “没事的,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周行笑道。   周行的笑容真的很干净,他本来就长得很干净。宁曲轻呼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其实对这场面试真的挺看重的。   宁曲拉开门,走了进去。   她这才看清这间房间,很简单,靠窗的位置坐着四五个人,一排桌子,进来的人就站在房间中间,对他们介绍自己。   但他们看到宁曲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挑了挑眉,惊讶道:“这么小,小妹妹,你几岁?”   宁曲不动声色地深呼吸,笑道:“各位老师好,我叫宁曲,今年十四岁。”   她话还没有说完,有人摇头,“十四岁?太小了。”   一个女人笑道:“但是她长得很可爱,让我们听完再说吧。”   宁曲其实有些心凉了,但是她还是露出了笑容,“我虽然年纪比较小,但是我学过的东西比较多。”   那个女人显得很有兴趣,询问道:“宁曲,你说说看,你都会些什么?”   “我会弹钢琴,会弹吉他,会唱歌,也会跳舞,我学的舞蹈是爵士,但是也会跳一点探戈。我会说德语、西班牙语、法语,还有一点日语。”   宁曲的站姿绝对没有问题,她看起来优雅而美丽。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清纯。   那个女人笑道:“Wow!听起来就很厉害了,你能为我们展示一下你的特长吗?”   宁曲笑了笑,“那么我给各位老师唱一段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41章 阔太(七)   周行比里面的宁曲还紧张, 他站在房间外面,不停地走来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有种感觉好像是宁曲进去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一点,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他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周行转过身,宁曲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行立马迎了上去,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   宁曲摇了摇头,“说不好。”   其实她心里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 因为面试的一共就五个人,但是其中三个人都觉得她年纪实在太小了。这样看来, 她或许没有什么希望了。   不可避免地,宁曲还是有些失望。   在里面宁曲就已经想好了,假如不能得到这份工作,她就打算去做兼职,教外语,这个工作她应该能胜任了。   周行也从她的脸色看出了一点, 安慰道,“没关系, 我们下次努力吧。”   周行其实都不知道宁曲到底是为了应聘这个工作做什么。   宁曲也笑了笑,收拾了一下心情, 对周行笑道:“走, 我请你喝汽水。”   周行背着她的东西, 两人正准备往楼下走。   “等一等。”   身后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宁曲二人转过头,一个女人正站在面试室的门口。这个女人正是刚在面试她的几个面试官里面唯一的一个女性。   而这个女人的目光很快就被宁曲身边的周行吸引了过去, 她看了周行好几秒,才啊了一声,连忙追了过来,看着周行,笑问:“噢,你好,你是宁曲的哥哥吗?”   周行看着她,又看了宁曲一眼,才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她的同学。”   女人左右看了两人一眼,笑了笑,“你好,我叫罗也娜。我是电视台的副主任。你们不着急吧?等面试结束之后,我想跟你们谈一谈可以吗?”   周行有些懵,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宁曲在娱乐圈混了好几年,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她看出来了,这个罗也娜,大概是看上周行了。   不等周行说话,宁曲连忙笑道:“当然可以的,罗女士,那么我们就在外面等您吧。”   罗也娜笑道:“我让我的秘书带你们去接待室等我吧。”   获得了宁曲的许可,罗女生拿出小灵通,给她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后面还有好几个需要面试,那么就麻烦你们二位稍微等我一下了。”   等罗女士走了,周行才问宁曲,“这位罗女士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是要录用你了吗?”   宁曲摇了摇头,决定一会儿再跟周行详说。   两人等了没多一会儿,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就找了过来,将两人带去了一间接待室,还送来了水果和水。   谢过了人,等秘书走后,宁曲拿起了一个苹果塞到周行的手里,自己也拿起了一个,咬了一口,才问周行。   “周行,你想不想做明星?”   周行愣了愣,问道:“明星是什么?”   “就是那些演电影的那种,那就是明星,我估计今天罗女士将咱们两人留了下来,大概是看上了你,我只是顺便的。”   周行还是有些不明白。   宁曲试图解释得通俗一些,“就是让你去拍戏,你看过电影没有,就是电影里面那些人,那都是拍出来的,如果让你去拍,你愿意吗?”   周行对这个丝毫不了解,他看上去很困惑。   宁曲知道,周行家的条件不怎么样,就宁曲来说,她觉得周行去拍戏或许是一条出路,周行真的长得很好看,就算是三十岁已经饱尝了生活的艰辛的周行,看起来都那样帅气而富有魅力。   周行是一块稍微打磨一下,就能光芒闪耀的金子。   “我想你大概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给出我的建议就是,假如罗女士给你提供工作,你就接下来。”   “工作?”   宁曲点点头,“对工作,可以挣钱的。”   只是现在的明星,没有后来那样收入高,就是一份略显艰辛的工作。   周行沉默了一会儿。宁曲就开始给他大概地讲了一下这份工作可能要做些什么。   只不过周行看起来,并不是很感兴趣。   宁曲虽然觉得这对于周行来说,是一条不错的粗鲁,但是显然,一切的决定都要由周行自己来做。   两人大概等了两个小时,接待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罗女士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笑容满面,连连道歉,“真是对不起,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你们一定都饿了吧,我让我的秘书给你们端点面包上来。”   宁曲连忙道:“罗女士,谢谢您,不过我们吃了一些水果,这会儿不饿了,我知道您一定很忙,不必费心为我们张罗了。”   罗也娜微笑着看着宁曲,这个女孩真的让她印象太深刻了,她如此的多才多艺,一点都不怯场,她简直就是天生的明星!   “相信你们在这里等了一天,大概也饿了,那么我们就长话短说,谈完了事情,我请你们去附近的总府饭点吃饭。”   罗女士微笑着坐了下来,先是微笑着看向宁曲,“宁曲,我很抱歉地要跟你说,虽然你真的很优秀,但是我们这个广告需要成年的女郎来代言,你还太小了,等你再大些,就能接更多的工作了。”   宁曲对这个结果已经了然于心,只是这会儿听到难免失落,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对罗女士道:“没关系,罗女士。我能来这里见一见世面,并且获得了几位老师的指点,已经感激不尽了。”   罗也娜真的对这个小姑娘越来越喜欢了,她微笑道:“那么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们正在筹备拍一部电影,是教育的主题,需要很多年轻小演员,我今天一见到你们二位,真是眼前一亮,你们的外表和气质,真的再合适不过了,如果你们二位愿意的话,我希望能和你们的家长谈一谈,能让你们过来试镜。”   宁曲知道,想要和电视台签约,势必要有家长的支持。   她不能肯定宋薇会不会支持她。   “罗女士,这一点,我要回去和我妈妈商量一下。对了,您还不知道周行的名字,他叫周行,是我的同班同学。和我一样大,今年也是十四岁。”   周行不像宁曲这样落落大方,他羞赧得有些不敢说话,双颊红红的。   罗女士说什么也要请他们两个去饭点吃饭,宁曲推拒不脱,只好带着周行一起去了。吃饭的时候,周行在宁曲几次刻意引导下,和罗女士对自己的基本情况谈了谈。   而通过这次饭局,罗女士更加惊讶,因为她发现她不管说到什么,宁曲都能接得上话,甚至谈到旅游的时候,罗女士发现自己去过的地方,宁曲几乎都知道。而当从周行口中得知宁曲的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三,就更觉得这个优秀的女孩真是不可多得。   罗女士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盛情邀请她有空一定要去她家做客。   罗女士最后甚至派了一辆车送两人回去。但是周行的自行车还停在楼下的,他表示自己骑车回去就好,让汽车送宁曲回家。   因为吃完饭确实已经有些晚了,宁曲没有拒绝罗女士的好意,因为她能看出来,罗女士确实很喜欢他们。   宁曲回到家,觉得自己是时候跟宋薇好好地谈一谈了。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   宁曲知道,现在去拍戏的话,可能会耽误一点学业,但是她有基础,初中的课程不难,她可以应对。难的是周行,他几乎没有怎么好好地学习过,他要是去拍戏的话,就可能会没有时间学习。   宁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她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了。   宋薇已经回来了,正在洗漱。   “妈妈,我有事要跟你说。”   宋薇一边刷牙,一边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   “我想去拍戏。”   宋薇再次扭过头,停下了刷牙。   宁曲道:“我想,等我能挣钱了,你能不能停止去打牌?你也知道,这样连天连夜地打牌,对你的身体已经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拍什么戏?”宋薇问道。   “就是那种电影,昨天我去了电视台,一个副主任跟我说,我可以和我另一个同学去拍戏。”   “学习怎么办?”宋薇问道。   “我会保持成绩的。空闲时间,我都可以用来学习。”   “别傻了,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找上你。”   “我是认真的,罗主任说,希望能和你见个面,详谈一下拍戏这件事。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可以和他们电视台签约了。”   宋薇虽然喜欢打牌,但是她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限制宁曲的自由。她不会以为担心宁曲的学习,就不让她去做一些事情。因为宁曲之前成绩很差的时候,宋薇都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宋薇始终觉得,野草要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就算是风,也无法左右。   “你学校能同意吗?”宋薇问道。   “电视台的领导应该会去沟通的,学校应该会同意。”   宁曲知道宋薇一向不太限制她这些事情,所以得到这个回答并没有太过惊讶,但是她还是追问了一句,“妈妈,你同意我刚才说的话吗?”   “你是说不去打牌的事情吗?”宋薇捧了一捧冷水泼到自己脸上,然后才道:“你什么时候有本事养活咱们母女二人了,我就可以不去打牌了。”   宁曲想知道周行那边怎样了,不出意外,周行今天应该会过来吧。   “我那个同学,是个男生,他成绩不太好,所以我周末的时候,会给他补课,我们家附近没有公园什么的,所以我直接让他到家里来了,您没有什么意见吧?”   宋薇将头转了过来,显得异常的警惕,“男生?上咱们家来?”   宁曲解释道:“您放心,我跟他就是很正常普通的同学关系,我知道不能早恋,我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是他以前帮助了我很多,所以我现在想要帮回去。”   宋薇眉头还是肉眼可见地拧了起来,显然很不赞同这个决定。   宁曲只好笑道:“他今天就会过来,不如你晚一点出门,见见他再说?”   宋薇挑了挑眉,道:“那还是很不合时,若是邻居看到了,别人会怎么想?”   宁曲道:“别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他们也不跟我们家来往。”   宋薇沉默了。她走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宋薇昨天赢了不少,她今天打算歇一天,顺便也见见宁曲准备帮忙补课这个小孩。   差不多八点过,宁曲家的门被人拍响。   宁曲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周行。   周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还是穿着校服里面的蓝裤子。   “早。”   宁曲笑道:“你过来得挺早,我妈妈也在。快进来吧。”   听到宁曲的妈妈也在。周行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换了鞋,跟着宁曲走了进去。   他这是第一次来宁曲家,她家显然有些小,但是非常的干净整洁。   宁曲朝厨房喊了一声,“妈妈,我同学周行来了。”   宋薇听到喊声,从厨房探出头,看了周行一眼。她歪了歪头。   周行局促得在裤缝线上搓了搓手,弯腰问好,“阿姨您好。”   宋薇笑了笑,“你好。”   客厅里这个少年,简直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宋薇将目光扫向宁曲,刚才她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她严重怀疑女儿刚才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这么漂亮的小孩,她看了情不自禁的喜欢,何况和他处于同一个年龄情窦初开的宁曲?   宋薇挑了挑眉,拒绝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不过她觉得有必要和女儿谈一谈,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宁曲看到她妈妈的反应,松了一口气,她去房间,找出了初一和初二上册的课本。   “你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你几乎都没有基础…”   宋薇不时地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客厅里餐桌前的两个孩子,真的在很认真地一个教一个学,她有些看得愣住了,因为客厅里的这两个孩子,从相貌上来说,真的听般配的。就是两个都太小了点,还没有资格谈恋爱。   宋薇心想,或许以后周末自己都要将时间腾出来了,让这两个小孩单独待着可不行。   周行并不笨,初一的课程也并不难,宁曲给他说得很快,其间还要配合讲解习题。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基础,你必须要将这些都全部掌握了。”宁曲给他倒了一杯水,“还有一件事,拍戏的那个,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行问她,“你要去吗?”   宁曲点了点头,“我要去。”   周行笑道,“那么我也去。”   周行的奶奶都是百分百惯着孙子的,宁曲的妈妈宋薇也是开明的家长,签约这件事谈得很顺利,只是两人最开始签约,没有太多钱。   两人签约之后,又等到了秋天,电视台那边的人才将事情都安排清楚,也找到了其他的少年演员,要开始集训了。   宁曲将自己挣回来的一千块钱,一分不少地全部给了宋薇。   “妈妈,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将我养大,过得很不容易,现在轮到我来养您了。电视台的老师说,最好是要有家长陪同,一应费用都报销,您和我一起去吧。”   宋薇是真的没有想到宁曲能挣回钱来,而且是一千。这仅仅只是签约的费用,她拍的这部电影也有相应的酬劳。   宋薇虽然不指望女儿挣钱,但是看到女儿有出息,她还是很欣慰。   宁曲说什么都要将宋薇一起带去,因为她记得,就是在这个深秋的时候出的事情。   宋薇并不愿意去。   “当初你要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并不组织你。但是如果你不能照顾好自己,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了,因为我不可能时刻在你身边的,你最终还是要学会自己独立的生活。”   “妈妈!”宁曲本来觉得她已经将大局掌握在了手里,但是她没想到宋薇会拒绝和她一起去。   “妈妈,你答应过我,如果我能养家的话,你就不再去打牌了的。”   “可是你现在还不能啊,而且你现在还太小了,我并不指望你能挣钱,你之所以同意你去,是因为你想去。”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去吗?”宁曲看着宋薇无所谓的脸,这一刻,她愤怒得不像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好像从前那些对母亲的怨愤都藏在了灵魂深处,在这一刻,和她这副身体的稚气充分地融合,让她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因为你!我从小到大,不停地搬家,不停地搬家,我从来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亲戚!因为你烂赌,我遭受了多少冷嘲热讽,甚至在学校,我都抬不起头来!”   “宁曲!”宋薇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宁曲的口中说出来的。   宁曲的眼睛倏地变得通红,潮气一瞬间上涌。   母女二人发生了平生第一次对峙。   客厅里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宋薇在餐桌边坐了下来,脸色呆滞。她感觉有些难过,但是她没有哭。   她若不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她也没有办法将宁曲养这么大。   “好吧,我陪你去。”宋薇显得有些艰难地说完,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宁曲深吸了几口气,身体中的郁气发泄出去之后,升腾起来的是浓浓的后悔。她虽然和母亲的感情比较淡薄,但是那毕竟是她妈妈。她也知道,她妈妈这些年为了她付出了什么,刚才那一瞬间是她没有控制住脾气,其实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第一次和她妈妈发生争吵。   宁曲很内疚,她知道她妈妈这些年都未再婚也是为了她。她妈妈平时虽然对她不太关心,但是那种亲情的纽带早就在她诞生之时,就将两人紧紧地维系在一起。   宁曲在餐桌旁坐了半个小时,才起身朝宋薇的房间走去,门没有反锁,她敲了敲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薇睡在床上,她进去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   宁曲站在她床边,垂下头。   “对不起妈妈,我并不想伤害您的感情的。我其实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将我养大。我只是,不想你一直过这样的生活,我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宋薇转过身来,看向宁曲。   她从下而上地看着宁曲,才发现宁曲已经长这么高了。   两人很少站在一起,若是站在一起,说不定宁曲比她还要高了。   “小曲,上床来,妈妈有话和你说。”   集训是在郊区,电视台的人租下了好几间民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让这群半大孩子们跟着老师学习了。   周行也来了,只不过他并没有带着自己的奶奶,他奶奶年纪长了,周行不想让奶奶还跟着过来照顾自己。不用宁曲说,宋薇都将周行也算入了自己的照顾范围之内。   其实就是偶尔洗洗衣裳,因为他们学习的课程很紧,几乎没有时间自己洗衣裳。   宁曲和周行暂停学习去拍戏的事情很快就在学校传开了。   不仅同学们议论纷纷,就连老师们,都觉得很惊讶。   特别是和宁曲以及周行一个班级的同学们,更是惊讶得感觉这件事不太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   这次的集训,显然很辛苦。他们不仅要上表演课,文化课也不能落下,所以电视台请了老师给他们上课。只不过小演员们的年纪都不太一样,更多时候,他们只能自学,有问题再请教老师。   而对于周行来说,最好的老师就是宁曲了。   在周行看来,宁曲真的就像是全能仙女,什么都懂,表演上,她也是第一个能领悟出来,能演绎出来的人,文化课她也仿佛无所不知。   周行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和她的差距。如果他现在不奋力追赶,以后就更没有可能和她比肩而立了。而至于周行在刘老师办公室说的那些话,宁曲仿佛忘记了一样,从来不会提起。   周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资格对她说喜欢这件事情。   经过了三个月的集训,他们要正式开始拍摄了。   为期一年的拍摄周期。为此,学校的领导甚至跟宁曲和周行都沟通过,不行就留个级,因为两人赶不上初三的课程了,而这一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宁曲当然不愿意多耽误一年,她和学校提出申请,她不留级,还是照常参加考试。但是若是她中考成绩不理想的话,再报补习班。   这个请求也合情合理。   只是学校领导觉得她游戏可惜,本来好好地努力一下,是可以考市重点一中的,现在被拍戏耽误,估计是不行了。   他们也曾经试图和宋薇沟通,但是宋薇都表示尊重宁曲的选择,虽然可惜,但是也莫可奈何。   而周行就显得有些危险了,在老师们看来。   只不过,周行不像宁曲,他学习成绩本来就不行,或许可以通过这个,以艺术特长生的形式申请高中学校,只要电视台给他写推荐信就可以。   刘老师很担心自己的得意门生从此误入歧途,但是他虽然是班主任,也没有资格管宁曲的事情,因为有家长做主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班上还有一个得意门生,也在一门心思地琢磨要怎么样才能去拍戏。   许佳丽算不出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周行了,好像是从初二学期末,她就没有再见过周行。不过关于他的事情,她倒是听了很多。   他和宁曲一起去拍戏去了。   为了证实这个,她还曾经端着点心去敲了宁曲家的门,但是里面从来没有人回应,一些通知单贴在她家门上很久都没有人撕走,显然,她们家没有人在家。   听说他们实在市电视台拍戏,许佳丽甚至趁着周末去了那边好几次,但是都没有碰到过宁曲或者是周行。   许佳丽真的很想见周行一面,已经初三了,她想,周行这个成绩肯定连普高都上不了的,她的目标是市一高,或许初三毕业之后,她再想见周行一面就难了。   许佳丽想,要是自己也能和周行一起去拍戏就好了。   因为宁曲和周行是初三的学生,电视台的领导充分考虑了这一点,在前三个月就赶着将他们俩的戏拍完了,两人可以提前返回学校学习。   当宁曲和周行出现在学校的时候,简直引起了轰动。   宁曲和周行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宁曲只是长高了一些,而周行的变化简直是巨大的。   他之前身上的那股子隐隐的痞气不见了。他身材也不像以前那样显得有些单薄,而变得非常的匀称,人也长高了不少,剧组的伙食还是不错,变化最大的是他的气质,这时候的学生们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现在周行给他们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周行的气质显得很矜贵。这种特质很难从一个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孩子身上看到,这是集家教和素养于一身时,才会出现的品质。   许佳丽是最欢喜的人了。   她在这几个月时间里面,已经充分地反省了自己。她觉得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她不善表达自己。若是她一开始的时候就能像宁曲那样主动,她和周行也不至于当了三年同学都还是如此陌生了。   许佳丽决定自己要抓住机会,主动出击。   周行落下了这么多的课程,现在靠自己想将这些课都抓起来肯定很难,几乎不可能达成。   这天,许佳丽走到了周行的课桌前,她发现自从周行回来之后,中午不会去打球,下午也不会,吃了饭就回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算题。   这让许佳丽肯定周行或许迫切地需要帮助,而她的出现,对他来说肯定是及时雨。   “周行,你在刷题啊?不过老实说,不能搞题海战术,理解是最重要的。”   周行抬起头,看到一个女生站在自己面前,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女生好像是学习委员,但是叫什么名字,他不记得了。   许佳丽继续道:“我知道你因为拍戏落下了很多课程,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你。”   周行哦了一声,“谢谢你,不过我并不需要。”   许佳丽笑容僵硬了片刻,“真的不需要吗?我们是同学,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尽力来帮助你的。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   周行从课桌上一堆高高摞起的课本中翻出自己想要的那一本,然后对许佳丽笑道:“谢谢你,不过真的不必了。”   他知道这个许佳丽很厉害,他也挺感谢她愿意主动伸出援手,不过周行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教老师,并不愿意更换。   虽然他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但是许佳丽不想就此放弃,她看了一眼他的习题本上正在解的题,不由分说,指了指题目,“恕我直言,这个题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只需要用两个公式就能将题解出来。”   周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许佳丽抓住机会,抓起他的笔,俯下身,拉过他的练习本,刷刷几下就将这个题给解出来了。她将两个公式写到草稿纸上,“喏,就是这两个公式。你只要掌握了方法,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题,都能迎刃而解。”   周行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另外一道困扰自己的题目,他本来是打算等放学了再找宁曲,不过许佳丽既然这么热心,他也就不再那么抵触了,毕竟人家好心一片。   许佳丽暗自欢喜,她继续提笔,刷刷地解开了题目。同时用最简洁的语言,给周行讲解了一遍。   她的话确实让周行豁然开朗。   宁曲现在只能周末的时候给他补课,平时为了避嫌,两人在教室的时候几乎不会有太多的接触。   每次周行需要将不懂的问题全部累积起来,等周末的时候再去问宁曲,但是这样显然不太方便。   在许佳丽言简意赅地给周行讲解完两道题目之后,周行决定接受这个新老师。   因为许佳丽总是在教室后排徘徊,宁曲想不注意都难。   许佳丽和周行相处比较融洽。周行现在像是个汲取水份的海绵,恨不得将所有的知识都吸入脑海。而许佳丽的水平确实也足够,至少给他讲题和梳理已经够资格了。   周行和宁曲回来参加的第一次月考,宁曲的排名不算理想,虽然在班级前三,但是连年级二十都没有挤进去,而许佳丽则相反,她不仅是班级第一,也进入了年级前五。   最让人惊讶的应该是周行。   其实他的成绩应该不起眼才对,因为他总是垫底的那几个。如果这次还是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争议。   但是周行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的成绩从垫底一跃挤进了班级前十。这是多大的进步!更别提周行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在学校学习,那么他的成绩是怎么飞升的呢?   鉴于以前宁曲也是一飞冲天,这一次老师们也不敢轻易地怀疑他作弊,因为从试卷上看,那些题目应该都是他自己算的。   不过刘老师还是将他叫去问了一下,得知是宁曲在拍戏的时候给他补课,刘老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从目前看来,这两个学生在剧组应该是相处得最多的,而且那里没有学校的老师,这两个年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他们并没有造成负面的影响,反而在宁曲的影响下,周行变得优秀了。   刘老师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迂腐了。显然这两个学生不像自己想的最坏的那样,他们知道什么是对的。   刘老师拍了拍周行的肩膀,“好样的,加油!还有时间和机会!”   周行回教室的路上,高兴得觉得自己简直要飞起来了。   许佳丽跟着同学去了一趟小卖铺,她本来只是想买几只笔芯,但是看到了一排小零食之后,她决定买一点小零食和她的新朋友分享。   等她揣着零食回到教室,目光扫视一圈,看到了窗户边的周行,他站着的位置是宁曲的,他将宁曲挡住了,不过他弯着腰,似乎在和宁曲说着什么。   一瞬间,许佳丽沸腾的血液登时被泼了个透心凉。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许佳丽手伸入荷包,荷包里躺着她给周行买的小零食。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瓜。   她机械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慢慢地重重地将隔着包装袋,将她买的零食捏成了碎片,然后走到了教室角落,将零食扔进了垃圾袋中。   冬天来了。   随着冬天的来临,初三年级的氛围紧张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数不尽的考试和写不完的作业,让每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都感到身心疲惫。   而这时,宁曲和周行还需要不时地返回剧组去完善一些拍摄。   许佳丽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周行说过话了。她有时候看着那两张空出来的座位,心里会有点报复的快感涌出来。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去拍电影吧,去吧。最好两个中考都别考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42章 阔太(八)   这个夏天比以往都要来得早一点。   宁曲和周行参与拍摄的电影已经进入了后期制作阶段, 两人也结束了中考,进入了一个漫长的暑假。   宁曲找到了一个兼职,在一家外语培训机构当老师。最开始的时候,她这个年纪很难让人信服她能胜任这个工作, 于是她对着面试官显示了自己四种语言的才能之后, 就很顺利地获得了这份工作。   而周行的这个暑假也有些忙, 他接了一个广告, 代言一个服装品牌的。   宁曲的这个暑假过得繁忙而忙碌。她每天清早出门, 下午六点钟才下班回家。   而宋薇则在家做全职主妇,做饭洗衣服之类的。   宁曲下午的时候通常会有一节家教课, 对象比她还要大一些,已经上高中了,学习外语是为出国做准备。   宁曲这天到了教课对象的家里, 被保姆告知, 学生一家今天去拜访亲戚去了,因为事发突然,所以不能及时告诉她。   宁曲只好先回家了。   宁曲乘坐公交回到家时,还不到四点钟。下午的小区格外的宁静,通常这个时候,小区的居民们大部分都在上班,只有少部分老人坐在小区楼下, 或者在聊天,在下棋。宁曲从他们身边走过, 好几个人看到了宁曲,不过没有一个人对她露出微笑, 而是迅速将脸转开。   宁曲对这样的场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所以在之后她挣到钱之后, 她立马就买了房子,搬离了这里。这个小区对宁曲来说,和后来的那些邻居互不认识的小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宁曲上了楼,到了五层,她伸手在包里掏了掏,并没有掏到钥匙。   宁曲只好拍了拍门,“妈妈,妈妈,我回来了,给我开下门。”   她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反应,宁曲再次拍门,还是没有。倒是她对门邻居的门打开了,许佳丽从里面探出头来。   “你不用敲了,我看到宋阿姨出门去了。你不知道吗?”   “许佳丽?”   许佳丽穿着睡衣,她剪掉了头发,从齐腰的直发变成短发了。   “我听我妈妈说你找到了一个工作,听厉害的。”许佳丽笑了笑,“我前不久还听我妈妈说宋阿姨现在不打牌了,但是我前两天经过麻将馆的时候,刚好看到宋阿姨从里面走了出来,大概是下午五点过的时候吧。宋阿姨最近手气不好吗?需要你出去挣钱养家了。”   宁曲愣了愣,才问道:“你说什么?我妈妈现在确实已经不打牌了。”   许佳丽笑了笑,“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说着,许佳丽将门拉了回去,人也消失在了门后。   宁曲将书包从背上扯了下来,将里面的书全部都倒在了地上。她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钥匙。   宁曲一本一本地收拾着书,当她将几本书全部都捡了起来,装进了书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把进书包揽在背上,‘咚咚’地往楼下走。   小区附近只有这家麻将馆是最近的,宁曲来过这里几次了,算是轻车熟路。她在麻将馆中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宋威。   走出麻将馆,宁曲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在附近找了一个书店,看了一会儿书,眼看着时间到了快六点钟,她才收拾好东西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宁曲拍了拍门,“妈妈?”   这一次,门很快打开了。   宋薇身上围着一条围裙,显然是在厨房忙活。   “下班了?今天工作忙不忙?”宋薇很平常地问道。   “还好。做的什么?”   宋薇笑道:“我才在洗菜呢,今晚上就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吧。”   “我来帮你洗菜。”   “你快坐下休息休息,我很快就做好了。”   宁曲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她妈妈进了厨房忙活。   宋薇正在洗菜,宁曲走了进来,打开冰箱,拿了一个水果,一边洗,一边问宋薇,“妈妈,今天下午你一直都在家吗?”   宋薇点了点头,随意地答了一句:“在家啊。”   ‘咔嚓。’宁曲咬了一口苹果。   宋薇问起了周行来。   “周行呢,怎么这么酒都没有见过他了。他不上我们家来学习了吗?”   “中考都已经结束了,他现在不过来了。”   “噢噢。他考得怎么样?”宋薇问道。   “成绩都还没有出来,还不知道他。而且最近我们都没有怎么联系,考完之后,也没有问他。不过周行念高中应该没有问题,只要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招进去就可以了,让电视台的领导给他写一封推荐信就行了。”   “噢噢。那么你呢?”宋薇问道,“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需不需要让电视台的给你也写一封推荐信?”   “应该不用了,我感觉还不错。”   宋薇用开水将西红柿的皮给烫掉了,因为宁曲不喜欢吃西红柿的皮。   宁曲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宋薇一会儿才走开。   宋薇很快就将菜准备好了,宁曲帮忙将菜端上了桌,母女二人吃了饭。   饭后,宁曲在房间备课,她妈妈在收拾家务。差不多到了晚上九点钟,宁曲已经忙完了,准备洗漱睡觉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一道女人的尖叫声。这声尖叫实在是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惊恐在里面。   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通常听到的都只是孩子偶尔的哭闹声,这声音明显是成年女人的声音。   宁曲从房间里走出来,在客厅中看电视的宋薇也在仰头张望。   “妈妈,你听到了吗?”   宋薇见宁曲似乎被吓到了,连忙安抚宁曲,“别担心,或许只是谁看到了老鼠,吓得尖叫了起来。”   宁曲嗯了一声,并没有将这个当一回事。正当宁曲准备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持续的尖叫声再次传来,这次显然不同寻常了。   “听着好像是,楼道里传来的。”   宋薇站了起来,对宁曲道:“你别动,我去看看。”   “我陪你,妈妈。”   宁曲冲进厨房,随手抓起了一根擀面杖,这才跟在了宋薇的身后。   宋薇打开了门,声音更加明显了一些,这次不仅仅是尖叫,还有哭泣的声音。   听着像是从许佳丽家传出来的。   正在宁曲和宋薇对视,想要上前去搞明白的时候,许佳丽家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惊慌失措的许佳丽从门中冲了出来,看到对门站着的宋薇母女,她先是一怔,随即冲过来,紧紧地抓住宋薇的手,哭着恳求道:“宋阿姨,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其实就算是她不说,宋薇也打算进去看一下究竟。因为在许佳丽打开门的瞬间,声音已经不能更清晰了。尖叫哭泣的女人是许佳丽的妈妈。   当宁曲跟着宋薇走进许佳丽的家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许佳丽家的客厅乱成了一团,刘品梅倒在地上,许佳丽的爸爸坐在她肚子上,手还揪着刘品梅的头发,正朝着刘品梅挥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精的气味。   宋薇在短暂地惊诧之后,连忙冲了上去,口中大声呵斥,“许佳丽爸爸,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曲看到刘品梅的头底下渗出了鲜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满是血痕,不知道在刘品梅发出呼救的尖叫之前,她已经遭受了多少伤害。   许佳丽她爸爸显然有些喝多了,看到宋薇和宁曲闯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一巴掌,清亮地甩在了刘品梅的脸上。   “许佳丽爸爸,你要是再不停止,我就要报警了!”   宋薇冲了过去,将许建明重重地推开。   看到外人出现,许建明清醒了些许,他呆滞地被推开,宋薇连忙将地上的刘品梅给扶了起来。   “品梅,你没事吧?”   刘品梅看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她头发遭乱,沾满了血污,脸上满是血痕,脖子上满是掐痕。这个随时随地都穿着得体的女人,在她丈夫的殴打下,变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品梅,我送你去医院!”宋薇架着刘品梅就要往外走,刘品梅连忙出声拦住她。   “不,不,宋薇,我不去医院!”   宋薇睁大了眼睛,“不行,你伤成了这样,怎么能不去医院?”   宁曲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几乎要认不出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平时优雅得体的刘阿姨,她转头看了一眼许佳丽,许佳丽脸上的表情有麻木有痛苦。   宁曲有些不明白,许佳丽的爸爸明显是喝醉了,许佳丽为什么不制止她爸爸这种畜生行为,或者是,她自己制止不了,出去叫人来也可以。看刘品梅这一身的伤,显然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形成的。   宋薇有些扶不住刘品梅,让宁曲过去帮忙。   许建国显然清醒了很多,他呆滞地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宋薇母女将刘品梅扶进了房间,朦胧的醉眼危险地眯了眯。   许佳丽转身将入户门给关上了。   “妈妈,不送刘阿姨去医院能行吗?”宁曲看着刘品梅这个状态实在是有些严重。   刘品梅不肯躺上床,她身上都是血,躺上床会弄脏床的。她坐在卧室的一张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宋薇道:“宋姐,我衣柜里有一个箱子,里面有药,麻烦你取出来。”   宋薇照着刘品梅的话,在衣柜中找到了一个箱子,打开后,宋薇和宁曲都沉默了。   箱子里面的药品一应俱全,或许这可以说明一件事情。   而当宋薇帮刘品梅清理身上的血污的时候,那个猜测得到了证明。刘品梅身上都是一些陈年的伤疤,或者是近期才造成的淤青。   刘品梅注意到了宋薇看到她身上的伤痕,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头。   “谢谢你,宋姐,别吓着孩子了,你快带着孩子回去吧,我会让佳丽来帮我上药的。”   宋薇连忙道:“佳丽也是个孩子,别吓着她了。”   刘品梅轻声道:“佳丽已经习惯了。”   宋薇一怔,随即扭头对宁曲道:“宁曲,你带着佳丽去我们家坐一会儿。”   宁曲却不放心将她妈妈独自留在这里,谁知道许佳丽她爸爸会不会再次发狂。   “我在客厅等你。”   宁曲真的有些受不了刘品梅的惨状,宋薇可以照顾刘品梅,宁曲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许佳丽正在默默地清理客厅里面的血迹。   许建明已经不见了。   听到宁曲出来的动静,许佳丽抬起头,僵硬地看了她一会儿,又低下头,用抹布擦去地上的血迹。   宁曲无声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帮忙清理残局。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宋薇才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彼时宁曲已经帮着将客厅都收拾好了,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妈妈。   “佳丽,我已经帮你妈妈上过药了。你需不需要我们留下来陪你?”   许佳丽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事的,宋阿姨,谢谢你们,你们先回去吧。”   “要是有事的话,你就随时去我家敲门好吗?”宋薇道。   许佳丽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宋薇回过头,看着许佳丽,“保护好你妈妈,佳丽。”   回到自己家,血腥味似乎带回了家,宁曲满心的惊讶这才发泄了出来。   “妈妈!这实在是…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你看到了没有,我看到宋阿姨身上都是淤青!这绝对不是今天打的!”   宋薇显然对刚才的那一切也感到惊讶万分,这时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看到了。”   说着,宋薇转过身,毫无征兆地抱了抱宁曲,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你吓到了吧?”   宁曲的身体一瞬间完全僵硬。好在宋薇很快就放开了她。   “妈妈,为什么…”   宁曲没有问完,自己就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都不用问为什么了,以为从今天晚上她自己所见,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显然这是最严重的一次,不然刘品梅大概也不会发出求救的尖叫。   刘品梅大概在这件事情上一直保持沉默,从她身上的伤以及衣柜里那一大箱子的药就能看出来,这件事发生得有多频繁。刘品梅面对家暴的沉默是一方面,那么许佳丽呢?   宋薇拍了拍宁曲,“去洗个澡,别想了,这件事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除非刘品梅奋起反抗,否则我们外人什么都做不了。”   “刘阿姨那样爱脸面的人,她肯定不会将家丑外扬的!妈妈,我们得做点什么啊!这不是她的家事,如果我们对此视而不见,就算是良心都会谴责自己!”   宋薇加重了语气,“我们能做什么?打电话报警吗?看品梅今天的样子,我们要是打电话报警,说不定她会恨死我们。你没发现吗?光是我赌博的事情,就已经让这个小区的大爷大妈们津津乐道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可以想象一下,以后刘品梅在这个小区该多么抬不起头来! 你别管这件事了。”   “妈妈!”宁曲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对家暴沉默的女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那些对于家暴冷漠旁观的人更加的痛恨,她更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这样的人。   宁曲洗了澡,躺在了床上。   宋薇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小曲,今晚要我陪你睡吗?”   宁曲愣着反问了一句,“什么?”   宋薇道:“我陪你睡吧。”   大概是担心她吓坏了。   宁曲连忙摇头,“我没事,我不习惯两个人睡,我会睡不着的,你回去睡吧,妈妈,我真的没事。”   等宋薇走后,宁曲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第二天,宁曲照例去培训机构上课。因为师资少,所以她上一天课收入非常的可观。第一次来上她的课的人都会因为她看起来太小而不信任她,但是在旁观了一堂课之后,就会发现自己真是以貌取人了。   宁曲这天上课都不是很在状态,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但是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宁曲在培训机构打了个电话到小区的保安亭,请保安去跟宋薇说一声,她要晚一点回家。   接着宁曲就循着记忆,坐车去了周行家那边。   她曾经来过这里,在周行消失之后,她曾经来过他家试图寻找他。   她记得,在很多年后,周行家这里发展得很好,差不多成为了市中心边缘地段。若是周行在的话,他家应该能获得一笔可观的赔偿款的,因为周行家在这里有一块宅基地,谁能知道现在破破烂烂的房子,以后价值千万不止呢。   到了周行家这里,宁曲才叹了口气,她上辈子竟然完全忘记这件事了,或许当时她应该去给周行争取一下权益的。周行在外面流浪了那么多年,连家里的拆迁也错过了。   周行家周围这些房子也都很破旧。看起来都差不太多,好在宁曲对周行家的记忆比较深刻,她记得他家院子里有一颗上了年岁的紫荆树。   宁曲不太确信周行这会儿在不在家,他或许在电视台工作也说不定。   走到了周行家院子外面,宁曲才发觉自己此行实在是有些没有道理。而事实上,仔细想想,或许就能知道原因。虽然这个年龄阶段的周行,难免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得有些稚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周行确实是宁曲唯一的朋友。宁曲发觉自己遇到了一个自己有些无法解决的困难,下意识的,她想要和自己熟悉的人见个面,或许她不会将自己的困难告诉对方,只是想要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   周行家显然有些年头了,是砖砌的小院子。宁曲曾经在有一次过来看望周行的奶奶的时候,听他奶奶说过,周行还有一个大伯,但是当时分家的时候,大伯没有要这个老破的院子,而是要了五千块钱,自己去买了一套筒子楼。   院门没有关,宁曲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她探了个头进去,院子的全貌就一览无余了。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地上都不是混凝土院子,而是平整的泥巴。   在院子另一边靠墙的地方,堆积着很大一堆垃圾。   而在垃圾堆前蹲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正是周行。   “周行!”宁曲叫了一声。   周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就看到一脸带笑的宁曲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宁曲!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周行先是激动,随即有些羞赧,“我奶奶在做饭,你吃饭了没?快进去坐。”   宁曲摇头,“没有,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行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休闲裤,上身穿着一件白色汗褂子,他脸上有些污渍,刚才在整理垃圾,手上也无可避免地有些脏。   “没事,我放着明天再整理也是一样的。”他看了一眼那些堆积得如小山一般高的垃圾,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我奶奶捡的,以前她就是靠捡垃圾将我养大的。”   周行在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有些担心宁曲会因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而看不起他。若是别人,周行会无所谓,可是她是宁曲,周行内心就不由得有些惴惴的。   宁曲笑道:“奶奶真是了不起,我帮你整理吧。”   周行愣了愣,露出笑容,他牙齿整齐又洁白。   “不用不用,你快进去坐一会儿,我洗个手就进来。”   宁曲听到了一阵炒菜的声音。   她跟着周行走到了一处水泵旁,看着周行压水泵,不一会儿,水龙头就出水了。   宁曲突然就想起了一个场景。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那时候她过来看望周行的奶奶,当时他奶奶生了病,老人家已经压不动这水泵,家里断了水,老人家已经两天没吃没喝。   宁曲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她的心疼。   “周行。”   周行抬起头,用目光询问宁曲。   宁曲拍了拍他弯曲的背脊,正色道:“以前奶奶捡垃圾养你,你在学校,怎么不好好学习呢?”   周行的微笑慢慢地消失了,他没有说话,打了半盆水,用肥皂洗了手。   周行带着宁曲去了厨房。   宁曲看到了周行的奶奶,这时候他奶奶看着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显然身体还很硬朗。   等周行给她介绍了之后,宁曲笑着问好,“奶奶,您好!”   周行的奶奶十分的慈祥,菜差不多都已经做好了,宁曲突然拜访,奶奶从橱柜里面找出两个鸡蛋,要给她和周行一人煎一个鸡蛋。   宁曲连忙拦住奶奶,但是奶奶还是将鸡蛋煎了。   宁曲突然拜访,还留下来吃了晚饭,让宁曲挺不好意思的。   吃过了晚饭,周行主动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清洗。   宁曲没有跟过去,就陪着周行的奶奶聊天。   周行的奶奶对于孙子显然满意得不得了,一直在跟宁曲夸他。当得知宁曲和周行一起去拍戏之后,更惊讶得不得了。   “周行跟我说过的,没想到小姑娘竟然是你呀。瞧我这个记性,总是记不住名字。”   其实周行因为拍戏,挣了钱的,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两三年的开销了,甚至周行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有了,还不加上他拍广告的钱。   周行很快将碗都洗干净了。等周行从厨房走出来,宁曲跟奶奶告辞,她该回去了。   周行送她出来。   “这里治安比较差,你一个女孩子,我送你去公交车站台。”   这时候差不多已经七点过了。   “我妈妈前两天还念到你,问你为什么不去我家了。”   淡淡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这里就像是后来的城中村一样,治安混乱,环境脏乱。   周行笑了笑,“暑假一直在电视台那边,这两天才有了点时间。你呢,在那家培训机构怎么样?”   “还可以,薪水还不错,也还算轻松。”   沉默了一会儿,周行开口道:“你问我,为什么奶奶捡垃圾养我,我以前还不好好学习。”   “因为我最开始入学的时候,总是有人欺负我,后来我想,或许我变强了,就没有人敢了。我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还好你让我迷途知返了。”   少年出于变声期,声音听起来不像以前那样澄澈,有点像嗓子被挤着,听起来有些奇怪。   宁曲停下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你能明白过来最好不过了。你看你现在,完全可以用实力碾压别人了。小孩子终于长大了。”   周行笑道:“你别忘了,你比我还小呢。”   “但是我心理年纪可以做你阿姨了。”宁曲说的是实话,周行却以为她在开玩笑。   “过两天就要出成绩了。”周行道。   宁曲点了点头。   “报志愿的时候,你跟我一天去好吗?我跟着你报。”   宁曲笑道:“我们俩分数都还不知道是不是在一条线上呢,说不定你能报的学校,我报不了。”   周行笑道:“我跟着你走,你去哪我去哪,主任跟我说了,我可以申请电视台给我写推荐信,只要我文化成绩达到学校的要求,他们对艺术生的成绩要求得会宽松很多。”   宁曲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宁曲打车回家的,这么晚了,她不想再坐公交了。   回到家,差不多已经九点钟了。   宁曲找出钥匙,拧开了门。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宁曲才刚走进玄关,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她妈妈质问的声音。   “妈妈,我给保安亭的人打电话了,让他们来告知你一声我要晚一些回来,你没有收到吗?”   宋薇本来很生气,听到这里愣住了。   “是…是啊,可是你没有说你会这么晚才回来,我一直很担心。”   “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了。”   宋薇吸了一口气,将剩下的怒气都压了下去,“厨房给你留了饭菜。”   “我吃了,在周行家,我去找他了。”   “周行?”宋薇愣了愣,“你去找他做什么?”   宁曲一边换鞋一边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这么久没见了,我去见见他啊,也没有什么事。”   宋薇没有再说话。等宁曲从卫生间洗漱了走出来,宋薇抱着手臂,站在沙发前,问宁曲,“小曲,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和他在谈朋友?”   宁曲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呢,周行才多大,今年才十五岁,我跟他谈什么朋友。”   “你也才十五岁!”宋薇走了过来,“你们还小,千万不可以早恋,高中的课程比初中的困难多了,你若是因为这个分心,怎么考大学?”   “我知道了,妈妈,你别担心了。我们成绩过几天就出来了,到时候周行可能要来我家一趟,我们要一起去填志愿。”   宋薇听了,心里更怀疑了。不过她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其实老实说,她真的挺喜欢周行这孩子的,只是两个孩子都太小了。   第二天,宁曲还没有睡醒,就听到客厅传来响动声,将她给吵醒了。   宁曲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这么久以来,她一直起得很早,因为去培训机构那边要坐将近四十分钟的公交车。今天难得调休一天,她想睡个回笼觉。   等宁曲睡醒,床边的闹钟已经指向了十点。   她起床洗漱,然后做了早餐,这才去了宋薇的房间,准备叫她吃早餐。   但是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宋薇出门去了。   宁曲也没有多想,自己吃了早餐之后,就找了一本书,搬了椅子,坐在阳台上看书。   差不多到了下午,她再次抬起头来,发觉日头已经西落了。但是宋薇还没有回来。宁曲站起来,在客厅里不停地转圈,最后她仿佛接受了现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那本书捡起来,一直到看完,客厅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五点。   她平时下班到家,大概快六点钟。   又等了二十分钟,她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或许是没有想到房子里面还有人,宋薇没有注意看,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再次走出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朝卫生间走去。   “妈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宋薇吓了一跳,她霍地转过身,看到了站在客厅的宁曲。   “宁曲,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宁曲摇了摇头,“我今天没有上班。昨天回来太晚,忘记跟你说我今天休息了。所以,你今天去哪里了?”   宋薇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我去看了一个以前的朋友。”   宁曲显然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她追问道:“哦,是吗,妈妈还有个朋友?我见过吗?”   宋薇笑道:“你没有见过,我们都很久没有见过了。”   宁曲跟了上去,看了一眼宋薇手上的衣裳,其实她并没有闻到烟味,但是她指了指宋薇手上的衣裳,“你朋友抽烟吗?这衣服上的烟味这么浓?”   宋薇啊了一声,点了点头,“是啊,是的,他抽烟,我去把这个衣裳洗了,一会儿就做饭。”   宁曲没有再阻止宋薇,宋薇走进了卫生间,很快从里面传出水声。   等宋薇走出来,宁曲还坐在客厅里。   “小曲,你今晚上要吃什么?”   宁曲转过头,看向宋薇,“妈妈,我们需要谈谈。”   宋薇脸色停滞了一瞬,“啊,要谈点什么?”   宋薇走了过去,宁曲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她。   “别试图掩饰了,我知道你又去打牌了。”   宋薇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答应过我的,妈妈。”宁曲显得异常的冷静。   宋薇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解释道:“是啊,可是妈妈现在去打牌并不是为了挣钱嘛,就是娱乐一下,我每天就带一百块钱出门,输完了就回来了。”她顿了顿,“其实也不是都输的,我这几天手气就很好,一直在赢…”   看到宁曲抱起了双手,宋薇停了下来,“好吧,我再也不去了就是了。”   “你前面也跟我说你再也不去了。”   “这次是真的,假如你觉得这样不好的话,那我就不去了吧。”宋薇站了起来,“我去做饭。”   宁曲看着她妈妈走开,她知道这样的承诺就像是酒鬼对自己说再也不喝酒了一样,都是废话。   宁曲想了想,觉得或许是因为现在宋薇在家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太过无聊了,所以才会想起打牌这件事,就像是她去集训和拍戏,宋薇每天忙着照顾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打牌这件事,几个月没有打牌还不是好好的。说到底,可能是因为宋薇的生活太无聊了。   或许,宁曲心想,等她过两天去电视台请罗主任帮一下忙,给她妈妈安排一个事情。罗主任交际比较广,这样的事情应该没问题。   又过了两天,中考分数出来了。分数发布的这天早上,周行一早就来了宁曲家,一起去学校查询分数。   两人排着队,一直排到了中午才知道了分数。   看都那个数字的时候,宁曲心里并不没有很激动,因为她走出考场的时候就已经成竹在胸了。根据往年省一中的分数线,她远远地超出,几乎不用担心了。   而周行的分数虽然比宁曲的少了很多,但是也过了往年市一中对艺术生的文化分数的要求。   最高兴的莫过于刘老师了,当天晚上,他做东请当天来查询分数的同学吃了晚饭。   宁曲出门的时候就跟宋薇说了今天很有可能会晚回来一些,有了上次的经验,大概宋薇这次不会太过于担心了。   等吃完饭,已经有些晚了。   周行执意要送宁曲回家,宁曲拗不过他,只好让周行跟着一起回来了。等她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八点钟了,但是当她打开门,客厅里竟然暗着,没有人在。 第343章 阔太(九)   “妈妈?”宁曲叫了一声。   她打开了客厅的灯, 真的没有人。   周行本来都打算要回去了,见状又跟着宁曲走进了客厅。   “阿姨不在家吗?”周行随意问了一句。   宁曲转过身,看向周行, “周行,太晚了, 你先回去吧。”   周行一怔, 他感觉宁曲的脸色不太好看,问道:“怎么了?”   宁曲勉强笑了笑, “没事, 真的,你快回家吧, 太晚了,一会儿该没有公交车了。”   “阿姨没事吧?”周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问了一句。   “没事啊,我妈妈应该是去串门去了, 一会儿就会回来了,一会儿她回来看到你跟我回来,可能会生气了,她一直怀疑我在早恋的。”   周行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本来想说要是有事就联系他,可是现在想要联系对方实在是不方便, 除非宁曲像上次一样去他家。   周行离开了。   宁曲等了一会儿,才下了楼,她径直直奔麻将馆。   夜晚的麻将馆人比白天的时候要少了很多, 走进去一眼就能将里面的所有人看完,没有她妈妈。   这一次,宁曲没有像上回那样松一口气。她妈妈不可能去串门子的, 因为他们小区根本就没有谁家和他们家交好,除了许佳丽的妈妈和她妈妈关系还不错之外。   宁曲的突然到来让里面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其中有几个人甚至认识宁曲了。   “这不是宁曲吗?来找你妈妈啊,你妈妈没在这里。”   宁曲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她突然间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再次倒了回去,问那个大叔,“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还有第二家麻将馆吗?”   那个大叔嘴里叼着烟,一边搓麻将,一边有些含糊不清,“这里只有这一家麻将馆。还有一家,不过不是麻将馆,而是赌场。我们这边打牌只是要钱,那边是要命!”   宁曲的脑子一瞬间嘭地一声,仿佛是爆炸了。   她突然想起来,在另一个世界,她妈妈也是赌博的时候被人扣押了下来,那群人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这个麻将馆里面坐着的人只是爱打牌罢了,就算是碰上人出老千,估计顶多只是将人打一顿,要求赔偿。   宁曲连忙问道:“请问,您知不知道那个赌场的位置?”   那大叔看了他一眼,烟熏过他的眼睛,他斜着眼,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那里做什么?”   宁曲没有过多的解释,“请您告诉我吧。”   麻将声将人生多少淹没了一些,但是宁曲还是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这是地下赌场,位置经常换的,我很久没去过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换到什么地方去了。”   宁曲一个一个地问过去,问到第三桌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她妈妈肯定在那里。   如果她妈妈只是正常地出入,肯定早就回来了,因为宋薇不想让她知道她又出去赌博的事情。   宁曲万分后悔,她只是一直没有揪到她妈妈去赌博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跟她妈妈好好地谈这件事。她觉得她妈妈只是因为在家里太无趣了,所以去打牌。她以为已经过了那个危险的时期,所以她没有将这件事太当一回事。   可是现在应该要做的事情不是后悔。   宁曲要去找宋薇。   去报警是不现实的,现在她妈妈只是不见了,都不能算做真正意义上的失踪。就算报警,警察也会安慰她再等等吧。   宁曲必须要去那里找宋薇。   在出发之前,宁曲想到在另外一个世界出事的时候,那些人曾经让宋薇说出这个小区的电话号码,让宁曲送房产证过去。宁曲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打电话过来,要去跟门卫确认一下。   门卫室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值班的。宁曲走到窗户边的时候,里面的保安正在打瞌睡,一个座机放在了保安面前的桌子上。   宁曲拍了拍窗户。   保安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大叔,他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就算是宁曲拍窗户这么大动静,都没能将他惊醒。   宁曲急促的拍了几下,“大叔,大叔!”   宁曲站在外面都能听到大叔的鼾声,这个保安大叔实在睡得太死了,估计就算是有电话打进来,他也未必能接到。   “宁曲。”   身后有人叫她。宁曲回过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周行,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周行摸了摸脑袋,“我担心你家里面真的出什么事情了,所以我到了公交站之后又回来了,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行一年来像是吃了生长激素一样,个子猛窜,现在都已经高了她一个头了。   见宁曲一瞬间沉默没有回答他,周行显得有些受伤,“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宁曲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周行追问道。   宁曲扭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在熟睡的保安,她吸了一口气,她其实真的很想让周行远离这件事情,他这辈子的人生显然跟那个世界的完全不同,这才是他真正该走的人生。宁曲已经耽误了他一辈子了,这辈子宁曲有机会让他远离这一切,所以刚才宁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周行走。   但是现在,当周行在她无助的时候出现的时候,宁曲发觉自己不可抑制地自私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妈妈身陷危险而不顾。她其实对那个地下赌场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求助谁。   她别过头,让自己不去看周行的脸,“周行,你快走吧,奶奶还在家等你呢。”   周行上前两步,抬手握住她的手臂,“宁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好不好?”   宁曲深吸了一口气。她刚才已经是聚集了最后的理智让周行走了。   “好,我告诉你,我怀疑我妈妈去赌博,被人扣下来了,我现在要去找她。”   周行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宁曲将他的手拂开,“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可以走了。”   “不,我不走,你一个女生这么晚了,出去找阿姨怎么安全?我陪你去。”   宁曲抬头看向周行,这个时候的周行虽然已经长得很高了,但是他因为年纪还小,所以脸颊的肉比较多,看起来像个无害的邻家弟弟。   “你陪我去,但是你答应我,我来处理,你非必要的时候不要说话。而且,我们先去借一样东西。”   宁曲带着周行又上了五楼,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她妈妈确实没有回来。   宁曲不再犹豫,她敲响了对面的门。   开门的是许佳丽。   “宁曲?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话刚说完,许佳丽就看到了站在宁曲背后的周行,顿时愣住,盯着周行说不出话来。   周行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显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周行的脸没有变,但是他长高了好多,人也不像以前那样单薄,身材匀称了很多。最大的改变是气质,周行从前虽然不能否认他很帅气,但是帅气之外,他身上还有一股子小混混一样的痞气,虽然青春期的女孩很多都对这样的痞气十分着迷,但是显然,现在浑身都显出一股矜贵的周行,更加的令人着迷。   “周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话说完,许佳丽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宁曲,她问题问出来,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周行跟她又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会来找她呢。   “佳丽,我想请你帮个忙。”   许佳丽看向宁曲,她没有错过她脸上隐约的焦急神色,“什么忙?”   “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小灵通?是这样的,我妈妈可能出了点事,我和周行现在要去找她,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小灵通,必要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打电话报警。”   “宋阿姨不见了?”许佳丽一惊,随即联想到了,“是不是阿姨她?”   宁曲道:“我现在也不能肯定,但是我们要去找她。”   许佳丽看了一眼周行,斩钉截铁地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许佳丽刚说完,里面传来声音,“佳丽,是谁啊?”   刘品梅从许佳丽开着的门缝里面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宁曲,她脸色一瞬间有些不太自然,然后才笑着对宁曲道:“是宁曲啊,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宁曲勉强笑了笑,“谢谢阿姨,不过我是来找佳丽有点事情,马上就要走了,就不坐了。”   等刘品梅走了之后,宁曲低声对许佳丽道:“佳丽,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不能跟我们去,那里太危险了。我们赶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的小灵通借给我们用一下吧,如果被弄坏了,我会给你买一个新的,现在太晚了,商场都关门了,再去买也来不及了。”   “等一下。我去拿。”   许佳丽转身冲去了自己的房间,取了小灵通,走到了入户门这里,她将小灵通递给了宁曲,低声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个人多个力量。”   宁曲带着周行都已经心怀内疚了,更别提带上许佳丽了。   “不,佳丽,你真的不能去,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宁曲将门关上,转过身和周行对视了一眼,急匆匆地下了楼。   宁曲打听到的那家地下赌场就在一个废弃的菜市场里面的地下室。   “我们为什么不报警?”周行有些不太明白,“这种地下赌场,应该是非法的吧。”   宁曲其实也想过,但是她最担心的事情是这些地下赌场的人跟白道的人有交情,这样的话,大概没用,还会打草惊蛇。   “我其实也不确定我妈妈在不在那里,我们先去看一眼,如果我妈妈在的话,我们再打电话报警吧。”   两人打了车,到了那处菜市场附近。   地下室的入口非常的隐蔽,两人转了两圈才找到。   两人的脸实在是太稚嫩了,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是学生,还没有进去就被守门的人给叫住了,“嘿,小孩,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周行看了宁曲一眼,要将宁曲护在身后,冷着脸对那个守门的人道:“我爸爸在里面,他打电话回家说钱输光了,让我妈妈送钱过来。我妈妈不想过来,就让我和我妹妹送过来,我们送了钱就会出来了。”   守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染成了黄色。   他上下地看了宁曲和周行几眼,这样的情况有时候也会发生,这些小孩进去总不会是赌博的,两个小孩子也捣不了什么乱,挥了挥手,就让两人进去了。   走进了门,通道非常的暗,几乎要看不见路了。   “你真是机智。那分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宁曲道。   周行伸手拉住了宁曲的手,“别害怕。”   周行的手暖洋洋的,手心微微有些濡湿,可见他也不是不紧张。   越往里面走,就越能听到嘈杂的声音。等两人再次穿过一扇玻璃门之后,赌场里面的景象就豁然开朗了。   宁曲呼了口气。   赌场里面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昏暗,因为要预防人出老千,所以灯光非常的明亮。加上人又多又拥挤,地下室本来空气就不太好,一走进这里,烟味混杂着汗味体味,赌场里面的气味真的不怎么样。   但是没有人在乎,这里多的是已经输红了眼的人。有人仿佛吃了兴奋剂一样,在大声地叫喊,有人则输完了赌本,垂头丧气地站着。   最显眼的地方,莫过于进门左手边,兑换筹码的地方。有几个彪形大汉站着,在他们背后,有一个一米多高的柜台,柜台后面的景象让人震惊。   那是一道玻璃墙,玻璃墙后堆着半墙高的纸币。   宁曲看着这里面的景象,怔住了。她在怀疑,宋薇真的会来这样的地方吗?她以前都只是在麻将馆打而已,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呢?   周行紧紧地拉住宁曲的手,“我们进去找找吧?”   宁曲点了点头。   两人一张赌桌一张赌桌地找了过去,将整个地下赌场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她妈妈。   “或许不在这里?”周行问她。   宁曲感觉自己的胸腔里面都是烟味,她难受得有些想吐。这里确实没有找到宋薇,但是宁曲有种预感,她妈妈多半在这里。   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站着几个男人和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其中一个男人伸手死死地扼住女人的下颌,逼问道:“你家人的联系方式,你到底说不说?”   这个女人正是宋薇。   她抬眼看了站在角落里的另一个男人,“张小毛没告诉你们,我家里很穷吗?我没有钱,要钱就杀了我吧。”   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那人呸了一声,“没钱,没钱你还赌博?没钱也要给我变出钱来,不然我们卖了你!”   宋薇目光坚定无比,她心中不无懊悔,可是现在什么都已经晚了。她对不起她的女儿,她将她辛苦挣来的钱都赌光了不算,现在还被这些人下了圈套,一天之内就输了十几万!   她宁愿去死,也不会给这些人钱的!   那人看了一眼张小毛,张小毛连忙道:“老大,她家可是有个房子的,让她将房子卖了,不久能还上钱了吗?实在不行的话,她还有个女儿,长得可漂亮了!”   “你们敢!”宋薇倏地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些人,“是你们做的圈套!我没有房子,房子是我丈夫的,你们谁都被想将它抢走!”她将怨毒的目光转向张小毛,“张小毛,你竟然是这么个畜生!”   张小毛有些心虚地别开了头。   他知道自己不厚道,但是他也没办法啊,他还欠着赌场的人一屁股的债呢。赌场的人给了他一个选择,就是拉人过来赌博,过来的人赌输多少钱,就从中给他扣提成,当然不会给他钱,只是会给他减免一些债务。宋薇是张小毛拉过来的第一个人。   别的人都知道地下赌场是个什么坑人玩意,他们都只喜欢在麻将馆打,输也不至于输得倾家荡产。若是来地下赌场,就算是赌神再世,不输光家产是不可能走得出去的,就算是赢了,这些人也有办法让人再将钱加倍送回来。   宋薇本来前面一直在麻将馆打牌,但是她手气不太好,一直在输,有时候运气不太好的时候,一天能输个七八百都很正常。   宋薇本来也不想打牌了,只是她又不甘心就此收手,前后算下来,她大概输了三四千了。   可是她手气又真的很背,越打越输。甚至打到最后,她不得不挪用了宁曲去做兼职拍戏挣来的钱。   然而还是输了。   宋薇这几天差点疯了。   她一边谴责自己,一边又暗暗发誓,只要能将钱都赢回来,她以后再也不打牌了。   可是就连宁曲的钱也输了好几千进去。只剩下一点点了,宋薇真的要绝望了,这时候,一直在麻将馆打牌的张小毛出现了。他对宋薇说有一个好地方,能让她一夜之间将所有的钱都赢回来。   宋薇一听说是地下赌场,一开始是不想去的。但是架不住张小毛一直在给她洗脑,他说反正剩下的也不多了,不如就全部投进去,输了就算了,赢了就挣了。   宋薇就是被这样的话给洗脑了,她真的跟着张小毛来了。一开始是小赢,赢了有两三千块。宋薇以为自己的运气来了,之后的几天,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她不会玩别的,但是这里什么赌博都有,宋薇最喜欢的麻将也有。   宋薇后面运气就不怎么样了,张小毛建议她去玩玩别的,说是新手通常运气会很好。   宋薇就去兑换了砝码,开始玩起了扑克。   宋薇甚至都有些不记得后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疯了一样,疯狂地兑换砝码,就算是她没钱了,也有人告诉她,只要在一张纸上签个字,她就能兑换砝码了。   等宋薇清醒过来,她已经签下了十几万的欠条了。   张小毛站在角落,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宋薇的脸,他知道宋薇是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疯狂,因为赌场的人悄悄地在她喝的水里面加了点东西。张小毛曾经也被整过。   他算了一下,等宋薇将这笔欠款还清,自己大概可以抵个一万块的债务,只要再找几个人,他就能还清欠款了。   “给你丈夫打电话,告诉他你欠了钱的事情,如果他不将房子卖掉,或者是过户给我们,你的小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其中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对宋薇道。   宋薇没有理会他,她看着她对面的墙壁,如果她现在不是被绑在椅子上,宋薇想要撞上去一死了之。或许她死了,这些人就不会去找宁曲麻烦了。   宋薇真的后悔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宋薇不愿意配合,张小毛自告奋勇,“我知道他们小区的电话,我们可以打电话到小区保安那里,让保安去找她女儿,让她女儿进房产证送过来!”   只要能拿到房产证,就算是宋薇不出面,他们也有办法过户。   张小毛被踢了一脚,“跟我来,我们去打电话。”   宋薇霍地睁开了眼睛,怒吼道:“不,你们这些人渣!你们谁敢动我女儿一根毫毛,我让你们死!”   而就在这时,宁曲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她妈妈的声音。身体顿时一滞。   “怎么了?”周行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   “我好像听到我妈妈的声音了。”   周行仔细地侧耳听,听到的只是赌博大厅里面传来的吵闹声,别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确定吗?”   宁曲皱紧了眉头,突然间她注意到有两个人从拐角走出来了,她连忙拉着周行,避到了旁边一扇门后。   那两人刚好朝这边走了过来,两人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我敢保证,宋薇根本就没有什么丈夫,我都认识她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丈夫。她女儿好像在上初中,打个电话给她,她肯定吓得要死,乖乖地就将房产证送过来了。”   黑暗中,宁曲感觉到周行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妈妈果然在这里。现在看来,她妈妈就被关在后面这些小房子里面。   等人走远之后,她轻声对周行说,“我妈妈肯定就在这些小房子里,周行,你拿着小灵通上去,我去救我妈妈,这里没有信号,你上去之后,就打电话报警,然后不要再下来了。”   “不行!”   周行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你拿着电话上去报警,我去找阿姨。你一个小姑娘,若是遇上了人怎么办,你处理不过来,我好歹是个男人!放心,我一定会带着阿姨上去的。”   宁曲知道,他会带着她妈妈上去,可是她不能在让他在冒险一次了。   宁曲从荷包里面将手机摸了出来,塞进了周行的手中。   “周行,你听话!赶紧上去,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来了,我悄悄地把我妈妈救出去。”   “不行,你留下来,万一出了点事怎么办?”   宁曲伸手搂住周行,“周行,假如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是为了我妈妈。我不会怪任何人,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你奶奶。你想过没有,假如你出了点什么事,奶奶怎么办?她晚年靠谁生活?真的,你能陪我到这里,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你快走,别耽误时间了。”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周行清晰的感觉到宁曲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蕴含了许多东西,但是他却无法在一瞬间明白过来。   周行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中,“好,我上去打电话报警,你一定要小心。”   宁曲嗯了一声,紧紧地握了一下周行的手,“快去吧,小心。”   等周行走后,宁曲才往刚才那两个人出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她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了过去,有的房间上了锁,她贴在门缝,听里面的动静。   她显然不太走运,这里面的通道有好几条,她选择了错误的一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曲再次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她连忙将自己藏了起来,好在这里比较暗,平时也不会有人闯进来,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宁曲。   “你明天就亲自去一趟宋薇家,告诉她女儿拿着房产证过来,或者是,你让她将房产证给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拿到!”   这两人去打了起码十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这会儿正恼火着呢。   一个满口脏话的抱怨,一个唯唯诺诺地不敢吭声,两人通过了宁曲藏身的地方,朝另一边走了过去。宁曲想了一瞬,跟了上去。   走了两分钟,两人在一间房间外面停了下来,拉开门走进去了。   宁曲跟了上去,隔着一扇门,她听到了宋薇的声音。   “你们要卖我,或者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动我女儿!你们是不是人!简直是畜生!”   宁曲紧接着就听到了打骂的声音,她听到两道很清晰的巴掌声,随即就是难以入耳的脏话。   周行不知道的是,宁曲在走出麻将馆,决定要闯地下赌场的时候就去了路边一个商店买了一把折叠刀。当她听到房间里面传出殴打的声音来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在顷刻之间就燃烧了起来。   理智已经荡然无存。她摸出折叠刀,一脚踢开了门。   里面的动静被开门的声音震得顿了下来,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锐利凶狠,目光迅速地扫了一圈房间。   她看到她妈妈躺在地上,想要支撑起身体。她显然已经被殴打过了,脸上满是伤痕,刚才她应该是被人一脚踢翻了,宋薇被踢翻在地,椅子也撞成了碎片。绑在她身上的绳子松了。   宁曲只看了她妈妈一眼,双手倏地死死地握成了拳头,她怒目圆睁,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然后反手将房门关上了。   这些人最开始被开门的动静镇住了,随即发现只是个小姑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见宁曲长得乖巧,嬉笑道:“小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吧?”   张小毛提醒道:“这就是宋薇的女儿!”他曾经见过宁曲一次。   在另一个世界,宁曲的后十五年,她一直因为当年自己太过羸弱,无法保护母亲和自己,让周行去代替她完成了这个任务,让她耿耿于怀。后来有条件了之后,她学习了散打,作为自己压力大的时候发泄的方式。   她盯着眼前这些人,内心的愤怒仿佛汇聚成了一条火龙,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她冲了上去。   最前面那个人还笑嘻嘻地看着宁曲朝他冲过来,这样的小姑娘在他眼中一点威胁都没有。   但是他没有想到,下一秒,这个小姑娘就凌空翻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脸上,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扑倒在地,磕掉了两颗门牙。   剩下的三个人包括张小毛在内完全惊呆了,在宁曲再次冲向另一个人,一脚踢出,这些人才如梦方醒。   “妈的,臭婊.子,敢撒野!给我上!弄死她!”   另两个人一起冲了上来,最开始被宁曲踢翻的男人一吐血沫子,也想站起来冲上去打。但是他的脚被人猛地抱住了。   他扭头一看,是宋薇,她挣脱了束缚,死死地抱着了男人的脚,不让他加入进去。   男人另一只脚毫不犹豫地狠狠踢出,正踢在宋薇的头上,宋薇感觉一阵头晕眼昏,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连串的痛踹就紧接着跟了过来。   宋薇的口鼻很快就喷出了血,但是她还是死死地抱着男人的腿不放。   而宁曲应付这两个人男人也颇有些吃力,她虽然学过散打,但是毕竟没有实战过,而且后来她就很少练了,生疏了不少。   在打斗中,宁曲刚才重新揣回兜里的折叠刀掉了出来,一路滑到了宋薇的脸边。   宋薇盯着这柄折叠刀大概两秒钟,她放开了手。   男人本来都已经踹累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宋薇竟然松了手,他还来不及欣喜,立马就感觉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他扭头一看,一柄刀正插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啊地大叫了一声,另一条腿反射性地踹了出去。   宋薇避开了头,这一脚踹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痛得眉头稍微一皱,随即将刀抽了出来,狠狠地插入了男人的另一条腿中。   男人的痛呼让另外两个人分神看了过来。   张小毛吓坏了,他不敢想象这母女二人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和赌场的人作对,他就站在角落里,不敢上去帮忙,也不敢走。   直到他看到宋薇发了疯一样,将刀捅进了那个外号赖头的男人的肚子里,他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打开门就准备冲出去。   但是宁曲显然比他动作更快,她趁着那两个男人愣神的时候,跟了过去,一把抓住张小毛的后背衣裳,狠狠地一甩,将张小毛甩到了一边。   张小毛还没有反应过来,宋薇握着刀,一刀就插入了张小毛的大腿。   张小毛疼得啊啊直叫,屎尿吓到失禁。   “妈妈!”宁曲也被宋薇吓到了,她带着刀子过来只是以防不测。   宋薇却好像没有听到宁曲的声音,她脸上溅了几滴血,握着刀朝另外两人冲了过去。   谁都能看出来这个时候的宋薇显然不要命了。那两个男人吓得直躲。   “妈妈,够了,我们走吧!”   宁曲连忙从后面冲了上去,抱住了宋薇,“妈妈,我们回家!”   宋薇愣了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醒过来一样,转头看了宁曲一眼。   “快,妈妈,我们走!”   宁曲拉住宋薇。   宋薇看了宁曲一眼,点了点头,她手里还握着那柄沾了血的折叠刀。   但是此时,另外两个男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做的本来就是亡命的事,刚才只是一瞬间被吓到了,此时看到了另一个倒在地上呻.吟的伙伴,其中一人怒吼一声,“上,不能让这俩娘俩跑了,不然我们赌场以后岂不是要被人笑死?连两个娘们都怕!”   两人从地上捡起了刚才砸碎的椅子腿,朝宋薇和宁曲冲了过去。   宁曲挡在了宋薇前面,她一脚将其中一个人踢开,另一个人,只能试图用自己的手臂去挡。   只听见一声脆响,宁曲感觉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或许是小臂骨折了。   与此同时,宁曲一脚狠狠地踢中了这人的下.身。   在他痛得弯腰护住下.体的时候,后背也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被人刺中了,随即刀子被抽出,另一刀又刺了下来。   房间里面的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房间外面的世界已经糟乱不堪,无数人从应急通道涌出,突如其来的警察,将这里包围了起来。   宁曲浑身是血,她想扶着她妈妈往外走。   宋薇感觉身上没有一处不痛,她走不动了,宋薇瘫坐在地,忍不住咳了几声,血从她嘴里冲了出来。   她拉住宁曲的手,“小曲,你快走!跟谁都不要说你来过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快走!”   越来越多的血从宋薇的嘴里冒出来,宁曲像个木头人一样,双眼睁圆,呆呆地站着,看着宋薇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44章 阔太(十)   “宁曲!宁曲!”   宋薇呆呆地靠坐在墙边, 她抬头看着宁曲,想要说什么,但是一张嘴就涌出满口的鲜血。可能是已经痛到了极致, 宋薇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她看着宁曲,扬起手要推她走。   “宁曲!”过道中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 她听到了,是周行在叫她。   宁曲明明听到了周行的声音,但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周行的声音渐渐变远, 他肯定是去了另一条通道了。   “宁曲, 宁曲,你在哪里?”   宁曲往后退了两步, 开始疯狂地往外跑。   周行一边跑一边寻找宁曲的身影,突然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霍地转过身,宁曲出现在刚才他跑过的一条通道内。灯光有些昏暗,两人间隔又太远, 周行没有看到她身上的血。   “宁曲!”周行高兴地大叫了一声。   他看到宁曲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就往外跑。   “宁曲, 你跑什么?”   周行拔腿就跟了上去。   外面一片混乱,激烈的枪声一阵又一阵的响起,那是赌场的人在负隅顽抗。   宁曲跑到空无一人的大厅,枪声时刻不停地传到耳边, 剧烈的声响总算将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宁曲!危险!”周行从后面赶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宁曲的手腕。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回去躲着!” 这时候周行才想起,问道:“对了,阿姨呢?”   宁曲转头看了他一眼, 问道:“手机呢?”   周行连忙从口袋里将手机摸了出来,宁曲握在手中就往外冲。   “宁曲,你疯了!外面正在发生枪战!警察已经将这里包围起来了!”   “你快放手,我要去打电话叫120!我妈妈快不行了!”   周行不肯放手,这个时候周行比宁曲冷静太多。   “宁曲,你听我的,就算是你能顺利地跑上去,找到有信号的地方打了急救电话,这时候,医生们也都进不来,肯定要等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急救医生才会进来。”   宁曲抬头看向周行,她痛得止不住张大嘴,才能将空气吸入腹中。   “那我妈妈怎么办?”   周行顿了顿,将手机从她手里拿了过来,看着她道:“你去陪着阿姨,我去打电话叫医生!”   “不!”   枪声已经在告诉宁曲,外面现在有多危险,刚才两人进来的时候,那个通道那么长那么黑,若是有人躲在暗处,周行手无寸铁,太危险了。   周行却拍了拍宁曲的肩膀,“相信我,你快去陪着阿姨!”   周行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快速地朝通道跑了过去。   “周行!”宁曲大叫了他一声。   周行没有停,但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朝她安抚般的微笑。   周行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宁曲死死地握了握拳,转身才后面跑去。   宁曲回到了宋薇的身边,宋薇的衣裳都已经被血染湿了,身边一大滩血。   她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涣散了。宁曲叫她,她也没有反应了。   宁曲知道刚才周行说的是真的,这个时候,谁都无法进来救下她妈妈。宋薇坐着,她的肚子鼓了起来,很明显。   空气中蔓延着血腥的气味。   就算是宁曲不是学医的,都能从宋薇的肚子看出来,她内脏在出血,除了吐出来的这一大滩血,她肚子里还包着一肚子的血。或许宋薇已经没救了,而周行,为了安抚她,拿着手机去了枪林弹雨的地方。   宁曲瘫坐在这一堆仿佛还带着身体温度的血液中,终于痛哭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真是做得不好,想要保护她妈妈和周行,却都失败了,她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好歹能平安的活到晚年,在这个世界里却因为她的干涉而走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宁曲伸手拉住宋薇,因为失血过多,她的手摸上去冰冷而僵硬。   “妈妈,对不起。”   当警察推开这房间的门的时候,被里面的景象给惊呆了。地上躺着四五个人,其中三个已经成为了尸体。张小毛和另外一个男人侥幸活了下来。   宁曲给宋薇办了丧事,办得格外的简朴。只有几个人前来祭奠。宋薇走得太冷清了,她那些打了半辈子麻将而认识的麻友们,在听到她的死讯之后,也只是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这女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她家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女儿吧?八筒!”   “对不起。”   宁曲看着她母亲的骨灰盒被放进了土中,站在她身边的周行低头道了一句歉。   宁曲转头看向他。   宁曲没有钱,给她母亲办丧事的钱是电视台的罗经理借给她的。其实也不算是借,电视台与宁曲签了三年的合约。罗经理申请将钱提前给了她了。   周行本来想将自己这一年来挣的钱给宁曲,但是宁曲不收。   “那天我要是能跑得再快一点,兴许阿姨就不会…”   宁曲伸手握住周行的手腕,不让他再说下去。   宁曲看着她母亲一点点的被土壤完全盖上。   她没有哭,周行担心地看着她。   “我听我妈妈说,我很小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抛弃了我和我妈妈。我妈妈不会别的生计,苦活累活她做不来,她天生不是吃苦的命,但是又偏生命苦。赌博对她来说,是比较轻松的能胜任的工作。她半辈子都在赌博,或许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命搭在这上面。”   宁曲继续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会自己吃奶的时候,我妈妈就带着我去牌馆,我就自己在地上爬,她想起来的时候就看我一眼。”   “我奇迹般地长大了,再大一点,我妈妈出去打牌,她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她经常会忘了这一点。有时候我会饿上一两天都没有饭吃。在夜晚,我孤独地躺在床上,饿得睡不着,我盯着天花板,有时候会有幻觉,好像天花板变成了一个怪兽,张开大嘴将我吞下去了。”   “那种日子,我一直持续到可以自己买饭做饭,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了。因为我害怕挨饿。”   “那些日子太印象深刻了,以至于我看到我妈妈,就会想起童年到底是怎么样悲惨的度过来的。我很多时候都会想,很多单身妈妈靠自己也能将女儿养大,为什么我妈妈不行,她就是打着养我的旗号,去满足自己的赌瘾罢了。我前半生一直都痛恨她,可是我又无法失去她。我那时候回想,觉得是因为,隔阂都是过去造成的,即使我很富足,我的人生被完全改变了,我也无法回到过去,去跟过去的妈妈达成和解。”   宁曲慢慢地说着,似乎想这样将胸腔中的悲愤全部都吐出来。   “我很庆幸我还有一个妈妈,即使我跟她一点都不亲近,即使我几乎不会想到她。但是,我有妈妈。”宁曲将头转向周行,眼睛红得吓人,却还是没有流泪。   “我现在原谅她了。我也没有妈妈了。”   周行伸手抱住了宁曲,将下巴抵在了宁曲的头顶,轻柔地拍了拍宁曲的后背,“不要忍着,哭出来吧。阿姨不在了,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宁曲伸手抱住周行已经变得厚实的腰,眼泪喷涌而出。如夏日密布阴云的天空,在一道雷鸣之下,天际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瓢泼直下。   宋薇的丧事结束没几天,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就来了。其实不止是省一中的通知书,其他学校也给她发了通知书。其他学校好几所学校都提出了非常丰厚的条件,只要她愿意去就读,几乎是学费全免,生活费全部补助。   周行也收到了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宁曲重新买了一部小灵通还给许佳丽。因为许佳丽之前的那部小灵通沾了血,宁曲不想就这样还给许佳丽。   她妈妈办丧事的时候,许佳丽也跟着她母亲过来吊唁了,她们是这个小区唯一去参加了葬礼的人。   丧事结束之后,周行就在宁曲家住下来了,即使宁曲让他回去他也不回去,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许佳丽一开始是不接受宁曲买的新款小灵通的,但是宁曲执意要还她新的,并且直言旧的小灵通上面沾了她妈妈的鲜血。   这几天,许佳丽白天的时候也会过来陪宁曲。   宁曲对此感激不尽。她不去想许佳丽过来是为了陪她还是因为周行,那天许佳丽肯借电话给他们,这份情谊就已经足够宁曲不愿意去想别的了。   其实许佳丽在听说周行晚上也在这睡的时候,就很想也在这睡,但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白天过来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害怕,别提晚上在这睡了。所以也就只能作罢。   许佳丽明显能感觉到周行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现在周行好像也开始拿她当朋友看了。   许佳丽也知道,这是托了那天电话的福。   “周行,其实我真的不害怕,我知道你留在这里是为了陪我,我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还是回家去吧,奶奶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周行看了她一眼,提着装菜的袋子进了厨房。   周行已经在这里陪了宁曲四天了。四天前,他回家去拿了一些换洗的衣裳,和他奶奶打了交代,然后就住进了宁曲家。   若是没有他在这里,宁曲这几天不知道过的是什么生活,她几乎不会感觉到饿,每顿饭都是周行做好了,端到餐桌上,叫宁曲吃饭。   周行还会拉着宁曲一起出门买菜,因为周行不想留宁曲一个人。   宁曲知道周行用心良苦,但是人言可畏。两人同进同出这几天,估计那几个看到他们的大妈,早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人了。   周行理都不理她,很快,厨房就传出了水声。   还有半个月,省一中就要开学了。   宁曲放下手里的书,走进了厨房。周行正在弯腰在水池里面洗菜。   “刚才我遇到了许佳丽,她说晚饭想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我答应了,一会儿我做三个人的量。”   宁曲笑了笑,“你是主厨,你决定吧。”   周行抬头看行她。   这几天宁曲的状态还不至于太差,但是周行想这种丧母之痛,大概不会这么容易就能够缓过来。他要在这里陪她到开学,等开学了,宁曲大概会选择住校,到时候,他就可以稍微放心了。   让周行欣慰的是,他以艺术生的身份被省一中录取了,以后还是在一个学校,但是很有可能不在一个班级,因为宁曲是以文化分第二的成绩考进去的,她肯定会在重点班,而自己肯定在艺术特长班。   不止两人考进了省一中,许佳丽也考进去了,她成绩也还不错,大概也能进重点班。   宁曲搬着周行洗菜,周行并不拒绝。只要宁曲肯做事情就好,这说明,她并没有沉浸在悲伤里面。   “明天我们去一趟你家吧。”宁曲突然说道,   周行正在淘米,他动作顿了顿,随即就继续自己的事情,“跟你说了无数遍了,别妄想将我赶回家去,在开学以前,我都要住在这里。”   宁曲微微一笑,“我又没有说要将你赶回家去,我是说,我们去看看奶奶吧。你都四天没有回家了。”   周行斜眼看过来,“真的?”   宁曲这话,让他无端地很高兴。   宁曲嗯了一声。   周行很会做饭,不同于宁曲的会做饭。宁曲会做饭,而且做出来的菜也说不上难吃,但是和周行不能比。宁曲做饭的目的是吃饱,周行却像是一个真正的厨师,他做饭很讲究,葱姜蒜一个都不能少,熬鸡汤不会放任何东西,说是会串味,熬粥也会一直熬出米油。他是那种真的将做饭当成做饭的人。   周行是跟他奶奶学的做饭,他小时候,奶奶要出门捡垃圾,他放学回来之后,就做饭,等着奶奶回来一起吃。   许佳丽在周行开始炒菜的时候就过来了。   她带了一盘子水果过来。   “我妈妈让我带过来的。”   宁曲笑着道了谢。   许佳丽将水果盘放下,径直去了厨房。   “好香啊,周行,你做饭是真的有一手。”   宁曲取过扫帚扫地,地上其实已经纤尘不染了,但是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厨房的动静让她静不下心来看书,她就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做。   “我妈妈听说你们俩都考上了省一中,还让我请你去我们家吃饭呢…不是,是请你和宁曲两个人去。”许佳丽补充了一句。   厨房的门并不膈应,宁曲听得很清楚。但是她并没有多想。其实是这样的,她妈妈才刚过世,现在就算是优雅善良如刘品梅,大概都不会欢迎她过去她家做客的。   宁曲没听到周行说话,许佳丽又说起了别的。   “你没有拍摄了吗?什么时候去电视台,带上我吧,我还从来没有去过电视台呢!好玩吗?你拍的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我一定去电影院支持你,我不仅自己去,还要带上我爸妈一起。怎么样,够朋友了吧?”   宁曲听到周行说,“上映档期还没有定下来呢,估计要过年吧。”   许佳丽听起来有些失望,“这么久啊?那你接下来还要拍吗?你可真厉害,我保证你以后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我不如现在就要些你的签名吧,以后一定会大卖的!”   紧接着传来了许佳丽银铃一般的笑声。   许佳丽或许自己没有发觉,但是宁曲知道,她过来势必会围在周行身边的。   其实许佳丽也知道,可是她不敢单独待在宁曲身边,周行让她有安全感。   许佳丽帮着将菜端了出来,摆在了餐桌上。   宁曲拖着拖把进了卫生间,放水清洗。   吃饭的时候,周行说起了明天回家的事情,许佳丽听见之后,笑道:“你们俩要一起去看奶奶啊,怎么不告诉我?我也要去看看奶奶!”   周行有些错愕,顿了顿才道:“我家离这里有点远呢。”   许佳丽仿佛没有听出周行话里的婉拒,笑着道:“都是坐车,又不是走路。”   周行便没有再说什么,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许佳丽高兴得不得了,吃饭的时候频频给周行夹菜。   宁曲看出来了,但是她装作没有看到。   其实许佳丽也挺好的,年少的时候不懂事是很正常的,当多年后,她在伦敦的街头碰见许佳丽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优雅而知性的女人。   宁曲并不讨厌许佳丽,或许是因为她在用三十年的灵魂来看现在的许佳丽,许佳丽现在就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宁曲自然更加宽容一些。   到了第二天,许佳丽一早就过来敲开了宁曲家的门。   周行当时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阳台看书。   许佳丽提着一网兜的水果,看了看客厅,问道:“宁曲呢?”   周行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水果,压低了声音,“宁曲还在睡觉。”   “还在睡觉?”许佳丽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句,现在差不多已经八点半了。   周行嗯了一声,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他看着水果道:“许佳丽,你别这么客气,你过去看望我奶奶,她老人家就会很高兴了,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许佳丽笑道:“这是我妈妈让我提的,她说我空手去太不礼貌,没关系,就是几个水果,给奶奶吃刚好。”   周行笑了笑,“那么就谢谢你了。”   说着他将水果接了过来,放在了鞋柜上面。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许佳丽问周行。   周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早呢,估计得十一点钟才出发了。”   “为什么?”许佳丽不解。   “宁曲晚上会睡不着,她半夜才能睡着,所以早上通常会起得很迟,你先回去吧,我们走的时候会叫你的。”   许佳丽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挂钟,还有接近四个小时。   她勉强笑了笑,“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吧,我已经跟我妈妈说了再见了。”   两人坐在阳台上,分别拿了一本书。   气氛安静。   周行低头看书,完全沉浸进去了,没有注意到许佳丽不时扫过来的目光。   晨光非常和熙,照在身上暖暖的。   周行坐在边上,阳光完全照射到他身上,并不强烈,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圈,他眉眼看起来更加温柔。   许佳丽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来宁曲家。来的次数越多,许佳丽就越沮丧。   因为她看到的越来越多,即使她很想忽略不计,也能看到周行对宁曲到底有多好。许佳丽想,假如周行对她能有对宁曲一半好她就满足了。   他甚至为了陪伴宁曲,一直住在宁曲家。每天做饭洗碗,陪宁曲说话。有时候在饭桌上,许佳丽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周行在对宁曲说话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一种让人迷醉的温柔。   周行对她的态度确实有所改变,但是仅仅止于普通朋友,这还是因为,周行念在她对宁曲的恩德的份上。许佳丽都知道,可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止步于此。即使她明明什么都看得明白。   许佳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看的这本书,这是宁曲买的,是一本,平凡的世界。   许佳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妈妈,妈妈多沉得住气,隐忍了这么多年。她若是能学得她妈妈一丝一毫的隐忍就好了。   宁曲其实在许佳丽过来的时候就被惊醒了,但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她现在的作息有些乱,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   差不多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周行放下了书,走进了厨房,给宁曲准备早餐。   许佳丽捧着书,呆呆地看着厨房。   她的目光渐渐地坚定了起来。   她要学她妈妈,一时的痛苦算得了什么呢,她要做的就是盛装打扮,然后耐心地等待,她想要的东西,迟早会来的。   日子过得很快。   开学之后,时间过得好像更快了。   周行果然没有和宁曲一个班级,他被分进了艺术班,而许佳丽也没有和宁曲一个班级,她自愿放弃了进重点班的机会,进了周行所在的艺术班。她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她以后想做钢琴老师。她钢琴早就已经过了十级。   不仅如此,宁曲也接到了另外一部戏约,她在里面有一些戏份,饰演主角的女儿。   为此,宁曲不得不挤出一些学习时间,进剧组去拍戏。   而周行的戏约也不断,因为那部电影上映之后,观众对这个长相漂亮之极的小孩印象十分深刻。   两人都太忙,之后除了在学校偶尔能遇见,在高中的这三年,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能好好地坐下来说说话。寒暑假对宁曲来说也并存在,她将时间全部给了拍戏的档期。   观众对于宁曲赞不绝口,小小年纪很有灵气。他们不知道宁曲早就接受过专业的指导,并且有几年的拍戏经验。   宁曲偶尔在学校远远地看到周行,他大部分时候是跟许佳丽在一起的。即使在艺术班,许佳丽的文化成绩也一直很好,就算是在人才辈出的省一中,她都能保持在年级前三十名。   宁曲有个小灵通,为了工作方便。   曾经有一次,周行找到她班上来,想问她要联系方式,方便联络,宁曲告诉他自己没有手机,所有的工作交接都在经纪人那里。   周行提出送一个给宁曲,宁曲也谢绝了。   宁曲拼命拍戏,挣了不少的钱,她全部用来买了股票。别人都不解,她小小年纪怎么不知道享受,学着大人做投资。   宁曲也不解释。   她没有卖掉当初宋薇买给她的房子,即使她已经不会再回去住了。   宁曲重新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她十六岁,成为了孤儿,买的房子全程都是自己去签字给钱,房地产经理一开始不相信她一个小姑娘有钱买房子。直到他同事认出宁曲,指出宁曲是家喻户晓的童星。   三年过去,高考如期而至。   宁曲在高三下个学期都还在拍戏,她也很少回来参加学校的考试。班主任未免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孩子是当初第二名的好成绩考进学校来,这三年真是被拍戏耽误了。   但是等高考成绩出来,宁曲的成绩让所有人都惊讶了。   她一骑绝尘,夺下了省一中的高考状元,省理科状元,她可以去任何一所她想去的学校。   宁曲在高考之后就投入了紧张的拍摄。她还是从经纪人那里得知了她高考的成绩。   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大概谁都不知道宁曲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在剧组的时候,不拍摄的时候,手上随时都在拿着书。回到学校,每天在学校的学习时间结束之后,回到家还会学习到半夜,她几次流鼻血,体重减了快十斤。   周行通过电视台联系到了宁曲的经纪人,经纪人知道周行和宁曲认识,就将宁曲的电话给了周行。   “我听说你和宁曲的关系很好,宁曲的手机号你竟然不知道?”   周行愣了愣,“宁曲以前一直在忙,我就没有管她要。”   经纪人将宁曲的电话给了周行。   周行拿到了电话号码,却不敢给宁曲打了。   三年眨眼就过去了,周行觉得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一直没有改变过,但是他却觉得宁曲变了。   宁曲经历了那一次巨变之后,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周行后来在学校遇到她这么多次,也曾经无数次约宁曲周末见个面,但是无一例外,宁曲从来不会给他回应。就好像上了高中,两人就不认识了一样。   周行还记得,有一次在校园里遇见宁曲。   宁曲在高中的变化是最大的,她长高了很多,身材更加的修长同时,也更加纤瘦。她的美名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宁曲是省一中当之无愧的校花。   周行知道宁曲在学校有无数的追求者,就像他一样,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某个女生的情书或者是礼物。   更加成熟一点的周行不会将礼物和情书当着别人的面就扔进垃圾桶,但是他在为怎么处理这些东西而苦恼的时候,也会想到宁曲,在初中尚且不出众的宁曲,进了高中之后,就像是一个块被打磨切割的钻石,终于闪闪发光,为人瞩目。   那次他很高兴,几乎是冲到了宁曲的身前。但是宁曲只是淡淡地朝他笑了笑,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走开了。   周行很是郁闷,不知道宁曲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这么疏远自己。   学校开了庆功宴,庆功宴上宴请的都是分数惊人的学生们,还有班主任,学校的领导。   作为省状元的宁曲自然是推脱不了的。   庆功宴摆的很大,大概请了四五十个学生,加上学校领导,班主任,还有一些老师,差不多有一两百个人。   宁曲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她简单地将这三年的学习生活叙述了一遍,感谢学校,感谢老师,微笑着走了下来。   周行就坐在角落,看着宁曲。   她自然是最瞩目的,坐在领导那一桌,身边是校长,校委书记,甚至一些市里面的领导。   宁曲早就将圆滑这两个字烂熟于心,但是同时她扮演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也知道学生在有些时候不该知道圆滑,所以她全程只是傻笑着,反正也不会有人让她喝酒,她以茶代酒,茶喝了很多,肚子涨得慌。   宁曲瞅到了一个空子,直奔洗手间而去。   她感觉有些不舒服,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低着头发了一会儿呆。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格外的憔悴。   宁曲吁了一口气,转身才外走。   刚走出洗手间,她就怔住了。   过道上站着一个男生,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西装剪裁得体,十分衬他的身材。乌黑柔软的额发垂在他的前额,上面打了发胶,于是显出了一点点成熟。   他手里夹了一根烟,看到她走出来,徐徐将淡蓝色的烟雾从嘴里吐出来。   他随手将烟头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宁曲。”   宁曲格外意外,“周行,你也来了?”   周行笑了笑,“听说你是省状元,恭喜你了。”   宁曲笑了笑,“谢谢。听说你成绩也不错,表演第一名,文化分也不错,进戏剧学院应该没问题了。”   “我以为你要报考戏剧学院的,你这三年这么拼命的拍戏。”   “拍戏只是为了挣钱养活自己罢了。”宁曲看了一眼尚未完全散开的烟雾,“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   宁曲面对周行,还是会有一种姐姐面对弟弟的感觉,忍不住就提了出来。、   周行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他走得近了,宁曲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和酒味。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比如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我都拍了那些电影和广告,我交了什么新朋友。”他语气低落了很多,“以及,我的手机号码。”   宁曲看着他,有些心虚,“对不起,我一直有些忙。你在拍戏上面很有天赋,就像许佳丽说的那样,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的。”   周行要说点什么,背后传来一道女生的声音。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两人同时往后看去,穿着一身白色裙子的许佳丽面带笑容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宁曲,很自然地伸手挽住周行的胳膊,笑着看向宁曲,“宁曲,真是恭喜你了。”   许佳丽高考成绩也不错,年级前三十名。之所以说是不错,是因为宁曲记得在另一个世界,许佳丽的高考成绩并不是这样的,她当时虽然不是理科状元,但是成绩也可以上清北了。宁曲记得她去了北大。现在的许佳丽,高考成绩也只能说是不错,却无缘清北。   而许佳丽看起来并不遗憾,她自然地挽着宁曲的手,面带微笑地看着宁曲。   宁曲也微微一笑,“谢谢。我要回席了。”   说着,宁曲抬步往两人的方向走,这是必经之路。   周行伸手拉住了她。   “宁曲,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宁曲笑道:“谈什么,谈志愿吗?我还没有想好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   听她这么说,周行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是要去戏剧学院的,到时候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但是至少在一个城市。   宁曲回到了酒席,市里的领导已经在等着和她合影了。   在合照中,宁曲笑得自信大方。   最后所有人站在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   周行本来很想站到宁曲身边去,但是宁曲身边几乎都站着领导,他挤不过去,遂只好作罢。   高考结束之后,宁曲在电视台的合约也到期了,罗女士约她见面谈了一下关于续约的事情,宁曲早就已经想好,她不会再续约了。   罗女士对此非常的惊讶,她以为宁曲很喜欢拍戏的,在高中那么繁重的学业中,她都可以抽出时间去拍戏。现在高考都已经结束了,宁曲却不想续约了。在苦劝无果之后,罗女士也就不再强求。   “你以后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对了,你考了状元,真的恭喜你。”   和罗女士的会面结束之后,宁曲如约去了一家咖啡厅,见了周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45章 阔太(十一)   “你想好了吗, 是去清华还是北大?”   宁曲点了一杯拿铁,高考完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宁曲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问道:“奶奶的身体还好吗?”   周行顿了顿,“我家那边要拆迁了,说是要建一个小区, 那房子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地基,你去过也见过了, 那房子是我太爷爷修建的, 这么多年了,我奶奶舍不得, 不愿意拆迁。好在我小小算是个明星, 开发商也不敢闹得太过分, 但是经常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派人去劝说我奶奶,她老人家不胜其烦。”   宁曲回忆了一下,确实, 周行家那边以后会成为最繁华的片区, 在另一个世界,拆迁的时候,周行并不在家,这时候的有些房地产开发商拆迁的时候为了让原住民同意拆迁, 会无所不用其极。宁曲暗自猜想,大概之前奶奶的身体急剧恶化, 多少跟这件事也有点关系。   “你呢,你怎么想的?”宁曲问周行。   周行看了她一眼,“我其实也不愿意拆迁, 那是我的家,就算赔给我十套八套房子,几百万现金,我的家还是没有了。”   周行似乎对这件事真的有些伤神,“我那个大伯,听说我家要拆迁了之后,带着一大家子人回来闹,要分拆迁款和房子。我租了个房子,将我奶奶接出来了,免得她老人家被这些人打扰。”   宁曲点了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看你自己吧,如果你不想拆迁,就不拆迁,我记得你家那个院子也挺大的,到时候自己都可以修个小别墅,住起来多舒服,比住那些商品房舒服多了。”宁曲笑道。   “你喜欢那样吗?”周行笑着问她。   宁曲一瞬间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深意,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微笑。   周行并不问她,为什么这三年这样疏远他。他尽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他去中戏面试的时候,发生的一些趣事。   三年过后,周行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他身高超过了一米八,因为平时坚持锻炼,所以看起来身材非常的健美。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手上戴着一只手表,并不是什么大牌。   宁曲注意到,周行的肩膀比三年前宽阔了许多,皮肤没有之前那么白了,但是看起来更加健康了。   “你住在哪里?这段假期打算怎么度过?”   宁曲笑道:“会出国旅行,机票已经买好了。”   “去哪里?”周行显得很惊讶。   “伦敦。”   “什么时候的飞机?”周行确实很意外,其实他也计划了,这个假期想要跟宁曲一起出去旅行,但是没想到宁曲竟然已经先打算好了。   “我没有办护照。”周行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办这个需要多久?”   “一个月吧。”宁曲道,“我提前几个月就已经将护照办下来了的。”   “你一个人去吗?”   宁曲点了点头。   周行看着她,始终没能将那句改变行程,和他一起去国内其他地方的话说出来。   “佳丽说她想去大理看看。”他忙中生乱,突然想到了许佳丽说过她想去云南大理,让他陪她去。他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表达许佳丽想要去大理,不然我们大家一起去大理吧。   但是宁曲好像没有听明白,她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女孩子一个人去旅行不太安全,你会陪她去吧?”   周行犹豫了一下,心想女孩子出去旅行不安全,何况你还是独自去国外呢。   见他没有回答,宁曲就当他默认了。   三年弹指间,疏远了这么久,等两人终于面对面地坐下时,宁曲发现两人之间竟然没有什么话好言了。   宁曲并不曾忘记周行当初是怎么帮她的,她只是…   “祝你旅行顺利,我还约了人,就要走了。”宁曲说着,并不给周行挽留的机会,站了起来。   周行既惊诧又无措地站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宁曲突然间这样难相处了,她仿佛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宁曲并不使用社交软件,能联系到她的方式就是打电话或者是发邮件。之前见面的时候,他向宁曲要了她的邮件地址。   周行在大理的时候给宁曲打了个电话。宁曲当时已经在国外了,晚上周行打过去的时候,听到电话里面偶尔会传来外国人的声音。两人匆匆说了几句,电话中夹杂着电磁波的声音,宁曲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起来。   周行陪着许佳丽去看了洱海,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洱海,想起了万里之外的宁曲,不由自主地想象她那边现在是什么样的风景。晚上他给宁曲发了邮件,请她一定要拍几张风景照给他。   周行连着好几天登录邮箱,收件箱都是空空如也。他不由得失望。   从云南回来,周行收到了中戏的录取通知书,他打电话给宁曲,第一时间想要跟她分享这个喜讯。   宁曲接了,听到他说收到中戏的录取通知书,宁曲笑了笑,“恭喜你了。以后中戏多了一个校草。”   周行问她,“你收到通知书了吗?你报的是清华还是北大?”   宁曲顿了顿,才回答道:“我申请了国外的大学,现在已经开学了,我要先上一个月的语言课…”   电话这边,周行已经彻底地愣住。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宁曲戏弄了,他不停地在猜测她会在清华还是北大,他甚至早就已经在网页上面查了北京市的地图,看看到底是清华离自己近,还是北大离自己近。   他觉得都没有关系,他已经十八岁了,可以考驾照了,等考了驾照他就买个便宜点的车,到时候想看她随时都可以开车去看她。   但是她却不声不响地去了万里之外的英国。   宁曲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   她知道,周行一定是生气了。她这样对他避如蛇蝎,甚至出国留学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一声。周行那样好脾气的人,也终于生气了。   宁曲其实不必上语言学校了,她的英语水平足够日常交流。但是这是学校的规定,她在见周行的第二天就启程来了英国。   宁曲坐在学校的草坪上,心里难免有些难过。她要在这里度过四年。好在高中拼命地挣钱,足够她度过这四年的时光。   从那天以后,周行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异乡的学习生活很是枯燥,宁曲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即使在这里,她也不乏追求者。   但是宁曲志不在此,她成天泡在一大堆法律文件和案件中,同时学习中国的法律。她读的是法学专业。宁曲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提前一年学习完了所有的科目。   衡量再三,宁曲选择回国读研。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太喜欢在异乡的生活,因为巨大的文化差异,她知道,只有祖国才给给自己踏实和安定。   再次榻上祖国的土地,已经三年过去了。   宁曲直飞了祖国的首都,她回来是准备读研的事情,在国外就已经联系好了导师,这次回来是参加面试。   宁曲选择在北大读研。   在首都机场,宁曲排了一会儿队才取到了自己的行李。   她拖着四口箱子往外走,这次回来,她就不会去英国了,很多东西都带不回来,她只能带了两箱子的书,一箱子的衣服还有一箱子别的东西。   箱子很重,她借了一个推车。   推着车往外走,前面的路变得异常的拥挤,不少人都挤在了一条通道处。宁曲太匆忙地赶路,没注意到这些人手上还拿了牌子。   再次回到自己的国家,听到满耳都是乡音,宁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这种感觉甚至让她有些热泪盈眶。   三年没有回来,国内变化应该很大。   宁曲正这样想着,那群人突然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宁曲一惊,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这些女生们变得有些疯狂。   在混乱中,宁曲的箱子被人从车上撞了下来,滚落到了地上。因为箱子里面装的是书,从推车上滚下来的时候,一只轮子砸在地上,负重不住,轮子摔裂了。   宁曲刚刚升起来的热泪盈眶,顿时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个驱干净了。   “看!他出来了!是周行!”   宁曲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就愣住了。   她站起来,转过身。   人群朝她这边涌了回来,一个带着口罩的高大男生出现在视野之中。即使他带着口罩,宁曲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宁曲的推车就挡在路中间,她还来不及将之抬起来放在推车上。   人群自动分成了两拨,   周行身边只有两个人跟着,没有保镖之类的。   宁曲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当年她也算跻身小花的时候,也曾经享受过这样接机的待遇。从这些人流来看,周行这几年估计发展得很好。   宁曲就站在通道中间,周行没道理看不见她。   四目相接的时候,周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几秒,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宁曲呆呆地看着周行,时光如梭,三年没有白过,周行似乎又长高了很多。乌黑的长发垂在他的前额,他穿着一件棉白T恤,腿上穿着一条灰色的休闲裤,脚上蹬着一双AJ。一男一女跟在他的身后,宁曲的目光放在了那个女的身上。   三年不见,她的变化很大,板栗色的长发,纤腰长腿,背着一个黑色挎包。   是许佳丽。   许佳丽看着她的目光就不如周行冷静,她显得分外的惊讶。   周行几步走到了宁曲身边,垂眸看了她两眼,然后弯腰搬起了地上散落的行李箱,放在了推车上面,之后直起腰,利落地朝前走去,期间没有看宁曲一眼,也没有说话。   宁曲站在原地看着周行远去的背影,耳边传来粉丝们感动的“哇”声。   等周行彻底地消失在通道的尽头,而粉丝们也追着跑得一干二净,宁曲沉默地推着行李走出了通道。   她当初买的股票已经翻了无数倍了,这几年她别的事情都没有做,光是持有的股票就给她带来了不错的收益。   宁曲之后的三年都要住在首都,或许等毕业了,她会想要在首都开一家律师事务所,所以宁曲在面试通过之后,住了半个月的酒店的她,在网上看了几个小区之后,她决定在市中心买一套。   这时候首都的房价已经价值不菲了,宁曲付了两百万首付买了一套大平层。   到了九月,宁曲顺利地入了学。   在这个世界生活久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好像也有些模糊了,宁曲喜欢做学生的感觉。她的导师有一间律师事务所,她经常会去那里实习。   遇到周行那件事,仿佛只是掉进大池塘的一颗小石子,小石子沉没了,池塘也就归于平静了。   这三年,周行切断了宁曲的一切联系方式,他一气之下,删掉了宁曲的联系方式,重新注册了邮箱,他进入了一种全新的生活,他在大学接的戏更多,也更广泛,他成为国民弟弟。   但是国民弟弟洁身自好,虽然经常会有人拍到他身边有个面容姣好的女生,很多娱报甚至是一些营销号都会说这是周行的女朋友,周行所在的经纪公司第一时间就否认了。周行本人也从来没有对此进行过任何回应。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早就将这个女生的身份都扒出来了,在校大学生,曾经是周行的初中同学兼高中同学。   青梅竹马。很多网友都将这个女生默认成了周行的女朋友,这么多年的感情,虽然酸,但是也着实令人佩服。   周行强迫自己不去想碰见宁曲的事情。但是许多天过去了,那个再见的画面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终于忍不住想要联系她,就算是为了当年骂她一顿。这是周行给自己的理由,即使他知道自己早已不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都已经三年了,周行已经没有了宁曲的任何联系方式,那天在机场匆匆而过,他甚至连话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茫茫首都,上哪里去寻找她呢。   周行苦恼了两天之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废弃的邮箱,他曾经用这个邮箱给宁曲发过邮件。或许宁曲到了国外之后,电话号码可能会更换,但是邮箱应该不会。   他登录了那个三年没有登录过的邮箱,想要从里面找到宁曲的邮箱地址。   登录上之后,他在发件箱里面找到了历史记录。   欣喜的同时,他看到了自己有一封未读邮件,看了下时间,是三年前发过来的。   看发件人的邮件地址正是他刚才从他发出去的邮件中找到的那个。是宁曲给他发的。   周行愣住了。随即他点开了邮件。   内容是几张照片,前几张照片是很有异国特色的风景城市照片,最后一张是一张全身照,宁曲站在一座大桥上,她背后是一片江水,夕阳照在水面上,不远处城市的建筑物一片橙红。   宁曲笑得格外美丽。这是三年前的宁曲。   三年前,周行在大理的时候,曾经让宁曲给他发一些异国风景照片。他记得很清楚,他期待了几天,都没有收到宁曲的回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这个邮箱了。   周行看着电脑屏幕,照片上的宁曲浑身洋溢着自由的芬芳。   这天晚上,宁曲在忙完一天的事情,在晚上的时候,打开邮箱准备处理一下工作邮件的时候,注意到了一封陌生来件。   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周行发过来的。周行跟她询问现在的联络方式。   从字里行间能看出来周行显得很是小心翼翼。   周行发出邮件之后,并没有期待立马就能收到她的回信,但是这一次,他区别于三年前,他已经养成了足够的耐心。   只不过他电脑一直开着,没事的时候就过来检查一下,有没有回信。他不太确定宁曲是否还用这个邮箱。   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回信。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家高级咖啡馆内,周行坐下,一面将脸上的口罩和头上的帽子取下,一面问宁曲,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傻,她那□□李这么多,想来是那天回来的。果然宁曲开口。   “遇上你的那天,我刚下飞机。”   周行这才好好地看向宁曲。   晚上咖啡馆的灯光有些朦胧。但是足够他看清宁曲的脸了。   和三年前比起来,她变化不大,化了淡妆,比以前多了成熟的气质。   周行想起那天,他不是不震惊的,只是他已经学会了在公共场所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一点惊讶都没有流露出来,甚至他给宁曲捡拾箱子,都被粉丝当成了他日常暖男的表现。   “我看你现在发展挺不错的,那么多粉丝接机。”   听她语气并不生硬,周行松了口气。   “你当初若是选择了这一行,就会知道,这一行实在是可以称得上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周行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打听她现在的情况来。   宁曲这一点倒没有保留,将自己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行也跟她分享自己的生活来,似乎当初那些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宁曲很自然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周行。周行变化很大,最大的变化大概是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矜贵的气质。这气质他以前也有,但是不如现在这样浓重。   算一算,宁曲和他都已经二十一了。   周行不提过去的事情,宁曲也不提。   宁曲还记得,那时候才刚进高中,宁曲不出意外地分到了重点班,而许佳丽本来也分到了重点班,但是许佳丽却自愿放弃,去了艺术班。   虽然许佳丽宣称自己是想要做艺术生,但是宁曲知道,许佳丽志不在此,她只是想要跟周行一个班级。   在刚入学的第一周,许佳丽就来找宁曲。她将自己对周行的一切心意都跟宁曲诉说了一遍。   “宁曲,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我知道周行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周行,那么我会退出,我想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话,按照周行对你的喜欢程度来看,我是半点机会也没有的。但是假如你不喜欢周行,你可不可以,将这个机会给我?我为了他什么都放弃了,当然,我不是来求你可怜,我只是忍心看着周行在不喜欢他的女孩身上沦陷。”   宁曲沉默了。   使她沉默的,并不是许佳丽请求她将机会让给许佳丽这句话。机会这样的东西是虚无缥缈的,不存在让不让。她觉得许佳丽说得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就是周行在一个不会喜欢他的女孩身上沉陷。   周行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她当然不会喜欢周行。   而周行的一切行动都已经在说明一个事实,他那年在刘老师办公室说的话不是无的放矢。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是,宁曲不敢再轻易地尝试改变了。她其实一直活在后悔中,她很多时候都会在想,若是那天,她不去找她妈妈,若是她接到了电话,她将房产证送过去,她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有事?   越这样想,宁曲就越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很危险的因子,不知道世事会因为她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周行应该走正常的人生路了,在她身上花费太多的心血显然不是明智的。   宁曲不想再去干涉周行的生活了,她站得远远的看着他,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好,看着他努力上进,这才是他的人生。   宁曲对周行的愧疚也在这几年中散去了。她想她肯定是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周行的生命中不该有她,他过得那样好。   看现在,周行过上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他的人生这样的辉煌,他优秀得让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   两人聊了很多,周行问起宁曲在国外的生活,宁曲大概地说了一下。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在外国的这三年过得十分的忙碌,几乎时间都花在了学业上面。   周行细细地数了自己拍过的戏,他的生活看起来光鲜,但是他也有烦恼,即使周行没有说出来,宁曲也能从他的一些话里感觉到,周行对自己现在戏路的发展并不是很满意,他不愿意一直扮演那种光靠帅气就能走完所有剧情的人。   宁曲笑道:“这是很正常的,需求决定供给嘛。你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或者说是打磨自己的演技,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同时也要知道一点,我觉得人生的阅历对于演戏这一行来说非常的重要,不是是光靠天赋就能成就一个演员,岁月才是打磨演员最好的机器。所以你完全不必着急,慢慢地,耐心点,多学习,就好了。”   周行听得一愣,他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焦灼中。但是他的经纪公司只给他接那样的戏,他们认为那是最合适他的。周行和公司沟通了几次,也没见他们将他的诉求放在心上。所以周行就一直有些焦虑,但是今天,宁曲竟然几句话就将他浮躁的心给安抚下来了。   差不多到了十点钟,周行看到宁曲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主动道:“我送你回去。”   宁曲笑道:“没关系,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走吧,跟我客气什么。”   再次见面,只有周行带着小心翼翼。而宁曲,即使三年没有见过周行,再次见他,她并没有产生半点隔阂感。她想,这大概是周行曾经对她帮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事情。   周行开车过来的,他在高考之后的暑假就考了驾照,后来上大学之后就买了车。   他在首都也买了房子,平时都住在那里,他的车并不是什么豪车,十来万的车,很普通。   宁曲不再拒绝,跟着坐上了他的车。   “我住在亭榭。”   周行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吗,这也太巧了,我也住在亭榭。”   宁曲以为他是开玩笑,接着周行说道:“我最后还是同意拆迁了,我奶奶过世了。”   宁曲一瞬间沉默难言。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周行看了她一眼,“我虽然有个大伯,但是我从来不将他们当成亲人。我奶奶走了,你也出国留学,我以为这辈子不能相见,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幸好,你回来了。”   宁曲一瞬间愣住,而周行已经转过头,发动车,开离。   亭榭是高档小区,宁曲住在C栋,周行不跟她一栋,他在E栋。   周行一直送她到了电梯口,他没有主动开口说要留下来。这是他基本的绅士风度。   宁曲对周行完全不设防,这一点就连宁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之后的日子,周行几乎是只要有空闲时间都会约她一起出去吃饭。   宁曲的课业比较繁重,很少有时间能陪他去吃饭。   但是周行的信息每天都会发过来。   过了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了。   周行提前好几天就已经约了宁曲一起过节。   宁曲和周行一样,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孤身一人。她看到周行发过来的这句:“一起过节好吗”,想都没想就发了一个好字过去。   为了准备过节,宁曲熬了两天夜,将工作赶在中秋节处理好了。   周行已经提前定好了蟹宴,中午时分就过来接她了。   一起出去吃了饭,两人都喝了一点红酒。   周行叫了代驾,好在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倒也方便。   周行送宁曲到C栋地下室。   他按亮了向上的按钮,等电梯下来。   周行,没有戴口罩,他喝了酒之后,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红晕来,看上去很是秀色可餐。他一只手撑在墙上。   电梯很快下来了,在梯门打开的瞬间,宁曲看了一眼周行,他俊秀的侧脸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沉静得有些让人心疼。   “上去坐坐吗?”   宁曲一瞬间脱口而出,说出来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可是邀请已经说出来了,也不可能收回去,她只好跟着笑道,“你还没有去过我家呢,要不要去看看。”   周行的眸光一瞬间变的晶亮。尽管两人已经恢复了朋友的身份一月有余,出去的这几次,他也每次都会送宁曲回来,但是不主动要求去女孩家里,是他基本的修养。   周行没有说话,而是一步踏出,跟着宁曲进了电梯。   “我家有点乱,你别介意,最近有些忙,东西都从公司拿回家里了。”   周行现在高出宁曲一个头,站着和周行说话比较吃力。得仰着头,时间久了,人就会有些累。   周行笑道:“怎么会介意,我已经高兴不及了。”   电梯很快就停了下来,宁曲验证了指纹,打开门走了进去。   户型和周行家的不太一样,比周行家要小上一些,但是装修色调截然不同,周行家是冷色调,宁曲的家则是暖色调,大面积的用了原木色,一进门就感觉非常的温馨。   宁曲找出了一双自己的鞋给周行。   “家里平时没有客人来,也就没有准备拖鞋,你要是穿不了我的鞋,就直接脱鞋进去的,地板都是实木的,不冷。”   周行低头看宁曲取出来的鞋子,鞋子很小,看起来实在是很可爱。他穿不了。   宁曲不陪他在客厅坐了,她有些疲倦,也不把周行当外人,自己先去洗澡了。   周行就独自参观她的房子。   宁曲的房子是请设计师设计的,处处都可见精致的细节。   他很珍惜地参观着,即使身边没有导游,也兴致勃勃。他太想了解她了,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宁曲洗了澡出来,她穿着洁白的浴袍,头发还有些湿,一边拿干毛巾擦,一边问周行要喝点什么。   周行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别开了,她的浴袍及膝盖位置,光洁纤细的小腿露出来,她穿着一双拖鞋,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让周行看一眼就有些深陷的诱惑。   周行不敢再多看了。   宁曲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了冰箱,她家里没有饮料,她在戒糖,只有几只红酒她偶尔失眠的时候会倒一杯。   “只有酒了,要不喝点酒?”   周行摇头,“不喝了。”   喝多了,周行担心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这种独特的诱惑只有宁曲能给他。这么多年来,周行身边从来没有缺乏追求者。尤其是进了大学之后,但是周行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再动过心。他平时很忙,很少会想起以前那个占了自己心好几年的小姑娘,但是这并不代表周行忘记了,随着岁月的推进,那些记忆在他的灵魂里面越刻越深了。   等再次见到她,全部都喷涌而出,他压抑的情感再也无法控制。   宁曲擦干了头发,用吹风机略略吹了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周行也走了过来,就坐在宁曲身边。   宁曲身上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宁曲喝着酒,其实有一点点的为难。时间真的不早了,可是她又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并不排斥周行在这里,毕竟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周行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   周行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该走了。   “我该走了,明天来看你。”   两人就在相隔的楼栋,想要过来,五分钟就能过来。   宁曲放下酒杯,送周行出去。   到了门口,周行换鞋。   “看来你还不是很红嘛,跟我出去了几次,都没有狗仔拍到。”宁曲笑道。   周行换好了鞋,抬头看到宁曲的笑脸。她刚洗过澡,脸上的妆已经卸了,白嫩如鸡蛋清一般的脸,仿佛吹弹可破。   周行毫无预兆地伸手抱住了宁曲。   宁曲一惊。   但是周行的这个怀抱,似乎比她想象中更为坚实。他抱着她的时候,宁曲的头顶刚好抵着周行的下巴。   “宁曲,我,或许今天不是一个好时间,但是我忍不住想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宁曲没有说话。   她的心情很复杂,她不意外周行会说出这些话来,她意外的是,自己好像是已经期待了很久一样,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很清晰的感觉到了来自心底的那股愉快。   她有些被吓住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周行产生这样的想法。她一直当周行是个弟弟的。   很明显,现在的弟弟不再是以前的弟弟了,他长大了,变得很成熟。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男人了,不能再将他当成一个小男生了。   他小臂的肌肉那样的紧实,成年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宁曲。   宁曲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即使周行没有什么经验,也知道她这个态度,看不出是不是接受,总之不是拒绝。   周行大着胆子,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随即就没有了动静,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宁曲很明显地感觉到周行某处的变化,她顿时有些羞涩,推了推周行,“你该走了。”   周行自己也知道,他也害羞得不行,急忙放开了宁曲,生怕她往下看会更尴尬,连忙拉开了门,窜了出去,头也没有回,“那我先回家了,明天早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我真的很想赶紧把这个故事写完的,明天应该就能完结了。 第346章 阔太(十二)   医者爆炸性新闻在这天晚上蔓延到网络的各个角落。   “国民弟弟周行另有新欢!”   这个新闻被发布至某个娱乐大V的博客中, 顿时像点燃□□的火柴一样,将无数人从深夜中炸起。   宁曲通常是不关注这些娱乐圈的花边新闻的,她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第二天是周末, 宁曲不用上班,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她的信息早就在一夜之间被神通广大的网民中扒了个彻底。   一时之间,似乎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知道了周行近期的新欢是他中学的同学,两人在中学的时候就曾经传过绯闻,似乎是早恋过, 现在看来,更像是旧情复燃。   而被卷入这件事之中的, 还有另一个女孩,就是一直陪伴在周行身侧的许佳丽。她看起来似乎成为了一个受害者。   这个新闻被很多人当成了周行出轨, 一时之间, 国民弟弟的名头似乎摇摇欲坠。   不过这些宁曲都不知道,第二天大概八点钟的样子,周行敲开了她家的门。   宁曲当时才刚洗漱,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她从可视摄像头中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是周行, 打开了门。   周行站在外面的时候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在宁曲打开门的那瞬间,他换上了一副笑容。   “周行, 怎么这么早…”   话没说完, 周行一步踏入,搂住了宁曲。   宁曲有些猝不及防,但是今天她显然比昨晚上镇定得多, 她感觉到周行将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这是寻求安慰或者支持的动作。   宁曲勾脚将门关上,这才拍了拍周行的后背,“周行, 我警告你啊,你别得寸进尺了。”   宁曲感觉都周行的头动了动,然后她脖子处传来一种很轻柔的触感。   “周行?”   “宁曲。”周行抱着她,心里的惶恐却更甚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很注意,即使是两人一起出去,他都会选择那种私密性很强的地方,出入也都戴着口罩。但是他还是小看了这些狗仔的神出鬼没。他开车和宁曲出入小区,被人拍到了。小区里面那些人进不来,但是他们拍到了好几次出入的照片。这些狗仔本来就有无中生有的功力,何况还拍了照片。   他并不是害怕公开两人的关系之后,会让自己的前途受损,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宁曲会不会被这件事给困扰到。   宁曲现在毕竟是圈外的人,她对这些事情没有经验,她会不会因为觉得成天活在聚光灯下,会压力很大,她会不会因此选择离开他?   这是让周行最害怕的。   “别怕,我会保护你。”   周行这句话在宁曲听来有些没头没尾,但是宁曲知道,在娱乐圈里面工作了这几年之后,周行已经成熟了太多,他不会没头没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了?”宁曲问道。   周行还是抱着她,他因为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身材非常好,即使穿着衣裳,宁曲只是接触他的身体,都能感觉到衣裳之下的肌肉的紧实。   “其实也没什么,”周行说话的时候,哈气呼到宁曲脖子上的软肉上,有些痒痒的,“就是我开车带你出去,被人拍到了,你从现在开始不要上网看那些消息,你就做你自己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宁曲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周行听她的语气轻松,心中暗叹,宁曲在国外这三年,大概对国内演艺圈的改变还不是很清楚,她知道的都是他们中学时代那个时候的演艺圈,现在可大不一样了。   “答应我,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有什么看法,产生什么压力。”周行后仰,面对面地看着宁曲,他需要弯腰才能和宁曲对视。   宁曲从周行的目光中看出惊慌,他在害怕失去她。   宁曲垂下眸光,笑道:“你担心什么,别人要怎么说你也管不着,你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留给你的经纪公司去操心吧。再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你也不需要否认什么。”   宁曲感觉到她这话说完之后,周行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陡然加重了力道。   “周行?”宁曲看着他,疑惑地问。   周行盯着她大概有十几秒,然后脸陡然朝她压过来。   宁曲的唇被柔软的触感覆盖,她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周行,但是双手很快就被周行按在墙上,他的吻不如他这些天来对她绅士,唇舌都在透露出他对她的思念和渴望,攻城掠地一般碾过她的唇,脸颊,脖子。   周行就算是对她再克制,也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男人,当她就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似乎触手即可拥有,周行感觉一股热血从心脏迸出,直冲神经中枢,切断了所有的理智。   当他掀起宁曲的上衣的时候,宁曲也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身体的最原始的渴望。   不说她的灵魂已经多大年纪了,这副身体也二十一了。宁曲偶尔会有这种冲动,但是在面对别的男人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种冲动付诸实践。   宁曲抱住周行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才沙哑地叫了他一声。   “周行。”   她的声音像是一道紧箍咒,即使周行已经难受到想将两人碍事的衣裳如数扯下,这道声音也将他早已神游天际的理智在一瞬间拉了回来。   他收回伸入她衣裳底下的手,转而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腰肢,将头抵在她的颈窝处,用力地吸了一口她身体的芬芳。   “对不起。”他说。   周行不敢乱动,宁曲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周行终于放开了她。   周行脸有些红,但是今天他不再像昨天那样落荒而逃,而是看着宁曲的眼睛,认真的询问道:“现在,你和我不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了吧?”   这叫宁曲怎么回答呢。   她视周行多年的弟弟,如今一朝弟弟变成了男人,这对她的心理冲击很大。   周行迟迟没有得到宁曲的回应,这时候他表现出了一种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通常会犯的毛病,耐心不足。他已经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就没有轻易在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候撇开的道理。他固执地看着宁曲的眼睛,一定要得到回答。   为了等这个答案,他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在刚刚,周行吻她的时候,宁曲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反感,宁曲在奇怪,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周行的看法有所改变的。她还记得中学时代的时候,周行站在刘老师办公室说喜欢她的时候,她内心只是觉得好笑,那个时候的周行只是个小孩子呀。   可现在的周行不是了。他拥有出色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很爱她。即使周行不说出来,宁曲也知道周行很爱她。   她看着周行的眼睛,一瞬间难以将那句话说出来,周行还太年轻了,宁曲经历过了太多,她知道天底下若是有什么不能相信,那一定是男人的承诺。   “我还没有吃早餐,你吃了吗?”宁曲挤出一个笑容,转身想要走开。   手腕被周行拉住,她转过头,周行的目光在刚才她找托词不愿意正面回答的时候就暗淡了下来。   “宁曲…”周行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敢再逼她了,他怕逼出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给你做三明治。”他说。   周行越过了宁曲,走进了厨房开始忙碌。   他煎了培根和鸡蛋。   宁曲独自坐在阳台,早晨的眼光依旧和熙。   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网页上浏览着他的信息。   今天的网页被周行占领了绝大部分的位置,他和许佳丽的过往也被人翻了出来。   许佳丽去探班,两人一起逛街,许佳丽陪他一起旅游。   宁曲一条一条地看。   周行很快就将早餐做好了,端到了餐桌上,想要叫她,却看到她似乎在忙着做什么,便没有出声,径直走到了她身后,看到了屏幕上出现的照片是他,他身边跟着许佳丽。他即使不去看新闻的标题,也知道这些营销号到底写了些什么。   周行在宁曲身边蹲了下来,他蹲下来的视线差不多和坐着的宁曲齐平。   “早餐做好了?”宁曲的余光注意到了周行,别过头问他。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都告诉你。”周行说道。   宁曲的手指无意识地将鼠标的滚轮上下滚动着,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周行,也就没有看到周行目光中的期待。   宁曲盯着许佳丽的照片,她就走在周行身侧,在她刻意疏远周行的高中时代,在她远走他国的大学时代,六年,许佳丽一直陪在周行的身边。   宁曲还记得,她妈妈曾经说过她性子有些拧。她很多时候会钻牛角尖,她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很多事情都容易往消极的方面想。   许佳丽身材很好,即使脸比较普通,但是她陪在了周行身边六年。   宁曲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再次看向周行。   “说说看。”   周行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将手放在宁曲的膝盖上,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   “我从高中说起吧。那时候你突然不理我了,我挺郁闷的,就想问问许佳丽到底是什么原因,我记得她跟你关系挺不错的,许佳丽一直在帮我分析出主意,虽然都没什么用。”   “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上了大学,我签约了现在的经纪公司,许佳丽找到我,说是想要我给她弄一份兼职的工作,她不想管家里人要生活费了。我当时才进公司,又不认识什么人,所以就只好让她来做我的助理,她工作挺认真的,经纪公司也说,留着她,能制造一些话题,我们又是朋友,所以就一直在我身边工作了。”   宁曲想到一件事,“高考之后,你跟她去云南了?”   周行一怔,然后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去了。我们几个同学一起,玩了一周才回来的。”   宁曲点了点头。其实从刚才,周行接吻时候的生涩也能看出来,这些年他一直很洁身自好。   虽然宁曲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周行能从宁曲的脸色看出来,她对他的回答挺满意的。   周行凑过去,在宁曲的脸颊上亲了亲,“早餐要冷了。”   这边周行和宁曲宁静地吃着早餐,经纪公司那边已经火速出了公告辟谣。周行现在的定位是流量小生,过度的卷入恋爱的绯闻中对他不利,何况舆论还是往周行出轨这样的方向发展。   就在经纪公司刚出了辟谣公告的时候,网络又因为第三人许佳丽发出的一则博客而炸开了。   中午十二点左右,许佳丽更新了她的博客,只有一句话。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别的什么都没说,但是这句话已经足够给周行定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上还有二更 第347章 阔太(完结章)   这一次舆论来势汹汹, 即使周行的经纪公司已经辟谣了,但是已经没有什么人肯相信了,毕竟公众认识许佳丽已经很久了, 而宁曲是第一次出现。   周行知道宁曲不太关心网络上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再跟宁曲说这件事。   而这次,经纪公司再次发表了一则声明,声明周行一直都是单身状态,而许佳丽只是周行的助理。经纪公司的领导很是光火, 因为在这个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明星的更迭很快, 捧红一个明星是需要成本的,即使周行自身的条件很不错, 但是大部分功劳也要得益于公司的营销。   周行到目前为止, 除了少年时期演的那几部电影,其他并没有什么很拿得出手的代表作。   但是这也能够理解,毕竟现在的周行首要身份是学生,其次才是演员。   许佳丽在发了那则博客之后, 毫不意外地看到这则帖子顿时在网络上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许佳丽也并不住宿舍, 她自己租房在外面住。其实周行那里还有两个空房间,但是周行从来没有提出要将其中一个房间给她, 她也不敢主动提出来。   保持合适的距离, 这是周行一直允许她跟在身边的原因。许佳丽对于这一点很清楚。   许佳丽还记得自己在知道宁曲去国外留学的那分钟有多高兴,周行一直对宁曲念念不忘,许佳丽知道。即使高中三年, 跟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关心他的人是自己,周行都一直放不下宁曲。   许佳丽已经做尽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等待是她最后的机会。   这个时候宁曲出国,即使周行从来没有说出来,许佳丽也能从他的表现中看出来,这一次宁曲伤害周行有多深。她一边心疼周行,一边高兴。她想假如未来四年的时光她依旧不能让周行爱上自己,那就是天意了。   这三年来,她一直陪伴在周行左右,虽然周行可能并不需要,但是许佳丽一直相信,只要她肯等待肯付出,周行总有一天会发现她的好。   特别是在网上都在盛传她是周行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而周行没有站出来澄清的时候,那是许佳丽最快乐的时候,即使周行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是宁曲竟然回来了。   在机场的时候,她在看到宁曲的那一瞬间,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她已经不确定三年过去,周行是否已经忘了她。周行表现得是已经忘了,她从来没有在周行嘴里听到宁曲的半个字。   而周行表现得像不认识宁曲了一样,让许佳丽多少放下心来。   但是随即她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她还是低估了周行的痴情程度,这么多年过去,能抚平任何事情的时光,竟然无法消除周行心中的一个影子。   当许佳丽在看到周行开车带着宁曲同进同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输得干净彻底,她再也没有办法得到周行的心了。   宁曲以前那样辜负周行的感情,周行都没有忘记她,现在宁曲都回应了,周行还会放弃吗?   许佳丽看着自己的手机,她又哭又笑,心如刀绞。   即使她明白一个道理:爱情这种东西是绝对没有公平可言的。可她还是她被亏欠了。   七年的陪伴啊,就算是捂石头都能捂得温热了吧。   许佳丽躺在沙发一动不动,一直到深夜。她手机满满都是信息和电话,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半是经纪公司打过来的,还有一半是她这些年跟在周行身边,认得的一些娱记发过来求证的消息。上百条,就是没有一条来自周行。   周行连一句质问都不屑。   许佳丽痛得蜷起身体。   周行是学生,还是要去学校上课的。他只要出现,那些狗仔如同无孔不钻的寄生虫一样,跟着他出现。   面对娱记提出的那些问题,周行都只是笑一笑,不做任何回应。   不回应不仅仅是在保护自己的事业,也是在保护宁曲。她不是圈内人,过度曝光在世人的眼前对她的学习生活绝对不利。   其实宁曲现在就已经有些被困扰了,只要宁曲出现,就会有一些娱记跟上来,询问她跟周行的关系。   不同于周行默不作声,宁曲是学法律的。   她面对镜头,落落大方的微笑。   “你们提问的这些问题都是我的**,我申明三点。第一,我的事情跟你们没有关系,第二,这是我的**,如果哪个营销号胡编乱造,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学法律的,并且我有告你们所有营销号的钱,我先将话说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我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力,谁对我的**和名誉造成影响,我保证告到他赔礼道歉为止。第三,你们这是在骚扰我,下一次我会直接报警。”   说完,宁曲冷冷地看过这些人,转身就进了身后的律师事务所。   这话画面被娱记拍了下来,并且上传到了网络上。   本来前面拍的那些照片都不是很清晰,因为宁曲本科并不是在国内就读,所以她的信息也几乎是空白的,只能从某些人晒出来的中学毕业照上看到这大概是个眉眼清秀的女人。但是这则高清视频放出来之后,所有人都震惊了。因为视频中的女人又美又飒,加上她气质清冷,简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单从颜值上来说,她绝对配得上周行。   宁曲一下子就火出了圈,很多人骂她,更多人喜欢她。   宁曲甚至收到了来自一些经纪公司的邮件,都是想要签下她,邀请她到娱乐圈发展的。   只是宁曲上辈子已经厌恶够了这个圈子,她现在只想好好地做一个普通人。虽然周行是演员,但是他是男人,宁曲倒不怎么担心他。   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在时间的潮流中,很快就吹成了一个淡淡的印记。   宁曲研究生顺利毕业,周行在本科毕业之后,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成为了一个专职演员。   周行所在的经纪公司确实很厉害,在短短两年之内,就将周行捧成了超一线的流量小生。在这个头衔下,演技似乎不重要了。   宁曲考取了律师资格证之后,先是进了国内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工作,在工作了两年之后,就筹备开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四月二十是宁曲的二十六岁生日。   在头天晚上,宁曲还在忙着准备案子的资料,她的事务所现在没有太大的名气,请不起太多的律师,几个案子都是她自己在跟,事情很多很复杂,她时常需要熬夜加班。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深夜的办公室显得有些突兀。   宁曲拿过手机一看,嘴角一牵,露出笑容。   “周行?”   “曲宝,还在工作呢?”   “嗯。你呢,怎么还没有休息?”   “我哪敢啊。”电话那头,周行笑了笑。   “为什么不敢?”宁曲都忙得将自己的生日给忘记了。   周行的声音同时在办公室和电话里面想起,“明天是我宝贝生日啊。”   宁曲回过头,周行穿着一身休闲装如凭空出现一般,倚在办公室门框上,一手握着手机,一边朝她微笑。   宁曲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周行了,她愣了两秒,周行将手机丢回口袋,朝她展开手。   “曲宝!”   宁曲惊喜地奔了过去,周行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我好想你。”接吻的空档,周行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宁曲也想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她,她即使被繁重的工作所束缚着,心里还是想他的。   宁曲打下了周行有些不老实的手,“还在办公室呢。”   “所有的事情我都想和你体验一遍,好不好,曲宝?”   宁曲听得有些心软,“可是没有套套。”   周行亲了亲她,“好宝贝,你要是怀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咱们立马去领证。”   宁曲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道:“你想得美。”   周行伸手将她桌上的文件推到一边,一边亲她,一边脱她的衣裳。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这实在太累人,周行很久没有和她在一起,像个初尝禁果的年轻人一样孜孜不倦,她感觉腿都软得有些走不动路。   周行也有些累,他抱着她,坐在她的椅子上,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道:“我说真的,曲宝,女人生孩子最好的年纪就是在二十五岁左右,你恢复起来快,等过两年恢复起来就慢了,对你身体不好。好宝贝,我想和你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宁曲随手抽了一卷纸巾帮他擦额头上的汗水,没有说话。周行一把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说真的呢,宝贝,我想跟你结婚,想跟你生孩子。你明天生日,我们去领证好不好?让我捡个便宜,以后你生日,结婚纪念日就凑在一起了,多省事…不,不是省事,我没有那个意思,为你我很愿意花心思的。”   两人在一起快四年了。   “你演艺事业不要了,你要知道,结婚对于演员的挑战有多大。”   周行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的工作耽误我娶你,我就不要这工作了。”   “孩子话!”宁曲话虽这么说,心里不无感动。   周行在她面前一直有些孩子气,但是他不是那种光将甜言蜜语挂在嘴上的男人,这么几年来,周行的卡全部在她这里,里面有多少钱,周行自己都不知道。   娱乐圈最不缺美女,宁曲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有些不放心,她失踪在感情上面难以真正的放下戒备。   她搂着周行,不敢看他的眼睛。若不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周行怎么会在事业大红大紫的时候主动要求结婚?   “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了又是一回事了,你看娱乐圈那些前辈没有,谁和谁恋爱长跑多少年,一结婚没几年就离了。”   周行脸色微变,从宁曲的话里,他听出来宁曲不太愿意的意思。   “宁曲,你这么小看我们的感情?”   “不是我小看,这几乎就是自然规律。恋爱期保鲜时间长一点罢了。”   周行还是抱着她,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她软绵的胸.脯,“叫你乱说。”   周行还是不死心,“我特意飞回来,错过了明天,我们又得等一年了,我不想等了。”   周行从口袋中摸出戒指,“我提前几个月就买好了。你别觉得我没用心求婚,只是我觉得,再盛大的求婚仪式都是给别人看的,我想给你看的只有一样。”说着,周行拉着宁曲的手捂像自己的胸口。   周行将宁曲放下来,他单膝跪地,捧着戒指盒,抬头看向宁曲,“宁曲,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句话,周行说得有些哽咽。   两人对视,宁曲看着他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眼眶中的热泪几乎要掉出来。   宁曲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   “我愿意。”   两人同时掉泪,周行颤抖着手,替她戴上了戒指。   第二天,两人去民政局领了证,周行并不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这一点也体现在了他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自己和宁曲的结婚证照片上。   照片中,两人的信息都打了码,只有两人凑在一起微笑的脑袋。   不出意外,这在网络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变成了周太太的宁曲,被周先生要求不得上网看那些评论,结婚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用周行的话说,他将结婚证公布出来,只是为了让那些对他的美貌垂涎的女人知道,他已经名草有主了。   不过两人还是策划了婚礼,因为宁曲想要一场婚礼。   周行就很认真的策划,婚礼邀请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人的一些朋友。宁曲和周行一样,虽然有一些名义上的亲戚,但是很多年没有联系,早就形同陌路了。   两人的婚礼就选在了国庆节,没有选择去国外,就定了一家五星级的酒店。   现场布置了几万朵香槟玫瑰,梦幻之极。   两人都没有亲人出席婚礼,让来的朋友们都有些惊诧。但是台上的两人那样的合适,男才女貌都不足以形容。   周行在婚礼上几次掉泪。第一次是看到他的新郎出场的时候,第二次是在交换戒指互定终身的时候,第三次是在拥吻的时候。   席间有个女明星不请自来,她坐在圈内那桌人中间,好几个都认得她。倒不是因为她在娱乐圈有多出名,而是因为在几年前,她曾经因为台上这对男女大火了一把,然后就签约了经纪公司,出道发展。   只不过不温不火,参演了几部电视剧,都没怎么给人留下印象。   她面带着微笑,看着台上那对璧人。   香槟倒满,她不顾他人眼光独酌。   开席时,一对新人前来敬酒。   他们一桌一桌的敬酒。很快就到了圈内朋友这几桌来。   周行毕竟在娱乐圈发展了这么久,作为一线小生,他的朋友比较多。来的人,坐满了三桌。   周行的目光在扫过其中一人的时候顿了顿,他微笑不减,接受着朋友们的祝福,同时举着香槟,跟大家碰杯。   宁曲也注意到了有一个不速之客。   等一对新人走过来,来宾们都站了起来,举杯祝福。   “多谢多谢。”周行一边说着,一边喝了手中的香槟。   “恭喜你们。”   宁曲看着她举起的杯子,微微一笑,也举杯和她相碰,“谢谢,许小姐。”   许佳丽的笑容很得体,又倒了半杯酒,对周行说道:“恭喜你,周行。”   周行笑着说了一句“多谢”,将酒喝了。   许佳丽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在她们敬了酒之后就提前退席了。   宁曲脸上微笑着,心里却有些惊讶。她这几年再也没有见过许佳丽,再次见面,她差点没有认出来。   许佳丽漂亮了很多,但是近了看,脸上整容痕迹十分明显。许佳丽长相上确实有些短板,整容之后,远看确实漂亮了很多。   回到休息房间,周行连忙对宁曲道:“我没有邀请许佳丽。”   宁曲也没有那样心胸狭窄,周行完全属于她,周行以前都跟许佳丽没有关系,更别提现在和以后了。   “我真是有些惊讶,许佳丽变化挺大的。”   周行嗯了一声。   许佳丽入行他知道。但是周行并不觉得他亏欠许佳丽什么。他也并不觉得许佳丽当年跟在他身边是陪伴他。若不是许佳丽打出友情牌,当年经纪公司根本就不会录用她这样毫无经验的学生。   只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若是许佳丽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求到他这里,周行大概也不会见死不救,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周行在结婚之后,资源变差了很多。但是周行反而很高兴,他需要的不是顶级的名气,他也早就挣够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更愿意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宁曲。   两人的孩子推算一下时间,大概就是那天在办公室胡来的时候怀上的。宁曲运气比较好,一胎生了俩,一儿一女,什么都齐了。   再次看到有关许佳丽的消息,是在三年之后,宁曲的律师事业所接到了一个案子,离婚案子。彼时她的律师事务所已经非常有名,她给得起钱,聘请的都是国内有名的律师,而她自己也实力不凡。   离婚案非常的常见,但是这一宗稍微有些区别。委托人是著名导演的妻子,起诉离婚分割财产,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倒没有这方面的纠葛了,孩子愿意跟谁就跟谁。   而许佳丽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宗离婚案中,是因为她做了导演的情妇。导演买了豪宅豪车给她,委托人主张将房车都收回来,这是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   宁曲没有亲自接手这件案子,让别人去做了。   她晚上回家的时候,跟周行提了一下。   “许佳丽曾经是那么清高的人。”她有些感慨。   周行听了只是哦了一声,可见他早就知道了,娱乐圈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   宁曲轻轻地踢了踢周行,“去看看孩子们,盖好被子没有。”   周行抓住她的腿,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我去就我去。”   “这可是说好了的,我负责孕育他们,你负责照料。”   “是的,是的,女王殿下,我这就去。”周行笑了笑,乖巧地去了一趟孩子的房间。   回来之后,周行抱住宁曲,“乖宝贝,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过后,周行将头枕在她胸口上,满足地抱着她的腰,喟叹一声。   宁曲轻轻地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想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不知怎样了。   宁曲叫了他一声,“周行?”   周行嘟哝了一声,“叫老公。”   宁曲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脸。她想她还计较以前做什么呢,最爱的人就躺在她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晚安。对了,我改文名了哦,盗文太多了没办法了。记得眼熟我的笔名,这个永远不会改哈哈。 第348章 通房(一)   “拿拿。”   “宿主。”   完成上一个任务之后, 陆渔休息了很久,她穿梭的世界太多,到底会有些疲惫。好在她现在接的任务多数是需要将她自己的记忆封存起来,这样对她有好处, 她不需要储存过多的记忆在脑海之中, 也就避免了可能会造成的时空混乱。   虽然这样完成任务难度有所提升, 但是对于陆渔来说是一件好事,在任务中, 她就是主角本人, 她没有任何的思想干扰,虽然这样会有任务失败的风险, 但是做任务, 怎么可能保证一点风险都没有呢。   “宿主,请准备好,下个任务即将开始。”   ………   曹家一连生了四胎都是女儿, 大女儿叫招弟,二女儿叫引弟,三女儿叫来弟, 四女儿叫求弟, 四个女儿的名字都没有什么帮助,第五胎还是个女儿,曹家两口子有些寒心,想一把将这个不带把的女儿掐死,当娘的好歹是十月怀胎,怎么都不肯,当家的死了心,给老五起了个名, 叫秀秀。   曹秀秀是曹家五个女儿中唯一名字不带弟的。但是世事偏生就这么拧,她不叫什么弟了,曹大嫂次年又怀上了,这回终于生了个弟弟。   这个弟弟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曹家两口子欢喜得不得了,光是名字就让人愁了几个月,都没有定下来,到了百日宴,曹家老太太终于拍了板,贱名好养活,就叫狗儿。   狗儿生得秀气,从小不同这几个刚会走就要开始做干活的姐姐,他生得文静秀气。据说当年村里来了个落魄老书生,村里有七八户人家都愿意送孩子念书,不求他们考秀才,只求他们会写自己的名字。老先生就这么留在了村里,一家给点束脩,也就老先生嚼用。就这么着,在村里住了下来。   狗儿四岁的时候,负责看他的四姐儿求弟一个疏忽,让狗儿跑了出去,一家子急坏了,翻了天儿地找,后来在老先生的茅草屋给找到了。   老先生当时感慨地对曹家当家的说:“这孩子天赋秉然,这一上午的功夫,我交给他的大字已经会写了,再穷都一定要送这孩子进学堂读书认字,是个读书的材料哩!文曲星下凡,说不定以后就要给你们挣个大官回来!”   曹家当家的一听,这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一辈子都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他虽然大字不识,但还是知道什么是文曲星,听老先生这么一说,曹当家一拍脑门,得了,就是砸锅卖铁,也得送小六子上学啊!   后来证明,或许当年那个老先生只是因为家里吃用不够了,拐了一个学生回来多交点束脩,可曹家一家人却当了真,甚至为此一家人半生都搭了进去。   既然是上学了,狗儿就不能再叫狗儿了,老先生给他取了个读书人的名字,叫曹悯。   为了送这个弟弟上学,曹家前几个女儿就派上用场了,招弟引娣来弟,这三个女儿为她们名字中的弟付出了一生的代价,招弟换来了曹悯上学的纸墨笔,引娣换来了曹悯的四书五经,来弟则换来了曹悯上学的那一身读书人的穿着派头。   求弟和曹秀秀因为年纪尚小,暂时逃过了一劫。   十三岁的曹秀秀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如前头几个姐姐一样,用自己的一生去换来弟弟读书的某样东西。虽然她年纪尚小,但是也知道自己那几个姐姐嫁得不太好,可以说不是嫁出去,而是被卖出去的。   几个姐姐嫁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几个姐夫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属性,要么穷要么老。   兴许是成天在担心这件事,曹秀秀有一天晚上做梦,梦到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她梦到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弟弟曹悯已经要去县上参加考试了,但是没有盘缠。家里为了送这个弟弟上学,已经耗尽了家资,没有盘缠了。适时,她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听说了镇上的白老爷家在买丫鬟,一个丫鬟不便宜,五两银子呢!   她爹娘做这种卖女儿的事情已经极为顺手了,一点负罪感都不会有,甚至觉得这几个作为姐姐的,为弟弟奉献一点实在是理所当然,谁叫她们生出来不是带把的呢。   当时的求弟已经十五岁了,本来应该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但是因为一直没有男方能拿得出来曹家夫妇想要的彩礼,所以亲事也就一直拖了下来。   曹家婶子一狠心,花了三十个铜板收买了家里有亲戚在白老爷府做下人的村人,托了人,将两个女儿给送进了白府。   但是白夫人挑下来,一个也没有相中,曹家两个女儿相貌都不俗,而且年纪都大了,这样的丫鬟买进宅子里,多的事情都出来。   当即就将两人给遣送出来了。   曹婶子又不甘又绝望,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了,仅剩的三十个铜板也给送了出去。   正盘算着将两个女儿折价卖出去,结果等来了好消息,人伢子领走曹家姐妹的时候,叫白老爷给瞧见了,对这对姐妹花十分的喜欢,这就托人来问了,想将一对姐妹花买去作妾,白老爷人老心不老,想要坐拥齐人之福。   曹婶子这还哪里有二话,白老爷出价三十两银子已经将她给砸晕了。就是去哪里卖女儿,也卖不来这个价钱。   曹婶子还自觉自己是在替女儿们找到了好去处,去白府吃香喝辣还不成?非得一辈子在乡下看天吃饭做个泥腿子,有福不享,受这个活罪做什么?   等白家一将钱送过来,曹婶子就麻溜地将两个女儿给送了出去。   曹秀秀去了一趟白府,见了白夫人,白夫人脸上的褶皱感觉都能夹死蚊子,白老爷的年纪可想而知。而且白府大,规矩也大,她只进去了那么一回,吓得她回来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她现在却要和姐姐一道去给白老爷作妾了。   求弟却不像这个妹妹这样没有出息,她一进白府,就被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繁华景象给迷了眼睛,白家的富贵原本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触碰到的,如今这天上掉的馅饼就在眼前,叫她如何不欣喜若狂?就算是作妾,也比被卖给一个说不定和白老爷一样大的年纪,但是一辈子都在背朝黄土面朝天,吃不饱饭穿不暖和的农夫要好太多。   她甚至还跑来劝曹秀秀,去白府吃香喝辣还不好吗?一辈子都有着落了,她听到那个媒人跟她娘说,若是进了白府生了个儿子,说不定能一举翻身,不说做太太,至少做个姨娘是没有问题了。   也就是说,她们其实妾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通房。   曹秀秀和曹求弟就这么被送进了白府。   白府看着大,但是分给姐妹俩的院子却很小,虽然是最小的院子,也比她们自家的大,还是青砖大瓦房,还分了一个小丫鬟伺候她们。   曹求弟欢喜不已。她们在出发之前,她娘就已经尽了义务,分别教了两个女儿要怎么伺候白老爷。   曹秀秀太小了,根本就不懂那些。曹求弟却不一眼,她经常跟村里那些小子们一道放牛,小子们听多了大人们的荤话,曹求弟从小听那些,早就对此有所心得。   在两人进府的时候,白老爷当晚就来了。   只是曹秀秀吓病了,当晚发着高烧,就由求弟来伺候白老爷。   求弟早就知道要怎么讨男人欢心,就算白老爷是个老人,他也是个男人。   求弟一举得了白老爷的欢心,一连在这里歇了好几天。   只是当时曹秀秀依旧病着,一直没有病好的趋势,白老爷喜欢求弟的热情大方,对这个小家子气的曹秀秀也就没怎么上心了。   在白家一住就是两年。   这两年来,白老爷越发的老,好在曹求弟在怎么获取男人的欢心上有所心得,两年过去,白老爷都还记得她,偶尔还会来她这里歇一歇。   只是曹求弟的肚皮实在是不争气,一连两年都没有动静。   曹求弟暗中托稳靠人求了郎中,郎中说是白老爷年纪大了,生不出儿子了。   曹求弟不甘心,她在白府混迹了两年,早就不是当初进府的那个只有一点小聪明的小姑娘了。她知道她现在在以色侍人。若是没有孩子傍身,她迟早会落得晚年凄凉。   曹秀秀这两年虽然一直都没有见着白老爷,但是曹家的伙食不错,隔三差五地会有肉吃,她在这两年出落得水嫩清秀,看着甚至看不出农家女儿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曹求弟知道曹秀秀志不在白老爷身上,姐妹俩到底是一个爹妈生的,曹秀秀的待遇不及曹求弟,但是有曹求弟罩着,倒也没有人敢怠慢曹秀秀。   曹秀秀大概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姐姐其实不喜欢自己见到白老爷。她就干脆称病,一病就两年多,时好时坏,总之有病在身的人是不能伺候人的,所以曹秀秀才一直没有见到白老爷。   这日下午,曹秀秀听说白老爷来了,她赶忙躲进了房间里。   她躺在房间的床上,她房间就靠着院子,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知道白老爷走了。   晚上,曹秀秀拿着新得的花样子去找曹求弟,姐妹俩被关在这处四方宅院里,又不识字,只能用这个来打发时间了。   她到了曹秀秀的房间外面,看到曹秀秀的丫鬟宝珍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打瞌睡,宝珍是她们进府的时候就跟着曹求弟了,对曹求弟也很衷心。   曹秀秀没有惊动宝珍,自己掀开布帘进去了。   她姐姐不在外室,她转而往内室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曹求弟的声音,听着好像有些不舒服,嗯嗯哼哼的。   她以为是曹求弟生病了,急忙往里面走去,等走进了内室,看清了里面的情景,先是大惊,随即大羞,呆呆地站了一瞬之后,转身就朝外面跑。   她跑出来的时候踉踉跄跄,将宝珍给惊醒了,宝珍惊醒看到她脸色难看地从里面跑出来,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拦住她。   “姐儿,你可瞧见什么了?”   曹秀秀就是再笨,都知道她不能将她看到的说出来,一旦这件事传出去,她和她姐姐估计都得死。   看到宝珍这样,曹秀秀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宝珍是知道的,说不定是共犯。   “宝珍…”   宝珍拖住她,拖进了曹求弟的房间。   曹求弟这时候也匆忙穿上衣服,从里面跑出来了,看到宝珍将曹秀秀拉了进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曹求弟稳了稳心神,挥手让宝珍出去继续守着,这才拉着不情不愿地曹秀秀坐了下来。   “秀秀,你怎么突然来我这了?”   曹秀秀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曹求弟其实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觉得土得慌,她曾经有次提出来让白老爷给她取个文秀的名字,白老爷都只是大笑,说他就喜欢曹求弟这个名字,朴素,让他安心。   至于白老爷说的安心是什么意思,曹求弟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秀秀,怎么不说话?”   曹秀秀见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顿时就有些羞怒交加。   “姐姐,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曹求弟脸色顿时一冷,她本来端着杯子,重重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按,有些怒其不争道:“咱姐俩在白府的日子这么好过,你以为都是白夫人慈善不成?都是你姐姐我在为你争!否则,就你这副一进府就称病两年的样子,早就叫白夫人给打出府去了,最不济,也将你卖出去了。还轮得到你坐在这里用人伦大道理来教我做人?”   “可是姐姐你…”   曹求弟依旧拿话堵她,“我怎么,我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这叫以色侍人?以色侍人终不久矣。若是没有一儿半女傍身,等到白老爷蹬腿西去,就是你我姐妹的死期,你不出这座院子,不知道你姐姐在外面都受着白夫人怎样的气!白老爷如今年纪大了,我还年轻,他在我这歇的日子也不少了,可是我两年都没有怀孕,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白老爷已经不能生孩子了!我们假如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熬,熬死了白老爷,就是我们的死期,你以为白夫人现在没有视我为眼中钉吗!”   曹求弟说着,脸色有所缓和,拉着曹秀秀的手,“秀秀,姐姐愿意一直保护你,你只要活得快活,姐姐辛苦一点也没有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一点,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和我,所以今天看到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往外面吐,烂在肚子里。”   曹秀秀只是胆子小,她知道,白府不是什么仁善之地,她姐姐独自顶在外面,是不容易。就算曹秀秀觉得曹求弟不该这样,她也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后来曹求弟顺利地怀上了孩子。   曹求弟怀上孩子,对于白夫人来说,只是有些闹心而已,倒也没想将这个孩子给弄死。毕竟她儿子都已经长大了,亲事都定下来了,只等她儿子考个功名回来就能娶妻。这个肚子里的豆芽菜对她和对她儿子的地位都造不成任何的威胁,而且白老爷老来得子,爱得不得了,冲着这个,白夫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动不得。动了得不偿失,没有必要。   所以曹求弟很顺利地生下来了,是个儿子。   白老爷欢喜极了,给这个孩子取名,白天赐。   曹求弟果然母凭子贵,搬离了曹秀秀所在的院子,成了曹姨娘,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   白老爷这个时候年纪大了,身体就不太好了。但是老来得子,白老爷爱这个孩子几乎超过了别的孩子,像爱孙子一般。   曹求弟虽然出身乡野,但是野心着实不小,她不识字,可有手段,虽然儿子小,但是她年轻啊,她有的是精力和白夫人斗。   白夫人的儿子叫白顺平,大概当初取这个名字是为了愿他顺遂平安。   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考中了秀才,当年震惊一方,都以为他会一鸣天下知,可惜天不如人愿,自从白顺平考取了秀才之后,就屡试不中,连考三年,三年都没有考上举人。   白夫人一直耐心性子等儿子考中举人就替他完婚,这是白顺平自己的要求。可惜他接连落榜,婚事也就一直拖着。   这年白顺平二十一了。他再次落榜,心灰意冷的他回了家,心气郁结,将自己关在院子里。   白夫人担心不已,常将儿子叫过来开导。   大概在人的一生中,会和谁相遇都是已经注定的。   白顺平在一次来后院见了白夫人之后,本来是要直接回前院去的,但是不知怎的,竟然七绕八绕地绕到了曹秀秀住的院子外面。   当时已是秋天,自从曹求弟和儿子搬走之后,曹秀秀就独自拥有了一处院子,虽然她囚于一方宅院之中,生活却并不寂寞,她进院来分到的那个小丫鬟和她差不多年纪,两人都有些小孩心性,这日两人兴起,竟然做了个绣球,两个小姑娘踢着玩耍。   郁闷的白顺平路过墙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他站在墙下听了一会儿,心情竟然奇异地有所好转,白顺平此后便经常过来。   因为曹秀秀当年进府也并没有惊动人,毕竟只是个通房,后来曹秀秀又一直称病,倒是她姐姐得宠,渐渐的,很多下人都不知道有曹秀秀这么个人,只当是这个院子只住了一个通房。现在曹求弟成了姨娘,已经搬走了,除了几个伺候的下人,谁也不知道曹秀秀住在这里。   从那以后,白顺平就经常来这里,有一次他壮着胆子推门走了进去,想要看看这里面住着什么样的姑娘。   彼时曹秀秀已经快十八岁了,大姑娘出落得水灵动人,见到白顺平走进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羞红了脸,掩面逃走了。   白顺平却再也忘不了这个姑娘了。   白顺平来了几次,和曹秀秀也认识了。得知曹秀秀想要识字,白顺平亲自教她读书识字,一连几个月,终于被人发现,禀到了白夫人那里。   这如何得了?   白夫人对自己的儿子寄予了厚望。   她一开始轻视了这两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多少青楼姐儿那么有心计的,都逃不过她的手掌,这不过是两个没有见识的小姑娘,白夫人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已经过了那个争风吃醋的年纪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就是这样轻敌,让她一辈子都在后悔。   这个曹求弟现在哄得白老爷团团转不说,一直老实的妹妹竟然对她儿子起了龌蹉心思,白夫人甚至将白顺平落榜的事情也归咎到了曹秀秀身上。虽然说这个曹秀秀只是名义上是白老爷的通房,并没有实际的名分,但是她还是不能容忍,否则姐姐伺候当爹的,妹妹伺候当儿子的,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所以白夫人就坚决不同意白顺平纳曹秀秀为妾的请求。   事情一闹出来,曹求弟就知道了。   她一开始是站妹妹的,白顺平不错,虽然只能给白顺平作妾,可是到底是年轻。   白顺平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他甚至为了要曹秀秀,以不娶妻来逼着白夫人点头。   曹秀秀也对白顺平动了情,她求到了姐姐那里去,想要姐姐帮她在白老爷那里吹吹枕边风。   曹求弟其实都没有见过白顺平,虽然她已经来了白家这么多年。因为白顺平之前一直在外求学,现在落榜了,才回了家,也一直在前院,偶尔来后院也只是见一见白夫人,坐坐就走,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   等曹求弟偶然间见到了白顺平,这才发现,她和妹妹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白顺平俊秀极了。曹求弟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对比白老爷,白顺平不仅仅是丰神俊朗,他还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春得如刚冒头的韭菜。而他的爹,白老爷却已经年近六十,平时养尊处优,从脸上还不太看得出来,但是当他在房中脱下衣服,里面的景象就丑陋得让人心生厌恶。即使浑身肥肉,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些松弛的皮肤如同虫子一般在自己嫩滑的酮.体上蠕动。   曹求弟无可抑制地嫉妒了,她不愿意妹妹的境遇比自己好这么多。她已经为了两人贡献了自己的青春,曹秀秀却贪心得想要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这如何可能呢。   而且白顺平是白老爷唯一的儿子。   白老爷没有庶子,年轻时候的那些庶子无一例外,没有能活下来的。   白夫人死活不允,曹秀秀也从曹求弟这里得知,白老爷知道这件事之后暴怒不已,认为这是在乱/伦。他儿子是要考举人的,若是因为这件事所累,他不会放过曹氏姐妹。   曹秀秀吓坏了,情窦初开,让她主动放弃情郎,真是比让她去死还难。   而白顺平也是性情中人,得不到所爱之人,他同样痛不欲生。   一边是来自各方的压力,一边是对所爱之人的不舍,两个年轻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却不得其救。   白顺平终日借酒消愁。   一日他喝醉了,房门被人推开,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曹秀秀朝他走来。   白顺平欢喜不已,立刻奔过去抱住了曹秀秀。   “秀秀,秀秀,我好想你。我们私奔吧,我实在是熬不过去没有你的日子了。”   “秀秀”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然后“秀秀”解开了他的腰带…   第二天,白顺平酒醒,秀秀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后悔之余不由得欢喜,秀秀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然而还不等他欢喜如何,第二天他就得知了一个让他完全崩溃的消息,他母亲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秀秀不是处子之身的消息,派人去羞辱了曹秀秀一通,曹秀秀受辱,已然上吊自尽了。   白顺平遭受痛失所爱的打击,当天晚上就投湖自尽了。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冗长,曹秀秀一连好几天才将这个梦给全部做完。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曹秀秀不敢跟任何人提。   梦醒,她还是这个生长在曹家湾的一个小村姑,她看着身边同她一块打猪草的四姐,若有所思。   梦中,白顺平死了,她也死了,白夫人遭受了痛失独子的打击,怏怏不乐重病缠身,也很快撒手人寰,就连白老爷,也很快就死在了新宠的肚皮上,只有她四姐笑到了最后。   曹求弟感觉五妹看自己太久,抬起头朝她道:“秀秀,你不快点打猪草,看我做什么呢?一会儿打不满,看回家娘不收拾你!”   因为这个梦,曹秀秀对自己这个四姐竟然生出了些许防备来了。曹秀秀觉得实在是有些荒唐,她甩了甩头,觉得不该将梦里的事情当真,那些梦境实在是过于真实了一些,就好像是她真的经历过那一切一样。   曹求弟看了曹秀秀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她看向远方的天地,这一方天地和她后来生活的截然不同。这方天地虽然伴随着自由的风,可是却贫穷得有时候会食不果腹,后来的世界虽然被四方院墙所禁锢,但是衣食无忧,过着被人伺候的生活。   曹求弟前世活到了二十三岁。那时候白老爷才刚去世一年,她儿子不到五岁。   那一辈子,死在她手上的男人有两个,但是她最终也死在了男人手上。虽然是不同的人,但是却因为同一个理由,白家的财产。   曹求弟冷冷一笑,前世是她太蠢了,但是谁能想到她竟然还有重来的机会呢。这一次她不会再蠢了。   看了低头割猪草的曹秀秀一眼,曹求弟微不可闻的轻叹,前世她未必没有愧疚的,好在这世重来,一切都还来得及,这辈子她就努力说服她娘,不送曹求弟进白府吧,这样曹求弟的下场大概就不会如前世那样悲惨了。   两人打了猪草回到家,差不多已经是日落时分,太阳落山,光线暗了,她们在篱笆墙外面就听到了她娘宋氏在大嗓门地叫她们唯一的弟弟曹悯。   “狗儿啊,太阳落山了,可别再看书了,当心将眼睛看坏了,明天再看啊!”   当年那个哄曹家将曹悯送去读书的老先生早就入土为安了,但是他遗留下的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曹家。   曹家本来在村里算是殷实人家,供养一个读书人耗费太大了,曹家现在熬得穷得几乎快只剩个屋顶了。笔墨纸砚,样样要钱,还不便宜,书就更贵了,种一年的庄稼,结余的银钱估计都买不了两本书。   曹秀秀听到身边的四姐冷笑了一声,就问了一句,“四姐,你笑什么?”   曹求弟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怜悯,“秀秀,你知不知道,三个姐姐都是为了曹悯才嫁得悲惨?你相信吗?我们两个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只是曹悯的垫脚石,但是最终,曹悯连个秀才都考不回来。”   是的,在曹秀秀做的那个梦中,后来曹求弟在白家很得宠,她顾及娘家,曾经托人送过好几回银钱回来,曹悯一开始因为有钱买书而潜心学习,但是后来不知是在哪里结识了几个混混,书也不好好读了,每次从曹求弟那里要来银子就拿出去挥霍,没银子了就千方百计地托人再去要。   曹求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四姐,你怎么知道曹悯考不上秀才?”   曹求弟愣了愣,笑道:“从他的名字,你没发现吗?曹悯曹悯,草民草民,他注定了一辈子只是一个草民,是个私塾先生取名字实在是太差了点。”   听了她的解释,曹秀秀下意识有些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她们这几个姐姐为了曹悯牺牲了一辈子啊,曹悯怎么能不混个出人头地呢?那她们的牺牲算什么呢。   曹求弟不这么想,她上辈子被曹悯吸血,对这个亲生弟弟和亲生父母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亲情可言。除了对曹秀秀,她偶尔会觉得愧疚。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在曹秀秀十四岁的时候,又到了县试。她弟弟要去县里考秀才。   可是家里现在已经穷得没有多余的钱,她娘差点愁得白了头发。   这个时候,就算是现卖女儿都没有买主啊。   晚上,躺在床上,宋氏还在埋怨当家的,“去年就说将求弟放人家,你非嫌人家彩礼给少了,现在好了,事到临头,上哪去给狗儿筹钱去?”   曹当家的只是闷声躺着,并不做声,显然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两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睡了。   第二天,宋氏去借钱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镇上的白老爷家要买丫鬟了!若是看上了能选中,那就是五两银子一个!   五两啊!就是嫁女儿也没有这么多的。   宋氏兴冲冲地回家,迫不及待地给两个女儿绘声绘色的学舌,白老爷家的院子有整个村这么大,田地比整个村的加起来还多,家里伺候的仆人都住整整两排屋子!   曹秀秀呆住了。   尽管她确实在无形中被那个梦境影响,改变了很多,至少思想上不再像个小孩子了,但是她都始终将那个当成一个梦。   可现在,梦境中的事情在现实中发生了!   而且还跟梦境中的一模一样,连她娘说的话都一字不差!   曹求弟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惊讶,她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曹秀秀,冷静地对宋氏道:“我先说好,我去可以,但是五妹还太小了,她不合适去。”   宋氏哪里肯听她的,“你妹妹年纪小才好呢,听说人家年纪大的还不要。”   曹求弟也不跟宋氏废话,“她胆子太小了,去白家没有帮助,她什么都不会,还是我去,我还能给你挣银子。”   宋氏不肯,曹求弟就道:“万一秀秀进了白家之后太过害怕,表现不好,不仅她进不去白家,我也进不去。到时候你就别怪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宋氏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了,她看了曹秀秀一眼,果然曹秀秀的脸色很难看。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真是没用的东西!”   曹秀秀惊讶地看向曹求弟,这个和梦境中不一样,梦境中,曹求弟没有说过这番话,而且她也和曹求弟一起被送去了白家。   如果给曹求弟一个选择,她当然是选择不去白家。从梦境看来,白家是个深渊。即使深渊中有白顺平这样一朵白雾,曹秀秀也绝对不想再去步前世的后尘。   宋氏送出了银钱,曹求弟独自去往了白家。在去之前,她做了一件事,改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想再顶着这个土气的名字再受人嘲笑。名字是她自己取的,曹秋水。   她曾经白顺平读过一句诗:长爱碧栏杆影,芙蓉秋水开时。   曹秋水。这回大概不会再有人说她这个名字土气了。   再次站在白家的庭院中,曹秋水打赌自己比这些下人更熟悉白家。进入白家的机会,她志在必得。   她知道白夫人的喜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让人喜欢,但是她还是被刷了,还是因为年纪的问题。   曹秋水被遣送回了家,她焦灼地等了两天,前世这个时候白老爷应该已经让人来送信要买下她为通房了,这辈子竟然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咯。   感谢 (^~^)小宝贝的地雷~ 第349章 通房(二)   “求弟啊, 你弟弟眼看着就要上县里去应试,现在没有盘缠可如何是好?”宋氏担心得不得了,要是现在能将曹求弟和曹秀秀两个人卖出去, 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前三个女儿是指望不上了, 说得好听点, 是嫁出去, 其实就是卖出去了。出嫁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女儿能在年时节能回娘家一趟的。就算是隔得不是特别远, 当初挑的人家都是些穷人家, 为了娶这个媳妇已经花费了几乎全部的银钱, 现在就算是有了银子, 也不可能让媳妇拿去补贴娘家, 这条路算是绝了。   而曹求弟现在也在一门心思地在想要怎么才能重新进入曹家。   她一直在想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明明上辈子, 姐妹俩进了白家之后,白老爷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见曹秀秀的,总不可能当初是因为看到了曹秀秀, 看中了她的容貌, 这才要将姐妹俩买进白府。   左思右想,这是唯一的机会了,白家三年才会买一次丫鬟,错过了今年, 以后再想要进白家就更不可能了。   不管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曹求弟都要试一试。   面对嘴边都已经急出火泡的宋氏,曹求弟道,“上次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本来是我可以进入白家的, 我再去试试。”   宋氏顿时就想起了自己送出去的三十个铜板,这可是她最后的家当,就算是给曹悯准备赶考的吃食都已经足够了,如今钱没有挣回来,还倒陪了银子进去。她顿时对曹求弟就没有好话。   “自个儿是个什么斤两都不清楚了?那白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我就说嘛,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会看得上乡下姑娘,怕乡下姑娘做什么都做不好,那样的人家!”   曹求弟的性格从小就有些泼辣,她冷冷道:“娘既是这样说,我想给弟弟帮忙都帮不上了。我年纪已经大了,想嫁人一时间都嫁不出去,要么,只有出去卖了,听说城里多的是娼妇。若是能帮到弟弟,我也没有二话说的。只是就算是我去卖,挣来了前给弟弟念书,等弟弟以后真的当了官,只怕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宋氏听得脸色青白交加,简直想一巴掌扇过去,“你是从哪里听来了这等畜生话?我们可是读书的人家,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了,别人听到了,还说你弟弟这么的学问的人,这么有个这么粗俗的姐姐呢!”   曹求弟心中冷哼了一声,她知道,她娘其实还是顾忌着名声,所以前三个姐姐都是以嫁人的名义卖了出去,半点嫁妆都是没有的。要是真豁得出去,她娘真能干出送她去卖这样的事的。   曹求弟知道,自己如果不能进入白家,命运就会和前几个姐姐一样。她上辈子虽然说没活多少年,但是进了白家之后的日子一直是吃香喝辣的,现在过起了这样清贫的日子,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娘,这回不叫你送银子出去,我自己去试试,不行就算了,行,还能给你挣几两银子回来。”   宋氏一听不用再出银子了,当然是便宜,当下就应允了曹求弟再去试试。   这回,曹求弟长了个心眼了。她要将曹秀秀一道带过去,不管怎么样,她得试试。   “秀秀,这回你跟我一道上镇上去,悯弟需要盘缠,我们上城里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活计。”   曹求弟不知道曹秀秀愿不愿意去白家做下人,所以她不打算冒险,先将人诳进城里再说。   曹秀秀因为那个梦,对镇上十分的抵触。   “镇上能有什么姑娘家做的营生?无非是绣花的活计,或者是做衣裳,这两样你我姐妹都不通,只怕去了也是白去。而且,六弟的盘缠自有爹娘操心,你还不到操心的年纪呢。”   曹求弟一直是个主意大的,小时候的曹秀秀都听这个四姐的。   曹求弟笑道:“你我都十来岁的大姑娘了,自然是要替爹娘分忧的,六弟的盘缠要得多,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白家呢?”曹秀秀问道。   曹求弟怔了怔,“白家那边不收我,说是我年纪大了。这条路算是绝了。”   曹秀秀也看得明白。这些天来,她娘因为曹悯的盘缠没有着落的事情,脾气十分的火爆,借着好几间鸡毛蒜皮的事情发作了这两个没用的女儿一通,说是将两人养这么大,都是白养活了,事到临头半点作用都不起。   曹求弟和曹秀秀听了,只是低头不说话。要怎么起作用呢,要像前头三个姐姐一样被卖出去,才算是起了作用吗?   曹秀秀以往性子柔弱,但是她自从做了那个梦,好像凭空加了几年的阅历一般,她是见识过白家的富贵的,虽说并不贪图,但是眼界较以前的单纯的村姑来说,自然是开阔了不少。   她知道,假如自己不做点什么,到头来依旧摆脱不了步三个姐姐后尘的命运。   曹秀秀对镇上的光景大致了解,她现在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就算是去了镇上,镇上多的活计是要靠卖苦力的,她当然做不来。   但是在那个梦中,她在白家生活了四五年,在那个时间里,她学习了刺绣,她颇具刺绣上的天赋。梦中她吃住在白家,自然是不需要用这个手艺去换钱,但是现在显然不行了,她要养活自己,要给自己挣银子压身,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否则在这个世道,只消说一句父母之命,不管是嫁是卖,没处去说理。   曹秀秀对曹求弟道:“四姐,咱们去镇上,找个能挣钱的营生,我们不去给人做下人,给人做下人有什么好的呢,一辈子要仰人鼻息,人家主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说那等富贵人家,时常会打死下人呢!”   曹求弟听曹秀秀转了口风,很是高兴,也不肯跟她说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个妹妹单纯天真得紧,若是能进了曹家,这辈子她势必要护着她些了。   两姐妹收拾了些衣裳,带足了干粮,就进了城。   曹秀秀那个梦虽然在镇上生活了几年,但是她几乎没有出过门,她一直被困在白家,所以到了镇上,她依旧不熟悉。   倒是曹求弟,她前世掌了大权之后,经常出门,对镇上很熟。   依曹秀秀的意思,她们先找一个绣庄问问,要不要绣娘。或者是有些绣活可以接,这都是挣钱的营生,虽然说辛苦一些。   听曹秀秀说她会刺绣,曹求弟还很是惊讶。因为曹秀秀之前生长在村里,说是绣一朵简单的花啊曹啊什么的,还能绣出来,但是也上不得台面,只是绣得好玩,若说出去接绣活,这如何能成呢?   “这可不是咱自己绣着好玩,贵人们身上穿的事极讲究的。一件衣裳绣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成的,而且你我姐妹也都没有那个手艺。”   她们俩在镇上举目无情的,从家里走到镇上就走了半天,眼看着太阳西落了,若是不在日落前找到事情,她们身上没有银钱,只有一些干粮,晚上睡在哪里都不知道。   曹秀秀想找个绣坊,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掌握了梦里的那些绣技,她还得去试一试呢。   曹求弟一开始支棱着不带她去,眼看着快日落了,她和曹秀秀分了一些干粮吃了,这才拉着曹秀秀,“走,我带你去找绣坊。说不定咱们在那里,可以接些打络子的活,这活简单易学。”   曹秀秀心里一瞬间就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会打络子,而且打得很好看。   曹秀秀没有多想,跟着曹求弟走。   很快,她们停在了一条街道。   曹秀秀左右看了看,都没有看到什么绣庄,她正要问曹求弟呢,曹求弟已然看到了前方街角转过来的青帷小轿,拉着曹秀秀就奔了上去。   曹秀秀没反应过来,曹求弟已然拉着她,扑腾一下跪倒在路中间,拦住了轿子的去路。   “白老爷,奴婢给您请安啦!白老爷,奴婢和妹妹家中实在是过活不下去了,我爹娘身体都不大好,家里无田无粮,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将奴婢和妹妹辇出家门,也好让奴婢和妹妹自己奔个活路出来。奴婢听说白老爷家在买丫鬟,奴婢和妹妹在城里举目无亲,实在不知该求谁才能见到白夫人。奴婢迫于无奈,这才斗胆拦白老爷发发善心,买下奴婢和妹妹吧!我们庄稼人出身,力气大,能干活!求白老爷给奴婢和妹妹一条活路吧!”   曹求弟一口气说完,扬起脸,分外的楚楚可怜。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显腰身的衣裳,曹求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和曹秀秀的单薄不同,她生得很是丰盈。   白老爷家的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着给弄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就要将这姐妹二人给轰开。这世道,别的不多,就穷人多,若是每个穷人都跪到白老爷面前来这么一出,白老爷就是观音菩萨,也救不了这么多的苦难啊!   正在下人准备将这二人轰开时,那青帷小轿的一角已然被里面的人揭开,轿子里面有些暗,从外面看进去看不清里面的光景,但是里面的人却可以将外面看得分明。   外面跪着两个女孩,跪在前面的显然是姐姐,她微微垂着头,却可足够叫人看清她脸上的美艳,尤其身材十分的丰满。她一点都不害怕,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含着泪,叫人看得心都软了一半。   曹求弟上辈子伺候了这死鬼几年,对他十分了解。他并不喜欢那害羞的小姑娘,可能是上了年纪,白老爷最喜欢热情似火的女人,偏生白夫人年纪大了,又做惯了富家太太,不知道丈夫这个喜号,就算是知道,她也不可能放下自己富太太的矜贵,做出妓.女一般的浪荡样来迎合丈夫的。   而就在白老爷在往外看的时候啊,曹求弟似乎感受到了白老爷打量的目光,朝他抛去一个妩媚又略带羞意的眼神。   轿子里的白老爷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这才问道:“你姐妹二人,叫什么名字?”   曹求弟一听白老爷的问话,就知道事情多半是已经妥了,但是也不敢大意,打足十二万分的精神,“回老爷的话,奴婢叫曹秋水,妹妹叫曹秀秀。”   白老爷的目光从曹秀秀的面上而过,虽然曹秀秀看着单薄了一些,但是面容比之她姐姐丝毫不差,现在或许只是因为家境不好,吃不到好东西,所以看起来才这么单薄,若是以后养圆润了,也是大美人一个,和她姐姐两个类型,一个美艳一个娇嫩,这可不就是齐人之福?   白老爷满意极了。   而曹秀秀的脑袋在嗡地一声短暂地失灵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原来曹求弟一直打的都是要卖身到白府的主意。前面说什么要来镇上找个能挣钱的营生,竟然是骗她的。   即使梦境中,曹求弟后来那样对她,曹秀秀都没有恨自己这个姐姐,也一直信任她,因为她始终觉得,那不过就是一个梦境罢了,曹求弟是她的亲四姐,她若是因为一个梦就疏远自己的亲姐姐,那也未免太荒唐了。   可是现在,她姐姐在用行动告诉她,这样的事情,曹求弟是做得出来的。一切都在朝着她做梦梦到的那个人生轨迹发展,本来她摆脱了进白府的命运,现在又被曹求弟骗了过来,眼看着她就要以另一种方式进曹府,不必说,以后事情会怎么发展,她依然相信了大半了。   曹秀秀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要那样的人生,她就算是饿死,她也不可能再进白府,做那样的牢笼金丝雀,无力掌握自己的命运,等着别人来裁决。   她当即就站了起来。   曹秀秀看了曹求弟一眼,那根信任的弦断了,她再看自己这个四姐,竟然觉得分外的陌生。这个四姐显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四姐,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自己的一生。如此自私的人,她做得出亲手杀死亲妹妹的事情来的。   “不,四姐。”   在曹求弟大急的情况下,曹秀秀分外的冷静。   “我不愿意卖身为奴,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做人家的奴婢。”曹秀秀嘲讽地看着她四姐脸上的惊恐,做不成奴婢就如此的惶恐,曹求弟愿意去做这样的人上人,曹秀秀也不拦着她。   曹秀秀转身朝白老爷道:“谢谢白老爷的好意,我不愿意卖身为奴,但是我四姐愿意,白老爷愿意发善心收下我四姐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说着,曹秀秀转身就走。   曹求弟吓得脸都白了,生怕白老爷的兴致会因此大扫,连忙朝白老爷磕头,“我妹妹自是糊涂,秋水却知道,只有白老爷才能给奴家一条活路,请白老爷收下奴家吧!”   曹秀秀无视白老爷,确实让他有些扫兴,但是一听曹求弟自己改的命秋水,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妩媚得紧,又看她的面容美艳,和他其他的侍妾都不一样,心里又有些喜欢,心想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这送上门来的买卖,不收下岂不是可惜了。   白老爷便道:“既是如此,你要多少卖身银?”   改了名字的曹秋水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磕头,“白老爷大发善心,肯收留奴婢给一口吃的,奴婢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别的自然是不敢想。”   白老爷不是那等抠人,既是决定要留下曹秋水,也还算大方,给了二十两银子,让曹求弟签了卖身契。   曹求弟对自家父母兄弟早就没了感情,她只托人送了五两银子回去,留下十五两卖身银在身边打点,从此她就不是曹家的姑娘了。至于临场逃跑的曹秀秀,曹秋水也没有太过在意。她本来对曹秀秀心有愧疚,曹秀秀若是肯跟她进府,她自然会照应她,现在曹求弟进了白府,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侍奉白老爷,对付白夫人,哪有精力去管曹秀秀的死活。   曹秀秀从白家大门跑开之后,她害怕白家人会追上来,一口气跑了五六条街才停下来。   眼见着日头一寸一寸地往下落,她身上分文没有,吃食也所剩不多,今天已经太晚了,不足够她走回家。   她晚上无奈露宿街头。   这对曹秀秀的人生,是史无前例的。   虽然是夏天,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凉。曹秀秀蜷缩在一户人家的檐廊下,借着月光,看着檐廊的梁上挂着的两盏浅黄灯笼出神。   刚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吹灯,看到了墙壁底下的曹秀秀。打量了她两眼之后,无视了她,吹了灯就进了门去,将门给关严实了。   等到万籁俱静,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的时候,曹秀秀瞪大了眼睛,恐惧如潮水一般从心里涌上来。   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想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说来奇怪,那个梦境竟然十分的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用了半夜去回忆每一个细枝节末。   那样的真实,就像她自己经历过一样。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大概就是人心了。亲姐妹尚能如此待她,曹秀秀心想,这夜里就算是真的有鬼魅,估计也不及她四姐和白家那些人可怕。   饿了,曹秀秀就从包袱里面摸出一点点干粮来吃,干粮噎得她难受,又渴又饿又冷,曹秀秀的心志却在这晚开始变得出奇的坚定。   她想这样的日子在她人生中再也不要出现了,曹求弟利用自己的身体上位,去做人上人。她曹秀秀可不稀罕,她非得自己闯出一片天来不可。   曹秀秀是被马车的滚轮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街上有马车来往,这些都是早起做生意的。   曹秀秀愣了愣,抱起了包袱。她走了两条街,早餐铺子已经出来了,清晨冷冽的空气中混杂着白面馒头的香味,但是曹秀秀没有钱,她上前去跟人打听,镇上的绣庄在什么地方。   打听了好几个人,她走了七八条街,才算是找着了绣庄的大门。   绣庄还没有开门,她站在大门外面,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理了理衣裳,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干净整齐一些。等了快一个时辰,绣庄的大门才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伙计一看外面站着个姑娘,还很是一愣。   曹秀秀走上前去,问道:“大哥,你们这是要开门营业了吗?”   伙计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她穿着不像是主顾,即便如此,伙计不是什么势利人,语气还是和善,“是啊,小姑娘你可是有什么事?”   曹秀秀笑道:“我听说绣庄招绣娘,还可以接绣活,我还会打络子,就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接个活计。”   伙计又打量了她一眼,才笑道:“小姑娘,不是我说,我们绣庄的绣品,都是做了十年以上的绣娘绣出来的,你一个小姑娘可不能够。而且络子虽然也收,但是都只是收花样新鲜的,好看的,一般的我们可不要。”   曹秀秀昨晚上已经将那些绣活和打络子都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知道怎么绣,怎么打了。   她笑道“大哥,您行个方便啊,让我见见东家试一试,成和不成,与您都没有什么损失。我听说过你们绣庄的名头,若是没有点手艺,我也不敢登门献丑,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说得实在是在理,不像是这样装扮的乡下小姑娘能说得出来的。伙计正在犹豫,他背后的人已然将曹秀秀说的话听了一耳朵,她上下地打量了曹秀秀一眼,虽然也觉得曹秀秀看着不像是能做绣活的人,但是这大清早的,估计也没有什么生意,这个小姑娘会说话,很让人有些眼缘,她倒是愿意让她试一试。   “小何。请这个小妹妹进来说话吧。”   小何听到东家的声音,有些惊讶,嗳了一声之后,将另一块门板也给卸下来了,这才对曹秀秀说道:“东家请你进来说话呢。”   曹秀秀大喜。她连忙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就看到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是个穿着靛蓝衣裳的妇人,看着三十来岁的模样,发鬓绾得一丝不苟,头上钗着一根银钗。曹秀秀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还是能认出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布料极好。   妇人生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有些瘦,眉骨棱角分明,显得有些凌厉。好在眉毛修得又细又弯,十分柔美,倒中和了一些面相显出的锋芒。   曹秀秀凭着梦境里的经验,十分得体地朝妇人福了福身,口称夫人,“听闻夫人这边有些营生,我虽然是乡下女子,但在绣活上有些天赋,虽然知道夫人要求甚高,但是我远道而来,不试一试就打道回府,实在有些遗憾,还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   李双月自从丈夫死后,就开了这家绣庄,她丈夫以前是做布料生意的,于镇上这些富户多少都有些交情,她开了绣庄,养的绣娘绣技都是数一数二的,做出来的衣裳也别具匠心,镇上富家夫人小姐们,都愿意到她这来做衣裳,家里的奴婢们虽然也能做,但是毕竟不及她们这里的好看。   要说来,前不久有个绣娘走了,说是年纪大了,绣了这么多年,眼睛不太好了,再绣下去怕眼睛就彻底瞎了,家中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清贫,多少有了点本钱,就辞工回家了。   这些天李双月是想重新再找个绣娘,但是也不想找这么个年纪小的。不说别的,年纪小,就说明于这道上没有经验,她们绣庄是要保证品质的。   不过曹秀秀很奇异地和李双月的眼缘,倒也愿意让她试一试,若是不成,让她打些络子,大概也是成的。   “你几岁学的刺绣?”李双月让她坐下,让伙计给她道了一杯茶。   曹秀秀有些为难,她不愿意说谎,但是说实话,又怕这东家不给机会让她试一下。   曹秀秀便水也没有喝一口,只是笑着对李双月道:“想来东家生意也忙,趁着这会儿早上人少,我还是先给东家展示一下绣工,若是东家觉得可以,我们再坐下来细谈吧。”   李双月听她的谈吐,暗自称奇。这么个乡下小姑娘,胆子大不说,还会说话。   李双月笑道:“那也行。”   她亲自去取了一个绣笼出来,里面绣架,针线都是齐全的。   她同时给了一张花样子,是鱼戏莲叶的花样,“你就绣这个花样子,我绣庄里的绣娘们,绣这样的,通常一上午的功夫就能绣好了,你吃过早点了吗?若是没吃,就跟着我们一起吃了早点再绣。”   曹秀秀哪里有钱吃早点,她早上就吃了一点剩下的干粮,此时肚中已很是饥饿。但是她如何会跟着东家一起吃早点,她连连摇头,“东家不必理会我,自忙去吧。”   李双月就让伙计带她去后院,后院有凳子,让她坐在凳子上绣。   曹秀秀这才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了,跟着伙计到了后院。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光线充足。曹秀秀将布绷在绣架上,就开始分线,穿线。   她还跟伙计要了一根炭笔,数笔就将花样子简单地描绘在了绸布上。   这炭笔是能洗掉的。李双月站在暗处观察曹秀秀,见她如此,心知她确实是懂绣技的,只是如今的女子,十个有八个拿出来都能做女红,区别就是做得好与不好了。   一上午,两个时辰半时辰过去,曹秀秀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了。她绣了一朵荷花,一片莲叶,一尾金鱼。   她在花样子的基础上,稍微做了一下改动,将鱼的比列调小了不少,一来是为了节省时间,二来,这样的布置更加的灵动,整副绣品显得一点都不笨重。   她还在收尾,李东家出现在了她身边。李双月侧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愣住无法动弹了。   她是行家。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绣品生意,绣品的好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副绣品,就算是在她的绣庄,都称得上是精品。   一点针脚都看不出来。   李双月情不自禁地伸手在布面上摸了摸,竟然半点凸起都感觉不到,布还如没有绣花一般平整顺滑。不仅如此,她看出来,这副绣品曹秀秀没有完全跟着花样子来,她稍微做了些改动,但是成品比花样看起来灵动好看太多,一尾鱼游在荷叶和花之下,活了一般。   “这实在是…”李双月震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若是这副作品是个有十来年经验的绣娘绣出来的,李双月都不至于这般惊讶,可是绣出这副作品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李双月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曹秀秀自称有点天赋,实在是过于自谦了,这要是假以时日,不知会达到怎么样高超的水平。   曹秀秀还没有完成绣品,李东家先出现了,让她有些紧张。   她没有对比,不知道自己这手是行还是不行。   “东家,我还没有绣完呢!”曹秀秀道。   李双月摇了摇头,“不。不需要绣完了,你留在我的绣庄里,我这正好差个绣娘。”   曹秀秀一时间有些愣。   李双月见她不说话,还有些着急,“你早上的时候是说要来我绣庄做绣娘吧?我这对绣娘的待遇很好,一个月一两银子保底,还按件分红,我一般给绣娘一分利,一个月勤快点,少说能拿到二两银子。”   曹秀秀心知自己这是已经被收下了,顿时欢喜不已。她还没有说话,肚子先叫了起来。   曹秀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李双月笑了笑,更喜欢这孩子了,她拉着曹秀秀往前走,“这都到了吃午饭的点了,走,咱们去吃饭去。”   曹秀秀找到了事做,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先不说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至少不会饿死了。   她跟着李双月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双月问她家在哪里。   曹秀秀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年纪,若是说得含糊其辞,说不得李双月会怀疑的。   她半真半假地说了。   “我爹娘疼爱弟弟,家里三个姐姐的嫁妆全给弟弟读书用了,现在又想将我卖去给人做奴婢,我不愿意就出来自己找营生养活自己了。”   她挺担心李双月听了会担心惹上麻烦,继而不接收自己。但是没想到李双月反而心疼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别担心,你进了我的绣庄,就是我绣庄里的人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你也不给别人去做下人,自己勤奋点,能养活自己。你是个本事人,本事人在哪里都不会愁养活不了自己。”   曹秀秀点了点头,“谢谢东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毕竟她年纪小,李双月若是有孩子,估计孩子都她这么大了,她又投李双月的眼缘,人又懂事,李双月还是愿意照料她一二的。   李双月给曹秀秀安排了休息的地,和那些绣娘一起,两个人一个房间,她现在睡的床,就是前面走的那个绣娘睡的。   这些绣娘都在李双月绣庄里做了很多年了,突然来这么小的绣娘,都有些好奇,不过曹秀秀和她们也不熟,她们问的太私人的问题自然不会好好答,糊弄着也就过去了。   下午时分将早上的绣品给绣完了,听李双月说,第二天摆在店里就叫客人给买了去了。   知道曹秀秀没有银钱,李双月还提前给她支了半个月的工钱。   虽然曹秀秀现在可能用不上这些银子,但是东家的心意她领了,曹秀秀将银子好好地收了起来,每个绣娘都有一个大箱子来放自己的衣裳,上面还配了一把大锁。   曹秀秀没什么东西,她年纪精神好,一天就能完成一幅小绣品,她绣得灵巧,有时候甚至能自己想一个全新的花样子。李东家说她年纪毕竟还小,先攒些经验,分配给她的活,多是一些小件的绣品。   不过因为曹秀秀的绣品新颖,小件绣品卖得竟然十分之好,还有不少夫人小姐想要定制的。   第一个月下来,曹秀秀领到了二两三钱的工钱。   她一个子没花,全存起来了。   她刚来的时候,李东家见她没有衣裳穿,送了两身自己的旧衣裳给她,李东家的衣裳她穿有些大,她改了改,挺合身的,能穿到冬天去,那时候再做衣裳不迟。   曹秀秀在这里做事的事情,没有托人传回家去。曹秀秀经历了那些之后,也不傻了。她那个家,那个父母,只是在将他们给予她们女儿家的血肉吸回去。   曹秀秀敢打赌,只要她爹娘知道她在这里做工,不将她吸干绝不会罢休。   而曹秀秀也并不关心曹求弟有没有顺利地进入白府,她每天只管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   但是曹秀秀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一辈子绣娘的。先不说这个活计极伤眼睛,她自己并不喜欢这一行,现在只是为了挣个温饱罢了。   等她再次见到曹求弟,是在四个月后。   那时候都入冬了,她站在楼上,看到底下站着一个妇人,几个丫鬟。妇人穿着都不是凡品,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这样阵仗的妇人曹秀秀经常看到,也不以为奇,今天却不同,这妇人她认识,她姐姐曹求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0章 通房(三)   曹求弟如今看着正是以前天差地别, 若不是两人做了多年的亲姐妹,曹秀秀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了。   光看她的穿着,就知道她在白府定然过得十分如意。   不过曹求弟如今都不叫曹求弟了, 她叫曹秋水。   曹秋水难得出一趟门, 这还是她跟白老爷撒娇很是求了几天才换来的机会。现在宅院里的妇人,就算是当家主母, 轻易也不会出来的。就比如绣楼里这些生意, 通常能亲自来的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那些夫人小姐们更注意体面,轻易不会抛头露面,就算是真的有心想来亲自看看,也是一辆马车直接坐到门口, 是绝对不会走到大街上闲逛的。   但是曹秋水这身份倒不用避讳这些, 本来就只是个侍妾,也不提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   曹秋水也是闲逛逛到了这处绣庄来。不过看着绣庄里面的这些绣品, 倒喜欢得紧, 尤其是其中一幅牡丹花的绣品, 她更是喜欢。她买这绣品回去倒没有什么用, 主要是这绣品的绣技了得, 虽然是一幅繁褥的花样,但是手摸上去一定感觉都没有,而且看着也不显得厚重,这种绣技, 最是合适在春天的时候, 绣在那种薄衫上了。现在已经入了冬。她逛了一圈之后,就想定做一条披风,上面绣些花纹, 好看也好穿。   李东家亲自接待。   李东家在城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点眼力是有的。她从曹秋水的装扮上已然看出来了,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姑娘,大概是得宠的侍妾。   这种侍妾一般对银钱是最为大方的,李东家倒也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要进了店来,那都是客人。   听她说她要定制一条披风,要羊皮内衬,面料要扬州白绸,金银丝线绣花纹,花纹最好要一些清雅一些的梅花之类的。   曹秋水出来采买,白老爷十分大方地从自己的私房掏了五十两银子。   这种披风也不算昂贵,做这么一条披风大概二十两银子。   曹秋水也没有久坐,她给了十两银子的定银,等李东家将花样子拿出来供她挑选了之后,曹秋水还指定要绣牡丹花的绣娘来给她在披风上绣花。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曹秀秀在绣楼里面已经绣了几个月了,这披风虽然大了点,但是曹秀秀应该是能绣好的。李东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等曹秋水走后,李东家上了楼,正准备找曹秀秀说这件事,就看到曹秀秀失神地站在走廊上,看着门口出神。   李东家见她面色有异,问了一句,“秀秀,怎么了?”   曹秀秀被这声音惊醒过来。李东家虽然对她不错,但是她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私事告诉别人,她遂摇了摇头,“没事。”说着,她看向李东家手上拿着的花样子,放低了声音,“我刚才在楼上都听到了,东家,交给我绣就是,我一定能绣好的。”   李双月笑道:“这是自然的,我看这个娘子就是看中了你绣的那副牡丹,才指定让你来绣。”   曹秀秀点了点头,将花样子接了过去。   “我挑选好了白绸之后就送过来。这白绸用得多,上面的绣花要怎么布置,就要费点心思了,留白过多显得素净不好看,过满,又会觉得厚重,你多费点心思。”李双月细细地交代她。   曹秀秀点了点头,拿着花样子进了绣房去了。   曹秀秀坐在自己绣墩上,不自觉地又开始出神。   她想起那个梦,想起现在的曹求弟。曹求弟才进白府三四个月,就获得了独自出府买东西的权力,可见她在白府比梦境中更加的如鱼得水。曹求弟真是大变样了,曹秀秀心想,若是她娘见了现在的曹求弟,不知道该多惊讶呢。   曹求弟进了白府,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家里送银子。   曹秀秀现在也想通了,她娘只是将她生下来,当初也不是成心想要生下她,只是因为她不是儿子罢了,生下来了也塞不回去,只能养着。这是父母应尽的本分。   曹秀秀从四五岁的时候起,就开始干活。她算是自己将自己养大的。她也不欠她娘,更不欠她弟弟。她现在手里有了点钱,大概快十两银子了。这十两银子足够她弟弟上县城应考。但是曹秀秀不可能将银子送回家。   曹秀秀想到梦境中,她娘五两银子要将她卖了。她现在可是四个月挣了十两银子,她娘若是知道,不知会不会后悔。   曹秀秀东想西想的,又想回了曹求弟身上。   曹求弟卖身求荣,虽然看着曹求弟现在浑身都是富贵,但是曹秀秀一点都不羡慕。即使她就算是做一辈子的绣娘,一辈子都不能过上曹求弟这样的生活,曹秀秀也不羡慕。她知道白家是个什么样的生活,除了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好,人就像是富人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样的日子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更别提曹求弟为了她那一身的富贵,还要假意奉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只要想想,曹秀秀就觉得恶心。   曹秀秀看着手里的花样子,她现在要替曹求弟做衣裳来挣钱养活自己。   曹秀秀吐出一口气,暗暗想,自己不会一辈子做绣娘的。她不信人要靠着依附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她偏生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她给曹求弟的那间披风绣花,也如绣别的绣品一样尽心。   这披风面宽,她足足绣了十天才算绣完。   金银丝线穿梭其中,花是粉色的寒梅,曹求弟是妾室,不管是披风还是什么,都不能带正红的。   李双月看到了成品之后,直感叹曹秀秀的绣工已经出神入化了,她以后可以接大幅绣活了。   比如城里富户们女儿的嫁妆。   虽然说女儿在嫁人的时候,要备嫁衣和被褥,按理说上面的花都需要新嫁娘自己绣,但是新嫁娘一般都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亦或是没有那个功力,所以通常都是让家里的下人帮着绣,最后新娘再去补两针,就算完了。   但是一般的将就人家,不会让家里的丫鬟婆子来绣,她们的手艺毕竟也有限,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请城里的绣庄里的绣娘来绣。   这城里只有一家绣庄,而且有口皆碑,都知道她们家的绣娘技艺了得。   在给曹求弟披风做好之后,绣庄还真的接到了一单绣嫁妆的活。这样的活计是大单,通常能请绣庄的绣娘去绣嫁妆的人家都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这一套嫁妆起码得绣一两个月,能去的绣娘都能分到不错的工钱。   曹秀秀已经通过给曹求弟绣披风充分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回也被李双月派出去了。绣庄里加上曹秀秀一共有四个绣娘,这一次就派了两个过去,因为婚期还早,所以两个绣娘就应付过来。   但是这里面有了一点点小波折。   因为曹秀秀看着实在是太小了,从来没有见过年纪这么小的绣娘。   这户人家姓张,是城里开米铺的,城里几乎大半的米铺都是他们家的,可见他家财力雄厚。要是没有钱,也不会放弃用家里的丫鬟,而去绣楼里请绣娘,这费用可不便宜。   而李双月的绣楼一向有好口碑,这才花了大价钱从绣楼里请了绣娘。结果张家的夫人一见到曹秀秀,当即就想要翻脸,这么小年纪的小姑娘,跟她女儿差不多大,看着甚至比她女儿还要小,这么小年纪的,能给她女儿绣嫁妆?   曹秀秀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这样的情景,她看起来年纪确实小了点,也不怪人家怀疑。   李双月领着两人过来的,李双月做惯了生意,自然能从张夫人的脸色中看出她很不满意曹秀秀。   她主动笑着解释道:“张夫人经常在我那做衣裳的,也知道我对绣娘的看重,夫人别看秀秀年纪小,但是她的绣工可是将我都折服了呢。不是我夸这孩子,她的绣工就是多少绣了几十年的老绣娘都比不上的,夫人若是不信,我还带了一副秀秀绣的绣品来给夫人过目。”   说着,李双月将曹秀秀以前的绣品拿了出来,呈给张夫人,笑道:“而且,我那绣庄都多少年的老招牌了,我也不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您说是不是?”   张夫人半信半疑地将绣品接了过来,她虽然不会自己动手绣花,但是这么大年纪了,内宅的女人们花费时间最多的也无非就是吃穿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她一见绣品,心中着实一惊,有些不敢信地看了曹秀秀一眼,这才问李双月,“李东家,这真是这孩子绣的?”   李双月笑道:“您呀,就放一万个心,我那绣庄就在那呢,这么多年的老主顾了,我还能蒙骗您吗?”   张夫人一想也是,笑道:“不怪我多心,只是这孩子看起来年纪确实是小了一些。”   李双月不吝夸她,“这孩子心灵手巧,是吃这口饭的人!”   全程曹秀秀没有多说话,这样的场合也轮不到她说话。   张夫人安排着两人住下之后,李双月就回去了。   张家很大,和梦境中的白家不遑上下。曹秀秀和另外一个绣娘,两人住在同一个院里。院子里还摆着绣花用的绣架,这是来的时候,绣庄里的伙计搬过来的,这是两个绣娘用惯了的,也就不让张家准备了。   张家当天就将嫁妆被褥的绸面送了过来,绣线则由绣庄提供,这都要算在成本里面的,至于花样子则是张夫人提早和李东家商议好了的。   当天下午,曹秀秀和另外一个绣娘就开始绣花了。   听说张家这个女儿是唯一的独女,所以张家人才这般重视。这绸面一看就是苏州的料子,就这小小的一个被褥面,估计都要花个二两银子,自然是金贵得不得了,她们是万万不能破坏的,就是绣花的时候,旁边也站着一个小丫鬟,名义上是给她们端茶递水,实则就是看着她们,避免她们在绣面上做手脚。   曹秀秀倒不在乎这个。   天尚冷,白天也不敢在外面绣,免得冻伤了手,丢了饭碗,他们在光线很好的厢房,两人在一间厢房里绣。   张家岁家大业大,但却也不愿意出点炭火,她们要借天光,窗子还得开着,寒风从窗户外面灌进来,倒和在外面差不多冷,就连一旁站着的小姑娘,都冷得直发抖。   曹秀秀见那小丫鬟身上穿着的衣裳,竟然还比自己穿的要单薄。   曹秀秀勉强绣了一会儿,就冷得差点拿不住针。   但是从小丫鬟的穿着就可看出来,这张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是十分舍得的,但是对府中的下人,以及上府里做工的她们绝对不会大方。   可是这样下去决计是不成的,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活计。两个月之后也才是早春,那时候天同样严寒。   如果自己出钱去买碳,这样从早烧到晚,估计一个月没有半两银子是下不来的。两个月就是一两银子,两人来做绣工,起早贪黑,一个月也就能挣个二两银子,这叫人如何能舍得呢。   另外一个绣娘年纪稍大,三十来岁了,自认是个圆滑人,自然是不肯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来,她忍着冷描着花样子。其实这样的事情她也经历过一回。这些大户人家,别看他们可能一顿就要吃个几两银子,却决计不肯给别人花销半个子的。尤其是像她们这种手艺人,在人家眼中最是下贱,怎么可能会给安排火炉呢。熬一熬也就过去了,顶多就是手上生几个冻疮。   只是她们这个行业不比别的,手上要是长了冻疮,就会影响绣花。   曹秀秀等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同来的这个绣娘。她姓孟,曹秀秀一直叫她孟婶子。   曹秀秀自己询问那个丫鬟,“小妹妹,这屋子这样冷,可否给我们生个炭火?”   孟氏一听她主动询问,顿时抬头看向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嘴都快冻紫了,若是能生炭火,都不消曹秀秀开口,她自然就会生了。她也冷啊。   丫鬟有些为难道:“没有夫人的允许,我也没有办法生炭火的,这领炭都需要去夫人那里领牌子,才能去库房领呢!”   曹秀秀就道:“那么麻烦妹妹去询问一下夫人吧,这房间这样冷,我们手都冻僵了,连针都拿不住,如何能做事呢?”   小丫鬟为难一阵,想到自己也冻得有些受不了,就依着曹秀秀的话,去了一趟张夫人的院子。   她去的时候,张夫人正在跟自己的女儿说话,一听丫鬟传话说是绣娘想要生炭火,顿时嘴一斜,冷冷笑道:“真是打的好主意,我花了大价钱是请她们来绣嫁妆的,可不是请她们来享福的,还想烤炭火,那些绸面都是苏州送过来的,要是火星子溅上去了,她们赔得起?真是白日做梦!”   小丫鬟无功而返,这个小丫鬟倒有几分机灵,虽然夫人话说得难听,她传话可不能这难听,只是说夫人说府上今年买的炭少,实在是匀不出来,请两位绣娘将就将就。   孟氏一听,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是她也并不惊讶。这张氏管着这么大的家,未必就想不到她们绣娘会冷,只是舍不得这炭火钱罢了。   孟氏想到上回冬天去绣嫁妆,冷了一个多月,手上长了好几个冻疮,回去之后,有一个月手肿得几乎拿不了针,活干不成,人还受罪,想想实在是划不来,她便对曹秀秀道:“秀秀,不如我们各自出一半钱,托人出去买点炭回来,这样冷着,可不是办法。”   曹秀秀咬了咬牙,她听出来小丫鬟的话是托词了。心想这张家家大业大的,竟然舍不得出这点炭钱,由此可见这些有钱人自私自利到何种程度。   让曹秀秀自己掏钱买,她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看了孟氏一眼,道:“孟婶子,我来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张夫人松口,如果她明天还是不松口,我们也只好自己买点炭火了。”   孟氏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要想个什么法子,但是若是能省下这么大笔银子,也是好的。于是孟氏也不坚持今天就要让人去买,只看曹秀秀想个什么法子。   那小丫鬟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张夫人,她是家生子,对张夫人的秉性可谓是知道得很清楚。这位可是一毛不拔的主,这点炭钱其实对张家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张夫人就是不愿意,谁也别想让她改主意。不过她倒是挺期待明天这两个绣娘托人出去买碳的,她心里就在琢磨这件事,若是这两人准备买碳,势必要托人。她就是最好的人选。她哥哥就在外院做事,倒时候让她哥哥去帮着买,还能从里面挣点利钱。   曹秀秀跟小丫鬟讨要了一张素白的手帕,当然也不是白要的,她用自己的荷包和小丫鬟换的。她的绣工了得,女红也不错,荷包上面绣了憨态可掬的小狗,料子还是用的,绸布边角料,小丫鬟用一块不值钱的手帕就换来了这么个好东西,别提多高兴了。   曹秀秀一边描花样子,一边跟小丫鬟打听张家的情况。小丫鬟刚从她这里得了好东西,对她很有好感,这么干站着也是无聊,她很痛快地将自己知道的可以说出来的事情都说给了曹秀秀听。   曹秀秀听完,对张家了解了个大概。   张家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成亲了,二儿子定亲之后,等到要娶亲的年纪,女方突然得了急病过世了,小女儿就是现在在待嫁的张小姐,她今年十五,明年烟花三月,就是她的好日子。   忙活了一下午,差不多日头收了,曹秀秀她们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将绣品全部都蒙上之后,也休息了。现在不赶工,可以慢慢地绣,若是赶工,就得熬夜绣,那样太费眼睛了。   不过这天晚上,曹秀秀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半夜。   到了第二天,依旧是这个小丫鬟过来守着她们。   曹秀秀昨天一直在和这个小丫鬟说话,现在也算熟悉了不少了。曹秀秀问她,“柳香,你光这么站着不动,是不是也很冷?”   柳香笑道:“是冷啊。”   曹秀秀看了她衣裳一眼,“你应该多穿一点,太单薄了。”   柳香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谁说不是呢,可是这是张家的定制,她还多穿了一件单衣在里面呢。   曹秀秀笑道:“我们都是苦命人,拼了命的才能挣两个辛苦亲,你们也是,这高门大户的看着光鲜,做下人还是不容易啊。”   这话柳香不敢接,但是她心里却十分地认同。这张夫人掌家实在是太抠了一点,连下人们的冬衣,都做得很薄,里面摸着都没有二两棉絮。这费不了多少钱,偏生张夫人抠。   曹秀秀这时便将昨晚上熬夜绣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对柳香道:“昨天夫人还担心我年纪太轻,绣得不好,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绣这么大的活,也怕绣不好,绣坏了料子事小,耽误了张小姐的佳期,罪过就大了。所以我昨晚上熬夜绣了个手帕出来,想请柳香妹妹你帮个忙,送去给张小姐过个目,看她是否喜欢。”   柳香将手帕接了过来,一抖开,就呆住了。这还是她昨天拿给曹秀秀的那个不值钱的手帕吗?绣了花之后简直如同被化腐朽为神奇,若不是这只是普通的棉料子,这手帕就算是拿出去卖,估计都能卖个几百个钱。上面的图案简直栩栩如生!   曹秀秀又笑着问她,“柳香妹妹可是喜欢?你若是喜欢,我得空就给你也绣一条。”   柳香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追问,“真的吗?你能给我也绣一条?”   曹秀秀点了点头。   这下柳香没有什么不愿意了。   只是在她临走之前,曹秀秀拦住她,轻声道:“若是张小姐也喜欢的话,倒是要托柳香妹妹提一句,这房子冷,实在叫人拿不住针线。”   柳香并不傻,她一瞬间就意识到曹秀秀做这些都是因为炭火的缘故。两人虽然做着不同的工作,但是却一样都是苦命人,柳香摸了摸身上单薄的衣裳,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秀秀姐,你放心。”   从柳香能将张夫人那样难听的话改编一下说给曹秀秀她们听,就能看出柳香这孩子也不是个笨人,她送去给张小姐的手帕,由头是想让张小姐提前看一下曹秀秀的绣工,其实就是想让张小姐喜欢上这个手帕,对曹秀秀的绣工有所肯定。这时候柳香适时提出来那西厢房因为要开窗,实在是冷得冻骨,担心绣娘们在这样的条件下,做不好事情。   张小姐很是喜欢这条手帕,有些可惜的是手帕料子不入流,她是拿不出去的。她反复地看着这条手帕。昨天留香过去跟她娘提炭火的事情的时候,她也坐在一旁。她倒不像张夫人那样小气,只是一些炭火罢了,也没有什么。她的嫁妆要紧,若是这两个绣娘真的这件事不能如约完成绣品,她的事才叫被耽误了。   张小姐自然不会跟柳香打什么交代,她径直去了张夫人那里。   不到中午,曹秀秀她们绣花的西厢房就多了两个火炉,因着担心火星子溅出来烫坏被面,还用了那种熏衣裳的炉子。   火炉子一升起来,房间里顿时就暖和了起来,人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得坐都坐不住了。   孟氏经此一遭,心里对曹秀秀难免有些佩服,年纪虽然小,但是心眼可不小。   这一场绣活做了两个月。从冬天一直绣到开春,就是过年那两天,两人放了三天假。   孟氏有家有孩子,过年自然是要回家的。曹秀秀虽然有家,可现在也算得上是无家可归。她本来还担心李双月过年要关门回家过年,都已经打算这三年去开业的客栈凑合一下,没想到李双月的家就是绣庄,她不上别的地方去。   曹秀秀不走,李双月还很是高兴,两人和一个值班的伙计,三个一起在绣庄里过了年。   曹秀秀还得了一个大红包,她一拿在手里就感觉沉,回房间一倒出来,一数,有一百二十个钱。这可真是大红包了。   大年初一过了,曹秀秀跟着孟氏就又去了张府。   张府的新年自然没那么快就过去了的,阖府上下张灯结彩,看着很是热闹。   曹秀秀经历了此番之后,心境大有不同,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孤身在外冷清,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一点都不觉得孤独。   曹秀秀她们继续绣花,院门一关,将张府的富贵繁华都关在了外面。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曹秀秀和孟氏早早地就歇了,今天过节,两人都想松快松快。   孟氏白天就跟曹秀秀说了,这正月十五,外面的街上是要玩灯的,大人小孩都涌上街看灯,别提多热闹了。   曹秀秀听了,心里很是向往,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热闹呢。只不过如今她们在张府,不能随意出去。因为是过年,张府送过来的饭菜也比以往要好很多,有鱼有肉。   吃过了饭,曹秀秀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想着自己还欠留香一条手帕,掌了灯,就坐在灯下绣花。   张家大,这院子里只住着她和孟氏。另东厢房都是空着的。   曹秀秀绣着绣着,也不知几时了。若是侧耳听,仿佛还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热闹,只是她这房子里,只有一盏豆灯,她独自坐在灯下绣着花。   慢慢地有些困了,曹秀秀正准备要睡了,听到有人拍门。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开门的动静,想来是孟氏已经睡了。她只得放下了针线,起身披了外衣,走出房间,到了院门处,她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问了一句,“外面是谁?”   声音听着是个小孩,“快开门,小爷的灯笼落在了你们院里了!”   曹秀秀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会有小孩?只是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是张家的孩子。   她取了门栓,打开了门。   门口确实站着一个小孩,小孩穿得一身棉滚滚,露出来的一张小脸胖得惊人,头上还带着一顶雪白的兔毛帽子,等曹秀秀一开门,他登时就迈着小短腿要往里面冲。   曹秀秀心里正在惊叹这小孩可真胖,小孩嫌她挡路,随手推了她一掌,曹秀秀虽然已经是个半大姑娘了,但是人生得单薄,又没个防备,被这么一推,脚下禁不住朝一旁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永儿!不可无礼!”正这时,曹秀秀听到了一道成年男性的声音,她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男子跟着这没礼貌的小孩。   曹秀秀的视线对上了一副黑曜的眸子,这人生得十分高大,站着大红的气死风灯笼下面,将光线完全挡住了,看不清这人的脸。但是他这一双眼睛着实出众,又黑又亮。   这里是内院,见竟然有男人出现,曹秀秀难免吃惊。   但是联想刚才那个小孩身上穿的,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张府的主子了。   只是就算是主子,她们只是来张府帮工的,也没有在这种深夜来叨扰的道理。   “这位公子大概是张府的公子吧?这么晚了,不知是有何事?”小孩也就算了,这男人曹秀秀是万万不会轻易让他进院子的。若是被张家人知道了,还以为她蓄意要勾引这男人呢。到时候可是有理说不清了。   张若惊一听她这话,不由有些奇怪,她口称张府,显然不是他们府上的人,但是现在大年还未过,如何会有客人留宿府上?   张若惊退后一步,客气道:“实在是对不住,我陪永儿放孔明灯,灯笼落下来了,就朝着这边落下来的,我担心那灯未灭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找了过来。”   曹秀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回眸看了一眼院子。因着房屋上还有积雪,今晚也有淡淡的月色,房顶上那只黑色的灯笼看得还算明显。   她指了指那处,对张若惊道:“那么公子不必担心了,那灯笼落在了房顶上,火已经灭了。”   曹秀秀看不清张若惊的脸,张若惊可是将她看得很分明。   在红灯笼的照映下,她的面容难免稍微有些不太清晰。但是轮廓还是看得清楚。这个姑娘看起来过分的年轻,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她一张脸生得很是俏丽,说话也落落大方,丝毫不怕生。   张若惊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灯笼的影子。   他笑道:“这我就放心了,深夜叨扰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曹秀秀摇头,“这也没什么。”   背后,小毛头也听到他们的对话,看到房顶上自己放的那盏孔明灯果然寿终就寝,当即就不干了,哭闹了起来。   “我要我的灯笼,你们赔我的灯笼!”   从刚才他推开曹秀秀的动作就知道,这个孩子势必是被宠坏了的。他站在原地撒泼,曹秀秀不愿意去触这种小毛头的眉头,只得将院门拉开了一些,让这个张姓公子进来将人抱走。   “永儿,别闹了,这孔明灯就是要这样放的!放在房顶上才好呢,灯笼待的地方越高,你许的愿望老天爷才能听到!”   小毛头听不进去这种道理,他只知道自己的灯笼现在在房梁上下不来了,闹着要叫人将他的灯笼弄下来重新放。   张若惊虽然脾气好,但是左哄右哄小毛头不买账,他也没耐心了,“既是如此,我们去就去你爹那,让你爹派人来给你弄灯笼!”   一提到他爹,小毛头果然噤声。   张若惊提鸡仔一样提着张永寿的后衣领,将人给领走,临走还给曹秀秀倒了一回歉。   曹秀秀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人走后,她栓上门,回房间睡下了。   一直忙活了两个多月,曹秀秀和孟氏二人才算是将这些绣品给做完。   给张夫人都验过,张夫人虽然抠门,但在绣品上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因为她们完成得确实让人满意。   两人收拾了东西,让李双月带着伙计过来一道领走了。   曹秀秀和孟氏她们跟着张家的下人往外走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一行人。   李双月经常来张家给张家的女眷们做衣裳,认得其中打头那个。   她一边吩咐曹秀秀她们让到一边,一边跟他打招呼,“这不是张二公子吗?好久没见到了。”   张若惊做一身书生打扮,穿着一身月蓝棉长袍,料子自然是绸的,腰上束着月白腰带,虽然穿着棉袍,因为他长身玉立,竟也不显得臃肿,他温和地对李双月笑了笑,“问李东家好,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您了。给您拜个晚年!”   李双月笑道:“这都出了二月了,可不是很晚了。”说着,李双月看了一眼张若惊身上的衣裳,认出来,这衣裳上的花纹出自她们绣庄的绣娘之手。   “张公子现在帮着打理生意,肯定很忙吧。我就不耽误公子了,你们快先请。”   张若惊自诩翩翩公子,自然不肯做这种没有礼节的事,他翩然笑道:“登门是客,哪有主人先走的道理,李东家,您先请!”说着,张若惊领着几个掌柜让开了一旁。   李双月知道这个张二公子虽然年纪轻,但是做事稳重,自然不肯先走的,她就笑了笑,“多谢公子了,有时间还请多照顾生意才好呢。”   张若惊也笑,“这是自然的,说不定春衫要麻烦李东家了。”   李双月笑着应了下来,领着曹秀秀他们一行人往外走。   曹秀秀路过张若惊时,总感觉他那双眸子似乎放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过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1章 通房(四)   这两个月虽然过得辛苦, 但是回报也非常地丰厚。曹秀秀和孟氏一人分到了四两多银子,加上一两银子的保底钱,两人这两个多月拿到了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足够寻常的百姓家撑个两三年了。   曹秀秀现在手上一共有十来两银子了。而她在这里不过待了半年。   绣完张家的嫁妆, 曹秀秀和孟氏都有三天的休息假。孟氏自然就回家去了,她家离镇上并不远, 而曹秀秀则无处可去。   她自从来了镇上, 还没有去逛过, 出门兴许连方向都找不到。   借着假期, 曹秀秀就上街去逛逛。也没有人陪她, 她独自逛一圈,虽然身上带了些碎散银两,但是曹秀秀舍不得乱用,一个月能领到二两银子听起来很多, 但是个中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好在曹秀秀年纪轻,虽然是常年做这个,身体也并没有感到不适,如孟氏她们这么大的年纪了的,绣一天下来, 不仅腰酸背痛, 甚至眼睛都是痛的。   做绣娘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后面要做点什么,曹秀秀还没有想好。   她要是想离开这个小镇去往别处,就须得去官府报备, 同时需要办理路引。曹秀秀暂时还没有出去的想法,但是她也觉得,她并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中,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兴许是冤家路窄,曹秀秀这一上街, 就碰见了她姐姐曹求弟。   曹求弟只是个侍妾,身份是不能坐轿子的。她乘坐了白家的马车。如今她将白老爷侍奉得更加满意了,若是不太出格,白老爷倒也愿意依着她。   曹求弟这次出来是去看大夫的。   她知道白老爷的身体已经是不行了的,生不出儿子了。可是她要是想在白家安身立命,就必须得生个孩子不可。她知道一处杏林馆对妇科很是有一手,她是想着,看看大夫,能让白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到时候就算是怀上了孩子,她也有的说法。   可是偏生就在街上遇见了她五妹。   “秀秀!”   曹求弟曾经托人带银子回家,因为她现在成了白老爷的侍妾,按她娘的性子,当然是不肯跟她断了联系的,每个月都会来府上看她。当然宋氏也不可能见到她,只是她在后门让人通传,说是来求见她。白家规矩大,当然不可能让一个侍妾的娘进府去,而宋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过来也只是打着探望的由头,来找曹求弟要钱罢了。   再说曹求弟。她都已经是重生过一回的人了,对这种亲情上的事情还是看不透。她知道她娘不是真的关心她,她娘心里都是她那个弟弟。但是兴许是从小被她娘灌输她是姐姐一辈子都要看护弟弟这种思想,即使曹求弟重生了一回,这种思想也一直都伴随着她。就算是偶尔很生气,只要她娘一来,曹求弟就立马忘了。   宋氏每每过来,都能拿到银子,虽然不多。   曹秀秀听到旁边马车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这才认出马车上坐着的人是曹求弟。   曹求弟算计她的事情,在曹秀秀的心里一直没有过去。她只是看了曹求弟一眼,抬腿就要走。   曹求弟前世几乎可以说是众叛亲离,她那个一直扶持的弟弟,在上京赶考的时候,被山贼给杀了,宋氏遭受不了打击,一下子就疯了。曹秀秀也被她教唆人害死,虽然生了个儿子,可是儿子从小就不跟她亲。曹求弟后来以为这一切都是在惩罚她犯下的错误。   而且曹求弟在前世的时候,时常会想起她这个妹妹来。她和妹妹同时进府,她虽然自认自己是在保护妹妹,可换一种角度,她何尝不是在为自己考虑呢。她知道曹秀秀长得比她好看,和她完全不同的类型,她担心白老爷看到了曹秀秀之后就会冷落她,所以她也一直帮着曹秀秀称病。   曹秀秀对她是完全信任的,可是后来却命丧这个亲姐姐之手。   曹求弟经常在午夜梦回想起这个妹妹都睡不着。   如今有了机会,曹求弟不会再犯前世一样的错误。她想尽量地补偿曹秀秀。   曹求弟从马车上追了下来。   “秀秀,你这么久是去哪里了?娘说你没有回家,我还以为你是被拐子给拐去了!”   曹求弟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打量曹秀秀。只见曹秀秀身上穿着的虽然是棉布衣裳,但是看着也干净整洁合身,她脸也比之前看着圆润了许多,显然,曹秀秀消失的这半年过得不错。   曹求弟仿佛松了一口气,这才责怪曹秀秀,“你是上哪里去了,怎么不回家也不给家里托个信?娘都要急死了!”   曹秀秀嘲讽地看了一眼曹求弟身后的马车,冷声道:“我做什么去了?反正不是给人做妾去了。”   曹秀秀听出她话里的嘲讽,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你回家去吧,免得娘担心了。”曹求弟劝道。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该操心的是何如获得白老爷的喜欢。”   “秀秀!”曹求弟是真的恼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谁让她们生在了穷人家呢,若不是如此,谁会愿意给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的人做妾?曹求弟虽然如是想,可是她也以此为耻,她只是以这个身份作为跳板,去获得她想要的东西罢了。   曹秀秀看了一眼她身上披的披风,这披风还是她给做的。   姐妹二人虽然一起长大,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曹秀秀转身就走,将曹求弟晾在了原地。   曹求弟见她不听劝,也着实没有办法。只好上车走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镇并不大,也不算是很繁华。曹秀秀去逛了一回就碰到了曹求弟之后,就失去了逛街的兴致。   曹秀秀想了很久,她发现自己现在只能靠这门手艺吃饭了。但是若是光是像现在这样只知道埋头绣花,曹秀秀也觉得这辈子似乎没有什么奔头,能一眼就看到头了。   她想了几天之后,想明白了。她要以此为生的话,她就要将这件事情做到极致,不仅仅只是一个绣娘,而是一个技艺高超绝顶的绣娘。她要绣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谁都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曹秀秀已经定下了一个终生为之奋斗的事业目标。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地暖和了。   在四月份的有一天,曹秀秀还听到前面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李东家还特意让她们都上街看,原来是张家小姐出嫁了。   曹秀秀就站在街道一旁,看着那几十个下人抬着的嫁妆里面有她们绣的被面,心里也着实欣慰。   曹秀秀在绣庄里一待就是一年,这一年里,她除了完成每天的绣花任务之外,晚上就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琢磨绣技。   她可能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料。   半年后,已经是夏末了。这时候城里的夫人小姐间,突然流行起了一种服饰,这服饰的面料和别的没有什么不同,就是衣裳上的绣花美绝,远看如雾,近看似水,缥缈如□□。上面的绣花样式不仅不常见,就连这种花纹绣在衣裳上,若是料子本就不凡,再配上这种绣花,简直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第一个穿这件衣裳的就是县令家的小姐。   在游湖的时候穿出来的,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县令家这位姑娘,若说相貌着实没有什么太可取的地方。她姓刘,长得很像刘县令。刘县令天生一张大饼脸,刘小姐的模样就和她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由此可知她相貌着实普通。她今年也十六岁了,要说她爹是县令,她怎么着也好找人家的,但是就是因为她相貌着实太过平凡了一点,而且眼光奇高,寻常的男子根本就入不得法眼,亲事就一拖再拖,一直到十六岁了都没有定下人家。   姑娘大了,在家就待不住。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逛街。而绣庄就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   曹秀秀将这件衣裳做出来之后,她自己掏的银子买的上好的衣料,利用晚上的时间,一个月才做出这件衣裳来。这衣裳一做出来,先拿给李东家过目。   李东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走南闯北也是有过的,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绣法。她一问,才知道这绣技是曹秀秀自己琢磨出来的。李东家无话可说,只能啧啧称奇。   若是形容一下这种绣法,这些花看起来有点像浮在衣裳表面,看起来朦朦胧胧,但是又美得不法言说。曹秀秀一看李东家的反应,就知道不仅仅是自己觉得好看,显然就是这衣裳好看。   曹秀秀就请求李东家挂在铺子里卖。她自己掏了五两银子才买来的布,这衣裳又是经过了一个月的呕心沥血才做成,再加上这种绣技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她们定的价格奇高,就这么一件衣裳,要价八十八两。   八十八两,若是放在苏州那些繁华的地方去,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小城中,可谓是头一份。   挂出来之后,前面有两个夫人看到之后都觉得好看,但是奈何这衣裳实在是太贵,就算是这些人都是有钱人,也多半不会花这么多银子买一件衣裳,这也太奢侈了一点。会被别人说嘴的。   而刘县令家这位千金则没有这些顾忌,她是千金难买高兴的那种,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绣庄里有这么一件好看的衣裳,特意赶了过来,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八十八两银子,眼都没眨,就买了下来。   这银两还是李东家定下来的、曹秀秀一开始还觉得太贵了。八十八两买一件衣裳,她想都不敢想。本来李东家也想着这个价格未必能卖得出去,若是真的卖不出去,她就那些银子给曹秀秀将这件衣裳买下来,到时候衣裳就挂在她店里,当做镇店之宝。   但是没想到衣裳竟然很快就卖出去了。   刘小姐自从买下这件衣裳之后,就一直盼着这场游湖会了。届时年轻的妇人,小姐,以及城里那些公子们都会去参加,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她就盼着这一天,要穿着她最漂亮的裙子去游湖会上显摆显摆。   果然,她一出场,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刘小姐满意极了,心想这银两可花得真值。   刘小姐不知道她自己顺便帮了曹秀秀一个忙,这衣裳算是彻底的打出了名号了。真是托了刘小姐的福,过了这次游湖会,曹秀秀接到了五六个订单,都是指定要这种衣裳的。   李东家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这么能耐。李东家是厚道人,虽然这衣裳真的很挣钱,但是她也没有因此就让曹秀秀教别的绣娘这种绣法。因为曹秀秀苦心研究出来,显然不是为了造福大众的。若是大家都会了,还怎么挣钱呢。   另几个绣娘见此,确实眼热,想着曹秀秀来了一年了,彼此也算是熟悉了,没道理她回了这么厉害的绣法却不教大家吧?   但是几个绣娘都碰了一鼻子灰。   曹秀秀倒也没有说难听的话,她只是说这门绣技是她苦心想出来的,以后是要当做传家宝传给后人的,这是曹家独门绣技,不能外传。   绣娘们心想你自己还只是个多大的小姑娘啊,就想着要造福后代了。但是这种情况也是提前想到了的,几个绣娘见曹秀秀不愿意教,虽然眼热,但是也毫无办法。毕竟东家都没有开口,显然她也知道曹秀秀不愿意。   而卖来的八十八两银子,李东家一分都没有要,全部给了曹秀秀。曹秀秀一开始还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李东家坚决不收,说是这衣裳的料子用的也不是店里的,而且曹秀秀是晚上熬夜将这件衣裳做出来的,就算是她自己的。   李东家诚心不收,曹秀秀也只好将银子收着了。加上她原先存起来的十来两银子,她身上一共有一百两银子了。她可不敢将这么多银子放在身上或者放在房间里,她留了点碎散银子出来,存了一百两去钱庄,换了了一张存票回来。   曹秀秀平时就将这张存票贴身放着。   而游湖会后接连来了五六个订单,李东家并没有贸然接下来,而是询问曹秀秀的意思。   李东家的意思是,曹秀秀就专心绣花,衣裳还是由绣庄里的裁缝来做。   这个问题曹秀秀已经想了很久了,她想要靠着自己将这个生意做大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能借李东家的手。   她虽然只来了一年,但是李东家的人品她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这是个稳靠人。   她要和李东家合作。   “东家,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您也看到了,这衣裳是因为才刚推出来,比较新鲜,所以在前面估计会有点生意。假如这个镇上没有市场了,我们还可以将衣裳卖到其他的地方去,这是一笔大生意,天下的女人都是一般爱美的,我觉得,这生意绝对大有可为!就是不知道李东家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毕竟年轻,在生意上的事情当然不如李东家清楚。”   这可真是和李双月想到一起去了。她们这个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但是往外面看,这里距离皇城也并不远,走水路只需要两天的功夫。这衣裳到了皇城,显然大有可为。   李东家看了曹秀秀一眼,“你可想好了?你如今有绣技,等着几单做完也就有了本钱,你完全可以自己做这门生意。”   曹秀秀笑道:“东家快别说笑了。生意岂是那样好做的,别说我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就算是东家你,想要将这门生意做出个样子来,都要耗费不少心力。”   曹秀秀又道:“话说回来,若不是当初东家肯收留我,我说不定早就饿死了,我对东家只有感激的。加上东家一介女流,做事有担当有魄力。在行商上又有丰富的经验,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合作的伙伴。东家就别试探我了,我是认真地在邀约东家,东家痛快地给我个准话吧!”   李双月笑道:“这么好的美事,天下再也没有了!我当然是愿意的。你既然信我,我也给你做个保证,我绝不会过河拆迁,我们立字据为证。”   承诺归承诺,给立的字据还是需要的。尤其是像曹秀秀这种情况,她完全只是掌握了技术,要是做生意,人脉、资金、人手,这些东西都要李双月来出的。也就是说,一旦曹秀秀将绣技交出来了,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了李双月身上。   李双月提出立字据,其实也是为了曹秀秀着想。   因为一旦是要做生意了,这绣技迟早是需要交出来的。曹秀秀一个人不可能做出那么多的衣裳。   就比如现在这五六个送上门来的订单,没有半年,曹秀秀无法完成。   这绣技并不简单,若想学成,起码得有良好的底子。而这绣技对她们来说,又十分地重要,若是不教给一个稳妥的,说不定绣技就要外传。   这倒是真让人有些头疼。   李双月接下了两笔订单,一笔是县令府的另一个小姐下的单子,还有一笔是一个赵家下的。就这两件衣裳,曹秀秀全天不停地绣,也需要绣个一个多月才能做出来。   而其他订不到衣裳的夫人或是小姐们,就格外的抓心挠肺。本来只是觉得这衣裳好看,虽然价格贵得离谱,但是也并不是负担不起,所以想要订一件来穿穿,可是等有银子都买不到衣裳的时候,那种感觉可想而知。   这其中,就以白家小姐最为甚。   白家小姐叫白明珠。是白老爷最小的一个女儿,是正室白夫人所出,因为算是老来子,不管是白老爷还是白夫人,都宠得不行,从小性子都很骄纵,长大了更是不得了。   一看刘县令家的姑娘、赵家的姑娘都订到了,白小姐就更想要这衣裳了,可就算是她将价钱翻倍,绣庄那边都不肯接,说是前面的订单估计要做两个月,不敢多接订单了。   白明珠可算是气坏了。   她自己跟绣庄的人说不好,就去找白夫人闹,让白夫人来跟绣庄的人说,给她做一件衣裳。   白夫人也是叫她吵得没有法子,又派了人去询问绣庄可否多做一件,绣庄给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白明珠如何肯依,她从小到大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却得不到一件衣裳,这让白明珠吃饭不香,睡觉也不香,见天的吵闹。   可是白夫人也是毫无办法,她都已经承诺用三倍的价钱买一件衣裳了,绣庄那边的人就是不松口。即使白夫人气恼绣庄的人不识抬举都没有办法,绣庄的人可是跟刘县令家交好的,这次两件衣裳都是给刘县令家做的。   白夫人这没有法子,白明珠就去找白二爷。   白二爷是读书人,跟刘县令家的公子交好,白明珠想要她哥哥去跟刘县令家的二小姐沟通一下,让她将衣裳让给自己。   为什么会让白公子去呢,因为刘县令家的二小姐喜欢白二爷。白二爷亲自却讨要的话,刘二小姐肯定愿意将衣裳让给她的。   可是白二爷是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情来。他又被这个妹妹吵得没有办法,只好另想了办法。   白二爷还是第一回 来绣庄这样的地方。他亲自过来,是想来再给妹妹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订到一件衣裳。   虽然白明珠很骄纵,但是在白二爷和白家父母眼中,白明珠就是白家的明珠。   他过来的时候,李双月亲自去送货去了,这衣裳是赵家那边定做的,如今已经做好了,李东家要亲自送过去,因为见得是赵家的夫人,让伙计送过去,显然不太合适。   所以当白家二爷到了绣庄,提出要订做一件孔雀裳的时候,负责接待的伙计如实说了现在不接订单的事情。但是白二爷特意过来了,当然也不会让一个伙计就将自己给打发了。他提出要见李东家。但是李东家不在绣庄,接待的伙计也不好得罪他,只好将曹秀秀请了出来,让曹秀秀跟他解释。   白二爷坐在待客的桌子旁,他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衫,手上执着一柄折扇,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秀,通身都是读书人的儒雅。   曹秀秀出来之前,也没有想过来的人竟然会是他。   曹秀秀记得很清楚,这个人是在梦中和自己有过牵绊的白家二爷。白二爷二十出头了,但是却一直因为要考功名而没有娶妻,后来更是喜欢上了曹秀秀。只是两人身份悬殊实在太大,所以一对苦命鸳鸯最终也没有能修成正果。在曹秀秀死后不久,白二爷和白二爷死的死,残的残,一个都没有落下什么好下场。   白二爷坐着,突然感觉有一道很强烈的目光朝自己看了过来。他扭头看去,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姑娘出现在了前厅和后院相隔的地方,正看着他。   这姑娘看着十五六岁,晃眼看去,面容生得很是清秀。   白二爷是个君子,自然不会盯着姑娘瞧,他别过头,站了起来,心知这姑娘大概也不会是东家,但是活计将她请了出来,可见是在绣庄里面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拱了拱手,有礼道:“在下姓白,吃饭过来,是特意来为舍妹求一件孔雀裳。”   在那个梦境中,白二爷虽然最后也没能娶她,可是白二爷从来没有负过她,就算是那一次和曹求弟有了肌肤之亲,也是因为曹求弟假装成了曹秀秀。   曹秀秀一直将那个当成一个梦,或者说是对未来的一种预示。她从来没有将之当成真实的事情来对待。可是很奇怪的是,当她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急促起来。她甚至那些潜心修炼出来的稳重也消失不见了一般,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   而白二爷在看到曹秀秀的那一瞬间,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等曹秀秀朝他走过来,他将曹秀秀的脸看得更加清楚的时候,才猛地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梦到的那个姑娘,可不就是眼前出现的这一个吗?   他顾不得礼法,再次认真地看了一眼曹秀秀。确实,这姑娘和他梦中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唯一可能有些区别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姑娘看起来年纪要小上一些,但是眉眼却是一样的。   白二爷当即怔住。   他今年二十有一了,跟他同龄的人早就已经做了父亲了。他却一直在以应试为重一直在推脱他娘给安排的婚礼。别人以为他真的是因为要应试所以才不想成亲,以为他是想先成家后立业。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只有白二爷自己知道,他好像是爱慕上了梦中经常出现的那个姑娘,这姑娘入他的梦太多次,以至于白二爷在不知不觉间对她情根深种。   但是白二爷同时也算比较理智,他知道这或许只是南柯一梦。可是现在,这个姑娘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白二爷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所接受的君子礼仪的教导,呆滞地看着曹秀秀。   曹秀秀心情也是一时间无法平复。但是她很快就将震惊收了起来,走到了白二爷身边,她掩饰般地对伙计道:“怎么没有给客人上茶?”   这一声将白二爷给惊醒了过来。他连忙垂下头,生怕自己已经唐突了曹秀秀。   曹秀秀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口,这才笑问白二爷。   “白公子是来订孔雀裳的吗?真是对不住,可能要叫您白跑一趟了,因为现在店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能绣这样的花样,而我做一件衣裳可能就需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暂时无法再接订单了,若是实在想要的话,就只能等了,我们根据客人的先来后到的顺序来接,只是您来得晚了一些,若是能等,真能拿到衣裳,估计也是半年之后了。”   白二爷倒是没有想到那个让他妹妹吵翻天的衣裳就是眼前这个比她妹妹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做的。   吃惊归吃惊,白二爷一点都不想叫她难做,便笑道:“既是如此,那么也只能等了。不知姑娘贵姓?我回去也好跟舍妹有个交代。”   曹秀秀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形式跟她的妹妹有什么关系,但是还是大方地说了。“免贵姓曹。”   曹秀秀知道他那个妹妹,在家的时候就称作公主也不为过,全家都要伺候着。她十六岁的时候嫁出去了,原先夫家不知道她是这样骄纵的性子,嫁出去没几年就被夫家给休回来了,以善妒的名义。   曹秀秀着实不喜欢他那个妹妹,但是她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白二爷坐着喝茶。见曹秀秀让伙计登记完了之后就要走,白二爷很是心急,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梦中的姑娘,如何肯这样只说了两句话就放她走呢。   “姑娘!”白二爷站了起来,他虽然是读书人,但是并不是那种死读书的读书人。他很是儒雅地微微一笑,“我今天特意过来,却没有替舍妹立马就订下衣裳,回去之后,肯定要不得安宁了。不如请姑娘帮着挑几样东西,我带回去哄哄她也好。”   曹秀秀便带着他一样样的看过去。   “这些衣裳都不错,衣裳上的绣花也是我绣的,用的技法不一样,所以效果也就不太一样。但是衣裳都很好看,就是不知道白小姐喜不喜欢。”   白二爷听她说是她绣的,就买了两件,还买了两条手帕。   曹秀秀带着他逛了一圈,白二爷这回也不好意思再拖着不走了,便付了银子,看了她一眼之后离去。   曹秀秀站在原地,看着白二爷出门走了,还愣着没动。   她心想那个梦真是太奇怪了,这些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为何会梦见呢。   白二爷的出现虽然让她的情绪有所波动,但是曹秀秀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还有好多活没有做呐!   给客人做个登记也是曹秀秀想出来的,因为要等待的时间太久,所以她们也并没有让客人先给定金,到时候到了客人的顺序,就会派一个人过去问问还做不做衣裳,假如做的话,再给定金。   而那边,白二爷回去并没有带回好消息,这让白明珠大为扫兴,就算是白二爷给她买了一身衣裳,白明珠都很不高兴。   但毕竟这衣裳也挺好看的,至少比家里的丫鬟们做出来的好看,白明珠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也就收下了。   至于另一身衣裳和手帕,则被白二爷自己收了起来,一块手帕贴身带着。   白二爷自从那日见了曹秀秀之后,心思就一直放在了那处绣庄。能看出来,曹秀秀大概出身不会太好,所以才会进入绣庄做事情。   这让白二爷有些发愁,他是知道他爹娘的性子的,或者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做亲讲究门当户对,曹秀秀若是出身贫寒,只怕白夫人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还有一个让白二爷发愁的是,虽然那天他看到曹秀秀的发式是未婚少女的发式,但是不知道人家定亲了没有,毕竟她看着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白二爷总想找个理由再去见她一面,但是奈何他那天才买了东西,如今实在不好再找理由。毕竟绣庄毕竟不太合适男子去。   这天,白二爷早起准备读书,因为总想着去绣庄的事情让他有些心绪不宁,便想着去后花园走一走。   花园是有花匠专门打理的,里面种了不少的花。还有一个人工池沼,里面养着睡莲和菡萏。此时大概开得正好。   白二爷独自去了花园,逛了一圈之后就坐在了池沼旁边的亭子中看书。   看着看着,听到了有人声朝这边来。他听声音没有听出是谁,这是他家,他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便坐在了原地看书。来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亭子里有人,一直走到了亭子门口,才看到了里面坐着一个男子。   跟着伺候的丫鬟发出了惊讶地一声“啊”。   “给二爷请安!”丫鬟连忙道。   丫鬟前面那个妇人看着约莫十七八岁,她看着读书的白二爷愣了愣,随即也蹲身叫福,“奴家给二爷请安。”   白二爷抬起头来,见眼前这个女子他不认识,但是却梳着妇人头,心里已经猜出来她的身份了。只怕是他爹新纳的妾室。   白二爷对他爹这些妾室倒说不上什么憎恨,只是于理,他该避让。   白二爷便站了起来,“这亭子便让与你们吧。”   说着白二爷就要往外面走。   曹求弟其实早就看到了坐在亭子中的白二爷。她前世对他爱而不得,最终毁了他,如今又有一个机会摆在曹求弟面前。她心想如今也没有曹秀秀,是她曹求弟先遇到了白二爷,她就不信白二爷这一回还能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曹求弟飞快地看了猪呢比往外走的白二爷一眼,羞涩道:“是奴家的不是,惊扰了二爷,二爷不必惊动,我们即刻离开便是。”   白二爷都已经走到亭口了,一边走一边道:“无碍。”   他下台阶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直揣在袖袋中的手帕竟然掉落了出来,刚好就掉在了曹求弟的面前。   白二爷一惊,想将手帕捡起来,但是却不想曹求弟先他一步,将手帕捡了起来。   手帕展开来,曹求弟看出这是一张女子用的手帕,不禁脸色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2章 通房(五)   白二爷脸色也是一变, 劈手就夺了过来。   他将手帕重新收好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这动作似乎有点太失礼了些, 怎么说,别人都是在好心帮他捡拾手帕。   “多谢。”白二爷说了一句, 拱了拱手,也不再耽误, 撩袍就从路的一边离开了。   他没有注意到曹求弟的脸色已经大变, 如果说刚才看到这个手帕都还可以解释这手帕就是白二爷的, 不一定就是哪个女子的, 可是从白二爷后面的动作也能看出来,显然这手帕是白二爷心爱之人赠与, 他才会这样珍惜, 不允许别人触碰。   “娘子,您没事吧?”伺候她的丫鬟叫绿桃。   曹求弟摇了摇头,回身看了白二爷一眼, 白二爷已经走到了园子门口边了, 没几步就出了园门,消失不见了。   绿桃将白二爷刚才的动作看在眼里,她虽然也觉得白二爷有些过分了, 但是她毕竟不敢编排主子。虽然她现在已经被分配来伺候曹求弟了, 但是曹求弟毕竟只是个妾室, 而白二爷是白家的嫡子, 就算不是嫡长子,白二爷的地位也绝对不是曹求弟能比得上的。   曹求弟对于身边伺候的这些人的心思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倒是想要现在将人收服下来,但是一来她没有银钱, 而来她现在虽然有白老爷的宠爱,但是她毕竟连姨娘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侍妾,所以她也并不求身边这些人能侍奉他有多衷心,顶多不要在背后卖她就好了。   曹求弟抬腿朝亭中走去,她坐在刚才白二爷坐的位置,石凳上还残留着白二爷的体温。曹求弟闭上眼睛,仔细去感受了一番。   这种来自年轻男人的体温让曹求弟不禁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心里好像有一股血在沸腾一般,她抬眼看向身边伺候的绿桃。   前世伺候她的人也是绿桃。她前世将绿桃的哥哥收入了囊中,绿桃担心事情败露,他们一家人会吃不了兜着走,从那以后就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生怕她掉马,会牵连到他们一家人。毕竟绿桃一家人是家生子,她们的生死都掌握在主人手里,他们就是主人的私有财产。   虽然前辈子曹求弟的儿子的爹是绿桃的兄长,但是这辈子,曹求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那样卑微的出身了。她将目光放在了园门口处,即使那里早就没有了人影。   绿桃站在曹求弟身边,虽然感觉曹求弟的目光有些怪异,但是也并不敢多想,打死她她都想不到现在曹求弟心里在想什么。、   曹求弟的心思很快就放到了刚才白二爷身上掉落下来的手帕上。她虽然女红一般,但是眼力界还是有的。她虽然只是晃眼看了一下,但是总觉得刚才这手帕上绣的花纹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如今虽然已经是初秋了,但是正午的阳光还是很毒。曹求弟没有在花园坐多久,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到了院子,她都还一直在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样的花纹。知道她看到了院子里的竹竿上晾晒的衣物。   这些衣物夏天已经晒过一回了,现在马上就要入秋,没有什么大太阳了,婢女们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将曹求弟冬天的衣裳和被褥都翻出来,再次晾晒。   曹求弟在看到竹竿上晾晒的那件披风的时候就想起来了,原来她并不是眼熟花纹,而是眼熟绣工!她在白二爷身上那块手帕上看到的绣花的绣工和她这件披风的绣工如出一辙。   花样子可以重复绣,但是绣工是一个人特有的东西,不同的人,就算是绣同样的东西,绣出来的花样都不一样。这只要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何况绣她这件披风的人显然有一手迥然于他人的绣工,更有特点。   曹秀秀绣一件衣裳差不多在二十天左右,比原先计划的更短一些了。她现在已经在做第二件衣裳了。   这天店里来了一个客人。李东家亲自接待。   李东家眼力过人,看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虽然这人是第二次登门,但是李东家还是认出来,这个女人曾经在店里定做过一次披风。   曹求弟对于城里现在热度极高的孔雀裳也有过耳闻,只是她没有这么多银子来做,白老爷虽然有,但是白老爷不会为了她花这么多银子来做一件衣裳。因为在白老爷那里,只有女人去苦心孤诣地讨好他,他几乎不会买东西来讨好女人。虽然他很喜欢曹求弟,但是他要是真的为曹求弟花这么多银子,显然白夫人虽然不会对白老爷怎么样,但是曹求弟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曹求弟现在手上什么砝码都还没有,她可不敢轻易得罪白夫人。   曹求弟挑了一圈,果然在放手帕的柜子上见到了和白二爷手上那块相似的手帕。   不一样的花纹,却是一样的料子,一样的绣工。   曹求弟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却也不由得失望。如果那手帕是从店里面买的,那么买这块手帕的人可多了去了,这如何能差到送白二爷手帕的人是谁呢。   李东家见她一直在看手帕,以为她对这些手帕有兴趣,便走近笑道:“娘子可是喜欢这些手帕,手帕也不贵,但是好看得紧,买的人不少呢。而且这些手帕上的花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娘子尽可放心绝对不会和别人的重合。”   曹求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指着其中一条,笑道:“掌柜的确定手帕是独一无二的吗?我怎么在别人身上见到过这块手帕?”   李东家倒也并不担心,她依旧笑吟吟道:“这不可能,我们店里的手帕都是一张一个花样子,绝对没有重复的。”   曹求弟笑道:“可是我真的在白家二爷身上见到过这块手帕呢。”   “白二爷?”李东家先是一怔,随即想起来,前不久白家二爷来店里买过东西,她当时不在店里,是曹秀秀卖的。   “你说的我知道,白二爷前不久的时候是来店里买过两块手帕。不过他买的手帕都和这里的不一样。我是知道的,这些手帕都是我们店里同一个绣娘绣的,所有花样子都没有重复的。而且,这些手帕只有这么点存货了,以后我们的绣娘要绣孔雀裳,没有时间绣手帕了。”   她的话倒叫曹求弟愣住了,怎么那手帕竟然是白二爷自己来买的?他肯定不是买去自己用的,那手帕太过花哨,一看就是女子所用。白二爷是想要将手帕拿去送人,送给谁?   曹求弟挑选了一条手帕,然后才闲聊,笑道:“我看这些手帕的绣工和我那条在你们店里面定做的披风是一个人绣的,这绣娘的手艺可真是不错。”   一提到曹秀秀,李双月可是得意了,她笑道:“可不是吗。她是我们店里面四个绣娘里面年纪最小,但是却最有天赋的一个。说出来娘子你可能都不信,我们这个绣娘可是自学成才,你敢相信这些绣品是出自十几岁的绣娘之手吗?”   曹求弟一开始也不由得惊讶,因为这些绣品的质量实在上上乘,不然手帕这种私密的东西,一般都是小姐自己绣或者是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们来绣,之所以会买,还不是因为好看,自己绣不出来。   但是惊讶之余,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来。   她记得当初,她想要带着曹秀秀一起去白家的时候,曹秀秀当时不愿意,说的就是想要去绣庄找事情做,她当时还说她会刺绣。曹求弟当时没有当回事,她和曹秀秀一起长大,曹家莫说穷,就算是富有,她娘也不会花钱让她们姐妹去学东西。   可是现在听这个东家的意思,绣出这些东西的绣娘十来岁?这会是巧合吗?   曹求弟若是心思不缜密没有心计,她前世大概也不会从一个侍妾的位置爬到当家主母的位置了。她飞快将惊讶和震惊压了下去,停了停,才对李东家笑道:“哦?上回我过来,我好像看到过这个绣娘,听她说她姓曹是不是?”   李东家笑道:“是啊,她姓曹。”多的李东家就不说了,但是这个已经足够盖棺定论,曹求弟顿时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心里泛起了一场惊涛骇浪。她实在是难以想象,为何曹秀秀会刺绣?   这时,李东家给曹求弟端来了一杯茶,曹求弟接了过来,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将心里的惊疑给压了回去。   她继续问道:“听东家的意思,这位曹绣娘,以后不绣手帕了,要去绣那孔雀裳?”   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李东家就点了点头,“是啊,这孔雀裳就是她捣鼓出来的,现在我们绣庄也只有她一个人会绣,所以做衣裳才慢了一点,不然我们都可以放心接单了。”   已经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曹求弟此时内心的惊讶了。她死也想不到,曹秀秀如今竟然会这样出息。那孔雀裳一件□□十两银子,料子再好一些的,上百两银子。关键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她进了白府这么久,每个月只能领二两月银,再多的钱,就是白老爷平时送她一些钗子什么的,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品,白老爷是商人,天生吝啬。   而曹秀秀,做一件衣裳就是一百两银子,虽然这里面肯定绣庄也要抽一点,但是肯定一半会分给曹秀秀。这也就是说,曹秀秀一个月可以挣五十两银子,这可了不得!   曹求弟怀着震惊的心情回了白府。她没有跟李东家说出自己和曹秀秀的关系,她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跟曹秀秀见面。   她还记得曹秀秀当时离开白府大门的时候是多么的决绝。她还以为曹秀秀会饿死街头,但是没有,曹秀秀混得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虽然只是地位卑微的绣娘,但是她至少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而对比之下,她就算是进了富贵之家又怎么样呢,她还不是只是个没有名分的侍妾?   曹求弟回到曹家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不吃也不喝。绿桃吓坏了,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等第二天,曹求弟将门打开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的绿桃,她脸色缓和,态度十分的温和。   “我没事,你怎么一直在门口守着?”说着,她将绿桃拉进了房间里面。   在昨天上午,她还在想,她不能让这辈子的孩子再有那样卑微的出身了。可是经过了昨天晚上,她彻夜在思考这件事情。   从白二爷昨天的举动来看,白二爷可能已经心有所属了。她前世才在白二爷那里碰了那么大一个钉子,这辈子估计也不会太顺利。   她要走的是捷径,而不是明知道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是昨天不知道曹秀秀如今的出息,她或许会再耐心一点。经过了昨天之后,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总不可能混得还不如曹秀秀。   若是曹秀秀知道她现在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不知道会多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呢。曹求弟暗自较起劲来,她就是要曹秀秀明白,她再能靠自己养活自己,她都只是个身份卑微的绣娘,而她,她可以一步步地爬到最高处,以后这座大宅子,说话做主的人是她曹求弟!   曹求弟住在内院,她想要见绿桃的兄长并不容易,除非绿桃将她哥哥带进来。但是这会冒极大的风险,男人是不可出现在内宅之中的。   上辈子就是绿桃做的遮掩,她的哥哥才能进来内宅。   曹求弟用的理由是她上次去外面看了老大夫,老大夫说她是阴气过甚,阳气不足,须得壮年男子去她经常睡觉的床上压一压,这样的话,她就能补足阳气,养精蓄锐,肯定就能怀上孩子了。   “绿桃,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保你们平安,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而且你兄长只是来帮我压压床,他在床上躺一会儿,就行了。你自从分到我这里来,我就一直将你当妹妹看待…”   绿桃年纪不大,她虽然对宅院中的风云诡谲有所了解,但是毕竟只是个小姑娘,曹求弟又哭又求又许诺重金,她才答应了下来。   曹求弟口才不差,一席话就将绿桃说得心软,曹求弟又将自己存下来的银子给了绿桃一半,让绿桃帮这个忙。   绿桃当天就借口去了前院找到了她哥哥。   要说白家是暴发户呢,白老爷以前是穷人家的孩子,长大之后做生意,因为头脑灵活,这才挣下了这份家业。但是毕竟是暴发户起家,白夫人管理后宅也没有多少手段,男人不可随意进入后宅,但是丫鬟们却是可以去前院的。不然绿桃想见她哥哥也难。   曹求弟又拿剩下的银子买通了看守垂花门的婆子,第二天晚上,绿桃就领着她乔装打扮成女人的兄长避着人到了曹求弟的院子。   其实绿桃的兄长心里也在纳闷,怎么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药方,竟然需要壮年的男人来给压床,才能生出孩子来。   虽然很冒险,但是看在给的银钱够多的份上,倒是值得冒险一试。若是这个曹侍妾真的因此有孕,说不定后面还有赏赐呢!   绿桃的大哥叫茂才。   茂才虽然是下人,但是长得很是高大。虽然说不上帅气,但是脸长得也十分的端正。再次见到茂才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曹求弟心里有些感慨。   前世的茂才她一直留在身边。白老爷年纪大了,她却是正值青春年华,白老爷怎么能满足她呢。茂才虽然只是个下人,但是他年轻,身体壮实。   绿桃还真的天真地以为她哥哥就是来帮曹求弟压床的,她兄长进房间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守着,生怕有人这时候过来,要是被人撞见,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房间里的曹求弟,站在她兄长面前,主动解开了腰带,脱下了外套。里面□□。   茂才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他是个年轻男人,从来没有见过女人酮.体的他,生活在下人堆里,男人们在私底下的话题难免离不开女人,他听了太多,又值青春壮年,这样欲血喷张的场景就摆在他的面前,叫他怎么能把持得住。   房间里的动静慢慢地大了起来,绿桃听着声音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她放心不下,推门走了进去,没想到一进去,里面的场景就让她愣在了原地,随即嗷地叫了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转身就往外跑。   茂才被吓了一跳,差点软了,他被吓得想走,曹求弟一把拉住他,骂道:“不争气的东西,难不成你妹妹还会卖了你?”   绿桃果然如曹求弟所言,她不敢将这件事声张出去,但是此时她也明白过来了,自己就是被曹求弟给骗了,什么压床,她根本一开始就是打着借种的主意!   但是没有办法,她兄长已经被拉下了水,这件事要是让白老爷知道,不仅曹求弟自己得死,让白老爷戴上了绿帽的他们一家人也绝对活不了!   绿桃暗自后悔,痛恨曹求弟的算计,但是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曹求弟就让绿桃去请了白老爷过来,她要是昨天那一次就怀上了,到时候算算日子对不上就麻烦了。   曹求弟使出浑身解数,可是白老爷毕竟老了,力不从心。曹求弟躺在床上,别过头,都懒得看白老爷那一张让人厌恶的脸。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人舒服。   要说白家最让人讨厌的不是白夫人,也不是白夫人的儿子儿媳,而是白夫人的女儿,白明珠。   白夫人若是看不惯一个人,她不会当着人的面让人太过难堪,她会背后里出刀子,让人不好受。而白大爷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娶了个媳妇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然前世曹求弟也不能这么轻松地就将两人给收拾了。   但是白明珠不一眼,她从小娇生惯养,要是不喜欢谁,那是真的会让人不好过日子。当面就会给人难看,甚至动手也是有的,前世曹求弟就曾经因为到了后面她成为了曹姨娘,让白夫人十分不高兴,白明珠过来替她娘找她的不痛快,就曾经扇过曹求弟几巴掌。   曹求弟只是个侍妾,连平时想要见白夫人都不会有机会。虽然现在白老爷很是宠爱她,但是白夫人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她也不怕曹求弟真的生下儿子来。   平时见不到,逢初一十五的时候,曹求弟是需要去正房给白夫人请安的。虽然说是请安,实际上就是去坐冷板凳。白夫人不会见她们的,通常就是让她们在偏房坐一个早上,就让她们回去。   不过就是坐冷板凳罢了,一个月坐两回,也并不难熬。   这天到了八月初一,是去正房给白夫人请安的日子了。   天刚亮,曹求弟就梳妆完毕,朝正院去。   她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来了大半了。   从这些姨娘侍妾的人数上就可以看出来白老爷是何等的风流,家里的姨娘侍妾七八个,还不算上他年轻时候被白夫人卖出去或者因为别的原因消失的那些。   曹求弟要做的事情就是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成为白家新任的夫人。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曹求弟可以卧薪尝胆,可以不折手段。   大概已经过了辰时了,她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通常这个时候,白夫人应该要让人来让她们回去了,但是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又等了快一个时辰,有些人开始坐不住了。   曹求弟过来的时候因为起得太早,所以早点都没有用。这会儿已经是又饿又渴。   曹求弟见其他人都没有动静,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些都是些软蛋,也不奇怪,这些人为什么一辈子都只是姨娘都只是侍妾了。   曹求弟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她霍地站了起来,道:“也不知夫人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我们还是过去看一眼的好。”   今天确实有些异常,曹求弟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姨娘面面相觑,然后都没有动静。现在白夫人年纪大了,心性似乎仁慈了许多,但是这些人待在白家多年,没有忘记年轻时候的白夫人的可怕。   曹求弟见没有人应和,她也并不退缩,起身就出了帘子去了。   外面站着一个丫鬟,见曹求弟出来,这丫鬟问道:“曹娘子这是等不及了?我们夫人还有事,这会儿见不了你们。”   这丫鬟是白夫人身边伺候的,自然对她们这些姨娘侍妾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么说话已经算是客气了。   曹求弟虽然现在只是个侍妾,但是她前世毕竟是坐过白夫人那个位置的,眼见着一个丫鬟都对自己这样不客气,曹求弟也没有动怒,只是笑了笑,“还请夫人见谅,早上时候,我们着急来给夫人请安,茶水都没有用过,等了这么一早上,已经腹中饥饿。若是夫人这会儿有事,可否让我们先回去了?等明天再来给夫人请安。”   曹求弟这话也算是说得挺客气,丫鬟却笑了笑,“曹娘子还是回去等着吧,这会儿夫人没发话,谁敢让你回去呢!”   曹求弟心里的火这算是给激出来了,因为白夫人上辈子是她的手下败将,她倒是从来没有将白夫人再当一回事,只需哟费点时间罢了,白夫人性情虽然恶劣,但是并不是什么有心计的妇人。   曹求弟冷冷道:“我们也是人,没道理就这样晾着吧,若是我们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夫人尽可处罚。如今这般不明不白,实在不能叫人服气!”   正这时,房间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外面是何人喧哗!”   白夫人已经被女儿烦得头痛,外面又似有争吵之声,心里更是冒火,呵斥了一声。紧接着就有个丫鬟走了进来,说道:“回夫人的话,是曹娘子,曹娘子等了一早上,怕是有些不耐烦了,这会儿闹着要先回去了呢!”   白夫人脸色越发的差。   而白明珠这会儿也在心烦,见有人不识相地撞上了枪口来,毫不客气地冷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她给我叫进来!”   丫鬟领命下去,曹求弟不一会儿就进了房间来。   曹求弟给白夫人和白明珠福身见礼,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让她免礼的话,她抬眼一看,正好对上白明珠带着冷笑的脸。   “我瞧着,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不就是从乡下来的土大妞吗?这样的货色,也不知爹是怎么看上眼的。”   白夫人虽然觉得她女儿的话说得有些粗俗,但是也不会当着一个侍妾的面教训孩子。她只是不说话。   曹求弟看了一眼白明珠。要说这个白明珠浑身上下最让人羡慕的也只有她的好运了,好运投胎投到了有钱人家。只可惜这个白明珠只有这一个优势了,她脑子不行。   不过白二爷很宠这个妹妹。   曹求弟也不想现在就得罪她,便道:“一个月只过来给夫人请两次安,奴家很是过意不去,好不容易等到了初一,早早地就过来了,早膳都没顾得上用,本来是想求见夫人一面,奴家自从到了府上,全仰仗夫人的照料,奴家感激不尽,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跟夫人道谢。不过今天听说夫人有事,奴家不敢耽误夫人的时间,便提出明天再过来给夫人请安。”   白明珠可不愿意听这些客套话,她冷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腹中饥饿,又等得不耐烦,这才想回去的吗?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果然是做妾的人,嘴这么能说,难怪将我爹哄骗得团团转。”   白明珠也听说了她爹这一年来都一直很宠爱一个妾室,她很是为自己娘不爽。白老爷有钱,这半生都没有亏待过自己,女人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抬,她娘不知道受了多少气。   曹求弟看向白明珠,笑道:“明珠小姐可真是误会我了…”   话还没有说完,明珠呸地一声,“你也配叫我的名字?”   曹求弟也不是没有被她侮辱过,现在倒也还算安之若素。她看着这个没有什么脑子的白明珠,白夫人为这个独女算是打尽了算盘,将她嫁到了一个门第稍微低一些的人家,原先是想着这样的人家好拿捏,白明珠脾气不好,但是也不会受委屈。   但是没想到这家人后来发迹了,白明珠脾气还是不改,出嫁没两年就被人家给休了,送回了家来。   那段时间,曹求弟过得真是叫一个快活。被休回来的白明珠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和骄纵,她可很是出了一番气。   拉拢白明珠不是一件坏事。对付这种人,曹求弟认为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巴结。   曹求弟想到了一件可以巴结白明珠的事情。   “我听说白小姐一直想要一件孔雀裳,却一直没有订到。”   白明珠双眼危险的一眯,盯着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曹求弟笑道:“巧的是,我认识这个会做孔雀裳的人。”   白明珠眼睛稍微瞪大,“你认识她?”   一直得不到的孔雀裳,是白明珠心里的痛。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得到,这是人性。   曹求弟笑了笑,“城里会做孔雀裳的人只有一个人,她是我的妹妹。”   这下不仅仅是白明珠,就连白夫人都有些惊讶。   白明珠惊讶过后就高兴了起来,连声问道:“你说的可当真?”   曹求弟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我妹妹就在绣庄里面做绣娘,这孔雀裳就是她做出来的。”   白夫人一开始还觉得这孔雀裳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但是已经曹求弟说会做这衣裳的人是她的妹妹,白夫人心里就开始有些不以为然了。曹求弟的妹妹,也不是什么上等人。   白明珠却很高兴,她高抬下巴,命令曹求弟。   “这样也好,你去跟你妹妹说,让她先将我的衣裳给做出来。我要将我二哥送给我的东海珍珠镶在上面!”   曹求弟脸上虽是笑着,眼神却很冷。   她巴结白明珠也不过是为了白二爷罢了,否则白明珠这个草包还真是没有什么值得让她费心的地方。   不过既然已经给白明珠保证过了,曹求弟当天就坐着马车出了白家,她要去绣庄见见曹秀秀。   说来也可笑,她前两天还不想见到曹秀秀,今天就主动出来找她了。   曹求弟倒是没有想过自己此行会不成功,就算是两姐妹前面闹得有些不痛快,毕竟是两姐妹,她有所请求,曹秀秀不可能不帮忙。   曹求弟也确实顺利地见到了曹秀秀。因为她跟李东家说自己是曹秀秀的亲姐姐。   这是曹求弟第三次来了,李东家认出她就是上回过来买手帕的那个。李东家随即想起来,曹秀秀最开始过来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她和她姐姐一起进的城,她姐姐愿意去给别人做侍妾,曹秀秀不愿意,立志要自己养活自己。   曹求弟虽然和曹秀秀一点都不像,但她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妾室。这点倒也符合。   李东家便让人去将曹秀秀叫了出来。   曹秀秀还以为李东家让人叫她是有事情,一到前面来,就看到了盛装打扮的曹求弟。   “四姐。”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找过来的,但是曹秀秀也没有太过惊讶。   李东家见状知道她们真是姐妹,就让曹秀秀将曹求弟带到后面去说话,毕竟前面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曹秀秀觉得曹求弟找过来,应该不是没事找着玩。她将曹求弟带到了后院。   “四姐,你有事?”   曹求弟先是环顾了一圈,见后院种着一棵枇杷树,干净整洁。再看曹秀秀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什么绸缎料子,但是也干净整齐。曹秀秀脸色红润,也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曹求弟却拉起曹秀秀的手,一脸的疼惜,“在家的时候都有我们前面这几个姐姐,你没吃什么苦,你在这里过得可好?怎么上回遇到我,不跟我说你在这里呢?”   曹秀秀将手抽了出来,“四姐,有话直说。”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曹求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若不是有事情,她应该不会过来。   曹秀秀心里大概有了数。   曹求弟笑道:“瞧你,还记恨四姐呢。那次四姐不是没有办法了吗?瞧瞧你现在过的,比四姐可算是好太多了。我做了人家的妾室,日子也不好过,主母厉害,就连她女儿都厉害得不行。”   说着就要哭。呜咽了几声,抬眼见曹秀秀不为所动,顿时有些难堪,呜咽了几声也就算了。   “知道你过得好,四姐也就放心了。”曹求弟很自然地破涕为笑,接着做出为难的样子。   “四姐还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出息,要不是李东家说起孔雀裳是你做出来的,我还不知道呢。”   曹秀秀不接话。   曹求弟又拉住她的手,询问道:“四姐有个不情之请,白小姐一直针对我,她很喜欢你做出来的那个孔雀裳却一直买不到,要是我能替她买到,她以后就不会那么针对我了,秀秀,你帮帮姐姐吧!”   曹秀秀心里道了一声果然,她难免一阵心寒,这个姐姐,以后就真的当没有了。   她将自己的手猛地抽回,很干脆道:“实在是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了,现在已经有两个订单了,还不急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咯 第353章 通房(六)   曹求弟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地拒绝, 先是一怔,随即才道:“我已经跟白小姐说了我可以帮忙找你做衣裳,现在你说不能做, 我回去怎么交差呢。”   曹秀秀想开了之后,心里好受了很多。她往凳子上一坐,“这就是你的事了。”   “秀秀。亲姐妹你都不帮我, 谁还能帮我呢!”   曹秀秀抬头看向曹求弟, “不, 你说错了, 在你算计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亲姐妹了。”   “秀秀!”曹求弟大惊,“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算计过你了?”   虽然曹求弟知道曹秀秀不知道她后来对她做的事情,但是曹秀秀这话也让她大惊失色。曹求弟心中对这个亲妹妹到底是有愧的。两人在白家相依为命的时候, 那时候是真的姐妹情深。只是曹求弟这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连自己都可以牺牲,别说是别人了。   曹秀秀站了起来,道:“订单这件事没得商量,白家小姐在这里有排号, 等做到她那件的时候, 大概是在明年春天。其他的事情, 你去跟我们东家说吧, 我也做不了主。”   见她说不做就是不做, 曹求弟有些急了。   “秀秀!你是不是真的要这样逼我?”   曹秀秀转过身,看向曹求弟。   “你说什么,逼你?”   曹求弟狠了狠心,她素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爹娘这一年来一直在找你, 六弟没有考中秀才,还得准备三年之后再试,现在家里所有的钱都是我拿回去的,若是我有一天不给家里拿钱了,你猜爹娘他们会不会来将你找回去?”   曹秀秀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但是她也不可能受曹求弟的威胁。   曹秀秀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她以前或许还会担心父母会找上门来将她绑回家去,将她卖了或者是让她嫁人。但是现在,她已经在镇上生活了一年,又是和李东家这样有魄力的女子生活在一起。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父母只是农民罢了,就算是李东家都能护着她,又何况李东家在城里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跟城里的大户人家几乎都有点交情,和刘县令家那边的夫人更是时常来往。   凭曹秀秀现在对李东家的重要性,李东家也不会坐视让她父母将人带走的。   “悉听尊便。”曹秀秀说完,转身就走。   “秀秀!秀秀!”   曹秀秀朝自己的绣房走过去,曹求弟不甘心要跟着过来,曹秀秀叫了一声伙计小何。小何从前面跑来,曹秀秀让他将曹求弟请出后院。   这后院本就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地方,小何很客气地请曹求弟出去。   曹求弟眼看着达不成心愿了,只好跺了跺脚,先行离开。   曹秀秀站在绣房中的窗户底下,看着曹求弟离开。   曹秀秀有预感,她以后的事情肯定少不了的。   曹求弟没有如约给白小姐弄来一件孔雀裳,让白小姐期待落空,白小姐自然是恼怒无比。将火气尽数都洒在了曹求弟身上。   曹求弟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任凭白小姐羞辱。她听着白小姐毫不客气的痛骂,心里不恨白小姐,却恨曹秀秀。两人明明是亲姐妹,曹秀秀却这般袖手旁观。不肯帮忙。亏她心里还有愧疚呢,这样一来,曹求弟对曹秀秀的愧疚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白小姐也并没有等到明年开春,因为李东家重新找了两个绣娘,这两个绣娘为了学习曹秀秀发明出来的绣技,甘愿签下了卖身契。   因为担心这绣技外流,所以李东家让人签下卖身契,若是这绣技一旦外流,就将两人弄死。   这能确保这样技艺不会外流。卖身契一旦签下,身家性命就是主子的,想打想杀,都没有人能管。   曹秀秀将自己的绣技交给了这两个绣娘。两个绣娘都是有多年经验的人,很快就将绣技学会了,一人做了一件衣裳学习,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所以白小姐在当年的冬天拿到了自己的衣裳。   曹秀秀一连工作了好几个月,总算是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了点小钱,但是她还是住在绣庄里面,一来是可以节约钱,二来是安全,她一个小姑娘住在外面,身上还揣着一笔在平民百姓看来的巨款,独自居住很不安全。   一年到头,就是年关的时候最忙。绣庄也一样,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忙着做新衣裳了,寻常人家新衣裳都是自己做,但是讲究一点又有钱的人家,就会自己做了衣裳,然后请绣庄的人在上面绣上花样子。   绣庄的绣娘的绣技是自家丫鬟所不能比的,就是新年的时候传出去,也有面子。   这件事在白家,通常都是白夫人安排下去,她身边伺候的大嬷嬷会负责将所有需要绣上花样子的衣裳打包送到绣庄来。说是所有,其实也没有几件,毕竟让绣庄的人绣花,费用不便宜,但是为了体面,还是需要给家里的主子们各自备上一两套。   绣庄到了年关的时候,都会非常的忙。曹秀秀也不例外,她们甚至不再做孔雀裳,而是来做新年的衣裳,这单子不比孔雀裳,一旦有人定做,不管再怎么忙,都是需要接下来的,除非是真的已经超过了负荷了。   白家往年送过来都比较早。因为越早,就越快能拿到衣裳。有一个好处就是这种衣裳通常都是已经做好了的,她们需要做的就是往衣裳上绣花纹。   白二爷将今年白家送衣裳的活计讨了过来,亲自将一家人十几套衣裳都送了过来。   白二爷前面也借着给姐妹买东西来过一次绣庄,但是都没有见过曹秀秀。他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曹秀秀出来,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见曹秀秀的,后面有旁的女客人前来,他不好多坐,就走了。   但是这回过来,他依旧没有见到曹秀秀出来。曹秀秀是绣娘,她当然不会没事跑到前面来。   白二爷不好意思让伙计去将曹秀秀请出来,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由头。   他坐在店里的一个角落喝茶,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看到底是就此告辞呢,还是再等一等。这里是绣庄,他若是没事也不好过来,过来一次不容易。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店门口走进来了一个妇人。   这妇人穿着一身青布棉衣,头上用一块土布包着头发,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女人。她身材不高,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进店就四处打量。   前面招待客人的正是小何。此时店里面除了白二爷,也没有其他的客人。   虽然说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小何也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只是他们店做的东西比较高端,就比如说绣一件衣裳,看绣花的面积来,面积大的,收费高,面积小的,就算是最低档的,做一件衣裳下来,也得花个一两银子,这根本就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城里的寻常百姓都消费不起,更别提乡下来的了。   小何虽然是过去请人出去的,不过他话还是没有说得很难听。他先问了一句,“你找谁啊?”   他没有问你买什么,这一看就不是来买东西的。   宋氏一进来,就被这铺子里的景象惊住了。只见三面墙壁上都挂着布料和成衣,一看布料,竟然都是绸子,连棉布都没有。   她又看向小何,虽然知道小何应该只是伙计,但是小何身上穿的也十分干净,比乡下一般人家都要穿得体面。   宋氏一瞬间有些虚,但是想想,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她今天进城,本来是来跟她那个做了小妾的女儿要点银子回家好过年。但是这一回,她没有要到银子。   曹求弟说她现在在白家也艰难,过年的时候需要打点的地方多,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虽然没有给宋氏银子,但是却跟宋氏指出了一条明路。   曹求弟让下人告诉宋氏,失踪一年的曹秀秀就在城里面好好地待着,不仅如此,还挣了大钱,身上起码有几百两银子了,让她过来找曹秀秀。   宋氏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相信。就凭着曹秀秀这丫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能挣几百两银子?就说曹求弟,做了这么有钱人家的小妾,她每回来要钱,都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一回给个几百大钱。   虽说不信,但是宋氏还是过来了。万一是真的呢。   几百两银子这个数目对宋氏的诱惑可想而知。   宋氏看向小何,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曹秀秀的人?”   小何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你找曹秀秀有什么事吗?”   宋氏这问话也引来了白二爷的注意,他连忙放下茶杯,将目光投了过来。   宋氏又咽了一口口水,这才道:“曹秀秀是我的女儿,我是她娘,我是过来找她的。”   曹秀秀为人不错,人也乖巧懂事,小何对曹秀秀还有点想法,毕竟两人在年岁上相当。小何一听宋氏自称是曹秀秀的娘,也不敢怠慢了,连忙笑脸相迎。   “原来是秀秀的娘啊,伯母,您从哪里来?”   宋氏没有想到曹秀秀竟然真的在这里,她先是愣了愣,随即才道:“我从家里过来的,曹秀秀呢,她在哪里?”   小何笑道:“秀秀这会子应该在忙呢,要不伯母你稍微坐一会儿,我去叫秀秀下来?”   宋氏点了点头,“那你快去!”   这大堂只有一处有凳子,就是白二爷那处。小何不敢怠慢宋氏,将宋氏引了过去,又奉上了茶,这才匆匆忙忙地朝后院去了。   宋氏一过来就注意到了白二爷。她虽然去了白家好多次,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白二爷,她只是从白二爷身上的穿着和浑身的气质看出来,这应该是个富家公子。她不敢说话,只是局促地坐着,也不敢喝茶。   “大婶,听您说,你是秀秀的娘?”没想到这个公子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   宋氏一惊,她局促到不行,飞快地看了白二爷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她这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啊。我是她娘。”   白二爷看出这个妇人的紧张,温和地笑道:“没事,大婶,您别害怕,我是秀秀的朋友。”   宋氏又是一惊,再次看了白二爷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年轻人是有钱人啊,怎么会和秀秀成为朋友?   宋氏可不敢问出来,依旧是结结巴巴的,“秀秀啊,这孩子…”   白二爷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这么走运,就这么能遇上曹秀秀的娘,他想自己可要抓紧机会,这大概是他认识曹秀秀最好的机会了。   “大婶,您是哪人?从家里过来有多远?”   宋氏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将话说顺了。   “我啊,我们都是曹家湾的人,一年前,我这个女儿走丢了,我今天才从我四女儿那里得知了她的下落,这不,我是过来接她回家去过年的。”   白二爷笑道:“原来如此。只是曹姑娘为何不回家呢?听说她都已经在这个绣庄做了一年的绣娘了。”   宋氏惊讶道:“绣娘?你说是秀秀在绣花啊?不会不会。”宋氏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秀秀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她连衣裳都不会缝呢,怎么可能能绣花呢!”   白二爷一惊,还想再问,小何已经从后院走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了宋氏面前,语气没有之前那样客气了。   “大婶,你应该是找错人了,我们秀秀说她娘早就死了。你找错地方了。”   宋氏也惊讶起来,“是我的四女儿告诉我,曹秀秀就在这里啊,她说她在这里见了曹秀秀两次。不会错的。”   小何这时候心里已经将宋氏当成了骗子,曹秀秀自己都亲口说了自己娘已经死了,难道还会有假吗?   “大婶,你真的找错地方了,我们还要做生意呢,你没事就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宋氏其实从刚才白二爷那里听说了这个曹秀秀会绣花,心里也有些怀疑起来,难道这个曹秀秀真的不是她女儿?   宋氏进城一趟却没有拿到银子,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她又道:“你知不知道,白府的曹娘子,她是我的女儿,她说她有两次来你们这买东西的时候,就见过曹秀秀的。你将你们这边的这个曹秀秀喊出来,我当面看一眼,不就知道她是不是我女儿了吗?”   小何将她的话不以为然,心想秀秀在忙着呢,哪里有空来见你。见宋氏纠缠不休,也就没有耐心了,赶苍蝇一般道:“赶紧走吧,我们秀秀忙着呢,没有时间出来。”   白二爷在一旁听了却心念一动。   宋氏口中的白府说的是哪个白府?   “大婶,你刚才说你女儿在白府,是哪个白府,是白玉巷子的那个白家吗?”   宋氏点了点头,提到这个,她高兴起来,“是啊,就是那个白家,那白家可气派了。我女儿就是给白老爷作妾的。”   宋氏提起自己那个给白老爷作妾的女儿,还十分高兴。瞧瞧,乡下姑娘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她在乡下的时候,逢人就会夸夸她这个四女儿的。别人听了,也都是羡慕的。   嫁给乡下人能有什么出息呢,瞧瞧人家的女儿,已经飞上枝头成为凤凰了,还不忘本。每个月都会给家人捎钱回来,瞧瞧,这才是人家的出息女儿呢。   白二爷心里有些吃惊,虽然一个妾室在他们府上算不得什么,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宋氏竟然就是他爹那个新宠的娘。   白二爷一边听着宋氏夸她女儿,一边盘算。   他潜意识觉得,宋氏应该不是找错地方了。因为这城里就这么一家绣庄,他知道他爹这个新宠,经常出门买东西的。既然是她告诉宋氏曹秀秀的下落,大概就不会错了。   他觉得,曹秀秀大概是有什么苦衷,才不愿意出来见她娘。   这样想着,白二爷对曹秀秀更多了两分怜惜。他听说了这个绣庄里的绣娘需要签卖身契,曹秀秀看着才多大的年纪,说不定当初流落在这处绣楼的时候,也被迫签了卖身契,这才不敢出来见她娘。   白二爷站起身来,对宋氏道:“我就是白家的人,大婶,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氏听不懂借一步说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听懂了白二爷是想要跟她说话,又听说白二爷是白家的人,就问道:“难不成你是白家的老爷?我女儿是给你作妾的?”   白二爷听到这话,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不是,你女儿应该是给我爹作妾,按理算是我的长辈。”其实这话都是很客气的了,妾就跟丫鬟差不多,只是比丫鬟高级一些罢了。   宋氏就跟着白二爷走出了绣庄。   宋氏听说不是给他作妾而是给他爹,当即就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去了白家这么多回,但是从来没有见到过曹求弟,一直都是曹求弟身边的丫鬟过来拿钱给她。曹求弟也没有跟她说过自己的情况,当然宋氏只关心钱就是了。   这会儿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惊讶,眼前这个年轻人都这么大年纪了,他爹得多大年纪了?   白二爷找了一个茶楼。   宋氏就坐在白二爷对面,她在知道了眼前这年轻人是白家的人之后,难免又开始局促起来。不过白二爷态度很温和,渐渐地让宋氏放下了防备和紧张,开始健谈起来。   宋氏依旧不知道妾是个什么概念。或者说,她知道妾是做什么的,但是在她眼前,有钱人家的妾也是个不得了的身份。她并不以自己女儿的身份为耻。   白二爷坐生意早就练出了一副好口才,几乎不费什么力,就将曹家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这才知道,曹家两姐妹当初进城是为了卖身给她弟弟凑盘缠,但是到了城里之后,曹秀秀不愿意给别人做奴婢,所以就跑了,曹求弟进了白府,成了白老爷的妾室。其间,宋氏一直在夸自己这个四女儿,就算是发财了也不忘本,没忘了她的娘家人。   白二爷想打听的却是曹秀秀。   他见过曹秀秀,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和宋氏说的对得上。这姑娘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她又如何会甘心去给别人作妾呢。   宋氏说到最后,不由得唉声叹气。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是出于无奈,这才进了城来,想问问求弟有没有钱,多少拿点,我们也好过年。为了供她弟弟念书,家里真是穷得叮当响,说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都不是假的。”   白二爷跟着白老爷学着做了几年的生意,要是连宋氏打的什么主意都看不出来,他在生意场上只怕是早就赔掉裤子了。   他笑了笑,“曹婶子,你四女儿既然是白府的人,你女儿又跟我朋友一个名字,也算是缘分,我这里有五两碎银子,你且拿回去,过个热闹年吧。”   说着,白二爷取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宋氏简直惊呆了。除了上回曹求弟进白府那次送了五两银子回家,她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就是那五两银子,也拿给她儿子去赶考了,一个子都没有剩下。   宋氏这个连当妾都觉得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的人,当然不会拒绝这种送上门的好处。她几乎是劈手将银子给夺了过来,将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还不忘跟白二爷说句客气话。   “白公子真是太客气了,这如何使得?回头还是让求弟将银子还给你吧!”   白二爷听她一口一个求弟,他其实也不知道曹求弟现在在府上的名字是曹秋水,只是称呼她曹氏罢了。白二爷心想,还好秀秀的名字不是什么弟。   将宋氏打发之后,白二爷心情十分好,他自觉自己是给曹秀秀帮了一个大忙,他从茶楼下来,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回了白府。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很快就到了年关了。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最后一批衣裳也赶在一天前就完成了,曹秀秀等人放了假。   今年曹秀秀还是无处可去,选择留在了绣庄里。   李东家很喜欢曹秀秀,见曹秀秀过年都没有地方去,心想自己无儿无女的,总要替自己将来老了做打算。曹秀秀也来绣庄一年半了,人品她也是看在眼里,聪明又勤奋,又识字,她动了将曹秀秀收为女儿的念头。   只是李东家毕竟还有顾虑,因为曹秀秀虽然不回家,但是她是有父母的,只是她不愿意回去而已,李东家不确定曹秀秀愿不愿意,也不好贸然就提出来。   将绣庄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李东家带着小何,带着曹秀秀上街采购年货。   因为前面一直在忙生意的事情,什么年货都还没来得及买。   天气越发地冷了。白老爷年纪大了,又纵欲过度,身体到了冬天就虚得很,总是爱生病。巡查店铺,核对账目的事情就落在了白二爷身上。   虽然说白家还有长子,但是这个长子十分不靠谱,要他说出哪里可以寻乐子,他能一口气说出二三十个不带重样的,但是若叫他来处理生意上的事情,那就真的是在要他的老命了。所以白家的事情一直都是白二爷在打理,白二爷原先是读书的,身上还有个秀才功名。   白二爷巡查到一个铺子的时候,就遇上了李东家一行人。   白家的生意比较杂,很多东西都卖。   白二爷没想到一直想要见的人,费劲心力地想要见到见不到,偏生在不经意的时候就遇上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穿着一身新棉袄的曹秀秀一眼,这才迎着李东家走了过去。   “李东家,好久不见了,这是带着人采购年货呢?”   李双月笑道:“是啊,绣庄的事情总算是忙得差不多了,这家家户户都已经采购清楚了,我们还没有开始呢。这大过年的,总得买点东西。”   白二爷这边看向她身后的曹秀秀,笑道:“这两位都不回家过年吗?”   李东家当然不会跟他说太多,只是笑道:“是啊,他们留下来陪我过年呢。”   白二爷笑道:“那李东家可得准备大红包才行!”   李东家笑道:“辛苦他们一年了,这是自然的。”   白二爷笑道:“我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李东家要买什么,我带您挑选。只要您看中意,给你打个对折。”   李东家不以为意,以为这只是场面话罢了。只是心里又难免在想,她听说白二爷在生意场上十分圆滑,自从他接手之后,白家的声音更上了一层楼,白二爷不像是那种漂亮话不会说的人。   她笑道:“可不敢劳白二爷大驾。”   白二爷笑道:“这也没什么,李东家人品可亲,想求个跟李东家说话的机会都求不来呢。别说我这会儿没事了,就是有事,我也不能撇下李东家。”   李双月笑了笑,不再拒绝白二爷的好意。   白二爷果然是个圆滑的人,会说话,李东家挑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挑一样,白二爷身边就有专门的伙计帮她拿货。   白二爷脸上虽然言笑晏晏,但是心里却紧张无比。他每每靠近曹秀秀,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乱跳,一种强烈的渴望从他心灵深处升起,好像他已经等待这个机会很多年了一样。   白二爷虽然自觉掩饰得很好,但是李双月目光毒辣,她从白二爷克制又情不自禁朝曹秀秀看去的眼神中读出来,白二爷对曹秀秀好像青眼有加。   这不是什么好事。   李东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莫说不知道白二爷对曹秀秀是什么个意思,就算是白二爷是看上了曹秀秀,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即使李双月知道曹秀秀是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在外界看来,她和白二爷也多有不般配。而且就李双月和白夫人打交道看来,白夫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不会同意的。   再者说,这男人啊,是最不靠谱的。白二爷就算是看上了秀秀,是想将人娶回家,还是只是玩一玩,都不知道呢。   李双月都已经动了要将曹秀秀收为女儿的心思,当然是不肯让曹秀秀受这种无端的委屈,她失去了挑选的兴致,对白二爷道:“这些东西就足够了,多谢白二爷费心。”   白二爷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就选好,笑道:“说了给您打对折,可不是说说的。您不多选点东西吗?”   若说前面李双月还觉得白二爷就是在说客气话,这时候她可不这么认为了。就算是白送她她也不稀罕了,别说打对折。   她越发认为白二爷对曹秀秀居心不良,否者白二爷为何好好的生意不做,要给她打对折。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李双月倒也接受了白二爷的好意,毕竟白家也算是她的大客户,不愿意轻易得罪了。而且也没有多少钱,她付了钱之后,白二爷说会让伙计送过去,李双月就带着曹秀秀和小何走了。   逛了大半天,下午的时候,几人才回了铺子。   晚点的时候,李双月找到曹秀秀。彼时,曹秀秀正在研墨,准备些对联。   这时候街上也是有读书人在卖对联的,只是曹秀秀更愿意自己动手。   李双月虽然知道曹秀秀识字,但是还不知道她的水平足够写对联。着实吃了一惊。   小何也是吃惊,当他听到曹秀秀说她来写对联的时候,一度以为她在说笑。这个时候,男人会写字不稀奇,女人会写字已经是富家小姐的待遇了,曹秀秀会写字就已经够他自卑了,还会写对联,小何已经绝望了。   曹秀秀难得轻松,她去街上买了笔墨纸砚,还买了红纸,其实她买这些东西的钱都足够她买很多对联,贴不完的对联了。她就是写个高兴。   当然,要她自己来创作对联,她自认没有这个水平。她在书店花钱租了一本对联书过来。   李双月看到她猪呢比写对联的这个阵仗,也懵了。她也识字,但是要说写对联,她是不成的,字不好看,不敢献丑。   李双月一时间也兴致勃勃地站在旁边看了起来,她倒要看看,曹秀秀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   只见曹秀秀耐心地将墨磨得均匀浓淡适中,毛笔也提前泡在了水中。一张八仙桌底下放着一盆火,让她不至于冷到写不了字。   曹秀秀将毛笔从水中提起来,将水份晾干,蘸了墨水,她先在专门从书店要来的边角料草纸上写了写,找到了感觉,这才提笔在红色的裁好的对联纸上落笔。   李双月凑过去看。   只见她笔锋圆润,字写得十分地端正,浓浓的黑墨落在红色的纸上,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李双月虽然自己写不出好看的字,不代表她不会欣赏。而就她看来,曹秀秀的字说不上特别出彩,但是胜在端正,一撇一捺都很圆润,比不上外面那些写了几十年的字的老读书人,但是也比一般的闺中女子强,至少这字能贴得上墙。   李双月笑道:“你是在哪里学的写字?这字没练个几年是练不出来的。”   曹秀秀笔锋一顿,墨水顿时从笔尖流下,滴在了纸上,这张对联用不成了。   曹秀秀平静地将纸换下,这才道:“小时候跟村里的先生学过几年。”   李双月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实话,她既然是父母刻薄,又如何会让她去跟着先生学识字写字呢。不过李双月也不是那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既然曹秀秀不愿意说,她也就没有再追问。   一写就写了一上午,小何将这些对联全部都贴在了该贴的地方,就连店门外面都贴上了一副新对联,新对联一贴,年味儿就出来了。   曹秀秀今年没有再舍不得银子,她给自己做了好几身衣裳,这衣裳是她晚上抽空给自己做的,她还给李双月做了一身。送给李双月的时候,李双月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看到衣裳都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李双月虽然心疼曹秀秀这般劳累,给自己做衣裳还不算,还给她也做了一身,但是还是喜欢得不得了,换上就舍不得脱。   小何眼热得不得了。他也十八岁了,比曹秀秀还大一岁。因为家里穷,这才出来找事情做,挣口饭吃。小何平时生活十分简朴,他基本不怎么花钱,钱全部都存起来,存老婆本。   小何本来是咬了咬牙,给曹秀秀买了一盒胭脂膏,可是看到曹秀秀连对联都写得如此之好的时候,就悄悄地将胭脂膏给收了起来,不敢送出去了。   到了过年,李双月带着小何和曹秀秀亲自下厨帮半晌,总算是弄出了一顿年夜饭来。   去年绣庄里也是他们三个。   吃过了晚饭,三个人围火而坐,李东家发了压岁红包。   曹秀秀道了谢,将自己的红包接了过来,刚入手就觉得感觉有些不对,太轻了,去年她一捏就感觉里面装了不少,回房间一数,五百个大钱。李东家向来很大方,曹秀秀心知,这红包轻了绝不是因为钱少了,是因为李东家往里面放的不是铜子,而是银票。   作者有话要说:  滴——十月打卡!   我有时候怀疑我这些收藏是不是都是假的,每次我说发红包都炸不出评论。   再来一次,留评收获十月红包~ 第354章 通房(七)   曹秀秀回房间之后, 将红包拿出来,一打开,里面果然放着的是银票。她取出来之后, 看清面额,很是吃了一惊。   李双月往里面放了两张十两银子面额的银票,也就是二十两银子。   曹秀秀虽然现在有钱了,不缺这二十两银子了, 但是还是十分感激李东家的一片心意。   城里的春节味儿浓, 只是绣庄里面人少,显得有些清冷了些。   等到了正月十五,去年过年的时候,曹秀秀跟着孟氏一起去了张家绣嫁妆, 过完大年三十, 初二就又去了张府。今年就不必这样匆忙了, 今年也没有接到绣嫁妆的订单,就算是有, 李东家也不会派她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城里要玩花灯。玩花灯的人是官府请的, 要走街串巷的玩, 人会很多,几乎城里的百姓们都出来看花灯了。   不仅如此,在坊市那边,还有一条专门的巷子卖花灯, 不仅有花灯卖, 还有很多小玩意,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着实有趣。   曹秀秀虽然一年到头都待在铺子里,但她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对这种热闹的去处也是十分向往的。   终于盼到了正月十五。   今天她们没有做晚饭,而是从已经开业的酒楼订了一桌席面,早早地就吃过了晚饭。李东家已经看了几十年的花灯了,不想去凑这个热闹。曹秀秀就跟着小何一起上街去看花灯。   小何现在对曹秀秀的心思很是复杂,他知道自己和曹秀秀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只怕她看不上他这个跑堂的伙计,所以虽然心里藏了话,却不敢对曹秀秀说。   曹秀秀的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小何对她有意思。   吃过饭,天还没有黑,但是街上的氛围已经有了。   曹秀秀如今无忧无虑的,就比以前快乐太多了。她看到什么都觉得高兴。而且今年她宽裕了很多,这些东西也不费什么钱,只要是喜欢的,想吃的,她都买了个遍。小何就跟在她身后,见她拿着东西不方便逛,就主动将她提着的东西接了过来。   灯市上的人随着天慢慢变黑也多了起来,很多小贩都想要在今天晚上来分一杯羹,所以灯市延绵不绝,长达二里。   曹秀秀本来就是吃了晚饭才出来的,又嘴馋吃了不少的小吃,这会儿刚好逛逛消消食。   因为这个灯市热闹,且一年只有一次,所以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爱凑热闹的都会来逛逛。   白二爷现在就跟在自己妹妹白明珠身后,白明珠在一个摊位上面挑选着灯笼,他就站在身后,吩咐随行的两个下人看好小姐,灯市上人太多了,别让人冲撞到了她。   这不是白明珠第一次逛灯市了,她几乎每年都会过来,虽然说很多东西已经不新鲜了,但是她还是喜欢过来,这里热闹得紧。   白明珠身上就穿着好不容易才在绣庄买到的孔雀裳。她过年前才拿到手,正新鲜着,虽然昂贵,但是白明珠并没有舍不得穿的意思。   白明珠挑了一个老虎造型的灯,她让摊主给她点上了蜡烛,就提在手上玩。   本来白二爷是想将他大哥的儿子白永寿给抱来的,但是白明珠不同意,说小孩子太难照料了,影响她玩。   白二爷想了想,白永寿有些皮,这灯会上人又多,若是一个不小心看丢了,也是个麻烦事情,遂作罢了。   白明珠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看过去,她财大气粗,只要是看上眼的东西都买,光是灯笼就买了五六个,不止随行的下人手里拿满了东西,就连白二爷手上都提上了一只灯笼。灯市还没逛一半呢。   天空黑得如同泼了墨,虽然还是初春,但是灯市人潮拥挤,巷子就这么宽,两边都摆上了货摊位,中间留给行人通过的空间就窄了,人又多,几乎快达到人挤人呢。   不少农家小孩子在人流中穿梭,一点都不害怕。   可怜白家两个随行的下人手里都提满了东西,还需要时刻注意着,不让别人撞上白明珠。   白明珠可不管这些,她的目光放在了两边的摊位上。吃的她瞧不上眼,觉得这些下等人做出来的东西不干净,所以她也不想吃,只是小玩意多,她很喜欢。   人越来越多了,白家两个下人走在白明珠的前面,尽力给她开路。   人越来越多,两个随从手上又提满了东西,渐渐地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手上拿着一根糖人,一边逛一边看。他头上还梳着两个总角,脸上有些脏,穿的衣裳看起来也有些短了,还有几个补丁,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   这孩子的黑眼睛咕噜噜的,他看到一旁的小摊上有用木头雕的木剑,虽然他十二三岁了,但是这木剑雕刻得十分精巧,看着像是真剑。他一喜,摊位旁挤满了人,他想凑过去看得更真切一些。   小孩子从小营养不良,长得矮瘦矮瘦的,在人群中穿梭十分容易。他拨开两边的大人,就朝摊位方向挤了过去。   白家两个下人提着东西,没注意就被这小孩拨到了一边去,心中一惊,连忙回过头,等看清后面,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只见这个毛头小子,竟然径直冲向了白小姐。他还不自知,眼睛只有摊位上的木剑。   两个下人一惊,连声呵斥了几声,但是为时已晚,这小孩手上拿着的糖人,不小心戳到了白小姐的衣裳。   白小姐今天为了展示自己的漂亮衣裳,连披风都不愿意披的。这等得十分辛苦的衣裳被糖人粘住,顿时就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黄褐色印子。   白小姐爱俏,这衣裳还是用的白底的绸子,糖粘在上面十分明显。   白小姐在那两个小人惊恐地呵斥的时候就发觉了不对劲,但是也晚了一步,她来不及避开,这小子就冲过来了。   白明珠看着干净的衣裳上留下的糖印子,先是愣了愣,随即厉声尖叫。   先不说她这衣裳花了多少银子,这糖渍粘上去说不定洗不掉了不说,这衣裳她可是等了三四个月才拿到手,还没穿几次,新鲜劲都还没有过去,就这么被糟蹋了!   白明珠之后的反应就迅速得多了,她一把将那个罪魁祸首拉住,狠狠一贯,小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可能真的是因为气冲上了头,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竟然将这孩子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曹秀秀走在前面,小何就跟在她身后,小何手上已经拿了不少的东西,都是她的。曹秀秀有些过意不去,提出自己拿一半,小何愣是不同意,将她买的吃的玩的提在手上,曹秀秀自己就提了一盏桃花灯。灯里她没让摊主点上蜡烛,这巷子人太多了,又挤得慌,点上蜡烛不太安全。   走到一处格外的拥挤,人站着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当街卖艺还是什么。曹秀秀兴奋得紧,她也拨开人群朝里面挤过去。、   小何提着东西,实在挤不进去,只好就站在外面等她。   等曹秀秀挤到了里面,才发觉并不是什么卖艺,而是有个穿着白色棉裙的女子在臭骂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孩。一个披着宝蓝色披风的男子在跟那个姑娘说着什么,但是姑娘显然怒不可遏,一脚朝那地上跪着的孩子踹了过去,小孩子不停地抹着眼泪,却不敢哭出来。他本来就单薄,被这一踹就倒在了地上。   那孩子穿着破烂的棉衣,地上全是积雪融化过后的泥污,这孩子就被踹倒在青石板上。   曹秀秀眉心一锁,有人比她先站了出来。   “我说,这位小姐,这小孩也只是无心之过,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   站出来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他很看不过眼地准备去将那个孩子给拉起来。   曹秀秀已经认出来这一男一女的身份了。不管男的还是女的她都见过,是白家的人,白二爷和白明珠。   她那个梦境,这个白明珠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白明珠是白家的明珠,为人刁蛮骄纵,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惹到她了,竟然被她这样当街羞辱打骂。   白明珠冷哼一声,道:“这小杂种将我的衣裳弄脏了,你敢去拉他,你就赔我的银子,这衣裳一共花了我一百二十两银子,你敢站着说话不腰疼,敢不敢赔我银子?”   那大叔听说这衣裳竟然这么贵,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有些气弱道:“衣裳脏了,回去洗洗就是了,有什么打紧呢!”   白明珠冷笑道:“我这一百多两的衣裳,还没有穿过两次,就被弄脏了,你让我回去洗洗就行?若是洗不干净呢?而且这么贵的衣裳,洗了就变形缩水了,谁能能穿?”   那大叔道:“小姐是有钱人,既然不缺这些钱,何必夸大其词,说着衣裳价值一百多两银子呢!我看着孩子也是无意的,小姐让他赔礼道歉,便罢了吧!”   白明珠哪里肯就此罢休,她衣裳被弄脏了,逛灯市的心情都给弄没了。白二爷虽然也一直在旁边劝着,但是他素来拗不过自己这个妹妹,白明珠根本就不听他的。   白明珠本来就气冲云霄,听这大叔置疑自己的衣裳不值这么多银子,更是勃然大怒。   “你这老头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贵的衣裳吧?这衣裳可是孔雀裳,就这么一身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你出去打听打听,孔雀裳是不是就是这个价?我告诉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这衣裳,我整整等了四个月才等到,现在就被这小鬼给弄脏了,你要我善罢甘休,赔我一百二十两银子,我就放过这个小鬼!拿不出来?那就滚一边去,别在这充当烂好人!”   那大叔哪里会有这么多银子,他能站出来替这小孩说两句就已经是因为本性善良了。他摇了摇头,无奈地退了回去。   围观的百姓也都窃窃私语,有的人不知道孔雀裳是个什么东西,有的人知道,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因为这衣裳价格奇贵,所以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有不少人听过它的鼎鼎大名。   “原来是孔雀裳,怪不得这个女子这般生气呢。我听说过,这孔雀裳是绣庄做出来的,一件衣裳最少就值八十两银子,若是料子用得再好一些,听说两百两一件也是有的呢,而且会做这种衣裳的人只有两三个,就是有钱,也要等着,差不多几个月才能拿到衣裳,确实很名贵。”   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那小孩听说被自己弄脏的衣裳这么贵,跪坐在青石板上的泥污中,吓得瑟瑟发抖,脸上人色全无。   正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白小姐这衣裳我来赔。”   无数双眼睛顿时就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水绿色棉袄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了那个小孩身边,伸手将小孩给拉了起来。   虽然街上挂着无数盏灯笼,但是因为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将光线挡住了许多,人群中间就显得有些暗。   那小孩子还不敢起来,曹秀秀硬将人给拉了起来,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他脸上的泥污。曹秀秀隔着衣裳握住小孩的手臂,他衣裳很是单薄,凑近了看,H还能看到他衣裳上的几个补丁。   曹秀秀猜他衣裳应该都已经弄湿了。她掏出荷包,从里面摸了几个铜板塞到孩子的手心里。   “你先回家去吧,我来赔她的衣裳,别怕。”   小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还有些不敢置信。他紧紧地将铜板握在手心,铜板还带着眼前这个姐姐的体温。   曹秀秀拍了拍他的手臂,“快走吧。”   小孩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看了一眼白明珠,咬了咬牙,转身就跑。   但是他还没有跑出两步,就被白家的下人给拦了下来。   曹秀秀见状,脸色微寒,转头看向白明珠,“白小姐,我都已经说了这衣裳我来赔你,你拦着这孩子不让他走是什么道理?”   白明珠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着也就是寻常,又见对方长了一张清丽的脸,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她冷笑道:“你来赔,你拿什么赔?你将一百二十两银子摆出来,我就相信你赔得起!”   白二爷在看到曹秀秀出现的时候,不由得惊喜交加,此时见白明珠为难曹秀秀,连忙呵斥了一声,“明珠,适可而止吧!”   白明珠要是肯听他的,刚才就不会扣着那个小孩不放。   曹秀秀也被她这得饶人处不饶人的做法给激怒了,顿时也冷笑道:“我可以立马就将银子摆出来赔给你,那么你能立马就将这身衣裳脱下来给我吗?”   白明珠没想到对方牙尖嘴利,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我晾你也不会有这么多银子,不要跳出来充当好汉,不然我叫你赔得倾家荡产!”   这两人一来一往的,白二爷虽然急,但是半句话都插不上。   曹秀秀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冷声道:“适才白小姐说这衣裳值一百二十两银子,白小姐说得不错,这衣裳确实值一百二十两银子。”   白明珠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赶快滚一边去,你就是出去卖身也挣不来这一百二十两银子!”   曹秀秀并没有因为她说话不客气而动怒,而是冷静了下来,“我给白小姐重新做一件一模一样的,白小姐就不要再为难人了,放这孩子走!”   白明珠忍笑道:“你当你是什么人?这孔雀裳也是你说能做你就能做的?”   这回不等曹秀秀说话,白二爷总算是插上嘴了。   “明珠,这位曹姑娘就是绣庄的人,你身上这件衣裳,说不定就是她做的。”   白明珠听了她二哥的话,真是吃惊不小,她虽然去过两次绣庄,但是没有见过曹秀秀,或者是见过了没有留下印象,她还真不知道曹秀秀就是做孔雀裳的人。   曹秀秀看了白二爷一眼,问道:“这回白小姐该相信我能赔你一件衣裳了,还请白小姐放这孩子回家,你的衣裳我来赔。”   白二爷连忙对那两个下人道:“放这孩子走!”   白二爷开了口,两个下人不敢再拦着,放了孩子离开。、   白明珠虽然是吃惊不小,但是心里还是看不起曹秀秀,不过就是个绣娘罢了,不过看在她说的会赔她一件衣裳的份上,白明珠便也不计较了。   见事情解决了,围观的人也都慢慢散开了。   这白家是绣庄的主顾,若非不得已,曹秀秀也不愿意得罪,此时也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道了句谢,“多谢白小姐高抬贵手。”   白明珠冷冷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眼珠子一转,“你赔我那件,我不要这种花纹的了,我会重新去绣庄挑选花纹的。”   曹秀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白二爷说白明珠,“明珠!你这衣裳不过就是沾了点糖渍,这么计较做什么?洗洗不就行了?”   白明珠看了他一眼,心里已经在慢慢高兴了起来,凭白得了一件孔雀裳,她可算是赚了,这一件衣裳一百多两银子呢,可不便宜,就算是白家,还是因为白夫人疼她,才肯话这么多银子去给她做这么一件衣裳,如今凭白不花一分钱就又得了一件,如何不高兴呢。   白二爷显然对自己这个妹妹的秉性十分了解,他知道白明珠是不肯放弃多得一件漂亮衣裳的,有些无奈,对曹秀秀道:“曹姑娘,这件我会付钱的。”   曹秀秀笑容没有什么温度,“不必,这衣裳我说了会赔给白姑娘,就不会言而无信。两位,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白明珠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她,“绣娘,这衣裳我什么时候能拿到?可别又让我等三四个月。”   曹秀秀转身看向她,“白小姐放心,顶多两个月就会送到白府去的。”   两个月长了点,但是凭空得的衣裳,白明珠也就不要求这么多了。   白二爷能在这里遇上曹秀秀,他高兴不已,哪里肯就此放过这个机会,吩咐两个下人陪着白明珠之后,跟白明珠打了个招呼,也不管白明珠肯不肯,他追着曹秀秀而去。   人群散去之时,小何就挤了过来,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听到了白明珠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拿到衣裳。   他凑在曹秀秀身边,问曹秀秀:“白小姐要定做衣裳吗?”   曹秀秀冷冷一笑,“她不是要定做衣裳。这件事你别管了。”   没多久,白二爷就跟了上来,人太多了,他差点跟丢了。   “曹姑娘!”   曹秀秀看着出现在自己跟前的白二爷,问道:“白二爷有何指教?”   白二爷笑道:“指教不敢。我是来替舍妹道歉的,她年纪小不懂事,曹姑娘千万别跟她计较。”   曹秀秀心想你说白明珠年纪小不懂事,刚才懂事的你就站在一旁,怎么不制止白明珠为难人?那小孩看着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能赔得起一件孔雀裳吗?这事虽然是小孩不对在先,可是也犯不着这么咄咄逼人,就是将人逼死了,他也赔不出钱来。   第一次见到白二爷那种复杂的心情早就已经消失了,再次面对白二爷,曹秀秀也能将他当成一个陌生人。   “我身份卑微,哪里敢跟白小姐计较。若是因为这件事,白二爷大可不必。衣裳我会尽快做好送去白府的,白小姐有空挑了花样子送过来就可以了。”   白二爷赔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真的给她做一件衣裳的。明珠就是太喜欢你们这个孔雀裳了,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倒也不是存心的。”   曹秀秀笑道:“二爷不必跟我解释的。我既然已经说了会赔白小姐一件衣裳,我就会赔的。”   白二爷道:“既然曹姑娘一诺千金,这衣裳要做就做吧,不过我会将衣裳的银子给姑娘送过来的。”   曹秀秀有些不耐烦了,若是收了银子,还叫什么赔呢。   她不愿意再继续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只是道:“真的不必。我们还要逛灯市,白二爷,就此别过。”   白二爷看出她脸色冷淡,不愿意跟他多谈。   他很是着急,但是又不知该怎么打破僵局。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回头要将银子给她送过去,若是真的叫她将衣裳赔了,以后只怕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她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虽然出了意外,但是也并没有影响曹秀秀的心情,她和小何一起逛完了灯市,就抄小路回了绣庄。   回到绣庄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亥时了,李东家已经睡下了。   曹秀秀等到第二天,才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东家。这件事还是要让李东家知道。   李东家听了之后,笑道:“你做得很好。不过就是一件衣裳,赔她就是了。你先将她这件衣裳做出来吧,也别熬夜做了,白天做吧,别将眼睛给伤着了。”   曹秀秀听了之后,很是感动,她面对李东家,不觉有些歉意,“东家,给您添麻烦了。”   李双月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合该这样,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的善良不是罪过。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曹秀秀心里感动不已,又道了一回谢。   白明珠还真是等不及,第二天就让人过来领了花样子过去挑选,她自己没有来店里,选了之后让婢女过来学舌。选了好几个复杂的花样,要求还很多。   曹秀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说行。   赶了二十多天,做出来了,但是曹秀秀压着没有送过去。   她给白明珠说的时间是两个月,上回白明珠收到衣裳等了四个月,所以这回也没有派人过来催促。   差不多快到两个月,曹秀秀选了一天亲自送去了白府。   白府的下人一开始告诉她白夫人现在有客人不方便,让她下回再来。曹秀秀笑道:“这衣裳是孔雀裳,白小姐等了两个月了,估计是一天都多等不得了的,我倒是明天再来一趟也无妨,只是白小姐要多等一天了,到时候白小姐怪罪下来,不知道你会不会吃挂落。”   听她这般说,那下人也就不敢再耽误,白明珠闹着要孔雀裳的事情阖府皆知,也不管白明珠是不是已经得了一件了,下人可不敢耽误白明珠的事情,只好去通传了。   白明珠适时正跟着白夫人在待客,听下人隔着帘子在外面通传说是绣庄的人过来送衣裳了,高兴得一蹦而起,不等白夫人说话就连声道:“快让绣庄的人进来!”   白夫人的客人夫家姓李,也是做生意的,虽然生意及不上白家。这次李夫人带着女儿过来做客,同来的还有一位姓周的夫人。这周夫人夫家也是做生意的,跟白家交好,而周夫人跟这李夫人关系也不错。   要说周夫人为何会上白家做客呢,这就要从白夫人给白明珠找夫家的事情说起了。白明珠虽然在家里比较骄纵,但因为白夫人管家还算严,没人敢往外面传白明珠的坏话,所以白明珠在外面没有什么不好的风评。而白夫人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若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担心成亲之后,女儿这性子在婆家要吃亏,干脆找一个门第不如自家的,以后也好拿捏。   周夫人便向白夫人推荐了李家,这李家的儿子是独子,虽然生意做得不如白家,但是李家人丁少,清净,李夫人也不是什么刻薄的性子,适合白明珠。   白夫人一听,果然是很合适的。便托了周夫人,邀请李夫人上门做客,先熟悉熟悉,看看对方的人品如何。   李夫人一开始还有些懵,因为她跟白夫人并不相熟。但是听说白家有个适龄的姑娘没有放人家,就懂了白夫人的意思。   白家比李家生意做得大,所以对这门亲,李夫人还是很有意向的,这不就带着女儿跟着周夫人来做客了。   在她们来之前,白夫人就提点过白明珠,让她在陪客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言行,不要说错话。   白明珠不会说话,她就安静地坐着。   李夫人虽然觉得她性格好像有些闷,但是看起来还算乖巧,还是比较满意的。   所以白明珠在听到下人说绣庄的人过来送东西,一蹦三尺高的样子就将李夫人吓了一跳。   白夫人也吃了一惊,下意识朝李夫人看去,见李夫人脸色微变,心里也是一突,连忙笑道:“明珠,你还孩子,送什么东西过来了,让你这么高兴。”   白明珠这时才想起来,还有客人在一旁呢。她也知道这是她娘费尽心思给她安排的亲事,她都已经十六岁了,再不嫁人她担心自己就嫁不出去了。她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捂住嘴,笑道:“真是对不起,是因为绣庄那边将给我做的孔雀裳送过来了,我太高兴了,吓到李夫人了吧?”   李夫人听说是孔雀裳,哦了一声,看了白明珠一眼,心说这么贵的衣裳也给女儿做,这白夫人着实很疼这个女儿啊。   李小姐见过别人穿这孔雀裳的,她也想要一件,但是她娘不同意,李小姐羡慕地看向白明珠。   白夫人还不知道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听白明珠说是送孔雀裳过来了,心里还有些奇怪,订做的那件孔雀裳不是年前就已经送过来了吗?怎么又送了一件过来?   她以为是白明珠又去绣庄订做了一件,不由得有些不高兴,虽然他们疼女儿,但是这孔雀裳也太贵了一点,订做一件都是因为太疼白明珠了。   只是当着客人的面,白夫人也不好说白明珠。   周夫人打圆场道:“没想到我们过来一趟还能见着孔雀裳,白夫人,也让我们都涨涨见识吧?”   白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既然送过来了,我们便都瞧一瞧吧。”   李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笑容微收。连一百多两银子一件的孔雀裳,白夫人都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这口气也太大了。   一个婢女走了出来,让曹秀秀进去。   曹秀秀穿过屏风,就看到屋子里坐着好几个人,白夫人她见过,白明珠她认识,另外三个人她就不认得了。不过她知道对方的身份。   曹秀秀先是给白夫人见礼,“给白夫人请安。我是绣庄的绣娘,今天过来是来给白小姐送孔雀裳来的。因为衣裳是我做的,所以就由我亲自送过来,以免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也好拿回去改。”她抱着一只竹编的篮子,里面就放着衣裳。   白夫人笑道:“辛苦你了,那么就拿出来,给明珠试一试吧?”   白明珠等了两个月才等到这衣裳,高兴极了。曹秀秀一从盒子里将衣裳捧出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   白夫人对她道:“快将衣裳展开给李夫人她们瞧瞧。”   白明珠将衣裳展开,衣裳是春衫,浅蓝色的绸缎,绣上了几种浅色的花,这花绣得美丽精致,一展开在几人面前,两位夫人都对此赞不绝口。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绣法,花纹虽然好看,但是达不到这种经验的效果,但是配上这种绣法,花纹看着就如同薄雾一般,似隐绰朦胧。又一花一叶都很逼真。   “这种绣技倒是从来没有见过,果然名不虚传,很好看。”   曹秀秀插言,“若是在阳光下看,就更好看了呢,这绣线里面混杂着金银丝线,在阳光下就会闪闪发光,十分炫目。”   李夫人称赞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曹秀秀对白明珠道:“白小姐,你去试试这衣裳吧,看看哪里有不合适的,我拿回去改。”   白明珠自然是愿意极了了的,小心翼翼地捧着衣裳去了。   白夫人让丫鬟给曹秀秀搬了个凳子过来,曹秀秀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李夫人不好相问,周夫人却没有顾虑,问曹秀秀,“我听说这孔雀裳是极贵的,白夫人肯给女儿买,可见白夫人是真的心疼女儿。我倒有些给我那小女儿也定做一件,不知这么一件多少钱?”   曹秀秀笑道:“不瞒夫人说,这件衣裳用的是最好的苏州云锦布料,光是布料,这一身就不下二十两银子,这衣裳是最娴熟的裁缝做的,做好衣裳需要十天左右,这一身的刺绣,用了金银丝线,又配以特殊的绣技,这需要绣娘日夜不停,绣上月余,也就得了,所以这么一件,我们的售价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周夫人听了还好,李夫人家里并没有那么富足,李小姐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曹秀秀又笑道:“不过白小姐这件,我们分文不收。”   这下不仅仅是周李两个夫人一个小姐好奇,就是白夫人,也好奇地问道:“为何不收银子?”   还有这种好事?几人心里都在想。   曹秀秀便将正月十五的事情详尽地说了一遍,重点刻画了那个小孩将白明珠的衣裳弄脏之后,白明珠如何怒不可遏,让小孩跪在地上道歉的一幕。   “我看到明珠小姐一脚将那孩子踹倒在地,一定要那孩子赔钱,那孩子身上穿的都是破烂的棉衣,如何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财来呢?心中不忍,只好出面跟白小姐说由我来赔偿这件衣裳,求她放那孩子走。白小姐心善,见我肯代替那孩子赔她衣裳,便将孩子放走了。我回去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开始给白小姐做衣裳,历经两月,这才将衣裳给做出来了,就给白小姐送过来了。”   她这番话说完,几个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白夫人和李夫人。   而正在这时,白明珠已经换好了衣裳,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喜欢这新衣裳喜欢得不得了,站在几人面前,转了个圈,笑问道:“如何,这裙子好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5章 通房(八)   当然, 裙子是极好看的。但是这个时候,包括白明珠她亲娘在内的几人,谁都说不出话来。这样一条裙子,白明珠也能心安理得地穿上身, 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白明珠尚没有看出几人脸色的变化, 她犹自转了一圈, 上下打量这条新裙子, 还不知道本来对她很满意的李夫人,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一点想要结亲的想法了。   本来衣裳穿在身上,难免会弄脏,那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虽然说这事情是孩子不对,没有看清人。可是灯市上人本来就很多,又是一个小孩子, 哪里能顾得了这么多呢。这衣裳确实很贵,但是也没有说洗一洗就不能穿了,就算是打骂那孩子一顿,都情有可原,可是明明看得出那孩子是穷人家的, 还逼着他赔钱,这就难免太不近人情了些,再说得难听点,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这样不善良, 从这件小事上就能看出白明珠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肯定是凡事锱铢必较,绝情又冷漠。   娶妻娶贤, 本来李家就只有一个儿子,若是给儿子娶一个这样的媳妇回家,以后只怕多的麻烦都有了,再想得眼中点,只怕会家门从此都不得安宁。   白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她笑道:“这孩子,前面就跟我提过一次,她着实喜欢曹绣娘她们做出来的孔雀裳,年前的时候就曾经买过一件,但是那时候,她足足等了四个月。她跟我说过好几回了,想再买一件孔雀裳,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没有不疼她的道理。我刚才是忘记了,她正月十五那晚上回来之后就跟我说过了。我说曹绣娘既然有心想要帮忙,我们不成全曹绣娘的一片好心反而不美,也怪我有私心,前面明珠那件衣裳等了这么久,我就想着,这次曹绣娘她们应该会匀出一个人来了,先将衣裳做了送过来,当然银子我们还是一样得给。那衣裳不过就是弄脏了一点,早就已经洗干净了。明珠也是这个意思。”   白明珠听了白夫人的话,瞪大了眼睛,连忙争辩道:“不是,这衣裳曹绣娘说过是赔给我的,她说不要银子的!”   白夫人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硬生生地压下怒气,笑道:“明珠,这衣裳是我们跟绣庄买的,曹绣娘做好事是做好事,银子我们还是要给的。”   然后说完不等她这个蠢女儿说话,连忙吩咐大丫鬟,让她去开箱取一百二十两银子。   白明珠被她娘这么一堵,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娘硬要给钱,但是白夫人不让她再说话了,而是吩咐道:“曹绣娘,你跟着明珠去房间里看看,看这衣裳还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也好拿回去改、”   曹秀秀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便站了起来,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这衣裳本来我是说赔给白小姐的..”   话还没有说完,白夫人连忙摇头,“曹绣娘哪里的话,我们明珠怎么可能真的让你赔衣裳。她是太喜欢那衣裳了,一时间气急了才那样说,这孩子可善良了。”   曹秀秀顺水推舟,也就不再推辞,转而道谢,“如此,实在是谢谢白夫人。”   白夫人心里肉疼不已,脸上却是分毫不显,笑道:“应该的,真是辛苦你了,日夜赶工吧?”   曹秀秀笑道:“要紧着白小姐做,前面那件让她等了这么久,我们都很不好意思。”   白夫人笑着挥手,让丫鬟带着她和白明珠下去。   曹秀秀跟着白明珠到了偏房。   白明珠还很不服气,她进了房间,转头就对曹秀秀道:“曹绣娘,不是已经说好了,那衣裳是你赔给我的吗?怎么现在要收钱了,这也太不讲信用了吧?”   曹秀秀笑眯眯的,“白小姐此言差矣,你没听到我一直说的事这衣裳是赔给你的不能收银子吗?白夫人非要给我,我又怎么好辜负白夫人一片好心呢。明珠小姐若是不想给我,便自己去和白夫人商量吧。”   白明珠这脑子是想不通为什么她娘非要给这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就算是在白家,花这么多钱买一件衣裳,都不是小数目。   这衣裳是照着前面给白明珠做的那件做的,绣庄里的裁缝的手艺没话说,这衣裳穿在白明珠身上非常的合适。曹秀秀站在一旁看着,心里直摇头,这衣裳穿在她身上,真是可惜了。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曹秀秀认出来,这丫鬟就是刚才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她走进来之后,也没有看白明珠,而是看着曹秀秀道:“曹绣娘,我有话要跟我们小姐说,能否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曹秀秀知道她想要跟白明珠说什么,点了点头,笑道:“这是当然。”   她出了房间,站在廊下等。   早春的阳光金灿灿地落在庭院中,庭院中养着几大缸睡莲,此时已经抽出了新芽。   曹秀秀的心情也如这阳光一样明媚。   今天是她的生辰。   在那个梦境里面,白明珠就是嫁给了这个李家。之所以曹秀秀记得今天是李家上门的日子,是因为梦里的今天也是她的生辰,她听身边的丫鬟提过一次,说今天白小姐的婆家来看人了。   梦里的她听了之后十分的羡慕,因为她比白明珠还大一岁,白明珠因为出身富贵,所以婚事都这样正式,可以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而她自己就要被关在这一方天地中,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她只感觉同人不同命。   曹秀秀对这个细节记得十分清楚,所以她特意挑选了今天上门来。其实也是赌一赌,不知道李家夫人是不是真的来了白家,若是没有来的话,这衣裳就只能赔给白明珠了。但是李家的人来了,曹秀秀当着她们的面将白明珠干的好事说出来,这场亲不出意外的话,多半是黄了。因为她刚才就在注意看李夫人的脸色,她在听完曹秀秀的话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而白明珠可以不要脸地接受衣裳,白夫人不能。这衣裳若是白家真的就这样收下了,只怕城里的人知道都要戳白家的脊梁骨。   所以,这钱白夫人是一定要给她的。   等了没多久,白明珠和那个丫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下了,走过曹秀秀身边的时候,还等了曹秀秀一眼。   曹秀秀心知一定是这个丫鬟跟她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她才这样不甘不愿地咽下了这口气。   那丫鬟对曹秀秀也不敢失礼,她笑道:“曹绣娘,还得请你去夫人那里拿一下银子。”   曹秀秀心知肚明,白夫人是一定要当着那两个夫人的面将银子给自己的。曹秀秀也愿意帮她这个忙,就跟着丫鬟和白明珠重新回了房间。   白夫人的丫鬟将一百二十两银子给了曹秀秀,不是银锭子,是银票。曹秀秀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是对的。她笑道:“多谢夫人体恤,敢问夫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白夫人虽然说是给了这一百二十两银子,但是心里也怄得要死,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也不知道李夫人她们会怎么看待白明珠。   白夫人笑道:“没有了,你赶紧回去忙去吧、”   曹秀秀笑道:“若是有吩咐,夫人尽可差人过来。”   曹秀秀在白家丫鬟的指引下往外走。   她路上遇到了白二爷。   白二爷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初春的天,他身体壮实,已经换上了薄薄的春衫。从外表看,白二爷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他身体颀长,面如冠玉,难得的事气质文雅,虽然现在已经从商,但是身上还是有一股子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只是白二爷也有一个不太好的地方,就是心志不坚定,就比如那天的事情,白二爷知道白明珠那样坐是不对的,但是白二爷就是无法阻止白明珠,白明珠也不怕他。若是换了别的人,只怕兄长都是说一不二的,不敢像白明珠这样放肆。   曹秀秀从白二爷看她的目光中,能隐隐地感觉到白二爷好像对她有些特殊。在那个梦境中,曹秀秀和白二爷是一对苦命鸳鸯。白二爷一直都有些优柔寡断,白夫人在知道他们的事情之后,说什么都不同意,白二爷虽然爱慕曹秀秀,可是他没有那个魄力反抗父母,最后两人的悲剧,不得不说,跟白二爷的性子有很大的关系。   曹秀秀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白二爷,白二爷同样也没有想到。他看到曹秀秀的那一刹那,明显地愣了愣,随即脸上就显露出肉眼可见的喜色来。他紧走几步,到了曹秀秀跟前,笑道:“这不是曹姑娘吗?曹姑娘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曹秀秀虽然对白二爷无感,但是礼貌还是要有,她微微欠了欠身,笑道:“给白二爷请安。我今日上门,是来给白小姐送孔雀裳的,做了两月有余,今天做好送过来。”   白二爷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来,啊了一声,连忙道:“这衣裳的钱,我回头就命下人给姑娘送过去,一共是多少银子?”   曹秀秀道:“这衣裳,我本来说是代替那个孩子赔给白小姐的,但是今天上门之后,白夫人说什么都要给我银子,我推脱不掉,只好收下了。所以这银子白夫人已经给了。白夫人慈善,以后白夫人和白小姐,或者你们白府的主子,不管谁去我们绣庄做衣裳,都一定给你们打个折扣。”   白二爷听说他娘已经给了钱,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就是我娘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是要将银子给姑娘的。”   曹秀秀笑了笑,“如此,就此别过了,白二爷忙您的去吧!”   “嗳!…嗳!”白二爷虽然看到曹秀秀很高兴,但是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好嗳了两声。   等曹秀秀走出了两步,白二爷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他叫住曹秀秀。   “曹姑娘?”   曹秀秀转过身,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白二爷。   白二爷顿了顿才道:“姑娘的姐姐在我们府上吧。姑娘要不要去看看曹姨娘?”   其实叫曹姨娘都是给曹求弟面子了,曹求弟现在虽然怀上了孩子,但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她也依旧只是个侍妾。   曹秀秀顿了顿,才道:“白二爷弄错了吧?我并没有姐姐在白府。”   说着,曹秀秀转身就走。   白二爷见她回答得这样干脆,心里顿时也疑惑了,他一直以为曹秋水应该就是曹秀秀的姐姐。   可是见曹秀秀回答得这样坚决,顿时也有些疑惑了。他站在原地,目送着曹秀秀离开白家。   那边,李夫人勉强又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下去了,推说已经打扰了太久,该告辞了。白夫人留不住她,周夫人也只好跟着一道告辞了。   白夫人将周李两位夫人一位小姐送走之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白明珠尤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还追问道:“娘,你怎么叹气?”   白夫人转头看了白明珠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白明珠最是见不得别人这个样子,心里更加想知道了,缠着白夫人问道:“娘,你说啊,你叹什么气啊?”   白夫人回身坐到榻上,这才看向白明珠,叹气道:“明珠啊,你怎么就一点脑子都不长呢?”   白明珠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白夫人骂了,顿时不服气,“娘,你凭什么说我不长脑子?”   白夫人没有再说话。   白明珠也懒得问这个了,她问道:“你觉得李府怎么样?”   白夫人道:“别想了,娘会给你找下一家的。”   白明珠之前已经见过李府公子的画像了,那是个长得非常俊秀的年轻人,本来白明珠还觉得有些不置可否,但是这时候她娘突然说这个不行找下一个的时候,她就急了。   “为什么啊娘,这个李府公子不是挺好的吗?”   白夫人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啊,这个李府公子是挺好的,十几岁就跟着他爹在铺子里面学做生意了,又生得一表人才,难得的是家里没有太多兄弟姐妹,李夫人我看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人。”   白明珠道:“既然你都觉得他这么好,为什么又不要了?”   白夫人看向白明珠,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知道原因吗?就是因为今天那身孔雀裳!你说你啊!不就是那小孩将你衣裳弄脏了一点吗?你为何要不依不饶呢。回来洗洗不就行了吗?还让曹绣娘给你重新做一件孔雀裳!做了也就做了,偏生叫她今天拿过来。当着李夫人和周夫人的面,将你那天晚上干的事情都说了,你没看到李夫人脸色都变了吗?还想结亲,哪里还有这种好事?”   白明珠瞪大了眼睛,她是想不通的,她衣裳被弄脏了,让人赔一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哪里有叫她今天过来?我哪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啊?”   正在这时,丫鬟走进来说白二爷过来了。   白夫人现在看到白明珠头就有些痛,白二爷来得正是时候。   “让二爷进来。”   白二爷紧跟着就走了进来,先规矩地给白夫人见了礼。   白夫人看到白二爷,想到那天晚上白二爷也在,一腔火气顿时就找到了宣泄口,“我说宣林,你正月十五那天晚上也在,怎么就不知道拦一拦你妹妹,就让她那样胡闹!”   白二爷看了一眼白明珠,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管得住明珠啊!”   白夫人剩下的话顿时就被堵回去了。   不过她紧接着就回想起了刚才白明珠的一句话来。   “明珠,你说你没有叫曹绣娘今天过来?”   白明珠点了点头。   白夫人皱起了眉头,“你当时没在,我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这个曹绣娘好像是故意赶在今天过来的。你不知道,她当时当着李夫人的面,明则夸你善良大度,肯将那个孩子放走,同意让她赔衣裳,实则她已经将你推到了一个不仁义地处境。她都已经当着李夫人她们的面将这件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了,我怎么也不可能不给银子。”   若是按白夫人的性子,若是曹秀秀今天没有当着李夫人她们的面将原委说出来,她就算是过后知道了,也不会再去给钱的。这在白夫人看来,就是曹秀秀在多管闲事,自己揽下的事情,自己兜底。   白明珠瞪大眼睛,连连附和,“对对,我也觉得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白宣林在一旁听了,连忙为曹秀秀说话。   “怎么会呢,你们想多了,曹姑娘如何得知今天李夫人会过来呢,她又不认识李夫人。这就是个巧合罢了,而且,这衣裳咱们也不该白收,银子是该付的,给了就给了。”   白夫人叹了口气,觉得白二爷说得有道理,今天只怕就是个巧合罢了。她道:“你不知道,这银子也不多,给了就给了,只是你妹妹这亲事黄了实在是可惜。”   白宣林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白夫人的注意力就被这一声咳嗽给引到了白宣林身上来。   “宣林啊,你也马上快二十了,是时候给你定个姑娘了,你别再挑三拣四的。那宋姑娘都已经去了五年了,她又没有进我们白府的门,有什么孝可守的。就你,非要讲究,守了三年,守走了多少合适的媳妇!像你这么年纪的,你去看看还有几个没有成亲的!你大哥家的寿儿都已经能跑了!这次趁着请官媒给你妹妹相看,也给你的事情定下来。”   白二爷脸色顿时一变,急忙道:“娘,我都说过我的事情不急,等过两年再说也不迟,女子年纪大了不好相看人家,男子又没有这个顾虑。”   白夫人急道:“我和你爹已经等不起了,再等两年,说不定你爹都已经撒手西去了!本来他身体就不好,难不成你想让他抱不上孙子吗!”   白二爷连忙否认道:“娘,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爹身体好着呢。”   白夫人说到这个更气了,“你还不知道你爹?我看他迟早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说完白夫人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她咳了一声,摆了摆手,“你看看你爹现在,老当益壮,他那个小妾,都怀上了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白明珠道:“您担心这个做什么,就算是生下来是儿子又如何,难不成我的两个哥哥,还争不过一个婴儿?”   白夫人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心里毕竟不痛快。   白宣林狠了狠心,问道:“娘,既然你这么催,容许儿子自己挑选一个吗?”   白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你自己选?”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在儿子嘴里听到了松口的迹象,连忙道:“这当然是可以的,给你娶媳妇,你不自己选,谁帮你选呢?”、   白宣林以前见过那个宋小姐,宋小姐长得很温婉,白宣林当时是很喜欢的,定亲的时候,他还偷偷地给宋小姐送过东西。但是谁知宋小姐竟然会红颜早逝,白宣林很是伤心,所以这些年来就一直没有同意再重新定一个姑娘。但是那是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白宣林早就已经忘记了宋小姐。   他听到白夫人说他可以自己挑选,十分高兴,连忙将自己心目中合适的人选说了出来,就怕他娘反悔。   “儿子已经看上了一个姑娘。”   白夫人高兴道:“此话当真!是谁?”   白二爷道:“娘刚才才见过的。”   白夫人回忆了一下,刚才才见过的,就是李家的那个姑娘了。听李夫人说,这姑娘还没有放人家,但是就是年纪小了点,才十四岁,也不知道白宣林是在哪里见过这姑娘的。   “你是说李家那个姑娘啊?”   白宣林摇头,“不是,是曹姑娘。”   白夫人乍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就连白明珠在一旁听着,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白明珠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个下贱女人?哥,你没弄错吧!”   白夫人同样吃惊不小,她抚了抚胸口,连吸了几口气才总算是缓了过来。开口就是否决。   “不行!”   白二爷登时瞪大了眼睛。   曹秀秀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白家人的眼中钉,回到绣庄之后,她将银子给李双月。   李双月惊喜地笑道:“那衣裳不是赔给白家小姐的吗?怎么还拿银子回来了?”   李双月不是个受气的软性子,白明珠让赔一件衣裳的事情,怎么都说不过去。这亏她也不打算吃。要说这城里认识夫人最多的人,就当李双月莫属了。李双月做的就是女人的生意,可以说,这城里,但凡是家里有点钱的,她就没有不认识的人。若是白家真的就这样将衣裳收下,李双月说什么也会设法在夫人圈里将这件事宣扬出去的,看白家到时候还怎么做人。   不过既然将银子给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双月没有要银子,笑道:“这银子是你自己挣的,你自己收好吧。不过有两点,一是不要让别的绣娘知道这件事,二是,你上个月没有工钱领。”   曹秀秀笑道:“这银子您收下吧。要是其他大姐知道说不定会觉得你偏心呢。”   李双月笑道:“这本来就是你挣来的银子,你自己收着。我还以为白家真的有这么大脸敢不给银子呢。”   曹秀秀笑道:“她们还真打算不给的,只不过是因为今天有客人在,我当着客人的面,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白夫人是要脸的,自然就不能不给了。”   李双月笑道:“算你机灵。不过等白夫人回过头来,可能就能发现你是故意的,说不定已经将她得罪狠了。”   曹秀秀笑道:“那就是给东家你惹麻烦了。”   “没事,这城里的主顾多了去了,也不少她们一家了,这事本来就是我们占理。”   曹秀秀知道李东家向来很关照她,她心里感激,这银子东家不收,她只好自己收下了,心里琢磨着,抽空要给东家做件衣裳。   白二爷还不知道,自己说出的那句话将白夫人着实吓到了。   因为这个儿子平时的时候不太爱拿主意,也好说话,性子软和,但是有时候就会钻牛角尖,比如宋姑娘那件事情上,她愣是没有拗过儿子,让他空挨了五年。   若是在曹秀秀这件事情上,他也钻牛角尖的话,白夫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管住他了。   思前想后,白夫人突然发现,今天的事情,或许不是意外。曹秀秀是不知道李夫人今天要过来,但是白宣林可能知道啊。李夫人要过来,白府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就是为了让白明珠在李夫人跟前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就是白宣林去跟曹秀秀说了,曹秀秀才选了今天过来。   白夫人自认为自己想通了这个关节,叹了一口气,真是儿大不由娘,但是心里更加警惕。   在白夫人看来,曹秀秀只是个身份低贱的绣娘,她儿子是读过书的,如何会被这样的女人给吸引,一定是曹秀秀使了什么手段来勾引白二爷。   白夫人不怪罪她儿子,倒怪罪起曹秀秀来了。   白二爷都已经鼓起勇气将他想娶曹秀秀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肯轻易善罢甘休,虽然白夫人说了不行。   而白夫人想通过后,就觉得自己现在对儿子什么都不了解了,本来是觉得儿子已经大了,凡事不需要再经过亲娘的指导。现在发现这样不行,她现在连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都不知道。白夫人以为两人现在已经好上了。   白夫人命人去将白二爷身边伺候的人叫过来交代了一番。   她很快就知道了白二爷又去了一趟绣庄的事情,还买了东西送过去。   白夫人听白二爷身边的下人回禀之后,气得浑身发抖。她知道不能再听任下去了,这样的低贱女子,为了上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白夫人亲自去了一趟绣庄。   接待她的是李双月。   一迎上去,李双月就很眼尖地看出白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她表面笑容满面,心里则微微地凝重了起来。   “白夫人,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您只管差人来就是,何必劳您大驾呢。”   白夫人笑了笑,“我们这些内宅妇人,除了借买点首饰买点衣裳布料的由头出来透个气,也没有别的借口了。你这里有新来的布料吗?这开春了,我想给几个孩子做两身春衫。”   李双月一听这话,就知道白夫人必定是来者不善了。因为白府的春衫已经坐了,通常在冬末的时候,春衫就要准备好,现在都已经四月份了,哪里还会做春衫呢,而且就算是真的要做,白夫人也不会亲自前来。   李双月虽然察觉到了,但是她也不会怕就是了。   “原来如此,我们这里倒是到了一匹苏州的新货,这就让人拿出来给夫人瞧瞧。”   李双月不动声色,命人去取了料子出来。   一匹银红色的绸缎,一匹新绿印花绸缎,都是今年时兴的布料,卖得最好。   白夫人拿起其中那匹银红布料,道:“这料子不错。”   李双月笑道:“这是我们店里最好卖的料子了,您眼光好。”   白夫人笑道:“我那女儿在你们这做了两身孔雀裳了,我瞧着也喜欢得紧,想给自己做一身,李掌柜看,这料子合适我穿吗?”   李东家将她好一通夸,“这料子衬夫人皮肤,做成孔雀裳,肯定好看极了。”   白夫人笑道:“上回去我家送衣裳的曹绣娘,我看她年纪小,本事却不小。”白夫人笑了笑,“我看,就让她来帮我做吧。”   李双月笑道:“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她现在手上正做着一件呢,夫人要是指定她来做的话,可能就需要等一等了。”   白夫人道:“这没关系,等等便等等吧。”   说着,她道:“不过我有些特别的要求,要跟这个曹绣娘亲口说一说,不知道李东家可方便将她请出来?”   李东家看了白夫人一眼,她上回就觉得曹秀秀可能已经将白夫人给得罪了,但是她万想不到是因为别的原因,想着白夫人顾忌脸面,肯定不会这样明着对曹秀秀不利,顶多是在做衣裳上刁难她一下罢了。李东家便叫人去将曹秀秀给叫了出来。   曹秀秀已经从小何那里听说了白夫人上门的事情,她听说白夫人想做孔雀裳,猜测的也和李东家一样,以为白夫人是想要刁难她一番。她是不怕的,就放下手上的事情,跟着小何一起到了店堂里。   白夫人已经在李东家的招呼下,坐了下来,手上也捧着一杯热茶。   她等了没多久,曹秀秀就从后院走了出来。   白夫人前面还没有怎么认真打量过曹秀秀,今天这样仔细地看,才发现这个曹秀秀确实很有几分姿色。只见曹秀秀生着一张鹅蛋脸,皮肤雪白,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春衫,小袄子将她的纤纤细腰勾勒得极好。一双眼睛又大又水润,鼻子挺而小巧,头发黑羽一般梳得整整齐齐。   曹秀秀径直走到了白夫人身边,微微欠身一礼,“给白夫人请安。白夫人有何吩咐?”   前几天见她还不觉得,今天白夫人再见她,就觉得这个女人年纪不大,但是可真是有心计啊。区区绣娘,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知羞耻地勾引她儿子!   想到这里,白夫人心里更是勃然大怒,一时没控制住,一抬手上的茶杯,热茶就泼向了曹秀秀。   饶是曹秀秀反应很快,都被这茶给泼到了肩膀上。   幸而这茶上的时候为了好入口,都不算很烫了,否则曹秀秀今天穿得单薄,这样被衣裳贴着烫,肯定要起一片水泡不可。   曹秀秀没有惊慌失措,她很快就站稳了,看着白夫人问道:“白夫人这是何意?”   李双月也反应过来了,她连忙朝曹秀秀扑过去,摸了一把她肩膀,问道:“烫到了没?”   李双月感觉手底下没那么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这口气就没这么容易松了。她转过身,看向白夫人,目光不善,“白夫人,这是何意?”   此时店里也没有别的客人,小何就站在不远处,这时候也奔了过来,他不敢说话,但也将曹秀秀护在了身后。   即使李双月是这个绣庄的东家,白夫人也是不怕她的。她冷哼了一声,才道:“李东家店里的绣娘做了什么好事,难道你不清楚吗?”   李双月冷声道:“我还真是不清楚,白夫人今天最好是将话说清楚了,不然就算是我们人微言轻,也定要讨个公道的!”   “公道?”白夫人怒而失笑,她看着曹秀秀站立的方向,冷言:“这曹姓女子没皮没脸,妄想勾引我儿子!你还好意思跟我讨要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6章 通房(九)   白夫人这话一说出来, 不管是李东家还是曹秀秀都惊呆一瞬。   李双月只是愣了一下,立马就回击道:“白夫人,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你今天务必得将事情的原委给说清楚, 若是讲不清楚, 就算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绣庄的东家, 我也要为我绣庄的绣娘讨回公道。曹秀秀只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甚至还没有许人家,虽然在白夫人眼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绣娘, 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白夫人今天若是不将话说清楚, 夫人别忘了白府也有一个待嫁的姑娘!”   曹秀秀本来下意识地也是要诘问, 但她晚了一步,李东家已经站出来帮她说话了。李东家一点都没有怀疑她, 甚至头都没有回, 就选择了相信她。李东家话里的维护意思已经太明显了。   曹秀秀心中感动,随即就将愤怒地目光瞪向白夫人。   白夫人听李东家话中不无威胁, 冷冷一笑, “你敢威胁我?”   白夫人就算是家里再有钱,白家也不过就是商贾之家罢了, 李双月还真是不怕她的, 她也冷笑道:“我并没有威胁白夫人,只是想要求白夫人说话要负责罢了”   白夫人心知,这个李双月在城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 她几乎认识所有的富贵人家的夫人, 若是李双月存心想要报复,毁坏一个人的名声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白夫人对她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就如同李双月所说, 白家不仅仅有一个未婚,还有他儿子,现在还没有定下姑娘,若是真的闹翻了,她儿子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本来当年那个宋家姑娘未嫁先死,就有人说她儿子克妻,现在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只怕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所以今天,白夫人也不是过来闹事的。她就是亲自过来敲打一番曹秀秀,让这个低贱的女人认清自己的身份。   白夫人冷冷笑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来给李东家提个醒,既然是做衣裳的就好好做衣裳,别的莫须有的事情还是不要乱想,想也不会是她们这样的人能攀附得起的。”   能听得出来,白夫人的话音已经比刚才弱势了不少,但是李双月的气势不减。   “说来说去,白夫人都没有说出到底我绣庄的绣娘是哪里不检点了。现在人也在这里,我也在这里,白夫人不如说得明白一点吧。刚好可以当面对质,若是真的是我们绣娘的问题,我绝对会严惩不贷,给白夫人个交代,但是若是白夫人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凭白的屈辱,我们也绝对不会受。”   白夫人冷着脸,道:“李东家,我们打了多年的交道了,我给你留点脸面,不想说得太难听了,今天我来过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到此为止,若是还有下回,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曹秀秀听得窝火,她实在是不知道这白夫人是抽的哪门子风。不过不到必要的时候,她不打算说话,因为还有李东家站在她前面的,李东家会为她讨回公道。   “不,白夫人,你若是今天不将这件事情说清楚了,才是真的没有给我留脸面,你这简直不能叫没有给我留脸面,你这已经是将我的脸面往地上踩了。还请白夫人将今天的话说清楚,若是你不说清楚,我就说出去,让别人来评个公道。”   白夫人看了李东家一眼,又看了曹秀秀一眼。   曹秀秀就站在后面,目光一点都不避讳地看着她,一点心虚都没有透出来。   白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说话太直。这曹绣娘不知道是使了什么美人计,竟然让我儿子对她鬼迷心窍,前不久她将那见孔雀裳送到我府上,回头我儿子竟然跟我说要娶这个曹绣娘,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今天过来了,也顺便告诉你一声,以色侍人,终究不是什么好计策。就我这关,你永远都不可能过去,所以,趁早打消这种白日梦的念头,好好做你的衣裳是正经!”   曹秀秀眼睛微微瞪大,她听到白二爷说要求娶她。这是怎么回事?   李双月回头看了一眼曹秀秀。曹秀秀从她的目光中看出询问。虽然李东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曹秀秀就懂了她的意思。李东家不是在问她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而是在询问她是怎么打算的。   曹秀秀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李东家心里就有数了。   她直冷笑,“”白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你儿子跟你说他想要求娶一个姑娘,你就跑过来骂人家姑娘勾引人?你怎么不说是你儿子色迷心窍呢?这个黑锅我们不背。实话告诉你,秀秀在我这里快两年了,我看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已经认了她做干女儿。我作为长辈,也可以在这里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秀秀永远不可能嫁到白府,这一点你可以放心。还有一点我也可以跟你保证,这件事跟秀秀肯定没有关系,白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儿子见色起意,跟秀秀是没有关系的。而且,我现在要求你道歉!|   白夫人瞪大了眼睛,“你要求我道歉?我凭什么道歉?”   正在这时,店门口匆忙进来了一个人,这人穿着竹叶色的长袍,气喘吁吁,正是白府的白二爷白宣林。   他进来之后,几乎不用寻找,就看到了他娘。随即也看到了他娘和李东家呈对峙之态。曹秀秀就站在李东家身后。他娘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白宣林是听到了他娘过来的消息之后,匆匆赶过来的。他本来不知道,但是偶尔发现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在给主院传消息,也就知道了他娘在监视他。他今天过去找白夫人商量这件事情,就从她身边伺候的丫鬟那里得知了白夫人出来做衣裳的消息。   白宣林知道他娘一定不会因为要做衣裳就出府的,他不敢耽误,马不停滴地就赶了过来。   白夫人一看到白宣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了曹秀秀一眼,见曹秀秀在看到白宣林的时候,脸上不见喜色。   白宣林连忙走过去,问道:“娘,我听说你过来坐衣裳,衣裳做了吗?”   李东家冷笑道:“这下正好,正主都过来了。白二爷,既然你过来了,那咱们就当面对质。今天白夫人过来,二话不说就泼了我绣庄里的绣娘一身的滚茶,还骂我绣庄的绣娘下贱不知检点,勾引她的儿子。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你倒是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绣庄里的绣娘到底是怎么勾引你的?”   白宣林瞪大了眼睛,虽然他知道他娘过来目的一定不善,但是也没有想到他娘竟然会这样出口伤人。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白夫人见儿子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在这种情况下,不用想都知道,她儿子一定是维护这个女人的。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要不是她勾引你,你怎么会跟我说你想娶她,就凭她这样的身份?”   白宣林连忙道:“这跟曹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儿子想要求娶她,跟曹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没有..没有…”   白宣林实在是说不出勾引二字,见曹秀秀脸色已经难看之极,心里也一阵发凉,他娘这样一闹,曹秀秀还有可能会给他机会吗?白夫人将白家看得好像是世上罕有,白宣林却是知道,这样一个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的姑娘,最终的目的一定不是一个小小的白家。   白宣林连忙道:“娘,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回去吧,不要影响李东家做生意了。”   李双月当然不干,“白二爷!令堂这样莫名其妙地来我的店里大闹,还肆意辱骂我店里的绣娘,这件事可能不像你说的这样轻轻松松地越过去。白夫人今天将我的脸面踩到了地上,这都无所谓,但是我们秀秀还是个没有放人家的姑娘,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羞辱!”   白宣林朝李双月鞠了个躬,又朝曹秀秀鞠了一躬,“真是对不住,我替我娘向二位道歉了。”   李东家当然不肯接受,“若是这样也行,那么我现在就将贵府的千金莫须有的羞辱一通,然后再像你们道歉,你们觉得怎么样?若是你们接受这个提议,那么我也能接受这个道歉。”   白二爷简直不敢去看曹秀秀,而是对白夫人道:“娘,你今天这样冤枉了人家姑娘,道个歉吧。”   白夫人哪里肯道歉,她失望地看着白二爷,只当是白二爷看上了这个小贱人,就忘了自己的父母了。但是她不愿意当着别人,尤其是李东家和曹秀秀的面教训儿子,她失望地看了白二爷一眼,“你绝不要想将这个小贱人娶进家门,我死都不会同意!”   说着,白夫人一句话不说,转身就朝外面走。   白宣林虽然生气,但是他也不能去拦住白夫人,强行逼她道歉,只能自己留下来善后,他连着朝李东家和曹秀秀鞠了好几个躬,“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娘误会了。实在是对不住…”   白二爷脸色煞白,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了歉,又道:“还请李东家和曹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   李东家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曹秀秀也没有说话。   白二爷灰白着脸,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李东家才转过头,看向曹秀秀。   曹秀秀虽然感觉东家应该是信任她的,但是她还是要说一说。   “东家,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我跟这个白二爷也只是在店里见过两面,然后在灯会上碰上过一次,就没了,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白夫人说要娶我。”   曹秀秀情急之下,说起白二爷要娶她的话来也并不觉得害臊了。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害臊的。   李双月看了一眼她身上已经弄湿的衣裳,“去将衣裳换了,我有话跟你说。”   白二爷出了绣庄,他娘的马车还在前面,白二爷心中失望之极,他知道他娘是在等他,但是他没有上前,而是钻进了自己过来的时候乘坐的马车。   到了白府,白二爷也没有去正院,他先回了自己的院子。伺候的长青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爷,您回来了?”   白二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脚当心就踢了出去,将长青踹倒在地。   长青被这一脚窝心脚踢得哎哟不停,他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头顶传来白二爷冷冷的喝声:“滚!”   长青一咕噜爬起来,连忙溜了。   白二爷径直去了榻上躺下,他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他隐隐有种感觉,好像是自己曾经失去过曹秀秀,他觉得冥冥中是不是真的有天意,为什么他分明没有见过几次曹秀秀,却有一种好像是认识她已经很多年了,也爱慕了很多年了一样。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那个经常做的梦?   白二爷捂着胸口,只觉得前途灰暗。今天他娘这么一闹,他和曹秀秀是半点可能也没有了的。   那边,白夫人回了府之后,也难受得半天都吃不下东西。   好好的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就为了一个下贱女人这样让她难过,真是越想越觉得堵得慌。   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见她到了饭点也不吃饭,心知她是被气到了,便过来劝她。   “二爷年纪还小呢,等过了这几年,以后他成家立业了,就知道夫人你的苦心了。”   白夫人苦涩笑道:“我也不指望他知道我的用心良苦,这做父母的,儿女都是债。我只盼着,他自己能过得好,这媳妇是要陪他一生的,不说别的,至少管家要在行,外戚要有点助力,一个绣娘,多大点见识,若是宣林只是想将她抬进来作妾,也随他去了。老大就是那个样子,这个家,以后还是要靠宣林的。宣林的媳妇,不能随便挑。”   冬青笑道:“是啊。二爷最是懂事了,他能想明白的。您别为了这件事气得吃不下饭。你是不知道,今天鸣凤轩的人又过来了,说是曹娘子月份大了,大夫过来瞧了之后,说是最好要吃点燕窝补一补。要过来领用燕窝呢。呸!这才是真正从泥爬出来的货色呢,还想要吃燕窝,燕毛都没有一根给她!我将人给骂回去了。”   白夫人冷冷笑道:“以为是怀着金蛋呢,今天过来要这样,明天过来要那样,没见过好东西的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她要燕窝你给她就是了,我吃剩下的那些零碎不是没人吃吗?给她吧。免得这曹娘子又去跟老爷说我亏待她。”   冬青哦了一声,“对了,夫人,我听说过一件事。”   白夫人嗯了一声,“什么事?”   “看守后门的那个婆子,是燕儿的干娘,燕儿听她这个干娘说过,这个曹娘子有个亲娘,每个月都会过来要银子,曹娘子每个月都会给她几个大钱,她不亲自过来,都是叫她身边的丫鬟的过来拿给她娘。”   白夫人皱了皱眉,大户人家,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若是丫鬟,会忌讳她跟外面的人接触,将主人家院子里发生的不好的事情传出去。若是姨娘,更忌讳。这姨娘进了府就是府上的人了,也就是说,不管是生她养她还是别的,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她这样每个月送钱出去,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吃里扒外。   “这件事先压一压,先不要告诉老爷,现在这个小贱人有孕在身呢,老爷高兴得不得了,现在去告她的状,很有可能我们被反咬一口。”   “还有一件事。”冬青继续说道,“这个曹娘子,好像跟绣庄那个曹绣娘有点关系。”   白夫人这才将目光投过来,明显的惊讶,“什么?”   冬青便将燕儿告诉自己的事情都说了。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这不是,绣庄那个曹绣娘不老实吗?今天燕儿才跟我说的。”   白夫人冷冷一笑,“好啊,这两人难怪都一样的下贱,原来是亲姐妹!这下可有的好看了。这燕窝也不要给了,就她也配吃燕窝,吃屎还差不多!”   曹求弟的人没有要到燕窝,回来自然要跟曹求弟抱怨一番的。   “如今白府是夫人在当家,老爷通常是不会管后院的事的。”绿桃担心地看了一眼曹求弟高耸的肚子,她一直到现在,每天都活在恐惧中,就担心曹求弟和她兄长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本来说吧,这个曹求弟现在都已经有了孩子,她哥哥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但是曹求弟食髓知味,就算是怀孕了也没有将她兄长给丢开,还是会时不时地让她去叫她兄长进来。   绿桃简直要吓死了。可是她又无法阻止曹求弟,甚至这其中的风险也跟曹求弟说过,但是曹求弟就是一点都不害怕。   其实曹求弟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在这上面出事,所以才这样大胆。   白老爷如今身体更差了,早就不能人道了。   曹求弟算了算日子,不出半个月,这个孩子就要降临了。   这会是个男孩,曹求弟知道。   她摸了摸肚子,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匆匆过去,在一个春末风雨交加的晚上,曹求弟发动了。   白夫人因为儿女也大了,不想再用以前那些阴损的招数,所以曹求弟这一胎很顺利地就养大了,到了瓜熟落地。   因为是第一胎,曹求弟生得并不是很顺利。生了一夜,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总算是生下来了。   曹求弟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她甚至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让人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看一眼。   接生婆将孩子抱在早就准备好的棉布中,抱过来给浑身湿透的曹求弟看。   “娘子,恭喜,是个千金!”   曹求弟眨了眨眼睛,险些没有晕过去,她瞪大了眼睛看过去,果然,真的没有把。   她呆滞了一会儿,才猛地摇头,“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个男孩的,一定是个男孩!”   接生婆见她形态疯狂,吓了一跳,连忙将孩子抱远了一点。   可是再怎么不相信也没有用。她生下来的就是个女孩,她刚生下来的,身上都还带着血迹,如假包换,不可能被掉包了。   白老爷听说生了,匆匆地赶了过来,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孩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意,他有好几个庶出的儿子,他并不缺儿子,这是晚来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很喜欢。   “照顾好曹姨娘!以后就不要叫曹娘子了,要叫姨娘!”   白老爷心里高兴,顺口就将曹求弟的名分给提了,曹求弟前面一直在求他的。   曹求弟听到白老爷给了她梦寐以求的名分,却还是呆滞,没有丝毫喜悦。她生下的是个女儿,就算是将大权抢过来了又怎么样呢?她没有儿子,在白府站不住脚,除非她将白家的人全部都给杀了。不然白老爷还有几个庶出的儿子,怎么样都轮不到她女儿来继承白家。   白老爷心情极好,他吩咐人好好照顾曹求弟,站了不多一会儿就感觉累了,在下人的搀扶下,回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进产房来看过曹求弟一眼。   曹求弟有些心死如灰。   产房被人收拾干净了,空气中却还有一股子血腥气味。   曹秀秀那次被白夫人莫名其妙地羞辱了一通,这件事不仅是曹秀秀不会算了,就是李双月也不会算了。李双月也很豁得出去,她几乎跟每一个客人都说了一遍这件事情。   若是一般的人,肯定会觉得这件事不关怎么说,不关是不是女方的责任,对女方还是会有不好的影响。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李双月和曹秀秀的看法是一样的。老实说,曹秀秀肯定不会嫁入其中任何一家,原因和白夫人说得一样,从别人的角度上来看,曹秀秀只是个绣娘,不可能让家里的孩子娶一个绣娘,而就在曹秀秀和李双月的角度,曹秀秀也绝对不会嫁去一个看不清自己的人家。   所以这样一来,她们行事反而没有顾虑了。   因为她们敢开诚布公的态度,倒是让人很是信任这件事曹秀秀就是纯受害者。不是受害者,敢将这件事主动说出来吗?还不得藏着掖着啊?   白家本来在城里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白夫人一直比较看重名声,所以就连白明珠的名声都维护得比较好。但是这件事被传开了之后,别人暗地都在笑话白夫人,实在是仗势欺人,分明就是你儿子起了色心,为何要怪罪人家姑娘呢。   而与此同时,李双月也开始起了去别的地方发展的心思了。毕竟这个镇就这么大点,孔雀裳不是消耗品,当拥有的人多了以后,价格就卖不上去了。就算是稳定在一个比较低的水平,这个小城里能买得起孔雀裳的人也不多。   李双月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了。她想也是时候离开了。   只是说要离开,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事情,首先去哪里要先规划好,那边的店铺要找好,住的地方要找好。过去了才不至于摸黑抓瞎。   而且,就算是要过去,要还跟店里的人都沟通好,毕竟现在绣庄里面的绣娘几乎都是本地人,除了那几个签了卖身契的人,其他人包括曹秀秀都是本地人,她们不一定会同意。虽然李东家有信心曹秀秀会跟着她走,但是还是要提前过问她一声的。   等李东家将计划跟曹秀秀说了以后,果不其然,曹秀秀是愿意跟着走的。   曹秀秀的家人虽然在这里,但是曹秀秀早就不将他们当成家人了,曹秀秀已经快两年没有回过家了,只怕家人也以为她早就已经死在了外面。上一次她娘过来找她,她知道是她娘,但是曹秀秀却不愿意见她。她若是见了,她娘知道她在这里挣钱,她又会回到以前那样的命运,成为家人挣钱的工具。   曹秀秀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她直接告诉李东家,不管去哪里她都愿意跟着一起去的。   李东家虽然已经预测到了结果,但是曹秀秀给出这样肯定的答案,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李东家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她;来自繁华的京师。   李双月算起来已经十来年没有回去过了,自从出来之后。   白夫人因为外面突然变差的风评而伤神,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李东家弄出来的,那天李东家就曾经威胁过她,若是她不道歉的话,她就会将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她没有想到李东家这个女人竟然说到做到。白夫人有些头疼,但是随之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因为人都是健忘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白夫人还是很恼火的,虽然白家也是做生意的,但是白家的底蕴十分的雄厚,在白夫人看来,李东家虽然也是做生意的,但是不可以与白家比。   李东家在这件事上,算是挑战了白家的权威。白夫人威风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和气生财。   若是不给李东家一点点教训,白夫人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想来想去,白夫人都想不出李东家有什么好让人攻击的点。她在城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口碑只有好的,从来没有人说过绣庄的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要想给李东家添堵,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白夫人很快就得了点启示。   又是一个月的时候,冬青突然来禀告白夫人,说是曹姨娘的娘又过来了,现在就在后门等着呢。   冬青的意思是可以以这件事为把柄,攻击曹姨娘。但是白夫人听了之后,心里却另有计较。   “你去将人叫进来,我要亲自见一见她。”   冬青领命而去。过了不多时,她就将人给叫进来了。   宋氏第一次进这样繁华的大院子,不由得有些害怕,进来之后,不敢抬头看白夫人,扑通一下就跪倒了。   她吓得浑身发抖,也不敢说话。这个阵仗,倒让白夫人吃了一惊。她连忙叫冬青将人给扶起来。   宋氏让冬青扶着坐下,她飞快地看了一眼白夫人,白夫人这样富贵的人她甚至都不敢多看,也不敢说胡,还是白夫人先文化。   “我听说你是曹姨娘的娘?”   宋氏木讷地点了点头,平时在乡下的那点子厉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夫人亲和地笑道:“别害怕,我不会为难你,就是听说你是曹姨娘的亲娘,曹姨娘如今在我们府上,又给白府添了一位千金,我感谢她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难她的娘呢。”   她这么一说,宋氏才算是好了一点。她已经知道曹求弟生了一个女儿的事情了。宋氏还觉得怪可惜的,她女儿真是没有福分,为什么不生个儿子呢。若是生了儿子就好了。   只是这话宋氏是万不敢说出来的。她听了也只是赔笑,还是不敢说话。   白夫人又跟她拉家常,询问她家里的情况。   宋氏有些不好意思,自家那条件,她还不如白家随便一个下人穿得整齐呢。不过她们家也有一个让人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曹家有一各读书人。   她笑道:“我们家为了供求弟她弟弟念书,所以生活不是很宽裕。”   白夫人问道:“求弟是谁?”   宋氏不知道曹求弟在白夫人的名字已经改了,她以为白夫人不知道曹求弟的闺名,便解释道:“就是曹姨娘,她在家的时候,叫曹求弟。”   白夫人好险没有笑出来,曹求弟,这个名字可真是有意思。   “哦,原来是曹姨娘啊。不过我倒是没有听曹姨娘说过,你们家还有个读书人?”这倒真的让白夫人有些惊讶,她以为这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呢。这个时候的读书人虽然穷,但是社会地位,还是这些商贾比不上的。而且,商贾不能参加科举,所以就算是白家有钱,白家顶多就是给家里面的孩子请个西席,想要去读书参加科举考试是不行的。   宋氏说到自己这个儿子就止不住话了,将他从小到大好一顿夸,特别是当年那个老先生判断她儿子是文曲星下凡这一段,更是重点叙述。   白夫人听得有些不耐烦,遂打断了她,问道:“你刚才说你家有五个姑娘,三个都已经出嫁了,还有一个在我们府上,剩下一个呢?”   宋氏渐渐地收了笑容,叹了一口气,“剩下这个排行五,跟着她姐姐一起进了镇上,从此就没了音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伢子捉住卖了。”   白夫人道:“这不可能,令爱本来就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人伢子也不敢乱卖的。不是说第五的那个姑娘在绣庄做绣娘吗?”   宋氏摇头道:“没有,不是这么回事。她从小连针都没有拿过几回,怎么可能去做绣娘呢。是求弟搞错了。我去过了,人家说他娘早就死了,不是我们家秀秀。”   白夫人倒是觉得,很有可能。她想起曹秀秀下巴处有一颗针眼大的黑痣来,问道,“秀秀是不是下巴处有一颗痣。”   宋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曹秀秀的下巴确实有颗痣。   宋氏一拍大腿,“是了!对,秀秀的下巴有颗痣。”   白夫人笑道:“那么就是了,绣庄那个曹秀秀下巴也有一颗痣。”说着,白夫人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就是这个位置。”   宋氏点头,确实,曹秀秀的痣就是长在那里。   “你不知道,曹秀秀如今挣了大钱,她们做出来的那个衣裳,一件就能卖一百多两银子,你女儿肯定分到了不少银子,她怕不会是因为担心你要她的银子,这才不想和你相认吧。”   宋氏瞪大了眼睛,“这不能!秀秀最是懂事听话了。”   虽然现在曹求弟在白府,家里不缺钱了,但是也只是比以前改善了一点点,这回曹悯又没有考上秀才,曹悯上县城的时候,结识了一个人,说是不远的地方有个书院,这书院里面的老师都是很厉害的人,若是得他们指点一下,肯定事半功倍。曹悯连着三次都没有考中秀才,差点心灰意冷,如今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就想着要去拜师,让老师指点一下迷津。   但是这个指点可不是白指点的,是要钱的,而且不便宜,五十两银子。那同年还说了,若是凑不到这么多银子,他能帮着说和说和,三十两银子也成。   别说三十两了,就是三两银子,曹家现在也拿不出来。   但是为了孩子的前程,为了能光宗耀祖,宋氏是怎么也不能放弃的。就是曹悯也不可能放弃,今天宋氏进城,也就是想要让曹求弟想办法凑点银子。   这下听说她这个第五的女儿还活着,而且身上还有一大笔银子,叫宋氏怎么不震惊,怎么不心动?   白夫人从宋氏的脸上看出了贪婪,她笑道:“大妹子有所不知,这人啊,一旦进了城,就不如在家里的时候那样懂事听话了,你若是这样直接过去找人,我敢保证,你还是见不着人。”   宋氏惊醒过来,是啊,若是曹秀秀决意不见她,她能怎么办呢?宋氏看向白夫人,问道:“不知道夫人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我见着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7章 通房(十)   白夫人笑道:“这是你们母女之间的事情, 我又怎么好插手。”   宋氏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女儿以前是很听话的,如今进了城, 竟然有奶吃就忘了娘了, 不瞒夫人说,我们家现在就等着拿银子救命呢。我这些天为了银子都开愁白了头发。”   白夫人道:“我看大妹子也是, 女儿啊,还是要好生的管教,这若是不管教啊, 越长大心就越野了。以后就越是不听话了。”   宋氏赞同地点头, “可不是吗。夫人说得有道理。”   白夫人看了宋氏一眼, 故意道:“我知道曹秀秀在绣庄很得重用,她做一件衣裳大概能拿到一半的银子呢, 一件衣裳就是一百块两银子, 你说说,她做了这么多衣裳,能挣多少钱,我估算着, 她手上起码也超过一千两了。”   宋氏瞪大了眼睛, 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好久才能重新说话, 她瞪着眼睛道:“夫人说多少?”   白夫人哪里知道绣庄的提成是多少呢,她只是故意将数额说大一点,因为她看宋氏这人,应该是极其贪财的,家里条件也不好,但凡人有点骨气, 她就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卖身为妾,这个年成不坏,寻常人家不会穷到连饭都吃不起。而且宋氏明知道女儿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妾室,还能这样一个月过来要一次银子,也能看出,宋氏不是个会为女儿考虑的娘。   从她说到自己的儿子时那份自豪的语气,白夫人可以判断出来,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儿子应该是极好,从她几个女儿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来,宋氏这几个女儿都是为了儿子准备的,为了儿子,她随时都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   宋氏笑道:“夫人,那绣庄我去过,里面可不得了,那摆着的衣裳,放着的布料,我瞧都不敢多瞧。那店小二也是凶神恶煞的,这样的地方,我可不敢去第二回 了。秀秀若是存心不见我,我也是没有一点办法的。我看夫人见多识广,不比我们这种乡下妇人,还请夫人给指点迷津,让我见见我这个女儿才好呢。”   白夫人笑道:“先喝茶,茶都要冷了。”   宋氏嗳了一声,端起茶杯,看着这轻薄透亮的细瓷就愣住了。她一辈子也没有用过这种好瓷器,她还担心弄脏了人家这个茶杯,端着不敢喝。   宋氏见她愣愣地盯着茶杯却不喝,笑问道:“大妹子怎么不吃茶?”   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茶杯怎么薄成这样呢,我还担心我这手太粗粝了,不小心将茶杯给捏碎呢。”   白夫人听她这样说,还很是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宋氏竟然会没见识到这个地步。不过随即心又是一喜,宋氏越没有见识就越容易摆布。   白二爷自从那次白夫人大闹绣庄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白夫人的院子。白夫人也知道,儿子这是在怨她。可是白夫人也并不后悔,儿子一向懂事,他很快就会明白过来,她是在为他好。   可是娘俩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事。   这天白夫人让人熬了燕窝粥,亲自给儿子端了过去。   白宣林从铺子里忙完回来,早就已经过了下午的饭点。   他回屋换了一身衣裳。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白宣林以为是小厮给他送饭过来了,也就没有理会。   “宣林,你吃过晚饭了没有?”身后传来他娘的声音。白宣林正在脱外套,乍一听这声音,吓得立即将衣裳重新套上。   他转过身,果然看到白夫人就站在桌子旁,正从一个食盒里往外面取东西。   白宣林张了张嘴,他还没有原谅白夫人。可是白宣林不是孩子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怨恨母亲一辈子,这大概就是白夫人有恃无恐的原因。   白宣林从心里叹了口气,才问道:“娘,你怎么过来了?”   白夫人抬头看向他,“我让人煮了一碗燕窝,想着很久没有见过你了,这就过来瞧瞧你。这阵子铺子里的事情多不多?”   白宣林看了一眼她取出来的燕窝盅,摇了摇头,“还好。”   “快过来把这燕窝吃了。”   白宣林道:“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白夫人道:“趁热吃才好,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白二爷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白夫人也站在那里看着他,意思就是非要他将燕窝趁热吃下去不可。   白宣林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白夫人了。对峙片刻,最终还是白宣林先举了投降旗,他走了过去,很僵硬地坐了下来,白夫人帮着他将燕窝盅盖给打开,他拿起那柄精巧的白瓷勺,搅了搅晶莹的燕窝粥,舀了一口起来,放入口中,却觉得有些食难下咽。   白夫人也在另一张方凳上坐了下来,问了一些铺子里的基本情况,然后就不经意地说起了一个话题来。   “前几天,曹姨娘的娘上门来。”   白宣林吃燕窝粥的动作一顿。   白夫人继续说起,“我想着曹姨娘现在也为你爹生了个孩子,替咱们白家开枝散叶,虽然生的是个姑娘,但是好歹是白家的血脉,就请了她娘进来说话。没想到,这宋氏竟然还有一个女儿,说闺名叫曹秀秀。我想起绣庄的那个丫头不就叫曹秀秀吗?就问了一下,原来那个曹秀秀真的是宋氏的女儿。”   白宣林彻底顿住了动作,但是他没有说话,就等着白夫人说完,他知道白夫人不会是无意说起这件事的。   “她说她这小女儿现在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以前是没有找到这个女儿,现在找到了,已经回乡去给曹秀秀相看人家去了,她说这人啊还是要落叶归根才好,曹秀秀是乡下人,就算是进了城,还是乡下适合她,所以就回乡给她找人家去了,估计这两天也差不多要回来了,我想着啊,这个曹秀秀是个好姑娘,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开,误入迷途罢了。以后许了人家就好了。”   白宣林明白了他娘的意思。   但是白宣林同时也知道,那次宋氏去找人的时候,白宣林是在场的,她都已经打消了疑虑,认为曹秀秀不是她的女儿。而且白宣林是深知他母亲的性子的,他白家虽然是行商的,但是白夫人已经做了多年的富贵夫人,对这种乡下来的人,绝对是看不起的。何况这人还是曹姨娘的生母,白夫人更不可能会将人请进来坐坐。   说不得,曹秀秀就是曹姨娘的妹妹这件事情是她娘告诉曹姨娘的母亲的。白夫人都可以豁出脸面去绣庄闹事,这点小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说什么?那姓宋的妇人曾经去过绣庄,她女儿是乡下来的,从来没有拿过针线,曹姑娘可是能绣孔雀裳的人,你觉得曹姑娘会是她女儿吗?”   白夫人笑道:“这我们可就说不准了,或许是或许不是,总之假如是的话,宋氏应该要让曹姑娘回家去嫁人了。”   白宣林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挥向桌上的燕窝盅,地上铺着木地板,但是燕窝盅太过轻薄了,被扫落在地,那顿时就摔成了碎片,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白宣林这个举动还是将白夫人吓了一跳。   白宣林霍地站了起来,他失望地看着白夫人。   “娘,你到底想怎么样?自从你上回大闹了一通绣庄,你觉得人家姑娘还有可能会嫁给我吗?人家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绣娘,可是一个月挣的银子,比咱们家一个铺子都多,人家干嘛要来白府受这种气?我都已经死心了!求求你了,放过人家姑娘吧!我跟你说,你又不信,我只是因为见了她几面就很喜欢她,想要娶她,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什么罪过呢,你要将她往死里整!你不仅仅是在整她,你也是在整我!”   白宣林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白夫人愣住说不出话来。   “你适可而止吧,在我没有彻底怨恨你之前。若是曹姑娘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会原谅你的。”   最后这几句话,白宣林说得格外的冷静,可是若是熟悉他的性子,就会知道,白宣林越是冷静,他心里就越已经是失望透顶,或者是恼怒之极。   白宣林几句话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白宣林这一通火发的,将白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吓得不轻,等白宣林走了,丫鬟才走上前去,扶着白夫人,关切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白夫人摇了摇头,一只手捂在胸口。她怎么都想不到,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在她眼中不值一提的绣娘这样大发脾气。   白宣林在离开他自己的院子之后,总觉得憋气得慌,又想到了他娘的话,心中对曹秀秀担心不已。那宋氏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总觉得宋氏的面相看起来就不像是好相处的。他现在想起来,那日在绣庄,李东家这样维护曹秀秀,曹秀秀又怎么可能是因为担心李东家而不愿意与自己的母亲相认呢,现在看来,她不相认,大概是因为在躲着宋氏。   能让自己女儿都在躲着自己的,宋氏的为人也就可见一斑了。   白宣林越想越觉得不对,可是他现在也不敢轻易去绣庄了,他不知道他娘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还有,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曹秀秀还愿不愿意见他。   白宣林想来想去,为今之计,他只好通过别人去提醒一下曹秀秀,让她多加注意。能提前避开是最好了。   这天晚上,一轮皎洁的上弦月挂在天上,淡淡的银辉将院子的轮廓照得朦朦胧胧。前院和后院的院门已经上了锁,在一处洁白的墙外,一个人正在奋力地朝上面爬着,在他身下,一个小厮脸憋得通红,肩膀上站立着爬墙的人。   长青因为给白夫人告密的事情,本来已经被二爷给丢弃了,但是今天白宣林突然找到他,要给他一个机会。长青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他还有些害怕,生怕被人发现了。虽然白二爷肯定不会受到处罚,但是他就说不准了。   只是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不敢放弃。   白二爷是个读书人,他废了好大的劲才翻过了围墙,然后跳了下去。   可没有想到,脚底下竟然有一个小石头,他脚底一歪,听到自己的脚踝咔嚓一声响,竟然是崴到了脚。   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白二爷顿时疼得眼睛发黑。   白二爷忍着脚疼,寻摸到了曹姨娘的院子。   他不想让白夫人知道他过来的事情,所以才选择晚上过来。   站在曹姨娘的院子外面,白二爷才发觉自己是在是没有考虑周全,万一曹姨娘这里有他娘的探子呢。   白二爷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站在曹姨娘的院门外面,看着已经紧闭上的院门,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敲门。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听到一些动静,竟然是有人从里面将院门给打开了!   绿桃先探出头来,看了一圈。白二爷站在角落,绿桃竟然没有发现他。随即绿桃的头缩了回去,紧接着,她带着另一个人走了出来,两人行动看上去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尤其是绿桃身后那个穿着浅灰色裙子的人,看起来更是怪异,她身形看起来十分的魁梧,比绿桃高出一个头来。   两人没有看到白二爷,径直从白二爷身边走了。   就在两人通过的时候,绿桃和那人说起了话。   “哥,走快点。”   那人嗯了一声。   竟然是男人的声音!   白二爷瞪大了眼睛。后宅之中,除了几个主子,是不允许有男人进出的。更别提这个时候了,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曹姨娘的院子走出来,这人是来干嘛的,似乎不言而喻了。   白宣林平时对他爹的这些妾室不怎么关注,但是因为曹姨娘是曹秀秀的姐姐,所以白二爷才会多加注意。他爹都已经快十年没有生出过儿女了,现在都已经快六十岁了,曹姨娘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可能因为是女孩,所以关注也不多,谁都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爹的种!   一刹那间,白宣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颤栗。   他虽然对白老爷关注不多,但是那毕竟是他亲爹啊!他亲爹被人戴了这么一顶绿帽子,白宣林还亲眼撞见了,说不管是不行的。可是这人偏生又是曹秀秀的姐姐。白宣林一时间也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思考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要进去。一来是请曹姨娘出面去提醒一下曹秀秀,二来也是要提醒一下曹姨娘,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他会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不允许曹姨娘再犯。   白宣林盛怒之下,仿佛连疼痛都减轻了很多,他推开没有拴上的院门,走了进去。   正屋里面亮着灯火。   白宣林走到了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   白宣林咳了一声,这才推开了门。   他走了进去。   “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房间里面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白宣林绕过屏风,眼前的景象香艳得他登时呆立原地。   这房子的结构就是分为内室和外室,外室是平时闲坐的地方,内室才是睡觉的地方。进来之前,白宣林怎么都不会想到外室竟然有一个裸.体女人。他呆了片刻,才猛地转过身。   而里面的女人在听到外面有男子的咳嗽声的时候,以为是那两个人去而复返,怎么都想不到进来的人竟然不是绿桃的兄长,而是白二爷!   白二爷口中慌乱地不停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白宣林顿住不敢乱动。他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穿衣裳。白宣这辈子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即使背对着,脑子却还记得刚才那一幕,脸红心跳不止。   曹求弟将外套穿上了。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曹求弟受到的是惊吓,也不是害羞,她甚至连尖叫都不曾。相反,她看到白二爷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在最开始的惊讶过后,就开始窃喜了。   白二爷深夜出现在她这里,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虽然曹求弟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但是她还是深信不疑。白二爷和绿桃的兄长对比起你,孰更体面不言而喻。   曹求弟本来对白二爷就心存觊觎。   白二爷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听到脚步声从自己走过来,紧接着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然后一双手环过他的后腰,搂住了他。   白二爷顿时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弹跳开来。他落地的同时,本来就已经崴伤的脚顿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一阵颤抖。   曹求弟看出他的异常来,问道:“这是怎么了?白二爷是什么意思,奴家有些不明白了。”   白二爷忍住疼痛,看了她一眼,很明显能看出她没有穿肚兜,她还在哺乳期,胸脯明显。   白二爷连忙将目光移开。   “曹姨娘你误会了,我来此没有半点别的意思。我是有事相求。”   曹求弟被他拒绝,心中暗恼,她冷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情帮得上白二爷的?”   白宣林还是没有看向她。   “我不想让我娘知道,所以才晚上冒昧过来。我刚才在院外面,看到了一个男人从你院子里走出去。”   曹求弟心一惊,一瞬间有些慌乱,但是看他现在还能出现,想来也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她心略略定了定,装起了傻来,“二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二爷就是出现在我院子里的男人,不知道二爷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是二爷来我院子的事情传出去了,这可真叫人说不清楚了。”   “我今天听我娘说,你娘来了一趟白府。她知道了曹姑娘在绣庄的事情,说是要给曹姑娘找个人家嫁了。我不方便去找曹姑娘,你是曹姑娘的姐姐,曹姨娘就找个机会出去一趟,提醒一下曹姑娘吧!让她早做打算。”   曹求弟和当初进府时候的曹求弟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了。她此时看上去,眉眼都有一股子媚色,看起来也确实符合她姨娘的身份,身上总有一股子风尘气。这也难怪她能一直将白老爷哄得服服帖帖的。   曹求弟听了白二爷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深夜冒险过来,心里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想。她看了白二爷一眼,然后转身去榻上坐下。   白宣林见她听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闹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追问道:“曹姨娘看可行?还有今晚上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曹姨娘也要知道适可而止,今天是我碰上了,若是下次被别人碰上了,曹姨娘应该是知道后果的。”   曹求弟心中又苦又涩又妒又恨。她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曹秀秀这辈子没有进白府,却还是叫白二爷为她如此痴狂。   她抬头看向白宣林,媚眼一笑,“你想要我帮你,好啊,陪我一夜,我就帮你。我也不能白帮,你说怎么样?”   白宣林瞪大眼睛,随即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吗?”   白宣林说完之后就察觉自己说重了,他补救道:“我知道我爹年纪大了,你还这样年轻,寂寞是正常的。可是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就要遵守规则。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被沉塘!”   曹求弟没有生气,她只是自嘲一笑,“沉塘了,大概算是一种解脱吧。”   白宣林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尽的落寞,一时间心里也有些为她的身世唏嘘。   曹求弟低下头,“白二爷请吧,明天我会出府去跟秀秀说一说的。你赶紧回去,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不过是贱命一条,二爷还有大好的人生,被我影响到不值得。”   白宣林听她说愿意,心中一喜,连忙道:“如此就多谢姨娘了。”   一瘸一拐地从曹求弟的院子走出来,白宣林回身看了一眼,只见主屋的纸糊窗透出光芒,此时看着这光芒竟然觉得无尽的落寞。这后院的女人一生关在后院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男人的到来。   他娘大概也曾经是这个样子吧,不过他娘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就是对她的女儿严加控制。   白宣林想到白夫人,眉头一皱。   第二天,曹求弟果然借故出了门。   下人禀报到白夫人这里来的时候,白夫人眉头都没有皱。   冬青问道:“夫人,您不担心她是出去给曹秀秀提个醒吗?”   白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你也是白机灵了。若是曹姨娘和曹秀秀要好,她会告诉宋氏曹秀秀的下落吗?曹秀秀的下落还不是曹姨娘告诉她的。”   冬青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她们亲姐妹,有什么仇怨呢。”   白夫人微笑不言。   曹姨娘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进了白家的门,未必是觉得高攀。而曹秀秀在外面,虽然只是个绣娘,但是对比曹姨娘也算得上是风生水起,曹姨娘心里能舒服才怪了呢。   白夫人就作壁上观,看着两姐妹斗法。   曹秀秀也确实没有想到曹求弟会过来找她。   她跟李东家说找曹秀秀,李东家认得了曹求弟,她让小何去问了一下曹秀秀愿不愿意见。   曹秀秀虽然不想见,但是也没有不想见的理由。而且曹求弟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见她的,两姐妹现在已经算是撕破脸了。   “你有什么事情?”曹求弟被人带到了后院,曹秀秀当头就丢给她这么一句。   曹求弟看着曹秀秀。十来岁的曹秀秀,水嫩得似乎能掐得出水。   曹求弟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自己比曹秀秀大不了几岁,但是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脸上就长了不少的斑。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老了十多岁。   她想曹秀秀怎么就这么幸运呢。到底她何德何能能让白二爷对她这样两世痴情。   曹秀秀感觉曹求弟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她再次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听说娘过来找过你了?” 曹求弟问道。   曹秀秀道:“难道不是你告诉她我在这里的吗?”   曹求弟倒是承认得很大方,她点了点头,“是啊,是我告诉她的。你失踪了两年,爹娘都很担心,所以我就告诉她了。但是你不肯见她,为什么?你不是一向最听话了吗?”   曹秀秀冷冷地笑了笑,“可惜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她握在手上的蚂蚱。”   曹求弟道:“秀秀,你可真是冷血。你知道吗?曹悯今年又没有考上秀才。”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曹秀秀道。她已经不耐烦和曹求弟虚与委蛇了,她看着曹求弟,很认真道:“曹求弟,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们已经做不成姐妹了。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   曹求弟丝毫不为所动,“秀秀,你不是传说中的哪吒,你不能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你始终是曹家的人,你始终摆脱不了被父母摆布的命运。你和我,也失踪都是亲姐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曹秀秀一时间无言。曹求弟说的是事实。   曹求弟冷笑着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去,从头到尾,她没有说过一句宋氏的计谋的事情。   曹秀秀站在院里,胸中有些憋闷。这种至死方休的亲缘关系让她觉得窒息。   小何在送走了曹求弟之后,转身就来看曹秀秀,见她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心知有异,自己不敢上前去,倒一溜烟地跑去找李东家。   李东家听说之后,走到了后院来。   曹秀秀听到脚步声,转身过来,见是李东家,勉强的笑了笑。   “东家。”   “跟我来。”   李东家将曹秀秀带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倒了一杯水,才问道:“怎么了,说说。”   曹秀秀现在和李东家很亲,她虽然做了那个离奇的梦,可是心理却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会想不明白。   她看着脸色温和的李东家,想了想,才道:“东家,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像哪吒那样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虽然我已经决意跟曹家脱离关系了,可是我身上流淌的始终是曹家的血脉。只要他们压迫我一天,我就要承担一天的痛苦。”   李东家听她慢慢地叙述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来。   曹秀秀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她的作用就是给她弟弟创造条件。   “你这么说,我能够理解了。”李东家笑了笑,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我在京城出生,我是家里的嫡长女,我爹是侯爷。”   曹秀秀瞪大了眼睛,她虽然没有见过侯爷,但是确实听说过的,听说权力很大,比她们的知县还大。   她万想不到李东家竟然有这样显赫的出身。   “我曾经也因为和父母的关系而苦闷。他们替我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但是我并不喜欢,我却因为有着和你一样的顾虑而不敢反抗父母。到了年纪就不情不愿地嫁了过去。成亲之后,我过得很不快乐,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我忍耐了五年,最终还是选择了和离。父母觉得我丢尽了他们的颜面,不愿意认我,我这才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一待,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曹秀秀还是震惊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李双月笑道:“我当时也如你一样不知该如何抉择,这种赐我生命的恩情似乎大过了一切。我不敢反抗,不敢让他们失望。多年之后,我终于想明白。我的出生并不是他们给我的恩情,相反,是我在满足他们的心愿,是他们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有了我。这并不是恩情,抚养孩子也只是父母的责任,而不是他们加诸于孩子身上的恩情。这就是他们想要一个孩子,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应该做的事情。我假如有孩子,对他也是一样的。我剩下他,抚养他,并不是为了让他以后报答我,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心愿,尽自己的责任。”   曹秀秀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   李双月笑道:“这是我几十年人生体会出来的。假如我的父母生育我,抚养我是一种恩惠,那么这种恩惠在他们强加婚姻于我身上的时候,我已经报答完了。往后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跟父母之间,两不相欠了。”   曹秀秀呼出一口气。   李双月继续道:“假如孩子希望从父母身上得到爱,这就是另一种关系了。你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爱,那么你就要付出些东西。可是你从来没有在你父母身上得到爱不是吗?你根本就无需背上这样的包袱。你以前是养活自己也在养活家人,你已经和父母两不相欠。当然大部分人是参不透这个道理的。”   曹秀秀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教育,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是她心里确实好受了很多。   “你大概还是从心里在渴望着什么,所以你才会背上这种包袱。”李双月说完最后一句,就站起来,笑道:“我先去前面了,说不定这会儿有客人来了,你仔细地想一下。”   曹秀秀独自坐着,想了一个下午。   李东家托人到京城看了几间铺子,就等着李东家亲自去考察一番了。   李东家觉得曹秀秀还有些稚嫩,就想带着她一起出去见见世面。   曹秀秀就跟着李东家一起去了京城。这歪打正着地避开了带着村里的人上门来要人的宋氏。   后来听小何心有余悸地说,当天宋氏带着好几个村人来店里要人,说曹秀秀是她的女儿,被绣庄的人给扣在了绣庄,她今天就是要来带女儿回家的。   小何对这个女人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上回她就曾经来店里找过女儿。但是秀秀已经明确地说了她认错人了。小何这次便也用同样的理由来劝退她。   但是宋氏已经被她想象中的一千两银子给蒙了心智了,怎么可能愿意就这样空手而归。她带着人就要往店里面冲。   另外四五个人都是宋氏用大额银钱许诺才会跟着她进城的村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闲汉,这都已经进城了,怎么着也要出点力气。店里面只有小何一个男人,根本就拦不住这几个男人。   还是两个绣娘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小何一边拦着人,一边高呼让她们去报官,这才将几个闲汉给吓住。   这个时候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见官,若是有谁被官府的人拿去了,回村都要抬不起头来,当下就有些犹豫。   宋氏破口大骂,说绣庄的人将她的女儿藏起来了,她今天非要带女儿回家不可。   好在店里面几个绣娘胆子大,看到人闯进来也没有跑去藏着,而是顺手抄起凳子棒槌什么的就冲出来了,堵在后院不许人进去。   等曹秀秀跟李东家回来,听到了这件事,心里失望之极。 第358章 通房(完结章)   等曹秀秀跟着东家回来, 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虽然东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曹秀秀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一次是刚好被拦回去了,若下一次再来, 就不知道会不会给东家造成损失了。就算是没有造成损失,曹秀秀也不愿意给东家添麻烦。   她决定要回去一次。   李东家担心她的安全, 还花了银子打点,又送了几匹时兴的料子给刘知县的夫人, 这才从衙门请到了两个衙役, 跟着曹秀秀一道回家去。   李东家觉得这件事,曹秀秀需要自己去解决。所以她就没有插手。   曹秀秀接受了李东家的好意,她知道东家是放心不下自己独自回去, 若是回去了却被扣下来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曹秀秀将东家的好记在了心里。   曹秀秀特意换了一身细棉布衣裳, 才跟着两个衙役,坐在李东家让人匀出来的一辆马车上往她出生的地方赶。她现在都不愿意再称之为家了。   距离并不算很远,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也就到了。他们出发得早,到地方的时候还没有到中午, 也是打算今天要赶回去的。   曹秀秀坐着马车出现在村口的时候,就引起了人的注意。现在地里的农活基本上都盘得差不多了,中午的时候,太阳比较烈, 村民们就聚在村口的那棵古树下, 说着闲话。   这几天这些人最是爱津津乐道的就是曹家的事情。这村里姓曹的人不少,但是能让他们这么议论的,只有曹悯家。   曹悯考了多年都考不上秀才,家里的财产被耗空, 这早就成为了别人的笑料,不时就要拿出来说说,大家一起笑一笑。   今天曹悯还是没有考上,这似乎并不出人意外,毕竟他不是第一年落榜了。   虽然前两次考试的时候曹悯年纪都比较小,现在也不大,但是因为宋氏最喜欢在村里夸海口,时常在别人面前夸她儿子,将她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就等着看宋氏的笑话呢。   而就在最近,宋氏又闹出了一场大笑话。她聘请了几个闲汉,说是要去城里将她闺女给捉回来。本来现在曹家穷得叮当响,别人都不肯跟着宋氏去的,宋氏见状,就将她女儿在城里如何挣大钱的事情都说了,而且说得很是传神,几个闲汉想着反正在家也是没事,不如就跟着跑这一趟算了,还能挣几个银子。   谁知道,这一去,人没有见着也就算了,当时那官府的人还将他们给锁起来了,拉到衙门打了十几个板子。   宋氏没有成功地将女儿绑回来,自然也就拿不出约定的钱来。这几个闲汉进了一趟城,挨了打不说,还拿不到钱,当然是气急攻心,跑到曹家去要钱。   这宋氏自己都没有拿到钱,又怎么可能肯将家里的余钱拿出来打发人呢,于是就揪着几个人臭骂,说他们没干事,要不是他们耽误,吃白饭,自己早就将女儿给拉回来了。   这下也将这几个人激怒了,其中一个男人脾气最是火爆,上前就给了宋氏一个大耳刮子。   曹家的当家人最是没有本事,曹家的事情都是宋氏在说了算的。曹当家一见宋氏挨打,没有上前去帮忙,反而是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是他被人抓住,曹家两口子被这几个闲汉一顿胖揍,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听说那天曹悯也在家,但是他不敢出来,躲在房间里面。   曹悯是读书人,就算是他身上没有功名,这些人也还是不敢动的,读书人穷是穷了点,但是地位还是高。   曹秀秀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这些人才发现了曹秀秀。一开始还没人认出来,等曹秀秀都过去了,才有人反映过来曹秀秀看着很是眼熟。   “这个姑娘看着好生眼熟啊!”其中一个妇人感慨道。   “是眼熟,我看着都眼熟。是哪家的亲戚吗?瞧这一身穿着,像大户人家的闺女。”   其中一个妇人已经将曹秀秀认出来了,她嘴一歪,冷哼道:“大户人家什么啊,这不就是曹跛子家的那个闺女吗?叫秀秀的那个,两年前进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前不久宋氏不就是说她在城里挣了大钱,想要叫人去将人给弄回来吗?还说什么年纪到了该嫁人了,不久是瞧着秀秀挣了钱,想要将钱占为己有吗?当别人是傻子呢。”   “哎呀!你这一说,还真是秀秀!秀秀怎么回来了?瞧瞧去!”   几个好事的妇人就跟在后面过来了。   曹秀秀身边的两个衙役并没有穿着制服,真是穿着寻常的衣裳。一左一右地跟在曹秀秀身后。来之前知县就已经打过招呼了,要保护好这个小姑娘。   曹秀秀也来事,还给这两个衙役买了点心在路上吃。还承诺回去之后就送两个衙役一人一匹布。   两人跑这一趟还能收点东西,别提多高兴了。   曹秀秀的家在村子的最后面。她一路踩着年久的石头路,到了村尾。   远远就能看到她家那个茅草屋了。屋顶上的茅草已经沤坏了,发黑。下雨的时候,家里面四处都在漏水。这割一把茅草来换也不是难事,但是曹家就是从来都没有换过。   她爹娘都不是能干的人,若真是能干的人,也不至于要卖女儿了。   曹秀秀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到了篱笆院墙外面。   这篱笆院墙还是当年她去山上砍的竹子来编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看起来摇摇欲坠。   院子里面一片寂静,好像是没有人住一样,连鸡都没有一只。院子里看起来乱糟糟的,衣裳乱七八糟地晾在柴火上,虽然没有养鸡,但是院子看起来还是又脏又乱。   以前曹秀秀和曹求弟在家的时候,总是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家里的饭和衣裳都是姐妹俩做和洗,家务几乎宋氏从来不会做。   现在曹秀秀和曹求弟都离开了这里,看起来,宋氏他们生活得比较糟糕。   曹秀秀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推开了院门。   黄土砖墙里面有人咳嗽了一声。   两个衙役就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大门口,没有跟着曹秀秀进来。他们俩就是来背着以防不测的,若是不需要的话,两人就不会出手。   曹秀秀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惊动了里面躺着的人。   “谁啊?”   一股难闻的气味冲鼻而来,曹秀秀皱了皱眉。   她忍着,走了进去。   能看到土炕上躺着两个人。一床破旧的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是曹秀秀的爹娘。   曹秀秀走了过去,但是却没有开口。   宋氏看清曹秀秀的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眨了眨眼,似乎不相信曹秀秀竟然回来了。   还是曹跛子叫了她一声,“秀秀?秀秀你回来了!咳咳!”   曹跛子惊喜地叫了一声,一口灰尘呛到了他喉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曹秀秀不为所动。   从小到大,她这个爹是最不作为的人。不管宋氏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沉默。若说恨,倒也没有,只是曹秀秀觉得,若是她爹但凡作为一次,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宋氏紧接着也反应过来了,开口就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竟然还知道回来,你爹娘都要被人给打死了!你这两年跑哪去了?你姐姐说你在绣庄,你是不是在绣庄?”   宋氏挣扎着坐了起来,其实那天伤得也不重,不至于到不了下不了床的地步。她就是担心那些人会再过来讨钱,所以干脆就装作伤得下不了床,果然那些人就不敢来了。   曹秀秀没有作声。   宋氏揭开被子,从床下走了下来,上下地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身上穿的衣裳,眼睛一亮,心头一喜,看来四女儿说的是真的,就算是曹秀秀没有挣那么多钱,她肯定也不会太差。   瞧瞧这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宋氏还想去摸摸曹秀秀身上的衣裳,被曹秀秀给避开了。   宋氏不以为意,还是十分高兴,老五这一回来,家里就有着落了。   曹秀秀见她无虞,转身就往外走,这房间里的空气实在是太过难闻。   宋氏要跟着走出去,转身又看向曹跛子,呵斥道:“你还不起来!”   曹跛子嘟哝道:“你跟她说说不就行了吗。我起来做什么?”   宋氏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了一声,这才跟着走了出来。   房间里暗,看不太清,走出去之后,宋氏将曹秀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瞧瞧,这一身虽然是棉布的,但是这种细棉布,就算是村里最富裕的村长家都穿不起,别提曹秀秀头上插着的那根银钗,她就没有见过村里有哪个女人插过银钗,都是木钗子,若是那等家里根本一点钱都没有的,就是木钗也没有。   宋氏很是满意地笑道:“秀秀,你回来就好了,我们一家就有指望了。”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涌到了篱笆墙外面。打头的是几个想瞧热闹的村妇,后面跟着的就是那几个闲汉。这几个闲汉听说了曹家的五姑娘回来了,就立马过来了,准备来要银子。   宋氏一看到这些人,脸色就是一变。   村民们奇怪地盯着门口左右站岗的两个男人,心里觉得实在是奇怪。那几个闲汉可不管这些,就要往里面闯。本来还以为这两个人会将自己等人给拦下,但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视他们为无物,几人很顺利地就闯进了院子。   宋氏见这几个人闯了进来,警惕又愤怒地看着几人。   “你们还敢来?你们将我和我们当家的打得下不了床,我还没有去找村长做主,你们竟然还敢来?”   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宋氏,笑道:“宋嫂子,别说得那么夸张了,你哪里下不来床,我看你现在好好的,那天我们也就是闹着玩,谁打你们了,有谁看到了?”   宋氏没想到这几个人竟然会耍无赖,很是着急,急忙道:“你们打我和我当家的事情,我自会去找村长说理。现在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赶紧给老娘滚!”   一人笑道:“送嫂子将钱拿给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是啊,是啊,一人一百个大钱,现在你女儿也回来了,这点钱算什么呢,不要拖欠了,赶紧给了,以前大家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好说话不是。”   宋氏呸的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想要银子!我没跟你们要医药费就算是不错的了。赶紧滚!”   曹秀秀听他们吵架听得头痛,她看了篱笆外面看戏的人群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住在她们家隔壁的王大婶。她走了过去。   “是王大婶吧?”   曹秀秀记得这个王大婶为人还不错。   王大婶笑道:“是啊,秀秀,你这两年都去哪里了?你娘可算是好找!回来了就好啊,瞧你这两年变的,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曹秀秀笑道:“一直在镇上。我有点事情要麻烦王大婶。”   王大婶笑道:“你说。”   “我想麻烦婶子去将村长请过来,我有事情要请他做主。”   王大婶虽然不知道曹秀秀请村长过来做什么,但是还是去了。   宋氏跟那几个男人正吵得凶呢。曹跛子本来都要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了,见状又退了回去。   曹悯则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仿佛外面就算是天塌了都不管他的事,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院子乱得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曹秀秀就这样站着,看着房子出神。   她回想起小时候来,这所房子提供了安身之所,留下的却都是痛苦。曹秀秀还记得几个姐姐小时候很照顾她,姐姐们在不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是她们在做家务活,那是曹秀秀难得的轻松时刻。   曹秀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村长很快就赶过来了。   “村长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院子里的动静也在这声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村长姓徐,这村里两个姓氏最多,一个就是曹,一个就是徐,还有几户杂姓都是从外面迁进来的。   村长看到曹秀秀的时候,也明显的愣了一下。   “是秀秀回来了啊!”村长笑道。他当然也听说了前不久因为宋氏要去将女儿给抓回来弄出来的笑话。只是他虽然是村长,但是也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宋氏和几个闲汉,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曹秀秀很礼貌地跟村长见了礼,“徐叔,您来了。”   从她的举动,徐村长还以为见到了城里那些大家闺秀。曹秀秀这一消失两年,回来竟然没有了半点土气,一举一动都像城里人了。   徐村长点了点头,这才问道:“我听王嫂子说是你让她去请我过来的?”   曹秀秀点点头,道:“因为有件事情要麻烦村长见证一下。”   篱笆墙外面二十余双好奇的眼睛放在了曹秀秀身上,但是曹秀秀半点都不惧,依旧落落大方。   徐村长暗自点头,然后询问道:“是什么事情?”   曹秀秀道:“徐叔也知道,在我们家,这女儿养大了是要卖出去的。”   她话音刚落,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宋氏就不干了,她尖声打断曹秀秀,“秀秀,你胡说什么,什么我们要将你们卖出去?”   曹秀秀没有理她,而是看向村长,“如今我也十七岁了,若不是因为两年前意外进城,估计现在也被卖出去了,就是当初进城,都是我娘希望我们自卖自身,卖到白老爷家去做奴婢。”   都在一个村住着,徐村长当然知道曹家这点子事。虽然说不是明着卖女儿,是嫁女儿,但是瞧瞧宋氏这都是将女儿嫁到什么地方去,只要彩礼给得足够多,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鳏夫,是不是年纪大了。虽然说是嫁,但是就是卖的性质。只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又没摆明着卖,徐村长也不好过问。   曹秀秀道:“如今我若是回来,我娘说不定又要卖我。我几个姐姐命苦,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自从卖出去,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门。我不想自己也落入这种命运,如今请村长过来,就是请村长做个见证,我要将我自己从宋氏他们手上买过来,立个字据,从此我就再也不是曹家人了,曹家的宗谱也没有我这个人了。”   宋氏听得瞪大了眼睛,她万想不到曹秀秀回来竟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就连徐村长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宗族就是一切,若是被宗族除名,以后就算是死了都是孤魂野鬼,没有宗族,就不能参加科举。虽然说曹秀秀是女人没有这样的顾忌,但是若是没有宗族,说不定婚嫁都成问题。   “秀秀,这可是大事,你要考虑好。”徐村长劝道。   其实徐村长对于自己之前不作为还是心怀愧疚的,他听曹秀秀说自己愿意被逐出宗族,就为了不受她娘控制,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劝道:“秀秀,你放心,这次我一定约束你娘,不让她乱来。”   曹秀秀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徐叔。我已经想得非常的清楚了。我不能再留下来了。还烦请徐叔成全,做个见证吧!”   宋氏瞪圆了眼睛,她还试图为自己争辩。   “秀秀,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几个姐姐们的婚事,她们自己都很喜欢的。我才没有卖她们!要是知道你是这样不孝的人,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该由着你爹将你掐死!”   曹秀秀没有理宋氏,而是看着徐村长。   徐村长看出她目光的坚定,又问了一次。   “你决定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曹秀秀点了点头。   徐村长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也不能说不艰难。只是他也知道,宋氏狗改不了吃屎的,曹秀秀敢于反抗,他觉得自己应该支持。   好在徐村长不像别的思想顽固的人,他算是比较开明的人了。他转头对宋氏道:“宋氏,你也听到了,秀秀要你开价,她将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买断!”   徐村长说话还是比较有考虑,没有说曹秀秀要将自己买下来,而是说买断亲缘关系。   宋氏一开始还不肯。谁会这样傻呢,一次性拿钱,当然不能和家里有颗摇钱树相比。   但是曹秀秀却不肯听宋氏叽叽歪歪的,她不耐烦道:“你若是不同意,就一个子也拿不到,衙门的人陪着我回来的,就站在外面,你别妄想能将我留下。我出了这里,过几天就要上京城去了,余生再也不会回来。”   “这两个人竟然是衙门的人!”   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人率先惊呼了起来。因为这两个衙役没有带刀也没有穿衙役的制服,所以还真是没有人想到这两个人的身份。   宋氏被吓得浑身一抖,她丝毫不怀疑曹秀秀说的话,毕竟上回她们去店里闹事,就被衙役抓去打了板子,算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氏一咬牙,看着曹秀秀,张口就道:“五百两!”   围观的村民都吸了一口冷气!五百两,这宋氏也正是敢说!   徐村长听得眉头直皱,这村里谁有五百两银子?就是整个村加起来都没有五百两。   “胡闹!你真是疯了!”徐村长不愿意和这么个疯妇人打搅,跺脚直叫,“跛子呢!你怎么不出来,让个女人家在外面说话!”   徐村长这一叫,曹跛子终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其实曹跛子一点都不跛,这就是他的外号。   曹跛子赔笑道:“村长,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一直都是孩他娘当家作主的,我也说不上话啊!”   徐村长很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一个男人,还真是好意思!今天你来拿主意,你婆娘已经是猪油蒙了心了!”   曹跛子看了一眼宋氏,他缩着头,虽然在房间里面将一切都听到了,但是他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宋氏来做主拿主意,他都已经习惯了。   见曹跛子半天放不出一个屁,徐村长耐心耗尽,道:“那么曹秀秀就出五百个大钱吧!”   “五百个大钱!”宋氏急得跳脚。   她指着曹秀秀,“秀秀在城里面做绣娘,做一件衣裳就能挣一百两银子,她有的是钱!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行,就是要五百两!”   可惜她说话没有人愿意相信,做一件衣裳一百两银子,怕不是疯了。   曹秀秀看了宋氏一眼,道:“两年前,你为了五两银子,想将我卖去白家,今天我就多出一倍的银子,我出十两银子买断。你不要妄想了,你我之间的亲情,一百个大钱都不值!”   徐村长听到曹秀秀愿意出十两银子的时候,还很是有些惊讶,他看了曹秀秀一眼,才拍板。   “行,那就十两银子!”   徐村长见宋氏还想说话,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愿意,那就按我说的做,一百个大钱!”   宋氏很是不服气,她哪里肯就拿这区区十两银子。   而就在这时,等在外面的衙役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就走进了院子里面来。   好巧不巧,其中一个人正是当天给宋氏行刑的衙役,宋氏一直记得他的脸,这下看到,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曹家有读书人,纸笔都是现成的,曹秀秀走到曹悯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曹悯从里面打开了门。   两年不见,曹悯长高了不少。但是还是很瘦,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他身上穿着长衫,从布料可以看出,宋氏还真是没有亏待这个唯一的儿子半分,家里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曹悯身上的衣裳还是绸缎的。   曹秀秀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没有半点感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怎么和这个弟弟说过什么话。   曹悯和曹跛子一样,都是袖手旁观之人,甚至因为曹悯,她的三个姐姐被卖了出去,葬送了一生。所以对于这个弟弟,曹秀秀心里甚至是憎怨的,若不是他要念书,又怎么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呢。   曹秀秀跟他笔墨纸砚,曹悯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去取了过来。   曹秀秀接了过来,给了村长,她亲自给村长研磨。   村长虽然识字,但是肚子里就三瓜两枣,也写不出什么来,提笔想了半天,才落了几行字。曹秀秀在一旁看着,见词能达意,也就没有说话。   将文房四宝还给曹悯的时候,曹秀秀从兜里取出三个大钱,一并还给他,算是给的纸笔的钱。   三个大钱足够了。   没有印泥。村长让宋氏和曹跛子都在上面画了一个叉,就算是两人签字画押了。   曹秀秀的手金贵,她不可能咬破手指来画押的。她提起笔,在无数双惊讶的眼睛下,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如何不让人惊讶呢,曹秀秀竟然进城两年,连字都会写了。   曹秀秀请王大娘从家里拿来了小秤,当场秤了十两银子给了宋氏。   宋氏期间还担心秤不准,反复要求重新称。   银钱两清的时候,曹秀秀感到了一阵阵轻松。   曹秀秀将画押的纸叠好,放进了口袋。   她对着徐村长一个鞠躬,“多谢徐叔做主!”   徐村长连忙将她扶起来,很是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道:“以后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了。”   曹秀秀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哽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曹秀秀跟一个衙役说了几句,他就大步走出去了。   宋氏还为只得了十两银子而遗憾,刚刚称银子的时候,曹秀秀口袋里面明明就放了不少,这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曹秀秀现在已经不是曹家的人了,她跟着徐村长走出了曹家,连头都没有回。   她站着等了一会儿,前面出去的那个衙役大哥领了两包点心回来,曹秀秀送了一包给王大婶,又送了一包给徐村长。徐村长本来说什么都不收,曹秀秀道:“今日多亏了徐叔帮忙,这只是点小点心,是给我那两个弟弟妹妹吃的,以后说不定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来了,徐叔就收下吧。”   徐叔听她小小年纪竟然就要说这样的话,心里顿时也不好受。   篱笆墙不高,宋氏站在里面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心中怒骂曹秀秀是个白眼狼,送点心给外人都不给自己家人准备准备。   宋氏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现在自己一家于曹秀秀,也是外人了。   曹秀秀办完了事情,就跟着回到了城里。   回到城里,已经是日暮十分了,天都快黑了。   曹秀秀回到了绣庄,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绣庄的人都还没有吃饭,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来。李东家更是从酒楼订了一桌席面,就等着她回来大家一起吃饭。   当天晚上,东家还命人去温了酒,谁都没有逃过,起码一人要喝上一杯。   曹秀秀也喝了两杯,她不胜酒力,喝了酒,头有些晕,但是心是热乎的。   这杯酒也是为了来日的征程,过几日她们就要全部北上,去京城了。   小何是本地人,他并不跟着大家一起去。他家里还有父母,父母也不希望他去这么远的地方。   小何端着一杯酒来敬曹秀秀。   曹秀秀脸红红的,比平时更加好看了。小何笑道:“秀秀,这杯我敬你,愿你余生顺利,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曹秀秀笑了笑,也举杯,喝了。   小何这杯酒喝得有些苦涩,他从前都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如今曹秀秀就要跟着东家北上了,他不会跟着去,就更不是表达的时候了。   一场酒菜下来,众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的。   曹秀秀被东家送回了房间,一觉睡到了天亮。   在离开之前,曹秀秀还去做了一件事。她去找到了自己的三个姐姐,她们果然都过得很不好,曹秀秀花了银子将她们都救了出来,又给她们买了地,留了修建房子的银子。   白宣林再也没有关注过绣庄的事情,等他知道绣庄已经搬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白宣林当场愣住。   他急忙放下手上的事情,奔向了绣庄,绣庄竟然真的已经人去楼空,他奔向后院,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里面清扫着。   白宣林急忙问道:“敢问,这绣庄的东家呢?”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见他询问,便道:“这处已经卖给我们东家了,你说的前面那个绣庄的东家,我并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白宣林又急忙问道。   “快一个月了吧,不过他们二十太天以前才搬走的,现在我们东家已经准备重新将这里装潢一下,开一家酒楼了。”   白宣林失魂落魄地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他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绣庄竟然会转手卖与他人,那么,曹秀秀呢,她是跟着东家走了,还是去别处谋生了?   这些白宣林已经不得而知了。   白宣林这么久以来,都是强忍着心痛,不来这里。可他没有想到,缘分已经到了尽头。   红尘总是参不破,白宣林已经觉得活着太让人痛苦。不仅仅是情字艰难,甚至家里的事情也已经将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最近他娘白夫人已经在着手给他相看姑娘了。   白宣林谁都不想娶。   他失魂落魄地走过无数条街道,在一处停了下来。   一个和尚拿着佛钵化缘。他看着约莫四十多岁,站在台阶之下,主人家出来跟他说话,然后主人家拿着他的佛钵走了进去。和尚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他脸上无喜无悲,浑身都是平和。   白宣林仿佛得了梦魇一般朝他走了过去。   “大师。”白宣林双手合十,虔诚地叫了一声。   和尚转过头看向他,“施主有不解之事?”   白宣林道:“人生疾苦,我愿遁入空门,从此皈依我佛,不问红尘。”   和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这时,主人家拿着佛钵走了出来,递给了和尚。   那主人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看了一眼和尚身边站着的白宣林。她见过白宣林,惊呼道:“这不是白二爷吗?”   白宣林笑道:“从此世上再无白二爷。”   老妇人不知何解,只看到白宣林跟着和尚走远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这白二爷莫不是要出家当和尚?   白宣林出家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白府。白夫人听说之后,又急又气,竟是晕了过去。   白夫人着实被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出家的消息给打击到了,曾数次去往白宣林出家的寺庙,也见到了白宣林,只是彼时的白宣林已然剃度,不问红尘事了。   白夫人意识到儿子是被自己逼的,从此一蹶不振。白老爷身体也一直不好,很快就一命呜呼,白夫人受不了双重打击,病情加重,不久也撒手于人寰。   而曹求弟完全没有想过世事竟会如此变化,她这辈子完全没有了前世的好运,生的是女儿,白家的财产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曹求弟有心想争一争,但是她和下人通奸的事情被人发现,她只得抱着女儿趁夜逃出了白府,从此下落不知。   而此时,京城里有一种衣裳大行其道,十分受欢迎,衣裳改了名字,叫霓羽裳,极其美丽,有那等繁复美丽至极的,千两银子也难求。   曹秀秀终身未嫁,一直守着李双月留给自己的产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9章 许愿果(一)   紫金从小到大都会做一个梦, 梦里的她总是飞来飞去的。而且梦里的样子是个大姐姐,穿着很漂亮很漂亮的裙子,虽然和她一点都不像, 但是紫金的潜意识在告诉她,这就是她。   紫金是富阳城首富王必富的独生女, 王必富是白手起家,做了一辈子的生意, 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但是他子女缘单薄, 膝下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还是他三十岁的时候才生下的。   王必富为了求子,纳了十来房妾室, 但是一个都没有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最后还是他的原配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王必富前半生都在钱发愁, 等终于发财之后,几乎都在为了求子而四处奔波,一听说那个庙求子灵验,就立马赶过去,不管是从山脚磕头到山顶, 还是撒钱一般地捐香火钱,甚至各种民间偏方他也都试过了,就是没有一个灵验的。   过了四十大寿,王必富也绝了求儿子的心思, 全部心思都花在了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还好有个这么一个女儿, 不然这拼了大半生的命都没有意义了。   王紫金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出身的时候,嘴里就含着一块紫色的石头。王必富觉得这个女儿一定不同寻常,给她赐名紫金, 而伴随着她剩下来的那块紫色的石头,就被王必富让丫鬟打了一个彩绳璎珞,装在了里面,随身要戴着,一日不离。   王紫金出生的时候,王必富还只是一个小贩,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是半生一事无成。就在生下女儿没几年,王必富就将首富的宝座给拿下了。紫金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都不足以形容,吃的用的,必然都是最好最奢侈的。   王必富将这个唯一的女儿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个女儿就折了或者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王紫金从小到大得尽宠爱,性子虽然不骄纵,却十分大胆,天不怕地不怕的,曾经趁着看守的丫鬟婆子没注意就跟着人从后院跑到了前院,又趁着门房不注意溜出了家门。   王家下人至今谈到那次,都不由得后怕。知道王紫金不见了的时候,王必富当场就将伺候紫金的丫鬟婆子给发落了。因为紫金还小,王必富不敢要人命,只让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到一边。同时王府的所有下人都被派出去寻找紫金,好在赶在天黑之前将人找回来了。对于这个唯一的心肝宝贝,王必富自然是连骂一句都舍不得的,但是紫金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就遭了秧。   只是后来紫金身边的人都换过,紫金很不习惯,这才又将那些人给调了回来,从此,下人伺候紫金就赔上了一百个小心,生怕王紫金发生什么意外,让自己人头不保。   一晃,紫金就到了十六岁及笄的年纪了。   及笄前的一天,王紫金做了一个梦。   次日,是王紫金及笄的大日子,她天还没有亮就被丫鬟们给醒,准备给她梳妆打扮。   王紫金醒来之后,坐在床上没有动。   大丫鬟如意来叫她,“姑娘怎么还没起?”   紫金转头看向如意,呆滞道,“昨晚上我梦到神仙了,神仙让我去找他。”   这不是紫金第一次说自己梦到神仙了,如意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是,姑娘,快起来吧,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紫金知道,丫鬟和嬷嬷们都不相信自己梦到神仙的事情,但是她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紫金总是会梦到天上的事物。和说书人描述得差不多,山都长在云朵上面,漫天都是美丽的彩霞,仙子们成群结队坐着仙鹤飞过,脚踩的地方全都是云朵,还有彩虹做成的瀑布。   她梦到自己也是仙子中的一个,小时候还觉得仙子不像自己,长大了才发现,她小时候梦到的样子就是自己。   她大概是从记事开始就开始做这样的梦的。   一做就做了十年。这十年中,她已经将梦中的那些东西都理顺了。   梦中,她曾经是凡间的一颗许愿果。她的母体是供奉在皇城寺的一颗千年许愿树。许愿树汲取人间的愿力,孕育出了一颗许愿果。   因为许愿树无人敢亵渎,所以从来没有人敢上树查看,她就这样安然地长了几百年,汲取日夜精华以及人间愿力,她的母体也一直孕育着她,终于她生出了神智。   她就躲在枝繁叶茂的母体中,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她。她躲在树上,看着树下的信男愿女,听着他们的许愿。有时候心情好,她就会挥手帮他们实现,有时候她不高兴,就不理那些人。   就这么又过了十来年。她日日听着那些人给自己诉说心愿,渐渐地神智也越发的开化。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神仙出现,将她带走了。   这些情景都是反复在紫金梦中出现的场景。这些场景十分的清晰,十年过去,紫金几乎已经可以将里面的细枝节末都如数家珍。   但是之后的情节她就不怎么梦得很清楚了。她只记得自己被带到了天上,化了形,成为了一个小仙女。之后她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被罚剥除了仙骨,丢下轮回台。   这些都是紫金一直梦到的,紫金都已经习惯了,但是昨晚上她梦到的却有所不同,她梦到一个白胡子神仙对自己说,要自己去轮回崖边找他。   轮回崖在哪里?紫金一点头绪都没有。   紫金做梦梦到神仙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她小时候就经常嚷嚷自己梦到神仙了,还说自己是仙女,但紫金只是个小孩子,所有人都不当一回事,就连王必富听了也只是哈哈大笑,然后认可紫金是仙女的说法。但是紫金能看出来,她爹根本就不相信。   今天是紫金及笄的日子,王必富大手一挥,将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过来,甚至还请了山上的和尚来念经给紫金祈福。   按理说,女儿家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要开始议亲了。但是紫金的情况有所不同,她是独生女,王家必然是要招上门女婿的。   这上门女婿不好找,普通的王必富看不上,不一般的人家也不可能做上门女婿,王必富很为这件事发愁。   今天请了这么多人来,未必挑一下人选的心思。   紫金一直被养在闺中,除了那次她自己偷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今天她及笄,势必要在众人面前出现的。   紫金穿着繁琐的礼服,在丫鬟的搀扶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看清紫金的脸都为之一滞。   别看王必富长得三大五粗,一脸暴发户的横肉,这个女儿是真的漂亮。   芙蓉出水,娇若柔胰。   今天一过,紫金势必会将城里原先第一美人李家姑娘给挤下去。   及笄过程繁琐而辛苦,王必富请了城里最有福气的妇人来给紫金插簪子。   一上午过去,完成了及笄仪式,紫金总算可以解脱,回到了后院,脱下了厚重的礼服。   前院热热闹闹地招待客人。王必富感觉自己挣了再多的钱都不及这个时候风光,他的心肝宝贝长大成人了!   可还没等王必富得意多久,丫鬟就一脸煞白地跑来前院,战战兢兢地给王必富传达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紫金离家出走了!   看完丫鬟带过来的纸条,王必富顿时如遭雷击。   紫金在纸条上说,她要去寻找神仙了,让爹娘不要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同时还要求王必富不要惩罚她身边的丫鬟和嬷嬷,不然她回来之后知道会很生气的!   王必富顾不上惩罚丫鬟们伺候不力了,他立马就将所有的下人派出去将去寻找神仙的紫金给找回来。但是这一次不像从前那样顺利,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紫金。   而此时的紫金,正坐在一艘大船上。她无聊地坐在窗口边,看着外面重复的景色。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有些肥胖,穿着灰色的短褐,他的一双眼睛不时从紫金身上飘过,每一次,都带着一股赞叹。   那日紫金溜出府之后,在街上就碰上了两个人。两个男人大概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询问紫金从哪里来。   紫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外面的人接触过,也不知人分好人和坏人。   她刚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轮回崖,便说道:“我要去轮回崖找一个老神仙,你们知道轮回崖在哪里吗?”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出奇地一致,惊讶、赞叹又不怀好意。   一人笑道:“我们家就在轮回崖边上,你说的那个老神仙我认识,我经常看到他。”   若是王必富看见了此景,定会后悔,他将女儿养在闺中十几年,原本是为了保护她,可也让紫金不知人心险恶。   紫金就被这两人诳着上了北上的船。   这两人从紫金身上穿的衣裳看出来了,紫金肯定出身很好。只是他们被发财的念头蒙蔽了双眼。   这艘船是北上的从运河驶向京都。   两人买了两张房票。一张给紫金,但是两人随时都会有一个人在紫金的房间。   紫金也不管他们,她只想赶紧去到轮回崖,见到那个老神仙。   这天晚上,本来是张大那个男人在房间里面看着紫金,另一个男人也过来了。   紫金躺在床上,没有睡着,她从小睡的都是真丝被,这船上的房间比她们家的下人房还不如。气味难闻得紫金无法入眠。   她听到那两个男人很小声地说话。   “今晚上就要进入淮安地界了。听说这边最近不太平,有水匪肆虐,也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平安过去。”   “应该能吧!这么久了,官府应该要派人剿匪了。”   紫金竖着耳朵听着,她在船上实在是太无聊了,这两人也不许她走出房间去,连吃的都是他们给端进来。因为在家的时候,她的吃食也是丫鬟们给她提到房间来,紫金倒没察觉到自己是被软禁了。   紫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过了很久,她被一阵喧哗给吵醒。   房间里很暗,没有点灯。   紫金叫了一声,“张大!”   黑暗中传来一声嘘声,是张大的声音。   外面的动静很大,紫金心想不会是张大他们说的水匪来了吧?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动静没了,但有人在外面过道大喊。   “所有人待在房间里面不许动,我们是淮安水道的官兵,有水匪上了船,我们现在要一间一间地搜查,若是不肯配合的,我们就要以水匪来论处!”   这些人大概一共二十来个,分两波搜查。   他们点着松明火把,动作很快,一间间地搜了过来。   紫金他们的房间靠中间,几乎是搜查的最后几间。   淮安水道也是个衙门,专门管水道的。淮安最近闹水匪,这些人肯定是要管的。刚才那交战,就是水道的官兵在剿匪。   有人一脚将紫金他们的房间门给踢开。随即几个人冲了进来,松明顿时将不大的房间照得透亮,张大和赵二就站在门边,他们干的是违法的勾当,见着官兵,即使不是来抓他们的,也像老鼠见着猫一样,心里战战兢兢。   打头的官兵看上去四十多岁了,他看了张大和赵二一眼,随即将目光扫向房间各处。下一刻他就发现了坐在床上的少女,正瞪着眼睛看着她。   这个少女生的冰清玉洁,十五六岁的目光。她身上穿着绸缎衣裳,再看张大和赵二,穿着粗布衣裳,在他犀利的目光注视下,这两人还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他脸色一冷,大手一挥,喝道:“拿下!”   张大和赵二两人还来不及解释,就被如狼似虎地官兵给拿下了。   张大连忙求饶,“大人,我们不是水匪啊!”   那人冷声喝道:“是不是水匪,你说了不算!”   两人被官兵不由分说地绑上,剩下的几间房间也搜完了,并没有搜出水匪来。   张大和赵二就被当成了水匪,带到了淮宁两府总都面前。   张大和赵二都被堵上了嘴,两人真是有苦难言。   “赵大人,属下怀疑这两人就是水匪!”   赵也棠看了这二人一眼,两人穿着粗布短褐,头发在刚才的推搡捆绑间弄乱了,两人嘴里都塞了破布,瞪圆了眼睛,拼命地吱吱呀呀,却因为嘴被堵住而发不出声音来。   赵也棠命令左右,“将这二人嘴里的布扯下来,我要亲自讯问他们的老窝在何处!”   左右将两人嘴里的布扯下,张大和赵二开口就叫冤。   “大人,大人,明鉴啊大人,我兄弟二人真的不是水匪,大人可以派人去问问船上的其他人,我二人是从富阳就上了船的,这两天,船上不少人都见过我们哥俩的!”   赵也棠看像那个将人拿下的副将。   副将也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还有这么一番说辞,连忙解释道:“大人,属下等人搜查的时候,发现这二人极不正常,他们二人共处一室,房间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赵也棠道:“将人带过来。”   有两个将士很快就去将紫金给带过来了。   等见了人,赵也棠就知道为什么他的副将会说这两人不正常了。从这个姑娘身上穿着的衣裳看来,她家里面应该是极富贵的。但是这两人却穿着粗布短褐,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能跟这个姑娘扯上关系的人。   他几乎是瞬间就推断出,这个姑娘应该是被这二人给拐卖了。   张大和赵二一见到紫金,就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声叫道:“姑娘,姑娘,你快跟他们说,我们是不是一起上船的?”   紫金看了张大二人一眼。   赵也棠问道:“姑娘,你真是跟着二人一起上船的吗?从何处上船?”   紫金道:“从富阳。他们说可以带我去轮回崖找老神仙,我就跟着他们一起上船了。”   赵也棠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紫金小鹿一般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心想这孩子真是傻了。   他已经确定张大二人就是人贩子了,手一挥,“将这两人带下去关起来,回头交给淮安官府查办。”   他是水道总督,可不管这些民事案件的。   只是怎么安置这个小姑娘,赵也棠犯了难。依照她的傻,若是放任不管,估计会再次被人骗。赵也棠只好挥了挥手,让人将她带回官府的船上去。   紫金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将张大和赵二关起来,她追在赵也棠身后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人将张大和赵二关起来,他们二人还要带我去轮回崖呢!”   赵也棠还有事情要办,没空理会这个傻姑娘,没有回答紫金的疑惑,让副将安排人将她带走。   那副将安排了一个百夫长带着紫金走。   百夫长三十来岁,他很耐心地给紫金解释为什么张大和赵二不能跟她一起走了。   他不仅跟她解释了张大和赵二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走,还跟她说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老神仙住在轮回崖。   紫金愣住了,她第一次从人的口中听到拐子、骗子这样的词。也就是说,张大和赵二根本就不知道轮回崖在什么地方,只是在骗她,好将她卖掉。   一夜过后,紫金跟着官府的人回到了淮安城。   赵也棠最近一直在烦心水匪的事情,当属下来询问如何安置紫金的时候,他随口就吩咐人先带到衙门去,而后因为太忙了,就忘记了这么回事。   张大和赵二自然是招了,说他们是在富阳城看到了紫金,然后想将她从富阳城带去京城,一来是紫金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卖到近处若是被人找到,他们俩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而来是去京城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赵也棠没空理会这么件小事,副将做主,想将紫金送回富阳,但是紫金不愿意,她执意要去寻找轮回崖。之后水匪再次作恶,全员出动剿匪,紫金就彻底被忘了。   等赵也棠在后院碰到紫金的时候,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赵也棠记忆力不错,看到紫金愣了一瞬间,随即就想起来这么号人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也棠说完这句话,脸顿时就黑了。他记得自己打发副将来处理这件事,怎么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小姑娘还待在衙门。   赵也棠平时就住在衙门,只是这一个多月他早出晚归的,就没有碰到过紫金。   眼下水匪没那么猖狂了,赵也棠这才松了一口劲。   紫金总算是在正常的人间生活了一个月,她学习能力强,已经学会了一点点察言观色了。   “你在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她问赵也棠。   赵也棠面容俊朗,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但是他官高威重,平素寻常人见了他都跟老鼠见着猫一样。但是紫金之前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只是觉得这个男子脾气不太好,倒也不怕他。   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寻常的棉布衣裳,但是脸上的颜色还是不减。   “我让人安排送你回家,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富阳,但是我不回家,我要去寻找轮回崖。”   赵也棠自动忽略了她后面的两句话,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安排人送你回家。”   赵也棠不想跟这么个小姑娘过多接触,说完这句就离开了,将紫金留在原地。   当天赵也棠就叫了杨镇过来臭骂了一顿。   杨镇也十分委屈,他是想送紫金回家的,但是紫金不愿意,一心想要去寻找什么轮回崖。   “她脑子不清楚,你脑子也不清楚吗?”赵也棠没好气道,“明天就安排船送她回家!她说不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家里现在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   杨镇不敢多言,连忙称是。   连轴忙了一个月,赵也棠就算是铁打的,也着实感到疲累。他次日难得的在家沐休。   早上他就看到杨镇在后衙跑进跑出的,他以为杨镇在安排送紫金的事情,也就没有多加理会,直到差不多巳时时分,杨镇一脸灰颓地过来找他。   “紫金姑娘不见了!”   赵也棠愣了一下才想起紫金是谁,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人能跑哪去,一个月都没丢,今天能丢?”   杨镇苦着脸,“我让厨娘看了一下她的房间,她的衣裳都带走了,紫金姑娘应该是自行离开了。”   这下赵也棠是真的急了。   “就她那个脑子,走出大门就能被骗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人去找!”   杨镇嗳了一声,转身就叫人去了。   赵也棠站在原地,转了两圈,将焦急的情绪平复下来。   这人要是真在官衙丢了,赵也棠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他想起来昨天和紫金说今天送她回家的时候,她一度拒绝,说要去找什么轮回崖。说不定她就是偷偷地走了,要去找轮回崖去了!   赵也棠等了一个时辰,杨镇还没有传消息回来,也终于坐不住,去了前面官署。   从白天找到晚上,都没有找到紫金。   赵也棠骑着马,在城西转了最后一圈。   他看着天上皎皎一轮圆月,叹了口气。他们尽力了,找不到人也是天意了。   赵也棠驭马回转衙门。   经过一条小巷,他听到小狗呜咽的叫声。本来都已经路过了,但赵也棠仿佛有所察觉,又倒了回来。他在巷口停下,只身走了进去。   小巷子不深,是条死胡同。小狗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虽然月光清朗,但是巷子还是很暗。赵也棠视力极佳,很快就发现了巷子尽头坐着一个人。   小狗察觉有生人接近,汪汪大叫。   “白团白团,别叫了。”   那小狗的狂吠变成呜咽。   赵也棠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着实松了一口气。   “紫金?”   紫金其实在赵也棠出现在巷口的时候就看到他了,她没有作声。   赵也棠将紫金从地上拉了起来,夜晚露浓,紫金的手有些冰。   “我昨日也不过就是一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难得的一天沐休也泡汤了,衙门一半的人都派出来找她了。   紫金感觉牵住自己的手很暖和,她说道:“我本来是想留个信条的,但是我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纸笔。”   赵也棠只好住嘴了。   “走吧,先回去。”他这下也不敢说送她回家的话了,若是人又跑了,真是麻烦。   紫金饿得有些头晕眼花,她没有钱买吃的,她从衙门出来之后不久就被人盯上了。   “那个人问我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我就不告诉他,转身就要走,但是这个人一直跟着我。我就吓唬他,说我哥哥是官府的人,他要是再敢纠缠我,我就让我哥哥把他捆起来。他听了害怕极了,就跑了。”   赵也棠听得一怔,问道:“你是从哪里学乖的?”   “吴婶婶那里。我经常听到她吓唬她儿子。”   厨娘赵婶有个**岁的儿子,皮得很,最喜欢调皮捣蛋。他天不怕地不怕就害怕赵也棠,赵婶在他很不听话的时候,就喜欢搬赵也棠出来吓唬他。屡试不爽,百试百灵。   赵也棠听了觉得好笑。他骑着马,将紫金带回了官衙。   紫金也发现了,自己根本就没办法找到轮回崖,因为她没有银子。她以前不知道原来世上什么东西都需要花银子。   她跟赵也棠苦着脸说道:“我有很多银子,从小到大积攒的。这么大箱子,”她用手给赵也棠比划,“装满了金子银子。还有很多小玩意,金子打的小猪小牛还有兔子老鼠,我现在已经积攒了十六个了,我及笄那天,我爹送了我一个小兔子,我有两个金兔子了。”   赵也棠一边写字一边听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话,心里默想,她是属猪的,今年十六了。   和紫金相处了两天,他发现这孩子不是傻,而是以前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知道。连银子都不知道怎么使。   赵也棠叹了一口气,他没发觉自己在认识了紫金之后喜欢叹气了。   紫金凑到赵也棠身边来,看他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字,笑道:“我也会写字,但是我爹总说写字伤手,不许我写太多。我想看书,他说伤眼睛。我从小到大,只能跟伺候我的丫鬟们说话,但是她们每天都是说一样的话,都是我家发生的一些家长里短的,听着怪没意思的。”   赵也棠嗯了一声。   紫金凑到他身边,笑道:“你信不信,我前世是一颗许愿果。”   赵也棠已经习惯了这个姑娘说话像孩子,他也很配合,笑道:“为什么?”   “因为我经常梦到我是一颗许愿果。”紫金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说了。   赵也棠又写了几个字才发觉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的小鸟住嘴了,侧头看向她,她正出神地看着自己写的字贴,赵也棠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紫金有些兴致缺缺,“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会信。我家里的丫鬟都不信的。”   赵也棠不好叫她失望,就笑道:“我信的啊。”   紫金眸光一亮,“真的啊?”   赵也棠点了点头。   紫金虽然察觉到他和自己老爹说话一模一样,也是在敷衍自己,但是还是很高兴,她笑道:“我爹很好笑的,我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刚好做梦梦到我是一颗许愿果,我跟他说,他说他相信。我就说你跟我许愿吧,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我听丫鬟说,那时候我爹还在做小生意,就是挑点货,走乡串寨地卖。我爹当时跟我许愿,说他想要发大财挣大钱。你说好不好笑,我爹后来做了大生意,挣了很多钱。我听丫鬟们说,我爹是富阳城的首富,你知道首富是什么意思吧?”   赵也棠听到这里,着实惊讶了,他转头看了紫金一眼。虽然察觉到这个姑娘出身不会低,但是也没有想到她家里竟然富成这样。富阳本来就是全国闻名的最富裕的地方,走在街上十个人就有一个人家里有钱。他一点都不怀疑紫金说谎,这丫头根本就不会说谎。   紫金催促他,“你也许个愿吧!”   赵也棠素来不相信这些,他笑道:“我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   紫金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我爹,他什么都有了,但是就还想要个儿子。”   赵也棠想了想,他要是不说,紫金说不得会觉得他在敷衍她,虽然事实却是也是这样。但是赵也棠不想让紫金发现。   “那么,我想要淮安的水患平息。”他最近一直在忙这个,现在水匪不敢出来了,但是隐患还在,水匪一日不除,淮安和宁安两府就不得安宁。   紫金高兴极了,她很认真地双手合拳,默念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对赵也棠笑道:“我已经发动我的愿力来实现你的心愿了。”   赵也棠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他已经让杨镇派人去往富阳,通知紫金的父母来接她了。   他心虚地看了紫金一眼,紫金还一脸笑容,很高兴的样子。赵也棠突然有些不忍心来。紫金虽然出身富裕人家,但是就像是金丝雀一样被养在了笼子里。   可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即使赵也棠是官及四品,也无权干涉人家的家事的。   赵也棠难得的清闲就在次日被打破了,有村民来官署报案,说是他家隔壁,住着一大群男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感觉跟最近悬赏捉拿的水匪很像,就过来报官来了。   赵也棠当即命人前去侦查,果然发现这处宅院住着三四十个男人,他们平素不怎么出门。赵也棠趁夜带着人马去剿了个干净。   等抓回来审讯,才知道这些人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藏身在城里面,要去作案的时候,才会出去,假装是渔民,船就停在码头边。竟然也无人察觉。   一直到结了案,赵也棠都有些不敢相信困扰了他几个月的水患竟然就这么顺利地给解决了。   等回到衙门,已经是深夜了,赵也棠洗漱后正准备睡下,有人敲门,他走过去打开门,吴婶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外。   “吴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吴婶对赵也棠是十分尊敬的,她男人也在官署做事情,平时就跑腿采买。   吴婶为难道:“本来不该来打扰大人了,可是事急从权,我着实是拿不定主意了,这才贸然打扰大人。”   “进来说吧。”赵也棠道。   吴婶连连摇头,“不不,大人,紫金姑娘好像是生病了,我今天早上等她吃饭,左等右等都没来,还以为她又走了,连忙去她房间找她,这才发现她就睡在床上呢,怎么叫也叫不醒,身上还很烫。我让我男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给开了药,但是撬不开紫金姑娘的嘴,药也喝不下去,眼看着这都烧了一天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赵也棠听到这里,抬腿就往外走。吴婶就跟在他身后。   这是赵也棠第一次来紫金的房间,房间里面充盈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房间里点着蜡烛,隐隐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型。 第360章 许愿果(二)   赵也棠走到床边, 紫金露出一个头在外面。烛光虽然很淡,但还是能看到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赵也棠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如吴婶所说, 很烫手。   赵也棠转头看向吴婶,问道:“大夫怎么说?”   吴婶道:“大夫说有可能是受了风寒。但是药灌不下去,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   赵也棠转头看向紫金。她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格外的恬静。   “你去往杨镇去请张太医来一趟。”   吴婶当然知道张太医, 他原本是宫里太医院的副院正, 两年前告老还乡, 现在轻易没有人能请得到他老人家出山了。不过赵也棠的面子是例外。   吴婶不敢耽误,连忙转身去了。   赵也棠站在紫金的床前,见她嘴唇有点干,她这样发烧, 应该会很想喝水, 就算是喝不下去,润润唇也好。赵也棠倒了一杯水,他左看右看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给她润唇的东西, 只好摸出自己的手帕,沾了水,轻柔地点在她的唇上。   一点清凉的触感似乎惊动了昏睡中的人, 她或许真是渴了, 微微地张开了嘴。   赵也棠将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另一手端起杯子, 喂她喝水。   赵也棠心想她还是知道喝东西的,一会让吴婶将药煎了让她喝下去。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杨镇亲自将张太医给请了过来。   赵也棠听到庭院中响起杨镇的声音,知道是张太医来了, 连忙起身走到门口相迎。   张太医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走路都还很是稳当。   杨镇就跟在他身后,身上背着张太医行医用的药箱。   “张太医,这么晚了还惊动您老人家,实在是晚辈的罪过。”   张太医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就见过几次赵也棠,赵家在京城势大,张太医也不敢轻易得罪。而且赵也棠自从任了这个淮宁两府总督之后,对他十分尊敬,逢年过节,总是会派人去送礼。虽然张太医并不缺这些东西,但是胜在一份心意。赵也棠来了淮宁两年了,从来没有请张太医出诊过,这是第一回 ,张太医心里有数,大概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生了病,别的大夫束手无策,这才会请他出山。   张太医连声道:“老朽承蒙赵大人诸多关照,这是应该的,闲话稍后再叙,不知病人在何处?”   赵也棠将张太医让进了房间。   张太医看到床上躺着的紫金,就知道这就是病人了。   不消他吩咐,杨镇将他的药箱放下,打开。张太医从里面取出听诊包,垫在了紫金的手腕下,随即将三指搭在了紫金的脉搏上。   房间里静得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烛火爆裂的声音。   张太医静静地听脉,良久,他收回手,眉头已然微微地蹙了起来。   “张太医,如何?”   张太医抬头看向脸色冷静的赵也棠,道:“这脉象着实奇怪。我观这位姑娘的脉象沉稳平和,不像是着了风寒。天色已晚,看不清这位姑娘的眼脸和舌苔,不过我观她脉象,倒是觉得,这姑娘并无大碍。”   赵也棠倒不是怀疑张太医的医术,张太医就算是在人才济济的太医院,医术都是有口皆碑的。   “只是既然无恙,不知为何高烧不退?”赵也棠问道。   张太医道:“细听这位姑娘的呼吸也十分地沉稳有力,她虽然浑身高热,但是半点汗水都无。这确实有些奇怪。老朽虽然医术浅薄,不知这位姑娘为何会发生此等异状,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姑娘应该没有大碍。让她睡一夜吧,若是明天高烧还是不退,老朽再过来一趟。”   既然张太医都说她没事了,赵也棠也不好要求他再仔细地诊断一下。   张太医临走前交代要想办法让紫金多喝点水。   送走了张太医,赵也棠让吴婶喂紫金喝水。但是吴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赵也棠只好搭了一把手,将紫金抱起来,让吴婶端了杯子过来,像刚才那样为紫金喝水。   吴婶见她肯喝,十分高兴,问道:“大人,既然紫金姑娘肯喝水了,不如我去煎了药让她喝下去吧?”   赵也棠想了一下,摇头。   “暂时不必了,城里的大夫不会比张太医更厉害的。既然张太医说等一晚上看,今晚上就麻烦吴婶照料一下紫金姑娘了。”   赵也棠虽然官及四品,但是他不是喜欢享受的人,后衙也只有吴婶一个,平时煮饭,打扫卫生,拆洗这些工作都是吴婶在做。赵也棠是男子,不太方便照顾紫金。   吴婶倒是很喜欢这个没有什么多余心思的小姑娘,见她生病心也是很焦灼,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赵也棠就先回去了。   到了第二天。   紫金醒来的时候,吴婶坐在床前,上身倒在床上,已经睡熟了。   紫金不知道为什么吴婶会在自己的房间,还这样睡熟了,但她觉得渴得慌,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了桌子边,一连倒了几杯水喝了下去。   晨光透光门缝照进了房间里面来,外面天都已经大亮了。平时这个时候,吴婶早就已经起床开始忙活了,但是她昨晚上照顾紫金,一直守到天都快亮了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熟呢。   紫金没有惊动吴婶,走出了房间。   赵也棠已经起床了,洗漱完毕,正要朝这边走来,看到紫金从房间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觉得好笑。   “紫金,你都没事了吧。”   紫金听到赵也棠的声音,转过头。   赵也棠站在庭中,清晨最和熙的晨光照在他身上,将他平素的冷峻都缓和了许多。   紫金还不知道自己发烧的事情,在她看来,自己也不过就是一夜睡醒而已。   “我很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剿匪怎么样了?”   这是公事,赵也棠不想跟紫金说太多,只是点了点头。   好在紫金对这个并不是很感兴趣,她朝厨房走去,打水洗漱。   赵也棠跟了过来。   紫金一边往嘴里塞青盐,一边用目光询问他。   赵也棠走到紫金跟前,伸手。紫金的目光随着赵也棠的手上移,他最终将手放在了紫金的额头上。   体温已经正常了。赵也棠松了口气,果然张太医是对的。   “你昨天发了一天的高烧,昏迷不醒,你有没有印象?”   紫金摇头,吸了一口水,咕噜咕噜地漱了口,吐出来,才问道:“真的吗?我一点都没印象呢。”   赵也棠想起昨天询问张太医的时候,张太医说有些很奇怪的病症,往往都有家族共性,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家里还有人有这样的症状。   “你从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你说发高烧吗?”紫金想了一下才道:“我听我爹说过,我六岁的时候曾经发过一次高烧,一连烧了几天呢,将我爹给吓坏了。不过我家当时好像没有多少钱,我爹为了给我治病花了很多银子。”   赵也棠哦了一声,心想这得跟张太医说一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紫金洗漱完,看了厨房一眼。吴婶还在睡觉,早点没人做,洗漱的时候她咽了几口水,这会儿感觉腹中更加饥饿了。   而就在这时,官衙后面的小巷子传来叫卖早点的声音。   “炊饼嘞!又香又大的炊饼!豆腐脑!新鲜的豆腐脑!”   紫金环顾厨房的视线丝毫没有掩饰,她都昏迷了一天,赵也棠也知道她肯定是饿了。   “走吧,吃早点去。”赵也棠道。   紫金没有银子,她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赵也棠打开了后门,将小贩叫了过来,买了三人份的早点。小贩本来见是官府的人,不敢收钱,赵也棠将十来个铜板塞给了他。   紫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一直待在赵也棠这里麻烦他,可是她现在也知道了什么叫无钱寸步难行。   紫金吃着赵也棠掏钱买来的炊饼,刚出炉,又像又脆,混着豆腐脑吃,比她家用重金请来的天下名厨做的还好吃。   赵也棠察觉到紫金吃得很慢,问道:“是不是不够,要不我再去买两个回来?”   还有两个炊饼是给赵婶留的。   紫金摇摇头,她胃口不大,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大概这辈子也只有这次能体会到了。她知道赵也棠让人去给她父母送信的事情,赵也棠本来没想让她知道,怕她又悄悄地离开。是紫金不小心听到的。   但是紫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赵也棠这里的。   紫金吃完,深吸了一口气,问赵也棠,“赵大人,我家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你知道吗?”   赵也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呛到了,他正在喝豆腐脑,咳了几声才道:“你可别乱跑了。”   紫金摇了摇头,她想回家就是不想再留在这里给赵大人添麻烦了。因为从刚才赵大人的口中她得知,吴婶之所以会在她的房间,就是因为彻夜照顾她。   紫金不想再给他和吴婶添麻烦了。   赵也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紫金的脸色,才道:“大概就是这两天了吧。”   紫金点了点头,别的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去看吴婶醒了没有。”   等紫金起身离开,赵也棠才看了紫金的背影一眼。这个姑娘是真的天真,但是一点都不蠢。   淮宁的水匪平息过后,没两天,富阳王府的人就赶了过来。   是紫金的老爹王必富亲自赶过来接紫金回家的。   赵也棠从公务中抽出时间来接待王必富。   王必富搂着紫金,一把老泪横流。这个唯一的宝贝疙瘩就是他的命啊!   紫金也感觉愧疚无比,她虽然留了字条,但是她爹娘一定还是很担心的。   赵也棠见状,也就没有将紫金被人拐走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说他碰巧在船上遇上了紫金,就将她带过来了。   王必富自然是对着赵也棠谢了又谢。还拿出了重金酬谢。   赵也棠自然不收。   王必富抹干了老泪,这才对紫金道:“紫金,咱们回家吧,你娘思念你都成疾了。”   紫金看了赵也棠一眼,赵也棠今天穿着官府,他的官府是酱红色的,胸前至衣摆绣着一只金白色相间的孔雀,官带将他的腰衬托得极好,他可真算得上是肩宽腰窄,一流的人才。   若不是他官至四品,王必富都要打他的主意了。但是人家是官家,还是如此的高官,给王必富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打他的主意的。谢了又谢,这才带着紫金辞别。   紫金走的时候,赵也棠没有相送,他派杨镇代他去送了。   等杨镇回来,这才有空好好跟他掰扯这富阳第一首富家里是如何的金碧辉煌。   “属下一生也算是走南闯北了,这王家我看估计和进度的王府都有得一拼了。”杨镇摇摇头,那“只是可惜后继无人,这王家只有王紫金姑娘一个女儿,也难怪王老爷将人看得眼珠子似的。”   赵也棠静静地听着。   他来淮宁也两年有余了,不出意外,年底的时候就会调回京都。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立冬后,淮宁两道开始结霜,京都听说已经下了第一场雪了。   在淮宁做了快三年的两府总督,赵也棠被调进了京城。   在年前,他面见了天子。他和太子从小到大的玩伴,他小时候曾经做过太子侍读。皇帝对于这个赵家唯一的嫡出也极看重,升了他的官,进了升官最快的羽林军。   赵也棠虽然三年不在京城,但是家里人为了让他对京都保持熟悉,每三个月都会让人将京都最新的变动写成书信,传给他。所以虽然已经离京三年,但他对京城的情况也算是了如指掌。   如今皇帝身体不太好,却迟迟不让太子参政,除此之外,还大力扶植其他的皇子,目的就是让之和太子抗衡,这是帝王的权衡之术。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又不得不为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甘愿沦为棋子。   皇帝永惠年近五十,这在历代皇帝中算是高寿了,他七岁登基,已经在位四十余年,早年时候励精图治,呕心沥血,曾经创下太平盛世。如今年纪大了,贪念权力,身体越发差,行事也越发的糊涂了。   他搜罗天下能人奇士,要效仿始皇炼长生不老丹。   炼丹的方士长期驻扎在皇宫内为皇帝炼丹,将皇宫搞得乌烟瘴气。甚至听说皇帝曾经信了一个方士所言,相信吃童子心能长生不老,还曾经秘密在民间搜罗刚出生的男婴。   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在赵也棠进入皇宫数月之后,就他的所见所闻,相信这件事多半是真的,只是这种掉脑袋的话没人敢站出来证实罢了。   在淮宁的时候还不太感觉官场污浊,等进了皇城这个集天下权力为一城的地方,赵也棠找知道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就是官场。置身于此,在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赵也棠都不知道自己最终能不能保持清明。   只是赵家现在的情况不容他退缩。赵氏一门的荣辱现在就全系他一人身上。   除了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几个皇子参与夺嫡之外,皇帝的胞弟仁王还想来分一杯羹。炼长生不老丹的主意,就是他怂恿的。   仁王的心,天下皆知,偏生皇帝被这个胞弟给迷了心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说话怎么都比几个儿子说话可信。   一个方士告诉皇帝,皇城寺有一颗许愿树,那树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传说树干之中早就已经孕育出了树灵,这树灵最是灵验,能满足凡人的一切心愿。若是皇帝得了这么个宝贝,长生不老岂不是唾手可得?   皇城寺这棵许愿树,永惠帝当然知道。他已经被方士们耍得团团转,就连童子心他都能丧心病狂地去弄来吃,何况只是一颗许愿树呢。   他当即就命人去将那颗树给砍掉,不顾皇城寺全体僧人的组织。结果还真的从树根处发现了不同,只见树根位置的树干是空的,里面长出了一个人的雏形。   此物立刻就被方士们吹捧成了宝贝,还专门为它修建了一座高楼,将之供奉了起来。本来方士们是想要让皇帝直接将这个东西给吃下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东西竟然十分神奇,刀看不动,火烧不燃。不管怎么弄,就是无法将之分割开来。而比拳头还大的一团东西,也不可能让皇帝直接咽下去,没辙了,这才提议修建一所高楼,将之供奉起来,让皇帝每日过来许愿,只要心足够虔诚,许愿果就能达成皇帝的心愿。   皇帝自然是照办不误。   而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淮宁,十六岁的资金已经开始相看人家。只是选来选去,王必富都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起女儿的终身大事,脑海里总会浮现那日在淮宁见到的那个两府总督的英姿,那才真的是人中龙凤,配得上他女儿!   可是不管怎么念念不忘,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王必富只好一天又一天地筛选,选来选去就是没有满意的。看谁他都觉得不行,配不上他女儿。   而紫金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再也没有提出过要去寻找老神仙的话。   本以为日子会回归平静,但是有一天,紫金突然晕倒在地,不管怎么叫都醒不过来。王必富快急慌了眼,紫金的母亲也日夜担心女儿,人也很快病倒了。   王必富将知道的所有名医都请来给女儿看过,但是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紫金已经整整昏迷了三个月了,要不是这三个月紫金除了昏睡不醒,别的异常倒也没有,王必富都觉得自己要跟着女儿去了。   到后面,名医都请遍,但是就是治不好女儿的怪病之后,王必富死马当作活马医,命家仆将女儿抬上了西山寺,请寺里的和尚来看看,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之所以这么信任这个寺庙,是因为当年王必富就是因为到这个寺庙许了愿,之后才开始发财,他之后每年都往寺庙中捐赠不少香火钱。   寺庙里的主持见是老主顾上门,不好不给面子,给紫金看了一眼。   这个主持看完之后,面对王必富希翼的眼神,摸了一把花白胡子,道:“老衲听说京城的皇城寺有一颗许愿树,这棵许愿树十分的灵验,还能驱邪,王施主可带着令爱去京城试一试。就算是不成,京城的名医也多。”   王必富一听,他可不信什么许愿树,但是此时别的办法也没有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夜就带着紫金登上了前往进度的船只。   十天后,王必富一行人到了京城。   王必富的生意遍布天下,京城也有分店,还置了院子。王必富赶路虽然疲累,但是一天都不敢耽误,到达京城的当天,就让家仆们抬着紫金前往皇城寺,同时吩咐掌柜在京城打听名医。   等到了皇城寺,寺里的僧人却告诉了王必富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许愿树被皇帝命人砍了,世上再无许愿树。   王必富快五十岁的人了,这几个月的担忧奔波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怀着满腔希望而来,却得了这么个让人失望之极的消息,本来没有将这个太当一回事,但是当得知连这个法子都行不通的时候,王必富就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站在皇城寺门口,顾不得身份,老泪纵横。   可就在这时,沉睡了快四个月的紫金竟然睁开了眼睛。   还是一个家仆发现的,他惊喜得大叫:“老爷!老爷!姑娘睁眼睛了!姑娘睁眼睛了!”   王必富眼泪都顾不上擦,急忙扑到女儿软轿前,果然看到女儿睁着眼睛,虽然眼珠子动都没动,但是眼睛确实睁开了。   几个月了,女儿都一直在沉睡,这一到皇城寺,她就睁开眼镜了,王必富已经认定了就是皇城寺的功劳,当即就租下了一个院子,让紫金住在了寺庙中。   过了半天,紫金能开口说话了。   “爹。”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让王必富潸然泪下,他忍着惊动,询问紫金,“紫金啊,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告诉爹,爹去请大夫。”   王紫金接下来的话让王必富愣住了,她说道:“将我抬到后院许愿树那里去。”   王必富愣住了。他突然响起了很久之前,女儿曾经告诉他,她是许愿树孕育出来的果实,许愿果,有朝一日得道成仙,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打入凡间,这才成了他的女儿。   王必富一直都将之当成童言,没有当真过,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信了。   他不敢多问,连忙让人将紫金抬去了后院。   后院有一处地方十分宽阔,这里曾经有一颗浓荫如盖的的许愿树,这棵许愿树世上的仅此一颗。已经在皇城寺生长了上千年了,可是几个月前被连根砍断,只生下了一个树桩。   从树桩的断面可以看到细细条条的年轮,一条一条地数不清楚了。   王必富敛气屏息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女儿从软轿上走了下来,走到树桩旁,伸手触摸断面。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紫金的眼眶中落下,滴在断面上。若是注意,能看到眼泪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女儿…”王必富小心地叫了她一声。   紫金转过头看向王必富,眼泪还在一颗一颗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她实在是伤心之极。   这件事,王必富很聪明地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虽然没有进京城,但是京城有他商行的分店。他也知道一些消息,比如皇帝为了长生不老吃童子心的事情。   现在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皇帝都不为过了。若是让皇帝知道他女儿的异常,说不定会以为她女儿真的就是许愿果转世,将她女儿捉去吃了。   只是紫金在听寺里的僧人无意间说起这许愿树被砍之后,树干中有一个雏形的人,那些方士将之当成了许愿树的树灵,将之取到皇宫中去了。   听了之后,紫金当场没有说话,等回到房间,才对王必富道:“那确实是树灵,是树母的生命泉,这些人将树灵取走了,树母就真的要死了,将树灵拿回来,树母就能重新发芽生根,假以时日就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王必富瞪大了眼睛,其实他对此还是半信半疑,他宁愿怀疑,那样的话,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   “紫金,你小时候做的梦做不得数的。这树都已经被砍掉了,它已经死了。活不成了,答应爹,别管这件事了。”   紫金摇头,“不,爹你不明白,女儿有种预感,若是树母死了,我也会死的。”   王必富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说自己不相信,但是前面发生的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女儿昏迷三个月,这三个月什么东西都没吃,正常人怎么可能三个月不吃东西还能活着呢。他对外都不敢说女儿一直没有吃东西,否则紫金搭大概会被人当成是怪物来看。   只是对于王必富来说,紫金就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就算是有些怪异之处,她依旧是自己的女儿。   只是王必富就算是有钱,他也没有从老虎嘴里掏食的本事。从打听的消息来看,皇帝对于这个从许愿树身上取到的东西很是看重,还专门修了高楼来供奉。本来宫闱就戒备森严,寻常人无法进入,这树灵说不定有重兵把守,想将之取出来,实在是难如登天。   紫金也有些束手无策,但是她是一定要将树灵取回来不可的。树母没有了树灵,根茎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里,若是根茎完全枯死,就算是将树灵取回来,也于事无补了。   眼下只能混进皇城,再寻他计。   还真让紫金想出来一个法子。   她让王必富在城外不远的山上给她修了一处道观,她就每天坐在道观中,王必富聘了很多人假装信徒来许愿,然后回城之后,就散布紫金的道观住着一位活菩萨,灵验得很,百试百灵。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果然有越来越多的信男愿女跑来上香许愿。   紫金弄了一套道袍穿在身上。   她也不知道灵不灵,反正从这里走出去的男女,求贤得贤,求子得子,不出一个月,名声就打出去了,说着道观真是灵验得很。   在京都,好事坏事都有一夕传千里的本事,紫金的道观名声也越来越响,很快就传到了宫里去了。   皇帝的使者不日就过来,十分恭敬地表达皇帝想将紫金请进宫里做法的旨意。   紫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进宫,她很痛快地同意了。   王必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半天都已经过去了,他匆忙地赶了过来,道观里已经人去楼空。他瘫坐在地,不知女儿这一去,是否能安然回来。   半年时间,赵也棠已经升到了副都统的位置。这其中当然缺不了太子的手笔。他曾经做过太子侍读,现在怎么看,他都是太子的人。而且在这几个候选人之中,太子也是成算最大的。   用太子的说法,其他几个皇子威胁都不大,只有一直不是很出巧的仁王才是藏得最深的。   仁王虽然是皇叔,但是却深得皇帝信任。甚至皇帝现在沉迷方术,也是在仁王的引导下才迷上的。皇帝炼了几年的丹,不仅没有长生不老,反而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身体也越发的亏空了,在太子看来,皇帝顶多能再撑几年,若是他再这样作下去,说不定两年都是多的了。现在最让人警惕的就是仁王。   赵也棠是太子的一张重要的牌。赵也棠也知道,自己只能被迫站队了,一来,他曾经是太子侍读,要想去投靠其他人,谁都不会放心他。而来,赵也棠不是保守的人,他相信富贵险中求。   现在听说仁王又为皇帝找了一个道士进来。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稀奇就在于,这个道士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皇帝本来在见过她本人之后,对她也十分的怀疑。但是她让皇帝当场许了一个愿望。   皇帝还能有什么愿望呢,他的愿望当然就是长生不老。但是这个道士十分聪明。   “皇上现在只是考验我,立马就能实现的愿望,若是长生不老这个愿望,皇上该多久之后才能信任我呢,是等三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吗?皇上现在许一个能让我马上为皇上实现的愿望,我也好向皇上证明我自己。”   仁王当时就站在旁边,听到这里,脸色虽然不变,心里却有些着急。老实说,他将这个小姑娘给弄进来,只是想让她用美色迷惑皇帝罢了。皇帝现在身体已经快到强弩之末,若是再纵欲过度,就离死不远了。他倒也还没有跟这个小姑娘商量过,毕竟不是他的人,他暂时还不能相信。   就连仁王见了紫金都觉得这个小姑娘着实漂亮,只怕皇帝一见就会迷了眼睛。所以他决定就作壁上观,什么都不提。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要让皇帝当场许一个心愿,他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她是故作玄虚,还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皇帝听了顿时哈哈大笑,“你说得有道理。那么朕就换一个心愿。”   永惠帝踱了两步步,才道:“朕昨日就想吃葡萄,但是现在是才初夏,葡萄挂在树上都还没有成熟,我就许愿,我能吃到成熟的葡萄。”   紫金点了点头,笑道:“这个容易。”   仁王听了脸色却微微一变,若是其他的东西,还有可能作弊,这葡萄这个季节都没有成熟,一时之间上哪里去找成熟的葡萄呢。   只见紫金双手握拳抵在下巴处,垂下头,良久不动。   永惠帝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兴致勃勃地耐心等待。   但是时间有些过于长了,一炷香之后,紫金还是没有动静。永惠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仁王眼见永惠帝脸上出现了烦躁之色,连忙想要打圆场。   正在这时,紫金睁开了眼睛,对上永惠帝探查的眼神,道:“皇上现在可让人去宫中的葡萄架下摘葡萄了。”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大吃一惊。有些早熟的葡萄夏天也能吃,但是现在都还是青果,又酸又涩不能入口。但是紫金竟然开口让永惠帝派人去摘葡萄!这着实匪夷所思!   永惠帝看了紫金一会儿,才道:“朕亲自去摘!”   一大群人跟着皇帝往御花园方向走。御花园有一颗葡萄树。   走出太极殿,一行带刀侍卫从台阶下走过,看到御驾出行,连忙停下,半跪在地。   领头的一人身着大红色飞鱼服,腰系佩刀,头戴黑色官帽,脚蹬白底黑色缎面官靴。他面白如玉,身体颀长,跪倒在地前,晃眼间他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人。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太多,将头垂着,不敢直面天颜。   皇帝倒是兴致勃勃地叫他。   “是赵统领啊,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去瞧瞧稀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1章 许愿果(四)   赵也棠连忙称是。等圣驾过去, 他才站了起来,跟在了后面。   圣驾中有一个身着道袍的人,从背影看着十分的瘦弱, 这宫中除了宫女侍卫,就是道士方士最多,赵也棠一点都不惊讶。他跟在后面,其他的侍卫被他打发去巡逻了。   “朕从来没有见过葡萄能在这个季节成熟的, 若是真的成熟了,朕一定会好好的赏你!”   紫金道:“等到了,皇上就知道了。”   永惠心里其实还是抱着怀疑的, 他在宫中出生长大, 快五十年,他都在这座宫墙度过。可以说,他几乎熟悉宫中的一草一木, 这株御花园的葡萄树是从番外运进来的, 当年运来了不少,但是其他的葡萄树都因为水土不服,或者是别的原因, 都死掉了, 只有这株活了下来。长到了第三年,就开始结果。这番外的葡萄和国内的葡萄品种不一样,结出来的葡萄更大更甜,是永惠最喜欢的事务之一,平素都有专门的花匠精心照管。   这株葡萄的成熟期, 永惠也一清二楚,虽然说比寻常的品种要成熟得早一些,但是绝对不是这个季节成熟, 起码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入口,那个时候都还有些酸味,要等完全成熟,至少需要两个月。   跟在最后的赵也棠听这个道士的声音竟然是个女子,不由得十分惊讶。这宫中道士虽然多,但是从来没有女子。   他看了跟在一旁的仁王一眼,心想这大概又是仁王的主意。   等到了御花园,那伺候葡萄树的花匠已经发现了葡萄的异常,正要去跟皇帝禀告,就见皇帝一行人匆匆地赶来了。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奴才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告皇上,园子里的那颗葡萄,竟然在一夕之间成熟了!”   花匠一见到永惠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地跟永惠帝禀告着刚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奇迹。   “早上奴才还来看过一回呢,这葡萄当时都还是青的,刚才奴才又来看,竟然发现这些葡萄都已经水润欲滴,全都成熟了!”   永惠地豁然看了身边的女道士一眼,只见她一脸的淡然,永惠帝来不及说什么,迈开大步就朝那颗葡萄处走去。等到了树边,果然看到树上的葡萄全部都已经长得翠绿水润,一看就知道葡萄已经熟了。永惠帝伸手摘下一颗,放入嘴中,一股甘甜在舌苔上漫开。   赵也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刚入宫也不知道这棵葡萄树的成熟期到底在什么时候,弄不懂他们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站在一旁,没有吱声。   仁王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惊讶,他学着永惠帝一样,伸手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瞪着眼睛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能开口。   “这葡萄竟然真的成熟了!”仁王看向这个女道士,他内心的震惊简直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那些道士方士都是他找来的,他当然知道这些道士欺瞒哄骗有一手,但是大多都是江湖骗子,几乎没有人有什么真才实学。这个女道士不一样,她露的这一手,简直不能用道法来形容,这是仙术啊!   永惠帝脸上这时才浮现出恭敬来,他走到紫金面前,垂下手,“天师!是朕有眼不识泰山,前面多有得罪!”   紫金只是矜持一笑,没有说话。   永惠帝紧接着道:“恭请天师在皇宫中住下来,朕一定命人将天师的住处收拾得整整齐齐,天师还有别的什么要求,也请尽管提出来!”   紫金这会儿站立的位置还是背对着赵也棠,赵也棠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很是熟悉。   紫金这会儿才将气势完全拿出来,她知道,这会儿永惠帝心中的自己已经不是凡夫俗子了,她是道法高强的天师,天师提出的要求,不管是什么,都是合理的。   紫金装作沉吟,随即才道:“我听说皇城中修建了一座许愿塔。也不必兴师动众了,我就住在许愿塔中吧。”   永惠帝听了一愣,随即想到,这许愿塔正是前面自己命令修建起来供奉那树灵的地方。一个是感觉没有什么效果的树灵,一个是活生生的天师,永惠帝自然知道取舍,连忙应了下来。   “既然天师决定了,那么就安排天师入住到许愿塔去吧。”   这才第一天,紫金不好将自己的目的这么快就暴露出来,只好先住进去,等待时间再行动了。   就在紫金转身的时候,赵也棠看清了这个天师的脸。他几乎下意识惊得要倒吸一口凉气,还好赵也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站在他面前的都是些什么人,本能地将那口气给咽了下去,在和紫金视线交接的瞬间,很自然地过渡,将目光转向一旁。与此同时,袖中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头。   赵也棠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紫金,竟然会是在皇城。她不是被她爹接回富阳了吗?又怎么会来皇城?还成了一个方士,虽然没能听到全部,但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赵也棠已经推断出来了个大概。   紫金只是个普通的姑娘罢了,若是她有什么与别人不同之处,就是她长得很漂亮。只不过在相处的那段时间中,她的表现总让赵也棠觉得她只是个小姑娘,所以忽略了她的美貌。   他看了一眼仁王,虽然仁王现在已经将脸上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但是宫中的道士和方士都是仁王弄进来的,紫金大概也是了。赵也棠想不明白,为什么紫金会跟仁王扯上关系。   他绝不能当着皇帝和仁王的面询问紫金,不过幸运的是,皇帝招手将他叫了过来,让他去安排紫金以后的住所,要派将士把守,保障紫金的安全。   其实紫金在看到赵也棠的时候,何尝不惊讶。只是现在的她也不是吴下阿蒙,她同样将惊讶掩饰得很好,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他们两个曾经相识。   紫金在露了这一手之后,已经彻底地将永惠帝给征服了。他甚至觉得前面那些道士,没有哪一个能有紫金这样的本事。这使得他已经忘记了紫金的美貌,或许没有忘记,但是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敢再起任何亵渎的心思了。   仁王同样也知道,一定要掌控这个小姑娘,若是被别人所用,他这边的形势就是急转直下。   永惠帝迫不及待地想跟紫金取经,想要让她达成自己的其他心愿,但是紫金推说今天实在是劳累不堪,想先行休息了。   永惠帝一听,不敢有不满,连忙命人送她回去休息。   赵也棠就顺理成章地跟在紫金的身后,陪着她去往许愿塔。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了许愿塔,紫金跟着来伺候的宫女进去,赵也棠则在外面部署将士守卫。   等一切布置好,赵也棠等到无人注意的时候,就悄悄地进了许愿塔。   许愿塔高达七层楼。最顶的那层楼供奉着许愿树的树灵。   赵也棠遇到宫女,推说自己要熟悉这座塔,才能给天师最好的保护。并且让宫女带他去见天师,想看看天师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宫女自然不敢有二话,将赵也棠带到了紫金休息的房间。   这里看起来十分的简朴,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方桌,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宫女敲了门,“天师,皇上派羽林军守卫此处,保护天师的安全,羽林军副统领赵也棠赵大人求见您。”   “让他进来。”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才响起了这么一句。   宫女遂推开了门,只见紫金就坐在那张看上去很简陋的床上。   赵也棠走了进去,宫女将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赵也棠双手拱起,“在下乃羽林军副统领赵也棠,见过天师,天师,此处已经派了二十个羽林军二郎守卫在外面。可保天师安全无虞,天师不必担心安危。”   紫金就盘腿坐在床上,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赵也棠。然后就直直地朝前面倒了下来。   赵也棠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奔过去将她扶起来。   手一触碰到紫金的皮肤,就感觉她的皮肤烫得简直如滚水,他心知不妙,连忙将紫金放平。   她脸上迅速地升起了一股红潮。   赵也棠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轻声叫她。   “天师,天师!紫金,紫金!”   但是紫金没有半点反应,就像上回在淮宁一样。   赵也棠心知她应该没有大碍,就是老毛病犯了。可是她今天是第一天进宫,就犯了老毛病,这让皇帝怎么想。你都要生病那还算什么天师,只不过就是凡人罢了。   赵也棠不知道紫金为何会进宫,而且再次见到紫金,紫金整个人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她变得非常的圆滑,而且终于,她也会看形势了。这样的变化就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发生,赵也棠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紫金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可是他现在对她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为何要进宫。   他猜想她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才会这样冒险,他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赵也棠会帮她。至少帮她将眼前这一关撑过去。   根据上次的经验,紫金应该明后天就能醒,但是皇上若是明天要来见她,或者是要她过去觐见呢?皇帝想见谁就要见谁的。   宫女在外面等候了半天,里面都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着急了。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赵大人?”   赵也棠深吸了一口气,扯过被子盖在了紫金的身上,他道:“天师,你是说,你需要上天去两天,过两天才返回凡间吗?”   “天师您竟然如此之了不起,赵某实在是佩服!那么天师,我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了!”   说着,赵也棠担忧地看了紫金一眼,退了出去。   宫女见他出来,松了一口气。   赵也棠一脸严肃,煞有其事地对宫女道:“刚才我面见天师,天师告诉我,她要前往天庭两天,她是天庭驻守凡间的一个仙子,现在要回天庭复命,这两日,让我们不得打扰她。”   宫女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赵也棠道:“这件事我会去找皇上说的,你只要记住一点,不许进去打扰天师,否则天师怪罪下来,当心你小命不保!”   被赵也棠这么一吓唬,小宫女也老实了,连连保证自己绝不敢进去打扰天师。   赵也棠匆匆去见了皇上。又将跟宫女说的话稍稍润了润色,说给了皇帝听。   “你说什么?她是天上驻守凡间的仙女?”   赵也棠还担心自己说的话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现在虽然有天上有神仙的说法,但是毕竟只是凡人的猜想罢了。谁也没有证实过天上真有神仙。   不过他没想到永惠帝随即连连点头,“是了,凡人是做不到将本来应该在两个月后就成熟的葡萄现在就催熟的,只有仙人能做到了,既然仙女说她要前往天庭两天,这两天万万不许人惊扰到她!赵也棠,朕命你亲自带人去把守,千万不能让仙人受到打扰,不然朕就为你是问!”   赵也棠心中大喜,但是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只是郑重领命,“臣遵旨!”   仁王这两天也没闲着,一直在命人探查紫金的底细。紫金的口音听起来就像是南边的,虽然他将所有的人力都派出去查探消息了,还是没有查出紫金的身份。   仁王听说赵也棠被皇帝派去保护紫金之后,有些担心。因为赵也棠是太子的人,若是赵也棠趁着这个时候将天师给拉拢了,他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是现在整个许愿塔都被羽林军包围了起来,没有皇帝的命令,半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仁王两天不见紫金的身影,实在是坐不住了,等进了宫,才从皇帝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听说这个天师是上天去复命了,仁王先是有些啼笑皆非,随即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惊疑。仁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天下所有的道法不过就是把戏罢了,让人看不出破绽的人就是得道天师,让人能看出把戏的就是江湖骗子。   而这个紫金,显然就是把戏耍得极好的人。仁王到现在也想不通,她到底耍的是什么把戏。   这两天,赵也棠就守在许愿塔,半步都不敢离开,生怕被人闯了进去,知道真相,或者是紫金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为她撒的这个谎,露了破绽。   这一等,两天就过去了。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紫金醒了过来。   赵也棠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帮她说的谎告诉了她。   紫金没想到这几天赵也棠竟然一一直守护着自己,心里大为感动。   赵也棠这才有机会问她到底为什么会进宫来。宫里是个权力的大染缸,不合适她来。   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紫金也学会了对人有所保留。树灵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她甚至有种预感,如果树灵没了,她也会香消玉损。可是这样奇怪的事情,说给赵也棠,他会相信吗?以前自己跟他说过她就是一颗许愿果,赵也棠都不相信的。而且现在,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事情,否则她的命运就会和现在的树灵一样,让人禁锢起来。   人性贪婪如斯,她很小的时候在梦里就见识过了。   “我就是进来玩的,我听说宫里可好玩了。”   赵也棠一听就知道她不想说实话,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她黑软顺滑的头发,手抬到一半就落下了。   “我不能待太久了。我跟你简单说几句,你在宫中,一切都要小心,所有人都不能信任。还有一个,我不知道你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一旦成功,立马找机会出去,再也不要进来了。”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不在淮宁做官,却来了宫里?”紫金问他。   赵也棠道:“我生而背负责任,赵家的荣辱皆系于我一身,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紫金听得似懂非懂,赵也棠已经退出去了。   得知天师回来的消息,永惠帝大为高兴,立马就跑了过来,问紫金天上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可难不倒紫金,她从小就做着关于天上的梦,她简单地将梦里的场景用言语形容了一番,在她口中的天庭美轮美奂,任何一处人间仙境都不能与之媲美。   永惠帝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去一回,亲眼看上一看。   “下次天师上去的时候,能帮朕取一颗仙丹下来吗?那仙丹听说吃了就能长生不老。”   紫金根本就没有去什么天庭,上哪给他弄长生不老药。她只得吓唬永惠帝。   “皇上,这仙丹都是神仙们吃的东西,凡人若是吃仙丹,就会立马经脉逆行,爆体而亡,别说什么长生不老了。”   永惠帝听了很是失望。   紫金趁机道:“不过,这一回,我被玉帝责罚了。”   “为何?”永惠帝连忙问道。   “玉帝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他当年座下童子散落了一颗许愿果的种子在人间,长出了树干来。就是皇城寺的那一棵许愿树。皇上有所不知,这许愿树因为不是种在天庭,凡间的气机只适合凡间的五谷生长,并不能让许愿树长成仙树,因为它吸食的不是仙界的气机。但是因为这是天庭之物,遗落人间。玉帝本来就不太高兴,现在得知这许愿树竟然被砍伐了,更是大为光火,说是要派天兵天将处罚人间呢!”   永惠帝一听,脸色陡然大变。这个时候,人们信奉但凡天灾**,都是因为神仙的动静。瘟疫是瘟神出山,洪水地震都是土地神在发怒,若是玉帝要处罚人间,那不知该是何等的生灵涂炭!   “这、这、这可怎么办!仙子!天师!朕也不是故意的!朕就是听信了那些人的谗言,许愿树已经被砍下来了,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紫金见他被吓住,装作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永惠帝连忙追问,“是什么办法?还请仙子赐教!”   其实永惠帝最担心的不是百姓的死活,他第一担心的是自己,自己才是砍伐许愿树的罪魁祸首,若是玉帝连黎民百姓都迁怒了,对于他这个始作俑者还会轻饶吗?   将永惠帝吓唬得差不多了,紫金才道:“皇上有所不知,这个许愿树是天上的灵树,只要根系不死,它就能重新发芽生长。皇上,恕我直言,这个树灵,皇上拿在手上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它虽然是神树,可是遗落凡间之后就和凡间的树没有什么两样了。这树灵现在放在这里,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   永惠帝追问道:“依天师看,朕该如何是好?”   紫金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树灵还到皇城寺,将树灵放在断枝上,等树灵修复好许愿树就好了。除此之外,皇上还需要做一场法事来昭告天上人间,你已将许愿树灵放还,兴许这样的话,玉帝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多谢天师指点,多谢天师指点!”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永惠帝一听这样的法子,立马就信了,他还请紫金来做这场法事。   紫金提出,让自己将树灵送回去。永惠帝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紫金很顺利地将树灵带回了皇城寺,也装模作样地做了一场法事。   当树灵被放回,紫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自己的躯干被注入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虽然微弱,但是不容小觑。   紫金完成了任务,可是她现在却不能轻易地摆脱现在的局面了。永惠帝已经将她当成了仙子,换句话说,当成了自己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就算是她现在想退出,也要好好地周全地谋划一番,毕竟她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是草率地逃跑,皇帝还能查不到一个人的下落吗?就算是真的查不到她的下落,她的家人就在富阳,她不能光顾着自己。   紫金之前是个连照顾自己都困难的人,现在她需要在这果诡谲的宫廷中历练。这不是她童年和丫鬟们一起玩的过家家,稍不注意,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紫金在不久之后就亲眼见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是个宫女,看起来年纪也就十来岁。她当时走路没有注意,在拐弯处就撞上了皇帝。   紫金就站在一旁,赵也棠也站在一旁。   她看到那个宫女在撞上了皇帝之后,脸色白得没了人色,皇帝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动怒,他只是拍了拍衣裳,然后用一种不轻不重地声音道:“将她拖下去!”   就连紫金都能听出来,这拖下去不是简单地拖下去,而是让人将人打死。   紫金要开口求情,一旁的赵也棠拼命地给紫金打眼色。   紫金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宫女就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永惠帝的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他甚至兴致勃勃地跟紫金说起了刚才的话题。   紫金也是在这次才明白过来自己进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赵也棠见紫金没有说话,松了一口气。   在皇帝心里,他会认为真正得道的人是不会在乎人的性命的,这些人应该只是蝼蚁,蝼蚁是不配得到怜悯的。如果紫金开口替那个宫女求饶,或许会引火烧身。   紫金倒也不是慈悲心发作,她其实心里并没有太明显的善恶分界。她只是对于人可以这样漠视生命而感到震惊。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中照例是要举办宫宴的。   紫金现在作为第一炙手可热的天师,当然也是座上有名,而且她就被安排在帝后下方,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可见皇帝对她的重用。就连仁王和太子,都拍在她的身后。   太子应虽然已经见过这个女天师,但是他并不介意多见几面。这个女人抛开身份不说,真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即使身上总是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也丝毫不掩其风华。   他举着高脚杯,一边慢慢地品啜,一边不时将目光扫过那道单薄的背影。   太子目前还不是很清楚这个天师和仁王的关系,若是这个天师真是仁王的人,对他绝对是一个大威胁。   本来太子被分权,现在太子之位十分的不稳固,若不是因为他母亲是皇后,外家强盛,现在的太子之位说不定就已经易主了。   他几个兄弟就坐在下首,他一面喝酒一面朝几人看去。这几个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脆声喊哥哥的皇弟们也都长大了,都已经成家生了孩子,威胁他的地位来了。   只是他这几个兄弟,太子都不是很放在眼里,他最担心的就是仁王。   之所以太子还不知道紫金和仁王的关系,是因为赵也棠故意隐瞒没有告诉他。因为赵也棠很清楚,若是他将实情说出来,太子一定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他,让他利用自己和紫金之前相熟的关系,让紫金加入太子的队伍。   可是赵也棠根本就不想让紫金加入这样的权力争斗中。她脑子虽然不笨,但是着实算不上和很聪明,她也没有必要卷进来。   宴会上,皇帝一直在找紫金说话,惹得皇后频频看过来。   皇后可不相信这个天师有那么神,一看紫金的容貌,从心里就大概推断出了,为什么紫金现在成为了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皇后脸上含笑,目光却冷冷地从紫金身上扫过。   紫金感觉到不少目光探到自己身上,她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又不得不来。   皇上甚至来了兴致,想让紫金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做一次法,这一次,他想要让橘子成熟。   当即就有宫人很有眼色地抱来了一盆盆栽橘子。肉眼可见,橘子皮还是青色的,显然橘子还没有成熟。永   “天师啊,你就让这些凡人们都开开眼界。将这些橘子给催熟吧!”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紫金身上,这里面几乎没有人没有听说过紫金催熟葡萄的事情了,但是多数人也只是当成一个故事在听,都认为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   人就是很奇怪,有求于神仙的时候就相信世界上是有神仙的,但是当真的有神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极开始怀疑神仙不是真的存在,这不过就是障眼法罢了。   放在紫金身上的目光,不乏看笑话的。   自从紫金进宫将皇帝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他原先身边的那些道士和方士就被冷落了,皇帝几乎不愿意信他们了。   这可就将那些道士给惹急了。这都是靠忽悠本事吃饭的,就算是你将骨头都吃了,总得给人留下一口汤喝。结果她吃得一干二净,连口残渣都没有留下,这如何不引得众怒呢。   这些人也不相信葡萄的事情,刚好今天皇帝在宴会上提出,让紫金当场表演,这些人就全部瞪圆了眼睛,就等着紫金出丑,失去皇帝的信任,然后他们就能将皇帝给夺回来。   赵也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皇帝这个说法一定是临时起意,紫金兴许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样的任务,怎么可能能完成呢?紫金又不是真的神仙。   只见紫金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她笑道:“今天是中秋之夜,皇上既然有这个雅兴,我自然是不敢推辞。只是我怕泄露天机,特与皇上讨要一块绸布将这盆栽盖住。”   皇帝也不反驳她,一挥手,很快就有人取来了一块绸缎。   紫金将绸缎盖在了盆栽上。   她站在盆栽前,将双手合拳,放在前胸,垂下头。   宴席之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紫金。   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其实也不相信,若是真的能将橘子催熟,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紫金睁开眼睛,她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然后缓缓地将绸缎揭开。   不少人都无意识地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瞪圆了眼睛。   “竟然真的红了!”   “是假的吧!这不可能!”   人群顿时一阵震惊地喧哗,就连场合也顾不上了,这是在是太耸人听闻!   紫金让工人拿来一个银质托盘,摘了四五个橘子下来,亲自给皇帝端了过去。   连皇后都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查看这橘子是不是让人弄了障眼法。   可是等皇帝慢慢地将橘子皮给剥下来,掰下一瓣放进嘴里,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个橘子竟然已经熟透了。   “请皇后品尝。”紫金将托盘递到皇后身边。这个时节是没有橘子的,皇后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她平时会嫌自己剥橘子不雅,但是现在,她迫不及待地自己剥了起来。   里面的果肉都已经变成了肉红色,若是没有成熟的橘子,果肉就是清白色。一看就会觉得酸。   那些个大臣、几个道士已经看直了眼。   太子应站了起来,笑道:“儿臣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稀奇的事情,也想尝尝这个橘子什么味,厚脸请父皇母后赏赐儿臣一个。”   其他几个皇子见状,对视一眼,也是想吃橘子的。只是这个盆栽橘子树就这么大颗,上面也只结了十来个橘子,绝不够分的。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好,赏赐太子一个橘子。”   紧接着,皇帝又当场赏赐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们一人一个橘子,说这是天师施的仙法,让他们都吃了好延年益寿。   紫金淡然地坐回座位。这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多数人不再认为她是江湖骗子,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深厚的功力,大概真的是仙子了!   赵也棠坐在下首,遥遥看着坐在第一排的紫金。他的震惊迟迟无法平息。他突然想起来,以前紫金曾经告诉自己,她是许愿树结出来的许愿果,因为得道成仙上了天,后面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又被贬下了凡。   她难道,真的是许愿果吗?   赵也棠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可是又容不得他不信。   他同时也知道,紫金今天露了这样一手,她名声大噪,以后只怕是更加难以求得安宁了。   紫金对于宫中相当于囚禁的生活也着实有些厌倦了,每天都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永惠帝。   她能感觉到永惠帝时日无多,作为君王他贪恋权力,想要长生不老,所以这才求尽天下名士,想要他们为他炼出长生不老丹。   不过在紫金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凡人能炼出长生不老丹的。除非这个凡人得道成仙。   但是凡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机遇呢。   紫金对于天上有神仙这个观点深信不疑。她也相信自己前世就是一个许愿果,所以她这辈子就会帮人实现愿望。她六岁的时候,她爹在她面前许下发财的愿望,虽然当时她的愿力还没有完全觉醒,但是她出于本能,帮她爹爹实现了愿望。   而赵也棠在她面前许愿的时候,虽然心并不诚,但是她愿意帮助他实现愿望。   而现在,她已经慢慢地学会控制这些来自人的愿力。 第362章 许愿果(五)   中秋节过后, 紫金的名气一时间到达了顶峰,几乎没有人再怀疑她。永惠帝对她的信任也达到了顶峰。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请活神仙先算一算。   紫金心想自己只是许愿果,又不是算命的。   一晃, 紫金在皇城已经待了三四个月了。她想回家。   有一次她去御花园的时候, 碰到个太监在鬼鬼祟祟在花园的角落不知道干嘛。紫金困在这个宫墙中也是够无聊了, 就凑了过去,想看看这个太监在做什么。   太监跪在地上,对着一个方向念念有词。   紫金听到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念了一下愿仙保佑之类的话。   等他念完之后,回过头就看到了紫金就站在他身后, 顿时吓得一个往后趔趄, 一屁股摔倒在地。   “愿仙饶命,愿仙饶命!”他吓得脸色煞白,对着紫金连连磕起头来。   紫金好奇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他叫你愿仙。”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紫金回过头,见是赵也棠站在自己身后。   赵也棠穿着那身红色羽林军统领服,头带黑色官帽。   那小太监看到他出现, 脸色更是煞白。吓得瑟瑟发抖, 连求饶都忘了。   “你走吧。”赵也棠吩咐那个小太监。小太监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放过了,愣了一下才连忙爬起来跑了。   “你怎么会在这?”紫金笑着问他。   赵也棠伸展了一下手臂,“我是羽林军副统领, 出现在宫中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正常的。”   紫金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赵也棠,不再像最开始相识那样对他无话不说,现在面对面都有些相对无言。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宫?”赵也棠问道。   紫金踢了一脚脚下的落叶,已经秋天了。   “我现在走不了。”紫金道。永惠帝现在很信任她,与此同时, 他也不会放她离开的。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赵也棠长话短说,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   紫金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赵也棠打断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盘子里的菜,谁都想要将你夹走。皇上对你越来越信任,他们就越想将你争取到他们的阵营中去。得到你的支持,就离得到皇上的支持不远了。”   紫金道:“我不打算参与这些宫廷争斗。”   “这由不得你。”赵也棠严肃道,“他们若是想将你争取过去,就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各方都还在观望,你真的该离开了。”   紫金根本就不是能适应这种宫廷争斗的人,她留下来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赵也棠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进宫到底是什么目的?”   紫金看着他,脸上笑吟吟的,目光却显得有些冷漠。   “你不是教过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吗?”   赵也棠一愣。   紫金道:“谢谢你提醒我,我会考虑的。”   紫金转身离去。   进宫这么久,紫金也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赵也棠是太子的人。那么赵也棠会像其他人那样想拉拢她吗?   紫金不想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假如赵也棠跟她提出要求呢?   紫金觉得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大概会沉默以对。   赵也棠多么聪明的人,他从紫金的话中听出了防备。他眉头紧蹙,看着紫金离开的背影。   他想,紫金大概不知道,就算是太子要求自己找紫金帮忙,拉拢紫金,他也不会同意的。   只是他依旧不知道紫金进宫的目的。紫金不愿意告诉他,他也就不愿意去查。   而这时候,仁王已经收到了来自南边的密信。密信里面,很清楚地说明了紫金的来历,甚至详细到从她小时候开始记录。   只是紫金除了在及笄的那一天出现在人的面前,以前谁都不知道紫金长什么样子。这些信息还是从王府里面收集来的。   上面记录了紫金小时候总是喜欢念叨自己是神仙的事情,包括她从小到大都在做一个梦,梦到她自己是许愿树长出来的果实。   仁王在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震惊和怀疑交杂。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事情吗?可是若是不是真的,那么紫金将果实提前催熟的能力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密信很厚,仁王一点点地看下去。他看了半天,才看到了紫金长大。   紫金长大之后,在及笄的第二天就曾经离家出走,一个多月之后才被接回家。而紫金出走的地方也查出来了,就在淮宁。   “淮宁…”仁王看着这个地方,想起来,前面赵家那个小子赵也棠不就是刚从淮宁回来的吗?紫金在船上被赵也棠接上船的消息也不是秘密,当时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也很容易查到。果然后面就附了这样的信息。   紫金在淮宁的时候曾经跟赵也棠相熟。这个消息让仁王大为警惕。他甚至开始怀疑紫金进宫是不是就是为了帮助太子上位?不然实在是没有别的理由了,毕竟紫金本来只是江南的一个富人家的小姑娘罢了,她跟着远在天边的皇城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仁王忍住惊疑,继续往下看去。   密信中有记录,紫金在进京城之前,曾经生过一场怪病,昏迷了半个月,后面去寺庙求菩萨,得和尚指点,王必富这才带着紫金上了京城来。后面只是查到王必富带着紫金去了一趟皇城寺。紫金在皇城寺醒来,之后就装作道士,进了皇宫。   仁王摸着信纸,这信纸是江南特有的兰花宣纸,宣纸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纸卖得极贵,就算是在皇城也不多见。   仁王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就命人去了一趟皇城寺。   仁王和当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只不过两人当年都不是嫡出,说来也是因为运气,当年的皇后生下了一个嫡子,被立为太子,但是长到五岁就夭折了。皇后在皇帝的劝说下,将现在的皇上抱了过去,记在了她的名下。   后面皇帝猝死,年纪几岁的永惠帝就登基当了皇帝。   仁王这一辈子都在肖想那个位置,只是前些年,皇帝励精图治,治国有方,他不敢表露半分,只是安安静静地当他的潇洒仁王。但是这几年,永惠帝年纪大了之后,对长生不老就起了执念,仁王不动声色地就将永惠帝引入了歧途。   现在永惠帝的糊涂,已经造成了很多大臣心怀不满,天下的百姓也对他失去了信任。就因为食童子的事情大肆在民间传播开来。   谁都不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仁王的手笔。   紫金就住在许愿塔中,皇帝也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她来来去去,去哪里都可以。   只是这宫闱再大,她闷在这里面,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又是个喜闹的性子,憋了几个月就已经感觉自己要难以呼吸了。就连皇帝每天过来询问她事情,她都觉得算是一种乐趣了。   许愿塔在宫中和皇帝住的寝宫也不相上下了,这里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没有允许进出。就连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是专门挑选过的,没有人敢怠慢紫金。   但是这天,许愿塔中却出现了一个人。   紫金从外面闲逛回来,那个人就坐在她会客的房间里,慢悠悠地喝着茶,似乎是已经等待了多时。   紫金见到一个男人突然出现,最开始有些吃惊,但是她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人的身份。她经常见到他。   “仁王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仁王站起来,脸上带着笑。但是这笑容一点都不和谐,可能是仁王的长相比较阴柔,上了年纪之后,相貌看起来更是平添了一分诡异,总之看到这么个人,即使不认识,也知道他绝不是善类。   紫金心中暗自警惕,她这里守卫森严,仁王按理说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但是他偏生这样轻易地出现了,而且手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表明了他在这里就和在别的地方一样悠闲。   仁王站起来,笑道:“我突然来访,打扰到仙子了吧?冒昧打扰,实在是罪过,还望仙子不要见怪。”   紫金看着仁王,没有说话,反而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仁王殿下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还请直说。”   仁王笑道:“只是看仙子居住的这里仙气缥缈,吸多了说不定就能延年益寿,本王闲来无事,就过来吸吸仙气罢了。”   紫金道:“即使仁王是王爷,但是许愿塔皇上有过吩咐,任何人不得闯入。我是不会怪罪,就是不知道皇上知道之后会不会怪罪了。”   仁王笑道:“只要仙子不让他知道。”   紫金道:“仁王殿下突然出现,吓了我一大跳,我为何不告诉皇上呢?”   仁王笑道:“我来此是想来请仙子帮个小忙,若是仙子去和皇上说起,皇上只怕连仙子都会一道怪罪。”   紫金没有说话,看着仁王。   仁王笑道:“我听说仙子从小就说自己是许愿果。也难怪仙子能操纵这些凡间的花草树木了。仙子竟然如此灵验,本王可否跟仙子许个愿望?”   紫金道:“这可不能保证。再者说了,仁王贵为王爷,什么东西都有了,还缺东西吗?就算仁王缺,凭借仁王的权力,想要达成不轻而易举吗?”   仁王笑道:“仙子此言差矣。你说我贵为王爷就能想要得到一切想要得到的,那么皇帝呢,他已经是天下第一人了,他的权力比谁都大,他不依旧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得不到吗?”   “王爷也想长生不老?”紫金道。   仁王摇头,嗤笑道:“这天下又有谁能长生不老呢。始皇能长生不老吗?他召集了天下的方士为他炼丹,最终还是死于丹毒。”   “既然王爷不想要长生不老,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通过权力得到的?”   仁王看着她,笑道:“权力。更大的权力。”   紫金皱紧眉头,“仁王,你想造反不成?”   仁王笑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紫金霍地站起身来,冷下脸道:“仁王请吧,我庙小容不下仁王您这尊大佛了。”   仁王并没有动,他只是笑道:“仙子还没有说能不能帮我实现呢。我想这对于仙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紫金冷笑道:“仁王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我若是有这么灵,为何不将之收入囊中,还能等仁王?”   仁王笑道:“你能,但是你不愿、但是我愿。”   紫金再次下逐客令,“请吧,仁王。”   仁王不急不缓地站起身,弹了弹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   “皇上半年前让人将许愿果砍掉了,将树灵带了回来。你刚巧就在那个时候生病了,最后进宫来,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让皇帝将许愿树的树灵给还了回去。”   紫金心一惊,强迫自己不露声色。   仁王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而且声音十分的平稳,一定起伏都没有,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刚巧对这个许愿树也十分的感兴趣,现在已经让人取回家中,好好的研究研究了。好好考虑一下吧,仙子。”   仁王说完,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紫金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她昨天其实就感觉到了树灵那边好像是出了点什么问题,让她身上能吸收到的愿力有所减少,没想到是被仁王给取走了。现在许愿树正是出于最脆弱的时候,树灵离开太久的话,以后就再也回天乏术了。   仁王对于此事显然已经谋划了很久,从他在宫中可以来去自如就能发现。   紫金想起就在不久前赵也棠警告她时说的话来,这些人为了权力真的会无所不用其极。   紫金心想自己是在是太过大意了,她以为自己只要保持初心,就不会在这诡谲的宫廷中迷失。那但是现在看来,她错得十分的离谱。   现在要怎么办?紫金心里一片冰凉。仁王握住了她的死穴。假如许愿树活不成的话,她多半也会死。   紫金独自坐着,想了很久。   赵也棠自从那天见到紫金之后,再见她已经是三个月后。   皇帝心血来潮,准备模仿始皇祭山。他要将自己一生的丰功伟绩都写成祭条,然后在泰山之顶烧掉。让上天知道他这一生对社稷对百姓都是有大功劳的,妄想从此垂立于后世。   紫金现在作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仙子,自然也是要陪同出行的。赵也棠作为羽林军副统领,也要随行护驾。   同行的还有太子,以及仁王,还有几个皇子。   这些都是皇上亲自点选的人。都要参与此次的泰山之行。   皇帝出行,阵仗极大。光是仪仗队都有接近三千人,再加上随行的宫女太监,还有大臣,大臣的护卫,这一行人超过了一万人!   紫金的驾座就紧跟皇帝御驾后。因为人数实在是众多,所以行走的速度十分的缓慢。先是走了一段水路,后面才登岸走旱路。   走了一月有余,才走了刚过一半的路程。皇帝也并不着急,每到一处甚至兴致来了,还会出去微服私访。   紫金自然就是陪同他一道微服出行的最佳人选了。   这日到了瓜州。   一路上的官员们都如临大敌,要接待皇帝,安排圣驾,若是在当地风评不好的,还会绞尽脑汁去粉饰太平,谁知道皇帝会不会撞上一个平民百姓,然后百姓告他的状呢。   到了瓜州,圣驾驻扎在城外,只有只有皇帝,几个皇子,以及仁王,还有紫金住进了城内。   到了下午,皇帝突然来了兴致,要微服出访,体验一下此地的民风民俗。他虽然是十八州的主宰,可是他去过的地方极少,若不是因为要去泰山祭山,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走到这个地方来。   紫金被点名要求陪同。除此之外,还有太子,以及赵也棠带着几个羽林军暗中保护。   瓜州太守根本就不敢派人过来查看,所以他得到皇上离开驿站的消息已经滞后了。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但是瓜州太守就是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水,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他敢去拦下皇帝吗?还怕项上人头不牢固?   紫金也略作打扮,她不能穿着道袍出现,就换上了一套姑娘家的裙子。   等穿好衣裳,紫金垂头看着裙子,叹了口气。她现在差点自己都要将自己当成道士了,乍一换上这女儿家的衣裙,还有些不太习惯。   紫金换好衣裳去见皇帝,皇帝也是看惯了穿道袍的紫金,只不过是换了一身女儿家的鲜艳衣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皇帝也换了一身衣裳,虽然也是绸质的,但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所以也并不引人注意。   太子不敢耽误,早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过来候着了。看到紫金出现,他也是眼前一亮。   “若不是这次出来,朕一辈子都无法走遍朕的国土,见一见朕的子民。”说着,永惠帝转过头,看向紫金,“朕想要走遍朕的国土,这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仙子,你能保朕长生不老吗?”   紫金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她回答行还是不行呢?若说行,她自己都知道不行,可是若说不行,那么她留在宫中的意义何在?   “皇上,只要您的诚意能打动上天,您是天子,天上的神仙自然会保佑您的。”   永惠帝眉头微蹙,也不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个。   紫金松了一口气,太子应看了紫金一眼。   谁能长生不老呢,就算是皇帝贵为天子,是天下权力第一大的人,也一样不可能长生不老。   谁都知道这个,只有皇帝愿意将自己蒙在鼓里。   三人走在瓜州城的大街上。瓜州城的街道十分的干净,只是街上没有什么人,两边的商铺也是关着门的。几乎没有人开门做生意。   进城的时候,还没有怎么注意,这一出来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   皇帝越走脸色越不好看。太子也觉察到皇帝脸色的变化,小心翼翼道:“今天天气很好,为何街道两边竟然没有人开门做生意?瓜州难道如此冷清?”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路过的百姓,应将这人拦了下来。他笑容可掬,笑道:“这位大哥有礼,在下和家父是外地人,初到宝地,想做点小生意,但是不知为何,这些店铺竟然都没有开门营业,这是在是奇怪得很,不知道大哥也知道原由?”   那百姓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又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你们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吧,皇上来了瓜州城,前几天瓜州官府就来人一家一家的通知,这几天不许开门营业,要等皇上走了之后才准。”   永惠帝上前问道:“这可是奇怪了,为何皇帝来了,却让这些商铺关门呢?”   那百姓摇摇头,道:“商铺关门了,也就没有人来买东西了,当官的担心百姓见着皇帝乱说话呢!”   永惠帝问道:“难不成这瓜州的官府有什么问题吗?”   那百姓摇了摇头,不敢再说了,“嗨,你们是外地人,最好不要在这里做生意,外地人在这里活不下去的。”   这话就已经将问题说明得很明显了。应谢过那位大哥,等大哥走远,应才看向永惠帝。   永惠帝脸色十分难看,本来是想出来体验一下风土人情,结果竟然发现了这样的事情。   “回去吧。”他的兴致已经被完全破坏了。   永惠帝将太子留在瓜州查办瓜州太守,王守敬,自己则带着大军继续往泰山走。   太子没想到出个门竟然还能落下这样棘手的差事,他留下查办,根本就没有人手,王守敬盘踞瓜州多年,强龙难敌地头蛇,他留下来查办王守敬,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大部队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个月,才到了泰山。   到了泰山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沿路买了不少的棉花之类的,主子们倒是坐在马车上,十分的优先,但是仪仗队确实行走,连续走了两个月,已经有不少人掉队。进了冬天之后,更是寒冷,不少人本来就已经身体疲乏,又遭遇了严寒,甚至有人冻死。   紫金虽然知道这样的情况,但是也无能为力。赵也棠的脸色更是一日比一日难看,他亲眼看到有人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   只有永惠帝最高兴,他终于将自己的丰功伟绩昭告了上天。   本来要顺利回程。但是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早上,一个侍卫从后方赶来,他形容十分狼狈,他是太子的侍卫,求见皇上。   等见了皇帝,他将太子写给皇上的信呈了上去。永惠帝一看完,顿时勃然大怒。   原来太子留在瓜州城查办瓜州太守,但是没想到这个瓜州太守狗胆包天,见自己的罪行已经掩饰不住,就妄想逞凶!   “简直找死!”皇帝大怒,一把将信拍在桌上。   太子遭遇袭击,一度重伤,差点不治,昏迷了两天才醒了过来,算是大难不死,这才命人将消息带来给皇帝。   永惠帝极其动怒,这些地方官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命人严加查办。这时才得知,那王守敬已经畏罪自杀了。   赵也棠就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虽然他不知道太子在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他一听这件事,就感觉有些异常。   首先,那王守敬若是真的犯了法贪污,被查出来,顶多就是自己一死。他有妻儿老小,若是袭击太子,那就一定会牵连家人。他见过这人,是个精明的人,肯定不会做出这样找死的事情来。   太子肯定也有所察觉,但是在信里,太子却只字未提,说明太子应该是没有证据。   果然,王守敬一家人老小都被判处死刑。赵也棠就算是清楚内情,也无法站出来为王守敬一家老小求情。   现在回程,已经进入寒冬,越往北,路就越难走,而且仪仗队三千人,加上宫女太监过万人,这一路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会十分艰难。   本来所有人都在想皇上是一定要赶在冬天赶回京都了,但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打消了注意。劝皇上打消主意的,正是紫金。   她告诉皇上,这一路回去,因为越往北就越加天寒地冻,若是坚持回去,肯定一路上会有不少人冻死,这实在是有上天和,皇上才刚向上天祭告了功绩,现在若是坚持回去,很有可能会抹煞他的功绩。   所以皇帝虽然心急回去,还是听了紫金的话。   只是永惠帝有些水土不服,在这边身体不太好,一直在生病。   泰山下寒冬大雪及膝盖深,不知是谁提出要上山狩猎。皇帝这么多年都没有上过马背,这一次听了这个提议,竟然也十分的兴致勃勃。   当地的官员听说皇帝要狩猎之后,立马就着手安排了下去。紫金从来没有上过马,但是她还是个小姑娘,还是喜欢凑热闹的。等围猎场布置好了之后,狩猎就开始了。   这些猎物,是当地的官员命令当地的猎户们去山上捉来的,捉来的时候还是活的,精心喂养两天,就放入围猎场。   紫金虽然有心想要去凑热闹,但是她却不会骑马。实在是有些遗憾。   等皇帝问她要不要去狩猎的时候,紫金有些遗憾地表示自己从来没有骑过马,这次只能站在山下看了。   皇帝心情不错,笑道:“仙子何须担心这个。论骑马,我这些个羽林儿郎,不管哪一个拿出来都是高手。你不如现在就跟着他们学一学吧。”   紫金欣然同意。   等紫金到了骑马场的时候,就看到场上站着一个熟人。   赵也棠。   他牵着一匹马,显然就是由他来教紫金骑马了。   紫金有些惊讶,毕竟赵也棠是副统领,让他来教导她骑马,实在是有些太大材小用了吧。   紫金还记得自己和赵也棠之间的尴尬,自从那天过后,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就很少会说话了。   她便主动笑道:“让赵统领来教我骑马,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赵也棠笑道,“能教导仙子骑马,实在是赵某的荣幸。”   紫金便没有再说什么,走了过去。   “只不过,若是你之前从来没有骑过马,现在现学,到时候进山还是会很危险,山上的积雪只会更深,你经验不足,若是遇到什么土坑,就会很危险。”   紫金笑道:“你说得对,不过凡事都有个开始嘛。我若是一直不学,我就一直不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会再碰上需要骑马的场合。但是我还是不会骑马。”   赵也棠笑了笑,“这里没有果子马,只能让你骑这个马了,这是匹母马,性格温顺。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不会摔下来的。”   紫金倒是不怕,她跟着赵也棠的指导,踩着马鞍上了马背。坐在马背上,她立马就感觉到寒风从自己的头顶吹过,而马背是十分温暖的,隔着两条裤子都能感受到暖意。   紫金执起缰绳。   赵也棠站在马背下,紫金终于能看到他的头顶了。   “别害怕,别握太紧了,你要放松,马感觉到你放松了,它也会放松的。你现在就轻轻地夹一夹马腹,它就会走了。”   紫金就跟着他说的,夹了夹马腹。果然,马开始跑动了起来。   紫金感觉风飒飒地从自己的耳边吹过,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但是在马背上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虽然风吹在脸上有些刺疼,但是她心里浮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骑着马,奔驰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自由的风吹过她的脸颊。   一瞬间,紫金心里说不出来的快活,她转头看向你那赵也棠,笑道:“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我应该早点学骑马的!”   赵也棠跟着奔跑,他担心紫金会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他笑道:“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姑娘家喜欢骑马的!”   赵也棠也是真的很高兴,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笑容出现在紫金脸上,像冬天的暖阳一样,金灿灿的。   紫金跑了一圈,很快就上手了。   马蹄扬起一阵阵飞雪,凛冽的寒风从脸边刮过。   紫金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很远了。远处的赵也棠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小的黑点。   赵也棠似乎在朝她大喊着什么,但是随风漂远了。紫金听得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然后她就看到赵也棠朝自己奔了过来。   紫金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头,她感觉到马声似乎猛地往下栽下去,紫金整个人都从马上甩了下来。   好在积雪厚实,紫金一头栽进了雪中。   马就在她身边,马嘴喷出来的热气洒在她脸上。   赵也棠飞快地朝她奔过来,等走近,他伸手一把将她从雪中拉了出来。   赵也棠伸手在她脸上拍了几下,将她脸上沾的雪抖落。   她脸冻得通红,但是眼睛格外的晶亮。   “哈哈哈哈哈,赵也棠,这太快乐了!”紫金放声大笑。   赵也棠生怕她摔坏了,听她还能笑得出来,大概是没事的。兴许是被她的笑声所感染,赵也棠也笑了。   马被后面赶来的将士们合力从积雪中拉了起来。赵也棠重新给紫金准备了一匹马。   “你不要骑太快了,不然你缺乏经验,假如遇到意外情况,没有办法让马停下来,就有可能发生前面那种情况。”   紫金笑道:“知道了,赵大人!”说完,她用力一夹马腹,烈马扬蹄奔跑了起来。   学骑马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颗勇敢的心,只要敢上马,能握住缰绳,胆子要够大,要够放松,马感受到背上的人放松的情绪,就能有条不紊地跑起来,也不会将主人摔下背来,这些马都是经过驯化的。   紫金在马背上奔跑了半天,不觉得冻,倒觉得十分的畅快淋漓,自从进了宫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意过了。   第二天照旧学了半天骑马,却不是赵也棠来教她了,赵也棠大概是被委派了事务。即使紫金知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来接替赵也棠的将士。   “你们赵统领呢?”   将士很高,还很壮实,他穿着棉衣,踩在雪上,像个墩子。   他脸颊通红,一板一眼地回答。   “天师,赵统领有事情,他办事去了,赵统领吩咐属下来教天师骑马。属下以前在家的时候是牧羊的,骑术很精湛,本来昨天就该让我来的。”   紫金追问道:“那你昨天怎么没来呢?”   将士挠了挠头,“昨天我是要来的,但是临出发前让赵统领给拦下了,他说他亲自来。毕竟您身份贵重。”   紫金笑了笑,“你们赵统领是读书人,骑马也就一般吧。”   谁知这个将士一本正经地反驳她,“不是的,天师,我们赵统领的骑术就算是在羽林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是这个!”他伸出他的大拇指。   昨天赵统领并没有上马,全程都站在马下看着她。紫金笑道:“那么就狩猎的时候,再一睹你们赵大人的风采了,驾!”   她一夹马腹,马飞快地扬蹄射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3章 许愿果(七)   一晃就到了狩猎的时间了。此时大雪封山, 若不是因为将猎物提前放进山林,如此大雪天,几乎找不到猎物的踪迹, 脚印很快就会被大雪盖住。   永惠帝带着几个皇子出发, 而仁王据说不太擅长骑马, 所以他不去打猎。   紫金身后跟着五六个羽林军, 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不是大马不行,山上的积雪太厚,普通的马跑不动。   这些马都是让人提前训练好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山里去,沿途惊起不少飞鸟。   紫金不跟那些男人比,她上山就是为了自娱自乐。她慢慢悠悠地跟着前面那些人的脚印上了山。后面几个羽林军对视一眼, 配合紫金的马术。他们今天上山可不是为了打猎,任务是保护紫金。   等上了山,看到了一头受惊的鹿从身边跑过, 紫金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她只顾着学骑术, 却忘了要学箭法了。   她吁了一声,轻轻拉了一下缰绳,马慢了下来,紫金这才回过头,问道:“我的弓箭呢?”   一个羽林军打马上前两步, 从马背一侧取出弓箭, 这弓箭是特质的,比正常的弓箭小很多。   “这是赵统领命属下找来的女式弓箭,正合适天师您用。”   这弓光滑如玉,入手有些微沉, 弓弦是牛筋制成。她用手拉了一下,弓弦立马发出一声清脆的嘣声。   即使紫金对弓箭一窍不通,也能看出这个弓箭质地精良。   “好弓!”紫金厚着脸皮称赞了一声,然后才笑道:“你们赵统领想得很周到,只是有一个问题他忘记了,我不会使弓。”   只见这个羽林军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玉扳指,道:“这扳指也是给天师准备的,统领说,天师用这个弓打打兔子应该没问题的。”   紫金见赵也棠想得竟这般周全,不由得会心一笑,“真是难得你们赵统领思虑得这般周全。”   羽林军上前,教紫金如何用弓。   这弓是女式的,力不大,紫金也能将之拉开。她对着几颗灌木丛射了几箭。   即使业务还不熟练,紫金已经兴致勃勃,将弓箭收了起来,小手一挥,豪迈笑道:“出发!”   几人这才慢悠悠的上山。   前路的脚印变得有些凌乱,好几个方向都有马蹄印,想来是因为前面的这些人分成了几波。   紫金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带着人冲了上去。   “你们也打猎吧,最好给我多抓几只兔子,我想做个兔毛帽子和围脖。”   天师都发话了,几个羽林军自然无有不应。   积雪将树枝压得很弯,森林中不停有落雪的漱漱声传来。远处不时传来人声马鸣。几个皇子要在皇帝面前争长短,紫金慢慢悠悠地打兔子。这片区域放了不少的雪兔子。只不过紫金箭法不行,连准头都有问题,别别提能射中奔跑的兔子了,所以他们打了几只兔子,都是几个羽林军打的。   这几个羽林军也有些苦恼,本来他们跟着天师,是不能跟天师抢风头的。所以前面他们都特意让紫金打。奈何紫金的准头实在是太差了,遇到了好几只雪兔子,都被吓跑不见了踪影。   眼看着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们还一无所获,几个羽林军顶着压力,在紫金又一次失手之后,射出一箭命中。   眼看紫金没有生气,反而还挺高兴的,还转过夸他箭法不错,几个羽林军这才大着胆子开始在紫金射不中之后出箭。   等遇到皇帝一行,差不多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看起来他们收获颇丰,马背上几乎都背着猎物,不像紫金这边,全是雪兔子。   永惠帝的目光在她身边跟着的羽林军马上巡视了一圈,笑道:“天师怎么没打到什么猎物?”   紫金笑道:“我所需只有雪兔子毛皮,做顶帽子,这几只兔子已经够了。”   赵也棠跟在皇帝身侧,他马背上放着一头鹿。   紫金看了他一眼,迅速将目光转开。   永惠帝身体不太好,跑了一个时辰已经感觉身体不适了,这便准备下山了。   赵也棠要护送皇帝下山,紫金也跟着一起下了山。她参与不过是因为新鲜感,这一个时辰过去,她也感觉有些冷了。   不多时,一行人下了山。   紫金打来的雪兔子自然有人去处理,永惠帝最近时常感觉到精神不济,今天打了一个时辰的猎,就已经严重体力不支,借口感觉冷下了山。   刚到驿站不久,紫金才来得及换了一身衣裳,就被皇帝叫了过去。   紫金不敢耽误,连忙赶过去。   永惠帝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元宝候在房间外边,正伸着脖子张望着呢。一见到紫金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迎了十来步,到了紫金跟前,见了个礼,道:“天师,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说着,他还虚虚地抹了一把汗。   “怎么了这是?”紫金问道。   元宝赔笑,“皇上要见您,咱家也不是很清楚,您进去就知道了。”   紫金看了元宝一眼,元宝有些心虚地微微避开了她的视线。   紫金知道元宝知道,但是元宝不愿意告诉她。   “元宝公公。”   元宝微微一欠身,“天师。”   “虽然你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了,但是皇上现在最信任的人是我,你觉得呢?”   元宝公公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泌出来了,这回是真的擦了一把汗,“天师说的是...皇上身体不太舒坦,请天师过来,大约是想让天师给想个法子。”   元宝只是提醒了这一句。   元宝走到房间门外,推门进去,紫金听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皇上,天师来了。”   “请她进来。”   元宝退出来,伸手给紫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宁曲大概已经知道了永惠帝叫她过来的目的了。她走了进去。   永惠躺在里间的床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嘴唇发白,还在瑟瑟发抖。   不过一小会儿没见,永惠帝就变成了这样,紫金着实吃了一惊。   永惠帝招手将紫金叫到床边,问道:“天师,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朕做出长生不老丹来?需要什么东西,朕命人替你去找,就算是…就算是…”   就算是什么,永惠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但是紫金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皇上…”紫金道:“人间要维持阴阳调和,不管是谁,都无法得到永生的。天上的神仙们也不会允许。我可以给您做点延年益寿的药出来,这世上没有谁是能长生不老的。就算是我都一样会老会死。”   永惠第一次从紫金的口中听到她对他求的长生道也没有办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说得可是真的?”   紫金点了点头。   “你胡说!你骗朕!”永惠帝突然激动起来,“你信不信,朕处死你!”   因为突然激动,永惠帝岔了气,猛地咳嗽起来。   紫金站在原地,看着越发显出老态的永惠帝,她目光没有丝毫怜悯,若不是因为永惠帝想要违反自然规律,妄想长生不老,他现在身体不至于会亏空得如此厉害。   因为永惠是帝王,所以平时几乎没有人敢和他直视,除了紫金。紫金并不怕他。   永惠帝的眼白已经开始发黑,这是丹毒侵入了大脑的表现。就算是大罗神仙到此,永惠帝也已经没救了。   紫金想,等永惠死了,自己大概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永惠咳了一阵,他伸手捂住嘴。紫金看到发黑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里露了出来。   永惠帝似乎不是第一次咳血了,他看着手心的血,一点都不惊讶。   紫金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能用来处理的东西。   永惠帝看向紫金,目光不再温和,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鸷在里面,“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朕知道,宫里面的人都背地里供奉你,拜你,说你是愿仙转世,说不管求你什么都能灵验。朕跟你要长生不老,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达成!朕,”永惠帝用沾满鲜血的手拍了拍胸口,他一瞬间感觉气闷得有些喘不上来,“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要把长生不老丸给朕拿过来,不然朕就要你的命!出去,将元宝给朕叫进来。”   紫金看着喘着粗气的永惠帝,他躺在床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个行将就木病入膏肓的老者。他害怕死亡,他留恋权力。   紫金从皇帝的房间退出来,将元宝叫了进去。   紫金一路上遇到两个陪同她去打过猎的将士,两人连忙见礼。   紫金也还记得他们,只是她现在心情实在是不太好,勉强笑了笑,就过去了。   等她走远了,其中一个才用手肘拐了拐另一个人的胳膊,“有没有觉得天师心情好像不怎么样?”   另一人大大咧咧的,没有注意到:“有这回事吗?”   “嘿,你这个脑子!”那个羽林军道:“你没看出来吗?咱们赵统领对天师上心得有些过了头了吧。他没事跟人家天师献什么殷勤呢。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走吧,见见咱们的赵统领去,天师不高兴,这可是个重大消息!”   另一个将士,懵懵懂懂地就跟着他走了。   但是这两个将士没有见到赵统领,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山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二皇子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大虫给叼了去,几个将士也死的死,伤的伤,马匹也被大虫给吓跑了,还是后面有别的队伍碰上了他们,这才让人下山来报信。   赵也棠带着人马上了山,要尽快找到二皇子。   而天公不作美,就在这时,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而山上因为打猎,脚步非常的凌乱,根本让人分辨不出来那大虫的去向,也没有血迹留下来。   赵统领知道时间不等人了,他一面让将士下山去找这里最近的猎户将人带上山来,一面将人分成了好几拨,分头寻找二皇子的踪迹。   而皇帝,因为身体不适,元宝根本就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可是他同时也知道,若是现在不告诉皇上,假如二皇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他就是死路一条。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元宝硬着头皮去见了皇上,皇上本来吃过药准备休息了,乍一听这样的消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皇上您放心,赵统领已经带着人去寻找了,二皇子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永惠帝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沙哑道:“多派人去找!一定要将二皇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大学很快就将人和动物的足迹给掩埋了。赵也棠等人一直找到半夜,才终于在一个悬崖底下发现了血迹。大虫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个头颅被留在原地,上面的血肉已经撕扯得不成样子,但是还是依稀能辨认出来,这就是二皇子。   陪同上来寻找的当地官员见状,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他脸和雪一样白,这样的场景虽然吓人,但是一点都不及他想到自己的后果来得吓人。   这些猎物都是官府让猎户们准备好,送上上来的,但是绝对没有大虫这样的猎物,几乎都是一些兔子,山羊,鹿之类的比较温顺,没有攻击力的猎物。   可是现在二皇子惨死,皇帝一定会将怒火全数洒在他们身上。   看到这样的场景,所有人都沉默了。   赵也棠也惊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让人分散来开寻找,看看还有没有遗肢残骸,同时让人将二皇子仅存的头颅用布包了起来,带下山去。   这些事情紫金都不知道,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直到第二天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而那天,赵也棠带着二皇子的头颅下山,皇上得知此噩耗,急得咳了几口血,连忙吃了好几颗仙丹,这才将那种气血翻滚压了下去。   赵也棠也受了责罚,当地官员参与狩猎的一个不留,全部判了斩首。就连那些猎户都被牵扯怀疑到了,是不是他们暗中作恶,这才会出现大虫。   好在皇帝身边的官员劝说,永惠帝这才饶过了那些无辜猎户的性命。   甚至追本溯源,连紫金都没能幸免,若是她当时不谏言,说要是强行离开,很有可能会造成人员伤亡,他们也就不会在这里过冬,不会过冬,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永惠帝将能想到的可以背锅的人全部都责罚了一遍,等怒气下去,这才发觉了不对劲。给这些官员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放大虫进去的。而这山也不深,大虫按理来说不太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那么多人在打猎,就算是有大虫也早就被吓跑了,怎么可能还会被二皇子一行人给碰上。就算是碰上了,二皇子一行人足足有七八个人,要杀一只大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永惠帝发觉不对,就命令赵也棠暗中去查。   赵也棠因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也就没有时间听他那两个下属来禀告关于紫金的事情,事实上,自从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那两个人也完全忘记了紫金心情不美丽这样的小事。   紫金知道就算是给自己十五年,她都不可能弄出长生不老的药来的。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药,除非是仙丹。可是她也没有炼仙丹这样的本事。   二皇子的死,像是一朵阴云,沉沉地压在不少人的心上。   永惠帝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那些个本来要斩首的官员都关在了大牢里,准备要审讯。但是这天晚上,三四个官员纷纷在深夜吊死在狱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朵阴云似乎更加压得城墙欲摧。   赵也棠被迫在永惠帝跟前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不然他就会被发落。   说起来,而皇子的生母苏妃是皇上最宠信的一个妃子,也难怪皇上会如此大怒。   皇上只给了赵也棠五天时间。   赵也棠查到第三天的时候,还真的发现了一个线索。   这山上没听说有老虎出没,不过冬天,大雪封山,大虫找不到吃的,来山林的边缘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赵也棠带着人马搜山的时候,却在山上看到了一处焚烧的痕迹,通过没有焚烧完全遗留下来的残留物,能看出来,这一小点剩下的东西,是虎皮。联系前后,二皇子根本就不是被真的老虎带走,而是被人假扮的老虎抓走!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当时二皇子身边那些人,绝对有内奸!   赵也棠连夜将这几人给抓了起来,担心又发生上次官员上吊的事情,所以这一次赵也棠连夜审讯人。   “仁王,你说赵也棠会揭发太子吗?”   一处只点着一盏豆灯的房间内,坐着一个年仅五十的男人和一个穿着妃色棉袄的姑娘。姑娘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莹白如玉,灯光在她的双眸中跳跃不止。   仁王手持一根银簪,拨了拨灯芯,豆灯闪了一下,变得更加亮堂了。   他看向对面的姑娘,笑道:“只要天师你一口咬定,这事情是太子做的就行了。”   紫金冷笑道,“仁王,您可太将我当一回事了,皇上都没有您这么信任我。我说是太子做的,皇上就会认定这件事是太子做的了?”   仁王笑了笑,“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是不知道紫金姑娘到头来会不会心软,不肯叫赵也棠赵大人去当了炮灰。”   紫金笑道:“我与赵大人虽然早先相识,但是并没有太多私交,仁王若是不放心我,为何要让我来做这样的事情?”   “皇帝让我在十五天之内做出长生不老丸,否则就要取我的性命,我想永惠帝肯定是死在我后面的,若是皇帝一定要我死,我死之前也要将仁王拉过来垫背。”   仁王笑道:“这一点你放心,长生不老丸我自然会命人帮你做出来的。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仁王说着站了起来,对紫金道:“记住,你一会儿就要去和皇上说。”   说着,仁王离开。   紫金坐在原地良久未动,过了很久,她肩膀微微抖动,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紫金去了皇帝的寝宫一趟。听说是她求见,永惠帝虽然已经歇下了,还是命人将她带了进来。   紫金走进房间。因为永惠帝只要不舒服就会服用仙丹,所以这房间里面也有一股子他吃的药的味。这股味道初闻者,闻进鼻腔,就会感觉到胸闷。而永惠帝常年将这样的东西吃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永惠帝以为她是带来长生不老丹的好消息了,但是没想到紫金说起的是另外一件事。   “皇上有所不知,我除了能使用愿力,我还会占卜。我早先听说二皇子在山上失踪,就曾经给二皇子占了一卦,那卦是为大凶,我担心皇上的身体,故而不敢跟皇上说起。”   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天了,永惠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我一定要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紫金又道:“那天我占卦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同寻常,侍卫们说二皇子是被大虫给抓走,但是我占卦的时候却并没有显示出动物的五行来,反而是人的五行排布。但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我会占卦这件事,故而不敢跟皇上您提起。”   皇帝今天才从赵也棠那里收到消息,说他们在后山找到了一处焚烧的痕迹,永惠帝不知道紫金这消息是从何而来,就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皇上,我深夜斗胆前来,是想提醒皇上一句,兴许那天叼走二皇子的根本就不是野兽,而是人!”   永惠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如何得知?”   紫金道:“这是我从卦象显示中看出来的,我听说二皇子这件事没有什么进展,我在宫中的时候,曾经受过苏妃的照料,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永惠心里有些震惊,可是他还是有些怀疑,紫金真的是从卦象里面知道的吗?   “还有,皇上,卦象显示,线索就在今天会出现。只是很有可能被掩盖。”   “你说的线索,指的是什么线索?为什么会被掩盖?”   紫金道:“这卦象就没有说明了,我所知道也就只有这些,希望能有所帮助。”   等紫金走后,永惠帝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确实是遗漏了什么。他命元宝去将赵也棠叫过来。   等赵也棠过来了之后,永惠帝才问道:“今天在后山的发现,有其他人知道吗?”   赵也棠连忙道:“没有,就连将士们,我也命他们守口如瓶。”   “天师知道这件事吗?”永惠问道。   “她应该不知道。”   永惠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赵也棠,道:“刚才天师过来,说她今天占卦,卦象显示,今天会有线索出现。”   赵也棠连忙道:“微臣正在连夜审讯二皇子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侍卫。微臣怀疑这几个人应该是内应,否则二皇子不会这么容易被抓走的。”   永惠帝问道:“审讯出什么结果来没有?”   赵也棠摇头,“暂时还没有。”   永惠帝道:“连夜审查!让元宝跟你一起去!”   赵也棠愣了一下,还是只能遵守皇命。   一夜过去,元宝是白着脸回来的。   他其实街道这个任务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处。果不其然,他听到的都是不该听到的话。   赵也棠心情也有些沉重。   就是再害怕,元宝回来之后,还是要跟皇帝实话实说。   昨晚上的审讯,审讯的结果是这件事是太子主使。太子设计了这一切,而且太子在瓜州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受伤,他只是在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的证明罢了。太子远在京城,就算是这里发生了意外,也绝对不会扯到他的身上。   其中三个侍卫在拷问的过程中咬舌自尽了,只有一个侍卫软弱一些,在酷刑之下,忍不住交代了全部。原来太子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设计这一切了,就连在瓜州,都是太子一手设计的。   瓜州太守根本就没有刺杀太子,太子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谎称自己被刺杀受了重伤回京城调养,然后暗中派他们来设计狩猎的事情,目的就是要将二皇子给整死。至于为什么,动机也很好理解了,二皇子是太子上位的最佳人选。   元宝颤抖着声音,将昨晚上审讯出来的结果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帝。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元宝伏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也棠也跪在一边,劝道:“皇上,这件事其实也不能盖棺定论,就算是太子计划得再周全,他也不可能知道,皇上您会在这里住下来啊,万一您当时就走了呢?”   永惠帝猛地想起来,最开始要他留在这里的是紫金,昨天也是紫金来告诉自己有线索出现。难不成这两者之间竟然有什么关联不成?   永惠帝糊涂了几年,在这一刻竟然有些清醒了。   他猛地想起来,紫金是仁王引进宫来给自己的。那么,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仁王的人?》   永惠问赵也棠,“你对天师知道有多少?她是谁的人?”   赵也棠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猛地询问这件事,先是一愣,才道:“天师应该不是谁的人。”   永惠猛地将手边的茶杯掀翻在地,怒斥:“胡说!你别以为朕老糊涂了!朕知道你们私下有来往!”   赵也棠是太子的人,永惠心里一清二楚,而赵也棠私下经常见紫金,这件事就发生在宫闱之中,几乎就发生在永惠的眼皮子底下,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一度以为紫金是太子的人,但是紫金在储君这个问题上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太子,所以永惠引而不发。可是现在,他有些糊涂了,这些事情到底是事先设计好的,还是只是一个巧合?   赵也棠不敢抬头,只好磕头道:“微臣之前就与天师相识,那时候她还没有进宫。她进宫也只是因为巧合,她并不是谁的人,更不是太子的人,这一点微臣可以跟皇上保证。就连太子都不知道微臣与天师相识。”   永惠看了一眼赵也棠,冷声道:“亏朕封你为羽林军副统领,竟然如此之笨,女人是最信不过的了。她当初要是没有怀着目的,会肯进宫吗?十几岁的小姑娘,进宫也没见她对权势有多热衷!”   赵也棠心中惊讶不已,他原先以为皇上已经完全糊涂了,这一刻才猛地发现,皇上心里很清楚。   “只是,皇上,微臣和太子往来甚多,假如太子要做什么,假借微臣之手最合适不过了。可是微臣可以对皇上保证,这件事肯定不是太子做的,还请皇上明察!”   永惠帝冷笑,“太子不用你,是因为你已经不得他信任了。老二就是他储君之位的最大阻碍,他不除老二除谁呢!只是他如意算盘落空了,老二现在死了,他的储君之位,朕也绝不会给他留着!你退下,这件事不许你给太子通风报信,不然就别怪朕不念及你们赵家一门的功劳!”   赵也棠还想再说些什么,永惠帝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一摆手,将赵也棠叫了出去。   赵也棠出了皇帝的寝宫,想到皇上现在对紫金已经起了怀疑,不由得有些着急。   皇帝希望紫金能给他炼出长生不老丹,但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也棠也察觉到现在皇帝的身体似乎越发的不行了,佝偻得很厉害,可能皇帝自己不太发觉。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之前在宫中的时候竟然一直在皇帝的监视之下,连他见紫金皇帝都知道。好在他和紫金并没有什么利益往来,不然他们俩如今的处境只会越发的艰难。   可是让他心生疑惑的一处也就在于,紫金肯定是不会占卦的,但是她却跑去告诉皇上她会占卦,这目的性实在是太强了。   他突然想起来,当初紫金进宫就是仁王引荐的。也就是说,紫金很有可能是仁王的人。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   可是赵也棠下意识地不想相信。   紫金怎么会跟仁王扯上关系呢。她到底为什么要帮助仁王?   太子到底受没受伤,等皇帝回到京都就能知道。假如这一切都是仁王设计的,那么心思也着实缜密。   这一路都要算计,从瓜州,或者更早的时候,让皇帝起了微服出访的心思,后面这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到了泰山就好办了,让紫金去跟皇上建议,在这里度过冬天再回京都。   赵也棠一路回想,他猛地想起,在这里,就连狩猎的提议也是紫金最开始提出来的。他记起来,那天就在皇帝那处,他也在,是紫金提出,这样的下雪天没什么事,不如上山狩猎。皇帝这才起了狩猎的心思。   难不成,这些都是紫金做的?   赵也棠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想立马就跑去找紫金将一切都问个明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若是紫金没有设计这些,自己跑去找她会给她带来麻烦,若是紫金设计的这些,他过去,依旧会导致皇上更加怀疑紫金。   此时,紫金站在窗棂处。从窗棂看出去,庭院中的积雪已经在开始消融了。春天就要到来。   他们停在泰山脚下已经两个多月,再过半个月,大概就要启程回京了。   这天晚上,皇帝的寝宫依旧彻夜亮着烛灯。上半夜元宝守在门口,又冷又困,挨了半夜,一个太监走来,将元宝扶住,笑道:“爷爷您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盯着。”   元宝看了一眼,是他经常看到的一个小太监。元宝本来不敢离守,但是奈何今晚上又下了一场薄雪,下半夜更是寒风刺骨,元宝年纪也大了,这样的冷冻实在是扛不住。他吸了吸鼻子,道:“算你小子有心,我去眯个眼。有什么事情要随时过来叫我。警醒一点,伺候得不好,当心你的脑袋!”   那小太监笑道:“这是自然的,您放心。”   元宝打了个哈欠,走了。   小太监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   第二日,紫金还没睡醒,就被一阵钟鸣吵醒。   她叫了丫鬟进来问,“怎么大清早的有人撞钟?”   小丫鬟也不知道为何,“奴婢也不知道呢,天师要奴婢去打听打听吗?”   紫金想了想,这是驿站又不是和尚庙,大清早的怎么会撞钟呢。她道:“你去看看。”   小丫鬟离开之后,没多久就一脸大惊失色地跑了进来,道:“天师,皇上昨夜驾崩了!”   紫金还在穿衣裳,听到这个消息,衣裳一时间没抓住,掉落在地。   “你说什么?”   丫鬟脸色也吓得没了人色。她含糊不清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如此突然,毫无预兆。   这是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紫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丫鬟连忙道:“我给天师找道袍吧。”   之后的日子,再穿裙子,可能不太合适了。   紫金阻止她,“不,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4章 许愿果(完结章)   紫金前不久才见了永惠帝, 他状态看上去虽然不太好,但是并没有油尽灯枯的迹象,这死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一点。而且现在远在泰州, 去往京城, 最快也要五天。来的时候更是因为仪仗队人数太多,导致走了一个月。   而现在, 皇帝新丧,不管如何, 都要命人先进京去报信的, 皇上没了, 这里就是仁王最大。仁王作为皇帝的亲弟弟, 站出来料理后事再合适不过。仁王也确实派出了人马前往京城。   谁都不知道, 这人马并不是去报信的, 而是带着皇帝的圣旨, 在皇帝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前, 将太子拿下。   仁王经营了这么多年, 他在京中的势力不可小觑。   皇帝的遗体很快就入了殓,其他几个皇子也没有一个怀疑的。一切都是仁王在拿出长辈的势头在料理, 几个皇子, 有想法的, 暗下跟元宝打听皇上在仙逝前可有留下传位遗诏, 若是没有,那么太子上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太子可真是走运,这个时间点,刚好在皇城,太子在这里还有耳目,等他们回到皇城,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们想得不错,太子在这里确实留下了耳目。但是仁王的人率先一步进了皇城,带着皇帝的圣旨,宣判了太子的罪行。而太子也因为谋害皇嗣,被削去了太子之位。   仁王之后就吩咐人密切留意京城的动向,然后他猪呢比启程回京城,现在就算是机关算尽,迟一刻赶到皇城,他的大事就定不下来。   赵也棠就被仁王吩咐护送皇帝的棺材回京。   仁王正准备要趁夜出发,紫金就闯了过来。   “仁王,你要求我做到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到了,现在是不是该将树灵还给我了。”   仁王没想到前面看守的人竟然没有将紫金看住,让她给闯了进来。本来心中暗恼,随即便笑道:“天师有所不知,这树灵我放在京城的府邸了,等我到了京城,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它送还给天师,如何?”   “你说谎。”紫金看着他道,“树灵就在这里,我知道。我已经帮你完成了你要求我的事情,现在却不将树灵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仁王笑道:“天师不用那么着急,树灵我迟早会给你的。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麻烦仙子,等你做成了,我说话算数,等你到了京城,我第一时间就将树灵还给你。”   紫金冷笑道:“假如你这个时候都已经开始不讲信用了,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再信任你。”   仁王着急出发,他冷冷道:“因为这由不得你!你现在回去,将赵也棠拖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等事成,我自然会将树灵还给你。回去吧!”   紫金看了仁王一眼,他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袍,脚上蹬着棉靴,显然是要出门。   紫金见要不到树灵,转身就走。   她听到仁王在背后警告了她一声。   “我要求你做的事情你若是做不到,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紫金没有说话,她抬步就往外走去。   紫金机械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她知道,身后有个人在跟着她。是仁王派来盯着她的人,仁王大概是担心她会走漏消息。   紫金进了自己的院子就将院门给关上了,将那人窥探的视线阻隔在外。   她顿了两秒,随即就飞快朝一面墙跑去,这面墙下面有假山。她爬上假山,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墙头。若不是因为训练了一下骑马,她现在身体大概没有这样矫健。   紫金站在墙上,忍着害怕,从墙上跳了下去,迅速朝赵也棠住的院子跑过去。   好不容易,紫金到了赵也棠的院子,他却不在。大概是在临时搭设起来的灵堂。他大概这几天都在熬夜。   赵也棠现在算是半个武将,他的院子里面没有伺候的人,所以她能很轻易地进了他的院子。   他的房间也很是简陋,几乎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紫金没有带打火石,她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赵也棠的房间。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这味道紫金以前在淮宁的时候,经常在赵也棠身上闻到。像是嫩竹的清香。紫金很喜欢。   她在赵也棠的房间找到了打火石,点燃了蜡烛,随即,她找到了笔墨,她铺开宣纸,飞快地磨了几下,然后就着颜色还淡的墨水,将仁王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以及仁王趁夜出发的事情说了。   她已经来不及回自己的院子了。   紫金能感受到,树灵的生气越来越淡了,她本来就打算向仁王要回来的,但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已经来不及了,树灵现在在仁王的手上,他想要拿着树灵一直来威胁她。   紫金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她也曾经是个善良的人。可是现在,为了求生,她帮着仁王做了这么多的恶。   特别是赵也棠,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她的。帮着仁王助纣为虐的人吧。   紫金飞快地写完,随即踢掉鞋,盘腿坐在赵也棠的床上,她双手合拳,深吸了一口气。   等下半夜,赵也棠回来的时候,推开门,他就感觉到房间里面似乎有一股别样的气味,不是他自己的,是女人的香味。   虽然觉得香味有些熟悉,但是他还是一阵警觉。   他屏息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呼吸声,难不成人已经走了?   等赵也棠将蜡烛点上,房间渐渐亮堂起来,他猛地发现,床上坐着一个人,她盘腿坐着,双手伸在胸前合掌,双眼紧闭。   是紫金。   赵也棠大吃一惊,“紫金,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金还是那样坐着,没有回答他。赵也棠顿时就感觉到什么事情似乎不对劲,他走了过去,伸手摇了摇紫金。一碰上她,赵也棠顿时就被冻得一个哆嗦。他这才发现,紫金整个人都是灰白色的,她的皮肤表面,好像是凝上了一层白霜,她身体冰得极不正常。   赵也棠慌忙伸手拍了拍紫金的肩膀,“紫金,紫金?”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紫金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也棠颤着手探过去,才发觉紫金竟然没有一点鼻息。   “紫金,紫金!”   这样的体温。赵也棠心里也开始一片冰凉。   但是没想到的是,紫金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在昏睡间听到了赵也棠的声音,紫金感觉自己好像是出于深渊,赵也棠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是从深渊的山峰传来。与此同时,深渊底部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引力在抓着她继续往下沉。   紫金本没有力气挣扎了,但是顶上的声音一声声传来的同时,好像也给了紫金力量,让她猛地挣脱了那股引力的束缚,睁开了眼睛。   赵也棠焦急的脸就在眼前,紫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信,桌子上。”她费力地说了出来。   赵也棠愣了一下,朝看向房间里面唯一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张纸。   赵也棠连忙奔过去,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   “你要让我去将仁王拦下来?”   紫金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看着赵也棠,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想要从目光中透出来的意思。   赵也棠看了信之后,就知道了紫金的意思,可是他不能将紫金就这样丢在这里,紫金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   “不,紫金,皇位落在谁的头上,已经不重要了。我去给你请大夫,你坚持一下!”   “不。”   紫金感觉很冷。   赵也棠见她开始发抖,连忙扶着她睡下,将被褥盖在她身上。   “外面下大雪了。”赵也棠道。大雪从上半夜就开始下的,十分凶猛,不到半个时辰,地上就盖起了半个膝盖厚的积雪。   赵也棠伸手摸了摸紫金的脸,感觉到一股侧骨的寒意。   “为什么,你会这么冷。”   “去追!”紫金艰难地对赵也棠道,“追!”   赵也棠是太子的人没错,可是他在太子和紫金的生命之间,他要选择紫金。他拉住紫金的手,“紫金,你等等,我这就派人去给你请大夫。”   紫金有些无奈地看着赵也棠,她现在就算是有心,也无法将原委都说完整了。   赵也棠离开了片刻,回来之后,见紫金还是冷得发抖。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兵书上看到过,两个人若是没有更好的取暖方式,就用身体取暖。   “紫金,我这里没有多的棉被了,你冷得厉害,我只能这么做了。我对你没有丝毫亵渎的意思。”   赵也棠脱了上衣,只穿着亵裤,露出精壮的身材。他上了床,抱住紫金。   紫金本来已经除了冷,感觉不到别的了。但是在赵也棠抱住她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赵也棠身上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紫金闭上眼睛,安然地等待死亡。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这一辈子都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死了,王家就绝后了。   紫金动用了最后一点愿力,做了一件事情。   当愿力用尽的时候,自己突然感觉到那股一直想将自己往深渊拉扯的力量消失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变得跟云朵一样轻。   “赵大哥。”   赵也棠听到紫金叫他,连忙嗳了一声。   赵也棠随即就发现紫金身上那彻骨的寒气在如潮水一般的消散。   “我就要死了。”   听着紫金平静得可怕的声音,赵也棠抱紧了她,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紫金感觉自己还在持续不停地往上飘,她的声音也仿佛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我以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一颗许愿果。我的母体已经枯萎,我也即将死亡。树灵被仁王拿到了,他让我帮他做事,我别无选择。”   “树灵在仁王身上?”赵也棠愣住,他立马就要下床,“我去将仁王追回来!”   “不,已经太迟了,没用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去将树灵追回来,你不会死的。”   “我真的要死了。前面是我错了,我这一刻才发觉,只有自由才是最好的。你不要让仁王得逞。这场大雪是我动用愿力下的,仁王走不了多远,你一定要去将他追回来。我现在唯一的遗憾,是我临死都没有能见我父母一面,他们将我养这么大,我却无法孝顺他们了。我刚才动用了最后一丝愿力,让我爹能顺利再生一个孩子,请你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太难过。”   赵也棠抱着紫金,说不出话来,他感觉眼眶仿佛有千斤重,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怀里的人终于没有了呼吸。原本变得温热的身体慢慢变冷。   而紫金的意识飘出了身体,她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底下。赵也棠抱着她,泣不成声。   而紫金也没有留驻多久,她的意识一直往上飘,同时慢慢地凝固出了实体。她浑身赤.裸。紫金伸手一招,不远处的云朵飞了过来,环在她身边,变成了一件彷如晚霞的衣裳。   “天罚结束,紫金仙子归位!”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紫金抬头望去,云层中开了一扇门。她缓慢地飘了过去,走进了大门。   在她穿过那扇门时,视野焕然一新。   和她做凡人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天际有成群的仙鹤飞过,脚下踩得云层飘起一阵阵白雾,还能看到远处的天河,波光粼粼,像是洒落了一池的银粉。   天门入口处站着一排排天兵天将,紫金从天门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将目光投了过来。   紫金仙子受天罚到人间做一世凡人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也都知道原因。   想当年,紫金仙子不过是下界一颗许愿树结出来的果子,被流光仙君带到了天界,这才成为了仙子。可是这紫金仙子竟然对流光仙君暗生情愫,被流光仙君定亲的仙侣知道之后,紫金仙子就被罚下了天界。因为流光仙君未来的仙侣是天帝的女儿。   紫金没有看到那道身影,一点都不惊讶。   一个天将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对紫金道:“天帝有令,紫金仙子从此要潜心修炼,不得再想歪门邪道的东西。”   紫金愣了愣,冷笑一声。   她当年只是对流光仙君情愫暗生罢了,什么也没有做过,就被贬下轮回台。凡人都想成为仙人,殊不知仙界也和凡间一样,权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存在。   紫金回到了自己的仙府。这仙府还是当年流光仙君为她开辟的,如若不然,她在仙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紫金回到仙界不久之后,就知道了一件事情。   流光仙君要冲击修为境界,下界历练渡劫去了。   谁也不知道流光仙君到下界什么地方,他将自己的仙骨封锁,就算是追仙镜,也查不到流光仙君现在的下落。   五百年后,流光仙君历劫回来,轰动了仙界。   仙帝大摆筵席,要给流光仙君接风洗尘。   而这个时候的紫金,也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神仙罢了,若不是五百多年前,她曾经因为想抢仙帝女儿的未婚仙君而为众仙所知,大概没几个人会知道她的仙号。   紫金待在自己的洞府,一点都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的腥风血雨,流光仙君在接风宴上造反,当场将天帝从轮回台打落。   轮回台是天界的禁地,因为不管是谁从这里通过都会被剥掉仙骨。   紫金当年就是从这里被罚下,只是因为她本身就是许愿果,所以仙骨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流光仙君占领了仙界,成为了新一届的天帝。   这事情紫金还是知道得很晚,她一直待在自己的洞府,几百年都没有出去过。又过了大概两百年,紫金终于踏出了洞府。这时候天界的风早就已经变向了。   她偶然间得知新天帝就是当年的流光仙君时,还很是惊讶。自从天帝被流光仙君打下轮回台,天帝一家子也基本要在天界夹着尾巴做人了。当年仗着自己爹是天帝随意处罚紫金下轮回台的仙子也早就不知了去向。   紫金看着天边似乎永远不变的场景,那霞光就算是再璀璨,看了几百年只觉得审美十分疲劳。   她坐在天河旁边,呆呆地看着缓缓流动的天河。   她想,凡人都想长生不老,殊不知,长生不老其实是最痛苦的。紫金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她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她身侧。   “几百年没有见你了。”   身边骤然发出的喟叹,惊动了紫金,她回过头,一眼认出身边的人就是如今的天帝,当年的流光仙君。   几百年不见,他依旧是那样风华绝代,甚至因为身份变化,他现在看起来还有了一种别样的不同。   紫金见到流光仙君,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傻傻地笑了笑,也忘了要给天帝见礼。   流光仙君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你待在仙府几百年不闷吗?”   紫金笑道:“是很闷啊,所以先跟天帝讨个旨意,能不能让我下凡历练,比如做个十世凡人?”   流光仙君摇头,“现在天门不会再打开,你下凡之后回不来。”   紫金心想自己还巴不得回不来呢。   流光看着她,心想他现在是天帝,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跟着她下凡了,所以他不会允许她下凡的。况且做凡人结婚生子是必然的,他不会允许。   两人没说什么话,也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两人现在看起来身份差距更大了。   紫金也慢慢地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她站起身来,笑道:“忘了恭喜天帝了。”   流光看着她走远。他想仙界时间漫长,他不急于这一时。   可是隔天他就收到了一个坏消息,有仙人不知死活地传入了轮回台。流光一怔,他下意识地猜出这人是谁。他连忙赶了过去。   匆忙赶到轮回台,远远地就看到了紫金纵身一跃。   假如做仙人还不如凡人快乐,她不愿意这样荒度苟活。   两条新长出来的仙骨从轮回台掉落出来,流光伸手一招,将之握再手中,仙骨如玉,带着一股温热。   流光猛地回想起来,她的本体是仙果,她已经被剥除一次仙骨了,这一次几百年了才长出两根仙骨。这一次将会彻底地将她的仙骨剥除,她再也回不来仙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剁手快乐啊。 第365章 胖子的逆袭(一)   周菲是个胖子。   不是普通的胖子。她身高165, 体重两百多斤,具体是两百多少斤,周菲不知道, 她已经很久不敢站上秤了。   周菲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算是标准体重, 体重一百出头。不是纸片人, 也绝不是胖子。   她是三年前才开始变胖的。   周菲还记得,那时候她和相恋五年的初恋分手。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两人这么多年, 从来没有闹到吵架分手的地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 可是在一起五年, 两人对彼此都已经很了解。周菲知道,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深爱着顾荣。两人是高中同学, 高考结束之后才决定在一起,顾荣追她的。   顾荣长得很帅气, 在毕业聚餐之后,顾荣请同学将她叫到一边对她表白的时候, 周菲一度难以置信。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说她漂亮, 而在很多同学在青春期就开始早恋的情况在她身上更是不曾存在,她平平无奇, 根本不会有男生喜欢她。   顾荣却不一样, 他的帅气甚至不止在班上, 在学校里,都是鼎鼎大名的。顾荣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周菲一度很想知道。可是她不敢问出来,仿佛顾荣喜欢她, 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或者说,周菲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将自己处在了劣势被动的地位,在恋爱中,所有事情都是顾荣主动。周菲只是接受。   都说凡人都有脾气,可是在这场长达五年的恋爱中,周菲从来没有跟顾荣生过气,她尽自己的全力在维持着这段感情。   顾荣也很贴心,脾气也很好,两人考进了同一所大学。顾荣年轻气盛,让周菲和他在外面租房住。两人从大一的时候就住在外面,周菲每天给他做饭,洗衣裳。顾荣兴致来了的时候,也会将洗碗的工作给包下来。   两人都年轻,住在一起难免会发生想象不到的意外。   周菲还记得,那次是顾荣不想戴套,她拗不过他,只好依了他。可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就中了。那年他们还在念大二,是顾荣陪她去的医院。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术后难受的那种感觉,周菲想她大概一辈子都难忘记了。   顾荣安慰她,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等以后他还会再来的。   大学毕业,顾荣要留下来打拼,周菲则念了研究生。   她念研究生的第一年,顾荣的工作异常的忙碌。两人很少能将见面,因为顾荣的公司在城市的新区,平时公交车都很少,所以顾荣住在公司的宿舍,两人不再住在一起,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周菲大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她给顾荣打电话的时候,顾荣不是说在忙,就是几句话敷衍了就挂了。   时间久了,周菲就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试图跟顾荣沟通的时候,顾荣只是解释自己实在是太忙,说周菲不工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难,领导有多刁钻,工作强度有多大,人情世故有多复杂,这些就已经将他的几乎全部精力给占去了,实在是没有精力和时间再来处理感情上的不愉快。   周菲沉默地等待了一年,想等顾荣的工作变得顺利。可是等来的却是顾荣的分手短信。   周菲问他问什么,顾荣只是说,他太忙了,顾及不到她了,觉得很对不起她,分开对两人都好。   周菲打车去他的公司,想要见他,却看到他跟另一个陌生女孩手挽手地出现。   周菲那瞬间如木头人一般呆住了。   她没有走上前去,让顾荣难堪也只是在让她自己难堪罢了。   周菲打车回到了学校。   她很冷静地将所有关于两人过去五年的照片视频之类的东西全部撕毁删除,然后将顾荣的联系方式也全部删除。即使她心里已经将他的号码倒背如流。   那段时间,痛苦到难以自拔的周菲开始整夜失眠,她难以控制情绪,无时无刻一想到顾荣或者是看到什么她和顾荣曾经一起做的事情,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而在一次偶然中,她发现食物能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她在吃东西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悲伤了。仿佛濒死的人找到了一条唯一的求生之路,她买了很多零食和别的食物放在宿舍,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吃,除非肚子真的涨到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了。   她的身体就像气球一样地鼓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内。   那段时间,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见到她都会惊讶,“你怎么突然变胖了。”   是的,她那段时间胖起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好像是东西吃下去立马就变成了她身体上的一坨肉。   而周菲已经不关心身材这个问题了,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只有食物能给她带来片刻的喘息。   几乎不到三个月,周菲就发现以前的那些衣裳全部都不能穿了,她网购了大码衣服,但是不成几个月,衣裳又会变小,她就不听地买衣服,衣服尺码也越来越大。   周菲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那时候已经不是为了缓解痛苦而吃,而是吃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成为了身体的一种惯性。   她的体重飙升到过年回家,去机场接她的爸妈,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周菲妈妈很担忧她现在这个样子,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病了,将她强行拉到医院去检查,结果检查出来的结果就是因为过度吃东西,导致多余的脂肪在她体内堆积。   半年过去,周菲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她看着镜子里越来越胖的自己,已经麻木了。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是也说不出讨厌,瘦又怎么样呢,顾荣还不是离她而去了。   但是这时候的周菲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将精力分散到了学习上,两年后,周菲以非常优秀的成绩毕业了,凭着优秀的简历,进入了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上班。   她本来有选择的,离开这座曾经让她伤心欲绝的城市,但是周菲不想。至于不想的原因,她从来不问自己。   周菲决定在这座城市打拼之后,她爸妈给了她首付钱,让她买下一套小房子,好让她在这座城市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周菲没有拒绝爸妈的好意,这几年房价都在蹭蹭地涨,早买晚买,她都要买的。   这家公司的工作节奏快,周菲每天都很忙,付出也有回报,她作为管培生进来,一年后转正的时候,成为了小组长。   工作更加忙了,忙到周菲没有时间打理自己。当然她也没有打理自己的习惯,她现在这个体重,不管怎么打理,都很难看,她不愿意将时间花在这个地方。   周菲在这家公司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叫陈梦曦。因为都是管培生,两人关系不错。   陈梦曦和她是两种人,她身材苗条,长相甜美。   两人有唯一的一个相同的地方——都是单身,这一点也在前不久被打破了。   “周菲!”   下班前,陈梦曦来了她的位置旁。   “梦曦,怎么了?”周菲飞快地抬起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将目光收了回来,放在了笔记本屏幕上的报表上。   “今天周五了,下班跟我出去玩玩呗,今天你不忙吧?”   周菲道:“不忙,去哪里?”   “周文说去唱歌,他有几个朋友也一起去,我想着你在家也没什么事情,不如一起去唱歌放松放松,这工作节奏是准备要将人搞死。”陈梦曦抱怨了一句。   周菲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她道:“算了吧,你们去玩吧,我回家把这个报表搞出来。”   “迟一点交有什么关系,又不怎么急!”陈梦曦不肯放过她,“周菲,周菲!你可是我唯一的姐妹团了,你不去给我撑场子,谁去啊!到时候万一都是周文的男性朋友,我多尴尬,你说是不是?”   周菲最经不起别人撒娇,别人一撒娇她就会心软。陈梦曦抱着她手臂晃动,周菲吃不消了,只好求饶,“行吧,行吧,下班就去吗?”   陈梦曦笑道:“不,下班我们先去吃个饭吧,周文过来接我们。”   周菲笑道:“那我可不是去当了电灯泡吗?你们才刚在一起不久吧,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我还是自觉点,不去讨人嫌了。”   陈梦曦笑道:“这没什么,他早就想请你吃饭了的。”   下班后,周文果然如约过来接她们。周文的车是一辆大众速腾,非常紧凑,周菲身躯庞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上了后座。   她好不容易坐下来,已经累出了一脑门的汗水。   周文和陈梦曦就坐在前面。   周菲不经意地朝前面看了一眼,车内反光镜正好照到周文的下巴。   周菲看到他紧紧地抿着唇,显然是在憋笑。   周菲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只不过她答应了陈梦曦,她这个人不是很擅长弄僵气氛,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到了吃饭的地方。   周文提前订好了位置,服务员将他们带了过去。   点餐的时候,周文还挺绅士地将菜单递给周菲,示意周菲先点。   周菲点了一份墨鱼牛排,一份蔬菜沙拉。   周文坐在她对面,听她只点了两道菜,或许也真的是出于关心,问了一句,“只点两道菜,能够吃吗?”   陈梦曦从桌子底下碰了一下周文。   周文还挺委屈,他这么问一下也没什么吧,不是在关心她朋友吗?   周菲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出来,笑道:“没关系,够吃了。”   一顿饭吃得很是索然无味。   吃过了饭,周文开车,去了和他朋友约定好的KTV。时间已经接近八点钟了,已经有人先到了。周文拉着陈梦曦介绍给他朋友,介绍完,他拉着陈梦曦坐下,完全忘记周菲了。   还是陈梦曦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同事,她叫周菲。”   那两个男人看了周菲一眼,敷衍地笑了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兴趣报上来。   周菲也并不在意,她选择了一个角落坐下。   房间里的灯光稍微有些暗,周菲坐在角落,似乎与墙壁的颜色浑然成了一体。包厢里的氛围渐渐地热了起来,周菲端着一杯酒,只是出神,也没喝。   包厢门再次被人推开,三个人走了进来,两男一女。周菲本来也并不关心,但是却在周文给陈梦曦介绍的时候,注意力被他的声音拉了过去。   “这位是顾荣,是我大学舍友。”   光影打在顾荣的脸上,他的脸在那一瞬间一览无余。确实是顾荣。   他看起来变了一点,成熟了很多,穿着一件休闲外套,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挽着他的手。 第366章 胖子的逆袭(二)   顾荣, 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生命中消失了三年了。   周菲的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包厢里灯光昏暗,可是他的轮廓看上去还是那样熟悉。熟悉到令她早就已经变得古井无波的心, 倏地就沸腾了起来。   顾荣并没有注意到她。   周芳的目光从朝他身边的女子扫过去。那是个高挑的女子,她身材纤细, 穿着一条果绿色的裙子, 长波浪卷的黑发披在肩头,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美丽的气息。   她听到他们这群朋友在打趣顾荣,“这么久了, 从来不肯将女朋友带出来和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 我还纳闷呢, 原来是这么美丽的小姐, 难怪你要藏着掖着。”   顾荣只是笑。他女朋友朝那几个人点头微笑, “你们好,我是许丽雅。”   周菲的目光仿佛是粘在了许丽雅和顾荣的身上, 他们看起来太般配了,男俊女俏, 两人都面带微笑。这笑容仿佛是一根尖刺,毫不留情地刺在了周菲的身上, 将她裹了三年的保护套割开,露出了她最脆弱的心脏, 这根尖刺十分精准地刺中了她的心脏, 那些故意被尘封的往事都露了出来, 被染得血淋淋的。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因为多出了这几个人而变得非常稀薄。周菲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她倏地站起来,毫无预兆地开始往外冲。   有人注意到了她。   陈梦曦见她朝外面冲出去,喊道:“周菲, 包厢里面就有厕所。”她以为她要去上厕所。   这个名字,惊动了在跟朋友们叙话的顾荣,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那个女孩已经拉开了房门,朝外走去。从背影看,不是她。   顾荣不知为何,知道不是她的时候,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顾荣潜意识也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周菲,三年过去了,他依旧不能坦然地直视这个名字。   周菲冲出包厢之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往哪去,她循着记忆,朝KTV的出口走去。   周菲在和顾荣分手之后,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冷静得可怕。   很多人会当着她的面替她可惜。   “你和顾荣都在一起五年了啊,我一直以为你们俩会结婚会修成正果,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呢。不要太要强了,感情的事情,很多时候,不就是需要人先妥协吗?顾荣这么优秀的人,你以后很难再遇见了。”   周菲只是微笑,强忍着心痛。   周菲自从体重飙升之后,和从前的那些普通朋友几乎已经断了联系,同学聚会也从来都没有去过。   所以顾荣不知道周菲的变化,看到周菲现在的背影是她以前的三个,根本就没有认出周菲来。   周菲浑浑噩噩地走在街道上。   整整三年了,曾经听人说起能抚平一切伤痛的神药时间没有能将她的伤彻底治愈,留了一道小口,在她猝不及防地时候,就能重新被往事撕裂。   周菲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清吧。   她这几年忙于学业和工作,这种地方几乎没有来过。   她要了一瓶洋酒,自斟自酌。   清吧生意不是很好,人很少。她坐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边喝酒,一边掉泪。不受控制地掉泪。她心里在拼命地对自己说,是顾荣辜负了她,顾荣根本就不值得她伤心了,在她现在这么伤心的时候,顾荣在做什么呢,他在跟他的兄弟、朋友们欢歌,怀里搂着他的女朋友。   周菲都知道,这些道理她全都知道,只是这一瞬间,她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受她自己调配了,每个细胞都在分泌会让她更加难受的化学物质,她越难受,就越感觉自己的胃在不停地蠕动,她想进食。   周菲招手叫来服务员,将清吧里面有的小吃全部都点了个遍。很快小吃就将她身前的桌子摆满,她一边吃,一边流泪。   周菲的同时绝对不能想象到周菲现在这个样子,她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乐观积极。她虽然身材过于肥胖,但是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自卑内向。当然这只是在外人眼中的周菲。只有周菲自己知道,她有多痛恨自己身上这身肉。   酒吧里响起一阵民谣。唱歌的男生坐在酒吧靠墙的位置,他坐在一只高脚凳上,手上抱着一把木吉他一边拨弦,一边慢慢地唱着。声音干净清澈,酒吧里面灯光正好,他的侧脸暴露在灯光之下,他的长相过于清秀。   周菲并没有注意到他,她只是狠狠地仿佛发泄一般朝自己的嘴里塞着食物。   一瓶洋酒很快就让她有了醉意,只是这远远不够。周菲想要让自己大醉一场,希望醒来过后,她就能恢复那个完好的自己。   “晚风轻轻在我耳边诉说着年少的故事,那个少年他如今好吗?这么多年,我漂泊他乡,却没有忘了他的模样…”   嗓音中蕴含着让人迷醉的味道。   周菲又叫了一瓶洋酒。   桌上的小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全部吃完了。   周菲像喝水一样喝着酒。她觉得自己不用担心醉死过去被人捡尸,她现在这个样子,安全得很,不会有人对她起坏心思的。   酒精没有能将她的身体麻醉,反而将那些神经末梢的悲伤更加激化,她伏在桌上,呜咽着。脑海中回想起从前,那些过去像是水蛭一样吸附在她的身上,拔不下来,丢不掉,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   另一瓶酒没有喝完,周菲起身走出了酒吧。   她酒量并不好,这洋酒度数也高,她一走出酒吧,见了风,身体中的所有酒精顿时齐齐冲上了头顶,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意识,同时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晃眼间好像看到了一颗树,连忙踉跄着扑过去,扶着树就开始呕吐。   被她扶住的树,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腿上,鞋子上全部是这个女人的呕吐物,她一手撑在他的腰上,看样子一时间是吐不完的。   冲鼻的气味充斥着付何整个鼻腔。   他拉着周菲的手臂,想将她拉开,却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喝醉的人的力气,或者说是周菲的体重。她现在这个体重,几乎不能让人随意将她拉开。   “呕——”   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即使付何做了准备,跳开了,还是有不少脏物溅在了他的鞋子上。   这样的倒霉事情,付何心想自己也能遇得到。他其实认出来眼前这个女人正是刚才在酒吧买醉的女人,他坐在小台子上,酒吧里的场景一览无余。他看到这个女人坐在角落,似乎在哭泣。他当时觉得有些惊讶,为什么会有人一边哭泣一边狂吃东西,这让他想到了一部电影。   次日,周菲醒来。   睁眼,头顶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她感觉头晕得厉害,还有一阵阵想要呕吐的感觉从肚中涌上来。   周菲急忙找到了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还是难受得厉害。   洗脸的时候,周菲终于察觉出有什么不同了,这根本就不是她家!   周菲惊慌地飞快转身环顾四周,瞬间就确定了下来,这是一家酒店。   周菲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呆滞地走出卫生间,一皮肤坐在床上。这一分钟,她痛苦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究其根源,只能说是自己活该,还以为自己这个体格不会被捡尸,一个人在外面喝得烂醉。这不怪她自己又能怪谁呢?怪陈梦曦硬要将她拉去唱歌吗?怪昨天突然出现的顾荣吗?周菲很清醒,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早该将那个混蛋忘干净了,若不是她自己一直不肯忘记顾荣,她昨晚上根本就不会痛苦得想去喝酒。   不知道多久过去,周菲仰头望天花板,她长大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将身体中的绝望和痛苦全部都挤出来,好给一些希望的氧气腾出一些空间。让她能够重新鼓起勇气,继续她的人生。   她甚至连是哪个畜生都不想追究了。   周菲身上穿着内衣,裤子也被人脱掉了。   她起身准备寻找自己的衣裳,立马离开这个绝望的深渊,然后将一切都弃之脑后,再也不要回想起,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她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在房间里面怎么都找不到衣裳。这个混点不仅玷污了她,还将她的衣裳拿走了!   就在周菲又绝望又愤怒的时候,她注意到一张床头柜上好像放了一阵白纸,上面写了东西。她走了过去,将白纸拿起来。   周菲飞快地读完。   “你好。我是好心人,昨晚上被你在大街上拉住,吐了我裤子和鞋子都是脏东西,裤子很贵,鞋子也不便宜。希望你清醒之后,能联系我,赔偿我的损失。同时,房费也是我预付的,还压了一百块的押金。你的衣裳裤子上都沾上了脏东西,我请酒店的女服务员帮你脱下来,送去干洗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拿到,拿到的时候,记得付钱。”   字迹十分清秀,最后一排留了电话号码。   周菲张大嘴,再次将纸条又读了几次。   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从心底飘起,这让她顿时如释重负。   周菲接连呵了好几声,将纸条捧在胸口,她总算有一次是幸运的了。   她用房间的电话,先给前台打电话询问她干洗的衣裳什么时候送过来,得到确切的回答之后,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她心情在劫后余生之后变得美好,她甚至兴致勃勃地用遥控打开了电视,随便翻了一个节目看了起来。   拿到衣裳之后,周菲去退房,果然那个人留下了一百块的押金。   酒店服务员显得记得这位,不说周菲现在的体型容易让人印象深刻,就说昨晚上送她过来的那个男人就让人见之难忘。   当时她心里的震惊简直是波涛汹涌,因为周菲现在的体型看起来确实和那个男人不怎么般配,而且这种情形来开房的,一般都是从路上捡尸的。服务员见过不少捡尸的,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捡这种的。   不过紧接着,她就打消了疑虑。这个男人主动跟她说,他是在路上捡到她的,不放心将她留在大路上,所以送过来,开个房间让她休息。   服务员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这么帅的男人还这么善良,他身上还背着一把琴,简直让人见之难忘。   周菲虽然见到了那个纸条,但是还是决定问一下,让自己彻底安心。   “请问昨晚上送我过来的人,你见过吗?”   女服务员看了她一眼,道:“昨晚上是我负责接待的。是一位长得很帅的帅哥。您昨天喝醉了,还吐了人家一身呢。他将你送去房间之后,是我们这边一位保洁阿姨去给您脱的衣裳,这点您可以放心。因为衣裳上沾了脏东西,还请您见谅。”   “不不,”周菲连忙摆手,“不存在的不存在,我还要好好地感谢你们呢。真是麻烦你们了。”   周菲回到了家。   她拿出那张纸条,按着上面留下的号码打了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好久,才有人接了,听他浓重的鼻音,显然是还没有睡醒。   “你好,你好,我是昨晚上那个喝醉的女生。”周菲捧着电话,声音不自觉放得十分轻柔,她心中的感激之情不可尽言。   那边似乎被她吵醒,脑子有些短路,顿了顿才唔了一声,“是你。”   周菲连忙道:“真是对不起,昨晚上多谢您了。我弄脏了您的鞋子和裤子,你看看大约我需要赔偿您多少,还有房费和押金,我也一并转给您。”   “一共给我一千吧。”   周菲连忙道:“可以的,那我加您个微信,将钱从微信转给您,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那边简短地答了一句。   “嗳,那行,我通过您的手机号加您。”   周菲通过他的手机号搜索出来他的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   那边很痛快地就通过了。   周菲转了一千八过去。   付何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也没有看具体的数额,顺手就收下了转账,随即将手机一丢,继续睡了。   这边,周菲看着他的头像,是一直很胖的小猫,看着狠可爱。周菲笑了笑,这个男人真是个可爱的人,他收下赔偿是好事,不然周菲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出现这个插曲,意外地将顾荣突然出现带来的痛苦冲散了很多,周菲感觉自己好像是经历了一次生死,一瞬间就有些看淡了。   手机屏幕亮起,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周菲看了一眼屏幕,是陈梦曦打过来的。周菲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打开微信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陈梦曦发了很多信息过来。昨天晚上她浑浑噩噩地冲出了包厢,也忘记跟陈梦曦做个交代,她肯定又急又气。   周菲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陈梦曦果然很火大。陈梦曦是个脾气不错的姑娘,这回她是真的生气。周菲冲出包厢的时候,陈梦曦并没有在意,以为周菲没有听到她说话,去了外面的洗手间,但是等了好久,周菲都没有回来,陈梦曦这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她给周菲打电话,但是一连打了好多周菲都没有接。   陈梦曦又给她发微信,但是周菲都没有回复。这可将陈梦曦给急坏了,昨天她都没有怎么唱歌,一直在试图联系周菲。可是打了几十个电话,周菲都没有接。   “对不起,梦曦,昨天我突然有了急事,我忘记跟你说了,对不起,我手机静音了,没有看到你打电话过来,对不起。”   陈梦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将情绪给压了下来。   “你没事就行了,我都担心死了。”   周菲又不停地道歉。   挂断了电话,周菲长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都不会因为生活出现小小的波折而停下脚步,一晃又是一月过去,已经进入深秋了。周菲公司里的事情更多,周菲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家几乎是到头就睡。   她的生活彻底成了两点一线,除了在家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在公司度过。周菲疯狂地忙,也给她带来了一个好的方面。从同事的小道消息里,她在年底很可能会被升职。毕竟在这家已效率和人才著称的公司里,她办事高效,人又勤奋肯做事,深得领导赞赏。   本来时间会继续平平无奇地流淌下去,但是在一次偶然的失眠的深夜被打破。   周菲在难得的刷朋友圈时,看到朋友圈有一条送她去酒店的那个男生发的,算是一则广告,内容是他周五的晚上会出现在一家酒吧唱歌。   周菲心想,听那个服务员说这个男人长得很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应该有很多女性粉丝。所以才会在朋友圈发这个。   周菲看了一会,将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几分钟后,她重新将手机拿了起来,翻到了那则朋友圈。她想去看看这个帮助她的男人,也算是支持他了吧。   做了决定之后,周菲安然睡下。变胖之后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她睡眠质量变得很好,像今晚上这样的失眠几乎没有出现过。   到了周五,周菲特意将所有的工作提前做完,早早地就下了班。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准时下班。   陈梦曦看到她提着包包走,还有些惊讶。   “工作狂人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早下班?有事?”   周菲笑道:“是啊,有事。”   陈梦曦跟了上来,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啊?没事跟我出去玩呗,周文出差去了。”   陈梦曦已经和周文同居了。   周菲知道这一点。但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周菲对这个周文一点好感都没有。素养不怎么样,看起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陈梦曦看不到这些,她喜欢。周菲就保持沉默,从来不在陈梦曦面前谈论周文。   周菲还是很喜欢陈梦曦的,她笑道:“那刚好啊,我要去一个酒吧看人演出,你要去吗?”   陈梦曦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不是吧,周菲!”   “是的,我这么早下班就是为了去看这个,你要去吗?”   “能让你放下工作都要去看的,一定非常有意思,我要去!”   周菲自己有车,她因为身材问题,买的是一辆SUV,车内空间大一点。陈梦曦没有买车,听她的说法是,现在这个城市的房价已经太高了,她的存款要留着和她未来的老公一起买房子用,所以不买车。   两人坐上了周菲的车,两人先是找了个地方吃饭,然后才朝那家酒吧开去。   到的时候差不多快八点钟了。今天酒吧的人格外多,多数都是女生,看来这个男人的广告很有效。   周菲和陈梦曦跟着服务员,找了一处位置坐下了。   陈梦曦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这家清吧有什么特别,值得周菲放下工作赶过来。   “这家酒吧到底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啊,还能吸引您大驾光临?”   “好戏还没有登场呢,急什么,耐心点。”周菲道。   两人点了一扎啤酒。   陈梦曦的酒量不错,一边喝酒,一边跟她八卦最近公司里面的事情。   周菲对这些八卦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她不想扫陈梦曦的兴致,所以还是附和了几句。   半个小时过去,酒吧的灯光陡然暗了一下。有个主持人登台,介绍今晚的情况。   “我们请来了著名的民谣歌手,付何先生,来给大家演唱。希望所有人今晚,都能在这里过得愉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处小小的舞台上。等这个主持人走下去之后,有人迅速上台,将凳子和麦克风准备好,紧接着,一个抱着吉他的男人走上了舞台。   酒客中顿时有女生发出捧场尖叫。   陈梦曦看着那个男人,因为这时候舞台的灯光不那么暗,所以陈梦曦也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她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周菲,“周菲,你不是吧?”   周菲也看着那个男人,这就是那天送她回去的人。他叫付何。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字,但是周菲从那个主持人的介绍中,记住了他的名字。   陈梦曦还以为是周菲开窍了,看上了这个男的。虽然心里确实觉得不是很般配,但是周菲能有这样的觉悟不容易,她作为朋友,绝不能打击周菲的信心,于是她笑道:“周菲,看不出来啊,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   周菲转头看向她,她并不打算将那天的原委告诉陈梦曦。因为陈梦曦的男朋友的舍友就是顾荣,她不想让陈梦曦知道她的往事。   这段往事她深埋心底,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偶然间认识的。”周菲只是说道。   陈梦曦笑道:“这男的可以啊,长得也太帅了。我感觉我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碰到这么帅气的男人,话说他这个长相,都可以去娱乐圈了吧?”   周菲没有说话,她紧紧地遥遥地看着付何。   付何坐在高脚凳上,垂头试着拨弄了几根弦,一阵优美的音符流淌而出,酒吧里顿时变得悄然无声。没有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但是他已经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那瞬间,陈梦曦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男人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这么好听?!陈梦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真的应该去娱乐圈发展,光靠这张脸,就能吸引无数的粉丝了。   付何一连唱了好几首歌。每首歌都在他的嗓音下完美演绎。   “周菲,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认识这个宝藏男孩的?”陈梦曦压低声音问周菲。   周菲心情很好,她笑道:“一点小插曲,我有他的微信。”   周菲:“!”   “实话实说,我以前可没发现你竟然有朝一日能这么主动,果然是,美色害人不浅。”   周菲笑了笑,没有解释。她对这个叫付何的男人并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她还没有准备好开始下一段恋情,而且周菲也知道,像这样的男人不会看上她的。   出现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周菲提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宽阔的身材。   陈梦曦注意到了她的举动,顿时也察觉到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情。陈梦曦拉住周菲,道:“周菲,我把你当好朋友,你知道我的,我性子直。我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也千万别介意。我想说,周菲,你真的该减肥了。虽然现在你的人生好像并没有受到身材的禁锢,我也不是说胖不好,但是,你该相信,兴许有时候,它真的很有可能在某件事情上局限你。”   周菲愣住。   陈梦曦看着她,心里其实有些担心,她担心周菲会翻脸。陈梦曦虽然不胖,但是她也知道,任何一个胖子都不喜欢别人对她说你可真胖,你该减肥这样的话。可是作为朋友,陈梦曦想要周菲变成更好的自己。   为了给周菲动力,陈梦曦指了指舞台上唱歌的男人,笑道:“等你瘦下来,这样的男人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吗?听我的,减肥,姐妹!”   周菲知道陈梦曦是好意,她没有那样笨到将人的好心当做狼肝肺,但是现在,她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减肥的理由。她却是很胖,自己也不喜欢自己这么胖。但是瘦下来,生活会有不一样的变化吗?周菲不那样认为。   陈梦曦从周菲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周菲并不想减肥。   陈梦曦心里叹了口气,她作为朋友,该说的已经说了,周菲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陈梦曦不知道周菲的过去,只听周菲说过她以前不是这么胖的。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消磨掉了。因为两人都喝了酒,所以周菲请了代驾。   在门口等代驾过来的时候,一个男人从酒吧门口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一条军绿色工装裤,脚上蹬着一双黄色的靴子,斜背着琴。   他很高,几乎快及酒吧门那么高。   正要从两人身边经过,陈梦曦和周菲在说话,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周菲注意到了。就在付何要过去了的时候,情急之下,周菲一把拉住了他。   付何回过头。其实他出来看到周菲的时候,就已经认出她来了,也稍微地一愣,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在里面的时候,因为人太多,付何没有注意到她。付何本来是准备装作不认识,就这么过去的,但是没想到周菲会一把拉住他。   陈梦曦说着说着话,周菲突然伸手拉住一个路人打断了她,等她回头看过去,立马就认了出来,这可不就是刚才在酒吧里面唱歌的那个帅哥吗?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吧!”周菲不相信他认不出自己来,所以直接跳过了自我介绍这个多余的环节,直奔主题。   付何看了她们俩一眼,这次她可算是学乖了,出来喝酒带了个同伴。   付何道:“不用了,我打车。”   陈梦曦听他们俩的对话,眼睛瞪得更圆了。听这两人说话,好像这两人是认识的啊!   周菲也没有强求,放开了他。“那好吧。”   付何礼貌地和她点了点头,走了。   “周菲!”   陈梦曦惊了,“你和他竟然已经熟到这个地步了吗?!加油周菲,女怕缠郎,男怕烈女。女追男隔层纱,你不主动就永远没有机会啊!”   周菲看了一眼付何离去的身影,正好这时电话也响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代驾来了。”   周菲接了电话,代驾不一会儿就找了过来。周菲先让代驾送陈梦曦回家,然后才回了自己家。   夜晚躺在床上,周菲摸了摸自己就算是平躺也依旧突起的肚子,肥肉摊开,她不看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难看。   周菲回想起陈梦曦的话。   减肥。   这样的字眼第一次触动了周菲的神经,但是第二天早上,在这个难得的清闲周六,周菲给自己弄了一大桌好吃的早餐,全部吃光了。   她胖就是因为吃,所以现在食量变得异常的大。她以前吃这么多,可能三顿也吃不完,现在一顿甚至都有些意犹未尽。   等洗过了碗碟,她躺沙发上,准备刷刷手机。   就在她刷手机的时候,突然有个微信的状态栏弹出来。周菲扫了一眼,竟然是付何发过来的。她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我今天才无意间注意到你转给我的是一千八,我说的是一千,你转多了,多的八百我退给你。”   这条消息还没有读完,那边就转过来八百块钱。   周菲发了一个啊过去,随即她反应过来了。   “没关系,这钱你拿着吧,跟我的生命比起来,这钱真的太微不足道了,算是感谢费,你快收下。”   “不要。”那边只简答地回复了两个字。   周菲愣了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这个男人的性格可真是…   她将八百块退还了。   “说了不要。”语气能看出来,已经逐渐有些不耐烦。   但是可惜周菲也是个拧巴性格,她说要给,那就一定要给。她这回不退了,但也不收下,这钱等明天还是会退出去。   这岔过去,付何没有再说话了。   周菲本来想找部电影看,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感兴趣的,干脆不看了。她走进书房,抽了一本书出来,坐在阳台上看了起来。   她在付何的朋友圈了解到,他几乎每周五都会有演出,在不同的酒吧。于是周菲恒古不念地生活中添加了一点内容。   每个周五她都会出现在他驻唱的酒吧。   陈梦曦在知道她每周五都去听付何唱歌之后,还以为周菲真的是对他动心了,但是周菲自己知道,她只不过是在黑暗中发现了一粒光明的种子,她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光,能远远地看着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别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而周菲不知道的是,付何几乎在每次演出,都能从人群中找到她。这个姑娘每次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她并不会花钱点歌,也不会像别的女生那样来找他,要签名。   这天周五,周菲听完了付何的歌,她今晚上没有喝酒,点了一杯鸡尾酒,摆在桌上没有喝。等付何唱完,她略略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外走。   等走出酒吧,她准备去附近的停车场找车。这时,身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有空吗?能不能送一下我?”   周菲转过头,是付何站在一旁,他靠着墙壁,手里夹着一根点燃了的烟,他一边说话,淡蓝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周菲听他说让请她送他回家,还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可以啊,我车停在附近的,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过来。”   付何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周菲去停车场开了车过来,付何果然在原地等着她。   等付何上了车,周菲才问道:“你家在哪里?”   付何的目光看着前面,“走吧,我给你指路。”   周菲没有再问,沉默地开着车往前。   每到一个路口,付何就跟她指路,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一处小区外面。   “就是这里了。”付何解开安全带,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来,放在了车窗台处,然后下了车。   这人真是没礼貌,周菲摇了摇头,看向那样东西,是一叠人民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7章 胖子的逆袭(三)   周菲愣了愣才笑着摇头, 这人真是有性格。为了将她这八百块还回来,还能屈居坐她的车回来。   她想了想,还是给付何发了一条微信。   “收到。”   付何没有再理她了。   周菲放下手机, 回了家。   临近年关,工作更加忙碌了, 就算是周五,也难以抽出时间再去听他唱歌了。周菲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快就有了回报。她晋升为副经理。   这一年,周菲二十六岁。高强度的工作也是高回报, 成为副经理之后,年薪超过了四十万, 成了公司大力培养的骨干领导备选。   新年,周菲终于有了七天假期。她定了机票回家。   周菲一年到头,也就这一次回家了。平时她工作忙, 有些时候是她父母过去看她。   现在过年是周菲最不喜欢的事情, 她可以不去走亲戚,但是亲戚来她家的时候,她总不能躲开。而是就被灌输了一耳朵的——“周菲怎么搞的, 现在怎么长这么胖了, 我跟你说, 太胖了可不好找婆家, 周菲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吧,都二十六了!再不找, 以后就真的不好找了!现在的男人都一个德行,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喜欢年轻小姑娘。女人能有多少个青春年华啊!我看啊,宜早不宜迟, 现在就要将相亲给安排上了。周菲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在家,等她去上班了,谁给她介绍?我发动我的朋友们给周菲介绍,放心!条件不好的一律不要,咱们周菲可是高材生呢!”   周菲的妈妈也特别担心周菲。妈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的事情,但是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女儿总不至于还没有走出来。再者说,周菲年纪确实也到了,再不抓紧一些,好的都被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又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女儿呢!   只是周菲现在外形看起来确实不太尽人意,妈妈开始限制她的饮食,一顿饭只给她盛半碗,为了让周菲减肥,大过年的,家里的菜都搞得跟吃斋似的,连个肉菜都很少见。   周菲在家里待了几天,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而正在这时,她那个大姨给带来了好消息。相亲的人选找到了。   周菲妈妈高兴得不行,直感叹还是自家人亲,别的人,会这样将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吗?   妈妈都这样说了,周菲就知道不能让大姨的好意落了空。   大姨兴致勃勃地跟周菲妈妈说起对方的条件,周菲妈妈拉着周菲一起听。   “是啊是啊,是独生子,今天二十八,听说也是本科毕业。家里有一套房子,挺大的,车也有,他妈妈我认识,是个好相处的女人。这孩子听说是在房地产公司上班,收入也不错。他妈妈也是想着趁着现在过年,闺女们都回家了,趁着这个时间给她儿子安排安排相亲。你们看怎么样,见见吧?”   周菲妈妈当然愿意了解得更加详细一些,就问道:“现在本科生也不稀奇了,我们周菲还是研究生呢…”   话还没有说完,大姨打断她,“我说,现在女生学历高,可不好找对象,人家男的都挑呢,嫌弃这些书读多了的女生主意太大,我都没敢跟介绍人说周菲是研究生,只说了她也是本科毕业的。见见吧,也没有什么损失!这我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托人找的,人家条件不错,错过了就可惜了!”   周菲妈妈没了主意,看向周菲。   周菲还是第一年被安排相亲,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这年头能走上相亲市场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太优秀的。优秀的人身边还会缺人吗?   周菲知道,自己不跑这一趟,她妈妈绝对不会甘心的。   “行,我去见见。”周菲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周菲妈妈十分高兴,拉着大姨又聊了许久。   周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听她妈妈和她大姨说话。本来只是聊着对方的家世之类的话题,聊着聊着画风就有些变了,变成结婚要求对方全款买房,多少彩礼之类的。   周菲叹了一口气,她妈妈大概太过于乐观了。   因为时间仓促,见面的时间就安排在第二天。   大清早,周菲就被妈妈给叫了起来,逼着周菲梳妆打扮,还美滋滋地帮她挑选衣裳。一套又一套衣裳换下来,妈妈怎么也不满意,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还是瘦的时候好看,你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瘦下来。别太挑了,合适就差不多了。”   周菲嗯了一声。她本来想穿羽绒服,但是她妈妈死活不同意。说她本来身材就胖,要是再穿羽绒服,身材就更加臃肿得不能看了。   周菲只好穿了一件呢子大衣就出了门。   两人约好的是吃中午饭。到了约定的地方,周菲进了餐厅。昨晚上两人就加上了微信,双方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定了今天吃饭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到,她就找了个位置,然后将桌号发了过去。   两人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半见面,但是到了十点半,对方还没有出现。周菲看了一眼微信,对方也没有什么解释。   周菲耐着性子又等了二十分钟,才看到服务员领着客人朝这边走过来。   本来周菲看到是一对母子,还以为不是。但是这两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在她这桌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周菲顿时感觉到两道强烈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你就是周菲?”说话的是那位阿姨。   阿姨穿着一件火红色的羽绒服,有些胖,显得很是富态。她眉毛做的永久眉,又弯又细,将她的脸柔化了几分。   “是的,阿姨您好,我是周菲。”   周菲没想到对方相亲还带上他妈妈一起来,这一点昨晚上可没有提到过。而且两人初次见面就迟到了二十分钟,即使周菲对这场相亲一点希望都没抱,但是还是止不住地失望。   “这是我儿子,李峰。”   周菲看了一眼相亲对象,身材中等,剪着寸头,国字脸,看着倒是挺老实的样子。   “你好,我是周菲。”周菲主动对他道。   李峰看着她,说了句你好。   “你大姨可没跟我们说你这么胖。”那阿姨说话不是很客气,显然是对她的身材极其不满意,一上来就不惜显露不礼貌地说。   周菲笑道:“真是抱歉,可能我大姨不知道你们这样看重身材这一块。”   阿姨言语不无嫌弃,“可你这也太胖了。”   周菲还是礼貌地笑道:“真是对不起阿姨,如果您确实对我的身材很不满意的话,也没有关系,就当和您儿子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那阿姨又看了周菲一眼,道:“算了,来都来了,就认识一下吧。”   服务员此时将菜单拿了过来,因为以为是周菲请客,所以将菜单先递给了周菲。这阿姨再不怎么礼貌,也是长辈,所以周菲本来是想要递给她点菜的。   谁知这阿姨冷不丁地开口,语气很是不满,“菜单拿给我,我来点!”   服务员被这一声吼得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周菲,周菲点了点头,道:“那么阿姨您来点菜吧。”   这阿姨将菜单拿了过去,一页一页地翻,   “儿子,你喜欢吃龙虾,点个巴黎龙虾,鹅肝也不错,来一份,这个鱼羹看起来不错,来一份吧。”   她从头翻到尾,一口气点了十来个菜。不仅半点给周菲添加菜品的余地都不留,本身这十几个菜三个人也绝对吃不完。   服务员好心提醒道:“您好,你点的菜品有些多了,超出了三人份的分量,您看看是不是需要删除几个菜呢?”   阿姨阔气道:“不用不用,我儿子胃口大!”   周菲笑而不语,她不仅不嫌菜多,反而将菜单拿了过来,自己又点了一份牛排。   服务员大概也看出这位阿姨不是很好惹,不敢再多说,下去传菜去了。   “你怎么还点牛排?”阿姨问道,“这些菜够我们吃了吧!”   周菲只是笑道:“没关系,我一直很想吃他家的牛排,好不容易来了,就点一份吧。”   阿姨还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趁着菜还没有上齐,阿姨开始盘问她。   “你在哪里上班?我听说你是本科生?毕业于哪所大学?现在收入怎么样?你是独生女吧?独生女不好,以后父母都要靠你养,结婚之后压力就太大了。”   周菲一五一十道:“我本科毕业于Q大,研究生也是在Q大读的。”   Q大在全国高校中排名前三。   阿姨显然有些震惊到了,“这不可能吧,要是你毕业于Q大,你大姨还能不说?我认识你大姨有几年了,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她有个侄女在Q大啊。”   周菲笑道:“我大姨对这个不是很关心。而且我大姨觉得女生学历高了,不太好找对象,所以她没有说。”   阿姨很认同地点了点头,笑道:“说得是,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呢,年纪都读大了。毕业了都二十七八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我听说你二十六了,也没两年了。”   周菲还是保持微笑。   这场相亲一直是对方的木器在和周菲交流,而且全程都秉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周菲各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周菲一直表现得脾气很好,几乎没有反驳过。   她表现得如此懂事,倒让这个董阿姨有些另眼相看了。   等周菲的牛排上来,董阿姨看到她的牛排,又给她和她儿子也各点了一份牛排。   周菲笑道:“他们家的红酒也很出名的,有牛排没红酒多没有格调。”   于是董阿姨又叫了一瓶红酒。   周菲慢条斯理地将牛排吃完,抹了抹嘴唇,才笑着对董阿姨道:“你们慢吃,我去一趟洗手间。”   董阿姨正忙着和她儿子消灭食物呢,哪管周菲去哪里。只是点了点头,“去吧。”   周菲没有去洗手间,她径直离开了餐厅。   等餐厅里的母子二人吃完饭,这才想起周菲说她去洗手间,这么久了都没有回来。   董阿姨一边看手机,一边道:“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去洗手间去这么久?”   李峰也拿出了手机,这时才看到了他手机上的微信信息。是周菲发过来的。   “周菲说她有事情先走一步了。妈。”   董阿姨听了顿时细长眉高高挑起,“你说什么,她走了!?”   李峰点了点头,“说是有急事。”   董阿姨是真的急了,她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残羹,确实点多了,尽管母子二人都吃得很撑了,还是没有吃完。董阿姨还打算将这些都打包回家给李峰的爸爸尝尝,现在她突然就没有这个兴致了。   这里是西餐厅,就算是不是高级的西餐厅,这里的菜也绝对不便宜,他们还开了一瓶红酒,这顿少说也要三千往上。   董阿姨急得连忙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臂,“快不快叫她回来!”她一边说一边手指桌子,“不然这一餐谁来买单!这一餐可贵了呢!”   其实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就已经能看出,李峰是个巨婴了。是他在相亲,全程都由他妈妈主导。   李峰赶紧给周菲发消息,但是周菲没有回复。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董阿姨坚持不住了,眼看着这一餐的饭钱都还没有着落,她赶紧催促儿子。   “你杨阿姨都说了,这个周菲现在工作听说厉害得很,年薪四五十万!这点钱对她来说算什么!”   李峰性子比较直,埋怨道:“你刚才就不应该点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怎么吃得完?”   董阿姨有些生气,“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吃点好的?别说了!赶紧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你也别太憨地跟她说让她回来结账,就说是我还有些话想跟她说。”   李峰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可是这顿饭都三千多块,这也确实让人肉疼,只好给周菲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周菲接了。   “你好。”   “周菲,你好,我是李峰。”   那话那头,周菲心想电话中比现实中要礼貌一些了,至少还能跟她说一下自己的名字。   “嗯,有什么事吗?”   李峰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董阿姨一把将电话抢了过去。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   “周菲啊,你说你这孩子,话都还没有说完呢,怎么就先走了,阿姨还有事情要问你呢,这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快回来,阿姨再和你说说话。”   周菲笑道:“阿姨,我知道您时间宝贵,但是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出了一点急事,已经打车离开了。您要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   董阿姨耐着性子哄她,“电话里哪能将话说清楚的,你和小峰之间的事情,当然要当面说才行。我和小峰都觉得你这孩子不错,小峰也有想要发展下去的意思。两个年轻人嘛,坐在一起才有话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菲笑道:“您说的是这个意思啊。这样吧,我也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也不敢耽误您儿子,毕竟他也老大不小了,我就直接跟您说了吧,我没有看上您儿子。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这样,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挂了。对了,我点的那份牛排一共98,我给李峰转一百块,毕竟没有成功吗,没有叫你们给钱的道理,就这样,我先挂了。”   周菲摁了电话,给李峰转了一百块钱过去。   周菲虽然已经提前预想到自己的相亲不会顺利,但是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奇葩。她好歹也是五百强企业的小管理层了,怎么可能连董阿姨这点用意都看不穿。若是她自己和她儿子出来吃饭,会这样一股脑地点十来个菜吗?又不是家里有矿,显然也不是在向她炫富,炫富不是这么炫的。显然,董阿姨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呢,可惜周菲也不是傻子。   那边见她挂了电话不肯过去了,当然是不死心,又给她打了电话,但是周菲直接这回直接不接了,将李峰微信删除,电话拉黑。董阿姨还不死心地用自己的电话打过来,但是周菲也一律不接。   周菲这里行不通了,那边餐厅不结账也走不了人,但是董阿姨也着实肉疼自己结账,就将电话打到介绍人那里去了,将今天的情况说了一遍,一定要介绍人让周菲他们那边的人过来将帐结了,退一步讲,这一餐饭是双方吃的,最不济,也得AA吧。   大姨听说相亲弄得如此不堪,她姐妹杨阿姨言语中对周菲也是颇多责怪的意思,大姨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了解到的情况是这相亲没成,男方那边要求吃的这餐饭AA。   大姨没给周菲打电话,先给周菲妈妈打了电话。   “你看这事情弄的,小杨好心好意帮我侄女介绍对象,现在弄成这副样子,以后我见了小杨都不好意思,多少钱嘛,不就是一餐饭吗?没成就一边各付一半吧。听说还是周菲提出的地方呢,吃什么地方不好,非得去这么贵的餐厅,这些年轻人啊,太虚荣了。”   周菲妈妈接了电话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她女儿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脾气很好,轻易不会跟人弄僵。   妈妈给周菲打了电话。   周菲听说大姨给她妈妈打电话,要求要她们付一半的饭钱,顿时就气笑了。   “您知道当时什么情况不,人家将我当冤大头宰呢。”说着,周菲就气愤地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三个人,点十多个菜!那边的定量是一人两个菜,通常三个人点六菜就已经足够了。那服务员都提醒她了,她还是坚持要点,不就是看到我在那里,想要宰我吗!我只点了一份牛排,他们点的菜和酒,我没吃也没喝,您可别当这个冤大头,您瞧瞧,这都是什么人呢,自作自受!”   周菲从餐厅离开之后,见时间还太早,不好直接回家,就找了个咖啡馆坐一坐。接到她妈妈的电话,周菲生气了,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就有些大。   周菲妈妈也不是傻子,听女儿这么说,也知道了那相亲对象的无耻。这样的人还出来相什么亲呐,哪个姑娘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他吧。   等大姨再打电话过来要钱的时候,周菲妈妈就气愤地怼了回去。   而这边,周菲正在深切地后悔自己昨天就不应该同意什么相亲,将好好的一个年整得这样恶心的时候,一个男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的身影让人难以忽视,周菲抬起头,认出了他来。   “付...付何?”   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付何,周菲着实没有想到。她惊得微张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两人说到底也并不熟,周菲也不知道付何竟然和她是一个地方的人。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你。”付何先说道。   他刚才就坐在隔壁,听完了,周菲在电话里和她妈妈吐槽的全部内容,不过他很识趣地没有问起,毕竟两人确实也不熟。   “你家是这里的?”过了一会儿,周菲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付何点了点头,“是的。”   “真是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说完之后,两人都有些相顾无言。即使气氛有些尴尬,但是付何还是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周菲硬着头皮问道:“那你今年还上首都发展吗?”   付何点了点头,主动说起,“我签约了一家唱片公司,明年应该要潜心准备出唱片的事情了。”   “可是你..”   “可是我一点知名度都没有?”付何接过她没说完的话。   周菲其实刚才没有说完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被付何直接说了出来,不觉有些尴尬,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付何道:“我只是想出一张唱片而已。就算是自费也没有关系。”   周菲开玩笑道:“但是我有种预感,等你出了唱片,一定能爆红。”   付何其实对爆红没有兴趣,不然他其实早就被几个经纪人找上门过,付何一向对□□的娱乐圈不太感冒,所以也就一直拒绝没有加入。   “现在嘛,主要不是靠包装吗?包装得好,就算是什么都不会,也能有机会出名。”   付何微微皱眉,“我只是想好好地唱歌。”   周菲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觉得你如果进入娱乐圈,发展的机会一定很大。”   付何不置可否。   “我后天就要收假了,明天就要赶赴首都了。你呢?”   付何道:“家里还有点事,我可能要过一阵子才去首都。”   “你粉丝挺多的。”周菲笑道,“有时候你去某些酒吧,酒吧都是爆满。”   “你为什么后面不来了?”付何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   周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后面工作有些忙,就没时间过去了。”   付何怀疑地看着她,“真的不是因为我将那八百块钱还了回去?”   周菲有些不太明白了,用眼睛询问他。付何从她疑惑的眼神中看出来,不是。他感到略微有些尴尬,他还以为是因为他执意将钱还回去,她因此生气了,所以后面就再也不去听他唱歌了。   又坐了一会儿,周菲起身告辞。   “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下次见。”   付何站在原地,看着周菲离开。   因为相亲的事情,周菲一家人和大姨弄得有些不太愉快。但是经过了这一次奇葩相亲之后,周菲妈妈终于觉悟过来,相亲真的不太靠谱,要是这样奇葩的人再遇到一次,真的要叫人心灰意冷了。加上周菲也要收假回去上班了,相亲终于告一段落了。   回到已经熟悉的城市,又是新一年的打拼。   周菲升职之后,更加地忙碌。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空闲时间。别的人这样陀螺似的接连转都会感觉疲惫,但是周菲给他们的感觉就是精力永远都用不完,总是时刻充满着力气。   只有周菲知道,她压力大得头发掉得很厉害。   周菲接到了一个任务,要去和另外一家广告公司谈合作。这样来,他们是甲方,要和广告公司进行谈判。周菲对这样的业务已经非常的娴熟,她让助理先给广告公司的人发了邮件,约了时间,邀约广告公司的人过来洽谈合作。   到了约定的时间,广告公司的人过来了,周菲先让组员跟广告公司的人沟通了,她不是很满意这样的条件,这家广告公司虽然是行业中的翘楚,但是这条件还是有些过于优厚了。   周菲亲自出马去谈。   吩咐助理将人请去了会议室,周菲放下手中的事情,过去洽谈。   推开会议室大门,周菲走了进去。她的下属在跟广告公司的人洽谈,听到开门声,他们转过头来,下属跟对方介绍周菲。   “这位是周总,是我们的项目负责人。周总,这两个就是圣域广告公司的人。”   周菲几乎要听不到下属说了什么,她愣愣地看着那两人其中一个。   他穿着灰色的西装,除了脸上出现了几分在商场历练出来的冷峻,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他在看到周菲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也微微一变。   下属还在介绍,“这位是顾总,这位是顾总的同事,姓张,张工。”   顾荣比周菲率先反应过来,他看着周菲道:“周总,久仰大名。”   周菲拼命克制住手指想要蜷缩的冲动,她定了定神。再次这样面对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下。顾荣装作不认识她,她也不想将局面撕扯得难看。   “顾总,同样久仰大名,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周菲在这几个月忙碌的工作中其实瘦了不少,但是也只是没有以前那样夸张了而已,现在看上去还是挺胖的。她原先是鹅蛋脸,现在双下巴将她的脸拉长了不少,身体看起来圆滚滚的。   顾荣大概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周菲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次在KTV的事情,他早就已经忘了,所以也没有想到自己其实在别的地方曾经见过周菲。   周菲极力克制自己,好让自己优雅地坐在了东道主的位置上。   下属走过来,将资料放在她身前的桌上。周菲翻着页,但是却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顾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当面出现,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她真的希望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再见他了的。   那姓张的说道:“周总,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优惠了,这还是看着贵公司是是我们公司的长远合作伙伴的面子上,您大概也知道,我们公司在同行业公司的实力,高投入,带来的是高收益。”   周菲定了定神,将目光从资料上抬起,看向顾荣身边的男人。   “张工,第一次见面。你好。你说得不错,高投入兴许意味着高收益,但是,学过经济学的人都知道,这其中有个临界值,如果超过了这个临界值,很有可能就会出现反面可能了。贵公司实力我们一直都深切认可,不然也不会想要跟你们合作了。只是这期产品…”   当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周菲慢慢地将慌乱都收拾了起来,她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各种因素,语气笃定,让人莫名就产生了一种信服。   他们毕竟才是甲方,在谈判这方面,本来就占据心理上的优势。他们给出的条件也并不低,周菲知道广告公司的人肯定会同意。   果然,当顾荣二人察觉到他们态度坚决的时候,也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说是要回去请示一下领导。   周菲笑道:“条件就是这些了,我们本着合作共赢的精神,自然也不会让合作伙伴吃亏,这个条件彰显了我们的诚意了,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但是我后天之前需要知道答案,如果合作不成,我们也好进行下一轮的招标。”   顾荣走过来,对周菲伸出手,笑道:“那就麻烦周总费心了。”   周菲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还是那样修长、干净。周菲伸手,搭在他的指尖上,两人几乎是一触就分。   周菲让下属送他们离开。   等人都走了,周菲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她神情呆滞,但心似乎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洋。   好不容易,周菲冷静了下来。走出会议室,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看着镜子中肥胖到不像样子的自己,周菲第一次产生了深深地厌恶。   她不知道这种厌恶感到底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被顾荣看到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顾荣,所以她开始痛恨这身肥肉吗?周菲不敢这样想,因为如果这样想的话,她会更加痛恨自己。   顾荣现在对于她来说,算得了什么?他只是个连路人都不如的人罢了,这种人以后休想再影响到她!   这次合作,还是顺利地谈了下来。接下来的洽谈,就是下属的工作了,周菲也就没有再见过顾荣,直到签订合同的时候,双方对合同的条款都有一些增改,这就需要双方坐下来商谈了。   周菲一点都不想见到顾荣,但是这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又没有办法逃避。   坐在会议室的时候,两人都是双方的负责人,自然就相对而坐,抬眼就能看到对方。   周菲几乎全程不敢抬头。合同修订也不是什么大事,谈完合同之后,作为乙方,顾荣主动提出要请客吃饭。   周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吃饭就不必了,多谢顾总盛情邀约。”   顾荣也猜到了她不会去。   快四年了,她变化太大了。顾荣现在看着这样的周菲,原来的影子一点都没有了。   除了身材上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气场上了。她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已经坐上了副经理的位置,光是这一样让顾荣就已经够惊讶了。   在顾荣的印象中,周菲是个脾气很好,但是没什么主见的人。但是现在,从和她洽谈合作的过程来看,现在的周菲变得非常的果断且雷厉风行,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修炼来了这样的气场,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是很难改变自己的。   当然最让顾荣感到震惊的是她身材的变化了。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有一天见到的周菲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周菲,若不是因为对她太过熟悉,顾荣都可能认不出来她了。   合作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周菲让同事代送一下顾荣。快要走出办公室,顾荣却走了过来,对周菲道:“周总,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菲转头看他,虽然不知道他想还说什么,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很是平静,“当然。”   周菲将顾荣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且吩咐助理冲一杯咖啡过来。   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提当年的事了,但也没有继续说工作上的事。   周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顾荣这是要跟她说点什么,她不想率先开口问,她要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等助理将咖啡送进来,顾荣喝了一口,才抬头对周菲道:“周菲,我要结婚了,婚礼就在国庆节,想邀请你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8章 胖子的逆袭(四)   周菲顿时愣住。   顾荣心中那点愧疚也在时光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再看到周菲现在过得这样好之后,残留的愧疚更是已经化为了乌有。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周菲在一起五年。现在回首过去,那人生中的青春五年, 也是一个美好的印记。他如今即将走进婚姻的殿堂,周菲对他来说,始终是一个人生中很重要的人,即使现在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所以他犹豫再三, 还是决定请周菲去参加他的婚礼。这么多年过去了, 周菲想来也已经将往事放下了,现在两人又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按理来说, 周菲应该会同意去参加的。   周菲一时间没有说话,顾荣笑道:“等你结婚的时候,也一定要记得请我去参加你的婚礼。我不管多忙,都一定会去的。”   周菲突然笑了,“顾荣,你现在是在许给我一个承诺吗?”   顾荣愣了愣, 才笑道:“算是吧。”   周菲站起来,“你凭什么相信我还会再相信你?而且,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能被我邀请来参加我的婚礼?”   周菲这话已经相当不客气了,她表情很冷,目光中半点和熙都看不到了,两人在谈生意时候的融洽也在这时候消失殆尽。   顾荣被她这样当面不客气, 有些恼怒。   “周菲, 我好心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你就算是不去,也不必要说这些话吧?”   “我说什么话了,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当然了,你这些年过得潇潇洒洒,和你的小三女朋友过得和和美美。你凭什么觉得时光会将你的错误抹去?我假如不在意了,那是因为我大度,因为你不配。你千万别以为是我原谅你了,我告诉你,不是,我不是原谅你了,而是我想算了。你还说什么过去,那些过去你不配。”   周菲以为自己参加了工作之后,性子在职场磨炼得更加圆滑了,她脾气一直都很好,轻易不会跟人红脸,更不会让人下不来台,可是今天,面对着顾荣,这样厚颜无耻地邀请她去参加他的婚礼,她一瞬间所有学会的圆滑和情商都化为乌有。   就像她告诉顾荣的那些话,她不提过去,不是原谅顾荣了,而是算了。算了,也不代表她不在意了。她偶尔回想过去,还是会心痛,这种钝痛,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消解。这都是顾荣留给她的,周菲不可能原谅他的。   顾荣也霍地站了起来,他也有些忍不住,“周菲,我没想到,这几年你变化的不仅仅是身材,连性格也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周菲顿时一怔。顾荣已经转身往外走。她飞快上前几步。   “顾荣!”   顾荣转过身,刚想问什么,周菲一把抓起顾荣放在桌子上的咖啡,迎面朝他泼了上去。   咖啡是现煮的,还很烫,顾荣被烫得大叫一声。   周菲的办公室有帘子遮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顾荣这一声还是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顾荣的脸都被烫红了,他急急用手擦着脸。还好咖啡冷却了不少,不然烫出水泡都是有可能的。   周菲其实将这一杯泼出去,虽然做了三年前没有做的事情,心里确实感觉很痛快,但是也不无后悔。她为何还要咬着往事呢,现在顾荣是他们公司的合作伙伴,这件事要是闹出去,对她的影响绝对不小。   顾荣掏出手巾擦脸,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周菲。   周菲转身从她的办公桌上将直径拿了过来,让顾荣处理一下,免得他走出去被下属看到。   顾荣虽然生气,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闹出去对两人的影响都不好。   两人没再说话,办公室里面只有顾荣抽纸巾发出的声音。   但不管怎么擦,白衬衫和外套上的印子还是十分明显。   周菲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处理事情了,将顾荣视为无物。顾荣擦来擦去发现擦不干净,也放弃了。他将全部纸巾丢进垃圾桶,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等顾荣的身影消失,周菲才霍地往后一躺,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顾荣这副样子走出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和他一起过来的同事见他去见了周总一趟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衣裳是怎么回事?”   顾荣当然不会告诉别人他被周菲给泼了,只是道:“喝咖啡不小心洒了。”   其实看着印子都不像是他自己喝咖啡洒的,除非他是躺着喝咖啡才会洒到领口里面的位置去。   但是同事也很识相地没有多问,两人一起离开了。   周菲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顾荣刚才说的那句让她的情绪瞬间失控的话。   “这几年你变化的不仅仅是身材,连性格也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周菲想要冷笑,却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顾荣从周菲的办公室走出来,身上被泼了咖啡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顾荣走进周菲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出来之后就变成了那样。这咖啡十有八.九是周菲泼的。可是周菲为什么要泼顾荣咖啡?   听进去打扫的保洁说,地板上都洒了不少咖啡。   只是这实在让人感到好奇,因为周菲的性格给人的感觉比较好,虽然年纪轻轻就做了领导,但是性格绝对没有盛气凌人。何况这是在公司,若是有什么业务上的纠纷,也不会泼人家咖啡才对。那么就是私人的纠纷了。   顾荣因为他那一张脸,近期又经常出入公司,所以公司里的女同事对他的关注比较多。周菲入职这么久,也一直没有男朋友。其实从她现在的身材看,没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   几乎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很好奇,到底周菲为什么要泼顾荣咖啡。   因为顾荣并没有闹起来,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天,陈梦曦来周菲的办公室找周菲签文件。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入职,但是现在,陈梦曦还只是个很普通的职员,周菲已经当上了副经理了。   但是陈梦曦并不觉得不公平,因为周菲在工作上的付出谁都看得见,她现在得到的都是她应该得的。   “你今天忙不忙?”陈梦曦问道。   周菲一边看文件,一边道:“挺忙的。”   陈梦曦其实也很想问周菲关于咖啡的事情,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还算是正常,就问了出来。   “周菲,你知不知道,顾荣就是周文高中的室友。以前我们还一起去唱歌的。哦对了,那天你先走了。”   说到这里,陈梦曦突然想起来,那天周菲走的时间好像就是顾荣过来的时候。顾荣一来,周菲性格这样周全的人,连招呼都忘记打了,就走了。现在顾荣又被周菲泼了咖啡,两人不会是以前就有过什么渊源吧。   她想起来,周文和顾荣两人是高中的同学,两人高中的时候虽然不在一个班级,但是因为住在混合寝室,所以认识,关系也不错,现在大学毕业之后都在这个城市打拼,所以关系又近了不少。   她听周文说起过,顾荣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很出名的人,但是他高中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大学之后,因为周文考的学校很好,两人也渐渐地就断了联系,但是周文说过,顾荣好像大学的时候就一直在和他们高中的一个同学在一起。   陈梦曦心想,周菲不会就是顾荣那个大学时期的女朋友吧。但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啊,也不知道周菲以前是个什么样子。   周菲没有接这个话,而是提笔刷刷地将文件给签了,递还给陈梦曦。   “这个项目跟紧一点,下周一开例会的时候要你拿东西出来说的。”这大概就是朋友是领导的一个工作福利了。   陈梦曦其实在想通这些关节的时候就有些后悔她问得草率了。如果周菲真的是顾荣大学时期的女朋友,现在见到顾荣又这样闹,显然之前分手不是和平分手,周菲和她关系这样好都一直没有跟她说过这段往事,显然,周菲并不想提。   陈梦曦赶紧将文件接了过来,哦了一声,“好的。我会尽快完成的。”   周菲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工作了。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又到了下班时间。   周菲晚饭都没吃,又忙了两个多小时,手上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关上了电脑,起身稍微动一下身体。他们公司位于一座摩天写字楼的高层,从她的办公室往外看去,城市淹没在一片繁华的璀璨中。   这样的夜景,周菲已经见过了无数次了,但是今晚她站在玻璃后,因为办公室的灯光非常的明亮,外面的夜色成为了背景,玻璃成了一面镜子。她就站在镜子前,落地玻璃将她的身形照得很清晰。周菲就这样看着玻璃中的自己,那样宽阔的身材,她的心里一瞬间突然用上了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   周菲逃避似的转过身,飞快地收拾了东西,走出办公室,随手将灯关灭。   外面的大办公室还亮着灯,零星几个脑袋还在办工作后埋头加班。   周菲开门声将他们惊动,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   “还没下班呢你们?”   “周总下班了啊?”   周菲点了点头,“你们也早点回家。”   公司并没有强制加班的规定,但是每个周每个月每个季度都有业绩考核,过快的工作节奏,很多时候在正常的工作时间内都无法完成,所以加班是常态。   周菲直接坐车到地下室取车。   刚坐上车,手机铃声响了。周菲栓上安全带,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亮起来的名字是一个想象不到的名字,付何。   她接了。   “喂?付先生?”   “周菲,你有时间吗?”   周菲看了一眼方向盘后的显示屏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这会儿她准备驱车回家了,今天是周五,明后天都休息了。   “这会儿下班了,准备回家。你没有去演出吗?”   “我现在不做驻唱了,你还记得吗?我年后那会儿见到你的时候,跟你说过的,我现在签了一个唱片公司,准备出一张专辑。”   周菲想起来,哦了一声,“是的,我想起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写了一首歌出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一起听听吗?”   周菲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付何有一天找她竟然会请求她做这样的事情。周菲今天心情也有些压抑,回家估计也很难以排解,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可以啊,你给我个地址吧,我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付何发了一个地址过来。周菲看了一眼,不是很远,开车过去也就十分钟。   她就开车过去了。   付何站在路边等她。   “我怕你进不去。”付何道。   周菲看了一眼路标,这里她来过很多次,这边好像是住宅区啊,不是商业写字楼。   “你是住在这里还是在这里工作?”周菲问道。   “住在这里。”   周菲嗯了一声,内心却有些惊讶。因为上一次她送过付何回家,那时候他还住在普通的小区呢。现在这个小区可不便宜,听说对外出租的价格都是七八千起。因为已经很靠近市中心了,周边商业配套也好,寸土寸金。   但是周菲什么也没问。   她跟着付何的指引开进了地下停车场。若不是付何刷脸,她这个外面的牌照还进不来。   停好车,周菲跟着付何上了楼。他住在22层。这里的户型都是大平层,一梯一户的。   等进了付何的家,周菲还是没忍住了。   “你一个人为什么租这么大的房子?”   “租?”付何愣了一下,才道:“因为这边交通比较方便,我想着住在这里方便一点。”   客厅里面就摆着一套录音设备,这设备占地非常的广,还好房子够大,放着倒也不显得拥挤。   付何道:“我签约了之后才发现这家唱片公司不行,里面的工作人员一点都不专业,我准备毁约了。自己成立一个个人工作室,这样就能专心做音乐了。”   就算是周菲对音乐这一行真的一窍不通,也知道做音乐是非常烧钱的。付何假如成立个人工作室,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拉投资,毕竟他现在的名字放在娱乐圈,可以说是藉藉无名。谁认识他呢。   “我先给你倒杯水,一会儿我将录下来的歌放给你听。”   周菲在洁白的布艺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才道:“可是我对音乐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付何去厨房帮她倒水,走出来之后才道:“我也不是让你过来提建议的,只是想让你做第一个听众。”   周菲不由得有些惊讶。为什么想要她做第一个听众?   周菲将水接了过来,道了谢,这才发现付何穿得非常的休闲居家。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下身穿着一条奶白色的休闲裤。   这样穿让他看上去非常的帅气,加上他黑柔的头发似乎很久没剪了,凌乱地顶着,不显得邋遢,反而有一种优雅的慵懒。   周菲喝了一口水,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想要我来做你的第一个听众?”   她确实很想知道,这首歌是付何的第一首歌,谁第一个听对于他来说应该是挺重要的。   付何笑道:“因为我在这个城市,微信里面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也就你一个了。”   周菲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顿时愣住。她没想到自己可以被付何称作朋友,也没有想到他在这个城市竟然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假如生活只剩下了自己,会不会很孤独。这个命题曾经在周菲的世界里出现过。她和顾荣刚分手的时候,因为不想见到以前的那些人勾起沉痛的记忆,所以她几乎不跟朋友联系,也不想跟家人联系,怕自己难过的样子让家人看去了会担心。   周菲就那样孤独地度过了两年。这两年她不主动社交,生活基本也处于没有朋友的状态。周菲虽然挺过来了,但是回想那段时光,还是会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其实孤独得很厉害。除了家人几乎不会有人给她打电话,可是她也不愿意和家人说太多的话。有时候偶尔打进一个销售电话,她都会耐着性子,多听人家说两分钟。   付何走到设备旁,打开电脑,对周菲道:“我要开始放了。”   周菲点了点头。   付何点了播放,宽阔的客厅中顿时被优美的音符所充斥。   歌曲的节奏比较清晰,旋律听起来很新颖,这是一首怀念过去爱人的歌曲。歌词很细腻,   并不像很多歌曲那样为了押韵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   一曲放完,付何将耳机取下来,询问周菲。   “怎么样?”   周菲点了点头,“让人听着感觉挺惊艳的。现在的潮流应该就是这种伤心情歌吧。”   付何点头,“确实是的。但是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这类歌很多都是商业歌曲,就是那种听着好像旋律不错,但是仔细听他的词就会发现他只是在无病呻吟。”   周菲深感赞同,确实,太多的伤心情歌都只是在无病呻吟,人只不过就是听个旋律罢了,根本不会让听众引起共鸣。   而付何这首歌就写得很好,让人听了有一种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终人的触感。   周菲以前很爱唱歌,她读书的时候就会经常去唱歌。那时候她会和顾荣一起去,顾荣会唱很多粤语歌,导致周菲在分手那段时间,根本不能听任何粤语歌,一听就会泪流满面。   等一切都时过境迁,她再听从前那些歌曲,心中也只是会有一些淡淡的怅然。   周菲曾经为了治愈自己,听了无数关于治愈情伤的演讲或者是心理书籍。里面都说,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可以度过这道人生最难的难关。   周菲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伤怀。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爱顾荣了,是真的不爱了,但是她心里的那道伤口怎么样也愈合不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口子,时不时会隐隐地作痛。   而就像付何说的,若是没有经历过的人,听这样的歌曲不会引起共鸣,那么写出这首歌曲的人也一定都是经历过这种刻骨铭心让人难以释怀的感情,才能写出这样真挚的情感来。   周菲看向付何,他正低头调试着什么,这样的角度看去,他的脸看上去是另一种角度的完美。   周菲看着付何,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她想,或者自己迟迟不能从过去中完全走出来,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正意义地开始新的人生旅程,所以才会在一直留恋过去的美好,而没有真正意识到过去其实也就那样罢了。   她曾经认为天下第一好的人,也只是在她眼里看上去那样好,她只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选择性地忽视对方身上的致命缺点。就比如顾荣,让现在的周菲去回想,顾荣其实一直有些孩子气,简单来说就是幼稚。这种缺点在恋爱中显然是致命的,只是因为周菲一直选择忽略,所以两人才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周菲回想起陈梦曦说的那些话来,让她尝试一下追求付何。   毫无疑问,付何从外表来看是很完美的。只是这样的外形条件并不足以让周菲动心。这三年来,周菲从来没有主动去跟任何一个男人接触过,这一次她突然想接触一下付何,了解他一下看看。   付何弄完抬头就看到周菲在看着自己,对上自己的视线,周菲显得有些慌乱地将视线移开,同时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付何有些不明所以。   “差不多就是这个基调了,后面修改应该也不会太多,你今晚上听到的其实都不是完整版,因为我自己弄不来这么多工作,后面还是要请专业的团队再录一遍的。”说着,付何开玩笑,“等我的歌曲上架,你一定要发动你身边的同事朋友支持一下。”   周菲此时已经通过喝水将情绪调节下来了,她笑道:“这是自然的。能做你的第一个听众非常幸运,差不多时间了,我也该回去了。”   付何点了点头,“行,那我送你下去。”   周菲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接触接触付何看看了,也就没有拒绝,跟着付何下了楼。   “你都说我是你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了,那我也得发挥一点作用才行,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还请不吝开口。”   付何笑道:“谢谢。谢谢你今天肯过来。”   周菲发动了车,离开了地下室。   从出口开出来,周菲才猛地想起来今天的付何显得平易近人太多了,她还记得,以前见他的时候,他多数时候都是臭着一张脸,几乎不会笑的。今天笑的次数也是在太多了一点。   这让周菲感觉有些惊讶。   回到家差不多已经晚上十点过了,洗漱了一番,十一点了。   周菲想了一下,还是给陈梦曦发了个消息。   “睡了吗?”   陈梦曦大概也在看手机,几乎是秒回了消息。   “咋了领导?”   周菲想了想,她其实不太愿意将自己的私事分享给人,但是现在她确实有些没有主意了。   “我看上了一个男人。”她发了一行字过去。   陈梦曦很快回复了一连串的哈哈哈,“不是吧,姐姐,真的吗?谁啊,竟然会这么幸运入了您的法眼。”   其实说看上也不太正确,周菲就是想试试罢了。   但是她同时又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能让男人来决定,她有些急病乱投医了。   周菲没有将付何的名字告诉陈梦曦,只是问道:“我没有追求男人的经验,你能不能支个招?”   陈梦曦回复:“这还用说?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你看上谁了?咱们公司的吗?要是咱们公司的你就不用愁了,还不是一个个的乖乖地等着你的宠幸?”   周菲笑了笑,知道陈梦曦是在开玩笑。   “不是咱们公司的。”   “噢噢。”意识到周菲不打算将那人的名字告诉她,陈梦曦倒也没有追问,搜肠刮肚地将自己知道的攻略都说给了周菲。   “约他看电影吧。或者是吃饭,这只是第一步。”   看电影这个也太明显了一点。周菲不想让自己的意图暴露得那样明显,吃饭倒是可以,可以请他出来吃个饭,就说是为了庆祝他新出的歌,预祝他的歌大火。   临睡前,周菲脑子里都还在想这件事情,她的一成不变的世界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别样的色彩。   其实抛开爱情会伤人,它还是很美好的。只是有时候,人并非那样幸运地就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或天女,甚至很多人一辈子也不见得会有那份幸运能遇到真正契合的灵魂。而且人在处于一段感情中的时候,未必能那样清晰地看透事情的本质,对对方是否合适自己不会有清晰的认知。   感情最讲究的七个字莫过于:合则合,不合则分。   可惜多数人在一段感情结束之后,短时间内不会明白这七个字真正的含义。   周菲刷着微信列表,看着付何的头像,念头在脑海中升升沉沉的。其实付何对于自己来说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周菲并不想将两人建立起来的微弱友谊破坏了,所以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将邀请付何吃饭的信息发过去。   犹豫了几天,念头就淡了,周菲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   顾荣有时候还是会来他们公司,两人不可避免地会遇见。遇见的时候,两人都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工作还是工作。但是公司里面渐渐地起了一些流言,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打听出,顾荣和周菲两人是大学校友,两人都就读于很厉害的Q大。这让人更加联想翩翩。   夏天结束,进入秋天了。   国庆节在一个月多月之后。   而在这个时候,付何的歌发行了,本来是没有什么水花的,毕竟付何这首歌虽然称得上是上品,但是因为付何并不出名,谁都不知道这么个人,所以反响并不是很大。   但是这一切在付何本人的照片被一个知名大V扒了之后,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要说现在的世界,有才被埋没是常事。但是多数人的三观都是跟着五官走,一个人若是颜值出色,就算是一个嫌疑犯,也一样能在网络上掀起热浪。   付何的名字就跟着他的照片一起在网上风靡,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他发行的歌曲也因此受惠,让很多人知道了付何不仅是个帅哥,还是个唱功很好的歌手。   周菲平时是没空关注这些东西的,但是因为那个人是付何,所以她还是给予了关注。得知付何的歌曲红了,周菲也很高兴。她犹豫着没有发邀请吃饭的消息过去,倒是付何那边发了邀请过来。   “一起出去吃个饭吧,就当是为我庆祝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呢,若不是那天你鼓励我,说不定我连发行都不敢的。”   周菲看到这样的消息,就知道是付何说的场面话了。付何本来就是在追求音乐,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她的鼓励才去发行的呢。只是周菲有些感到惊讶,付何到底是为什么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呢?现在的付何和以前的付何几乎不像是一个人。   “可以的,不过我今天可能没有时间,明天可以吗?”   付何回复了一句,“那行,我订地方了,确定了就发给你。”   “可以的。”   周菲找到付何的歌,点开外放。顿时办公室就响起了他那声线独特的声音。   发行出来的比那天她听到的其实更好听,但是周菲更喜欢那天听到的,因为她是第一个听到这首歌的人。   “周总?”   门被人敲响,将周菲惊醒过来,她抬起头,见是一个下属,抱着文件。   “哦,进来吧。”周菲连忙将歌给关了。   下属已经听到了,她笑道:“周总听的这歌是付何的新歌吧?”   周菲点了点头。   下属显然对付何十分感兴趣,将文件放在她的桌子上,“这个需要您签个字。”说完就接着刚才的话题,“这个付何可是一匹黑马呢!这是他的第一首歌,刚发行就爆火!而且这个付何很厉害,不属于任何一家经纪公司,他自己开了一个个人工作室。”   因为周菲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而且以前又是差不多等级的同事,和她说话就随意了很多,不然也不会跟她聊起工作之外的东西。   周菲一边看资料,一边问道:“你也关注他呢?”   女同事笑道:“是呀。这个付何长得也太帅了,我现在已经是他的粉丝了,为了他氪金,买了五十张他新歌专辑。”   “五十张?”   “对啊!”   周菲笑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以前付何开玩笑的时候拜托她的那句,等他的新歌出来了,要请她帮忙在朋友同事间宣传,她现在可不敢宣传了,免得让人知道了她和付何认识,那样的话,以后的日子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会变得很复杂。   这些同事不知道她和付何认识,陈梦曦知道。   陈梦曦在看到付何在网上的照片的时候,就炸开了。先是微信轰炸周菲。   “周菲你知不知道,以前咱们去酒吧听他唱歌的那个驻唱歌手现在出了一首歌,已经红了!对了!你是不是和他挺熟的!你有他微信对不对?趁着现在他还不算大红大紫,赶紧去多要几张签名吧!”   “周菲,你看到了吗?我过来找你?”   周菲看到她的消息,有些哭笑不得,编辑了一条发了过去。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跟别人说你认识付何,不然拜托你要他的签名都能把你给烦死。”   周菲回复道:“我本来就不认识他,是你认识!别人咱们就不说了,你帮我要一个签名吧,虽然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对他不敢兴趣,但是这是我唯一的一个能要到明星签名的机会了啊!”   周菲看到她的消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以啊。我明天要跟他吃饭,到时候我给你要一个。”   陈梦曦犹豫了一下,才给她发了几个感叹号。   “可以的话,多要几个吧,我卖给她们。就无本买卖,我赚定了!”   周菲哭笑不得。   当天晚上,付何将确定的第二天吃饭的地点发给了她,两人约定时间在晚上七点钟。   本来周菲现在也是个小领导了,到了下班时间,就算是有有一些工作没有结束,只要不是当天立马就要的,她都能推到第二天,但是没有想到快到下班时间了,领导突然组织了一场临时会议。周菲作为副经理,是一定需要参加的。   周菲只好给付何发了短信道歉并说明原因,这场会议她也不知道会开到几点钟。   付何表示没有关系,他先过去等她。若是她真的去不了,付何就自己吃个晚饭,等后面再定时间请她吃饭。   这场会议开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比两人约定的时间迟了一个半小时。   从会议室出来,周菲就赶紧给付何打电话。   “真是不好意思,你应该已经吃了吧,会议现在才结束。”   “没有,我正准备点餐了呢,既然你结束了,能赶过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应该在月底就会完结了,还请各位小宝贝提前收藏一下新文或者是预收第二部 。么么哒~ 第369章 胖子的逆袭(五)   周菲没想到他竟然等了她这么久。   “可以啊, 我这就开车过来。”   这是一家西餐厅。   这个点了,没有太多人了,只坐着零星几桌人。   餐厅接待的服务员在周菲进来的时候就过来询问她是否有预定,周菲报了付何的餐桌号。   周菲明显感觉到自己将付何的餐桌号报上的时候, 服务员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周菲问道。   服务员连忙笑道:“当然没有, 我带您过去。”   付何就坐在靠窗户边的一桌, 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她走过来的时候付何就注意到了,连忙站了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付何笑道:“没有关系, 只是你这会儿了才吃晚饭, 饿坏了吧。”   周菲笑道:“还好, 都快习惯了,我经常都是这个点才下班。”   付何点了点头, “没事, 我们先点餐吧。”   服务员送过来菜单,付何让周菲先点。周菲曾经在这里吃过,她只点了一份水果沙拉。   付何看她只点了一份, 问道:“不再多点两份吗?”   周菲笑道:“我最近有在打算要减肥了,所以本来都打算不吃晚餐了的。没关系,他家的水果沙拉也很特别。”   付何等到这个时候其实也饿了,他点了一道主食和一道配菜。这是一家法国西餐厅,里面的菜品都是法式的。   “我其实一直想请你吃个饭的, 但是又不太好意思, 知道你太忙了。”周菲笑道。   付何道:“没关系,下次你想请我吃饭就直接说吧,我就算是忙也会抽出时间的。”   周菲其实只是想要找个话题来说一说,没想到付何竟然这样给面子, 她只好笑道:“那好啊。   只是你现在可是知名的明星了,出来吃饭,估计会被人认出来的。”   周菲突然想到了刚才那个服务员,大概就是认出了付何来,所以才会在知道付何等的人是她的时候那样惊讶吧。   付何笑道:“我还没有资格到那个程度呢。”   周菲笑道:“你有这个实力,相信那个对于你来说,应该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付何还点了一瓶红酒。这红酒价格并不便宜。   听说一首爆红的歌很挣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现在周菲倒是反应过来了,付何都能有底气租在那样贵的小区里,他本身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的。   很快就有服务员上来给两人倒酒。   周菲现在面对付何,在工作上的长袖善舞似乎都消失了,她不知道该对付何说点什么。   “你是哪个区的人?”付何主动问她。   “明江区。你呢。”   “我是松山区。不过我外婆家在明江区,我小时候也在明江区念过书。”   周菲哦了一声,既然付何给了这个话题,周菲当然要继续下去,“你念的什么小学?”   “十三中。”   周菲咦了一声,“我也是在十三中啊!”   付何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笑道:“这么巧。”   周菲倒真的来了兴致,她小学竟然和付何是一个学校,只是不知道付何是哪一届的。   “你是哪一届的,我想一下,我今年二十六了,我大概是六岁上的一年级。”   付何点了点头,“我二十七,我是七岁上的一年级。”   “这样算下来,我们两个岂不是曾经是一个年级的?”   付何笑着看着周菲,她果然已经完全忘记了。   周菲脸上的神色满是惊奇,而付何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   “是啊,不仅是一个年级,还是一个班级的。”   老实说,周菲现在对自己的那些小学同学,大多数都已经没有了印象。别说小学了,就是高中的同学,很多她都已经想不起来名字。   “我们一个班的?”周菲开始回忆小学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付何的同学,奈何年代实在是太过久远,她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付何见她微微锁着眉头,就知道她在默默地回想,她想不起来了大概。但是付何却记得很清楚。   “你不记得很正常的,我并没有一直念到六年级,我只念到三年级就回了松山区了。”   周菲噢噢两声,笑道:“怪不得。没想到竟然这么巧,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曾经是同学的?”   付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笑道:“我也是猜的。全中国叫周菲的人估计数不胜数,但是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你,我就怀疑你就是我那个小学同学周菲,只是怀疑。今天才来确认的。”   “这实在是太巧了。”周菲笑道,两人端起杯子碰了一杯。   两个过去的人坐在一起,多半时间应该是在回忆从前。但是周菲和付何不一样,周菲对付何这个名字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两人不可能去回忆小学时候的事情了。于是周菲只好问道,“你是小学的时候去你外婆家过对吧,刚才你说你外婆家在明江区。”   付何点了点头。   周菲笑道:“若是十三中的老师们知道十三中出了一个音乐才子,只怕也是欣慰的。”   付何笑了笑,“我可算不上什么音乐才子,成功很多时候都需要靠一点点运气。”   付何这话其实也没有错,他的歌刚出来的时候真的连不温不火都算不上,简直可以说是无人问津,谁知道有个叫付何的人出了一首歌呢。   若不是他这出色的外表意外在网上爆红,只怕他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有不少路要走。   “那里现在应该有不少经纪公司想要和你合作吧,你有没有想过,趁机将名气打出去?毕竟这个时候的信息交替速度是很快的,你要是不抓住机会,机会可能就稍纵即逝了。”   付何点了点头,才道:“但是我并不想成为什么大明星,我只是想要做好音乐。”   周菲哦了一声,“也行吧,坚持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事。”   付何看着周菲,问道:“你希望我成为一个大明星吗?”   周菲笑道:“我当然希望我的朋友是个大明星了。”   其实周菲这样说也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在吹捧付何。   没想到付何点了点头。周菲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说道:“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我一个同事曾经跟着我一起去酒吧听过你唱歌,她现在知道你成了明星之后,拜托我跟你要一个签名可以吗?”   付何愣了愣,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要签名。   他点了点头,随即才笑道:“你同事都想要明星的签名了,怎么,你不想要吗?”   周菲当然不能说不,她笑道:“当然想要了,你以后一定还会更加红的,现在这个签名意义就太大了,还有升职的空间呢。”   一顿饭吃得很是主宾尽欢。   但是吃饭说话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外面马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SUV,车窗被摇了下来,一个男人架着一部相机,对着餐厅的窗户狂拍。   等吃过了饭,付何结账,两人下了楼。   “你开车过来没有?”周菲问付何。   付何回答道:“没有,我没有车。”   周菲稍微有些惊讶,付何也不是买不起车,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没有车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那我送你回家。”   付何没有拒绝。两人一起去地下停车场取了车。   周菲一边开车,一边看向付何,笑道:“你为什么不买个车?代步也比较方便吧?”   周菲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闲聊而已。而且她这么说也并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付何并不是没有买车的钱。   付何转头看了她一眼,周菲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半边明亮半边昏暗。她嘴角还挂着淡笑,显然只是在和他闲谈。   付何将头转正。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回答,周菲扭头看了付何一眼。只见付何的视线看着前面排成长串的车尾灯,英俊的脸也半明半灭。眼眸中跳跃着碎光。   “我不会开车。”付何回答道。   周菲哦了一声。   她敏锐地察觉到付何似乎不太喜欢说这个话题,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周菲也不打算继续了。但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付何竟然主动地开口。   “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父母出了车祸。”   周菲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她霍地转头看向付何。付何的视线还是平视着前方,他缓缓地说道:“那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是因为我,我很久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了,想要去游乐园,我爸爸这才开车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去游乐园。但是没有想到在路上就出了车祸。”   周菲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动了几下,她绝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导致付何不开车。   那场车祸带走了付何的爸爸妈妈,车祸一定在年幼的付何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男人天生就是喜欢车的,而付何却将车拒之门外。甚至连驾照都不考,车也不买。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周菲有些歉意道。   付何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是这时,周菲的脑海突然涌现出了一段很遥远的记忆。她记起来,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确实发生过一件让她印象很深刻的事情。   那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表情悲痛地跟他们说了一个消息。   “付何同学的父母惨遭车祸,重伤不治,我们作为一个班级,我们是一个团体,为了表示慰问,我们班将派出两个同学作为代表,跟着老师一起去吊唁。”   周菲当时作为学习委员,就被选为了其中一个。为此,她爸爸妈妈还给了她前,让她给老师,作为吊唁礼金。   付何察觉到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他转头看向周菲,只见周菲一脸的沉思,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那段记忆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周菲记得,那是在一个殡仪馆,她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倒也并不感觉害怕。只是觉得里面的气氛让人感觉太压抑了。   周菲也见到他们班的同学,付何。在这之前,周菲好像从来都跟他没有什么交集,这个男同学一直比较沉默寡言,而周菲一直很活泼,成绩也很好,两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付何站在入口,和他的祖父母以及外公外婆一起。他垂着头,身上穿着一套小小的黑色西装,胸口处插着一朵白花。   周菲那个时候已经差不多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了,对于付何她当时感觉太心疼了,他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当时就走过去,抱住了这个小男生。一边抱住他,一边像个大人一样地拍着他的后背。   周菲想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付何,她记忆中,那个小男孩当时就哭了出来。她就一直抱着他。周菲当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抱着他。   这些不知道付何还记得没有,周菲心想他大概是记得的。毕竟那件事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我想起来了,我们确实是同学。”   付何嗯了一声。   车厢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吃饭的地方距离付何住的地方并不算远,十分钟就到了。   “上去坐坐吗?”这样的邀请,若是换了别人,大概就有点别的意思了,但是对于周菲来说,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不正常,只是当成了一个普通朋友的邀请。   “不了,我回去可能还要处理一些工作。”   付何站在车下,弯腰朝窗户里面摆了摆手,“那里回去慢一点。”   周菲嗯了一声,也朝他伸手摆了摆,“你进去吧,我就先走了。”   两人一只都没有注意到一辆白色的SUV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副镜头对着他们拍了不少照片。   周菲不是圈内人,对于这种事情当然一点防备都没有,而付何虽然现在算是踏入圈子里了,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也还没有经验,他也没有专业的经纪团队去帮他经营。   周菲路上都还在回想当年那件事情。   她记起来了,当年付何的父母发生车祸了之后,不久之后他就转学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当然了,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子,这对于周菲来说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插曲罢了。   但是对于付何来说,却是他人生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   周菲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等回到家,她才想起,走的时候忘记让付何给她签名了。但是这个时候似乎又不太好跟他说签名的事情,周菲只好先按捺下来。   但是陈梦曦那边按捺不住,几乎从十点钟开始就给她发微信,询问今天的情况。   “吃了个饭,开头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我同事拜托我向他要一个签名,他也同意了,但是后来走的时候,我们俩都忘记了。放心放心,这签名我一定帮你要到,只是要推后一点,行不行?”   陈梦曦其实关心的不是签名的事情,她还没有那么喜欢付何,她只是想知道今晚上的内容。   “话说,为什么他邀请你吃饭啊?”陈梦曦真的都快好奇死了,付何到底是为什么要请周菲吃饭呢,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周菲道:“我们俩以前是同学。”   陈梦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周菲?”   “是啊,这也没有什么吧,谁还没有同学了。”   “可是,还是让人感觉太魔幻了,要是我的同学们也都这么出息就好了。”   听周菲这样说,陈梦曦倒是打消了怀疑付何喜欢周菲的念头,倒也不是她觉得周菲不好,只是两人看起来着实不是很般配。   第二天照常上班。   周菲向来来上班都比较早,但是今天她早上在衣裳上多折腾了一会儿,出门急有点堵车了,就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才到办公室。   刚一走进办公室,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太对劲。不少同事都在偷偷地看她,这让周菲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刚进办公室坐下,陈梦曦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领导,你昨天和付何一起吃饭被人拍了照片发网上了!你快看看!”   周菲有些吃惊,她打开笔记本,看了一下今天的娱乐新闻。果然占据头条位置的就是新生代歌手付何。标题是新生代歌手付何和肥女约会!   她点开新闻,懒得看文字介绍部分,直接下拉,果然,她和付何吃饭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两人因为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外面能很清楚地看清里面的景象,但是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照片还不是特别清晰。但是两人下楼的照片也被拍到了,甚至两人乘坐一辆车子离开的照片,周菲送付何到小区,付何下车的照片,全程都拍了下来。   周菲的脸并没有打马赛克,若是认识周菲,就能一眼认出她来。   周菲只是乍一有些吃惊,看完之后就不置可否了。这些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两人什么过界的行为都没有,这分明看起来就只是一场朋友间的聚会而已,这些搞花边新闻的也是无恐天下不乱。   周菲置之不理。   这则新闻对付何的美男子形象并没有产生折损,因为周菲的形象真的和付何一点CP感都没有,说出去谁相信两人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呢。反而是这些新闻被骂得比较惨,说他们在恶意抹黑付何的形象。   周菲看了这些评论,有些哭笑不得。她和付何一起吃饭被拍,就是恶意抹黑付何的形象了。   付何并没有专业的经纪团队,所以这件事他那边根本就没有做出回应。这件事炒了几天,热度就下来了。付何没有从中受到损伤,反而因此知名度提升了不少。   但是周菲这边就不□□稳了。她的同事里面女同事比较多。本来就有不少人在舔付何的颜,现在知道身边就有一个人认识付何,这叫人怎么能憋得住呢。   于是周菲的办公室日常就变成了她的下属拿着东西来找她商议或者是找她签字,等工作结束之后,她必定会被问上一句,“周总,你真的认识付何吗?”   “认识啊!那可以麻烦周总帮我要个签名吗?真的麻烦了!拜托了周总,我以后一定为您鞍前马后!”   周菲在不知不觉间,几乎已经将办公室里面所有女同事的签名都已经包罗下来了,更有甚者,甚至男同事们也来替他们的女朋友要签名。   周菲其实也有些苦恼,毕竟签名又不是要她的,要她的有多少拿多少,这签名她得去找付何签。这得给付何添多少麻烦。可是吧,这都是同事,要一视同仁,没道理她应承了这个,却不答应那个的。   周菲最近头有些大,工作也一直有点忙,没有时间和付何约签名。   倒是这天,付何主动给她发了个消息。   “那个新闻的事情,没有给你带来困扰吧?”   看来付何也知道了新闻的事情,其实也是,他是主人公,大概是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了。   “你说那个新闻啊。有。”   那边,付何看到她的消息之后,连忙问道:“是不是那些娱记来骚扰你了,你不用顾忌我,若是他们敢来骚扰你,你就报警。”   周菲回复道:“这倒不是。只是我们公司的同事认出那个女人是我之后,就来找我帮忙,请我帮忙要你的签名。老实说,我实在是不好拒绝,已经答应了大概二三十个签名了。”   付何见是这样,反而笑了。   “没关系,现在我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我签好之后,你有时间就过来拿吧。”   见付何这么爽快就同意了,周菲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就谢谢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头都快大了,又不好太麻烦你,又难以拒绝他们。”   付何笑道:“多大点事,我还只是个小歌手呢,排场哪有那么大,等我真的红成了巨星再说吧。”   周菲搞定了这件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确实很多人在认出付何吃饭的对象是她之后,就跑来找她帮忙要签名的。但是周菲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包括顾荣。   而顾荣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求到周菲头上的一天。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的,只怪顾荣自己。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顾荣下班回家,他女朋友已经先一步到家了。他女朋友不会做饭,要么两人就吃点外卖,要么就等顾荣下班做饭。但是顾荣通常下班的时候都已经太晚了。   这天下班已经八点了,但是顾荣已经吃腻了外卖,下班之后就自己钻进了厨房,准备下面条。他女朋友就在客厅刷手机。等他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他女朋友就拿着手机凑到他面前,说道:“你说这个女的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和付何一起吃饭。”   “谁是付何?”顾荣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当然也就不知道谁是付何。   “你连付何都不知道?”他女朋友表示了一番鄙视之后,就跟他科普了起来,跟他详细地说了一下付何。   “听说他出名以前是在酒吧做驻唱的呢,就是在首都的各大酒吧。可惜我没有去过,不然我肯定早就见过他了。”   顾荣有些敷衍地嗯了两声。   他女朋友继续兴致勃勃地将手机递过来,“你看看,付何这么帅,竟然和这么胖的女人一起吃饭。这些人还说两人在约会,不要笑死人了好吗?付何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看上这样胖的女人?”   顾荣一边嗦着面条,一边斜眼睛看了一眼,看清屏幕上的照片之后,情绪一激动,嘴里的面条顿时从鼻子里钻了出来。   顾荣被呛得一阵狂咳,他女朋友一边帮他拍背,一边道:“我说你激动什么啊,怎么比我还激动?你连付何是谁都不知道。”   顾荣好不容易才缓过气,一边咳一边道:“我是不知道谁是付何,但是我认识这个女的啊。”   说完顾荣就后悔了,他从来没有跟他女朋友说过他现在工作上和他的前女友有接触的事情。   但是他女朋友听了之后不得了,“真的啊,你真的认识这个女的?她是谁啊,她不可能真的和付何有关系对吧?你们俩熟不熟?”   顾荣打着马虎眼,“就是工作上有一点接触吧,也不算熟。”   “天呐,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认识付何的啊,还能和付何一起吃饭,还开车送付何回家,两人关系就算是不是情侣,肯定也不一般。”   顾荣女朋友对付何很着迷,逼着顾荣去拜托周菲,让周菲帮她要一张付何的签名照。   周菲也没有想到付何来找她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别的同事她不好拒绝,顾荣的请求她都可以不用考虑,直接一口回绝了。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前面我才帮我的同事们要了签名照,现在已经不好意思再麻烦付先生了。”   顾荣其实也不太愿意来开这个口,主要是被他女朋友闹得没有办法了。   “我也不要多,就只要一张。”   周菲还是摇头,“我跟付先生交情也不深,我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麻烦他。   ”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周菲的意思就是不帮忙。   顾荣也是要脸的,虽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周菲可能不会帮忙了,真被她当面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顾荣心里还是有些恼火的。   “周菲,我觉得我们俩没有必要闹得这样像仇人一样吧,做不成恋人,难道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顾荣一开始以为周菲能在这样的年纪就坐在现在这个职位肯定是因为她能力出众,当然她的能力也不容小觑,只是这情商看着真的不怎么样。   周菲发现了,顾荣在她面前表现得越不好,她对那些美好记忆的执着就会越淡。   周菲现在对过去的执念已经淡了很多了。有时候真的就是当局者迷,就算是清楚的旁观者告诉她事实,她也不会相信。   但是周菲现在自己开始清醒了。当年的那些美好,也只不过是被爱情蒙蔽的假象罢了。   周菲冷笑道:“当然,若不是你出轨,我想兴许我们是可以做普通朋友的。只不过现在你就不要提什么朋友的事了,你自己也应该意识到那不可能。”   顾荣气得脸都红了。他觉得周菲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自己当初决定离开她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知道为什么吗周菲?”   顾荣话还没有说完,周菲打断他,“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你要是说完了,就请出去吧。”   顾荣却不理她,继续说道:“是因为你太平凡了。我后来认真地回想,竟然想不到你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我。那五年,我一直在循环往复地过着,你不懂浪漫,也不懂惊喜。你才十几岁啊,就表现得好像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家庭主妇一样,只会盘算柴米油盐酱醋茶,永远都不懂得什么是蜡烛和玫瑰!”   周菲深吸了一口气,若是现在办公桌上还有一杯咖啡,她都会在给顾荣泼上一杯。   周菲将手指往门口一指,“现在,滚出去。”   顾荣其实也发现自己好像冲动了,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再拿出来说确实没意思。顾荣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他其实知道,只是不想去深想。   他当年抛弃周菲,找了现在这个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新鲜感让他觉得现在这个女朋友比周菲好太多了。他毕竟已经和周菲在一起五年了,五年足够他将周菲所有的一切都熟悉以及感到腻。   他当初抛下周菲的时候,心里虽然有愧疚,但是一点都不后悔。当然现在也不后悔,现在的周菲虽然事业有成,但是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胖子,毫无颜值可言了。顾荣并不后悔,但是他心里也很奇异地感觉不是很舒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菲在面对他的时候,那种不在乎感,让顾荣很奇怪地感觉到了一种心理上的落空。他说得没错,当时的周菲考虑的在他看来确实都只是一些柴米油盐的问题,两人甚至连一同出去旅行都没有过。   但是他的生活也被周菲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在外面租房的时候,不出去吃的每一餐都是周菲给他做的,周菲甚至曾经为他打过胎。这样在乎他的周菲,现在也可以对他漠不关心了。这样顾荣的心理落差十分大。虽然他也很清楚的明白,时间已经溜走,两人都不是曾经的样子了。   顾荣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周菲的办公室走出来。   周菲若是能做主将顾荣他们公司提出合作方的信息库,肯定将他们公司一脚踢出去了。周菲怎么都没想到三年过去,顾荣竟然能变得这么混蛋。三年前她都不想要知道被三的原因,三年后他为了恶心她,还主动说出来。   听顾荣的意思,他还将所有的原因都放在了她身上。   周菲靠在椅子上,深呼吸了一阵,才勉强将心里的怒火给压下来。   通过顾荣这么一番骚操作,周菲算是彻底地清醒过来了。瞧瞧,她是为了什么男人这样痛苦了三年。   工作群里周菲发了一则消息,下班她要请客吃饭,没有必要的事情要走的人,都要去参加。   周菲新官上任之后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请客吃饭,今天其实也不是什么空闲日子,但是周菲心情太好,她就决定这么愉快地安排在今天了。   群里顿时响应起了群众的欢呼。   “谢谢领导安排!”   “谢谢领导!”   同时也有几个私下跟她请假,实在是有事去不了。周菲也都很爽快地同意了。   本来领导请客吃饭听平常的,而且下班才去,很多人可能并不太愿意去,下班了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好在这个团队都比较年轻,很少有结婚了的。   一个女同事大着胆子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艾特周菲。   “领导啊,能不能给我们增加点福利啊?”   周菲回复:“什么福利?”   吃饭的地方周菲都还没有定下来,准备交给助理去办。   “就是…那个付何先生啊,能邀请他过来一起吃个饭吗?不行就算了,我就是问问。”   周菲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很快就有同事在下面跟着回复,“是啊是啊,周总,要不咱们将付何先生请过来可以吗?”   周菲本来想回复不行,但是陈梦曦也在里面凑热闹。   “是啊是啊,周总,你先不要说不行,要不你先问问付何先生吧,万一他愿意来呢,就当时给属下们发福利了,行不行?”   别人都知道陈梦曦跟周菲关系好,陈梦曦一开口,其他人更是跟着起哄。   周菲不太愿意去问付何。这是他们同事的聚会,付何一个人都不认识,过来了也会很尴尬,而且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同以前了,就像上次那个吃饭的事情就给他带了不少困扰。   “付先生很忙的,我跟他关系也只是认识,不太好意思开口。”   周菲只回复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了。下属们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在意料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70章 胖子的逆袭(六)   周菲在下班之前, 想了想,还是给付何发了个消息,说了一下今天请客吃饭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我认识你了, 问我能不能将你也请上。我说你很忙的。”   付何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消息。   “你说你要请客吃饭啊。可以啊, 反正你也打算要请我的, 就一起请了吧。”   周菲看到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你没事吗今天?”   “有事也忙得差不多了, 下班时间到了嘛。”付何回复道。   周菲噢噢了两声,“那行吧。”   周菲并没有提前跟其他人说付何要过来的事情。下了班之后,周菲就带着人马先过去了。   这是一家烧烤店, 周菲他们部门差不多二十多个人,将店坐了个半满。   周菲给付何发了定位,付何自己打车过来。差不多到六点半的时候, 付何给她发消息说到楼下来。周菲出去接他。   同事们看到周菲出去, 还以为周菲只是出去上厕所。   周菲在楼下接到付何。   付何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一条灰黑色的裤子,脚上踩着一双运动鞋。他个子很高,不管站在那里都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让人能一眼就看到他。   “付何!”   周菲站在店门口叫了他一声,付何寻声看了过来。   周菲笑了笑,“快过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吧。”付何道。   “没有, 我们也刚到呢, 都才刚开始烤。”   两人往楼上走。   沿途不少人注意到付何,付何现在虽然出名,但是很多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并不能将他认出来,只是会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优秀。   周菲和付何并肩走, 周菲的身高只及他的肩膀。加上两人的外形条件看上去一点都不般配,而且两人走路的时候距离也离得很客气,并没有人将两人的关系想歪。   等到了二楼,到了门口,周菲转身问付何,“付大明星,要不要给你安排个盛大的出场?”   付何笑道:“别闹了,快进去吧,闻着烤肉的香味我都饿了。”   周菲也只是开个玩笑,抬脚就走。   付何和周菲出现在二楼的时候,不少人瞬间就注意过来了。   一来是因为付何的身高太高,站在那里,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二来是因为周菲本来就是领导,不少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到她身上。   付何出现的时候,二楼有一瞬间的安静,似乎连烤肉的滋滋声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整个二楼雅雀无声。   “这..这不是…”   因为陈梦曦见过付何,所以一眼就将付何认出来了,其他人在一瞬间的呆愣之后,也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她们心心念念的大明星付何吗?   “付何!”   “天呐,竟然是付何,他竟然真的来了!”   所有女生都激动得站了起来,就连男生也满是惊讶,毕竟不敢男生女生,当见到一个明星真的出现的时候,还会有些惊讶的。   付何朝他们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天呐!周总你不是吧!来惊喜这一套!”   “啊!”   烤肉的香味在这热烈的氛围中更加的浓郁了。   “付何!我们这桌还有空位,来我们这桌吧!”女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都想将付何请到自己这桌来。   “别傻了,付何肯定是要和周总坐在一桌的。天呐,我刚才为什么没有去和周总坐在一桌!”   说起来,其实周菲这桌人最少,坐着的是她和几个组长。付何当然和她坐在一桌了。   付何其实现在真的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明星这样的意识,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个歌手而已,他在酒吧做驻唱的时候,也有不少的粉丝,所以现在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拘束。   “自己动手烤哈!”   有两个很喜欢付何的女生跑到周菲他们这桌来求加个座。周菲当然不会说不同意,这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付何会不会觉得有些不适。   付何对周菲笑道:“说来我很久没有吃过烤肉了。”   “为什么?”   “因为这种食物会比较伤嗓子,所以我就不怎么常吃。”   周菲微微睁大眼睛,“啊,今天应该问一下你你的饮食习惯的,不然我们去吃中式餐也可以的。”   付何喝了一口白开水,笑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坚决不吃,有时候还是会想吃的。很久没吃了,今天刚好打个牙祭。”   厚着脸皮挤过来的女生已经在开始试图和付何说话了。   好在付何耐心不错,也兴许是想给周菲一个面子,本来他今天就可以不过来的,只是因为听周菲说了她的同事来求周菲说想见他。   周菲毕竟都开了口,付何当然要过来的。他没觉得这会有损他的偶像包袱或者什么,付何根本就还没有将自己定位成一个明星,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个歌手。   “付何,听说你以前在酒吧做驻唱啊,在什么酒吧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这个女同事刚说完话,就被人从底下碰了一下,提醒她不该这么问。   一般的明星在出名之后,会很忌讳别人提他们以前的事情,毕竟人不是生来就光鲜亮丽的,很多明星在出名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人,甚至很多人连普通人都不如。   但是付何并不将以前的经历视为自己的污点,他并不觉得做驻唱丢人或者什么,相反,这是他的一段宝贵的经历,他在做驻唱的这几年,累积了很宝贵的经验。   周菲其实在这个女同事这么直白地问出来的时候,心里也是不由得有些担心,下意识地朝付何看过去,但是付何的脸色并没有变化,反而回答道:“很多酒吧我都去过,比如京音街那边的清吧,应该有一半的我都去做过驻唱吧。”   其实这个女同事在问出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但是好在付何并不介意。她在心里吐了个舌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觉付何真是又帅又平易近人,更加喜欢得不得了。   周菲因为决定要减肥,所以并不怎么吃东西,吃的也都是在食物区取的水果。   付何注意到周菲没有怎么吃东西,就烤了一片五花肉,细心地用生菜包好了,然后朝周菲递过去,“这样吃五花肉好吃,你尝尝。”   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同事顿时愣住,齐齐看着周菲和付何。   周菲看了一眼付何手上的菜包肉,摇了摇头,“我不吃了,我准备减肥呢。”   几个女同事盯着付何的手,恨不得自己将肉要过来吃了。   坐得离付何最近的一个女生将想法付诸了行动,她朝付何伸手,笑道:“周总不吃的话,我帮周总吃了吧,这可是付何亲自烤的肉啊!”   付何见周菲不吃,也并不觉得尴尬,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将肉给别人,但是人都提出来了,付何只好将肉递给了她。   女同事顿时就乐不可支,在另外几个女同事的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一口将付何包好的肉放进了嘴里。   幸福的味道顿时在她嘴里的每一个味蕾炸开。生菜上似乎都还残留着付何的体温。   陈梦曦本来就坐在这桌,她看着付何和周菲,唯恐天下不乱地替所有人问了出来。   “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啊?”   周菲差点没被陈梦曦这句话给呛死,付何也愣了一下。   周菲一阵狂咳之后,抬头就瞪了陈梦曦一眼。   “陈梦曦,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梦曦嘿嘿地笑了两声,“我就是好奇嘛。”   周菲刚想说话,付何就先说了。   “我和周菲是小学同学。”   差不多到这里也可以适可而止了,都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其实她们心里对两人的关系没有一点怀疑,都以为两人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毕竟从外形看来,两人实在是太不般配了。   周菲见付何已经解释了,也就没有再多说话了。   很快就开始喝起酒来,付何在一众女生的攻势下,也难免喝了一点。周菲半杯酒都没碰。她很大方地说自己准备减肥,所以就不喝酒了。她用这个理由,实在是无懈可击,再者说,这里就是她的官最大,领导不肯喝,下属谁又敢劝呢。   倒是付何,他喝了不少。这些女生们,都是在职场摸爬滚打几年了的,灌个酒还是不成问题。而付何又顾忌着要给周菲面子,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得太厉害,还好喝的是啤酒,但是也喝了有七八瓶下肚。   因为付何的关系,这场聚会空前的欢快让人难忘。在不久之后,当付何的名气更加大了之后,不少人还能拿今晚出去吹牛。   “我曾经和他喝过酒!”   “你吹牛吧你!”   “吹牛看看,这是什么?”这人接着就得意地从手机里面摸出和付何的合影。   “看看,我在吹牛吗?这可是我和付何喝酒的时候和他拍的合影。”   确实,那天在吃饱喝足之后,准备散场,有人提议拍个照片,所有人就拍了这么一张合照,包括付何也在里面。   虽然只是喝啤酒,但是付何的酒量不算很好,且喝得也不少,到了最后,虽然没有醉,但是也几乎走不直路了,头脑发昏,好在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周菲没有喝酒,当然就送付何回家。   其他同事打车的打车,叫代驾的叫代驾,很快就都走干净了。周菲等到最后一个同事都走了,她才上了车。付何坐在副驾座上。   “没喝多吧?”周菲问道。   付何摇了摇头,他只觉得很头晕,肚子也涨得慌。   “是我的错,我该拦着她们的。”   其实要不是周菲拦着,可能这时候的付何已经躺下了。   “你不想喝就别喝吧,还好这只是我们一个同事聚会,她们也还算有分寸,你现在这个工作,以后肯定是少不了应酬的,若是到时候,喝的可能就不是啤酒了。”   付何将后座的角度调得很大,整个人几乎是睡在座位上的。他轻声道:“这不都是你的下属吗,我也不能拒绝得太过了。”   周菲愣了一下,“没事的,不过你没有喝多就好。”   听付何的声音还算清明,周菲就知道他没有喝醉。   周菲朝外面看了一眼。她这次留了个心眼,付何现在正在热度上,可能一出门就有人跟着,果不其然,周菲看到了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车,车窗里面有个男人拿着一只单反,正朝他们这边狂拍着呢。   周菲厌恶地别过头,这些人真是没完没了了,只怕刚才付何上车也被拍到了,明天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新闻来呢。   她也不理那人,发动车子就走了。   路上她走得比较快,超了很多车,汇入车流之后,就将那辆车给甩掉了。   周菲送付何回家。   两人在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付何似乎不是很舒服,一路上也没有吭声。   到了付何家的小区,周菲本来想将付何叫起来刷脸,她的车是外来车辆,进不去,但是等走到门禁位置,竟然被识别出来了。   她的车牌号被显示为私家车。   周菲有些纳闷,看了付何一眼。   付何其实只是在闭眼休息,并没有睡觉。他知道周菲肯定会有疑问,就说道:“反正我也没有车,就把你的车牌号给弄进去了,以后你出入这里,就自由了。”   周菲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想起付何确实没有车。   “但是你以后一定会有经纪团队的,到时候他们的车进不来怎么办,我只是偶尔过来,他们到时候肯定是要经常过来的。”   付何道:“到时候再说吧,不行就再多买几个车位吧。”   周菲愣了一下,感觉哪里似乎有点不对,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直到将车停到车库,周菲才想起来。   这个车位是付何私有的!付何没有车,若是他是租的房子,肯定不会管车位这个事情。但是现在付何有一个车位,也就是说,这车位本来就是付何的。那么,付何在楼上的房子就不是周菲想象中的那样是租的,而是他自己的!   即使周菲对钱没有太多的**,还是被这个念头给吓到了。因为这里几乎很靠近市中心了,这里的房价在五年前就已经让人望尘莫及。现在估计这里的售价一平二十万起步,付何家那么大,保守估计可能有两百平,这得是什么样的天价?   即使知道不该问,周菲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付何,你楼上的房子不会是你自己买的吧?”   付何嗯了一声,“也不是我自己买的,我奶奶给我买的。”   周菲咳了一声。   “你既然在这里有房子,以前为什么要去那个小区住?”   那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近啊。”付何给了一个很合情合理的答案。   周菲沉默了一瞬。   她当时在听付何说他准备要自己弄个工作室的时候,还在为他可能筹不到钱而担忧,毕竟个人工作室,而且是搞音乐就会非常地费钱。可是她现在发现自己当初的担心也太过多余了一点,能随随便便就在这里买一套房的人,怎么可能会没钱?   周菲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为自己的贫穷,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一个朋友是个超级富少,太过震惊了。   付何以前怎么一副不知道自己有多富的样子呢?   “你可真是藏得太深了。”周菲笑道,“难怪你不想当明星呢,有这么多钱了,还当什么明星啊。”   付何对她这个理论一时间有些没理解过来,随即明白过来,“有的人不也很有钱然后进了娱乐圈吗。像香港那个陈百强,他家里不就挺有钱的,还有陈慧琳之类的。这些人进入娱乐圈,都只是为了实现梦想。我想做歌手也是因为喜欢。当然,我也并不觉得我很有钱,我的钱都被信托托管着的,所以你平时看到的我,就是很真实的我。”   周菲觉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不合适,她笑道:“好吧,那行吧,到了,你能上楼吗?”   付何道:“你送我上去吧,我觉得头晕得厉害。”   周菲有些惊讶,“你头晕?”听他说话可一点晕的意思都没有。   只不过付何都提出来了,周菲也只好下车将他从副驾上扶了下来。   “你还记得你住在哪一层没有?”   “你不是去过我家的吗?”   “我忘记了,我又没有记。”   付何拉着她的手腕。周菲浑身都是肉,连手也变得胖乎乎的。   周菲察觉到他这个动作,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别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了,就算是从前的周菲,付何都未必能看得上呢。   两人上了楼。   在电梯里,周菲看着站得笔直的付何,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在装晕。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然后心里就真的有些担心,付何不会是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吧。等这个念头刚在脑海出现,周菲就立马掐死,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在电梯上行的这十几秒中的时间,周菲心里一直在不停地天人交战。她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又止不住地想,若是付何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怎么办?这是忍不住出现的想法,毕竟这个情况下很难让人不多想。   付何倒是不知道周菲在想什么,下了电梯,他走在前面,用指纹打开了门。   玄关的感应灯一瞬间就亮了。   “进来吧。”   等走进玄关,周菲才发现摆在他家客厅的那套音乐设备不见了,整个客厅显得整洁了不少,同时也空旷了很多。   付何找出自己的鞋子给周菲换。周菲穿上他的鞋子,感觉脚上穿了船一样。   付何问道:“你喝水吗?”   周菲还真的有点想喝水,就点了点头。付何走进厨房,先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他就去了卫生间。   周菲坐在沙发上,再次打量这处房子。   装修非常的简洁,整个空间里面只有两种颜色,白色和原木色。因为小篇幅的使用了原木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整个空间虽然非常的空旷,但是一点都不冰冷。   第一次注意到这一点的周菲感觉有些惊讶,毕竟付何看上去就不像是喜欢这种装修风格的人。   整个房子看起来非常的温馨。   过了一会儿,付何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换上了家居服。   “这会儿还早,坐坐再回去吧。”   “我刚才开车送你回来的时候,就在烧烤店那边,就看到有人拿着相机拍我们。明天不知道你又会上什么头条呢。”   付何显然对这个已经有些习惯了,他一点都不在乎被拍到。   “我是不在乎的,反正他们是没事也会整出事来的。作为公众人物,这样的事情是难免的,只是你,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这件事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周菲笑道:“还好吧。我这个体型,别人也不会误会我们俩的关系的。上回那件事,我上网看了一下,评论几乎都是在骂那些搞事情的媒体的,他们都不相信你会找个这么胖的女生做女朋友,所以我安全得很,也没有人骂我。”   付何就坐在她对面,闻言抬头看向她,说道:“为什么不会?”   “什么?”周菲一瞬间有些没明白过来。   “为什么不会找个胖女孩做女朋友?”付何再次重复道。   周菲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就笑道:“这是很正常的,现在的审美流行趋向不就是以瘦为美吗?”   “我不跟着流行走。”付何笑道。   周菲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话有些接不下去了。好在付何没有再说下去。   “你房子真的很大啊,你一个人住也太舒服了吧?”周菲换了个话题。   付何笑道:“是挺舒服,就是我一个人太浪费了。”   周菲笑道:“这样的话,还是我那个小房子比较实用,一个人住也不嫌太小。”   付何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菲感觉自己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题跟付何说了,正要准备告辞,付何主动开始说话。   “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周菲回答道:“我们是做化妆品的,除此之外,还会做一些海外奢侈品代理。”   付何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周菲将自己公司做的化妆品跟付何说了一下,“这是国际大牌,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付何笑道,“我平时都不怎么用这些东西。”   周菲笑道:“那没关系,等你有了女朋友,要送她这些东西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拿内部折扣。”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这话实在是有些多余了,付何连这么贵的房子都能住得起,会买不起化妆品吗?   但是付何很给面子地应了下来,“这样啊,好啊,到时候找你,一定要给我最低的折扣哦。毕竟生活不易啊,能省一点是一点。”   周菲也笑了。   周菲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钟了。她道:“差不多了,我该回家了。”从付何家这里开车回家,差不多还要小半个小时呢。   付何站了起来,“好,太晚了,你回去也不安全,我就不留你了。”   付何执意送周菲到了地下室。   周菲开车离开,从后视镜看回去,付何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周菲心里蓦然就涌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今天付何分明就没有醉,但是最后还是让她送他上楼。   难不成是因为付何没有什么朋友,觉得有些寂寞了,这才想办法邀请她上楼聊聊天?   到了第二天,关于付何和友人在烧烤店聚餐的新闻果然又弹了出来。因为对象还是周菲,所以这次卷起的浪花并不大,不过这也让人确信了这两人是朋友关系,不然不会三番五次地被拍到。   只不过这一次让周菲有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公司做的是化妆品,本来有了一个代言人,但是这个代言人前不久的时候因为私生活不太检点,陷入了舆论中,现在公司就准备换一个代言人。   公司的高层现在就盯上了付何,付何虽然是娱乐圈的新人,但是他现在的热度绝对能让人惊讶,本来代言人要么就用老牌的艺人,要么就用新生代的明星,而显然周菲他们公司的领导都富有冒险精神。   而现在,付何还没有代言过任何一家产品,若是能将付何请过来做代言,一定能收获想象不到的好处。   公司高层就注意到了付何的花边新闻。新闻里的女主角早就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给扒出来了。   周菲认识付何的事情在公司里面也不是秘密了,于是周菲就被赋予了这项去和付何谈合作的任务。   周菲接到这个任务就觉得十分的棘手。因为付何跟她说过,他并不想进入娱乐圈,大概率也是不会想要拍广告的。   但是这是工作上的内容,周菲就算是为难,也不得不跟付何提了一下。   “我们公司准备换代言人,领导们都一致认为你很好很合适,想请你来做我们公司产品的代言人。不知道你觉意下如何?我们公司的产品都是一线大品牌,咖位你放心,绝对是够的。当然,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就直接跟我说就好了,这也没关系的。”   付何现在在忙于招人,他不准备加入任何一家经纪公司,但是他自己工作室也需要人手,而且不能要那种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人倒是好招,难的是要招那种有经验,又能让人信任的,这就真的很难了。   付何确实没有拍广告的打算。但是因为是周菲在问他,所以付何还是措辞得很委婉。   “你知道我的,我现在没有成为艺人的打算,我只是想做歌手。所以,拍广告也不在现在的工作考虑范围之内。”   若是别人,周菲肯定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去说服,但是这人是付何,两人现在都已经将对方当成了朋友,自然就不可能强迫对方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周菲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你在忙什么呢?”   “我工作室就我一个光杆司令,所以最近在准备招人。”   周菲因为工作原因,平时也接触过艺人,对此也知道一点。   “你就算是不加入别的经纪公司,还是需要有一个自己的经纪人来打点工作吧。现在的经纪人,很多都是初出茅庐,这些人可能对你的工作帮助不会很大,若是真的能找到一个很厉害的经纪人,那就可以了。”   付何回复道:“很厉害的经纪人是需要艺人跟他签约的,也就是说,那样的话,就相当于卖了自己的自由,很多人都因此失去了自由,经纪人给他们接什么工作,就只能做什么工作。这种也不是我想要的。”   周菲知道,付何并没有很强的事业心,他并不将唱歌当成一种事业,而只是将之当成了热爱,所以他不喜欢将之当成是工作,自然也就不想签金牌经纪人,否则按他现在的潜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想要招聘什么样的员工?”   “能力也不用很出色,对此方面的业务熟悉就行了,能处理平时的工作。”   但是一个称心如意的员工也是很难找到的。   周菲道:“我认识不少人,我给你打个广告吧,到时候你自己去面试他们。”   周菲因为工作关系,微信都已经爆满了,里面多的都是娱乐圈相关的人。   付何嗯了一声,“那就麻烦你了。”接着付何就将自己的要求都跟周菲说了一下。周菲编辑成了一条朋友圈,在朋友圈发了。   才刚发不到一分钟,就有人给周菲发消息了。   周菲也不是什么人都给付何介绍过去,她初步筛选了一下,然后才将这人的条件发给付何,让付何来决定是否要面试一下。   付何很快就招到了一个助理,就是周菲给他推荐过去的。   周菲将付何不愿意拍广告的意思告诉了领导。因为这是别人不愿意拍广告,所以领导倒也没有说什么。这样的事情是常有的。只不过因为他们是一线品牌,所以几乎没有谈代言人谈崩的经历,多的是他们来筛选。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是随即付何去参加了一个唱歌类的节目,让他再次火出了圈。   他在微博上的工作室的账号粉丝在一夜之间突破了五百万!别人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这是付何买的粉丝,但是其实付何一个粉丝都没买,他若是想要涨粉有的是方法,当然不屑用这样的方式去增加粉丝的数量。   付何在上这个节目的时候,没有唱自己的成名曲,而是唱了一首新的歌曲。这歌曲对于粉丝们来说是新歌,但是这是付何很久之前就写出来了的。   也是一首伤心情歌,歌词写意很深,让人听了忍不住共情流泪。   付何的音乐才华在原先的基础上又上了一层楼。   当晚演出结束,付何和助理一起,助理开车送他回了家。   等到了家,付何洗了漱,一天的工作让他觉得很累。今天这个节目是节目组主动邀请他的,这个节目在国内非常知名,而且门槛很高,去参加的几乎都是一些老牌的歌手,像付何这样刚出名不久就受邀参加的,他还是第一个。   因为是现场直播,所以没有剪辑,全部都是现场真实的情况。   粉丝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照片上的付何。他长得和照片没有什么两样,并不像有的明星那样照片和精修图差别很大。   周菲这天晚上也没有工作,而是守在电脑前面,看了付何唱歌。   今晚过后,已经在音乐界崭露头角的付何就会再上一层楼。   付何洗了澡出来,手机屏幕亮起。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周菲给他发的消息,恭喜他演出顺利的。付何笑了笑,给周菲回复了一句,“你今晚在看直播吗?”   “嗯。看了,你唱得真的很好,舞台表现也不错。帅呆了!”   付何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单手回复她。   “你能去现场就好了,现场明星挺多的。”   本来付何可以帮周菲弄一张票的,但是周菲以为工作太忙,这个是需要下午三点钟就进场的,所以她去不了。   “没关系,别的明星我都不想看。”   付何正想要回复,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没有备注,来电显示就是本地的归属地。   这个号码是付何的私人号码,他用了很久的。工作上他还有另外一个手机。付何犹豫了一下,才接了。   “喂?”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喂?请问哪位?”   付何喂了几声,对方都没有说话,又或者是信号不好。   付何准备挂断电话了,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那边响起了声音。   “喂?能听见吗?”   听到这个声音,付何擦头发的动作顿时一滞,他握着手机,有些不敢置信地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号码。不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号码,但是声音他太熟悉 ,即使已经多年没有听到,他还是一下就辨别了出来。   “喂?付何?你听得到对不对?”   付何死死地握着手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371章 胖子的逆袭(七)   自从付何上过那个唱歌节目之后, 名气大涨,微博粉丝也在短时间内突破了千万。   若不是付何不上别的节目,也不接代言, 不接拍戏, 他毫无疑问还会更红一些。   付何虽然出道的时间短,但是凭着人气, 很快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歌手。   可惜付何没有很专业的经纪团队和公司, 否则他现在很大可能已经跻身一流艺人的行列了。   付何流露在网上的资料并不多, 很多的新闻都是他的花边新闻, 除了一些他去唱歌节目的,就是他和周菲在一起的那些新闻了。   媒体们实在是挖不出更多的爆料了。只能将付何从前的那些新闻再次翻出来狂炒。   付何虽然以前是酒吧的驻唱,但是他在酒吧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黑料, 他虽然有微信会加一些粉丝, 但是从来不会跟这些粉丝聊天,一般用微信发一下他的行程,别的就没了。自从他成为歌手之后, 以前这个微信更是弃置不用了。   人的心理都是偏向猎奇心理,相对比付何现在数得出来的成就,付何的私生活显然更吸引人。   所以付何和周菲的事情就被炒来炒去, 即使很多人不相信, 但是看到关于付何的标题还是会忍不住进去看。   不少媒体不敢乱写, 都只是模棱两可地描述两人的关系, 有那种为了挣钱赚取热度不折手段地会将两人的关系写得很亲密,甚至会猜测两人是不是男女朋友,因为周菲曾经被拍到深夜驱车去付何家。两人若是朋友的话,应该不会深夜去朋友家的。   诸如此类的新闻简直漫天飞。但是付何并不出来否认,当然也不会承认。   国内很多知名的综艺节目都向付何抛出了橄榄枝。   本来以为付何全部都会拒绝, 因为他以前就是这样的作风。但是没想到,这次付何竟然接下了一个综艺节目。   这个综艺节目是真人秀,不是很出名,算是公益类的。就是去贫困山区做活动,筹来的钱都会捐给当地的公益事业。   付何接下这个节目让人有些吃惊,毕竟这个节目在国内不怎么火,通常去的明星也不是一线明星,因为这个节目深入山区,条件非常艰苦。   付何这个举动,就被有心人解读为为了名才去参加。毕竟公众人物想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热心公益的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付何以前综艺不接,却偏偏接了这样的公益类综艺,就让有心人肆意抹黑他。   但是不管网上的那些人如何喧嚣,付何以及他的工作室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你要去参加录综艺了?”周菲发消息问付何。   “对,再过半个月就走了,这一去,大概要录一个月左右。”   “噢噢,我听说你要去的那个地方真的挺贫困的,必需品多带一点吧,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地方买。”   付何回复了一个嗯谢谢。   周菲放下手机,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真的将付何当成朋友了,她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像朋友那样想要关怀两句。   也有可能是付何时不时会给她发消息,跟她说一些工作上的趣事。   周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接受了这么一个朋友,不过也挺好的。   周菲的工作一如既往地忙,所以付何走的时候她也没有能去送行。只是在微信里跟他道了别。   付何走了一个月,对于周菲来说,一个月好像也就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太忙碌。   若不是付何时不时地会拍一下当地的风景以及民俗之类的给她看,周菲都没有意识到付何是真的去了这样的贫困山区。   从付何发过来的照片看,这个地方真的很贫困,主食都是土豆,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土坯房。现在国家要大力扶贫,这个综艺才应时而生。   一个月后,付何回来了。   周菲没有时间和他见面,但是从付何的粉丝发的机场照来看,付何好像晒黑了不少。   这一期综艺也很快就播出来了,因为有付何的加入,所以关注度变得空前地高,这个贫困山区也被更多人所知道,募集了大额善款,全部都将用于这个地方的公共事业建设。   在付何这个名字成为网络空前的热词的时候,一则爆炸新闻也在这时候引爆了网络。   周菲其实不会时刻去关注这些新闻,都是陈梦曦看到之后转发给她的。   “周菲,快看一下这个新闻。付何不会真的有女朋友吧?”   “什么啊?”   周菲看了一下这个新闻的标题是——付何录制综艺,疑似女友探班?   点开一看,这个新闻是图文解说的,周菲慢慢地看下去。   说的是付何在拍摄综艺的时候,有个女人曾经开着车过去探班,还被人拍下了这个女人的照片。   周菲看了一眼,是个很窈窕的女人,穿着休闲装,黑色长直头发,头发披散在肩头,带着一副黑色墨镜,皮肤白皙,看起来很有气质很漂亮。   她和付何站在一起,似乎在说话。付何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两人像是再争吵,然后付何转身就走,将女子留在了原地。   新闻里面还配了文字,这二人似乎在吵架,女子当天就走了。   陈梦曦的信息已经等不及地又发了进来。   “周菲,你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周菲回复。   “付何真的有女朋友吗?”陈梦曦问道,“这个女的看起来真的挺有气质的,如果是付何的女朋友,倒也挺配的,就是付何现在可是事业的上升期,他现在将女友暴露出来可不理智。”   陈梦曦说完就想到了周菲是不是对付何也有意思,付何这么优秀的人,几乎很难不让人对他心生好感吧。   周菲回复道:“我不知道,付何也不会跟我说这些。”   “我觉得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付何的女朋友,付何为什么要对她不耐烦?”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许是因为付何不想让人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情,这个女的可能跑过去没有提前跟付何商量,那么多人在那里,所有眼睛都盯着付何,这女的一出现,两人的关系不就暴露了吗?所以付何才这么生气。”周菲推论道。   “你不是去过付何家吗?他有没有女朋友在他家还看不出来吗?”   “我去过我也只是在客厅啊,又没有进人家房间。”   “不是,在玄关那里,有没有女人的鞋子?”陈梦曦分析问道。   “没有。”   “唉,那好吧,那可能就是没有吧,你想想看,若是他有,他还会让你送他回家吗?”陈梦曦说完,又道,“但是也有可能是他放出的烟雾弹,为了保护他的正牌女友,这才将你拉下水,让你挡在前面直面这些媒体的炮火。”   周菲有些哭笑不得,“付何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   陈梦曦唉了一声。   “真的,周菲,别太相信男人了。”   周菲从她这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来,问了一句,“怎么,你和周文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她只是随口关心了一句,没想到陈梦曦半天没有说话。   “不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吧?”周菲追问了一句。   “反正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陈梦曦回了这么一句。   “嗯,说吧。”周菲回复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感觉最近周文对我没有像以前那样上心了。”陈梦曦打字打得很快,似乎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以前对我很上心的,半夜的时候,我说我想吃小龙虾他都会起床去给我买,现在呢,就是凡事都会敷衍了。给你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他以前去跟他兄弟吃饭什么的,都会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他规定多少时间要回家,他就会赶在那个时间回家。但是现在不会了,他一天到晚,都不会主动给我发个消息的,我问他,他就说他在忙。”   周菲静静地听着,陈梦曦显然不吐不快。   “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体贴罢了,我也没有要求他要有多少钱,甚至他到了这个年纪连房子都还没有买,我都不计较了,我就图他对我好,可是他现在连对我好都没有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问我怎么办吗?”周菲问她。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陈梦曦问道。   “我的建议就是,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什么意思?”   “你自己问我的,那我就直说了。”周菲发了过去。陈梦曦回复了一个嗯,“你说吧。”   “我第一次见到周文,我就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说呢,不是很有素养,看一个人看细节就可以了。但是当时你很喜欢他,我也不能凭借一个印象就全盘否认一个人。只不过,现在接触得稍微多了一些,我就更加不太喜欢这类人了。你们才在一起几个月,对你的态度就已经变化得这么大,你想想看,假如你以后要跟他结婚,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可是,他很多时候还是很好的。”陈梦曦似乎不想看到周菲这样将周文贬得一文不值,忍不住替他说起了好话来。   “我只是将我的看法说出来,至于你要怎么判断怎么做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个人认为,周文并不太合适你,及时止损吧。”   陈梦曦良久没有说话,最后也只是回复了一句“唉”。   周菲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陈梦曦和她一样大的年纪,她不是看不穿这些,只是因为浮云遮望眼,看不穿事情的本质罢了。   周菲虽然和陈梦曦是好朋友,但是周菲同时也知道,很多女人在好朋友和男人之间,通常会选择男人。所以假如她现在在陈梦曦面前说周文的坏话,但是转头陈梦曦就原谅了周文,可能到时候她反而会落下埋怨,周菲已经将话说得够透彻了,假如陈梦曦看不穿,或者是她看穿了舍不得,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成年人,应该要对自己的言行以及决定负责了。   付何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周菲了。   周菲工作也忙得晕头转向的,偶尔周末,她会上网看看付何现在的动向。   付何又出了一首新歌,但是这首歌并不是情歌,而是励志歌曲,是付何去山区录制综艺的这段时间引发的灵感,从而写出了这首歌曲。   周菲买了一张专辑听了。   整个旋律都非常的激励人心。不管是歌词还是曲,都很有水平。   周菲给付何发了祝贺的短信。   付何一直到深夜才给她回复了消息,说他白天的时候一直在忙,没有注意到周菲的信息。   周菲当时都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看到了付何的信息。   “没关系,你现在肯定很忙了。总之,你这首歌非常好听。”   付何虽然名气很大,但是他因为出道时间不长,所以没有什么代表作。   很快就到了九月末了。   公司正常放国庆七天长假。   周菲突然想起来,顾荣不就是在国庆节的时候准备要结婚吗?   现在周菲对顾荣那一点点的不舍也全数都化为了灰烬。当初曾经无数次想他们俩的婚礼到底是怎么样的。周菲甚至曾经跟顾荣说起过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那时候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计划得那么好的人生,就突然那样断裂了。   人大概就是在无数的伤痛中化羽重生,成为一个全新的更好的自己。   周菲回想这么多年,她发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其实是自己在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一点长进都没有,假如这样,她会很沮丧。她知道自己弱点在哪里,她不会让这个弱点再成为自己人生碎裂的地方。   还有两三天,九月就要结束了。   周菲考虑了好几天,她决定要去参加顾荣的婚礼。这次不是带着遗憾去,她对顾荣再也没有遗憾了。她只是要去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那时候她还爱着顾荣,那个时候的她,希望顾荣很幸福。   周菲没有顾荣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所有的工作对接都是由周菲的助力跟顾荣对接。   周菲从助力那里要来了顾荣的联系方式。   接到周菲的电话,顾荣还显得有些吃惊。   “周菲?你怎么…有什么事吗?”   “你那天邀请我去参加你的婚礼,我现在接受邀请。”周菲说道。   顾荣惊讶地啊了一声,似乎是不太相信周菲竟然肯去参加他的婚礼,毕竟前面表现得那样排斥。   “还是你现在不想邀请我了?那样的话,你也可以直说的。”   “没有没有,”顾荣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只是有些惊讶。你要是能来参加的我的婚礼,我会很高兴的。”   “好的,顾荣,我也会真心祝福你的。”   “谢谢。”   挂断了电话,顾荣呆呆地坐在凳子上,面对着电脑走神。他真的没有想到周菲竟然肯来参加他的婚礼,这让他实在是太过惊讶了。   周菲挂断电话之后,也呆呆地站在落地窗前,失神地看着底下的车流。   人这一辈子,能幸运地遇到自己很喜欢的人的概率是很低的,假如这个很喜欢的人也很喜欢自己,那么真的是造物主给自己的恩赐了。   顾荣就是她曾经那样深爱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幸还能再遇到一个能让她那样全心全意深爱的男人了。可惜这个男人现在已经背叛了她。   周菲转身回到座位,开始处理工作。   顾荣邀请前女友去参加婚礼,并没有让他的未婚妻知道,他准备到时候只是解释一下这是以前的朋友。   几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一号这天,顾荣的婚礼在一家四星级酒店举行。   因为婚礼安排在中午,所以早上周菲早早就起来收拾。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肥胖的自己,叹了口气。顾荣这次婚礼,一定会邀请很多以前的同学朋友参加的。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共同认识的人也多。只是这些人在顾荣和周菲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周菲,周菲心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会让他们吓一跳,然后他们会在心里将自己和新娘做个对比,兴许他们还会觉得顾荣当初决定离开她是对的。   周菲捏了捏身上的肥肉,她最近其实也在减肥了,倒不是因为顾荣,而是她发现,这身肥肉,在阻挡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即使她现在已经足够优秀,她还是会因为这身肥肉而自卑。   在肥胖这个问题上,总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周菲以前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她疏于身材的管理也是因为那段时间的颓废。   周菲就这样站在镜子前,她太胖了,几乎没有裙子。今天去出席顾荣的婚礼,她特意买了一身西装套裙。   但是她这个身材,不管穿什么都是不好看的。周菲就这样站在镜子前,看着衣裳上肥肉一条条勒出来的痕迹。周菲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是自卑的。不管她在职场上表现得怎么自信,她都一直是自卑的。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站在镜子前这样仔细地端详自己,她每次站在镜子前,看到这张脸这副身体都只想逃开,用不去想来逃避这个事实。   她的肥胖成为了阻碍她通往成功的路,因为这个问题,自卑将一直伴随着她,不管她在别的什么地方做得有多成功,她的内心都是自卑的。   从来没有这一刻,周菲对自己的认知这样清晰,她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就不能再逃避这个问题,再那样心存侥幸觉得肥胖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她胖,但不也一样很成功吗?像她这个年纪能做出这样的事业来的又有几个女人呢。她总是这样想来安慰自己,但是她忽略了一个最本质的问题,就是,这根本就是两件事。   有的女孩天生自信,她就算是胖,她也不觉得自己有缺陷,她依旧觉得自己很完美,这都是个人的价值观念,无可厚非。   但是像周菲这样后天因为别的事情才肥胖起来的人,肥胖对她们而言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周菲深吸了一口气,她要成为最完美的自己,她要减肥!   周菲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婚礼现场。   现场布置还可以,香槟布置了通道,白色的餐桌摆满了整个大厅。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   顾荣和周菲都不是京都的人,这里面的人,大多数应该是女方的亲戚。周菲见过顾荣的父母,他们穿着得体,站在通道入口处迎接客人。   顾荣爸妈在看到周菲出现的时候,其实没有太认出周菲来。周菲见他们没有认出自己,也就没有主动上去打招呼,送上了红包之后,就进了宴会厅。   周菲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周菲果然看到了不少的熟面孔。   她不再打算回避了,就走了过去,和那些以前和顾荣是共同好友的人坐了下来。   周菲刚坐下来就引过来不少的视线,那些人看了周菲一会儿,才勉强将周菲认了出来。   “你是…周菲?”声音中满是惊讶。   周菲看着他,笑道:“田川,好久不见了。”   田川等人看着周菲的目光真是止不住惊讶。这是周菲?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曾经的周菲身材相当苗条,现在这个像是气球被吹满了气。   虽然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周菲的眉眼还是能看出当年的影子的。   田川是顾荣在大学时候的好友,和周菲也最熟悉。他知道两人的过往,也知道两人在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周菲竟然会出席顾荣的婚礼。毕竟两人当年那个样子,明显是周菲爱得更多。而他也知道当年两人分手的内情,他以为周菲不会原谅顾荣。但是现在看来,时间显然是治疗伤口的良药。   田川看着现在的周菲,真是心里大有感触。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发展?”   周菲先跟别的以前的朋友也打了招呼,这才笑道:“我在G公司。”   田川哦了一声,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了。好在同桌有两个女生,以前也都认识周菲,这时候就将话接过了,“你们公司生产的产品都是一线大牌啊,员工有没有内部价?”   周菲笑道:“有啊,但是我不做市场,所以通常也接触不到这些产品的。”   两个女声哦了一声,倒也不觉得失望。   “以前竟然不知道你就在那里上班,不然我们还找什么代购啊,听说你们公司还做奢侈品代理?做的都是哪些牌子的啊?”   女人大概是天生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周菲有条不紊地应对着这两个以前的朋友。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前面看新闻好像看到过你!”这时候,一个女生突然咋呼起来。   周菲看过去,用目光询问。其实她已经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认识付何啊,我看新闻上说你和他好像很熟?”   周菲笑了笑,“我确实认识他,只不过并不是很熟。”   “不会吧,你不是经常跟他出去吃饭吗?”   周菲不太喜欢说谎,而且,新闻都闹得这么大,她现在否认说不认识,难免显得有些装。   “是一起去吃过饭,但是不是很熟。现在也不怎么联系了。”   听她这么说,两个女生是真的有些失望了,本来想着她要是和付何相熟,还能拜托她帮忙要个签名什么的,想得更加大胆一点的话,就是引荐她们都认识认识付何。但是现在周菲直接将话给堵死了,说她和付何联系也不多了,就直接将两人的嘴给堵上了。   男人们就算是不追星,也都知道付何是谁。听说周菲认识付何,也不免都有些惊讶。   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差不多就要到了婚礼开始的时间了。   主持人都已经站上了通道,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又过了两分钟,顾荣穿着西装,从门口走了进来,司仪也已经准备就绪。   周菲呆愣地看着顾荣。   他一袭盛装,这西装大概是定制的,穿在他身上十分合适。顾荣高中的时候就有校草之称,现在的相貌自然也不差。他看上去很帅气精神,脸上没有笑容,兴许是紧张的。   周菲静静地看着他。   到了吉时,宴会厅中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大门从外面推开,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的新娘挽着她父亲的手臂,出现在众人眼前。   伴随着婚礼进行曲,新娘挽着她父亲,一步一步地朝顾荣走去。顾荣双手交叠在身前,脸色肃穆,看着新娘慢慢地朝他走来。   周菲静静地看着他将新娘的手从新娘父亲手中接过,两人并肩站在了神父面前。   田川悄悄地扭头看了周菲一眼。只见周菲的目光看向那对新人,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田川本来应该来做伴郎的,但是因为他无法及时赶回来,就只好算了。   田川最近情路也并不顺利,人可能一定要到了一定的年纪,才能真正地明白过来感情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对待感情的态度吧。   席间,田川主动跟周菲碰了个杯。其他的人也都来找周菲碰杯,大概都知道周菲和顾荣的过往,大概是怕周菲这会儿心里难受,也有可能是觉得这个时候的周菲太过可怜,所以想要安慰她一下。周菲心领,所以来者她都喝了。   婚礼结束,周菲提前离席。   她喝了酒,头倒是不昏,但是不能开车了。   她站在酒店门口,虽然不难受,但是心情却很郁闷。   她摸出手机,准备叫个代驾。   就在这时,一辆SUV在酒店门口停下,司机下车一阵小跑,给后座的人开了门。等里面的人走下来,视线和周菲一对上,两人都有些惊讶。   “周菲?”   周菲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付何。   “真巧。”周菲笑道。   付何对情绪的观察最为敏锐,他注意到周菲情绪不太高,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以为你国庆出去旅游了。”   周菲笑了笑,“过来参加一个…”她实在是难以用朋友这个词来形容顾荣,“就是过来参加一个婚礼。”   没想到一向很细致的付何会追问出来,“谁的婚礼啊?”   周菲着实愣了一下,才说道:“就是我前男友的婚礼。”   付何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问道:“你这是准备要回去了?”   周菲点了点头。   “婚礼结束了?”付何问道。   “还没有吧,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先出来了。”   付何笑道:“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婚礼呢,走吧,将我当做你的家属,带我去见见世面。”   周菲:“?”   不等她将疑问发出来,付何抬脚就往里面走。   “付何,你做什么啊?”周菲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他。   付何扭头看她,“去参加婚礼啊!”   “可是。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你又不认识我前男友。”   “没关系啊,我这不是你的家属嘛?参加婚宴是可以携带家属的吧?”   “不是…我都已经准备要走了。”周菲实在不想带着付何去,付何现在的身份,一出现肯定会引起一阵骚乱。而且她也不想给顾荣这个荣誉,付何现在是什么身份,要是付何真去了,还让他这个婚礼一辈子难忘了。   “不去了吧?”周菲有些恳求道。   付何却坚持要去。   周菲没办法,只好依着他。   走到通道旁边,付何停下来,问周菲,“你都已经给了份子钱了,我作为你的家属,应该不用再给了吧。”   周菲苦笑了一下。付何也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   “付何!”周菲冷不丁被他拉住,吃了一大惊。   付何转头看向她,笑道:“做戏做全套。”   周菲就这样被付何拉着进了婚礼现场。   宾客们都还在吃饭,新人们换了一身衣裳,正在一桌一桌地敬酒。   周菲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对顾荣的婚礼毫无触动了,但是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难受。所以她不等新人过来敬酒,就提前离席了。   付何问她坐在哪里,周菲只好将付何拉去了自己前面坐的那一桌。   这桌人以为周菲已经走了,正在悄悄地谈论她和顾荣的过往,没想到没多一会儿,周菲就重新出现了,重新出现还不算,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几个男生可能还没有将人认出来,两个女生已经是火眼金睛,几乎在照面的瞬间就将人认出来了。   “这..这不是付何吗?天呐!是付何!”   付何拉着周菲的手,很礼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周周菲坐下来。   “天呐,周菲,你这是?”   不等周菲说话,付何先笑了笑,对他们道:“你们好,我是周菲的家属,她带我过来吃酒席的。”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付何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是周菲的男朋友?   这不可能吧!   付何出现并不太惹人注目,所以这会儿,除了周菲他们这桌的人发现了付何,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直到一对新人敬酒敬到他们这桌来。   新娘是付何的铁粉,在和付何打照面的瞬间就惊叫出声了。   “付何!天呐!是付何!”   本来这时候几乎大半人的目光都对焦到这对新人身上,新娘乍然做出这么大的反应,让他们都吃了一惊。   新娘几乎激动得跳了起来,伸手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付何。   付何朝她点了点头,看向新郎,然后才笑道:“你们好,我是周菲的家属,祝你们百年好合。”   其实新娘已经在刚才就听自己的伴娘说了顾荣的前女友来参加婚礼了。她前面虽然知道周菲,但是却不知道周菲就是顾荣的前女友。顾荣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她一直以为两人就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她以为是顾荣故意藏着不告诉他,现女友都比较忌讳前女友的事情。她以为顾荣故意藏着不告诉她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了点什么,所以在婚礼之前就跟顾荣吵了一架。   但是没想到周菲竟然会将她的偶像带到她的婚礼现场来!   乍然在自己的婚礼现场看到偶像出现,还祝福自己,新娘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顾荣就没有新娘反应那么大了,毕竟他也不追星。他当然也知道付何是谁,周菲竟然和这样的人扯上了关系,这让顾荣十分惊讶。   付何带着周菲在婚礼上溜了一圈就出来了。   周菲其实还挺不乐意的,瞧把新娘张脸得,这个牛都够她吹一辈子了。   付何笑道:“这也没有什么,我去还不是为了你吗?”   “为我什么?”周菲问道。   付何说道:“你其实不必为了你这个已经结了婚的前男友黯然神伤,好男人多了去了。”   周菲说道:“我什么时候为了他黯然神伤了,我没有啊。”   付何笑道:“那就是没有吧。”   “倒是你,你当着那么多人说你是我家属,你等着看,明天的新闻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付何笑道:“这也没什么,我迟早是要有家属的。” 第372章 胖子的逆袭(八)   周菲其实还是挺气不过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无意间帮了顾荣得到了一个难忘的婚礼。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本来以前的那些朋友和同学们都听同情她的,当年被顾荣所抛弃, 现在又变成了这个丑样, 虽然听说她在一家很厉害的外企上班,但是从那个学校毕业出来的,又有谁真的混得差呢。   但是谁能想到,人家转头就和最近风头正盛的大明星付何扯上了关系呢。付何还自称是她的家属,这摆明了付何就是来给周菲撑场子的,周菲带着付何出现在前男友的婚礼上, 让所有觉得她可怜的人都打消了这个想法。   以前确实为这两个青梅竹马感到遗憾, 但是现在, 两人显然都各得其所。顾荣能和付何比吗?显然不能。周菲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竟然能找到付何这么优秀的对象。   是的, 对象。家属可不就是对象吗,若不是对象, 为什么要说是家属呢, 说是朋友不挺好的吗?可是怎么看, 怎么都觉得这两人实在是一点都不般配, 可是这也不是空穴来风,不仅仅之前两人同进同出被拍到,今天付何还公然承认他是周菲的家属。   席上有不少人都拍了付何, 传到了网上。几乎在极短的时间内, 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前面那些炒作都是媒体在炒作,付何包括他的团队,一直没有人站出来回应过这件事情,他们都以为这件事肯定是那些无良媒体为了赚取眼球, 弄出来的,可是现在,付何本人承认了周菲就是他的家属,这两人竟然是情侣关系,这让大众都跌破了眼镜。   周菲这边还在心烦,紧接着更心烦的事情就都来了。因为她现在被付何承认为女朋友,之前那些没有对准她的炮火,全部都集中火力对着她了。她家楼下守着一大群记者,只要看到周菲出现,就立马蜂拥而上,要采访周菲。   周菲当天下午被这样的阵仗弄得很是惊慌,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周女士,请问你和付何先生的关系真的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吗?”   “周菲女士,请问你和付何先生在一起多久了呢,是他出名之前你们就在一起了的吗?”   “周菲女士…”   周菲四面都被堵上了人,想要走都没有办法。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付何的女朋友。”周菲道。   “可是付何自己都已经亲口承认了,你是担心会影响到付先生的事业,所以不愿意承认吗?”   “我真的不是。这件事我只做此回应,别的我不会再多说了,现在,麻烦你们让开,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但是报警的威胁根本就没有用,这些记者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脸皮忒厚,根本就不给她让路。   周菲朝外边挤过去,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男记者。男记者趁机将麦克风放在她嘴边,都怼到她脸上去了。   周菲一把将麦克风拨开,“我说了我不会接受任何采访!你们要是再不让开,我就真的会报警了!”   那男记者就当她什么都没有说过,依旧将麦克风递过来,还是怼在周菲的嘴唇上。周菲是真的火了,她一把将麦克风抢了过来,朝地上一掼。   闪光灯顿时咔咔地闪了好一阵,她就算是发脾气,也能制造话题,这也算是一个收获了。   周菲有些头疼,她摸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很快就过来了,这些记者这才被疏散开。   周菲已经没有出去的兴趣了,谢过了警察,就回了家。   因为现在是国庆长假期间,所以周菲一直在家。她今天是准备出去买点菜回来的,但是出门就被这些在门口等待多时的记者堵住,真是让人暴躁。   付何那边很快就从网上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立马就给周菲打了个电话。   “我在网上看到消息了,对不起,没想到会给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周菲还能说什么呢,虽然这件事确实让她很心烦,“没事,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不,确实是因为我。我会发个声明澄清的。”   “嗯。”周菲心情不太好,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她打开电脑,没想到也就是半个多小时之前的事情,付何那边都已经知道了,看来现在这件事情肯定已经被人上传到网络上了。   周菲取出笔记本电脑,就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关于这件事的新闻。   这些新闻将周菲发火的那瞬间浓重地着墨,还配了照片,照片上的周菲,身材格外的宽阔,因为生气,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满脸怒容,看上去格外的狰狞丑陋。   周菲略略翻了一下底下的评论。   “丑八怪。”   被点赞第一的评论就是这三个字,底下还有无数人回复,在短短半个小时内,点赞数都已经过万了。   底下还有更多的谩骂简直不堪入目。全部都是骂周菲丑的,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她没有自知之明竟然想要染指男神。   “肥婆!死胖子!”   只有想不到,没有这些人骂不出来的。很难想象网络的另一端到底坐着什么样的人,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穷尽这种恶毒的语言来进行谩骂。   周菲心情平和地看完了这些评论。   她的信息也爆炸式地在网上传开来,铺天盖地地都是关于她和付何的消息。这件事发酵之所以会这么快,除了付何的影响力,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周菲太丑,和付何一点都不相配,这种丑女配王子的的戏码,几乎挣足了所有人的眼球。   喜欢付何的人当然要痛骂周菲,周菲这个丑女肥婆竟然敢染指她们的男神。似乎将周菲骂得一无是处,他们的男神就会转身发现网络世界外的她们一样。   还有一些人单纯就是因为看不惯周菲这样的人竟然能有这样优秀的男朋友,这让他们的心情极度的不平衡,谩骂周菲,或许也不仅仅是骂周菲,而是借机发泄他们对失意的人生的不满。   周菲冷冷一笑,这些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可怜可悲,自己的人生都还一塌糊涂,就来网上找存在感,谩骂别人有什么用呢,自己的人生还不是一塌糊涂。   周菲心想,自己要真的是付何的女朋友,这些人就算是气死嫉妒死,她一点影响都不会受到。   这些人气死本质上是很可悲的,没有建立起自己正确地三观,随波逐流,对陌生人没有最基本的尊重,以为藏在网络世界里,这个世界就会在她的键盘之下,任她主宰。   周菲的信息被扒得很彻底,几乎是从小学阶段开始,就有她的同学站出来,提供各种各样的信息。当然也无从查证这些将她的信息暴露出来的人是谁了。她的小学毕业照,中学毕业照,甚至是高中毕业照,大学毕业照全部都被人抖在了网上。   但是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照片上的人跟周菲本人一点都不像,看起来甚至是两个人。大学毕业照上面,那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看上去眉眼和周菲有些相似了。这就让人惊讶了,这上面的姑娘和现在的周菲可谓是两个人。大学刚毕业的周菲看上去顶多也就一百斤出头,脸庞也很清秀。她毕业的学校也牛逼,这让很多人心理又不平衡了,怎么可能这个女人什么都占了呢?有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自己的脑子还不笨。   周菲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谩骂,甚至有超话都是关于怎么骂她的。   周菲若是想要出道,现在都可以凭借着这股全网谩骂的风出道了。黑红黑红,黑也是一种红。   付何工作室也很快就出了声明,声明付何和周菲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并不是情侣,付何先生现在还是单身的状态。   但是这种声明一般都只是在打马虎眼,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周菲懒得理会这些网上的是是非非,她就近找了一家健身房,找了个私教,开始健身了。   但是健身房也有人认出周菲来。周菲现在在网上的热度直逼一些二线明星。她健身的照片被人偷偷地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   周菲知道自己现在在网上是全网谩骂的状态,干脆连网都不上了,每天就泡在健身房。   最开始的效果是很显著的,几乎一天下来就能掉个两三斤肉。   等国庆结束之后,她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瘦了十来斤。   周菲要做一件事情的话,是非常有原则,非常有毅力的那种。她下午下班时间太晚了,几乎没有时间去锻炼,她只能多加钱,跟私教约在早上健身。她六点起床,先去健身房健身一个半小时,然后才去上班。   事情的最开始是最难坚持的,周菲坚持少食多动这个原则,她早上起得太早,每天运动量又太大,很多时候,上了一天班下来,累得都不想动。   但是效果也是非常的显著,一个月过去,在网上关于周菲的消息渐渐地淡了下去的同时,周菲的体重也瘦到了一百六十斤。   虽然还是有些胖,但是相比之前胖得让人难以接受,现在她几乎可以说是已经瘦了之前的一半下来了。她的改变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让所有看在眼里的同事都倍感惊讶。   周菲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虽然已经瘦了不少,但是这不是周菲的终极目标,她之前吃得太多,导致肠胃的消化能力都超出常人的范围。   她在减少进食的同时,会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对于吃东西的渴望,她要用尽很大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去想吃东西,不然她整个人的思绪都会被吃东西这个念头给占据。   但是因为用力过猛,周菲在坚持了一个半月之后病倒了。   她之前工作强度本来就很大,现在吃得少,每天运动量又大,周菲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了。   周菲晕倒在公司的时候,让不少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忙叫了救护车。   不知道是谁,将周菲晕倒的照片传到了网上。   现在周菲的热度已经没有那么高了,但是她晕倒的事情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有人说周菲是因为减肥,所以才会饿晕。   付何也是在网络上知道周菲的消息的。他因为不想给周菲添麻烦,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跟周菲联系了,但是看到周菲晕倒的照片,她看上去确实瘦了很多,只是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   周菲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生过病了,这一次还有些来势汹汹,医生说她是因为营养不良,加上太过劳累导致的病情,建议她要卧床休息。公司给了她三天假期,让她休息。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菲感到有些无聊。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必要住院的,回家休息就可以了。但是医生解释了一堆她不怎么能听懂的话,反正就是她需要住院。   周菲只好听从医嘱。   不少人都来医院看望过她,一些同事,还有领导什么的。周菲的病房里面都堆满了花和水果。   这天,周菲在给自己削苹果。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   周菲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转头一看,差点没有认出这人的身份来。   只见这人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脸上带着墨镜和口罩,算是全副武装了。   周菲愣了一下,虽然没有从这人的脸认出他来,但是从他这个阵仗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看到周菲确实坐在里面,付何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花。   “听说你病了。”   周菲盘腿坐在病床上,看着付何将鲜花摆在床头的柜子上。   “你来啦?还好,其实我没觉得我哪里病了,但是医生让我住院观察两天。”   “你瘦了好多。”   周菲有些得意,“可不是,我瘦了五六十斤呢!”   付何道:“难怪你病了。这才多久。你要减肥也要遵循循序渐进吧。”   周菲笑了笑,“其实也还好,我强度也不大,就是早上去健身房锻炼,然后注意了一下饮食。没有很夸张。”   付何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你最近在忙什么?”   付何拉过一张凳子过来坐了下来,“也没忙什么,最近没有灵感了,所以在放空自己,我准备和一个著名的作词人合作。”   “可以的,你毕竟个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有时候他们写的歌确实不错。”   付何将鸭舌帽和口罩眼镜都摘了下来,露出了底下那张怎么看什么时候看都很完美的脸来。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你承受了这么多的非议。”   “嗨,没事,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只怕这辈子都默默无闻呢。现在也算是因为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查有此人了。”   付何知道她是在安抚自己,笑了笑。   “你减肥也不要一下太用力过猛了,慢慢来吧,时间还很多呢。”付何道。   周菲笑道:“你不懂,减肥这件事,真的就需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越到后面就越没有劲头了。”   付何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减肥?是因为我吗?”   周菲愣了一下,“什么?”   付何解释道:是不是因为和我的那些绯闻,导致你想要减肥?”   周菲反应过来,付何的意思是,因为那些绯闻,她被很多人谩骂,付何是问是不是因为这个她受了刺激,所以才想要减肥。   周菲笑道:“不是啊。我根本就不在乎网上那些人怎么说的。不管她们怎么说,反正也伤害不到我。我只是自己觉得真的该改变一下了。我不能总是这样,安于现状,这个现状本来就是不好的。我这样继续胖下去,只是会显得我对自己的人生很没有规划没有追求罢了。”   付何笑了笑,“不是就好。”   虽然他也希望周菲能瘦一点,但是也不是因为周菲太胖而难看,而是因为他觉得太胖了,对身体不太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付何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付何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周菲就看到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没事,你接电话吧。”周菲笑道。   付何却没有接,而是将电话给挂断了。   “你想吃什么,我让助理去帮你买。”   周菲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了谢谢,医生说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不是很稳定,要吃清淡一些,除了水果和米粥,其他的我现在都不吃的。”   “我让助理去帮你买水果。”付何道。   周菲指了指墙边的一排桌子,“真的不用了,你看,这些水果是我同事他们送过来的,我根本就吃不完,准备让同事过来拿去办公室分了呢。”   付何还想说点什么,铃声又响起来了。   周菲这回没有说话了。   看付何的反应,这个电话可能不是他想要接的。   付何再一次将电话挂断,看向周菲,“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周菲笑道:“不用了,我可能明天就要出院了,本来住两天也只是观察一下,没有什么大毛病的。你一天也忙,能来看我一次我已经很高兴了。”   付何笑了笑,“那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等付何走后,周菲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记招呼付何吃点水果或者是让他自己去倒杯水喝了。   付何这个样子走在医院里还是挺让人惊讶的。因为他全副武装,正常人大概不会将自己搞成这样。   这些娱记可不能小看。谁都不能怀疑他们为了搞到一点有价值的新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从周菲被传生病住院开始,就有人专门守在医院这边,就等着挖出一点新闻来。   付何出现就中了这些人的下怀。   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人在医院这里蹲点呢。付何全副武装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虽然从脸上不能辨认出他是谁,但是从身形已经多半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了,毕竟这些娱记们都是人才,肉眼还认不出明星的话,大概也不用当狗仔了。   付何现身医院看望周菲的新闻又占据了网络一个角落。幸好付何没有签约任何公司,不然他公司应该都被搞烦了。付何现在虽然实力也很强,但是他是被归类到偶像派的,因为他的长相。   这种明星最不能沾上的就是绯闻。偶尔搞个无关痒痛的绯闻出来还好,没有特别大的影响,但是这样能被人石锤的绯闻,一旦出现对艺人的打击都十分大。可能会造成大量的脱粉。   所以付何若是签约了公司,现在肯定都已经明令禁止付何再和周菲有什么接触了,免得再被人拍到,公关都让人心烦。   付何明明都已经否认了和周菲的关系,现在却又献身医院看望周菲,这让人实在是浮想联翩。这一回再次惹起了谩骂,但是谩骂的对象不仅仅是周菲了,付何也被骂了。   大抵是说付何胆小鬼,敢做不敢认,将女人推出来挡在他前面类似的攻击语言。   其实也能看出来,是有人在背后带节奏。不然这股浪不会越刮越大。   付何的名声也因此受了影响,毕竟网络上多的是那种没有建立好自己稳固的三观,容易被人带节奏的人。   但是付何并不关心这些。他最近被一件事所纠缠,导致他十分的心烦。   “应欢,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付何出了医院,上了助理的车之后,忍不住掏出手机,第一次给对方回了个电话。   “付何,你终于给我回电话了。”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的惊喜。   付何语气很沉,“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结束!你说分手了吗?我说了吗?都没有!付何,我们没有结束,我一直爱着你的啊!只是两年前,我爸爸一定要送我出国念书,我也没有办法。我跟你说过的,我以为你会理解的!”   付何冷声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现在你和我没有关系。都是成年人了,别说这些可笑的话了。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付何!我知道你也舍不得的对不对,那么多年的感情,我不相信你真的能放下。你不知道我独自在国外的时候有多想你。”   付何讽刺一笑,“一边想我,一边找了一个白人男朋友?”   对方一惊,慌乱地解释,“没有,那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一个朋友罢了。”   付何嗯了一声,“是的,可能国外嘴对嘴也只是一种理解罢了。这跟我都没有关系了,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做得太过分,给彼此都留一点尊严吧。”   “付何!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再给彼此一个机会都不行吗?你知道我爸爸是光影传媒的董事,我让我爸爸给你找最好的资源,好不好?”   “两年前他都看不起我,现在他大概更加有钱了,你觉得你爸爸现在会看得起我?”   应欢愣了愣,以为他是松口了,连忙欢喜道:“我爸爸其实一直很喜欢你的,你那么有才华。你放心,我来说服我爸爸。”   “不用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说完,付何挂断了电话。   付何蹙着眉头盯着手机,偶尔间抬头看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看到他的助理小刘似乎欲言又止。   “小刘,你想说什么?”   小刘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中的付何在看着他。小刘不由得有些紧张,连忙道:“没有,没有。”   “说吧,你到底想什么?”小刘这个反应看着就不像是没话要说的样子。   小刘咽了一口唾沫,道:“那我可真说了啊。”   付何嗯了一声。   “何哥你要是不想接人的电话,直接把他拉黑不就行了吗?他就打不过来了。”小刘说完,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开始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真是不该多话。付何之所以不将对方拉黑,不就是希望能接到对方的电话吗?何必要他来多嘴。   但是没想到付何愣了一愣,然后才咦了一声,“是的,我怎么没有想到。”   小刘沉默了。   付何将那个号码拉黑之后,整个人往后一躺。   以前没出名之前也挺好的,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想出个门都得全副武装,就这样了,都还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付何在想周菲的事情,他是真的担心周菲这么继续下去,别体重下来了,身体也垮了。   “小刘,你查一下,是不是有那种专门的减肥师能让人健康的减肥的。”   小刘应了下来。   周菲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出了院。   领导在对她表示了慰问之后,就让她回到了工作岗位。   周菲休息了几天,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她这几天在医院虽然没有怎么动,但是因为吃的清淡,而且没吃太多,所以体重还在往下掉。   过了没几天,付何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不是想减肥吗。我给你打听到了一个专门为明星服务的金牌减肥师,听说很厉害的,我把她推荐给你吧。”   周菲有些奇怪,“金牌减肥师?我现在已经有在健身房请私教了啊。”   “你在健身房请的私教,很大概率没有这个专业,她是专门做这种减肥工作的,听说很厉害的,还很科学,你要是跟着她减肥,肯定不会出现前面那种弄住院的事情来了。”   “可是,她可是金牌减肥师,还是明星御用的,我哪里请得起。”周菲谢绝道。   付何笑道:“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让助理将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和她联系吧。”   听付何这个意思是他要来承担这个费用,周菲当然不会同意。   “不不,真的不用了,我现在不用力过猛就是了,我慢慢地减就可以了。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我也要健身,这个减肥师是我请的,顺便给你也用一下,花不了什么钱的,你当我是朋友就同意吧,她只是会针对你个人情况给你一些建议,不会每天都守着你减肥的。”   听他这样说,周菲也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的好意,只好道:“这样的话,那好吧,真是麻烦你了。”   过了没多一会儿,她手机进了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用词非常的客气,周菲知道,这大概是付何的助力。助理将那个减肥师的联系方式给她了。   周菲抽了个空给她打了个电话,预约了时间。   等到了预约时间,周菲在自己家见了这个减肥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非常的匀称,面色也很红润健康。   她用仪器给周菲测了身体指数,又根据周菲的一些饮食习惯等等给周菲不少建议。   她建议周菲在空闲时间可以做一些瑜伽,这对减肥非常有帮助,且有益身心健康。   她给的建议,很多确实很有用,能让周菲的减肥之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时间流走,半年过去了。   周菲再次升职,成为了经理,将副经理前面的那个副字给去掉了。   因为工作原因,周菲和顾荣还是避免不了有时候会有些接触。   顾荣在结婚之后,变化非常的大。最让人一眼看出来的就是他的身材,从以前匀称的身材变得很臃肿,就像是当年的周菲,只是没有周菲当时那样夸张,但是顾荣的改变也是存在的。他从原先的帅小伙,到了现在,因为长了太多肉,看上去格外的油腻。   周菲对于顾荣这个变化其实是很惊讶的,毕竟顾荣这人对他自己的形象还是挺看重的,至于为什么会在短短半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大概可以理解为是幸福肥。   而顾荣对周菲的变化同样感到惊讶。他不像周菲的同事几乎可以每天看到她,他大概见到周菲的频率是两个月一次,毕竟现在周菲的级别不一样了之后,跟他们公司对接业务都有手下的人来完成,他不怎么会见到周菲。   人一旦到了一个高度之后,看问题的角度就会变得很不一样。就比如现在的周菲,再次见到芙蓉,她一点波澜都没有。   人生总是避免不了挫折,只要去接受,就能获得成长。   顾荣每次见到周菲,都会觉得她和上一次相比有所变化了。周菲并不是易胖体质,而且她减肥的信念非常坚定,半年过去,周菲几乎已经瘦到了正常的体重范围。若不是同事们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变化,都会以为是不是经理换了一个人。因为现在的周菲几乎和从前的判若两人。   瘦下来的周菲很漂亮,她脸本来就很清秀,只是因为前面变得太胖了,让人将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材上去了,几乎没有人注意过她到底长得什么样。   瘦下来之后的周菲稍微打扮一下就让人很惊艳,她本来就只有二十七岁啊。   若是周菲只是普通的员工,说不定现在都有人准备来追求她了,但是周菲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经理的位置,年薪超过五十万,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像周菲这样的年纪的,多半还没有周菲事业好,或者是比周菲厉害的,都已经上了年纪,早就已经结婚了。   所以周菲的个人问题就成了一个好大难。   周菲在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回了一趟家。她半年没有回来,现在瘦下来的周菲差点让她爸妈没有在第一眼认出来。   周菲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漂亮清秀的周菲。只是现在的周菲比当年的周菲大了三四岁,是时候考虑结婚的问题了。   之前因为和那个奇葩男相亲,让周菲妈妈气得不轻,后面也就一直没有张罗相亲的事情了,现在周菲又瘦下来了,周菲妈妈心想现在该不会有人嫌弃她女儿胖了,所以就又动了给周菲张罗的心思。   周菲他们家这个城市并不是什么一线大城市,只是二线城市,人均工资并不是很高,若是想要找个各方面条件都和周菲匹配的,很难。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差不多的。   周菲知道她妈妈着急,也不拦着她妈妈去帮她张罗。不然退休了的老人不将心思放在儿女身上,又能放在哪呢。   她妈妈发动了亲朋好友,包括她以前上班的同事们,一起来帮周菲介绍对象。   对象倒是介绍了好几个,光是这个小长假,周菲就见了三四个。但是周菲一个都没有看上。   先不说她在首都生活,见识和阅历都不是这个小城市的人能比得上的,她自己的眼光也受了那边的影响,对这些只追求一个月拿个四五千稳定工资的男人半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折腾了一圈,都是白折腾。   周菲在离开家的时候,都被妈妈耳提面命,今年过年回家,一定要带个男朋友回来。   周菲心想男朋友哪里是这么容易能找到的呢。其实说来男人不少,想找什么时候找不到,关键是要共度一生的男人,想要遇到,真的要靠一些运气了。   周菲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运气,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不婚的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看到评论了,我的读者已经流失光了吗? 第373章 胖子的逆袭(完结章)   五一假期结束之后, 周菲回到工作的城市。   周菲和以前的朋友也慢慢地恢复了联系。这倒不是因为她现在瘦下来了,瘦下来兴许也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周菲现在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太一样了。她从前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就将所有的朋友也一并断联, 换到现在的周菲来看,是非常不成熟不理智的行为。   但是毕竟很久没有联系了, 现在再联系,就算是当年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有些生疏了。但是周菲并不介意, 她现在认清一个道理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必然是关于缘分的。很多人曾经出现在生命中,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改变或者是陪伴,这就已经足够了。   周菲的个人问题,上司也比较关心,热心地给她介绍了好几个男人。   因为圈子问题,上司们介绍的男人都是很优秀的男人。这些男人和她的年龄比较匹配, 在事业上也和周菲不遑上下,或者是比周菲还要厉害一些。   他们并非长得丑, 或者是有别的缺陷,他们也很幽默, 情商也很高, 相处的时候, 也表现得十分体贴绅士。有的对周菲也很满意。但是周菲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   其实这个年纪了, 或许遇到一个不那么讨厌的人, 也是一种幸运了。可周菲觉得如果真的就这样因为对方还不错, 自己不反感, 就跟人在一起的话,未必对自己的人生也太不负责了。   周菲的感情问题始终没有进展。   但是事业却蒸蒸日上,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分心, 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了工作上。她很快就被派去了上海,作为上海的负责人。   在去上海之前,周菲给付何发了个消息,说了一下自己工作调动的问题。毕竟她和付何现在也是朋友了,她要离开首都,于情于理都应该跟付何说一声的。   付何提出请她吃饭,为她送行。   付何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工作调动,很惊讶。他没有想过有一天,周菲会离开这座城市。付何还担心周菲不愿意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如同口香糖一样黏在自己身后的狗仔们,隐藏在什么地方。   但是周菲还是欣然同意了。   “你想吃什么?”付何发短信问她。   周菲想了想,突然想起一处来。那是她大学时期最喜欢去的地方,她曾经和顾荣去过很多次。但是自从和顾荣分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我知道一处大排档,味道很好,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吃。假如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们就找一家西餐厅吃好了。”   “可以的,你知道路就好,我们去你说的这里吧。”   两人将日期定在了周五,等周菲下班就可以过去了。   周菲这周忙着工作交接的问题,忙得有些昏天黑地的,除此之外,她这些下属们,领导们还要给她送行,所以这周应酬就比较多。   到了周五这天,周菲忙道下班,已经七点钟了。好在提前跟付何说过了,而且去的这里是夜市,太早可能还没有开门。周菲提出过去接付何,付何现在住的地方离周菲公司并不远。   开车过去也就十分钟,周菲很快就接到了付何。   在这之前,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付何乍一眼看到周菲,差点没有认出来。虽然知道周菲在减肥,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瘦得这么快、瘦这么多!   周菲就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打开了副驾门之后盯着她发呆的付何,周菲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周菲瘦下来之后,整个人的五官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若是不很熟的人,肯定以为这是两个人。   付何上了车,接着才感叹道:“你这也瘦了太多了吧,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周菲笑道:“我以前没有发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大概三年前吧,你若是见过我三年前的样子,就不会惊讶了。”   “那你怎么会一下子胖这么多?”付何问道,这确实让人很惊讶,“是生病了吗?我听说有人生病之后,因为要吃激素类的药物,所以就会胖得很快。”   周菲摇了摇头,“不是,是因为那时候的人生遭遇了打击。”   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周菲也不会再避讳提起那段往事,虽然她不会再对别人说起。   付何没有说话。   能让成年人崩溃如斯的事情还有什么呢,除了感情没有别的了。   “我曾经也是,只不过我和你相反,你是发胖,我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瘦得皮包骨头。”   周菲有些意外付何竟然会主动跟她提起这样的往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啊了一声。   两人都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浪费精力,付何转而说起了别的。   “你去上海,公司有给你租房子吗?上海那边房租很高的。”   周菲笑道:“首都也挺高的,还好我毕业的时候就买了房子,现在的房价已经让人望尘莫及了。公司包食宿,应该会给我租一间单身公寓。”   付何哦了一声,“什么时候走?”   “下周。”   “这么快。”   “没办法,那边的负责人离职了,现在就缺人去顶上呢。”周菲一边开车,一边道。   “那肯定比这边更加辛苦吧,你在这边都已经忙成这样了。”付何道。   周菲点了点头,“这是肯定的。最主要的是,我对那边一点都不熟悉,对那边的人员和业务都不熟悉,这让我压力挺大的。”   “没事,慢慢的适应了就好了。”   “你最近又出新歌了?”周菲问道。   付何笑道:“歌手当然要出歌才行了,不然不就是消极怠工吗?”   周菲笑了笑,“你会不会去上海发展?”   付何怔了一下,道:“暂时还没有考虑呢。不过我在首都待的时间太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想要换个地方。”   付何说完,转头看了周菲一眼。周菲今天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西装外套,底下穿着同色的裙子,她因为要开车,所以换了一双平底的单鞋。瘦下来的周菲脸型偏向鹅蛋形,下巴没有那么尖,她及肩的短发扎了起来,露出了雪白的耳朵。   周菲察觉到付何在看自己,转过头,视线和付何的对上,她笑了笑,“看什么?”   付何笑道:“你瘦下来之后真的很好看。”   周菲笑道:“可是还是找不到对象。”   她是开玩笑的,付何也很捧场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我最近的日程几乎被拍得满满当当,若不是因为工作调动,我可能三天两头就有一场相亲要赴。我妈都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我过年的时候将对象带回家去。我们领导也十分关怀我的个人问题,介绍了好几个男人给我认识。”   付何扭头看了她一眼,在夜灯下,她侧脸看起来如玉一般光洁,线条流畅而温婉。   “你二十七了哈?”   周菲转头笑看了他一眼,笑道:“别这样,我们还要去吃饭呢,一会儿我生气了,把你丢在半路。”   付何爽朗地笑了一声,“我爷爷奶奶最近也催得很急,说我二十八了,老大不小,该结婚了。”   周菲有一说一,“你不一样,男人三十多岁都很吃香,你这个年纪正值当年,而且你现在是事业的上升期,你若是现在结婚,对你的事业影响肯定很大。”   付何笑道:“其实吧,我对我自己的定位是歌手,歌手嘛,无论是结婚了还是没有结婚都能唱歌的。我其实也担心成为大龄剩男,所以现在的唯一愿望就是能赶紧遇到我的真命天女。”   周菲略感惊讶,笑道:“我以为你是以事业为重的类型。你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你的粉丝心应该都要碎一地了,这些粉丝应该是想要自己的偶像永远都不要有女朋友的。”   付何笑道:“不是,我其实是以家庭为重的人。”   周菲挑了挑眉,因为听出了付何这话并不是说笑,所以心里就格外意外。因为付何这个长相,实在就不像是专情的长相。   这种天之骄子,在周菲的印象中,应该会是很挑的,换句话说,有可能是很渣的。可是周菲认识付何这么久以来,付何好像就一直没有女朋友。兴许是他有,周菲不知道,但是周菲潜意识相信他没有,若是他有的话,大概率不会出来跟她吃饭了吧。   不过周菲并不纠结这个问题。   开了半个小时,才到了那处小吃街。看到熟悉的招牌,周菲松了一口气,这家店还在。她比较担心因为很久没有来过了,这家店早就已经关门歇业了。   付何还是戴着口罩。两人走进了店里,店里人还不算多,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老板娘上来招呼,“两位吃点什么?”   “你能吃辣吗?”周菲问付何。   付何点了点头,“可以的,没关系。”   周菲笑道:“那就好,这边的吃的几乎都是比较辣的,若是你不能吃辣就只能吃点炒饭之类的了。”   老板娘拿来菜单,周菲点了几个菜,然后将菜单递给付何,“你看一下,还有没有想吃的。”   付何笑道:“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你知道什么好吃,你决定就好了。”   周菲见他不点,又加了一道菜。   付何即使是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也格外的好看。   周菲就坐在他对面,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大龄女青年还有些莫名招架不住,周菲喝了一口水看,才笑道:“我现在算是理解了你那些粉丝为什么对你这样疯狂了。”   付何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   “你除了才艺不说,长得太好看了,人都喜欢好看的人。”   付何双手交叠在桌上,很认真地问周菲,“那不是很奇怪吗?看起来你就不喜欢好看的人。”   周菲愣了一下,反驳道:“谁说的,我也喜欢好看的人。”   付何看着她,漏出来的那双眼睛看得到笑意。   周菲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付何这句话似乎是有点什么深意,但是她也不确定,只好又喝了一口水。   付何问她:“你很口渴吗?老喝水做什么?”   周菲摇了摇头,她并不口渴,但是就是想喝水。   “人紧张的时候才会想要喝水,你现在很紧张吗?”   周菲摇了摇了头,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紧张?”   “等你去上海稳定下来之后,我去上海旅游的时候来找你吧,让你当一回上海的导游。”付何笑道。   周菲心想自己到了上海之后,工作肯定会很忙,到时候有没有时间都是两回事,但是这时候她不能说自己没有时间,只好笑道:“可以的,到时候你来上海,我就是东家了。”   聊了一会儿,菜还没有上来。周菲翻出手机,无意识地点开了微博。   听说付何自从出道之后,就常年在热搜上霸屏。周菲倒是很少会刷这些东西。   今天的热搜上也有付何。   “你上热搜了啊?”周菲抬头看了付何一眼,笑道。   付何还真不知道自己上热搜的事情,他其实不怎么关心这个,但是从周菲口中听来,感觉又不太一样,他笑了笑,“是吗,是关于什么的,我的新歌吗?”   周菲刚开始只是看到了付何这个名字,说完之后就看到了后面的文字。   “付何女友。”这是热搜词。   周菲抬头看了付何一眼,才点了进去。   一点进去,就有很多的图片。   付何绕过桌子,绕到了周菲这边来,坐在了周菲身侧,这才将头凑过来。没想到一凑过来就看到了手机上的图片。   “这是你女友啊?还是这些媒体杜撰的?”周菲问付何。   付何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他没想到这些媒体竟然将这个信息都给挖了出来。   “不是女友,是前女友。”   周菲一下子就想起刚才在车上,付何曾经说过他也曾经为情所困,不会就是这个女人吧。看起来长得真的听不错的。   “这是一个女明星吗?”周菲问道。   付何道:“这些新闻都是些有的没的,看多了对身心不益。”   周菲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并不想继续说这件事,只好将手机屏幕摁黑。   等菜陆续开始上之后,付何主动要了酒。   “这边只有啤酒和白酒,我从来不喝白酒,你看你要什么酒。”   “那就啤酒吧。”   两人先吃了点东西才开始喝酒。   周菲对付何的过往其实并不关心。但是看付何这个样子,好像对过往还没有完全放下。   酒过三巡,付何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净之后,才看向周菲。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其实我不太愿意再提。”   周菲连忙点头,“没关系没关系,不说就不说吧,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的。”说完之后她感觉自己这个表达有些歧义,只好连忙道:“不是,我想说的是,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付何摇了摇头,“但是我想让你知道。”   周菲表示疑惑,但是倒也没有傻到问出来为什么想要她知道。她知道,或许这只是付何想要找个人说出来罢了。毕竟有些过去不是憋在心里就能消化的。   “她是我在酒吧做驻唱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她几乎每天都会去我唱歌的酒吧。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周菲默默地听着。   “我们在一起大概有一年吧,两年前,她有一天说她的家长想要见见我。我当时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不想让她失望,还是去了。”   周菲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但是接下来的剧情,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大概女孩的父母不太喜欢他的工作,所以要棒打鸳鸯。其实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对父母表现得很有修养,他们并没有当着付何的面说两人不合适,只是想办法将女方送出了国。   女方出国的时候是跟他说起过的,说是家人一定要要求她去国外进修,以后好进自家企业参与管理,女方拗不过父母,所以只能出国。当时的他虽然心里很难受,但是还是支持她的决定。   两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感情还是很稳定的,慢慢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女方就开始不怎么理睬他。付何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能从女方的态度发现端倪,后面在女方在国外的ins上果然发现了端倪,应欢以为他不会去查她,所以竟然很大胆地将她和一个白人男性的亲吻照发在了ins上。   从那以后,两人就彻底断了联系。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付何再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显然当初这件事对他现在并不是毫无影响的。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嘛?她现在回来之后,还来找我,说当年我们谁都没有说过分手,所以现在还是情侣关系。”   周菲被女方的骚操作惊到了。   “她说在国外的时候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其实爱的人还是我。”   周菲静静地听着,她发现付何这个身处神坛的男人,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我就是最近被她弄得很心烦,现在她又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媒体,主动将当年的事情给爆了出来,我相信你前几天大概也看到新闻了吧。闹得满城风雨,完全没有说她在国外出轨的事情,倒是将我弄得好像是一个负心汉一样。我不愿意将最后一点脸面都撕破,所以不想做任何回应。”   付何说完之后,喝了一口酒,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跟周菲说这些。他其实真的不应该说的,但是又忍不住,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过往,就像自己想要知道她的过往一样。   他曾经去出席了她前男友的婚礼,虽然不了解她前男友,但是也能看出来她前男友也算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在三年前让她痛不欲生,整个人变化那样大。   而两年前的自己也曾经为情所困,以为失去了那个人,就已经失去了自己规划好的一生。   付何默默地喝着酒,他现在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失去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它能促使一个人成为更好的自己,让自己以为是正确其实是错误的人生轨迹调转方向,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而那个方向的尽头,站着的正是真正适合自己、要陪伴自己走过一生的人。或者这样的转折点有很多,但是最终,我们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正确的人。   “我其实一点都不难过,你看我像是这种会为了这样的女人难过的人吗?我其实应该感谢她,若不是因为她,我现在可能达不到这样的成就,当年我情场失意之后,写出了很多歌,现在发行的歌,其实都是当年写的,稍微做了有些修改的。”   周菲点了点头,“难怪,我就说这样有深度的歌词,一定是对人生有所感悟的人才能写出来的。你那些歌都很好听!来干杯,为我们即将做出的更大的成就!”   付何举起杯子,和周菲轻轻地碰了一下。   两人最后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记得满地都是酒瓶。   周菲因为工作关系应酬比较多,所以酒量比较好,但是付何不是,他酒量不怎么样,当地上的瓶子被他不小心踢到倒下,他也软软的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周菲见他不行了,这才叫过店家过来结账。她叫了代驾之后,先去上了个厕所,等代驾到了,这才麻烦代驾将人送到她车上。   虽然两人喝的是啤酒,但是因为喝得很高兴,所以两人都喝得有点多。   周菲还好,虽然脑子有点晕,但是整个人都很清醒,付何就不一样了,上车之后,坐都坐不稳,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周菲本来是想将付何送回家的,但是见他醉成这个样子,也有些放心不下将他独自扔在家里,因为醉酒的人有可能会发生呕吐,若是呕吐物不小心卡在喉咙,就有可能造成窒息。   周菲只好将付何搬回了自己家里,还好她当年买的房子是两居室的,付何可以睡在客卧。   周菲绞了脸帕,给付何擦脸。   付何虽然喝醉了,但是喝醉之后的他很乖巧,不会让人心烦地发酒疯,就很安静地睡觉。   周菲将他的外套和鞋都脱了,将他摆正盖上被子之后就自己去洗漱去了。   今天喝多了,周菲洗完澡就觉得很困,倒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付何不知道睡到几点钟让尿意给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摸到灯开了,然后就朝卫生间走去。   他找了半天没有在房间里面找到卫生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就走出了房间,总算是在客厅的一边找到了卫生间。   他还是有些醉意,坐在马桶上差点睡着了,等上完了厕所。付何走出卫生间,照着身体已经形成的本能习惯,出了卫生间就往右拐,这里是一个房间。他进了房间之后,摸黑就上了床,扯过被子一躺,就睡着了。   周菲一觉睡到天亮。   她舒适地展臂,一伸手就碰到了一样东西,她扭过头一看,看到了付何的脸。   周菲眼睛猛地瞪大,付何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间里!   两人的衣裳都穿得很整齐,周菲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肯定是付何昨晚上上厕所之后走错房间了。   周菲并不想惊动付何,若是让付何知道昨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肯定会很尴尬。她轻轻地动了动,准备赶紧趁着付何还没有醒过来,跑去另一个房间,这样的话,付何就会以为他昨晚上就是在这个房间的。   周菲一边注视着付何,一边做贼一样地下了床。   她悄悄地离开了房间。等房间的门轻轻地打开又关上,付何的眼睛也睁开了。   其实他比周菲早两分钟醒过来,看到自己睡在周菲的床上的时候,他也是懵的。他认出来了,这里不是他家,对于昨晚上他起来上厕所也有印象,看来是昨晚上,周菲将他带回家了。但是他晚上起来上厕所之后走错房间了。   付何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周菲不会是以为他对她有所企图吧。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周菲竟然醒过来了。那瞬间,付何吓得连忙闭上眼睛。   本来以为周菲看到他躺在她床上,肯定会吓得尖叫,但是没想到周菲竟然悄悄地走了。   付何盯着天花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刚才那么一瞬间就吓得出了冷汗。   醒过来之后,付何感觉很尿急,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敢出去。只好先憋着,憋了大概半个小时,付何才起身。   出了房间,就听到一阵滋滋的声音,看了一眼,是从厨房传过来的。   付何赶紧溜进了洗手间。等从洗手间出来,付何去了厨房。   周菲果然在厨房忙碌着。   余光看到付何出现在门口,周菲转头看向他,笑了笑,“付何,你醒了?你等我一下,我家里好像有新牙刷,我找出来给你。”   周菲穿着淡粉色的睡衣,脚上踩着一双拖鞋,头发很随意地扎在脑后。   周菲的房子不大,就是小两居,但是厨房面积却很宽。   “你家厨房挺大的。”付何笑道。   周菲道:“特意改的,因为我喜欢下厨,厨房太窄了话,显得太不舒服了。所以当时就将这堵砌体墙给移了位置。”   随即,周菲转头看向付何,笑道:“说大,可不能跟你家比,你家那个厨房才是真的大。”   付何笑道:“我那个厨房都是开放式的,我不怎么在家煮东西。”   “真是可惜了。”周菲笑了笑,显得很是若无其事。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睡在一张床上,付何还不是故意的,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直纠结这个,岂不是显得别扭。   付何倒是有些心虚。   周菲将鸡蛋煎好之后就出来给他找了新牙刷。   等付何去洗手间洗漱之后,周菲就煮了面条。   “家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早餐就随便吃点吧。”   好在今天周六,不用上班了。   付何的棉白T恤睡了一夜之后,显得有些皱。但是现在也只能继续穿了。   周菲煮的是西红柿煮面条,将西红柿熬成汁了之后再将先煮好的面条放进去。然后再面条上放一些她前面自己做的辣椒酱,放了一点猪油,再在上面卧了一个煎鸡蛋,切得很细的小葱洒在鸡蛋和面条上,倒是显得很像样。   付何帮着将面条端上桌,然后接过周菲递过来的筷子,搅了搅面条,吃了一口。香味从舌尖窜开。   付何慢慢地吃着面条。   周菲就坐在他对面,问了一句,“怎么样,口味还习惯吗?”   付何点了点头,他吃得很慢。   就连周菲都不知道付何这一瞬间心里在想些什么。付何只觉得面条的热意将他的心都熨帖得很平整。   付何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他爸妈都忙于生意,几乎没有时间管他,这才将他送去了外公外婆家。他妈妈唯一给他做过的饭就是面条,在他九岁生日的时候,也就是他爸妈出车祸的那一年。   付何抬起头,看向周菲,道:“其实今天,是我二十八岁的生日。”   周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问过付何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今天也是在是太巧了一点。   付何忍不住有些泪目。   从他失去父母那年到今年已经十九年了。十九年过去,他已经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大男人。   他很久不曾想起他的父母,直到今天吃到周菲无意间为他准备的鸡蛋面条。   这种人生的缺失,不管在人的什么年龄阶段都会存在,不管是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缺失的部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周菲以为付何应该会是那种滥情的人,但是不是。正因为付何从小有这样的缺失,所以他的内心一直渴望爱。这种男女之间的爱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个缺陷,所以付何其实是那种一旦冬动情就会全心全力地付出那种人。   周菲还是第一次见到成年男人哭,一瞬间有些晃神。   她想起付何的父母因为车祸离开了,付何这瞬间一定是想起他的父母了。   周菲起身坐到付何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付何很快就将自己那一瞬间的悲伤情绪收了起来,转头看着周菲笑道:“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周菲有些不好意思,“你早不说,你要是早说,我就给你煎两个鸡蛋了。”   付何笑了笑。   周菲将自己碗里的那个鸡蛋给付何夹了过来,笑道:“吃吧,我这份也给你吃了。你今天可是寿星,要吃两个鸡蛋才行。”   付何倒也没有拒绝,他笑道:“谢谢。”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将早餐吃完了,付何将周菲的碗也一并端了过来,起身就往厨房走,显然是要帮忙洗碗。   周菲连忙跟在他身后,“放着,我来洗就行了,你今天可是寿星,哪有让寿星洗碗的。”   付何笑道:“你做饭我洗碗啊,没关系,你放心,我会洗碗的。”   周菲笑道:“不是,今天就不让你洗了,下回吧。”   但是付何不理她,开了水龙头,冲了碗。   “真的,我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你快出去休息一下。”   付何坚持,周菲只好让他洗了。   周菲看着付何很认真地洗碗,笑道:“你认真洗碗的样子也太动人了,我要是将你现在这个样子拍下来,不知道你的粉丝会多疯狂呢。”   付何笑道:“还是算了吧,你就站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心动的,她们隔着屏幕看我照片罢了,还能心动?”   周菲笑道:“我也没有没心动啊。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家这个厨房竟然还能迎来这么帅气的男人洗碗呢!”   付何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付何走到哪都有狗仔跟着,这一回也不例外。狗仔们跟着周菲的车到了周菲家的小区,然后他们就盯了一个晚上的稍,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看到周菲和付何出来。   而付何这边洗了碗之后,就该告辞了。   周菲也不能让付何就这样走出去,他要是站在路边打车,肯定会暴露身份的。周菲换了一身衣裳,开车送付何回家。   付何坐在副驾,看着周菲熟练地将车开出了地下车库,笑道:“你车技挺娴熟的,不是马路杀手。”   周菲笑道:“车嘛,多开一下就熟悉了。我以前开车让人揪心。挂挡不松手刹是常有的事情。”   付何大笑。   周菲看了付何一眼,才问道:“你真的不考虑去学个驾照吗?”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关乎学驾照的问题,付何要是一直不肯去学驾照,就说明他小时候留下来的心理创伤一直没有治愈。   付何沉默了一下,“这个,以后再看吧。”   将付何送回了家,周菲又开车回了自己家。   两人全程都在狗仔的监控之下,从昨天一直到今天都被拍了下来。   付何在周菲家里过了夜,这几乎已经能实锤两人的关系了。   而这一次,付何亲自下场做了回应。   回应有三。一是否认了应欢是他女朋友,二是否认了周菲是他的女朋友,三是表示自己确实很喜欢周菲,正在准备追求中。   这三则回应立即引爆了网络。周菲留给人的印象还是那个胖得有些吓人的形象,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却赢得了男神的喜欢。   周菲根本就不知道,她忙着工作交接,在周一的时候,就飞往了上海。   等到了上海,她从其他朋友那里知道了付何的回应,但是也没有当一回事,以为付何只是想要保护她,所以才这样回应。   新工作确实很揪心,她不熟悉业务和人员,很是花费了一番心力,才将那边的工作勉强理顺。   大概过了三个月,周菲接到了付何的电话。   “我准备来上海了,你熟悉了上海没有,要是熟悉了,就麻烦你给我做做导游,要是不熟悉,我们就一起去探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74章 后娘(一)   回顾这一生, 和香只觉得迷幻而心痛。   好像这一生就这样匆匆过去,白来了世上一遭,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等到老来,留给她的回忆竟然半点皆无。   老去之后,病痛总是如影随形,这辈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年轻时候她过得太苦, 身体熬坏了, 等到老了,病痛就多, 她自己没有子女, 病床前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年轻的时候拼死拼活存下的钱,也都给两个继子娶媳妇,给继女做了嫁妆,没有倒下之前,她还一直以捡垃圾为生,不想给她的那两个继子一个继女添麻烦, 甚至两个继子的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可是现在等她老得病得动不了的时候,床前竟然连一个晚辈都没有, 别说钱了, 就连来看一眼都过于吝啬。   和香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木头天花板早就在多年的梅雨浸蚀下发霉腐烂,整个房间都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和香生下来就命苦,她亲生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爹后来重新找了一个女人。旧时代的女人很少有能对别人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的,和香小时候生活得水深火热, 吃不暖穿不饱是经常有的事,她能长大都是感谢老天仁慈了。   等和香长大之后,她那个继母,又吝啬于嫁妆钱,还贪图别人的彩礼钱,就将和香嫁给了她后来的丈夫,那个男人是个鳏夫,有三个孩子了。   这个男人看上去条件还是不错的,曾经读过书,在学校里面代课。   但是后来上山下乡,将他打成了□□,他被送去劳改。之后十年,和香几乎是独自将这几个孩子拉扯大。给他们一个个的娶了老婆,又将养女风风光光地送嫁。   不过这些都没有用,根本就没有人记得她的情。   后来改革开放,和香就鼓捣着做起了小生意,一开始她的那些亲戚,还担心她会被抓,被当成投机倒把分子。和香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头脑灵活,很快就将生意做大,后来成为了那个年代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   而她那个后来嫁的男人,在十年的劳改之后,被平反,拿着赔到的钱,嫌弃他原先娶的这个老婆是落魄时候娶的穷丫头,没有见识没有文化,闹着和她离了婚,后面又找了一个年轻女人。   和香什么都没说,只是她舍不得这些个被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所以就一直住在赵家。   等和香后来做生意赚了大钱之后,这些儿女们孝顺得将跟是她亲生的一样。   和香的生意越做越大,连带着赵家的人都受了恩惠。和香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就已经是远近有名的万元户。说是万元户,她的资产可不止一万。   到了千禧年,和香已经开了工厂做了老板。   她一生都没有再嫁,将那几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当成亲生的。和香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这几个孩子最后会成为白眼狼,将自己名下的产业全部夺了过去之后,就将自己扔进了赵家的老宅。   临死之前,和香心想大概重来一次的话,自己不会再这么傻了。   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木质天花板。这天花板不像她闭上眼睛时候看上去那样潮湿而腐朽,干干净净的,还是木头的原色。   和香以为自己没死,她心里还有些遗憾,这个时候,活着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种折磨了。   但是很快,和香就发现,自己动起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之前那种无力感,她想坐起来,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和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她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点老态都没有,白白净净的,虽然稍显粗糙,但是皮肤紧致,光看手就知道年纪。   和香惊讶了很久,才总算是接受了,自己好像是重新回到了过去。   这里是她后来生活得最长的地方,赵家的老宅。   和香没想到自己还有能回到年轻时候的一天,难不成是上天要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和香下了床,走出了房间。此时看样子正是清晨,薄薄的晨雾还笼罩着远山。   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柴火和家什都很规整地摆放着。   鸡也咕咕地在鸡圈里叫着。   和香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家里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到底是个什么年纪。   但是和香很快就想到了一样东西。   这时候的农村,在春节来临的时候,都会有匠人走家串户的来卖春种图。这种图就是用一种木制的模板,上面刻了年份,月份,以及一些节气时间之类的,就像后世的挂历一样,不同的是,这个图并不大,一般人家买这个也只是图一个吉利,因为很少有人识字,根本就不知道这上面写了哪些东西。   和香走进堂屋,在供奉祖先的壁龛下,墙壁上果然贴着一张还是红色的春种图。   上面写了今年的年历,1968年。   和香记得很清楚,她是1967年的时候嫁到赵家来的。1966年刚出正月,赵前进就被打成了□□,被送去遥远的地方改造去了。她嫁过来都没有见过赵前进,是赵前进的父母张罗的。赵前进具体是送去哪里了,当年的和香不识字,记不住地名,几十年都过去了,现在的和香更不知道了。   赵前进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叫赵起跃,老二叫赵起文,最小的女孩叫赵起秀。   从三个孩子的名字上都能看出这个赵前进确实是读过书的,没有读过书的人家给孩子取名都很随便。   赵前进给三个孩子费尽心思取名,也是希望他们以后能有大出息。他的孩子们确实做到了,三个在以后都成为了富商。   但是都是靠着吸和香的血才做到的。   现在的三个孩子,最大九岁了,最小的赵起秀,今年才五岁。   这个时候的孩子,不会像后来那样反感后妈,他们只会害怕后妈。因为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村庄里面,有太多后妈虐待孩子的先例了。所以和香最开始嫁到赵家来的时候,几个孩子都像是老鼠见了猫,对她毕恭毕敬,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拿了他们当出气筒。   但是和香小时候就吃尽了后妈的亏,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念过一天书,也并不知道很多做人的道理,但是和香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对赵家的这三个孩子怎么样,她当时想的是,就算自己不能像亲娘一样对待他们,至少也不会像自己的后母对自己那样打骂虐待。   而赵家的这三个孩子,是惯会装乖的。他们将和香哄得团团转,让和香将一辈子都搭在了他们身上,为了照顾他们,和香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当然,没有孩子这一点,也不是和香自己一个人决定的,还有赵前进。他为了不让自己的前面这几个孩子吃苦,也从来没有打算要给和香一个孩子。   和香在年轻的时候,其实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的,后来她发现根本就怀不上,而且赵家这三个孩子也很听话乖巧,所以和香后面也就没有了想要孩子的想法了。   和香将一辈子都砸在了这个几个白眼狼身上,老了的时候,不仅钱财被他们设计夺了过去,自己还被丢回了赵家老宅,孤苦伶仃地悄无声息地死了。   等老天给了和香一次重来的机会的时候,和香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知道,后妈若是不好他们的下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时候天色尚早,但是农民都是起早贪黑的,勤快的人这时候都已经去自留地侍弄庄稼,或者是下地挣工分去了。赵前进被送去劳改了,家里就剩下和香,和香那时候的公婆,以及那三个孩子。她公婆的身体不太好,抚养不了这三个孩子,这才想出馊主意,给赵前进娶个老婆,让他老婆来帮忙养。   他们托人给赵前进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这件事,在赵前进的默许之下,这才请媒人,后面相中了和香。   后来赵前进也就是以这个为借口,说当年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和香,新时代崇尚自由恋爱,他和和香的婚姻是包办婚姻,所以拉着和香去把婚给离了。   那个时候,和香都已经嫁到赵家十来年了。   和香一心一意地给赵家当牛做马,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而赵家,赵前进的父母就不说了,早年虽然对和香刻薄,但是去世得早,后面几乎也没有享太多福,而赵前进用和香挣来的钱,加上他自己平反之后领到的钱,找了一个比他几乎小了一轮的小媳妇。   正在和香回想上辈子的事情的时候,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响。她转过头,看到她的婆婆从一间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和香还站在院子里,顿时不满了,问道:“和香,怎么这么大早上了,你还没有下地去?你不下地,哪来的工分?咱们这一大家子吃什么?就你爱偷懒!今年起跃都九岁了,上了学堂,家里压力更大了,你还有偷懒的功夫?”   是了,尽管这个时候赵家不富裕,别人家的孩子,九岁了,都赶上山放牛去了,就算是孩子的工分少,好歹能给家里挣点口粮回来,但是赵家不一样,虽然劳动力少,但是心气高,一定要送孩子去学堂念书。   当年的赵起跃和赵起文都是送去过学堂的,就连赵起秀,和香的公婆觉得女孩子读书没有什么用,不愿意送赵起秀去学堂,赵起秀哭得跟个什么似的,最后还是和香于心不忍,是她去劝说她公婆,说也不求赵起秀以后能读书有多大的出息,只要她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赵起秀读书确实很用功,她也是读书这块料,比她两个哥哥强,一路往上°,最后甚至考上了中专,后来还分配了工作。   她读书那几年,真的是赵家最困难的几年,本来种地就没有别的出息,还要勒紧裤腰带送这个学生,最惨的时候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但是和香还是咬紧牙关,坚持送赵起秀读出了头。   可是这也没有什么用,书读得再多,赵起秀依旧不记得和香的情,她甚至觉得那是和香作为后娘应该做的事情。后来若不是赵起秀这个读了一肚子书的人给她的两个兄长出主意来夺她的公司,她那两个哥哥还没有这能耐。   “娘,你说得对,家里现在已经这么困难了,饭都要吃不上了,读书的事情就后面再说吧。起跃都已经九岁了,他这个年纪,队上也要他去看牛了。一天能挣两个工分,虽然少了一点,但是好歹是一点口粮。”   和香的婆婆叫来娣。来娣听了和香这番话之后,瞪大了眼睛,道:“前不是才说得好好的吗?不管家里怎么困难,还是要送孩子读书的,就是前进送来的信里面,也是这么说的!”   来娣一上来就将赵前进给扯了出来,因为这个时候的女人都是以夫为天。她将和香的男人搬出来压和香,和香大概就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和香听了之后,道:“你说得是,若是家里没有这么困难,孩子怎么样都要送去上学的。可是现在,我们家就我一个劳动力,你和爹都不能算。我一个人,就算是当牛使,也养活不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不是?你说这是前进的意思,前进是托人带了钱回来,还是托人带了话回来?他不知道现在家里情况有多困难,一句话要送孩子上学就完了?钱呢,粮食呢?将赵起跃这个半个劳动力送去学堂,家里要是因此吃不上饭,饿死人怎么办?前进想过现在家里的情况吗?”   来娣之前听媒人说起过,这个和香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一头骡子,任打任骂还任劳,脾气好,干活也是一把好手,这才动了要将她娶过来的念头。嫁过来一年了,确实,脾气是很好,干活也从来都不偷懒。   来娣对于这个媳妇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是作为婆婆嘛,不给媳妇挑刺,她自己都觉得活着没有什么乐趣。   前面不管他们说什么,和香都不会有异议,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提出反对意见了?   “家里的困难只是一时的,要是不送起跃去学堂,耽误了他一辈子怎么办?”   和香道:“你看一下村里,有几家人家能将孩子送去学堂的,能送去的都是家里劳动力多,不愁吃喝的人家。要耽误,大家都是一样的耽误,不存在咱们家要特殊一点。而且,放眼全村,就我们家最困难,别打肿脸充胖子,宁愿饿死也要将孩子送去上学,上学不能叫人吃饱,也不能叫人穿暖!我今天就去和队长说,让队长给起跃留一个名额,让他跟着放牛去。”   来娣见自己劝不动和香,就进了房间去,准备将她老伴拉出来劝说和香。   农村人都讲究起早贪黑,这大夏天的,要是早上出门迟了,正午的太阳能将人毒死。可这两老倒好,睡到大天光,都要吃不上饭了,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睡得着的。   赵老柱听说和香不送孩子去上学,也是有些惊讶。但是听和香将家里的情况分析了一遍之后,赵老柱要稍微理智一些,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不容再负担一个学生了。   “没事,现在的孩子读书都晚,让起跃先去放牛吧,等过两年,家里条件好一点了,说不定到时候前进也回来了,到时候再送他去学堂也不迟。”   来娣本来是将老伴拉过来劝说和香的,没想到老伴倒叫和香给说服了。但是老伴都拍板了,来娣也只好认了。   其实来娣作为一个旧式没有念过书的女人,她未必真的觉得读书有多重要,只是因为这个是儿子亲自写信过来说的,她就将之当成了圣旨,一定要执行不可的。   和香知道这会儿队长应该都下地去了,等到中午,或许人就回来了。就算是再勤快的庄稼把式,到了中午也是歇一歇的。   和香等到了中午,就去和队长说了一下让起跃去放牛的事情。   “队长,你也知道我们家这个情况,实在是靠我一个人吃不饱饭了,还请队长费心,让起跃跟着去放牛吧,能挣一个工分是一个工分。”   队长也姓赵,其实这村庄里的人都是赵家本性的人。不用和香说,他也知道和香家的情况,确实,赵家二老懒惰在赵家村是出了名的,现在借口身体不好,在儿媳妇娶进门之后就再也没有怎么下过地了。现在赵家就靠着和香一个女人支撑着,日子确实艰难。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之前怎么听说,你们打算送起跃去念书啊?”   和香道:“别提了,我们家这个情况吃饱饭都尚且成问题,更别说送起跃去念书了,根本就没有这个条件。”   队长这才点了点头,“是了,还是要先吃饱饭,再考虑别的。”   这个时期,人们对于读书这件事,普遍都是持消极态度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身边有人通过靠读书改变命运的。送孩子去上学,最多是为了让孩子不当个睁眼瞎罢了。   起跃最开始得知自己要去上学,兴奋了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村里虽然多半孩子到了年纪都只能下地帮着干活,但是还是有大户人家有那个实力可以将孩子送去上学的。这样的人家,通常都是人口很多的人家,不缺劳动力,也就不缺孩子挣工分。   但是很快,他就听说了自己不能去上学要去放牛的消息了。   赵起跃都傻了。这怎么跟前面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个消息是他奶奶来娣亲自来告诉他的。   来娣在孙子面前,当然是说儿媳妇坏话的多。   “还不是你这个后娘,看着人好像很老实,其实啊,坏心眼子都藏在肚子里呢。你爹都写信过来,说无论如何一定要送你去上学了,可你这个后娘就是咬定了家里现在困难,送不了一个学生。你去上学能花多少钱?这个年头了,难不成还能饿死人?那不能够!就算是上山挖蕨粑,都能养活一家子人呢!”   是了,是他这个后娘在阻拦!他爹都说了要送他去学堂,他这个后娘凭什么拦着?都说后娘心黑,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遇上一个心黑的后娘!小小年纪的赵起跃在心里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依旧不敢将恨意表现出来,他可是见过村里一户人家的后娘毒打前面妻子生的孩子的!他爹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这个后娘要是打他,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   将赵起跃的事情处理了之后,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赵家这对公婆了。   其实他们年纪也不大,不到六十岁。在农村,老人除非是真的老到不能动了,不然都会一门心思地想着帮助孩子,要做点事情,最不济的就是上山捡捡柴火,都能帮到孩子。   但是赵家这对父母倒好,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就称病,下不得地,干不得活,就连去砍个柴火,都说腿脚不便。平时要是去村口和那些村人摆龙门阵,那腿脚便利得走路都虎虎生风。说白了就是懒,因为现在家里有和香了,就算是穷一点,但是只要有和香,他们就饿不死,于是就犯起了懒。   若是他们真的是身体不好,和香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这摆明了就是偷懒。在这个困难时期,谁家不是恨不得家里有一百个劳动力,能多挣点粮食回来,这家人倒是好,每日喝点稀粥,只要能不饿死,就坚决不下地劳动。   而和香治他们的法子也很简单,他们不是称病吗?那自己也称病不下地挣工分,等到家里真的一点粮食都没有了,看看他们下不下地。   说干就干,当天和香就躺在床上没起来吃晚饭。   来娣在家还是会做饭的,毕竟她要是不做饭,和香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饿到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和香最开始没有起来吃饭,来娣还没有放在心上。人嘛,谁还能没个小病的,歇一歇就好了,甚至歇都不要歇,农村人哪里有这么讲究的?   但是第二天,和香还是没有起床。   和香让赵起文去给队长告了假,就说她病了,实在是下不来床。   这个时候其实是有会偷懒的人的,但是在生产队长那里,和香就不可能是为了偷懒而装病的那种人,看来是真病了,也就很痛快地准了假。   和香虽然在称病,但是也没打算要饿着自己,让赵起文给自己将饭端进房间。说是饭,其实是稀得不得了的红薯粥,一碗喝下去,感觉大半碗喝得都是水。一点饱腹感都没有。   等第三天和香还是没有起床的时候,来娣有些慌了。   现在赵家就靠着和香一个人挣工分了,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和香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病了,工分挣不来,一大家子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她只好来看了和香,和香就装出好像说话都很羸弱的样子,她还一副很绝望的表情看着来娣,“娘啊,我这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我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不会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了吧?家里现在钱也没有,想给我看病都没有钱。现在地里正是忙的时候啊,不趁着现在多挣点工分,我们一大家子冬天吃什么啊!可能连明年春天都熬不过去!”   来娣也急啊,家里现在确实没有钱给和香请大夫看病,就算是有钱,来娣也不可能花在和香身上的。   和香说得也是实话,现在就是地里最忙的时候,下一天地,能挣七八个工分。少去一天,就少挣一天的口粮。和香要是一病不起,没有人去挣工分,后面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眼看着和香一点好起来的起色都没有,来娣只能拉着老伴赵老柱去生产队长那卖了个长辈面子,顶上和香的位置,去挣工分去了。   等他们一出门,和香立马就坐了起来,在床上躺了这几天,她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也不知道来娣和赵老柱做了一辈子的农民,是怎么能偷懒的。   和香起来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何去何从。   她现在都已经嫁到赵家了,城里现在估计也是百业皆废,且现在不允许做生意,她就算是进城,估计也讨不到好处。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身无分文。   这个时候不像后来那样,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肯钻研,就能有无限的可能。这个时候,大环境就是这样的,将人的发展都限定死了。   和香实在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去路,只能先在赵家待着。   待着是待着,但是想要她再像以前那样当牛做马地伺候人,是不可能的。首先和香就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当一个男人使,拼死拼活地去挣工分来养活赵家这家子。   她得想个办法脱离赵家才行。但是现在还没有改革开放,也就没有自由婚姻这一说,她就算是想离婚,赵前进不在,她也离不了,就算是离开了赵家,她就是黑户,不能落户,不能有自己的地。   这让和香一时半会只能待在赵家。好在赵家人虽然自私了点,虽然糟心了一点,但也并不是待不下去。就是赵家太穷了,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往上走。   来娣和赵老柱两个在田地里劳作了一天,累得老眼昏花,回来之后,还是冷锅冷灶,家里连饭都还没做。   来娣累了一天,早就一肚子的气。她其实也想偷懒的,但是和他们一组的村民个个眼睛都盯着她们两口子,因为都知道这两口子是喜欢偷懒的,只要来娣稍微休息一下,就有人说她。来娣这一天劳动下来,可是实打实的,半点水份都没掺。两口子下地比和香一个人挣得多,两人挣了十四个工分,和香一个人下地,只有八个工分呢。若是来娣他们不是这么懒,吃上大米有难度,但是顿顿红薯肯定是管饱的。   来娣冲到了和香的房间,愤怒地痛骂她。   “我们老赵家是请了一个活菩萨回来啊,要让我们供着。你在家连饭都不会煮了?我们老赵家娶你回来有什么用?花了那么多钱,还不如买几头猪呢!猪都比你值钱,比你管用。”   和香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就上床躺着了,听她这么说,本来有心想要反驳几句,但是话到嘴边,突然就顿住了。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法子来。   赵家着急娶个儿媳回来,不就是想要花钱买头会劳动的骡子回来吗?她要是因病不能劳动,反而要花钱,反而要赵家人养她的话,按赵家人的性子,肯定不会乐意,到时候她再找人鼓动一下来娣,来娣肯定不会再容她,说不定就要将她扫地出门。   虽然是被扫地出门,但是这是她目前脱离赵家唯一可行的法子了。   于是和香就忍着不说话。   早饭本来就煮的稀粥,又下地劳作了一天,来娣早就饿得老眼昏花,骂了和香一会儿也就没有力气了,狠狠地转身走了出去。赵老柱没有心情来骂儿媳妇,自己去厨房弄吃的去了。   红薯煮稀粥倒也快,不多时就煮熟了。   来娣还在骂骂咧咧的,见粥熟了也就顾不上再骂和香了,正准备吃饭。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和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娣顿时瞪大了眼睛。   和香笑道:“我睡在房间里面都闻到香味了。”   三个孩子都守在火边,等着吃晚饭。这会儿全部都抬起头看向她。   老大赵起跃看着和香的目光藏着愤恨,老二赵起文这时候还不太懂事,才七岁,他每天也有任务,就是将家里唯一的一头老母猪赶到山上去放。   而最小的赵起秀,今年才五岁,几乎什么都还不能做。但是在别的人家,五岁的孩子已经会做饭了。   “你来干嘛!?”来娣瞪大眼睛看着她。   和香咳了一下,“瞧娘这话问的,我当然是过来吃饭的。”   “你这会儿也能下床了?”这话说的,里面的嘲讽谁都能听出来。   和香没再理会她的嘲讽,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来娣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什么都没做的人还好意思吃饭呢?是我羞都羞死了。”   和香这时候才说道:“娘,照你这么说,今年一年都是我在挣工分,这几个孩子,只知道张嘴吃饭,什么都没做,是不是他们也不能吃饭了?”   来娣没想到她竟然还敢顶嘴,顿时就火冒三丈,“你还敢顶嘴?你今晚上什么都不要想吃,没做你的饭!”   赵老柱还算是个讲点理的,“行了,行了,说和香做什么,她这不是生病了吗?坐下吃饭!”   “哼!”来娣显然不服气。来娣是个精瘦的老太太,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补巴土布衣服,头发乱糟糟地用一根布条扎在脑后,因为太过精瘦,所以整个人不接触都能看出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赵老柱则是很普通的农村的形象,喜欢将一根抽旱烟的烟感挂在身边。   在家里,赵老柱说话还是很有威严的,来娣虽然不满,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在盛饭的时候动了心思,红薯都是沉在锅底的,前面的汤几乎都是白水。她在给和香盛饭的时候,勺子几乎是平行锅底,就舀了上面的白水。几乎连半点粮食都没有盛给她。   和香是来娣第一个盛饭的人,因为给她盛饭了之后,才好搅一搅锅,将里面的红薯匀一匀,再给别的人盛。   和香当然也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但是她什么都没说。等来娣将饭递给她的时候,她顺手就将饭递给了离她最近的赵起跃。   “起跃今天放牛累坏了吧,快吃,多吃点。”她很慈爱地对赵起跃说道。   其实现在这三个白眼狼都还只是孩子,要对这种孩子模样的白眼狼下手,她其实也良心不忍,但是想一想这三个白眼狼后面做的那些事情,她就能硬起心肠来。现在没有虐待他们就已经算是她讲良心了,再想让她像以前那样掏心掏肺地对他们是不可能的。   来娣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碗清水一般的碗递给了赵起跃,惊得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稳住了,她现在要是让和香自己喝这碗白水,岂不是摆明着告诉和香,她就是再故意整她吗。来娣还没有这么蠢,只好按捺下来了,等回头再给大孙子添一碗。   这回来娣不敢再盛白水了,万一和香又递给了她其他两个孙子孙女呢。   和香拿到了一碗还算有点粮食的粥之后也就消停了。   这只是开始,没必要这么急将人都惹急了,循序渐进就可以了。   一顿饭毕,和香就推说自己头晕,丢下碗就回了房间。气得来娣站在厨房一边跺脚一边骂她。   来娣虽然自己喜欢偷懒,但是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偷懒,特别是这个人的身份还是她的儿媳。 第375章 后娘(二)   真是让人越想越气, 当年之所以要娶这个儿媳回家,就是要她来干活的,现在倒好,活不干, 反而要她来伺候她了。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来娣不停地骂, 赵老柱听不下去了, 呵斥道:“行了, 说这么多做什么,和香不是挺勤快的吗,现在不是病了吗?人谁没有个病的时候呢。偏生就是你, 人家病了你也有话说。你就不怕传出去, 得个恶婆婆的名声!咱们前进可是读书人,他现在本来就已经够让人议论了, 你被再给他添麻烦了!”   来娣当然不可能服气, “你看她这个样子,像是病了的样子吗,饭我看都还能吃两碗,走路比我这个老年人还走得稳当, 哪里看上去是病了的样子?”   赵老柱今天帮和香说话, 也并不是因为赵老柱人好,相反, 不能说赵老柱人好,也不能说他不好,他就是那种惯会和稀泥的, 通常时候他都不会开口说话,只是现在因为是非常时期,他儿子本来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劳改了, 现在要是家里面再出点事,他儿子就算是在劳改也不安心。偏生来娣这个老婆子看不清这一点。   “什么?这村里谁家不是这样,偏生就是我家媳妇打不得骂不得了?娶她回来是请她来我急享福的?”   赵老柱啪嗒啪嗒抽了两口旱烟。今天着实也给赵老柱累得不轻,要说,这个时代,要是人偷懒,就吃不饱饭,所以这个时候,几乎很少能找到一个懒汉出来,偏生赵家这两个老人就是。年轻的时候就是远近出了名的懒,庄稼种上地里,杂草长得比庄稼还高,就是没见有人去锄个草。   赵前进要不是因为上过学,当年在村里的小学里面当老师,估计有他爸妈这个懒惰的名声,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后来虽然讨到了媳妇,但是媳妇家里面条件也不太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不指望女儿带东西回家就已经不错了。   好在赵前进两口子都比较勤快,所以赵前进的前妻没死的那几年,家里的日子空前的好过,但是这好过也只是指相对比较,赵家有这两个不爱干活的老人,加上一堆孩子,条件也不会改善到哪里去。   和香当时知道是嫁到这样的家庭,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不仅仅家庭条件差,还是来给人做后娘,只有十来岁的和香怎么可能愿意。   可是她那个后娘厉害,当年的和香又只是个小姑娘。她家是那种典型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典范,所以和香就算是再不愿意,都只能嫁过来。   其实赵家都已经穷成了这个样子,还能有多少钱当成彩礼呢。听说都是压箱底的钱了。   所以赵家好不容易才讨来了这么一房媳妇,不管怎么样,应该都不会轻易放和香走的。   和香回到房间,躺下之后,才慢慢地想计划。   其实现在的办法摆在面前,就是她一直装病,病到干不了活,照来娣的性格,肯定会恨不得将她打包送回娘家,顺便再将她送过去的彩礼给要回来。但是她那个彩礼大概早就已经用来帮她的那个继弟娶媳妇了,就算是有钱,她那个后娘也不可能会肯还回来的。   现在摆在和香面前的就只有这个办法,所以和香打算,先试一下,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和香继续装病,虽然来娣一直怀疑她是在装病,但是又没有抓到和香的把柄。而且和香嫁过来一年,在村里的风评比来娣好太多了。所以和香病了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怀疑,反而村里的人都以为和香是真的病了,不少人都来看望过和香。   他们来看和香的时候也不是空手过来的,还顺手带了几只鸡蛋什么的。   这下来娣可高兴了,凭空得了这么多鸡蛋,但是这些鸡蛋可没有和香吃的份,全部都被来娣给扣下来了。只是这个时候的鸡蛋卖也卖不出去,卖鸡蛋就是投机倒把,所以鸡蛋都是留着自己吃,或者是送人。   只是鸡蛋这东西,有保质期,很多鸡蛋要是不吃,天气太热了之后,就会变质。   来娣自己舍不得吃,她也不许别人吃。要留着给自己在劳改的儿子送过去。   但是来娣自己都不知道儿子被送去什么地方劳改去了,等她千辛万苦将那个地方打听出来之后,才知道儿子竟然被送到了遥远的北方去了。听说光是坐火车都要坐上三天三夜,这鸡蛋是无论如何都送不到儿子的手上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来娣很是有些沮丧。这鸡蛋没办法送到儿子的手上,就只能自己吃了。但是呢,她吃鸡蛋也不给和香吃,和香是这个家里最不配吃鸡蛋的人。   和香也不可能就让来娣得了这么个便宜,她这副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体并不好,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补品,有鸡蛋吃就是很好的补品了。   等下一个人来看和香,她带过来的鸡蛋,在外面就让来娣给扣下了。   “和香啊,我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一点了吗?”   和香躺在床上,“婶子,您真是有心了,现在地里这么忙,还劳您来看我。”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事,谁还没有个小病小痛的呢,你还年轻,过一阵子,病就好了。我家养的那只老母鸡下了几只鸡蛋,我给你拿过来了。”   和香道:“婶子,您来就来了,可千万别拿什么东西来。”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将就着吃,多吃点鸡蛋,身体好得快。”   和香就欲言又止,“婶子,别提了,我啊,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别说鸡蛋了,就是红薯粥,都不配吃了。我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干活了,我也不敢吃这些东西。您拿过来,可是白拿过来了,浪费您一片心意,这鸡蛋,您还是拿回去,给您的孙孙吃。”   听和香这么说,婶子顿时就察觉到了什么。这老赵家在村里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好,这些人之所以会趁夜不忙的时候提着鸡蛋来看和香,都是因为和香这一年来在村里都与人为善,不然就算是来娣生病,估计这些人都不会来看来娣一眼的。   听和香这么说,顿时就明白了,肯定是来娣将鸡蛋给昧下了。说来也真是的,这来娣真是坏透了心了。人家小媳妇嫁到赵家来,正经老公没有见上一面,光来伺候公婆了,这公婆也是天下奇观,好吃懒做,和香嫁到赵家来,就是来给赵家人当牛做马的。   偏生有个这么个勤快的媳妇,老赵家的人还不知道珍惜,这么可着劲的糟蹋人家,病了还不给人吃的,要是真的将人弄出个三长两短,老赵家的人晚上也能睡得着?   “没有这个道理,怎么就连红薯粥都吃不上了?”这婶子也是个直性子,她立马就道:“你现在病了不能干活就不给吃的,那之前你给赵家挣的那些工分,还不是养活了赵家人?现在他们不给你吃的,婶子我就第一个看不下去,我去帮你去队长那里说说理。”   其实来娣虽然真的有心不给和香吃的,但是也没有那样干,和香这么说,只是因为鸡蛋罢了。   “不用,婶子。我现在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一辈子都要在赵家过了,现在将婆婆得罪狠了,我之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我只是心疼婶子的鸡蛋,婶子还是拿回去给孙孙吃吧。我们家前面那些婶子来看我的时候就已经送了不少过来了。婶子的心意我收下了。”   婶子听她这么说,也是这么个道理。现在和香都已经是赵家的人了,真的将事情闹得太大,吃亏的还是和香。   杨婶子站起来,“没事闺女,我闺女和你的年纪差不多大,今天年底也要出嫁了。我可不希望我女儿以后也遇上像你这个婆婆一样的。这口气,我帮你出,你就等着瞧,我有分寸的。”   和香要的就是这么句话,连忙道:“婶子,其实真的不用了。”   但是杨婶子哪里肯听她的,立马就走了出去。   这会儿来娣正在高高兴兴地将杨婶子送过来的鸡蛋和其他人送过来的鸡蛋放在一起,乐此不疲地一遍一遍地数着。   “十九,二十,二十一…”   来娣真的没想到和香这一场生病,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这么多鸡蛋,够她和她老伴吃很久了。   对了,还要给几个孩子吃,就给赵起跃和赵起文吃。赵起秀身为姑娘家,也是没有资格吃鸡蛋的。   “他婶子!他婶子!”   听到外面有人叫她,来娣惊了一下,连忙扯了一块布来将鸡蛋盖上了,这才应了一声。   “啥事啊?”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闯了进来。   “哟,他婶子,在这数鸡蛋呢?”   被人看到,来娣稍微有些不自在,她啊啊了两声,才笑道:“没有啊,我就是将我们家的鸡蛋和你刚才送过来的放在一起了。也没有多少鸡蛋,哪里值得数来数去的。”   杨婶子笑道:“你们家连母鸡都没有,哪来的鸡蛋啊,这鸡蛋是别人送来看和香的吧?”   来娣就不说话了,只是问道:“他婶子,有什么事吗?”   杨婶子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我看啊,这些人送过来的鸡蛋,你怎么没有给和香吃啊,这么放着,当心别放坏了。关键是这些鸡蛋是人送给和香吃的啊,怎么你给收着了?”   来娣连忙道:“和香身体太虚了,她可吃不得鸡蛋,若是吃鸡蛋啊,你听说过有句好话叫虚不受补没有。她就是这样的,吃鸡蛋别吃出别的事情来。”   “我可真的没有听说过,我只听说过生病了吃鸡蛋好得快的。”   来娣连忙道:“哪有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看和香病得连床都下不了,这就是因为她身体太虚了,现在要是再吃几个鸡蛋下去,人的身体可就彻底垮了。我爹以前是大夫,这可是我爹跟我说的。”   杨婶子听她为了昧下这几个鸡蛋,连她早就去世几十年的老爹都给搬出来了,心里不由得好笑,只好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些鸡蛋就是送给和香的,你就不该收着,要是叫别人知道了自己送给和香补身体的鸡蛋叫你们吃了,你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来娣真的是有些恼羞成怒,这杨婶子可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管得这么宽。别人送到她家来的鸡蛋,那就是她家的了。管她老杨什么事?真是管得宽。   要是依来娣的脾气,肯定会回怼回去,但是有一点杨婶子说得不错。其实来娣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他们家的和香不会做人,就算是和香病死,这些人大概都不会来的。这个年代的鸡蛋多珍贵啊,人家自己吃还不够吃呢,凭什么就给送人?鸡蛋也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   来娣只好道:“这鸡蛋,我就是给和香收着的啊,等和香身体好一些了,能吃这些鸡蛋了,我就给她煮了。”   “我说啊,这鸡蛋既然是送给和香的,就拿给和香自己收着,不然这鸡蛋啊,肯定会长了脚自己跑了的。”   杨婶子还能不知道来娣的尿性吗?听她这么说,顿时就知道她是在打太极。   来娣气得倒吸一口气,“我是她婆婆,我还不能帮她收几个鸡蛋了?”   其实这个时候,因为物资的匮乏,别说只是婆婆了,就算是亲妈,也是要计较一针一线的。   杨婶子道:“反正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我送来的那四个鸡蛋,你给我吧,我拿过去,亲手给和香我才算是安心。只希望和香的病能早点好起来,这鸡蛋我是送给她的,不管她是砸了还是吃了,这都跟我没有关系了。但是我不乐意我的鸡蛋放在你这里,我的鸡蛋又不是送给你的。”   若是别人家,估计也不会来管鸡蛋到底是送给谁了,毕竟鸡蛋一旦送出去了,不管人家怎么吃,都跟送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到赵家这里,就有些不同了。   因为来娣在村里的风评不怎么好,这些人也不怎么喜欢来娣。鸡蛋这么珍贵的东西,就不乐意给来娣吃。   来娣气得脸红脖子粗,听杨婶子这样不客气,也懒得跟她再说了,揭开布帘子,从里面随便拿了四只鸡蛋出来,双手递给杨婶子,“这鸡蛋你拿去吧,不管你要给和香也好,还是带回家也好,都行,给你,现在你该没有别的说的了。”   杨婶子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篮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鸡蛋,鸡蛋显然都是很用心的擦过的,白白净净的,一点鸡屎痕迹都看不见。   “行,那我就拿去给和香了。”   杨婶子转头走了出去,然后去了和香的房间,将鸡蛋放在了和香的房间里面。   来娣以为这就完了,不过是四个鸡蛋,给了和香就给了吧,她回头再去要回来也是一样的。她打算还是用相同的说辞,到时候就跟和香说她身体太差了,虚不受补,不能吃鸡蛋,   她就不相信和香还能不乖乖地将鸡蛋交出来。   等杨婶子走了之后,来娣就来了和香的房间,张口就问鸡蛋呢。   和香躺在床上,鸡蛋已经被她收进了箱子。   “鸡蛋啊,刚才被我生吃了,我听说生吃鸡蛋最是补体,所以就全给吃了。果然很有效果,我现在就感觉身上有了不少气力,我肯定会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到时候我就能下地去挣工分了,你和爹也就可以歇一下了。”   大晚上的,这房间里面只点着一根很细的蜡烛,根本连人影都看不清。来娣可不相信和香的话,她真的将鸡蛋给生吃了,肯定是藏在哪里了,不肯交出来罢了。   来娣用她之前忽悠杨婶子的话又来忽悠和香。   “和香啊,你不知道,不是娘不疼你,你是娘唯一的儿媳妇,娘不疼你,我疼谁呢。要是这鸡蛋你能吃,我肯定都不需要你说,我肯定会给你吃的。但是你现在病得连床都下不了,肯定就不能吃鸡蛋的。你信娘,我爹以前就是乡里的大夫,他这么跟我说的,几十年了,我都一直记得。”   和香心中暗自好笑,“我倒是从来没有听娘你说过你爹是大夫的,那这样的话,娘你是不是也会治病,你可看出来我这是得了什么病了?能不能治好?”   来娣其实就是瞎说,她爹就是普通的老农民,哪里会看什么病。反正她爹现在骨头都能打鼓了,谁都不能否认她的话,毕竟谁都不能将她爹从地里面拉出来。   “是啊,是啊,我就看出来了嘛。你这就是身体太虚了,所以才卧床不起。明天我就去给你挖点草药回来给你吃吃。鸡蛋在哪里,你可不能吃鸡蛋了,你要相信娘。”   和香道:“既然娘知道我这个病要怎么治,怎么早先不给我挖草药呢。都几十年了,你肯定都已经忘记了你爹当初是怎么治病的了,我可不敢冒险。这些鸡蛋我要存起来,杨婶子今天给我说,隔壁村有个赤脚大夫,听说医术挺不错的,我要将这些鸡蛋给他送过去,让他来给我治病。”   一听和香竟然要将鸡蛋送出去,来娣顿时就急了。   “我说你这个孩子,你怎么就不听劝呢,你这又不是什么大病,我明天去给你挖点草药回来吃一吃也就好了,还要送鸡蛋去请大夫?亏你想得出来!”   和香就不说话了只是哭。   来娣嘴上功夫厉害,她是惯会吵架的,但是别人要是不和她吵,而是哭,就有些招架不住。   “我说你哭什么呢,我亏待你了?”   “没有,我只是在哭我自己命苦。爹娘对我这么好,我却一点都不争气,得了这么个病,连活都干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说起来,娘为了我,还付出了那么大一笔彩礼,我却什么都没有为赵家做,想想这些,我就觉得心里真的难受。”   来娣听着也很难受。是啊,为了和香,当年她付出了五块钱的彩礼。这是赵家所有的钱了,婚礼的钱都不够,所以当时连酒席都没有摆。后来来娣还很庆幸,还好当年她儿子不在家,可以以此为借口,不摆酒席。可是那五块钱的彩礼是实打实地送出去了,现在娶了这么个病秧子回来,真是想想后悔得要滴血。   来娣后悔啊,当年怎么就不多花一块钱,娶另一个姑娘呢。当时就听说那个姑娘生得壮实,一双大脚,一看就是干活的料。   “别说了,既然你已经是我们老赵家的儿媳了,不管你怎么样,我们都不会不管你的。你现在就是要赶快好起来,你这个病啊,休息休息就好了,就别去找什么医生了,浪费钱不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别闹一回,将家里的钱都给弄没了。”   现在请一回医生可不便宜,可不是送几个鸡蛋就能弄下来的事情。那赤脚大夫开张吃三年的,一旦碰上一个病人,都要可着法的宰人的。他们村上就曾经有个例子,独生子生了病,病了几年都没有好,为了看病,连家里的房子都给卖掉了,儿子还没有治好,一大家子现在就住在来那村头那没人要的牛圈里面。   来娣可真的是怕了,她现在就想将和香的几个鸡蛋收走,这样的话,和香就能打消念头了。但是不管她怎么说,和香就是不肯将鸡蛋给交出来。   来娣气得不行,又不能来硬的。   她心想明天就饿和香一天,就算是让和香将这几个鸡蛋给吃了,她都不能让和香将鸡蛋送去看病,那就是个无底洞!他们家的家底可不够填的。   但是来娣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早,家里就来了人,是邻居嫂子。   来娣对于她的再次到来,感到有些惊讶。上一次她过来的时候是过来看望和香的,还带了五个鸡蛋。   来娣记得很清楚。   “他嫂子,我过来是来拿我那五个鸡蛋的。”   来娣睁大了眼睛,这乡里乡亲的,没有听说过送出去的鸡蛋还能往回要的。   “他嫂子,你说什么?要鸡蛋?”   “是啊,我听说鸡蛋被你给收着了,这鸡蛋我是送给和香补身体的,我拿回来,亲手交给和香才行。”   “鸡蛋已经吃了,没了,和香自己吃的。”谎话来娣张口就来。   “他嫂子,可不是这样做人的。”邻居嫂子往里面挤了挤,“我可是听人说了,你将所有的鸡蛋都给藏了起来,不给和香吃。做人不是这么做的,不过是几个鸡蛋罢了,你也这样吝啬,也不怕别人听了戳你脊梁骨。”   正在这时,赵老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邻居嫂子看到赵老柱,连忙迎了上去,“老柱哥,我前面送了五只鸡蛋过来,但是我听说和香没有吃到鸡蛋,这才过来问一下。这鸡蛋我是送给和香的,总要看到她吃下去,我才安心。”   赵老柱当然知道来娣将鸡蛋都收了起来,本来是给儿子留的,结果现在听说了送不过去,只好算了。那几天来娣天天在他耳朵边念叨。   其实赵老柱心里也挺惊讶的,因为真的没有人会这么干,从来没听说过来看望病人,还管别人怎么处理自己送过去的东西的。   虽然不少人家都是这么干的,但是从来没有人遇到人家会上门要来东西的。   这个人赵老柱可丢不起,只好对来娣道:“那些鸡蛋你给和香收着做什么,都是送给和香的,你拿给和香去。”   来娣瞪大了眼睛。她现在的鼓励可不光是谁吃鸡蛋的问题了,而是这个鸡蛋,和香到底会不会送去给隔壁村的赤脚大夫,这比谁吃鸡蛋可重要多了。听说这个赤脚大夫会将药材先赊给人,然后后面再去慢慢地收账。若是和香真的这么干了,赵家可就真的完了。   “什么鸡蛋,鸡蛋不都给和香吃掉了吗?还有鸡蛋呢。再说了,我说他嫂子,这鸡蛋你都已经送过来了,还管我们怎么吃吗?传出去不要笑死人了,知道的知道你是在关心侄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舍不得那几个鸡蛋呢。”   论吵架,来娣的口才也是不落下风的。   邻居嫂子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很快,就来了另外几个支援的人。   “我说赵婶,这鸡蛋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们送过来是送给侄儿媳妇的,你自己昧着吃了,也不怕吃了生病。”   “就是,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分明现在和香就是生病了,这鸡蛋是送给她补身体的,这你都能吃得下去?”   来娣被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加上赵老柱老脸挂不住,在一旁呵斥她,来娣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将鸡蛋都给和香送过去了。   但是来娣想得很清楚,她是不可能真的让和香拿到这些鸡蛋的。等这些人走了,她就去和香那里将鸡蛋给提回来。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和香拿到鸡蛋之后,并没有将鸡蛋送去给什么赤脚大夫,她拿了一半的鸡蛋,托杨婶子换了红糖回来。   剩下的鸡蛋就锁在了衣柜里面,谁都不给,她自己每天打一个鸡蛋,煮红糖水吃,一连吃了半个月,吃得整个人白里透红的。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来娣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鸡蛋给要回来,但是她一去要,和香要么就装死,要么就哭自己命苦。   总之,来娣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将鸡蛋给要回来。唯一觉得欣慰的就是和香没有真的将鸡蛋送去给那个赤脚大夫,而是自己吃了。这算是在坏情况中的一种好的了。   来娣磨了半个月,和香半个月也就将那些鸡蛋全给吃光了。   一直到和香将鸡蛋给吃光,来娣都没有成功地将鸡蛋给要回去,气得她嘴角都起了好几个泡。   赵老柱虽然也觉得儿媳妇这一次做得有些过分,但是还是不好说什么。一来是和香本来就在病中,二来是这些鸡蛋,本来就是别人指定要送给和香的。   倒是来娣这口气不上不下的,卡了好久。   和香这一病,就病到了秋天,秋天就更忙了,要打谷子要收包谷要挖红薯。这都是工分啊!一天不去损失就是一家人两天的口粮!可是这个时候,和香还是没有能好起来。   她病是病,病着不能下地也就算了,连家里的饭都不煮,现在家里的饭都是七岁的赵起文在弄。和香一天睡到晚,到了时间准时起来吃东西,然后碗一丢,连碗都不洗。   来娣这一口气是越憋越大,卡在喉咙几乎要让她每每想起来都能呕上一口。   但是现在怎么办呢,人都已经娶回家了,总不能因为她生病不能干活,就将她打包送回家。其实来娣真的想这么干,就是她担心村里人戳她脊梁骨。   赵起跃每天去放牛,早出晚归的。来娣后来还多次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坚持将赵起跃送去学堂,不然现在家里就真的要吃不上饭了,赵起跃每天虽然工分挣得少,好歹也能挣三个工分,算下来,挣的口粮他自己还吃不完。   赵起文在家里也承担了做家务的工作,每天要煮饭,要洗碗,要去挖野菜,一天到晚都不得闲。   倒是和香成为了整个赵家最闲的人,她躺在床上都感觉自己要躺发霉了,其实这也真的不是人能干的事情,分明没病,却要每天都躺在床上。但是没有办法,她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要是现在半途而废,岂不是原先的精力都白白浪费了。而且她现在要是“病好”,肯定会就沦为赵家的骡子。   所以即使再无聊,和香还是要咬牙坚持下来。   三个孩子,老大赵起跃不会主动往她跟前凑的。   老二年纪虽然小,但是因为要承担的家务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平时也没有时间过来的,只有老三赵起秀,因为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是挖野菜,一天到晚也挖不了多少,所以她的时间最多,但是通常情况下,也不会来和香这里。   和香连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差点没有憋疯。   好在杨婶子确实不错,偶尔会来看看她。   其实面对杨婶子的担忧,和香还是挺惭愧的,但是她不能冒险将真相告诉杨婶子,毕竟不管在哪个时期,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就算是杨婶子真的是很好的人,和香也不想将真相告诉她,免得杨婶子知道了之后,心里也像她这样有负担。   “和香,你这个病真是有些奇怪,不痒不痛的,但是就是浑身没有力气,不能起床是不是。我以前也听说过这种病,在家里躺了好几年,最后.,..”说到这里,杨婶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但是即使她不说,都知道她的意思,最后就是死了。   和香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公公婆婆,我病了这么久,他们都太劳累了。”   杨婶子有些不屑道:“他们这一辈子享福享得可比别人多多了,年轻的时候就没有怎么受过累,现在老了,其实也不算老,你看看,村里谁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不是在地里劳作呢。就连你三叔公,都已经八十多了,每天还跟着下地挣工分,这人啊,要是不勤快一点,就得等死!当然,不是说你,你是病了没有办法。”   和香就苦笑了一下。   “不过啊,你得防着一点啊,你这个婆婆着急将你娶过门,就是为了让你来干活的,你现在连活都不能干了,只怕你婆婆会动歪心思。”   和香顿时做惊恐状,“婶子,你是说我婆婆可能会将我卖掉吗?”   杨婶子没想到她竟然会以为自己会被卖掉,有些哭笑不得,“这倒不是,只是你婆婆吧,有些唯利是图,她这几个月干的活,可能比她这几年都多。你知道为什么不,因为和她分到一处的,都担心她会偷懒,所以盯着她呢。她一偷懒,别人就叫她,叫她一点懒都偷不成。所以啊,她这几个月可算是吃着了苦头了。”   杨婶子说完,就感觉话题好像跑偏了,连忙拉回来,“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个年头卖人可是犯法的!要被抓去蹲大牢的!”   和香道:“那婶子是提醒我什么?”   杨婶子道:“我担心啊,你婆婆会不会动送你回娘家的念头。”   其实这也不稀奇,这个年头,很多人都是重利益的,要是没有利益,他们可是不干的。就像和香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还张着嘴要吃东西,相当于是赵家白养她,赵家本来娶个媳妇回来,就是为了要让媳妇干活的,可不是要娶个媳妇回来供着的。   和香其实已经动了将杨婶子拉为盟友的心思,因为她现在几乎是单枪匹马,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需要一个人帮她一把。   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将杨婶子拉拢,但是和香已经确定了,杨婶子绝对是她最合适的盟友。因为她够热心肠,而且人也不错。 第376章 后娘(三)   赵起跃已经放了几个月的牛了, 到了九月份,地里的庄稼都已经开始收获的时候,临近几个村唯一的小学, 已经在开始招收新生了。   说是小学, 其实只有一个班级, 不管几年级的学生, 都在这一个班级里面。最开始的时候, 赵起跃的父亲赵前进就是在这里面教书, 一个学校就只有赵前进一个老师。但是后来, 赵前进被送去劳改之后,村里就没有老师了,几个村的村长商量了一下, 还是认为没有老师不行, 虽然大家都觉得孩子上学也不会改变什么命运,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不想孩子做睁眼瞎。所以商量了几回之后,将几年前因为年纪太大而退休的老教师给请了回来。   村里的孩子们这才又能念书。   即使所有年级的学生都在这一个班级里面,但是还是没有多少人, 几个村的学生加起来就十来个学生。毕竟这个年头, 能送孩子去上学的人家都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人家, 但是这个时候,一个村又能有几户家境殷实的人家呢。况且这个时候讲究人多力量大,几乎每家每户都起码有五六个孩子, 送了这个不送那个的也也好,全部送, 家里又实在没有那个条件,所以就干脆一个都不送。   若不是因为和香从中作梗,这个时候的赵起跃应该是已经跟着村里的孩子去学堂了。他期待了好久, 他一个很好的玩伴,家里就送他去学校念书,他会写很多字,一群孩子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他就曾经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可是赵起跃他们都没有去过学堂,谁都不知道他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这并不影响赵起跃他们心生羡慕。   赵起跃已经九岁了,他盼去学堂已经盼了一年多了,可是现在,他成了一个放牛娃。   要说赵起跃最讨厌的人是谁,莫过于他这个后妈了。虽然他这个后妈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虐待他和他的弟弟妹妹,但是这个后妈在赵起跃眼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对后妈看法的先入为主,还因为和香阻止了他去学堂。   他爸爸之前可是老师,老师的儿子不认识字,这不是说出去都能笑死人吗?   况且赵起跃之前在小伙伴们面前就吹过牛,说自己在秋天学校开学的时候,就能去学堂了,可是现在,他老老实实地成为了一个放牛娃。   这让赵起跃在小伙伴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因此,赵起跃也就更加痛恨和香这个后妈了。   和香病了,赵起跃暗中高兴了好久。他甚至希望和香一病不起,就像他自己的亲妈一样,病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最后一命呜呼。可是和香的命硬,病了这么久,一点要死的预兆都没有,每天还正常的吃吃喝喝。   赵起跃虽然年纪小,但是农村的孩子早当家,都比较早熟。赵起跃怀疑是和香为了偷懒,而装病。   可是和香装得很好,平时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待着,赵起跃天不亮就要起床去放牛,放一整天才回来,根本就没有机会来监视和香。   赵起跃就将抓到和香把柄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两个弟弟妹妹。他们不需要去看牛,二弟虽然要上山去放猪,但是自由时间还是比他多,所以让他们偷偷地监视和香。   赵起文和赵起秀其实也很害怕和香,虽然和香几乎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但是这并不能打消他们对后妈后天听来的恐惧。   所以对于赵起跃提出的抓到和香装病的把柄,然后让他爷爷奶奶将和香赶出去这个提议,两个小孩都很赞同。   于是每天监视和香,就成了这两个小孩的重中之重的任务。   和香并不知道这三个小孩已经连成了一气要对付她,毕竟和香虽然知道这三个小孩长大之后做的那些事情,但是这个时候的他们还太小了,和香连对付的心思都懒得起。   和香每天躺在床上也着实无聊,所以她会趁着所有人都出门了之后,就起床溜达。因为赵家有个很高的黄土墙院子,外面的人并不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情况。   这天和香正在院子里溜达,没注意院门外面出现了一只眼睛。   赵起文将母猪赶到山上去之后,就让自己妹妹盯着,他悄悄地跑回了家。   看到和香在院子里溜达,赵起文也不敢惊动她,悄悄地走了。   等晚上,赵起跃放牛回来,吃过饭睡下之后,赵起文才将今天的发现告诉了赵起跃。   赵起跃听赵起文说了和香在院子里溜达之后,顿时大为兴奋,“我就知道她是装病的,肯定是。你看看牛娃他妈妈,病了这么久,瘦得跟什么似的,我看到都感觉害怕,老远就能闻到药味。但是你看看她生病,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   脸色红润,精神也好。赵起跃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个后妈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   赵起跃偷偷地溜去了来娣的房间,“今天二弟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娘在院子里溜达呢。她肯定是在装病,就是为了偷懒不干活。”   赵起跃言之凿凿。   劳作了一天,来娣和赵老柱都累得不行,早早地就躺下了。赵起跃过来的时候,只有来娣从床上坐了起来,赵老柱都躺着没吭声。   “你说真的?起文真的看到了?”来娣瞬间就来了精神,这几个月下来,她感觉自己累得皮都要被刮下一层了,要是和香没有生病,这些活肯定都是和香去做的,她也用不着一把年纪了,还每天起早贪黑地跟着人下地去挣工分。实在是因为没有办法了,她和赵老柱要是不去挣工分,今年秋收他们家分不到多少粮食,支持不到明年产新粮。   “真的,起文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她肯定是偷懒才装病。奶奶,咱们把她赶出去,重新给我爹找个勤快媳妇,到时候你和爷爷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来娣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这么个懒皮子,早知道,当初我是一分彩礼都不会出的,这种女人,送我们老赵家都不能要!我就说嘛,她那个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的样子,在家歇了这几个月,身上都养出肥肉来了。”   来娣恨恨地骂了几句,踢了一直没坑声的赵老柱一脚,“当家的,现在要怎么办,你说个话啊?”   赵老柱虽然没吭声,但是心里也在盘算。老实说,这媳妇进家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年一年,包括今年上半年,这个儿媳都是很勤快的,不仅下地很勤快,就连家里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是很满意的。所以说,这样一个勤快人,若说她是装病,赵老柱还真是有些怀疑,可是若说不是吧,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若是病了,这么几个月,人都要熬干了,可是和香一点病了的样子都没有,整个人的气色甚至比他们这些下地累得半死的人还好。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一点吃不下的迹象,到底没有见过谁生病的时候是这个模样。   赵老柱有些心烦,“和香没事装什么病?别管了,睡吧。”   来娣听他还是这个说辞,顿时就火了。   “就你最蠢,她为什么装病?装病不就是为了偷懒吗?眼看着现在农忙,天天累死累活的,聪明人都想躲个尖,你看看她,装病的这些日子,一直在家躺着,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简直就是过着大小姐的生活!咱们老赵家可没有养大小姐的家底!她要么滚去给我干活,要么就卷铺盖走人!”   来娣气啊,要不是当初给了五块钱的彩礼,她现在还会考虑这个吗?反正来娣来家里已经干了一年的活了,她也算不亏,要一脚踹走就踹走,没那么多顾虑,来娣这个人的脾气有些横,真把她给惹急了,谁管村里人会怎么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问题是现在,彩礼已经没了,总不能人也没了吧,这买卖就太亏了。   来娣想来想去觉得这口恶气咽不下,下床披上外衣就要往外走。   赵老柱叫了她一声,“你上哪去?”   来娣理都不想理他。   和香晚上睡觉是要栓门的。来娣到了她房间外面,砰砰地用力砸门。   “和香,开门!”   和香被这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吓了一跳,听见是来娣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下床开门,她房间里没点灯,这个时候不管是煤油还是蜡烛都是稀罕东西,没事的时候谁都舍不得点。   “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什么事?”来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在家歇这几个月皮子都歇懒了吧?明天跟着我们一起下地去!”   和香没想到来娣深夜过来竟然是说这个事,就有些为难地说道:“娘,我这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能下地啊,别下地晕倒在田里头,将别人都吓坏了,还耽误你们收庄稼的功夫!”   “少啰嗦!你就算是病死在田里面,你也得去!我看你吃好喝好,没有一点病相,我们老赵家可没有养人吃白饭的道理!”   和香听来娣这个口气,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她下地的了。   和香道:“娘,既然你这么说,我其实因为生病在家里这么久也很过意不去,明天我就跟着你们去吧。”   来娣本来以为和香会再推诿一下的,没想到和香竟然还算痛快地同意了,这让来娣一腔怒气顿时就没了着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和香都已经同意去了,来娣也不好再追着她骂,于是只好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事就好,这个时候谁家有闲人待在家吃白饭的?有这么多粮食?”   等来娣走了之后,和香躺在床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一昧装病了,因为她装不出病相来,现在来娣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可是现在力道明显不够,来娣根本就不相信她生了病,要送她走的意思更是没有。和香觉得自己应该再推上一把。   可是光靠她自己是不够的,这个时候,或许杨婶子能派上用场了。   和香连夜去了一趟杨婶子家。   杨婶子他们都已经睡了,听说是和香过来,杨婶子还有惊讶。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一个人若是连续病了好几个月,那就是真的大病了,和香拖着病连夜过来找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见了杨婶子,和香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婶子,这大晚上的,真是对不住,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杨婶子将和香请到堂屋里坐,“没有的事,出啥事了,这大晚上的?”   和香绝口不提自己明天要跟着下地的事情,只是说道:“婶子,我只是有件事要托你。”   “你说,啥事?”杨婶子问。   和香道:“我这病说来也真的是蹊跷,只是浑身乏力,做什么都没有力气,但是每天吃喝还是很正常,就跟常人一样。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病症了,就是想托婶子,帮帮忙,找找附近有没有跳大神的?”   “你是说?”杨婶子一惊,已经明白了和香的意思。   “我也觉得很蹊跷,我看你都不像是正常生病,确实是该找一个神婆来看看。我知道一个,就我娘家那边,有个女人跳了一辈子的大神,灵验得很。”   “那真是太好了,那就麻烦杨婶子费心了,将人请过来。”   杨婶子其实也有顾虑,“这事你婆婆能同意?”   和香道:“这她有什么不同意的,我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什么活都干不了,她着急上火的,等我病好了,能干活了,她就该高兴了。”   杨婶子听她这样说,想想也是这个理,她都听来娣骂了好几回了,这个时候肯定也是希望和香能早点好起来的。   和香将事情说完之后,就回了家。   来娣他们早就已经睡熟了,连和香出门都不知道。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和香的门就被人给砸响了。   “和香,赶紧起床,下地去了!”   和香穿戴整齐,开了门走了出来。来娣见她没有找借口不下地,也就没有说什么。   简单地吃了一点早餐之后,和香就跟着来娣和赵老柱下地去了。   和香要下地,也不是她想下地就能下地的,还得去跟生产队长打个报告。要等生产队长批准了,才能下地,挣工分。   生产队长赵亮算起来是来娣的侄儿辈,为人还算不错。   来娣将和香拉到赵亮面前,“亮子,今天和香也要下地,你给她记个名字吧。”   赵亮很久没有看到和香了,但是他媳妇去看望过和香,说是病得很严重,这都几个月都没有下地了,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这是,病好了?”   来娣插嘴道:“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已经可以干活了。”   赵亮怀疑地看向和香。   和香适时咳嗽了几下,这才对赵亮道:“亮子哥,我这身体也不好,我娘说我不能总在家躺着吃白饭,我这几个月没有干活,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但是我也不能占乡亲们便宜,我确实干不了重活,有什么轻便点的活计可以分给我吗?少挣工分都行,不能让大家吃亏。”   赵亮听她这么说,眉头就蹙了起来。听来娣的话是和香的病已经好了,但是听和香的话,她的病根本就还没有好,只是来娣不想养着一个闲人,这才要拉着她下地。   赵亮是生产队长,就算是来娣是他的婶娘,他也直言不讳。毕竟这一个村的大半人家都姓赵,他要是每个姓赵的都顾及情分,他这生产队长也就不用当了。   “我说婶娘,你这不是胡闹吗?和香病都还没有好,你就给人拉过来,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起责?现在都是最忙的时候,地里也没有轻便活,赶紧的,将人送回去,这不瞎胡闹吗!”他转头对和香说道:“和香,你病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愿意呢对吧,赶紧回家去休息,这清早雾气重,可别将病给弄严重了。”   来娣瞪圆了眼睛,“我说亮子,和香以前可是一个人能当个男人用的,她就算是病了,一身力气还在的,牛娃他娘不也病了,人家还天天跟着我们下地挣工分呢!怎么和香就不行了,你这事做得可不地道!”   听来娣竟然拿牛娃娘来说事,赵亮顿时就有些生气。   “牛娃他娘病是病了,但是她家也没个男人,几个孩子要吃饭呢。拖着病下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怎么还拿她来比呢。你和我叔身体不好好的吗?别说那么多了,我还有事要忙,和香赶紧回家去吧。”   说完,赵亮就走开了。   来娣气得心肝痛,她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将和香叫来下地,生产队长这里竟然不给过。生产队长不同意,就没人给和香记工分,也就是说,和香就不能去劳动。   要是依来娣的脾气,她是想来个先斩后奏的,不管怎么样,让和香把活干了再说,到时候她不相信赵亮他们会不给记工分。   但是被赵老柱给拦住了。赵老柱毕竟比来娣这个婆娘有见识多了,这样干,赵亮那边记不记工分是一回事,就算是记了,肯定也把赵亮给得罪了。多不划算,没有必要。   和香就这样打道回府了。   这件事就已经够让来娣心烦了,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心烦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过了两天,她和赵老柱都下地去了,中午回到家,准备休息一下。但是没想到这会子家里正热闹着呢,隔壁村跳大神的那个女人竟然在自己家跳大神!连香案都已经摆上了,摆上香案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们需要给钱,不仅要给钱,还要给粮食,将粮食装满神婆带过来的升子,升子是一种用木头做成的家具,是用来量米的,十碗大米为一升。这个时候哪里会给人装一升子的大米,就算是装粮食,也是装红薯得多,不管怎么样,得用粮食将这个升子装满。因为现在家家户户都没有多余的大米,而这个升子装红薯装不了几个,所以神婆带过来的升子都是特殊改造过的,专门用来装红薯,能装七八个红薯。   虽然听起来不多,但是老赵家这么一大家子人,一顿饭顶多煮五个红薯就已经顶天了,很多时候削三个红薯,煮成稀粥,就打发了一顿。   让来娣拿粮食出来,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   听说来娣家在跳大神,不少村民还赶过来看热闹。   “来娣回来了。”   来娣脸色简直难看到可怕,她打断了正在跳大神的婆子,“谁让你来我家跳大神的?我可没有,你是不是找错门了?”   这年头,要是脸皮不厚实一点,都干不来这个坑蒙拐骗的工作,那婆子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么小小一句质问,哪里能将她给吓退。   “是嫂子回来了啊,可不就是你儿媳妇撞邪生病了吗?她托人将我给请过来的,正好你回来了,你儿媳说家里的粮食都是你在管,将供粮赶紧装上吧。”   来娣没凑过去还没有发现,一凑过去之后,就发现院子里的地面上有一摊红色的血,再定睛一看,香案底下竟然躺着一只公鸡!公鸡已经死了,显然是在他们回来之前,这只鸡就已经被用来当成贡品给弄死了。这只鸡神婆最后也要带走的。   来娣真的憋不住了,她怒得眼睛倏地变得通红,破口大骂,“你挣黑心钱挣到我们家来了!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滚!我们家谁都不需要跳大神,我儿媳是病糊涂了,你马上给老娘滚!一粒米都不要想带走!”   神婆一听不干了,“大妹子,可没有这种说法的!是你儿媳去将我请过来的,如今法事做到一半,你说不做就不做了,触怒了天神,谁来担这个责任?你怕不怕你家从此就要倒血霉?”   “我呸!”来娣气得脸红脖子粗,“别跟老娘来这一套,我现在就已经倒了血霉了,还怕什么?你赶紧给我滚!”   说着,来娣一把将香案给掀翻了,一弯腰,将那只已经死去的鸡紧紧地捏在手中,生怕神婆提着鸡就跑。   神婆今天特意来这一趟,本来还以为多少能挣点,就算没钱,也能挣点粮食回家。谁知道竟然遇上个这么不讲理的,白来一趟,她当然不愿意,立马就不干了,她大声道:“我跳了这么多年大神,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砸场子的。我这法事是一定要做完的,要是不做完,我说不定就要折寿!这我是不干的,你要找说法,找你儿媳妇找说法去,是她请我来的,不管怎么样,是你们一家子,你今天要是拦着不让做,我就去找你们村长要个说法!而且,漫天神佛都在看着你,你竟然敢这样不尊重,你家一定会倒血霉!”   来娣就是个蛮横的性子,她觉得自己家现在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回来就已经够倒血霉了,她儿子也被莫名其妙地送去劳改,再倒霉还能怎么倒霉?她是不怕的。   她一手提着鸡,一手去推神婆,将人往院子外面推。   “赶紧滚出去,你愿意去找谁就去找谁!”   赵老柱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遇到人,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才回来,一回来就看到满院都站着人,大家都在瞧好戏。而来娣手上提着一只死鸡,正往外推人。   因为隔得都不远,所以临村的几乎都认识。赵老柱一眼就认出来这被往外推的人是隔壁村有名的神婆。   “这是做什么呢?”   赵老柱问道。   来娣还没开口呢,围着看热闹的村民已经忍不住了。刚才他们也在七嘴八舌地说来娣,这么干可不厚道,毕竟这是跳大神的规矩,不管是谁请回来的,就算是你儿媳妇请回来的,还不是你老赵家的人?来娣这么不讲理地将人往外推,若是人家真的因此倒了血霉怎么说?   在他们眼中,赵老柱是比来娣讲理的人,不等来娣开口,就七嘴八舌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神婆也看出来了赵老柱才是家里主事的人,就挣脱了来娣,跑到赵老柱面前道:“老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若是这法事还没有开始也就算了,这都已经开始了,半途而废的,我是会被惩罚的!”   赵老柱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他对这个还是深信不疑的,特别是神婆说的倒血霉。他们老赵家现在就已经够流年不利的了,现在若是因为这个得罪了漫天神佛,老赵家就真的全完了。   还是赵老柱拍板,让神婆将流程给走完,神婆带走几个红薯还不算,那只公鸡也叫她带走了。   来娣心疼得直揉胸口。   红薯也就算了,她没放几个,但是这只公鸡,是家里唯一的公鸡,已经养了三年了,她是打算要给儿子养着,等儿子回来,将鸡杀了,给儿子好好补补身体。现在鸡也没了,还让全村人看了这么一场热闹。来娣真的气得差点心肌梗塞。   而全程,和香都没有露面,她就躲在房间里,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看到来娣和神婆争吵。   神婆一走,村里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地散了。   来娣憋着一顿子的气来找和香。   她一脚将门给踢开,和香已经躺在床上了。   来娣一言不发,走到了和香的床边。和香盖着被子,就露出头。   来娣真是已经气红了眼,她一把按住和香的头,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下去。   好在和香看到她脸色不对劲,早就有了准备,伸手挡住脸,手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疼得她眉头一皱。   “娘,你疯了?”和香呵斥了一声。   来娣见她还敢躲,顿时更加气急攻心,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   和香用手挡住,她的头被来娣按住,想要挣扎也挣扎不开。   “我家怎么就讨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吃干白饭也就算了,还弄出这些幺蛾子事情来?我看你是真的中邪了!”来娣气得说话都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和香知道自己反抗的时候到了。   “是啊,我是病了吃干白饭,我这不是想好起来这才请了神婆过来跳大神,希望能好起来吗?我知道我现在不中用了,今天神婆都说我是中了邪,这病是好不了了,我也不耽误你们老赵家了,这就送我回家吧,你们重新给你儿子娶一个吃苦耐劳的!你们老赵家我也不稀罕待了!”   没想到和香竟然敢顶嘴的来娣愣了一下,更加气急败坏,“好啊,你竟然还敢顶嘴?你以为老娘不敢送你回娘家是不是?”   来娣刺激她道:“谁不敢谁是孙子!”   来娣顿时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急躁,最受不得人激。何况和香在家里躺了这么久,吃了这么久的白饭,早就让来娣动了这个心思了。这会儿又因为那只公鸡的事情对和香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这时候和香一个刺激,来娣顿时就被气得半点理智都没了。   “行,行,谁不送你回娘家,谁是孙子!老娘今天就送你回去!你马上起来给老娘滚!你嫁过来的时候,屁陪嫁都没有,现在老娘也不会让你带走我老赵家一个子儿的东西,你马上就给老娘滚!”   和香就真的起来,她飞快地朝门外冲出去。   若是赵老柱这会儿在,肯定会阻拦一下,可是赵老柱这会儿在厨房,虽然听到了来娣和和香在吵架,但是这种女人间的纷争他不太想管,所以一点都不知情。   和香冲出赵家之后,并没有走远,而是一路哀嚎,将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和香的哭声很快就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见是和香在哭,这些人也并不感到意外,今天很明显来娣因被气坏了,这会儿能饶过和香才怪了。   但是和香之前在村子里结了不少善缘,都看到和香在哭了,没道理不闻不问,也就凑过来问了一句。   “这是怎么了?受了你婆婆的气?”   和香就哭啼着将事情给说了。   “我婆婆说老赵家容不下我了,要将我送回娘家去。”   “你婆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种话你也能当真?”这种话放别人身上确实不能当真,毕竟谁家婆媳不吵架呢。只是别人家的婆婆都比较有分寸,不会轻易说出这种将儿媳送回娘家的话来。   和香哭道:“不,她是当真的。我病了这么久,什么活计都不能做,我婆婆早就已经容不下我了。”   和香一路哭着走,让赵家村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虽然村民们都将和香的话当成了婆媳之间正常的吵闹。但是这就是和香的目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回家是赵家人说的,因为这句话不管当时来娣说的时候是认真的还是气话,只要她当真,以后就跟赵家没有关系了。   这个时候结婚也不兴办结婚证,她连赵前进长什么样都还没见过呢。她要是真的不回来了,赵家村的人都知道这话是来娣说出去的,绝对挑不出理来。   和香往自己娘家走。   隔着一个村,走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到了她娘家所在的村落。   其实回来也不是很合适的选择,回来她娘家人肯定对她有意见,但是回来总比在赵家好。   她早就想好了,她回来之后,她那个后娘以及她弟媳肯定是容不下她的,她若是真的跟他们一起住,日子不会比在赵家好过。所以她不会去跟她后娘他们一起住。   好在和香的爷爷奶奶还在世,她爷爷年轻的时候能干,给几个儿子都起了房子,现在和和香的奶奶一起住在老宅子里。   和香就要去和她爷爷奶奶一起住。   和香的爷爷是个很正直的人,要不是因为有她爷爷看着,和香能不能在她那个后娘手上长大都还是个问题。   回到娘家,和香先去见了她爷爷。   她到家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天都快黑了。这时候庄稼人早就已经吃过了晚饭,因为再晚一点就看不到了,没有光亮,洗碗洗漱都不方便了。   她爷爷就坐在院子里,秋老虎还是很厉害,晚上稍微凉快一点。   “爷爷,奶奶。你们吃饭了吗?”   看到和香突然回来,还是这个点,她爷爷就知道和香在赵家村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受了委屈了。   “怎么回来了?”和香奶奶问道。   和香走过去,还没说话,爷爷先说道:“还没吃饭吧?晚上还剩了点,你自己去厨房弄点吃,火都还没灭。”   走了大半个小时,和香还真的饿了。她知道她爷爷肯定已经料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见面先不问,先让她去弄点吃的。   和香去厨房将就吃了点剩饭。   她在赵家都是吃稀红薯粥,她爷爷家吃的可是米饭。虽然米饭里面混了大半的包谷面,但是能吃到大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和香吃了饭,就是时候跟她爷爷摊牌了。   “我和赵家人闹掰了,赵家人也同意我回娘家,以后我就不是赵家的人了。”   、 第377章 后娘(四)   乍一听到这样的说辞, 不管是和香的爷爷还是奶奶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个时候,倒也不是没有那种被婆家赶回娘家的,只是这样的例子很少, 并且若是被婆家赶回家, 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突然,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和香是去年才嫁去赵家的, 虽然赵家的那个赵前进是二婚,还有三个孩子, 但是爷爷觉得赵前进不错, 是个读书人,虽然现在被送去劳改了, 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好丈夫的人选, 毕竟以前在村里是做老师的人。赵家那两个老人的名声就不太好, 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两人很懒惰。但是和香是个勤快人, 年轻人没有靠着老人的道理,只要和香和赵前进勤奋一点, 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赵前进至今都没有回家来过, 怎么和香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赵家人怎么你了,你跟爷爷说, 他们要是不讲道理,我就去请村长, 叫上全村人去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和香的性子,老爷子是知道的, 绝对没有惹事的道理,人生来就很勤快,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 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脾气也好,没有半点能让人挑理的地方。   “赵家人就是那样吧,也没有对我太过分。只是我病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没能下地干活,我那个婆婆就很有话说。我思来想去,赵家当初之所以将我聘过去,就是为了让我当牛做马替他赵家人干活的。我都嫁过去一年了,连丈夫的面都没见着。”   老爷子听到这,眉头就蹙了起来,这样听和香说起,好像是和香的不是,就是因为一年没有见到她丈夫,这才回了娘家。   “和香,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不能闹脾气,你既然都已经嫁去了赵家,别说一年没有看到赵前进,就是赵前进现在出了什么意外,你也是赵家的儿媳,赵家的人了。”   “我知道。爷爷,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赵前进在他劳改的地方已经找到了一个妻子,准备回来就要娶人家过门的。赵家将我娶回去,赵前进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都是我婆婆的主意,等几年过后,我在赵家当牛做马的,帮赵前进供养父母,帮他将孩子养大了,然后赵前进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到时候我又算什么呢。若是这件事闹起来,赵前进干脆就推说娶我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爷爷,你也知道,现在外面可是时兴一种新风尚,要反对包办婚姻的,到时候赵前进一去政府闹,我这个包办婚姻的妻子就不算数了,那到时候,我的人生才是真的完了。”   听和香这么说,和生发问道:“赵前进都隔了这么远,你是怎么听说他的事情的。”   “他会写信回来呢,信上都说了,可能是以为我不识字,所以一点都没有防着我,还是那天,有个过路的货郎,他说他识字,我请他帮我看了一下信,这才知道,赵前进在那边的事情的,他交代他父母要瞒着我,现在赵家老的老,小的小,可不能离了我。”   其实这段是编出来的了,这个时候的赵前进到底有没有找女人,和香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一点就是,赵前进后来的那个妻子,就是在他劳改的地方找到的。   她后来听说这个女人出身不太好,家里是地主,也是被发配到赵前进劳改的地方去的。两人都是自诩读书人,又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一来二去,相熟了,可不就是惺惺相惜了。   和生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没有作声。和香的奶奶在一旁急得跟个什么似的。   “赵家人怎么这样,这不是坑人吗?和香你现在都已经嫁到赵家去了,就是赵家的儿媳了,以后不管赵前进带不带女人回来,你可是过了门的妻子,那个女人还能比你地位高吗?”   和香听这话,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但是她也并不怪她奶奶,本来这个时候的女人,很少有去学堂念过书的。知识能使人开化,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奶奶接受的是世代相传的规则,她对法律这一块的认识,几乎是空白的。   和生抽了几下旱烟,这才道:“你奶奶说得也没错,你现在是赵家的儿媳,这十里八乡都是知道的,到时候赵前进要是真敢那样的,被人戳脊梁骨的人就是他老赵家!他们可是要世代在这里生活的!”   和香没指望一下就能将这两个传统思想的老人说服,她慢慢地劝道:“是啊,到时候若是赵前进真的敢抛弃我,确实会被人指点,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如果不在乎的话,想怎么做还不是没人能拦得住?到时候我都已经人老珠黄了,到时候再被赵家抛弃,我上哪去呢?”   和香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我为什么要去给他老赵家当牛做马,我就算是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姑子,我也比去别人家当牛做马了还不算,到头来还要被人抛弃吧?”   赵老柱没说话,和香奶奶却急道:“哪有女人在家里做一辈子姑子的?而且,你那个后娘能容得下你?”   和香道:“现在是新中国了,活命的机会多得是,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不会待在家里一辈子的,我有双手双脚,我可以自己劳作,自己挣口饭吃,我也不求谁不欠谁,我还年轻啊,我今年才十八岁,我就厚脸皮说一句,我再找个男人也不难。我也不求他家里有多少钱,家里有多少自留地,只求他家庭和睦,人好,这就行了。我从赵家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再回去了的。”   和生听和香说了这么多,和香最后的话他听进去了,现在不仅仅是赵家不想要和香了,和香自己也不想回到赵家去了。   其实和香说得不错,她还年轻,虽然嫁去过赵家,但是赵家的赵前进一直在外面劳改,都没有回过家,换句话说,和香现在都还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这个时候,女人想要嫁个男人还不容易吗?也不会从赵家回来了,就得一辈子做姑子了,多的是男人找不到老婆的。和香现在这个情况,虽然说再嫁个很好的男人有难度,但是那种死了老婆或者是别的原因没了老婆的男人也很多,到时候好好的挑选一下,重新找个差不多的人家都可以。   “和香,这里可要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路你一旦选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和生说道。   听她爷爷这个意思,和香听出来,他这是已经算是同意了。   “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您说得对,以后可能可以选择的人家只有二婚了,可是我现在嫁的这个不也是二婚吗?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男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劳改,老公公老婆婆又懒得出奇,家里差点要过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想不会有人家比赵家的条件更差了。而且这都是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吧。”   和生想了想,“你这回来,总得去跟你爹娘商量一下。”   和香道:“我会去跟我爹说一声的,至于我后娘,我也会跟她说的。”   和香本来想说不会跟她后娘说,但是想了一下,还是说一声,面子工程要做到位。   “还有一件事,爷爷,我想跟你们住可以吗?我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的,以前后娘就容不下我,现在就更不可能了。我住在你们这,每天给你们煮饭洗衣裳,我还下地干活挣工分。”   和香的奶奶没有主意,看向和生。   他们住的是老宅,其他孩子全部分家都分出去了,老宅很大,至少还有三四间空房,就两个老人住。房子是够住的,就是和生是个爱脸面的人,不知道肯不肯接受她这个从婆婆家回来的孙女。   和生也知道,和香说得是真的,她那个后娘心肠不好,以前对和香都不好,现在和香从婆婆家回来,她后娘肯定不愿意她回家住的。   和生抽了几口旱烟,拍板道:“你就住在厢房吧,让你奶奶给你收拾一下,取两床被子出来。”   见爷爷同意,和香高兴极了。   “不不,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说老实话,和香的爷爷比奶奶要疼是孙女得多。说来也有些奇怪,这个时代的人多半是重男轻女的,但是和香的爷爷虽然在他的子女上表现了重男轻女,比如只送儿子去学堂,不送女儿去念书。但是在孙辈中,他的重男轻女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虽然确实会对孙子更好一些,但是对孙女也并不苛刻。   和香去收拾床铺的时候,和香奶奶才轻声对和生说道:“和香回来只怕是不行,这多影响名誉啊!家里还有几个小丫头都没有放人家,要是将这个丫头的名声都影响到了怎么办?”   和香奶奶的担心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和生一边敲着烟斗,一边说道:“那也不能不管和香啊,这孩子也可怜。先就这么着吧,看赵家那边怎么说。”   若是赵家来接人,和生就会劝和香跟着回去。毕竟已经是结婚不是小事,和香年纪还小,做出错误的判断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和生不知道,来娣巴不得和香自己回家呢。她其实虽然有些怀疑和香的病是装出来的,但是摸着良心讲,鉴于和香之前的勤快,她内心还是不太相信和香会装病。   和香这个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若是好不了了,到时候岂不是人财两空?加上她担心和香为了保命去找赤脚大夫,担心了很久,现在和香回娘家了,来娣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所以让她主动来接和香回家,是不可能的。   和香铺好了床,就回了一趟家。   现在形容那里是家其实都不太恰当了。若是普通的娘家,她病了这么久,隔得又不远,娘家人应该早就知道了消息,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要过去探望她的。但是她娘家人就没一个过去看她一眼的。   村里其他人拎着鸡蛋来看和香的时候,来娣还曾经说过好几回。   “怎么没见你娘家人来看你一眼,你都病了这么久了。早就听说过你那个后娘的德行,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爹也不管你了。”   和香站在她家院子外面,里面传来说话声。   “明天早上我去将咱家的菜园子浇点水再去下地,眼看着就要冬天了,这菜再不浇浇水,长不大了,冬天就没菜吃了。等我空了,再做个稻草人吓唬鸟儿,别叫它们把咱们菜给吃了。”   是她爹的声音。   接着又传来了她后娘的声音。   “坤娃的衣裳都有些小了,明天你去找点煤油回来,我这几天晚上就改一下,给浪浪穿。”   坤娃是她的二弟,浪浪是她的继妹。还有一个弟弟,比她小两岁,十六了,已经定了亲,大概彩礼钱就是用的赵家送过来的那五块钱。   这个时候,五块钱说多不说,但是也不少了。   和香听着里面温馨的对话,鼻头微酸。   她出嫁之后,这个家大概才算是完整了吧。多么温馨的一家人啊。   和香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多余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这才推门走了进去。通常这个时候,因为人都还没有睡觉,所以院门是不栓的。   院门是木制的,推开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她爹和大海还坐在院子里,利用晚上时间,借着天上淡淡的月光,编着竹篓。   她那个后娘就蹲在院子边上,洗衣裳。白天的时候要下地干活,这些事情都只能晚上来做。   听到开门声,两人的目光都朝院门口看来,本来还以为是村里谁又事找上门,没想到出现的人竟然是一年多都没有回来过的和香。   和大海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就连和香的继母也停下了搓衣服的动作。   和大海过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和香,你怎么回来了?”   和香的继母秀华也站起了起来,对和香道:“怎么这么晚上的回来?”   过年的时候都没见拎点东西回家拜个年的,怎么这年头不接的大晚上的跑回家了,是人都能看出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大晚上的跑回娘家。   秀华的眉头倏地就蹙了起来,倒也不是因为担心和香,她只是觉得这个继女回家肯定没好事。   “爹,编竹篓子呢?”   和香看向站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女人,秀华。秀华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将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这一点上,没有人不夸她。只是这样的女人,性格雷厉风行,同时也坚硬如铁,对别人留下的孩子。   和香小时候没少遭到她的毒打。   和香记得在若干年后,这个女人已经老成了一个老妪。她的三个孩子都长大成人,早就成家立业了。   和香的爹寿命不长,大概在七八年之后就会因病去世,留下这个女人独自养着几个孩子。   秀华年轻的时候能干得不得了,老来之后却一直多病。和香听说她的消息的时候,和香自己都已经五十来岁了。当时她事业有成,秀华从村里人那里听说了和香的消息之后,曾经托人来给和香说情,想让和香借点钱给她。这钱也不是给她自己借的,听说是她的一个孙子先天带疾病,要做手术,但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在千禧年的时候,差不多要几万块钱。   听上门的那个村人说,秀华的日子不太好过,几个孩子虽然都已经成家了,但是因为秀华一直在生病,药不离身,几个孩子都有些烦,不愿意赡养她。   即使这样,秀华还是愿意为了她的孙子,放下一张老脸来求和香帮忙。   和香当然没有同意借,几万块钱说得好听是借,借了像这样的人拿什么来还呢。和香当然也不差这几万块钱,但是秀华对于她来说,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她怎么可能同意给这个钱呢。   后来听说她没几年就死了。   现在猛地看到年轻时候的秀华,和香还颇有些感触。   “爹,进屋说吧。”和香对和大海说道。   和大海也不能说是心肠歹毒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说得好听点是憨厚,任由秀华怎么揉搓和香,只要不弄出人命就行了。说得不好听点,他其实就是冷漠。但是冷漠又是光对和香一个人的,对于秀华生的三个孩子,他就是好父亲。   和香对于自己这个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当年和大海生病的时候,也正是赵前进带着他自由恋爱的对象回家来的时候,和香甚至没有什么精力来悲伤和大海的离世。就算是有,她大概也不会有多悲伤。   和大海哦了一声,还下意识地看了秀华一眼,见秀华没有提出反对,和大海这才站起身,道:“那就上屋里去说吧。”   和香面对做出这样反应的和大海,其实也并不失望,因为她早就很清楚和大海是个什么样的人。   秀华将手放在腰上的围裙上擦了擦,也跟着走进了厨房。厨房的火坑还有明灭的火种未熄,其实也没有什么光亮,只是有个坐的地方。   一坐下,和香也没有废话,直接将自己已经从赵家脱离出来的事情说了。   和大海着实有些懵,他虽然是男人,但是一向都不是能拿主意的那个。他听了和香说完之后,立马就看向秀华。显然是要让秀华站出来说话。   秀华也习惯了当家作主,她立马就板上了脸,“你说什么胡话呢。这做人媳妇的哪里没有受婆婆气的道理?要是都像你这样,受了气就往娘家跑,还说什么以后不是赵家人了,这日子能过得下去?赶紧的,回去,好好的,给你公公婆婆道个歉,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遇到人家老赵家,不跟你计较也就算了,遇到别人家的,看你怎么下台。现在趁着天黑,赶紧回家去,好好地说一句对不住,你年轻,他们不会跟你计较的。回娘家是怎么个意思呢,别叫人笑死了。你爹和我都是要脸面的人,让人知道了,叫你爹和我怎么在村里做人?”   和香过来之前就知道,这两人绝对不会支持的,所以这会儿也不意外秀华会一个劲地劝她回家。   和香说道:“我过来只是通知你们一下,以后我就回家住了,不会再回赵家村去,赵家村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我回家的事情,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而且你们放心,我回家也不会住在你们家,我去爷爷家住去。”   秀华没想到她竟然不回这里住,心里稍微欣喜一点的同时,还是很不赞同。毕竟在外人的眼里,就算是和香住在她爷爷家那里,他们家的名誉还是会受到影响。   “这谁家过日子还没个争吵的时候?吵架归吵架,吵个架就能和人家闹翻了,再也不回去了还得了?你也不是小孩了,别太任性了。趁着咱们村显然还没人知道消息,赶紧回家去!你爷爷也真是的,竟然不劝阻你,还同意你住下来?大海,你去跟爹说一声,这么晚了,和香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你送她一程。”   和香站起来,“我已经跟爷爷都商量好了,这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不会回赵家村去的。太晚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和大海全程成了哑巴,虽然听到了女儿说出很惊世骇俗的话来,但是就是一句话都愣是没说。   秀华一把拉住准备从她身边经过的和香,训斥道:“和香,你年纪轻,你要知道,我们不会害你,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可别后悔!”   因为和香说了不回家住,所以秀华的反应也不是特别大,只是觉得会有些丢人。这要是真的传开了,确实挺丢人的。   和香将她的手从身上扒下来,“你们放心,我不会吃你们家一粒米。”   和香说完就走了出去,秀华急躁地站了起来,见和大海还愣愣地站在一旁,有些恼怒道:“你怎么一个屁都不放?就任着你女儿胡来?这要是影响了坤娃他们的名声怎么办?传出去名声好听?这和香也真是的,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能耐,现在说回娘家就回娘家了,还不知道她在赵家村是怎么闹的呢。要是太难看了,以后我们都不用做人了,别人笑也笑死了!”   和香走出和家之后,也没有立马就回她爷爷家。   两家其实隔得不远,大概走个几分钟也就到了。   天上漫天星宿,一闪一闪。月亮很圆,看到这么圆的月亮,和香才想起来,今天应该是九月十五了。   淡淡的月华洒落在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满满都是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她小时候就在这个村庄里面长大,若干年后,这里早就已经没了她小时候的样子,没有了土坯房,多半人家都修建起了农村小别墅。虽然和香小时候过得不如人意,但是等她年纪再长一些的时候,记忆中的乡愁就越发的浓厚。   和香慢慢悠悠地走着,心情无比的惬意。在赵家村那种烦闷都一扫而空,心情都仿佛被这漫天的星宿填满。   不远处的稻田,稻子都已经收割完了,一捆一捆的稻草,像人一样站在田地中,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个兵团,坐满了田地。空气中都是稻子的清香。   在这股清香中,和香还闻到了一种别样的味道。那是一种新的生活,散发出来的清香。   和香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就在她打算回转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的稻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和香吓得一个机灵,因为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转凉,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在晚上出来走动,都是早早就歇下了。   和香脑海里一下子就冒出无数个关于乡村的恐怖故事,真的感觉头皮都在发麻。   她呆滞了一会儿,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谁在哪里?”她大着胆子喝问了一句。   那个稻草堆又动了一下。   和香不是无知的乡村妇女,她上辈子活到那把岁数,早就感受过科技的进步。何况和香自己就是最大的异数。   她决定大着胆子过去一探究竟。不然后面回想都会一直害怕,干脆就在今天就将事情搞清楚。   和香还没有走到,稻田里突然就窜出一样东西来。   和香这回是真的吓到了,吓得啊啊大叫。   “别怕,别怕,是我。”   在她惊声尖叫的同时,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   和香真的感觉自己魂都要吓没了,这种夜晚,四面又是群山包围,村里安静得连狗叫声都没有。   见将和香吓得够呛,这个人也挺不好意思的。他虽然知道对方是个女的,但是月光毕竟不是很明朗,他都没有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   “对不住,吓到你了吧。”他以为是村上的谁,这么晚了,也只有村里的人了。   和香回过神来,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这才怒道:“我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吓唬人呢?”   林知秋也很委屈啊,自己去村口找人有事,回来刚好就尿急,这么晚了,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出来,他也没在大路边上解决,就绕到稻田里去,也好给田增点肥。可没想到就这么上个厕所的功夫,突然就冒出个人来。   他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走得更近了,林知秋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愣了一下,才认出对方来,竟然是和香,他记得和香去年就已经出嫁了的。   “是和香啊,这么晚了,你这是才回来还是?”   和香也认出了对方。   这个村里,姓林的居多,剩下的就是姓和的了,一个村就这两个姓。眼前这个人,她认得脸,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她忘记他名字了。只记得是姓林。   管他叫什么名字,叫哥就得了。   “哦,是小林哥啊,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这是出去玩了一圈回来?”   林知秋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跟你爹一辈的,你应该叫我叔才对。”   和香愣了一下,她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这个脑子,记错了,真是对不住。”   林知秋笑道:“没事,我去我四叔家了一趟,这正往家赶呢。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估计和香是回家探亲的,只是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溜达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正准备回去呢。”和香道。   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刚才就着月色,和香已经看清了这个小林叔的模样,怪清秀的,她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张脸,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这个村姓林的太多了,她能记住名字的几乎没有。   到了岔路口,两人分别。   和香到家的时候,她爷爷奶奶都已经歇下了。   和香回到厢房二楼,她的房间就被安排在这里。房间很久没有人住,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和灰尘味。她摸黑脱了衣服上了床。   和香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睡意。她有些认床,这个床对于她来说,还是陌生的。   明天她要将这个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今天太晚了就只能将就了。好在被褥都是干净的。   和香回想起刚才遇到的人来,她拼命地在遥远的记忆中搜寻这个人的信息。   但是想了很久,还是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和家庭信息。看来当年和她也没有多少交集,不然大概还是会记得的。   和香就这样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和香就醒过来了。   她现在回家,住在爷爷家这里可不能吃白食。她得下地去干活才行。但是和香一起床,爷爷说现在地里的活都差不多了,估计生产队长不想再安排一个人进去,她就在家收拾煮饭就行。   她们村其实是附近有名的富裕村了,村子里人人的勤快,就连一个工分换的粮食都比其他村多。   和香就打扫了一遍卫生,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又煮了饭,等着她爷爷奶奶回家吃饭。   这边和香回来之后,因为几乎没有见到什么人,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回来。他们村的人还是从赵家人那边的人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和香和赵家的人闹翻了,打包回家了。   这在信息匮乏的年代,是件大新闻,很快就传遍了。和香他们村的人几乎也都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和香在分粮食的时候出现在了和家村的人群中。她要帮着和生他们将分到的粮食搬回家。因为和家村富裕,她爷爷奶奶又是勤快人,分到的粮食就算是加上和香,也是足够吃一年的。   和香就帮着将粮食背回家。   一路上都有人在用奇异地目光看着和香,那目光就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他们也不能真的上来问和香是不是被婆家给赶出来了,只是和香这个时候出现,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和香并不介意这些目光,她要是介意,当初就不可能回来。   这个时期,几乎每个村都已经将粮食收进了谷仓,开始分粮了。   赵家村也一样。   家家户户不管男女老少大大小小的都在村里公共谷仓前排起了长龙,由生产队长组织将所有的粮食称重,然后根据工分来计算每家应该分到的粮食。   毫无疑问,赵家分到的粮食是全村最少的。就连家里只有两个劳动力,其中一个还只是个孩子的牛娃家都比赵家分到的粮食多。   来娣一听自家竟然只有那么点工分,别人家多的甚至是是她家的三四倍,顿时就不干了,以为是生产队长故意整她家,将她家的工分给抹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和老柱两个人下地,怎么可能就这点工分?是不是搞错了?”   赵亮就猜到了来娣可能要闹事,就道:“怎么别人家就没搞错,就你家搞错了呢?你们家劳动力都没有,一年到头都没下地挣几个工分,你自己下过几回地,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别人家挣了多少工分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你们家自己不记,怪得了谁?”   来娣争辩道:“之前我们家也不是没有劳动力,和香还在的时候,和香下地挣了这么多工分,是不是你们没算和香挣的?”   赵亮对她的胡搅蛮缠简直有些烦躁,“要不是有和香挣的工分在里面,你和我叔只有一百来个工分!工分数都是对的,别影响分粮食了,一会儿天都黑了!”   来娣愣是不服,扬言要找赵亮一个工分一个工分的核对。   赵亮心烦得不行,不理来娣,指挥人分粮食去了。   最后来娣一家人分到了一千多斤的粮食。   这粮食可不全是大米,里面只有少量的大米,其余的都是红薯。红薯本来就很重,一千多斤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一大家子有五张嘴张着要吃东西呢,这点粮食怎么够支撑到下一年新粮接上来?   来娣这回是真的慌了,连夜去了赵亮家,要赵亮拿出记工分的本本来核对。赵亮知道自己统计得很公正,对于来娣的胡搅蛮缠就很烦。也不跟她核对,几句话将人给怼出门了。 第378章 后娘(五)   来娣一家分到的口粮根本就不够一家人一年吃的, 来娣为这件事十分发愁。现在家里五张嘴要吃东西,若是再加一个和香,家里更是要喝西北风了。虽然三个都是孩子, 但是这个时候的孩子因为在长身体, 更是能吃,三个孩子的饭量能抵来娣两口子了。   来娣闹了一通还是行不通之后, 就感受到了粮食危机。这些分到的红薯,顶多只够一家人吃个五个月的,所以来娣做了一个决定,将分到的稻谷, 全部换成了粗粮。   以前家里怎么样都会留一点细粮过年的时候吃,现在根本就不敢留着了。   来娣觉得很奇怪啊,去年她和老伴几乎也没怎么下过地, 怎么分到的粮食就够一家人勉强吃一年的,今年分到的口粮比去年少了太多。是不是和香今年偷懒没有干活?   这样一来, 来娣更加觉得将和香这个丧门星赶回家是正确的选择了。   而和香这边,她爷爷奶奶分到的粮食够一家人吃一年,甚至可能还有结余。这个时候,不管谁家有粮没粮, 总是会去山上挖野菜来和粮食一起煮了,当成主食吃的。   秋收过后, 地里几乎就没有太多事了,农闲之余, 村里人就上山砍一年烧的柴火。   和香当然也不能闲着,清早起床将早饭做好,匆匆吃上一点之后,就山上去砍柴。虽然这样的工作, 和香几十年都没有做过了,但是勤劳的品格刻在了她的身体中,在赵家的时候是克制着,差点没憋出病来,这回儿到了家里,她当然就闲不住了。   和香早上去山上砍一回柴火扛回家才吃早饭。   她爷爷奶奶身体都还硬朗,也不是闲得住的人,一家祖孙三人见天上山砍柴,后院很快就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火。   和香很久没有做过农活了,最开始上山砍柴的时候,一扛柴火,肩膀就肿痛得厉害,咬牙坚持了几天,算是熬过来了。   这样的日子比出嫁前做姑娘的时候还轻松不少,跟在赵家的日子,就好出太多了,在赵家的时候,她忙外还要忙家里,一天像头骡子一样连轴转,到了家里,虽然也不轻松,但是她干活干得心情愉快。   没有了那么多的烦心事,劳动又让和香身体强健,气色也好看了很多。   就是村里的闲言碎语是难免的。虽然也听说过别的村庄有嫁出去的闺女被人家送回来的,但是那都是在婆家好吃懒做,或者是不能生孩子,这才被婆家送回来的,和香不是这样的人啊,说谁好吃懒做都不能说和香好吃懒做,和香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那勤快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这样本性勤劳的人,不可能去了赵家之后就懒了。而且赵家那两公婆的懒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和香嫁到了这样的家庭去,根本就不可能给她懒的机会。若说是和香不能生孩子,那就更不可能了,赵家那个赵前进至今还在外面劳改呢,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   所以和香回来的原因就成了一个迷。   但是这个迷很快就有了解释。解释是从赵家村那边传过来的,说是和香在赵家的时候,病了好几个月都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她婆婆担心她会一直病下去,干不了活,还张着一张嘴要吃粮食,这才将人给撵出来了。   这样的解释是最合理的了。只是难免会让人觉得这老赵家的人不太地道,人生在世,谁还能没个病痛呢,因为人生病干不了活就将人送回娘家,这样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见。只是在唾骂这赵家人不是东西的同时,村里人也难免疑惑。真的是这样吗?   无他,因为和香回来之后,不管是下地扛粮食,还是上山砍柴火,都是一把好手,而且从气色上看,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   这原因又难免让人怀疑了。   只是人虽然很好奇,但是这是人家的伤疤,也不可能真的没礼貌地上来问和香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从婆家离开。   只是这人越好奇就越想要知道真相,和香都回家一个月了,关于她的讨论在村里依旧还很火热。   和香不管别人是怎么说她的,每天早出晚归。   别人不会主动来问和香,但是可以询问别人啊。比如和香的后娘秀华。   村里面椿米的地方,是妇人聚集得最多也最频繁的地方。秀华这天去椿米,椿米的小木房中有几个妇人先来了,再排队等候。   这等候的时间,势必要说点什么的。几个女人一聊天,说着说着,话题就自然地往和香身上引了。   “和香这么好的姑娘,没有给别人挑理的地方,从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勤快人,这才嫁去赵家村多久时间?那个赵老师现在还在外面劳改吧?和香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来了?你们也就这样算了?都不打算去给和香讨个公道?”   秀华最近也因为这件事有些心烦。秀华知道这几个女人在打听消息,她虽然不喜欢和香,但是也不是蠢人,她不会说是和香的错,这样一来,她和和香爹的教育岂不是显得太失败了?只是秀华也不愿意承认和香这是完全从婆家脱离出来了,她并不想让和香再嫁一次,这会影响到他们一家的名誉,古话说的是,好女不嫁二郎。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和香还是赵家的人啊,只是现在赵家那边,他们家粮食不是不够吃吗?就让和香回娘家来先住一段日子,到时候还要回去的。”   这话虽然让人惊讶,但是也并不是匪夷所思,这个年代的物资实在是太匮乏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些丢人,但是也并不是不可以原谅。在生存面前,人的容忍度都大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咱们和香这么好的姑娘,哪有给他赵家挑理的地方?我听说和香嫁过去之后,勤快得不得了,家里家外都是她一把手在操持,都这样了,赵家人还有的说的话,简直就太不是东西了,别说你们,就是我这个婶娘,都不容许别人这么欺负我们和家的姑娘!”   这话说得虽然掷地有声,但是秀华并不将之放在心上。都是各家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都是说的场面话罢了。   椿米房的对话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他们以为原因真的是这样,赵家也就让人更加看不起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粮食不够吃就让儿媳回娘家吃的。   和香根本就不知道流言的转向。   爷爷家院子已经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火了,这是和香用肩膀磨破皮换来的,再砍个半个月,差不多一年的柴火也就够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山上的栗子都已经炸开,露出了板栗籽来。   板栗已经成熟了,是时候捡板栗了。   和香这两天刚好也可以休息一下,专门上山捡栗子。奶奶虽然干活还行,但是眼睛不太好了。爷爷用分到的稻草,编一年穿的草鞋。奶奶就趁着天色,在家里做冬天穿的棉衣,将旧棉絮翻新晒一下,冬天的时候盖在身上会暖和不少。   和香独自背着背篓上山捡栗子。   这个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上山捡栗子。这是难得的零嘴,可以留着过年的时候吃的。   和香因为砍了半个月的柴火,知道哪里长了大板栗树。除了板栗之外,山上的野柿子和野生猕猴桃都成熟了。山上有不少的好东西,十月瓜也从青皮变成了黄皮,显然也已经熟了。   和香第一天背着背篓上山,就满载而归,她捡了大半背篓的板栗籽,还摘了不少野生猕猴桃,她还看到了一树柿子树,准备明天去摘。   夜晚,和香炒了栗子,祖孙三人坐在火坑边,一边说话一边剥栗子吃。   和香回来一个月了,她都没有见着几回她爹和大海。和大海对她也是不闻不问的,没有过来询问过半句。   和香也并不感到失望,她甚至希望和大海不要想起她,以后和大海生病或者什么,她就能像前世或者比前世的心肠更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和香揣着两个昨晚上烤熟的红薯就上山了。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家,饥肠辘辘,但是依旧满载而归。她又捡了几乎一背篓的板栗回来。除此之外,还在背篓上打了个尖,背了一筐野柿子回来,她打算让奶奶将柿子做成柿饼,冬天就能吃了。摘回来的猕猴桃,也变成了猕猴桃干,收起来放着冬天吃。   和香最近捡拾山货都上瘾了,这种满载而归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每天清晨,和香就背着背篓上山,这么一来一回,几天过去,家里已经堆了小山一般高的板栗和其他山货。   奶奶看她不知足,有些好笑,“你捡了这么多板栗回来,别到时候没吃完,全部生了虫了。”   这是真的,板栗放久了,就会生虫,或者变坏。   “等我晚上回来,就将这些板栗全部煮了,然后晒干,听说和稻谷一起放,就不会生虫了。”   和香没忍住,第二天又出门上山了。因为捡板栗的人多了,最近她上山收获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多了,只是一个乐趣。   和香打算今天再捡一天就不捡了,明天开始砍柴。   她背着小背篓满山乱窜。近边的山上已经被捡光了,她要走到很深的远山,那里才可能没有被人光顾过。   这个时节,不仅仅板栗熟了,山上还长了不少蘑菇。和香就是在山里长大的,虽然不能识别很多菌类,但是最基本的松树菌她还是认识的。   这一次,板栗没捡到多少,她碰上了一片小松树林,在红褐色的松针下面,盖着一朵朵密密麻麻的松树菌。   这绝对是好东西,松树菌十分鲜美,若是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还可以晒干,放着以后吃。   满地都是松树菌,和香简直捡得不亦乐乎。最后背篓装满了,多带来的竹篓子也装满了,才堪堪将这一片松树林的菌子捡完。这菌子过几天应该还会再长一批出来,和香记下了地点,想着过几天再来捡。   菌子不是很沉,但是回去的路很远。   今天和香回家的时间还比昨天早一些。路不太好走,这里都是一些没什么人来过的深山,可亏得和香胆子大。   脚底下层层叠叠堆满了落叶。脚一踩上去,软绵绵的。   和香走得很快,今天慢慢地收获让她心情愉悦。   走到一处时,她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动静不小,不像是小动物能发出来的。和香着实吃了一惊,这深山虽然山产多,但是也有些危险,里面可能有猛兽游走。   和香停了下来,看向那处动静发出来的地方。   果然,不一会儿,树后面就转出来一只黑色的野猪,这只野猪是成年野猪,长着一对尖利的獠牙。   和香有些不敢乱动,生怕这个野猪会突然扑上来。   野猪也看到了她,它并不惊慌,甚至还朝她这边走过来。   野猪会攻击人的,它那对尖利的獠牙对上人类的时候,会让人轻则受伤,重则重伤不治。   这样的消息也不是没听说过。和香吓得浑身冰凉,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好在她手上还捏着柴刀,她心想这野猪要是敢攻击她,她就用柴刀砍它。   但是好在,这野猪对她的兴趣并不是很大,走了两步之后,就掉头走了。   一直等到野猪都蹿不见了,和香才缓过气来。她大口喘了两口气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和香连忙往山下走,可能脚步太匆忙,也可能是因为刚才被吓那一下,这会儿人的心神还有些不稳定。她没注意脚下有个被落叶盖起来的小坑,一脚踩了进去,脚踝咔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   同时背篓上打了尖的装满了菌子的竹筐也从背篓上滚落下来,从她所在的地方一路往下滚,直到撞上了一棵树,才停了下来。   这竹筐滚得看得和香一阵心疼,里面装的可都是菌子啊,这么一圈乱滚,里面的菌子还有吗?   但是很快,和香就没有精力去担心菌子的完好问题了,她稍微动了一下,就发现本来还在持续作疼的脚踝更加疼了。   和香慢慢地将背上的背篓给放了下来,然后她慢慢地将踩进坑中的脚抬起来,虽然她不太懂崴脚,但是从她脚踝的这个不正常的方向来看,她这脚崴得应该是挺严重的。   和香抬头看了一眼天。树枝遮挡住了大部分天空,只露出了一小块略显得有些暗了的天空。没有手表,但是看天空的颜色,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这深山老林,来人的希望渺茫。就算是她腿脚完好,回家也要走一个小时,这会手上的左脚几乎已经不能动了,这回家的路就变得格外的漫长。   和香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这背篓和竹笼显然已经不可能再今天拿回去了,她这脚估计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也就是说,这一背篓的菌子,只能就这么抛弃了。   只是和香这时候也没有留给她可惜这些菌子的余地了,她怎么回家都还是个难题。她绝对不能留在山上过夜,山上猛兽很多,留在晚上太不安全了。   和香拖着受伤的左腿,在旁边砍了一根树枝。   拄着这根树枝,和香将背篓中的菌子都倒了出来,遗憾地看了一眼被她倒在地上的菌子,和香背着空背篓就上路了,   左脚的疼痛还在持续,和香撑着走了一小段路,疼得她满头大汗。   可是眼看着天色,和香不敢耽误,只能继续忍着疼痛往来路走。   和香在赵家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度日如年,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脚上的疼痛让她想要立马晕厥过去。可是她也知道不可以,她必须要走出这里,甚至时间不够她走回家,她也要离开这深山,到外围的山林去,那里都比这里安全。   和香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兴许有一两个小时了,眼看着天色越发的暗了,和香才堪堪走了大约一公里。   和香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将她的脸颊完全打湿。疼痛感持续折磨着她。   和香看着自己已经开始肿胀的脚踝,陷入了担心,她伤得好像很厉害,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应该休息,可是她不能休息。   和香又拖着脚走了一段,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下来休息。   左脚的疼痛简直已经不像是疼痛了,像是被一块烧红了的烙铁贴着皮肤在烙,那种疼痛简直形容不出来。脚踝也肿得比平时大了两倍,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手贴上皮肤,烫得让人心惊。   和香心想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倒霉竟然是这样的形式。虽然眼看着天都快黑了,但是和香已经无能为力。她已经尽力了,只求自己运气能好一点,这晚上不要遇到什么猛兽之类的。   兴许是上天觉得和香也确实太倒霉了一点,决定给她改善一下境遇。   “咦”   和香听到人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真的在自己身后不远看到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他肩膀上挑着一旦东西,穿着一件蓝色涤卡上衣,一条灰色的土布裤子。   和香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人认了出来,她前面还见过这个男人一回,就是她第一天回村的时候,后面也见过,不过都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和香简直有一种想要痛哭流涕喊爸爸的冲动。   “你…你…”   和香说不出话来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想要叫他,却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话就卡在了喉咙说不出来了。   “和香?”对方倒是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林知秋挑着自己捡的山货,朝和香这边走过来,“你是上山捡板栗,还是砍柴?”   若是砍柴,走到这个位置来也太远了。问出这句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和香身边没有柴火,只有一个背篓,那么就是上山来捡山货的了。   和香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找回了自己颤抖的声音。谁能明白这分钟她的感受,她是真的想对着人叫爸爸。   “我..我脚崴了!”和香生怕他就这么走了,连忙说出了重点。   林知秋秀气的眉毛轻微一挑,“脚崴了?”   和香用力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林知秋将肩上的山货放在地上,走到和香身边,还没低下头,就看到了和香的脚踝确实肿胀得十分可怖。   和香现在整个人看上去观感极差,她头发凌乱,脸也脏兮兮的,凌乱的额发贴着额头,好在皮肤还算白,看着倒不显得邋遢,倒有几分可怜。   林知秋蹲了下来,伸手探了一下和香的脚踝。热度从手上的皮肤传来,林知秋皱了皱眉头。   “你在什么地方崴到脚的?”林知秋抬头问她。   凑得这么近,和香才发现这个男人乍一眼看去,只是觉得清秀,再看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这个男人的五官真的很端正,属于那种温厚型的长相。通俗了说,就是一看长相,就会判断这个男人可能是个好人。   和香现在也管不了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能将她弄下山,就是大大的好人,她铭感一辈子啊。   和香指了指他身后,“很远的地方,我没注意,一脚就踩到坑里去了。脚就崴了。”   林知秋问她,“然后你就走了这么远吗?”   这也难怪她一身的汗了。   林知秋又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你等等。”   林知秋站起来,似乎是准备走,这个架势将和香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衣摆,“林大哥…啊不,林叔叔,你上哪去啊?”   林知秋见她焦急地拉住自己,知道她是误会了,有些好笑,“你放心,我遇上了不会不管你的,我去给你找点草药给你先敷上,你这脚伤得好像有些严重。”   听他这么说,和香送了一口气,“那就谢谢小林叔了。”和香还记得,这个人曾经说过他是和香的叔叔辈的。   和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心中总算是没那么慌乱了,这贼老天总算没有对她太绝。   和香闲下来,又开始可惜自己扔下的那些菌子,真是可惜了。   林知秋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握着一把草药。他找来了两个石头,将草药给砸了,敷到她的脚上。   和香感觉一股清凉在自己肿胀的脚踝上散开。   “你有没有手绢?”林知秋抬头问她。   和香上山砍柴,哪里有什么手绢啊。但是显然,这药草需要什么东西包住,才能不从她的脚踝上掉下来。   和香只穿了一件褂子,要是从褂子上撕下一块布下来,这褂子也就不能穿了。只是情况特殊,也不容和香心疼褂子,“不然我用柴刀把我的褂子底下砍一段下来包上吧?”   林知秋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没有接话,而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蓝色的涤卡外套下面,穿着一件棉白褂子。褂子有些旧了,但是洗得很干净,两条精壮的手臂就这么露了出来。   和香啊呀了一声,连忙别过头。林知秋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鲁莽了一些,连忙道歉,“对不住,吓到你了吧。”   和香知道他的意图,他是脱外套下来给自己包脚,她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呢,“没事没事。”   林知秋用自己的外套给和香包住脚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儿大概都快六点钟了,秋天的天黑得早了,都已经暗了下来。   林知秋蹲在了和香的面前,“上来吧,我背你下山。”   和香也没有矫情,这会儿了还矫情什么呢,保命要紧。和香趴上林知秋的背。她虽然个头高,但是身材纤细,对于做惯了农活的林知秋来说,这点重量还不及他刚才挑的那担山货重。   “小林叔,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出现,我可能今晚上就得留在山上喂野兽了。”   林知秋道:“没事。”林知秋的双手就搂着她的屁股,这是最省力的背人方式,路途还漫长,林知秋要省点力气。   和香道:“你捡的是板栗吗?”   “有板栗,还有一些猕猴桃。”   “噢噢。”和香还是觉得今天运气也不算太差,竟然能在山里遇上人。   “我感觉我很多年都没怎么见过你,不瞒你说,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连你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路途遥远,总要找点话来说。   林知秋也并没有将她不记得他名字当一回事,只是笑道:“才一年不见吧,你就忘记了。我叫林知秋啊,你竟然都不记得了。”   林知秋,林知秋。和香在嘴里砸吧着这个名字,总觉得熟悉得很。   身边的场景渐渐地熟悉了起来,他们已经到了山林的外围。   和香猛地想起来了。   林知秋这么文艺的名字,她还真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时间真的太久远了,她一下子想不起来。要说他们这个地方,有个男人取这个名字,其实真的挺稀奇的,因为山里人几乎都没有什么文化,很难取出像样的名字。   林知秋不一样。   他家里成分不太好,他爷爷曾经赶上过清政府公费送留学生,是出过国的。他爸爸也是文化人。村里虽然姓林的很多,但是林知秋一家人跟村里其他姓林的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是外来户,来这里也才十几年,林知秋小时候迁到他们这边来的。具体原因谁都不知道。   现在别人都还不知道林知秋家里本来的身份,再过一年,林知秋家的老底就会被掀出来,他爷爷留洋会被视为卖国,他爸爸也是文化人,会被迫害致死,就连林知秋,也遭受了波及,天天被拉去□□。   不过林知秋是心志坚定之人,十年浩劫之后,他涅槃重生,自学考上了大学,后来从政。   要说和香应该对他印象挺深的,因为他们村就出了两个很有本事光宗耀祖的人,一个就是她,一个就是林知秋。林知秋后来当上了大官,到和香死的那一年,听说林知秋已经是某省的□□了。   和香将这些都想起来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应该,这么有出息有前途的一个人,她怎么就忘记了。   其实两人虽然同出一个村,但是在之后的人生中,并没有什么交集。和香也只是从新闻里偶然看到这个名字,没有太多印象是很正常的。   和香想起这些,就不由得感叹一下,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被未来的□□背的时候呢。   “小林叔,你累不累,要不咱们歇一会儿?”   天色越发暗了,背了这么久,林知秋确实有些累了。但是天色已经越发晚了,再耽搁下去,可能没等走到村里,天就完全黑了。   “没事,没事,我们要快一点,天都要黑了。”   和香也听到他的喘气声变得有些粗重,很是不好意思,只好自觉地将上身往他的身上靠,好减轻他的负担。   林知秋走着走着就感觉背上的人调整了一下身体,上身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   林知秋脚步一顿,差点没跌个跟头。女人的柔软贴着他,即使他为人正派,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还是个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的正常男人。   他脚步这么一顿,和香顿时就感觉到了,连忙问道:“小林叔,怎么了?”   林知秋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收敛了心神,继续朝山下走。   这一路分外的煎熬。   等到了村口,天都已经黑透了,好在对这个生长的小村庄十分熟悉,所以林知秋摸黑将和香送到了家。   家里的两个老人也早就担心得不行,这么晚了还没有到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要是和香再晚一点不回来,两人都打算要去请村人上山去找了。   “这是怎么了?”奶奶看到林知秋将人背回家,吓了一大跳。   林知秋累得满头大汗,将和香小心地放下来,才喘了几口大气。   和香回答道:“我在山上不小心崴到脚了,幸好遇到了小林叔,他将我背下山,不然我就要留在山上过夜了。”   和生披着一件外套走过来,“脚崴了?”   和香脚上还包裹着林知秋的外套,林知秋道:“伤得有些厉害,脚都有些变形了,这不能耽误了,得赶紧去请林三叔来正骨才行。”   林知秋口中的林三叔,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其实说是大夫也不是很恰当,他并不通太多药理,知道的一些治病的法子都是一些土方子,世代传下来的,他会正骨。   和生点了点头,“是得去请一下他三叔过来。”   林知秋见这么晚了,便道:“我去请吧。”   和生倒也没有推辞,只是道:“那真是麻烦你了,先进屋去喝口水。”   “叔,我不渴,我先去将三叔请过来。”   林三叔很快就被请了过来,他拆开包着和香脚的外套,将林知秋敷上去的药抖开,果然看到了和香的脚呈一种不正常的角度肿胀着。   奶奶在一旁看得啊呀一声,这脚看着真是严重。   林三叔摸索了几下,也不给和香送个信,在恰当时候用力一掰,和香变形的脚在一声咔声中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只是这一下和香也痛得够呛,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呼痛声就破喉咙而出,惨烈地声音传出去好远,将村里的几条狗都惊动了,争先恐后地狂吠起来。   和香真是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而林三叔也完成了自己一半的使命。   “今晚上不要再动了,明天我去给你找点草药贴着,贴个一个月,就能好了。”   和香痛得说不出话来,奶奶热情地邀请林三叔去厨房坐着喝口水,林三叔倒也没有拒绝,起身就朝厨房走。   “知秋啊,你也快进去喝碗水。”   背了和香走了这么远的路,说不渴是假的。   林知秋喝了水,带着和家人的感谢回家去了。   和香费了老牛鼻子力气上了个厕所,在奶奶的帮助下擦了擦脸,就这么上床睡觉了。   左脚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是疼痛还在持续,只是和香这一天实在折腾得够呛,躺上床之后,这点疼痛根本就不能影响到她,几乎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林三叔果然如约为她找来了草药。林三叔并不是大夫,也不靠着这个挣钱,所以帮忙都是义务的。   和香脚受了伤,别说上山捡山货了,砍柴也做不到了。好在前面她已经砍了不少,差不多也够了。她脚受伤不能乱动,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就处理自己前几天捡回来的山货。   将猕猴桃煮熟切片,用竹编的席子来晒。将板栗煮熟,也晒上。野柿子削皮,用麻绳串上挂在房梁上,等它风干之后就可以收起来了。   虽然不能走太多路,和香干起这些来还是津津有味。   院子里晒的这些东西,慢慢地香味就浓了,随风飘出去好远。几个小孩都嗅到了味道,围着和香爷爷的院子打转。   其中有两个小孩,就是和香的弟弟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了朋友们...记得给我的预收点一个哟。 第379章 后娘(六)   坤娃十来岁了, 具体是多少岁,和香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这个孩子是秀华嫁给她爹好多年之后才生的。坤娃还有个哥哥, 叫耗子。耗子比和香小三四岁,今年也十四了。农村十来岁就定亲的比比皆是, 要是超过十来岁还没有成亲的,就会让人议论了。   比如前面将和香从山上背回来的林知秋, 据说林知秋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是一直都没有结婚。他没有结婚的原因大概也不是因为穷, 林家人各个都很勤快, 林家的日子在村上虽然说不上是数一数二, 但是绝对属于中上。而且林知秋自己也生得一表人才。绝对不是会被嫌弃的对象,所以关于林知秋为什么一直都不结婚, 一直是村里的一个未解之谜。   和香都是这两天才听到她奶奶闲聊的时候说起林知秋来。   林知秋听说今年好像已经二十三四了,这样的年纪在农村没结婚的很少,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的, 多半是因为穷。   而且林知秋不结婚,他家里人好像也并不着急。也不催着林知秋,也不请媒人帮他相看。传来传去,大家都以为林知秋是因为身体有什么问题所以才没有结婚, 而林家的人都知道林知秋身体的毛病,所以也就不急着让林知秋结婚。这样的传闻是从何而起的呢, 这大概要说一下林知秋几乎每年都会消失几个月, 听说是去城里治病去了。   和香却觉得这样的传闻极不靠谱, 林知秋在她前面那世的时候,应该是结婚了的。他大概很晚才结婚,至于为什么, 和香猜测肯定不是村里传言说林知秋有病,他爷爷可是文化人,他爷爷并没有跟着来村里,林家只有林知秋和他的父母兄弟。林知秋消失的时候,应该是去城里他爷爷家去了吧。   所以和香推测,可能是林知秋在城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将人娶回家,这才耽误了。   和香就坐在院子里晒果干,她晒了不少,看到外面的孩子趴着围墙看,眼睛里都是馋意,这个时候的孩子,很少能有什么零食,能吃饱就不错了。和香弄的这个猕猴桃干,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吃过,她制作得很好,碧绿色的,晶莹剔透,看着就很好吃,还不说果香四溢。   和香对于这些小吃食,倒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孩子分了几片猕猴桃干。   野生的猕猴桃稍微有些酸,但是在煮熟晒干之后,那些酸味就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甜了。这简直是孩子们一年到头吃到的最好吃的零食。   孩子们都很珍惜地一点一点的蚕食,甚至有些孩子很懂事,虽然猕猴桃干不多,还是想要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分享。   和香今天摘了不少猕猴桃,但是她并没有全部制作成猕猴桃干,留下一半等着自然放熟,留着吃新鲜的。   面对自己这两个继弟继妹,和香也一视同仁,给了他们一些。   坤娃虽然已经十来岁了,但是还像个孩子。这个年代虽然艰苦,但是因为他娘能干,爹也勤劳,一家人其实也不愁吃喝,所以坤娃并不像村里其他同龄的小孩,从小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干农活。坤娃小时候几乎都是玩过来的,他是真正的那种拥有童年的孩子。   坤娃认得和香,这是他的姐姐。但是因为秀华对和香的态度,让秀华的几个孩子,也几乎从来不将和香当成姐姐看待。   和香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家里的一个干活的,干得最多,吃得最少。   和香和这几个弟妹的感情也并不亲厚。以至于到了后来,和香做生意成了富人之后,这几个弟妹曾经求上门,想要在和香的厂子里找点事情做。和香倒也没有不同意,只是让几人从最底层的员工做起,毕竟几人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让他们从最底层学起,已经是和香不计前嫌了。可是这几个人一点都不满足,他们是听说了和香成为了大款之后,才撇下脸皮找过去的。在他们看来,和香可是姐姐啊,虽然这个姐姐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但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所以他们对和香做出的安排很不高兴,也不接受,闹着要和香给他们安排管理的位置。   反正当时闹得很不愉快,和香倒是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她都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几个人了,早就没有将他们当成亲人了,之所以还愿意给他们安排事情做,都是不想做得太绝。   这个时候,坤娃和浪浪都还是孩子,两人都还没有长成后来的白眼狼。   虽然坤娃没有将这个姐姐当成姐姐看,但是他对于和香给他和他妹妹的猕猴桃干和别人的一样多还是很有想法。   坤娃捧着猕猴桃干,将之全部塞进嘴里,几口就嚼了咽下去了。   “再给我点。”坤娃理所当然地伸手再要。   其他的孩子也还没有走,见坤娃伸手朝和香要,都看向和香。要是和香肯再给,这些孩子说不定也要学着坤娃将猕猴桃干吃掉,再管和香要。   和香对于这两个弟弟妹妹倒是没有太多的感情,既不喜欢,也不憎厌,毕竟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没了,一人就这么多,吃了就没了。”和香道。   坤娃睁大了眼睛,伸手指向和香晒果干的簸箕,“你说谎,明明还有这么多!”   坤娃没吃过什么苦头,脾气也被他娘养得很大。   但是这跟和香没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坤娃的娘,他们娘俩更没有将她当成女儿和姐姐。   “我有那是我的,我愿意给你多少就给你多少,我愿意给你,你接着,还要跟我说声谢谢,我要是不愿意给你,你就得站着看着。”   坤娃就算是人小,也知道自己这是被和香给教训了。   在这么多小伙伴面前,和香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他,这顿时将坤娃给激怒了。   “我娘说了,你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你凭什么骂我?你吃我家的,穿我家的,你有什么东西,你的东西那都是我家的东西!”   和香本来脸色还算和熙,听坤娃这么指着鼻子骂她,脸色顿时就一变。这倒也不是她跟孩子计较,只是他骂到了她的底线上。   “我是没娘啊,可是我没娘,我也知道什么叫道理。你有娘,你有娘你娘怎么不教教你怎么做人?我吃你家的穿你家的?我告诉你坤娃,那也是我的家!不是你家!”   坤娃只是个孩子,论吵架讲道理他不行,他能行的就是撒泼不讲道理。   坤娃脸气得涨红,握紧了拳头指着和香,“那不是你家,你就是个没娘的叫花子!”   和香这可不能忍了,一把就抓住了坤娃,她最近干农活也干出了一身的力气,伸手一拉,坤娃整个人就从围墙上翻了下来,‘噗’地一声就摔到了地上,还不等坤娃叫痛,和香揪过一旁打鸡的小棍子,一手按住坤娃的肩膀,另一手扬起棍子,就抡在了坤娃的屁股上。   火辣的疼痛顿时就从屁股传来,坤娃痛得大叫。   其他孩子被吓得一溜烟跑了,就连坤娃的妹妹浪浪也跑了。   和香用力地抡了三下,这才放开了坤娃。   “你长这么大,就是学到这样没家教的骂人吗?我今天作为长姐,教训教训你,让你下次长点记性。”   坤娃从地上蹦起来,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过。他怒目瞪着和香,想要跳上来将场子找回来,可是看着和香手里还捏着的棍子有些犯怵。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自己硬抗了,他决定回家找他娘来收拾和香。   他娘之前是怎么收拾和香的,坤娃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他娘打起和香来,可比和香今天打他要狠多了。   傍晚,秀华担着一担柴火回家,到了院子里,柴火还没有从肩膀上放下来,她唯一的女儿浪浪就跳过来告状。   “娘,今天二哥被人打了。”   秀华以为是坤娃和他那些小伙伴,小孩子闹别扭多正常的事,只不过坤娃平时都是欺负别人的那个,很少有人敢欺负他。因为坤娃脾气够横,一般没有人敢招惹他。   “饭煮了没?”秀华没理会这个问题,问起了别的。   浪浪今年也九岁了,去年才学煮饭,还不会炒菜,菜都要秀华他们回家来做。   “煮了。”   浪浪见她娘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以为她娘不在意,只好住了嘴。但是坤娃听到他娘的动静,立马就坐不住了,从堂屋里面冲出来。   “娘,娘,我今天被和香给打了!”   秀华本来已经准备朝厨房走去,她今天累了一天,脖子里面都是柴屑。她想赶紧洗个脸,擦一擦。   “你说谁?”秀华顿住脚步,转身朝儿子看去。   “和香,娘,今天和香拿棍子打我!”   秀华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和香为什么要打坤娃?   “她打你,为什么打你”秀华总体来说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但是对于自己这三个孩子,娘都是心疼孩子的,在这个盛行打孩子的年代,她几乎没有对这几个孩子动过手,就能看出秀华对自己孩子的疼爱。就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打的孩子,今天竟然被别人打了,这个人还是和香?   和香自从回了和家村之后,几乎不往家来,秀华也乐见其成,干脆就当没有和香这个人,平时也不会过问和香的事情。要不是今天从儿子口中听到和香的名字,她还是会继续当和香不存在的。   “她今天在院子里晒好吃的,然后我和其他人去要。她就打我。”   秀华虽然生气,但是还是觉得儿子这话说得有些不明不白,去要东西就打人?   “她给你了吗?”   “给了,我吃完了,还想吃,就又管她要。她就把我拉过去,拿这么粗的棍子打我,你要是不信,你问浪浪嘛。”坤娃用手比了一个夸张的尺寸。   秀华看向浪浪。   浪浪也点头,“当时我也在呢,哥哥吃完了那个果干,就又找和香要,然后和香不给,就骂哥哥,还打他。”   秀华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她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是个什么德行的,或者说,她虽然知道,但是并不将这个当一回事,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教训,别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况且这个人还是和香。就算是和香在理,她打了自己儿子,秀华就不可能轻易算了。   秀华脸也不洗了,领着坤娃就朝和香爷爷家走去。   这会儿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和香虽然脚受伤了,但是小幅走动还是可以的。她现在在家里就是做饭。   和香早就已经将饭菜都弄好了,就等着爷爷奶奶回家吃。   秀华带着坤娃,直接推开了院门。平时她不会来这里,今天还是今年为数不多的踏入这个地方。   “和香,和香!”   进了院子,秀华扯着嗓子就开始叫和香。   和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秀华拎着坤娃站在院子里,心里知道这是来给儿子撑腰来了。   若是从前的和香,是万万不敢打坤娃的。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和香对于秀华有一种后天生出的恐惧,这种恐惧一直维持到她嫁人好多年之后,都还存在她的身体中。直到后来和香做生意挣了大钱,才仿佛扬眉吐气一般将所有的过往都从身体中释放了出去。   现在的和香在面对秀华的时候,再也没有了恐惧。秀华在她眼里,也不过只是一个乡村妇人罢了。   “是娘啊,怎么不进屋坐?”   面对和香的气定神闲,秀华还有些失神。和香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的,兴许是在和香小时候,她打了和香太多次了。   她对自己的几个孩子,连手都舍不得扬,和香却被她打怕了。这个女人种庄稼上是一把好手,在打别人留下来的孩子上也是个中能手。   和香想起那些过往,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秀华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她冷冷道:“还进屋坐什么?你现在能耐了啊,都敢打你弟弟了。”   和香道:“这件事不知道你了解前因后果了没有。”   “什么前因后果,他只是个孩子,他能做出什么让你这么大动肝火的事情?你一个大人,难不成还能跟孩子计较?”   和香笑了笑,“娘说得不错。那么我也有话想问问你,我小时候,难道不是孩子?我又能做什么让你大动肝火的事情?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割猪草,看牛,砍柴,回家还要煮饭洗碗。天天如此,那么我又是因为什么时常挨打呢?”   秀华没想到和香竟然敢跟她算老账,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和香没等她再开口,就问道:“别人打你家的孩子,是因为你家孩子没礼貌,乱骂人,那么你当时那样毒打别人的孩子,又是什么理由呢?”   秀华还是反应过来了,她立马道:“我是你娘,我还不能打你了?”   和香道:“是啊,照你的逻辑,你是我娘,你就可以打我,那我是坤娃的姐姐,我是不是打他也是应该的?那你为什么又要上门兴师问罪?”   秀华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伶牙俐齿的和香,惊讶之余,也大感愤怒。试想一下,从前对自己唯唯诺诺,在自己面前温温顺顺的人有朝一日突然长了反骨,那种感觉确实很不好。   秀华咬咬牙,“你现在真是不得了了,敢和我顶嘴!”   和香寸步不让,“如果说讲道理是顶嘴的话,那我就是顶嘴吧。”   秀华真是被她气得牙痒痒,她真的没有想到和香竟然出嫁一次之后变得这样伶牙俐齿。她突然就想到了攻击和香的点。   秀华冷笑道:“难怪你被赵家人赶出来了,你对长辈都这样不知好歹,赵家人能要你才怪了!”   和香道:“你要搞清楚,不是赵家人不要我,是我嫌赵家又穷又懒,所以才踹了赵家。”   “这是你自己这么说,你出去听听看,别人是怎么说你的。”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和香半点没在怕的。   有秀华在,坤娃的胆子也肥了不少。他也听出在这场骂战中,他娘处于下风的,顿时就冒出来,要帮他娘一起教训这个大姐。   “你这个没娘的臭乞丐,叫花子,你嫁不出去了,全村都要笑话你!你能什么啊,人家都不要你了,羞死人了。”   和香没有理会坤娃,而是看向了秀华,“你也听到了,你儿子是怎么骂人的。这样的野蛮没家教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就像你打我是以后娘的身份打我,我打他也是以长姐的身份打他。他这么没家教,确实该教训教训了。这次是骂到我头上,我打他只是想让他长个教训,下次不知道是骂到谁头上了。”   和香冷笑着看着秀华,“他一口一个,我娘说你这个没娘的孩子,也不知道后娘你在背后是怎么跟坤娃他们说我的。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真如此!”   秀华没想到坤娃竟然能骂出这样的话来,她虽然护孩子,但是也多少讲点道理。   听和香说坤娃是因为这样骂人才挨打,虽然还是对和香打人很不高兴,但是秀华也觉得坤娃这么蛮横确实该收拾了。   只是现在不仅仅是坤娃挨打的事情了,就连她自己过来,也受了和香一肚子气,坤娃的事情本来是她理亏了,但是现在,她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和香。   “坤娃就算是骂人,你也没有资格打他。”秀华冷着脸道。   “他骂我我都没有资格打他,那我之前,你岂不是更没有资格打我?”和香怼回去道。   正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响,干活的爷爷奶奶扛着锄头回来了。   一回来看到秀华领着孩子站在院子里,和生还有些惊讶,因为自从分家之后,尤其是这个二儿子跟二儿媳,表现得好像已经没了他们这对父母一样,不是逢年过节,都不会来他们这里一回。   “秀华怎么在这里?”奶奶问道。   不等秀华说话,和香就倒豆子似的,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坤娃是怎么骂她的。   和生这个人就是很正直,一辈子都是这样。听说坤娃竟然用这样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的大姐,和生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和香偏偏还不住嘴,继续道:“娘回来之后,听说坤娃被我打了,这不就拉着坤娃来找我讨要公道了吗?”   和生瞪了坤娃一眼,虽然对这个二儿媳的做法很不赞同,但是他一向不会说儿媳的不是,于是只好道:“坤娃不该骂人,回去要好好地管管。差不多都到吃饭的时间了,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秀华见和生回来,就知道今天这个公道是讨不到了。和生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今天这事情,就连秀华自己都知道是坤娃的错,她当然不敢在和生面前再放肆。   “不了,家里饭已经煮熟了。”   说完,秀华扯着坤娃就走了。   坤娃对于这个不怎么见到的爷爷,也有些害怕,顿时不敢再说话,乖乖地跟着秀华走了。   “爷爷奶奶,饭已经煮熟了,快洗个手吃饭了。”和香不去管那对灰溜溜离去的母子,招呼爷爷奶奶吃饭。   和生看着和香说道:“今天这事你没做错。坤娃这小兔崽子,真是…”其实和生想说一点家教都没有,话还没有出口,觉得话有些重了,也就咽下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后面秀华也没有再过来讨要公道了。   庄稼已经全部都收回了仓库,分到了各家,现在几乎是农民一年到头最清闲的日子,愿意上山砍柴就上山砍柴,不愿意就在家歇着。但是几乎也不会有人整日在家歇着,农村人都已经忙惯了,闲不住。   而且人一旦闲了,就喜欢找点乐趣。   和香上回脚受伤的事情,几乎以风吹过境的速度,第二天第三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和香在山上崴了脚,是林家那个林知秋将人背下山的。   这本来是挺正常的事情,但是因为当事人两个都有些特殊。一个是被婆家赶回来的,一个是二十多岁都不娶老婆的,这两人凑到一块,怎么感觉都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恰好现在也闲下来了,几个妇人凑到一起,就爱说闲话。   慢慢地这件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了。   在她们口中,和香似乎和这个林知秋之间有点什么。不然这山这么大,偏偏林知秋跑上山去将和香遇到了?这也太巧了。   虽然没有明说两人是借着上山的机会在山上偷会,但是话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了。   毕竟现在和香本来名声就不好,让人猜测的空间也就比别人更大了一些。   和香奶奶第一回 听到这样的传言的时候,跳脚痛骂了一回。这不仅仅是关乎到和香的名声,这还关乎到人家林知秋的名声。人家林知秋好心好意地将和香从山上给背下山,最后还被要莫名其妙地背上这样的坏名声,让人家怎么想呢。   和香从她奶奶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这些人的思想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这样的正常事情从她们口中一过,顿时就变得污浊不堪。这个时候名声对于一个人来说多重要啊,她和香虽然是从婆家回来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但是要是再背上这种私会男人的名声,简直就是将人往死里逼。好在和香并不是单纯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她对这种流言顶多是一笑了之,但是林知秋不一样,人家好端端的,当了一回好人,还被人这样诬蔑,这就让和香很生气了。   和香知道,村头那间磨坊就是这些流言的根源。她脚还没有好利索,但是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了,这天清早,和香就端着稻米往村口走去。   还没走到磨坊,就听到里面木椿的响声。   稻米用石碾子滚,苞米就用对椿。整个磨坊热热闹闹的,好几个女人在里面忙碌。   这磨坊不知道修了多少年了,家家户户都离不开这里。   和香走到了磨坊外面,磨坊外墙是用木板钉的,不可避免留下缝隙,和香站在外面,往里面一看,几个婶子嫂子在里面忙碌着。   女人聚在一起,难免就会说闲话。   和香站在外面一小会儿,果然就听到里面说到了自己。   “还以为和香只是回家来小住呢,你们说,她回家也不住自己家,住爷爷家是什么道理,两个老人本来口粮就不多,几个儿子分家就分家了,一年到头也没有谁给老人送点粮食过去,现在又多了一个和香,那点粮食怕是不够吃。”   另一个婶子接嘴。“什么不够吃啊,那天分粮食的时候你是没在,分了好几百斤稻谷呢,还有包谷,红薯,口粮绝对是够的。这两个老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可勤快了,下地挣工分,不比年轻人挣得少,两个老人又吃不了多少,听说去年的粮食都还没有吃完呢。哪里还需要儿子再送粮食过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三叔他们也没有这个义务养着这么个出嫁了的孙女啊,还是赵家打了一手好算盘。”   “这年头,谁能说得清呢。”   “这和香也真是的,回村之后就闹出这么个事来,人家林知秋在村里二十多年了,都好端端的,偏生她一回来,就把人家的名声给破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赵家村也这样,这才被人家给赶了回来。”   “嗨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说都说不清楚。”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其实她们心里未必就真的觉得和香和林知秋两人有什么,只是为了图嘴上一时痛快,说得痛快罢了。   和香听到这里,忍不下去了。她故意过来本来也不是为了要忍。她推门而入。   “是啊,婶娘,我一回来,人家小林叔的名声就给败坏了,这还不是你们的功劳?”   几人的说笑戛然而止,一个个的都看向门口。和香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很冷。   “别背后说人了,今儿我特意过来,就坐在这里,婶子,嫂子,你们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我,别背后说人闲话,一个村住着,闹得难看了,谁都脸上无光!”和香说完就真的在一根小板凳上坐了下来,用目光审视着这些人。   谁能想到和香竟然会突然冒出来,几人心里都有些发憷。本来说的这些闲话都是捕风捉影,她们也知道未必是真的,就是为了图一时痛快。可是现在被人家当场抓住现行,都有些心虚。   “是和香啊,你也来椿米啊?”一个年纪较长的婶娘舔着脸笑着问她。   和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说啊,我就在这里,别背着人说了,当着人家的面说岂不是更痛快吗?”   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尴尬。被人抓了个现行,还是要道歉的。其中一个嫂子就笑道:“和香别生气了,我们不就是说着玩的吗?别太当真了!”   “说着玩?”和香眉头一挑,寸步不让,“有这么拿别人名声说着玩的吗?我可不可以拿你的名声说着玩,说你背地去偷汉子,怎么样?我就是说着玩的,你也别生气。”   和香这话说得不客气,但是道理在,那个嫂子被她说得脸色青白交加,但是却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和香冷冷道:“说我和小林叔在山上私会?你们亲眼看到了?敢□□不关己,说的是别人,你们就能昧着良心说话了?我崴伤脚已经够惨了,一个村住着,多少也是家族亲属,你们竟然能昧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和小林叔清清白白,是,我是从婆家回来的姑娘,但是我做人也清清白白,至少不会在背后乱说别人的闲话!小林叔就更冤枉了,好心好意背我下山,还要背上这样的名声,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几个人被和香说得有些下脸,其中一个不是很服气,“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话要怎么说呢?像你们这样无凭无据的乱说?你们在人背后传人闲话是痛快了,将这种名声放人家姑娘头上,你们想没想过,我要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臭名,想不开了呢?到时候谁来负责?是你们一句轻飘飘地说笑就能过去的吗?”   和香将狠话撂下,“以后再让我知道谁再传这样的流言,别怪我不给她留脸面。我说到做到。”   和香说完这些,脸色稍微有些缓和,“那你们忙吧,我家还有的米吃,今天就不椿米了。”   说完,和香端起簸箕就走。留下几个妇人站着蹲着,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和香小小年纪,竟然是这样的厉害角色啊。自从和香去村头的磨坊闹了一次之后,她和林知秋的流言就像是被掐断了传播路线,乍然终止。再也没有人敢说他们俩的流言,和香那天看样子是认真的,要是叫她给逮住,闹太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和香的泼辣的名声就这么传出去了。   林知秋那边也知道村上人在传他和和香的流言。但是他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无能为力,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流言竟然被和香给亲手扼杀了。   他听他娘说起和香那天在磨坊放狠话的威风,脑海中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他笑着摇头,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都在一个村住着,以前的和香是个啥性格,林知秋大概也知道。   都在一个村住着,他又比和香大好几岁,和香很小的时候,他也知道和香在她那个后娘的手下过得并不好,他时常能看到和香干农活,也从父母辈说话中听说过,和香的后娘对她很不好,和香经常挨打。   那时候,他们家是刚搬来不久的外来户,跟这种本地村民关系并不怎么样,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管。   现在林知秋稍微有些后悔,当初他若是能挺身而出,保护小小的和香,哪怕一次就好了。   现在和香的改变,显然让人吃惊。仿佛她嫁了一次人,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一般。用林知秋母亲的话来说,以前的和香就是个闷嘴葫芦,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的和香竟然能舌战群儒,一个人将那些个身经百战的长舌妇们骂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林知秋其实并没有和香担心的那样,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困扰。一来他根本就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伤神,而来他根本就不会跟村里的那些爱说闲话的妇人有太多的来往,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这里,林母有些忧心忡忡。   “你本来就找不到媳妇了,这样一来,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肯嫁给你啊!”   林知秋听他母亲又来了,顿时有些头痛,笑着道:“好人家的姑娘没有,坏人家的姑娘也能将就一下,总能找到的。”   林母听他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睛。   其实林母自己都怀疑儿子是不是跟和香有什么,这她绝对不能容许,和香是什么名声啊,就算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都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林母万不能同意儿子娶这样的姑娘的。 第380章 后娘(七)   “以后你可要离和香远一点, 这样的姑娘,别让人再说闲话了。”林母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林知秋本来就在后悔在和香很小的时候, 即使他听说过和香的悲惨,也从来没有一次站出来过。都是以旁人的心态在冷眼旁观。这一次,是他娘在这样说人家。   “娘, 瞧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这样的姑娘,和香怎么了嘛?”   林知秋是很懂事的孩子,几乎不会发生和父母顶嘴的事情, 林母眼睛瞪得更圆。   “你不知道和香的事情吗?还问我哪样的姑娘?我跟你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你要是真的和她扯上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就算是旁人乱说闲话,那对你的名声也不利,你还是要娶媳妇的!别人要是误会你和和香之间有什么, 你还想娶媳妇吗?”   林知秋冷冷道:“娘, 别人那样说和香,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和香呢,和香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言去攻击她?她一个小姑娘,容易吗?”   林母气得有些语塞,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一个姑娘家不容易?她自己选择从赵家跑回娘家来,她在回来之前,就应该清楚这样的行为会让她承受什么样的非议!这个年代, 有姑娘出嫁了,想回娘家就回的吗?她可不是回家来住一段时间,她是彻底和赵家脱离了关系!”   林知秋道:“我知道。可我也同样知道,和香是个好姑娘。”   “好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这件事情我不许你去插手。跟你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她兄弟。”   林知秋想要反驳,却一句话偶读反驳不出来,一来是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娘生气,二来,他娘说得很对,他一个姓林的,人家的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他心里就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闷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知秋感觉家里的氛围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呼吸不过来,他离开了家门,走到村口的小路上散步。   和香倒是不知道林家母子因为她而争论了几句。她自从那次去村里将那些村妇给怼了之后,日子就平静了许多。   但是这样的平静,也很快就被打破了。   大概在她回家三个月的时候,冬天如期而至。和香的奶奶早就在秋天农闲的时候就做好了棉被和棉衣,只管等着冬天来临。   但是赵家那边不是这么回事了。   冬天对于穷人家来说是很难熬的,没有棉衣,没有厚实的棉被。冬天都只能待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因为出门就冻得慌。   而对于赵家来说,这样的冬天显然更加难熬。别人家没有棉被和厚实棉衣,至少家里面勤快砍了很多柴火,足够支撑这个冬天,烧上炕,家里面都是暖洋洋的,不出门就好。可是赵家连柴火都没有多余的,只能满足日常做饭的需要,要想像别人家那样日夜不停地烧着柴火,只怕那点柴火还不够烧半个月的。   一家人待在没有生火的房子里,房子里面只比外面好一点点,墙壁挡去了寒风,可是房子里面依旧冷得使人发抖。   眼看着食物也是吃一顿少一顿,一家人天天吃苞米面煮红薯,进了冬天,连野菜都挖不着了。柴火也没有多余的,眼看着就是坐吃山空,几个孩子又冻又饿,焉吧焉吧的,因为太冷,每天只能睡在床上。   到了这个时候,来娣是真的着急了。他们家分到的粮食,本来以为能吃到明天夏天,到时候剩下两个月的,就借点或者怎么都能熬过去。但是等真的开始吃了,就发现这些粮食可能吃吃完一个冬天就不剩什么了。冷都还能扛一扛,总归冻不死人,但是没有粮食吃的话,就真的要饿死人了。   这个时候,来娣除了要严格控制家里面粮食的消耗,也在想尽办法,到底要怎么才能支撑到下一个年度分粮食的时候去。   虽然下定决心,明年不能偷懒要好好干活,可是到时候干活了,人也吃得多,这点粮食消耗得更快。   所谓家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家里要是没有粮食,整个人都是慌的,每天睡都睡不好,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担心这个问题。   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家里穷得半个子都没有,来娣着急啊,往年虽然家里条件也不充裕,但是至少过年的时候可以吃上一顿白菜猪肉饺子,今年别说饺子了,就是大米都吃不上了,家里分到的大米,全部换成了粗粮。   这个时候,来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可以救命的事来。   去年下聘的时候,赵家将仅剩的五块钱给来和香家送了过去,现在和香都已经回家了,不是她赵家的媳妇了,这五块钱的彩礼,不管怎么样,都该还回来。这可是五块钱啊,到时候要是没吃的了,这五块钱就是救命的钱。   来娣一想到这个,精神就格外的抖擞,同时心里还在不停地责怪自己,竟然差点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来娣说做就做。在去和家之前,她还跟赵老柱商量。   若是平时,赵老柱会觉得上门去将彩礼要回来,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丢人。但是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毕竟人在饥饿的时候,第一要是思考的不是面子问题,而是要怎么填饱肚子。   “和香既然要回家,我们去将彩礼钱要回来,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闺女还给他了,彩礼还不给退?你说是不是?”   赵老柱本来心里就是同意的,来娣再这样在他耳朵边说了各种道理,就连赵老柱也觉得,去将彩礼钱要回来,确实不是什么不和规矩的事情。   来娣拉着赵老柱,两人大清早就从家里面出发了。因为这边靠近北方,刚入冬就开始下雪,到现在为止,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雪。   地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两人都穿得单薄,瑟缩着身体,就这么一路往隔壁和家村走,平时只需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两人愣是走了一个小时,走出了一身汗水。   赶到和家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到饭点了。到了冬天,几乎不会有什么农活了,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就躲在家里烤火。   无数炊烟袅袅从烟囱中升起,同时还飘出一阵阵菜饭香。这两口子从家里出发,就只喝了一点稀粥,走这么远的路,早就已经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闻着这股饭香,馋虫好像从肚子里要钻出来一样,两人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毕竟前面也算是亲家,两人还是来过和香家的。这会儿刚好到了饭点。来娣在心里想,要不现在和香家把早饭吃了,再提别的事情吧。   不然要是先提了的话,说不定和家人连饭都不留了,毕竟他们是来要钱来的嘛。这彩礼钱都要回去了,这桩姻亲也算是彻底破了。   他们并不知道和香并不住在她原先的家,他们一路到了秀华家门外,里面传出一阵阵菜饭的香味。   还没走近和家,来娣拉住赵老柱,“我跟你说,一会儿,咱们先不说咱们是来要钱的。”来娣觉得还是要先和赵老柱打个招呼,免得赵老柱一进去就嚷嚷要彩礼钱。这事情感觉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到时候要是这事情扯上一天,两人又没吃多少东西,到时候有力气和和家人扯吗?   赵老柱当然不知道来娣打的什么算盘,“为什么?”赵老柱的心思没有来娣这么活络,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些。   来娣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赵老柱一眼,她轻声道:“你傻啊,你没闻到他家的饭香啊,你进去不说你是来要彩礼钱的,人家还将你当请亲家看,你要是一进去就说你是来要彩礼钱的,人家不把你打出来就算是好的了,还想吃饭,做梦吧?”   若是平时,赵老柱这么爱面子的人,肯定会觉得这样的馊主意也太丢人了,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这个时候还是要填饱肚子要紧。   赵老柱沉默不言,算是默认了。   来娣见赵老柱不说话,拿不住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你个闷嘴葫芦,你倒是说话啊。我跟你说,这彩礼钱,要是和家要脸,痛快,咱们也就能很快将钱要回来,若是和家人不要脸,他们不同意,这就有的扯了,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吃多少东西,等撕破脸了,你也不要妄想能吃到他们家的东西了。就按我说的办!”   赵老柱真的觉得这样的点子实在是很丢人,可是他也觉得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本来是想着不说话就能糊弄过去,但是没有想到这来娣这个女人,实在是蠢笨,他不说话不就是代表默认了吗,她就非得要他明说。真是有够丢人的。   “知道了!”赵老柱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来娣这才上前去敲门。   这会儿,和家一家人都在。院门只是掩着,并没有拴上,坤娃过来开的门,开门之后,看到是两张生脸。坤娃其实是见过这两人的,只见了一面,小孩子也记不住大人的长相,他也不怕生,就问他们:“你们是谁?”   问完之后,看两人穿得很单薄,这年头,讨饭的人一年到头就是,小孩子见得也多,见两人穿得破旧,以为两人是讨饭的叫花子,就问:“你们是叫花子啊?我们家没有饭,你们上别处去讨去吧!”   这话问的,差点没有来娣气得登时晕死过去。   来娣气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谁是叫花子?你们家大人呢?”   坤娃眼珠子一转,知道自己可能弄错了,但是他童心起,想要好好地戏弄两人。   “你们不是叫花子是什么?只有叫花子才穿得这么破烂,我以前看到的叫花子都长你们这个样子。”   来娣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老伴赵老柱,自己和赵老柱身上的棉衣确实是好几十年的了,补丁都打了不少,甚至有的地方都是补丁累补丁,自己天天看着还不觉得太破旧,这会儿被一个小孩子指出来,低头一看,确实,两人穿得真的像叫花子。   来娣有些恼羞成怒,一把将坤娃给推开,走进院子就扬声喊:“亲家,亲家!”   秀华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院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脸上的疑惑消去,换上了惊讶。   和香这都回家多久了,怎么赵家人这么久才过来?   来娣十分自来熟,也不需要人家招呼,就朝厨房,也就是农村人叫的火屋走去。   “哟,亲家,这是在做早饭呢?”来娣生怕别人不留他们吃饭,干脆自己说了,“我们还真是来得巧。”   秀华惊讶过后就反应过来了,听来娣这么不要脸地说话,心里冷笑,“你们专门大早上的过来,这人都要吃饭,可不是赶巧了?”   这个时候,留饭可不是像后来那样普遍,这都是要关系很近的亲戚,才有可能被人家留饭,因为这个时候粮食匮乏,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谁家都珍惜粮食,不是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叫人家吃饭的。   在秀华愣神的时候,来娣已经走进了火屋,找了板凳坐了下来。   赵老柱只是觉得老脸有些发烫,他心里有些后悔,这样厚脸皮的事情,也只有来娣能干,他实在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材料,只是来都来了,赶鸭子上架,也得上了。   “亲家,做饭呢?”赵老柱瓮声瓮气地问。   秀华只见过这两个亲家两次,虽然只是见了两面,接触的时间也不多,但是细节之处见人品,秀华早就已经将这两个亲家的脾气都已经摸透了。这个赵老柱,虽然在家里是他当家作主,但是小事几乎都是来娣说了算,这个赵老柱也不是爱管事的人。至于来娣,这个人更是一言难尽。   秀华只以为这两人都上门来,架势拿得这样足,以为两人是来接和香回家的。   虽然不喜欢这两人赶着饭点来,但是他们是来接和香的,秀华已经不满和香回来很久了,现在能将人送走,秀华心里也高兴,就不计较这点子事情了。   而来娣是打定了注意要在这混一顿吃的,所以也绝口不提自己的来意,只是跟着秀华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而赵老柱干脆就成了一个摆设,坐着也不说话。   秀华站在灶后面忙活着。这两人突然上门,前面为自己一家人煮的东西就不够了,得重新再多煮一点,虽然是亲家,但是她也不打算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两人。这两个亲家,和她儿子的那个亲家,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她儿子的丈人和丈母娘上门,秀华肯定是要用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的,家里存着的舍不得吃的腊肉都肯割一碗下来招待,但是这两人嘛,秀华挑了几个红薯,洗净了之后,蒸上了。菜也只煮了一锅白菜。   “你家这房子收拾得可真干净啊。”来娣夸道。   秀华心里得意,那可不是,她操持家务可是一把好手,她这个家,就算是在村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整洁干净。秀华本来就是个能干人。   这时,和大海也过来了,看到家里多出了两个客人,也如秀华一开始那样,显得有些惊讶。但是他也只是打了一声招呼,“亲家来了啊。”别的什么都没说了。   来娣本来还紧张了一下的,毕竟和香回娘家这么久,他们和家怎么着也应该生气了,赵家就这么不管不问的。但是情况比他们想象中好了太多,和家这两个长辈,竟然一句话都没问。   来娣在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很快菜饭都熟了,端上了桌。   等所有人都围上来,来娣这才注意到一个事情,就是和香没在。吃饭的时候都没来?难不成是知道了他们来了,所以不愿意出来相见?这个在食物面前一点都不重要了。来娣问都没问一句,端起眼前这碗红薯加包谷米加少量大米的碗,就开始吃了起来。   赵老柱也是一声不吭,端起碗,就开始吃。   这两人很久都已经没有吃过这么足量的粮食了。   在赵家,每一顿都是稀红薯,喝下去就感觉是喝了一肚子水,一点饱腹感都没有。也就是在和家,这两人才算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吃了个肚儿圆。   这种拉饱腹感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两人只是光是埋头吃饭,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和家人。   坤娃端着碗,看着这两人的吃相着实有些惊讶,他轻轻地对浪浪说道:“我就跟你说吧,咱们家来了两个叫花子!”   不是叫花子,能像这样好像几百年没有吃饭了吗?   秀华也是着实吃惊,她心想该不会是赵家吃不上饭了,这才过来他们家打秋风的吧?她拿出来招待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两人一人吃了三大碗,要不是锅里没有了,估计这两人还能再吃点。最后煮白菜的汤都叫这两人喝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和家的灶都烧得热乎乎的,家里的墙都是黄土夯实的墙,很是坚固,北风吹不进来。在火屋里面坐着,不知道多舒服安逸。秀华还在洗碗,来娣坐在火边,舒服得开始打瞌睡。   她甚至不想这么快将要彩礼钱的事情说出来了,这里和赵家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但是这两人其实也过过舒服日子的。就是去年,和香嫁过去的时候。和香勤快,见家里没有柴火了,农闲之后,整个秋天和冬天都在砍柴,家里的柴火堆得高高的,一个冬天烧下来都没有烧完。那个时候,赵家也如现在的和家一样,温暖而舒适。   可惜今年不行了,她和赵老柱都不想上山砍柴,他们那边山远,要砍柴就要走很远的路,一天到晚也砍不了两回柴火回来。   但是这事情总归是要提出来的。   等秀华洗了碗,打瞌睡打得差点一头栽进火坑的来娣也清醒过来了,她看了赵老柱一眼,赵老柱只是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一点说话的表示都没有。   来娣只好问道:“和香呢,我们来这么久,就没有见过她。”   这只是说话的引子,但是秀华以为他们这是准备要提出将和香带回家去了,就连忙说道:“和香在她爷爷家住着呢,我们家孩子太多了,房间不够用,她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她爷爷家那边。我让大海去将人叫回来。”   没想到来娣连忙道:“不必,不必叫她来了。”   秀华听得一愣,随即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来娣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来娣搓了搓手,吃了这顿饱饭,她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们今天过来,确实是有些事情。”   秀华道:“和香这个孩子,在家的时候,脾气就有些拧巴,她年轻,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你们多担待才是。她回家这么久,我也教育过她了,她也知错。”   若是自己的孩子,秀华绝对不会这样说。这样说简直是将自己闺女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了。本来这姑娘回娘家,就是要让娘家做她的靠山,秀华这倒好,一上来就先给和香打三棍子,将道理拱手让给了婆家。   若是厉害一点的婆家,见娘家这么示弱,这会子该拿乔了。   若是来娣和赵老柱真的是来接和香的,肯定会趁机说和香的不是,甚至让和香道歉都有可能。但是他们不是,所以注定要让秀华失望了。   “这倒也不是,只是这孩子命格跟我们赵家不太对,也是委屈了这孩子了,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嫁到我们赵家去,就一直生病,我们这也是没法子。和香气性也大,说两句都说不得,一说就说要回娘家。她在我们家,确实是吃了苦头,我们赵家也穷,又没有钱给她看病,我想着,这孩子也是个好孩子,若是真的就这样叫我们赵家耽误了,我这心也过不去,她说她想回家,我们也就都同意了。”   秀华不是蠢人,听来娣这话,也听出点意思来,她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来娣再次道:“我们也不敢耽误和香,和香自己也不想在赵家待下去了。我们家前进,你们也知道的,命不好,莫名其妙地就被抓走了,思前想后,觉得是耽误了和香,她还年轻,以后重新再找个更好的,也好。”   秀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来娣说这些绝对不是场面话或者是拿乔,拿乔没有这样拿的,这样的话说出来,若是硬气一点的女方家,肯定就直接将人打出门去了,而且看来娣的脸色,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秀华问道:“既然你们不是来接和香的,你们今天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总该不会是为了要来我们家吃上一顿吧?”   话这么说,看这两人的吃相,还真的感觉像是。   来娣连忙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只是赶上了,就吃了一顿。”   秀华不说话了,就看着来娣怎么说。   来娣再次搓了搓手,“那个,今天我们上门来,是为了彩礼的事情。”   “彩礼?”   秀华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来娣点点头,“是啊,既然这闺女都已经回娘家了,我们去年送过来的彩礼也该还给我们了,没有叫我们人财两空的道理,和香她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秀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两人。   来娣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想还,继续道:“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咱们做不了亲家了,那也不能成为仇家,你说是不是?”   秀华真有一种掀翻桌子的怒气,这怒气倒也不完全是这两人是上门要彩礼,还因为这两人明明是上门要彩礼,竟然还能厚脸皮地在她家里吃上一顿?这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若是秀华自己的女儿浪浪,是绝对不可能放到这样的人家的。   “你们说什么啊,什么彩礼不彩礼的,和香既然已经过了你们赵家的门了,那就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和香不懂事,你们两口子也不懂事吗?婚姻是儿戏吗?说散就散的?”秀华忍着怒气,彩礼钱她都已经送给了她自己的亲家家去了,怎么可能还能还给赵家?但是其实和家也不是连五块钱都没有,主要是,她不会给。   “和香可是赵家明媒正娶的,你们要是这样不负责任,我们和家也不是好欺负的!”秀华语气非常生硬。   其实这件事,来娣也知道是他们赵家理亏。可是现在,先不说和香是不是自愿回家的,就是赵家还想要这个儿媳都要不起了啊,赵家现在都已经快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了,再多一张嘴吃饭,一家人恐怕都要饿死。在钱和人之间做个选择,来娣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拿回那五块彩礼钱。   “话不能这么说,”来娣也是吵架的能手,她半点没在怕的,“当初我们也跟和香说过,这婚姻可不是儿戏,虽然我们赵家穷,可是我们赵家有骨气,若是和香自己都嫌弃我们家穷,那就没得商量了,这样的儿媳妇,我们赵家可供养不起。”   听她口口声声说赵家人有骨气,秀华简直一瞬间要破功笑出来。   “你们赵家人确实很有骨气,来要彩礼钱,都好意思在我家吃饭的。”分明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给这样的人吃了,秀华还是隐隐有些可惜。   这样嘲讽的话,对于来娣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将之当一回事。   “当初你们和香回来的时候,我也是劝过的,我跟她说,一旦走出我赵家的门,她就再也不是赵家的人了,但是和香还是回来了。和香嫁去我们家一年多,我可以拍着良心说,这一年多我们绝对没有亏待她。可是她还是嫌弃我们赵家,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她都已经嫌弃我们赵家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件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不可能改变了,我们赵家绝对要不起这样的儿媳。现在,我觉得我们还是好聚好散,都是乡里乡亲的,闹得太难看了也不好。现在我们就只想将彩礼钱要回来,当初和香嫁去我们家的时候,什么嫁妆都没有,她的那袭衣裳,我们都可以送给她了。”   先将钱要回来是真的,至于衣裳,来娣是不可能给的。   秀华很清楚,现在就是要将和香叫过来和来娣对峙,和香去了赵家,怎么可能没有受委屈呢,赵家是什么样子,就算是秀华没有亲眼看到,也能从来娣的态度中窥见一斑。   “去将你大姐叫过来,就说是赵家来人了,让她过来。”秀华对浪浪吩咐道。   浪浪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娘这么说了,她就去她爷爷家叫人。   和香刚从田地里回来,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是大学覆盖之下的土地上还长着不少耐寒的野菜,可以包粑粑吃。   浪浪过来的时候,她正准备处理野菜呢。   “大姐,我娘叫你过去呢。”浪浪从院门口冒出一个脑袋,也不进来,就站在院外面叫她。   和香心里有些惊奇,秀华竟然会叫她?   “什么事?”   浪浪年纪小,她都忘了她娘叫和香过去的理由了。   “我不知道,就是我家里来了两个人,我娘就让我过来叫你。”   和香将积雪装进盆里,准备将这个端去烧开,用来清洗野菜。   听浪浪这么说,即使浪浪没有准确地将赵家人这三个字说出来,和香也已经猜到了。   和香对于赵家人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是这都已经三个月过去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以她对赵家人的认识,这冬天,她回去干不了活不说,还张着嘴要吃粮食,依照赵家人的脾气,绝对不会这个时候过来叫她回家去吃干白饭的。   那么赵家人是为了什么过来的呢?   和香将积雪端进厨房,将手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暖和了,这才起身,她决定去看一看。   和香到的时候,来娣已经和秀华开始吵起来了。   来娣本来就不是个什么讲理的人,她眼看着秀华不肯将她视为救命钱的彩礼钱吐出来,顿时就着急起来,说话也就开始不客气了。   “你也不看看你们家是什么姑娘,病秧子简直是,去了我们赵家,我们赵家可算是倒了血霉了,天天病歪歪的不说,吃得多,还不能干活?有你们这么坑人的吗?现在人也退还给你们了,还是黄花大闺女,在我们赵家吃了一年的干白饭,这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也不说让你们补粮食,现在彩礼钱还想昧下,你们这是怎么个意思?”   秀华简直气得脸红脖子粗,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秀华现在也管不了和香还能不能回到赵家去了,总之这彩礼钱想要她还,简直没门!   “您儿子好啊,好儿子去当了劳改犯!我们好好的一个姑娘嫁到你们赵家去,在家里还是好好的呢,到了你们赵家就这样病那样干不了活,退一万步说,你们家娶媳妇,是专门让人去给你们家干活的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和香一进门就听到这样的话,乍一听还以为秀华在替她说话呢。秀华这么说也是没有办法,她不从和香的角度去反驳来娣,那她就只能处于弱势。   院子门被推开,发出声响,将里面的人都给惊动了。   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和香,再次看到和香,来娣几乎要认不出和香来了。看看,眼前这个面色红润,个头都蹿高了不少的人,还是那个在她家里病歪歪的儿媳妇吗?这简直看着都不像是一个人。   “和香来了。”秀华还担心和香不肯过来,见她过来了,心里的大石头也就放下一半了。   如果可以,秀华还是想要和香回赵家去的,省事!村里也没有那么多闲话。   可是现在赵家人不讲道理,激怒了秀华,秀华宁艳和香回家,也不愿意让这两个老家伙得意。   “和香来了,你们现在当着和香的面说,和香去你赵家这么久,你们没有亏待她?”   其实来娣还真的觉得自己家并没有亏待和香,特别是,和香生病之后。   来娣冷笑道:“今年从四五月份开始,和香就一直生病,躺在床上,地里的活干不了,家里连煮饭的活都不干,我有说过半句不好?和香最后还嫌弃我们赵家穷,要回娘家?有这样的道理?”   和香接话道:“你这话说得不对,我离开赵家不是因为赵家穷。”   来娣下意识地问道:“不是因为赵家穷,那是因为什么?”   “又穷又懒。”和香道。   来娣瞪圆了眼睛,“你看看,和香现在嘴里亲口说的,你自己也听到了。”来娣指着和香,对秀华道。   秀华难得一次站在了和香这边,“怎么,和香说得不对吗?你们赵家本来就是又穷又懒!” 第381章 后娘(八)   和香看向秀华,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很清楚,来娣他们过来肯定不会是为了接她回去的。因为和香知道,赵家现在的口粮绝对是处于不够吃的状态,和香要是回去, 即使她只是一个姑娘家, 饭量也是一个成人的。   赵家不是来接她回去的, 来的意图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和香甚至觉得赵家是不是来讨要粮食的。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很丢人, 但是换了来娣,绝对能做出来。   秀华也看了和香一眼, “他们是来要彩礼钱的。”、   和香愣了一下,“彩礼?”   老实说,她都已经忘记彩礼钱这茬了。这会儿听秀华说起,她反应过来,是了, 赵家在给她下聘的时候,确实是给过五块钱的彩礼的。五块钱的彩礼, 到这个时候, 还是一笔不小的钱。当时的和香都觉得惊讶, 赵家竟然舍得出这么一大笔钱。   现在她都已经回了娘家,按照来娣的为人,她是干得出这种事的。或者说, 来娣若是干不出这种事, 才真的让人惊讶。   和香倒是觉得,这五块钱的彩礼还是退给赵家的好。一来这钱也不是她自己拿了, 就算是她自己拿了,这个时候,她肯定也不稀罕赵家的臭钱, 肯定是要还给他们的。二来,这钱是秀华他们得了,和香出嫁的时候,秀华很拉得下脸,别说嫁妆了,就连一身衣裳都没有给她陪嫁。所以和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过去,自然回来的时候,也不带回来赵家一样东西。   和香听说是来要彩礼的之后,就想着要作壁上观,干脆闭口不言。她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好,干脆什么都不说。   来娣今天都已经跑这一趟了,肯定是打定主意要将彩礼要回去的。而秀华肯定不愿意将这钱退回去,两人要吵架要打架,和香都管不着。至于她会不会因此败坏了名声,这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她现在还有名声可言吗?   “和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退给你们和家了,这彩礼钱,我们当然要拿回去。”来娣完全已经忘记了刚才自己两口子在和家的饭桌上吃得有多香,为了钱,她什么都做的出来,吵架算什么。   秀华冷笑道:“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从来没有听说过离婚了之后还能将彩礼给要回去的。你说我们和香还是黄花大闺女,可是我们和香现在已经不是头婚了,以后哪里后再嫁人?嫁到你们赵家,就已经将她的名声败坏了,你们现在还好意思来要彩礼?这彩礼钱,就是给我们和香的补偿!没找你们多要,已经够对得起你们了。”   来娣瞪大眼睛,“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前进不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如今经历了这个事情,以后娶老婆都不好娶了,是不是也要找你们要点损失费?”   “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别叫人笑掉了大牙!”秀华哈哈大笑,“你们赵前进还有清白可言?他孩子都三个,能满地跑了,我们和香嫁过去的时候,可是正宗的黄花大闺女,你们赵前进还吃亏了?”   来娣道:“我们前进可是文化人,你们家和香算什么乡下丫头?斗大的字不识一颗,能嫁给我们前进,都是你们和家祖坟冒青烟!”   在他们你来我往的时候,和香慢慢地从院子里退了出去,秀华和来娣两人骂得起劲,谁都没有注意到和香已经先走了。   走出去好远,和香都还能听到秀华和来娣的声音。   来娣自然是不必说,在赵家村说她撒泼第一,没有人敢说第二。而秀华更是嘴上功夫了得的人,这两人对上,估计是有一场架要骂的。   那两人骂得热闹,很快就吸引了人前去看热闹。   和香一点都不关心到底最后谁赢了。其实来娣他们来闹这一通,对于和香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来娣他们都上门来要彩礼了,她和赵家的亲事当然就这样完了。本来村里还有不少人以为她只是回娘家打秋风,不太相信她和赵家真的就这么脱离了关系,这么一来,这些人也该知道了,她和香现在是真的和赵家没有关系了。   和香遇到了两人听到消息去看热闹的村妇。和香回来之后,也没有怎么出门,这些人在记忆中又太遥远了,和香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这些人她该叫什么了。   “和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听说你婆婆和你娘吵起来了?”   和香知道这些人也不是真的关系,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是真的很亲的人是很少的,多半遇到事情的时候,都只会看热闹。   和香点了点头,没有理会这两人,径直走了。   等和香走了之后,这两人才耳语道:“瞧瞧,真不知道,和香这出嫁一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前的和香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多听话懂事,现在看到人,连叫都懒得叫了。”   “这人啊,谁能说得清楚呢。”   和香回了家之后,秀华家这边可算是真的热闹了。   现在本来就是冬天,家家户户几乎人都在家里,不管是编草鞋还是做什么,总之下雪天也出不了门。   这些人很快就将秀华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虽然天地都一片银装素裹,但是秀华家的氛围却格外的热腾。   “你们和家村的父老乡亲,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么就来评评理。去年我们赵家从和家下聘,娶了和香回家。今年和香自己嫌弃赵家穷,要回家了。和香嫁到我们家一年,因为前进一直在外面,所以和香去了赵家,一直都是黄花大闺女,而今和香回来了,现在是不是应该将我赵家给的彩礼五块钱退给我们赵家?和香嫁去我们家一年,吃的那些粮食,穿的那些衣裳,我们都不说了,算是我们赵家吃了亏,现在这彩礼钱,总该还给我们。”   她这话说出来,有人赞同,有人不赞同。   不过就算是不赞同,他们是和家村的人,也不可能帮着赵家村的人说话。   于是赞同的人就不说话,不赞同的人就站出来帮腔,“我说大姐,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你看谁家,闺女嫁出去,还能被婆家给退回来的?你要将人退回来,就得有个理由。我们和家村的姑娘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和香在家的时候,样样都好,从来没有偷懒,家里家外的事情都一把抓,谁知道和香不说一声好。就这样好的姑娘,你们赵家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就想将人给送回来,别说秀华他们了,就是我,我也第一个不答应!”   来娣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将事情扯到和香回来的头上去,不够她也不怕,这件事她早就有所准备。   “嫂子,你要弄清楚,不是我赵家不要她和香了,是和香自己嫌弃我们赵家穷,不肯再在赵家待下去了。我们赵家虽然穷,但是也穷得有志气。狗还不嫌家贫呢,和香才嫁过去多久,就嫌贫爱富,我们赵家着实供不起这尊大佛。我们前进也确实在外面,和香既然想走,我们赵家也不拦着,也不耽误她。和香走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过,要是踏出了我们赵家的门,以后就再也不是赵家的人了。和香还是走了。你现在让我拿出个一二三来,我们赵家没有亏待过和香,这个一二三,我们不拿!”   来娣这话说得十分硬气,这态度倒是让其他人都迟疑了。其实也是,和香这样好的姑娘,确实没有让人嫌弃的份。赵家人说和香是嫌弃赵家穷这才离开了赵家,这只怕不是假的。毕竟这样一来,对赵家的名声也不太好。若不是真的,赵家人大概不能这么舍下自己的脸面。   和香都不在这里,当然赵家人说了算。   秀华听来娣竟然这样不要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冷笑道:“你们赵家人讲骨气?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讲骨气的人,分明是上门来讨要彩礼的,为了混一顿早饭吃,愣是一口亲家长一口亲家短的,吃饱喝足之后,才说是来要彩礼的。大家伙儿都听听,这就是赵家人的骨气。赵家人不要脸,我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将我们和香放到了这样的人家。赵家人好吃懒做,家里穷得叮当响,和香之所以回来,也不是嫌赵家穷,是嫌赵家人又穷又懒!事情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我们和香今年生了一场大病,有一段时间无法下地干活,这个老虔婆,”她指了指来娣,“就天天站在我们和香床前,说她只知道吃干白饭,活计不会干,什么都做不了,就一直说让和香回娘家,他们赵家伺候不起病秧子。和香这才回了和家村。我们和香现在名声都已经被赵家人给弄坏了,他们到处说和香嫌贫爱富,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和香头上来。这样不要脸的人家,当真是第一次见。”   村民们听说赵家人本来就是打定了主意上门来讨要彩礼,可是却偏生还要混上一顿饭,顿时都惊呆了。真的,虽然这个年代粮食确实不宽裕,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十里八乡,有这样厚脸皮的人家。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家,想都不用想,和香回来,肯定赵家人有绝大部分责任。   来娣倒不觉得丢人,她还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是人之常情,吃一顿饭怎么了?买卖不成仁义在,难不成做不成亲家了,最后吃一顿都不行?   赵老柱却没有来娣修为这么高,他只觉得臊得不行,自己找了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蹲了下来,就留来娣孤军奋战。   和香没在现场,也就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后面她知道,来娣两口子这一回是吃瘪而归的,一分钱都没讨着。   但是来娣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次不成,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反正现在冬天,也没有什么事情,两个村隔得也不远,就天天过来闹。只不过后面她都吃不到和家的饭了。   本来就已经到了年关了,没几天都要过年了,来娣这样天天来闹,谁看了都不好,还影响人过年的心情。   来娣见在和家闹讨不到好,干脆就跑去和家村村长家闹。   这下总算是起了效果了。秀华可以做到视来娣于无物,可是和家村村长家不行啊,这都快过年了,自家还莫名其妙地摊上这样的倒霉事,不理会还不行,来娣这个人脸皮厚实,她就见天地蹲在村长家,赶都赶不走。村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了和家来协调怎么处理。   “既然现在和香已经回家了,不如就将这彩礼钱退给他们吧。人怕赖皮啊,也没多少钱,沾上这个人,大家都过不好年,以后就一刀两断。”   秀华其实也已经烦得不行了,可是真的让她将钱就这么退回去了,也确实心有不甘。这算什么呢,认输吗?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赵家人是一点都不讲道理,没有听说过让人将彩礼给还回去的,隔壁村黄家,姑娘还不是从夫家回来了,没听说她夫家上门讨要彩礼钱的。”   “人家那是讲理的人家,你现在碰到不讲理的人家,能怎么办呢。现在就是被狗咬上了,就当皮财免灾吧。不然她天天去我家,我家人也烦得很啊!”   秀华也不是不知道来娣去了村长家。其实这招真的算是损招。若是来娣一直来她家蹲守,秀华绝对可以做到不管她来多少天,都视而不见。可是这个来娣也不是没有脑子,更舍得下脸面,直接去了村长家。自家怎么心烦都没什么,可是将人家村长家扯进来,秀华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这样吧,大家各退一步,这彩礼钱,我就退一半,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村长其实心烦得想骂娘,这件事他真是无妄之灾,不过秀华这么说其实也有些道理,村长表示明白了,回家去了。   等来娣下一天过来,村长就将秀华的话说了一遍。   不等来娣开口,村长就道:“这件事再扯下去已经失了和气,就这样,大家各退一步。本来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秀华将一半彩礼退给你们,从此男娶女嫁,再不相干。这已经是我能协调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你若是不同意,就去找和大海,若是再来我家,我就要去找赵家村的村长说说理了!”   其实对于退一半彩礼,来娣也不是很同意,但是她还是稍微有些眼力界,知道和家村村长已经烦得不行了,若是她真的再这样不依不饶下去,估计真的就会跑去找他们村的村长了。   “那行吧,我也退一步吧。一半就一半吧。”来娣做出了退步。虽然对那两块五毛钱十分心疼,但是也没办法了,总比一分钱都要不回来好。   村长见她同意,立马就领着来娣去了和家。   秀华取出两块五毛钱,交给村长。村长还多留了一个心眼,为了避免来娣以后再来闹,他还让来娣立了个字据,字据的大概内容是来娣将两块五拿回去,从此之后这桩亲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另外的一半彩礼,算是赵家给和家的补偿,来娣不能再来要钱了。   来娣看着秀华将钱拿给了村长,她不识字,村长就让她摁红手印。来娣为了拿到钱,很痛快地将手印摁下了。   这个字据,村长就给了秀华。   来娣拿到了钱,态度也好了不少,笑嘻嘻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见了面,大家都还是乡亲。常来走动啊。”   不管是村长还是秀华,都已经不想理会这样的人了。   来娣拿到了钱,也不管这两人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美滋滋地走了。   秀华还怪不好意思,连声跟村长道歉,“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无赖竟然会找去你家。”   村长摆摆手,“不打紧,你们在准备年货呢?我也要回家了,家里有力气活等着我干呢。”   和香对彩礼这个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并不关心,她最近忙着准备年货呢。过年要做的糕点,现在都要做了,不然来不及了。明天队里就会杀过年猪,每家都要去领肉,这去得要早,去晚了,可能剩下的就不是什么好肉了。   今天和香和爷爷奶奶在准备打糍粑。   这打糍粑是过年必备的活动。家里有个石头做的石槽,将糯米蒸熟之后,就用两个木头做成的棒槌打。一直打到糯米成粘状,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可以将糯米拿起来,趁热用手捏成一个个小团子,然后用工具将团子压扁,再用雕刻了花纹的木雕,沾了红蓝二色染色水,在糍粑上面按上花纹,这糍粑就算是做成了。红色喜庆,蓝色好看。   因为这个时候家里面也没有太多粮食,所以糍粑都不如往年打得多,以前要打很多糍粑,家里的男丁都要上阵,这可是个很累人的活计,大冬天的都能打出一身的汗水。   如今家里就爷爷奶奶还有和香,和香扛着棒槌,和爷爷一起打,奶奶就活糯米团。   这石槽在农村的名字叫粑槽,就是专门用来做糍粑的。   和香虽然有一把子力气,但是这棒槌很重,每打一下,就会耗费不少体力,越到后面,不仅仅是没什么力气了,就连双手都举得很酸,扬起都困难。   爷爷虽然还能打,但是年纪毕竟大了,这样的力气活,和香不让想爷爷独自做。   棒槌打在糯米上的声音是很扎实的,老远都能听到。   就在爷孙打糍粑的时候,院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叔,打糍粑呢?”   打糍粑的声音因为这道声音的出现,短暂地停了一下。   和香的目光朝院门扫去,是林知秋站在院子门外。   和生停了一下,道:“是啊,快进来吃糯米团子。”   奶奶也招呼林知秋,“知秋,快来吃一碗糯米饭,蒸子里面还有糯米呢。”   林知秋走进院子来,笑道:“那我可算是赶上了。”   自从林知秋将和香从山上背下来,后面又因此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非议之后,奶奶就对这个小伙子格外的喜欢。能招呼他吃糯米饭,就能看出来。   奶奶站起身,准备去给林知秋盛一碗糯米饭。这个时候,吃糯米饭,就光吃糯米饭,都很香甜。很多人家还打不起糍粑呢。   林知秋连忙笑道:“婶婶,您别管我了,我自己去盛点。”   奶奶也没有将他当外人,就笑道:“那你自己去盛。”   林知秋走进了厨房,很快就走出来了,也没有拿碗,手上捏了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   奶奶见了,不太满意,“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林知秋笑道:“我刚在家里吃了饭出来呢,谢谢婶婶,我就尝个新鲜。”   奶奶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劝了。   林知秋几口就将手上的糯米团子给吃了,然后走到了和香身边,道:“来,和香,我替你一会儿。”   和香真是累出了大汗水,不过久了之后,倒也习惯了,没有最开始那样吃不消。和香停了停,对林知秋道:“不用,小林叔。”   林知秋将她挤到一边,“你休息一会儿吧。”   和香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将棒槌给了他。   林知秋这个名字虽然很文秀,林知秋长得也确实很清秀,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力气当然不是和香能比的,和香之前打,因为力气不大,所以糯米要打很久,才能达到合格,但是林知秋一来,三下五除二,就将糯米给打好了。   和香就帮着奶奶团糯米团子,有林知秋帮忙,糍粑提前做好了。   林知秋走的时候,奶奶还拿了两个最开始做出来的,还没有完全硬化的糍粑让林知秋带回家。林知秋本来就是义务帮忙,不想要,但是拗不过奶奶一定要给他,林知秋知道,盛情难却,若是他一定不收,反而伤了奶奶的感情,只好收下了。   等林知秋走后,和香帮着奶奶收拾粑槽,奶奶一边洒水,一边道:“知秋真是个好孩子啊。”   和香心里也赞同这样的说法,林知秋可不是好吗?人家以后前途无量。   奶奶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结婚。”   和香也不知道,她静静地听着。   奶奶看了和香一眼,心里感到很遗憾,若是和香没有嫁过一次人,这林家小子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可是现在,和香已经是嫁过一次的姑娘了,就算是黄花大闺女,人家林家也肯定是看不上的。   奶奶觉得可惜得慌,不住地摇头。   和香倒是不知道奶奶心里在想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名声不佳,而且目前也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所以根本就没有往哪方面想。   倒是林知秋回到家之后,从兜里将那两个糍粑给掏了出来。   这年成,虽然和家村比其他村要稍微富裕一点,但也不是可以随便就送人两个糍粑的程度。林母看着这两个扎实的白糍粑,上面还沾了红色的花纹,看着喜庆极了,就问了一句,“这谁给的?”   林知秋不会说谎,也没有想要将这件事瞒着,就说道:“三婶给的。”   “三婶?”林母愣了一下,才问道:“和香的奶奶?你上她家去做什么?”   林知秋就说道:“我在外面,看到他家在打糍粑,就进去帮了忙打了,走的时候,三婶就给了我两个糍粑。”   若是别人家,帮忙也就帮忙了,也没有什么,林母反应也不会这么大,可是偏偏帮忙的是和香家。现在林母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儿子和和香扯上什么关系,一听,顿时发怒。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离和香远一点吗?家里这么多事情,你不伸手帮个忙,别人家的事情,你倒是热络得很。”   林知秋也没想到林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火,他知道顶嘴的下场只是会更加激怒他娘,干脆就闭口不言。   到底是快要过年了,林母也不想家里闹得不愉快,忍了忍,还是没有再说。   和家村一片喜乐洋洋,赵家人也差不多如此。只除了赵老柱家。   前不久从和家要回来的两块五毛钱,来娣不敢乱花,只买了五毛钱的猪肉,好过年的时候包一顿饺子。   至于什么炸年糕这样的事情,赵家根本就没有粮食做,这个年过得格外的冷清。而且赵家虽然有两个女儿,但是两个女儿被来娣弄烦了,都已经好几年都不回家拜年了。   家里还是没有柴火,冷冰冰的。   这天,村里到处都洋溢着油香、芝麻香,赵家人早上还是吃了一顿煮红薯。这红薯吃多了之后,就腻得慌,而且肠胃还一直不舒服,一直打屁。这要是出去吃酒席,一直打屁,可就要闹笑话了。到了年关,酒席也变多了。只是赵家穷得叮当响,想要去吃酒席,就得送东西。想要蒙混进去吃一餐可是不能够的,主人家就站在门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人家看得一清二楚。赵家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送人的,粮食是不敢送的,自家吃还不够呢。   所以往年去混酒席吃的事情,今年没有发生在赵家身上。   本来以为这天是和寻常没什么两样的一天,但是赵家却迎来了不同以往的一天。这天,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其实也说不上不速之客,赵前进两三年没回家,这次回家,家里人谁都不知道,还以为赵前进依旧会在外面过年,没想到大年二十七这天,他竟然回来了。   赵前进领着一个大包袱,背着一个大口袋,终于赶在年前回来了。他走了整整三天的路,才走到了赵家村。   他是被特许回家过年的,等过了年,他还得回北大荒去报道去。   赵前进三年都没有回来过,这大雪天的,路上一个牛车马车都没有,想搭个车都搭不着,他是硬生生地下了火车之后,走了三天的路,才走到了家。   来娣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儿子的时候,差点没昏过去。她已经三年没有看到儿子了,都差点没有认出赵前进来。赵前进去的名义是劳改,当然过得不会太好,整个人累得又黑又瘦,一点之前的文化人的样子都找不着了。   “娘!”赵前进站在院子里,对着来娣喊了一声娘。   来娣愣了好久,才爆发出一声我的儿啊!扑了上去,看着儿子,又做不出什么举动来,只是上下打量他,“咋回来了呢!咋都没给家里送个信!”   赵前进又累又饿,只想好好地泡个脚,好好地坐一坐。   “娘,你等我休息一会儿再跟你说。”   来娣连忙点头,“快快,到屋里坐下。我帮你拿东西。”   赵前进撑着一口气到了家,算是已经精疲力竭了,他点了点头,将行李留在了原地,走进了家门。   来娣跟在后面帮他拿东西,一提包袱发现很沉,心里顿时大喜,在她看来,儿子这是带了不少吃的回来了,只要儿子回来了,家里以后就好过了。   来娣将东西搬进家。一进门,就听到赵前进问道:“怎么不烧炕啊,屋子里这么冷?”   来娣不好意思在儿子刚回来就跟他说家里的窘况,只好道:“你爹偷懒呢,你等着,我这就去烧炕。”   赵前进的几个孩子都在家里的床上躺着呢,屋子里实在是太冷了,只有床上稍微暖和一些。   看到赵前进回来,几个孩子都似乎有些不认识了。赵起跃最大,他最先认出赵前进,只是父子多年未见,也生疏了,赵起跃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赵前进。不过心里的喜悦是真实的,父亲回来了,以后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前进当然要去看看自己的几个孩子,都几年没见了,虽然说不算很想念,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怎么都不认识爹了?快叫爹!”   赵前进上前去摸了摸孩子们露在外面的脸。   赵起跃带头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   来娣那边很快就将炕烧起来了,屋子里慢慢地暖和起来。   赵前进前后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   来娣烧炕回来,看到赵前进正东张西望呢,就问道:“前进,你找什么呢?”   赵前进笑了笑,问道:“我爹呢?”   来娣道:“你爹?你爹在床上躺着呢,我去叫他。”   赵前进连忙阻止,“不,不,他可能睡着了,就让他睡着吧。”说完,他凑近一些,问来娣,“娘,我那个媳妇呢,怎么没见着?”   来娣脸色顿时一变,然后才冷冷道:“你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媳妇?没有了!”   这话让赵前进顿时摸不着头脑,追问道:“没有了是什么意思?不是去年就给我娶了个媳妇吗?”   老实说,这一次赵前进回来,对这个父母做主给娶的媳妇,还真是存着几分期待的。这么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在路上很艰难的时候,就曾经安慰自己,熬一熬就好了,等到了家,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这都已经到了年关了,三年没有回家的人归心似箭。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婆竟然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娘?”   来娣拉着赵前进进了屋,对于这件事,她还有余怒未消呢,如今儿子回来了,她顿时感觉好像从此有人能给她做主了一样,倒豆子一般地将事情都给抖了出来,着重描述的就是那五块钱彩礼,最后没有全部要回来,只要回了两块五毛,这让来娣一直耿耿于怀。要是全部要回来了,她也不至于过年就割二两肉啊,这点肉,肉腥都闻不着。   来娣简直提起就有气。   赵前进听得顿时沉默了。他是知道自己老娘是个什么秉性的,他听都没有听说过嫁过来的姑娘回娘家的,更别提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了。   来娣的话,几乎都是摸黑和香,将和香说得一文不值,什么懒惰啊,不干活啊,吃得多啊,脾气不好啊,真是什么不好就说什么。   赵前进知道这话一定有失公允,只是他也很好奇,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姑娘都嫁到他们家一年多了,还能闹着要回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娘,你老实告诉我,不要夸大其词,把人家姑娘说得这样不堪。我只想知道真相。”赵前进对来娣道。   来娣对儿子竟然不信任自己更加气愤了,“我说得是真的,你怎么不信我呢!你这一走就是三年,将三个孩子丢给我和你爹,我们两个年纪大了,含辛茹苦地帮你将孩子养大,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责怪我们没做好啊?本来这和香就是个脾气大的,当初我就不该将人给弄到赵家来,吃了一年的干白饭不说,还损失了两块五毛钱!”   说着,来娣看了儿子一眼,就希望能从儿子口中听到两块五罢了,小钱类似这样的话来,那样就说明,儿子这回回来,身上是揣着钱的。   可是来娣失望了,赵前进一句话都不接,反而沉着脸,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第382章 后娘(九)   赵前进在北大荒的时候, 家里写信过去问他娶媳妇这件事,赵前进当时有些感到震惊, 毕竟他前妻死了没多久。赵前进自诩上进分子,他和前妻是自由恋爱的,所以生下了三个孩子,但是没想到他前妻命薄,没想到会这么早生病离世。留下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本来赵前进在他前妻的病床前就曾经跟他前妻保证过,一定会好好地将这几个孩子抚养成人。但是没想到赵前进自己也摊上了事情,被打成了□□,送到了北大荒去劳改。   这样一来, 家里的两个老人,一直以来都是那样, 赵前进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还没有搞集体,所以就算是懒,好歹自己家有地,一年到头, 粮食总是会种的,就是缺乏侍弄,庄稼收成不会太好。   赵前进唯一感谢父母的一点就是他小时候, 父母将他送去了学堂,赵前进读过初中, 当时其实是想考高中的, 但是成绩不太理想, 只能作罢,但是即使这样,赵前进在村子里也是独一无二的知识分子, 文化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还成了村里的老师。   这样一来,当年的赵前进在村里就更加受尊敬了。   可惜现在此一时彼一时,这里的村民,虽然都不太明白赵前进为什么会被拉去改造,但他们几乎都觉得,一定是赵前进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当初在村里备受尊敬的赵前进,现在说不上是过街老鼠,但是处境也不好。   赵前进也是到了北大荒才知道,原来他们这里对于被达成了□□的人还算是仁慈了,在很多激进的地方,很多人因此选择结束生命,因为受不了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的折磨。   赵前进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扣上了这样的帽子之后,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们一家人都会受连累。   像赵前进这样的人,到了别的地方,别说想娶老婆了。别人成分好的姑娘不会自降身份选择他。赵前进当时就在想,虽然自己家乡这边不算很严,但是若是情况恶化,以后可能自己就真的找不到媳妇了。而且,他当时远在北大荒,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更别说照顾家里了。若是娶了一个媳妇,还能帮着父母照顾孩子,光是这个好处就让赵前进无法拒绝。   即使已经想得很清楚,赵前进还是难免会有些膈应。自己是前进分子,一辈子都很讨厌传统的那种盲婚哑嫁,特别是这种父母包办的婚姻,但是没办法,谁让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呢。   这次回家,赵前进也是回来看一眼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媳妇。谁知道这个媳妇竟然回娘家去了,而且听他娘的意思,这可不是单纯地回娘家,而是彻底地和赵家脱离了关系,以后就再也不是赵家的人了。   对于这个结果,赵前进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本来他对这个妻子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一面都没有见过,但是现在这个妻子回了娘家,家里的两个老人,几个孩子,就没人照料了。他过了年之后还得回北大荒去。   思考了良久,赵前进觉得,这个妻子,若是能挽回,还是挽回的好。   但是他不知道和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虽然说,和香回家可能让赵家陷入难堪之境,但是对于赵前进来说,他反而很欣赏这样勇敢的姑娘。大概这样的气魄,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所以现在,赵前进要弄明白的就是和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以及她回家的原因。   只是现在来娣将人都给得罪狠了,要想将人挽回,肯定得花费不少力气。   赵前进之所以回选择挽回,也是因为他觉得,他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两个老人就不说了,他们怎么样都不会饿死,但是三个孩子不一样,他们虽然不会饿死,但是两个老人照料难免会有疏漏,这几个孩子,是他和亡妻的爱情结晶,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他们有半点闪失。   赵前进推说出门去走走,然后就独自走出了家门。   村民都还不知道赵前进回家的事情,他们忙着准备过年呢。   赵前进去了三叔公家。三叔公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赵前进没有去劳改之前,和三叔公家走得最近,赵前进时常爱过来陪两人喝两口。   赵前进到了三叔公家。   他们家正在忙着炸圆子呢。一股油香和一股糯米的香味从火屋飘出来,直往人的鼻子钻。   赵前进昨天到家的,来娣本来是想给儿子弄点好的,可是家里面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好东西就是她花了五毛钱割的二两肉了。可是这是留着包饺子吃的,也不能就这么给儿子吃了,不然一家人这年过得就太没意思了。   对于赵前进的突然到来,三叔公一家人都表现得十分震惊,因为赵前进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了。要不是来娣一直在外面说她儿子还活着,他们肯定都会以为赵前进已经死在外面了。这确实让人有些怀疑,因为赵前进是村里被拉出去劳改的第一人,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连赵家人自己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知道一点就是赵前进做了不好的事情,村里宣传的时候,也是将找前进当成负面例子来举例的。   赵前进明显觉得三叔公一家,除了三叔公之外,其他人都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这让赵前进有些惊慌,因为他在北大荒的时候就曾经听别的地方来的人说起过,他们那边的人是怎么残忍地对待那些被打成□□的人的。   赵前进没想到自己村子相处了几十年的人,也会对自己产生成见。   只有三叔公几十年的阅历沉淀,他有着别的村民没有的睿智。他对找前进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惊喜,他拉着赵前进进家坐下。   “前进啊,都三年了,这三年你是去哪里了?”   提起自己这三年,赵前进有一种想泪目的感觉,在北大荒的日子很苦,苦得几乎让人没了希望,若不是因为赵前进表现好,他今年也别想回家过年。三叔公这一问,赵前进那些压抑了三年的委屈顷刻间就宣泄而出,差点让这个二十七八的汉子掉下眼泪来。   赵前进忍了忍,还是没有将这里这几年受的委屈说出来,这也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谁都不能化解他的委屈,在北大荒的这三年,他从一开始不能接受消极对待,到了现在都已经看开了,人的命运大概就是这样,有时候对于老天爷的安排,真的就只剩无能为力。   赵前进大概地和三叔公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说了一下。   三叔公拉着赵前进的手,“受苦了,受苦了。”   赵前进当然知道自己这几年确实受了苦,不过好在最难的时候已经熬过来了。   “人的命就是这样。我也不怨谁。”赵前进转折了话题,“三叔公,我这回过来,是想问您一件事。您也知道,我娘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她去年不是给我娶了一房媳妇吗?等我回来,才听说媳妇已经回家去了,我问我娘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娘也不肯跟我说实话。三叔公,您是我最敬重的人,我这回过来,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三叔公啪嗒抽了一口旱烟,这才叹了口气,“说来,也是赵家没有福分。”   紧接着,三叔公道:“我原本想着啊,你爹娘给你娶的这房媳妇,算是娶着了。去年过门之后,勤快得,十里八乡没有这么勤快能干的小媳妇。家里家外一把抓,又会做人,村里谁不说她好呢。”   赵前进连忙问道:“既然这么好,为什么又回了娘家去了呢。”   三叔公他们都不知道和香装病的事情,就说道:“今年,不知道是四月份还是五月份,和香生病了,不能下床,活也没干。听说是你娘天天站在人家病床前骂她吃干白饭,不干活偷懒,让人家回娘家。人家和香也不是没有气性的人,真就回去了。”   赵前进听完,眉头顿时紧皱。   三叔公继续道:“本来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你娘和你爹亲自去人家和家去道个歉,人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可是你娘偏偏就上门去将去年给的彩礼钱也要回来了,这门亲事着实是可惜了,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好姑娘。”   从三叔公家走出来,赵前进心里越想越不得劲。本来对这个媳妇,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想着,她能贤惠一点,孝顺公婆,抚养孩子,这就行了,他想她要是能将这两件事做好了,以后也不会亏待她。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赵前进知道,这个姑娘若是一直留在赵家,他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个勤劳的姑娘一定会将他的家人都照顾得很好。   若是以前的赵前进,一定对自己的个人条件十分自信。虽然他现在是二婚,虽然有了三个孩子,但是他是十里八乡初中毕业的头一份,谁见了他不说一声好?人才也好,各个方面都不错,就是家庭稍微拖后腿一点。   但是现在赵前进回村只后,遭受到的冷眼,让他稍微对自己处境认知清晰了一些。   赵前进知道,他现在只能先将彩礼钱送回去,就算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再回到赵家了,他赵家也要稍微有骨气一点,不过就是五块钱的彩礼罢了,还能往回要吗。   趁着现在还没有过年,到时候过了年,人家说不定就要开始走亲戚了,到时候再去处理这件事,就会更不合适。   赵前进这两年是在劳改,能吃饱就不错了,别提钱了。回家的钱都是从组织上专门批准的,他都不敢多花,生怕花多了,到时候连去的火车票都买不起了。   可是这都已经到了年关了,他上门去道歉,总该要提点东西才行。   他可以从自己仅剩的钱中匀一点出来,多少买点东西,但是那两块五的彩礼钱,他娘说什么都不拿。   “另外一半的钱打水漂了也就算了,怎么这好不容易才要回来的钱,你还要送去和家?不行,坚决不行!家里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了,这钱我绝对不会给和家送过去的。”   赵前进劝道:“娘,你好好想想,我现在回来,只是回来过年,等过了年之后,我还要回北大荒去的,到时候,你和爹年纪都大了,谁来照顾你们呢。你们自己都难养活自己,更别提三个孩子,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办呢?”   “你说得是好,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给你娶个媳妇回来,到时候家里的活计,多少都可以帮一点,可是娶回来的这个,活活干不了,光能吃饭,家里的粮食都被她吃完了!娶这样的媳妇回来,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呢,好歹能少一张嘴吃饭!你刚回来不知道,家里没有多少粮食!”   赵前进最讨厌的就是他娘的这股子市侩,目光又十分短浅,看什么问题都只能看到表面的得失,赵前进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来娣还是不愿意拿这个钱。   赵前进实在是无法了,眼看着已经大年二十八了,过了明天,就过年了。   他今天就得去和家,将这件事给解决了。   赵前进买了一点东西,赶在中午十分,赶到了和家村。   他径直到了岳丈家门外。   敲开门,里面的小孩不认识他。   “我是你姐夫,你大姐在家吗?”赵前进认识眼前这个小鬼,是和香的弟弟。他上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才六七岁呢。认不出他来是很正常的。   坤娃听他自称是姐夫,虽然人小,但是心眼多,顿时就明白了这可能就是和香那个丈夫。他本来想将门直接关上,但是低头又看到了找前进手上提着的糕点,虽然现在过年,家里也有不少的小零嘴,但是还没有过年,父母将东西都给藏了起来,不让他们吃。   坤娃是个馋嘴的,一看到有吃的,立马就将赵前进给让了进去。还一边往外边扭脖子喊,“爹,娘,咱们家来客人了!”   秀华正在厨房忙碌着,听说有客人来了,还是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厨房门口,从门里面探出身体,朝外面看过来。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院子里,他手上提着些糕点。   虽然这曾经是她的女婿,但是秀华并没有见过赵前进,所以也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个年轻男人虽然稍微黑了一些,但是五官很是英俊,身材也高大。   秀华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就问道:“你是谁,找谁的啊?”   赵前进还没来得及说话,坤娃盯着赵前进手上的吃食,说道:“他说他是我姐夫。”   秀华瞪大了眼睛,冷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这人该不会是和香那个没见过的丈夫吧。于是她试探着问道:“你是赵前进吗?”   赵前进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您就是和香的娘了?我是赵前进,婶子,过年好。”   赵前进其实是想喊娘的,可是一来他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二来是现在和香和他的事情能不能再成还很悬呢,现在叫娘,怎么感觉都感觉不太合适。   秀华心里的感觉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虽然前面都听说过赵前进长得很端正,但见了真人之后才发现,传言都不太符合,赵前进简直不能用端正来形容,或许是因为读书多,他身上有一股子书卷气,这种书卷气,让秀华来形容她形容不出来,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好气质,这样的气质,很难在现在的农村人身上找到,陌生,但是却叫人好感倍增。   秀华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虽然现在和赵家的事情弄得很不愉快,但是赵前进这样的人,叫人很难将人拒之门外。   “哦哦,原来是前进啊,快屋里坐,外面冷。”   赵前进见和香娘还肯这样招呼他,心里的大石总算是稍微落了一下下去。他感觉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心里也是振奋了不少。   赵前进进了门之后,暖意顿时扑面而来。   “你不是听说在外面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进了火屋之后,秀华招呼人在火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这才问道。   赵前进回答得彬彬有礼,“婶子,我是昨天才回来的。回来之后,才知道和香的事情,这不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我是过来赔礼道歉的,我爹娘处理事情不太周到,还请婶子你们稍微见谅一些。”   秀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惊讶,赵家那对父母确实很奇葩。但是这个儿子却让人无法讨厌起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这样提着东西上门来,秀华也不可能不讲道理地将人给赶出去。这还是大过年的,人家提着东西上门来,肯定也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秀华很客气地招呼,“先休息一会儿吧,你昨天才从外面回来,这么着急做什么呢,好歹在家里休息几天。”   赵前进道:“我这回是回家过年的,过了年之后,我还得回北大荒去,我回家之后才知道我父母和你们家闹了不愉快,这不很快就要过年了吗,这矛盾也不能留到新年去,所以我也不敢歇息,今天就过来了。”   秀华听他这样说,心里有了点谱。大概这人还能过来道歉,是想要将这门亲事维持下去的。若是赵前进的爹娘没有弄出上门要彩礼的事情来,大概这件事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现在赵家连彩礼都已经要回去了,为了要这个彩礼,但是还弄得大家都很不愉快,好不容易才将事情解决了,现在和家和赵家的亲事黄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不管是赵前进亲自上门,还是赵家那两两口子上门,这件事都不会有回旋的余地了。很简单,就算是赵家不要脸,和家还是要脸的。当初为了这件事已经闹了这么多笑话,要是现在两家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和家又乖乖的将人给送回去,这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别人该以为他和家多没骨气。   笑着接待是一回事,说到这件事,又是另一回事了。   秀华虽然以前也很希望和香能回赵家去,这也是为了图方便和一个好名声,可是现在事情都都发展成这个样子了,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了。秀华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和香,而是为了她和家的颜面。   “你吃过早饭没有?我们家早饭吃得早,什么都没剩下。”   赵前进当然不可能有他父母的那个厚脸皮,能干得出来别人家蹭饭的事情。赵前进早饭吃了一点稀粥,现在早就饿了,可是他还是笑道:“在家里就吃了才过来的,没事。您别管我。”   上回吃了他父母的亏,这回秀华还会上当才怪了。   “你若是为了替你父母道歉而来,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两家虽然结不成亲家,但是还是乡亲,我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你就不必太担心这个了。你才回来,这件事就别太操心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秀华这番话说得很是委婉,但是赵前进听懂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有比这话更加明白的表达了。   赵前进一时之间,感觉自己满腹经纶竟然没有半点用武之地,他想不出用什么道理来说服和家人。   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他父母做得不好,还将事情已经做绝了。   秀华几句话就将赵前进说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毕竟人家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若是装听不懂,就太不要脸了。这样的事情,赵前进还做不出来。   赵前进留下了礼物,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家。   他本来是想着这件事若是能够挽回,就挽回,真的无法挽回,就算了。那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是得知真的无法挽回的时候,赵前进还是避免不了有些失落。   赵前进这时候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已经糟透了,要什么没什么,家里一团乱,他的劳改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面对着和家村这片冰天雪地,赵前进再次觉得人生真的渺茫,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什么地方。   赵前进心情郁闷到了极点,眼看着别人家过年高高兴兴,一家人都在齐心协力地准备过年的年货,一家人和乐融融,这一年的辛苦都在过年的期盼中得到恢复。   和香正在兴致勃勃地贴对联,她虽然现在识字,但是不好表露出来,毕竟现在的她就是个土生土长的人,她小时候没有去过学堂,所以她现在应该是不识字才对,若是突然之间识字了,不好将这个谎圆回来。   这对联还是她去跟本家的一个爷爷辈的求来的,每一年,几乎村里每家每户都会去他家求对联。自己带上红纸,还要带一点润墨的礼品,当然是不兴给钱的。   贴对联的糨糊是用糯米熬成的,和香一个人将所有事情都干了,她将去年的对联撕干净,然后将糨糊用高粱秆做成的扫帚刷到要贴的地方,最后将对联工工整整地贴上去。   她正站在大门口忙活着,贴大门的这副对联最大。她站在凳子上,踮着脚贴。   ”和香,贴对联呢!”身后传来问话。和香转过头啊,林知秋站在身后不远的村道上,正微笑着看着她。   “我来帮你贴吧,这副对联可真够大的。”林知秋看了一眼她放在凳子上的巨幅对联,好心提出帮忙。   这对联太大了,让和香自己来贴还真是有些困难。自己很难将对联贴正。   和香笑道:“好啊,你家对联贴了吗?”   林知秋笑道:“今早上才贴呢,昨天去二伯那里求来的。”   和香是今天才去求的对联,送了一小筐橘子过去,当作谢礼。   林知秋站在凳子上,他的身高已经完全足够应付,和香帮着他将糨糊刷上之后,就站远了一些,看着林知秋贴对联,以便随时提醒他对联有没有贴正。   “往左边一点,对,左边,这样看着就正了。”   在和香的指挥下,林知秋将一副对联都贴上了,这才问和香:“家里面的对联都贴上了吗?要不要帮忙一起贴了?”   “都贴完了呢,这是最后一副了。”   将对联贴好,两人一边说话,和香一边收拾。   和香听到林知秋咦了一声,“这人是谁?看着眼生。”   和香抬起头,看了过去,整个人却瞬间僵硬。   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很高,比林知秋矮了一点点。这个男人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英俊。   林知秋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对于和香来说,就算是这个男人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她只是在震惊,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赵前进,这个男人现在不是应该在外面劳改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和家村?   赵前进远远地看着和香。他其实不认得和香,若是刚才那个男人不叫和香的名字,或许他就这么过去了,大概不会知道谁是和香,他这个媳妇长什么样子。但是偏偏他走到和香爷爷家的时候,和香在外面贴对联。   十八岁的姑娘,不管怎么样,都一定是美好的。何况和香长得并不丑,相反,和香长得十分清秀,她身材纤细,整个人看上去,温婉而美好。   赵前进就远远地站着看着,这样的姑娘,曾经是他的媳妇,可是现在,她已经回了娘家,跟他赵前进没有什么关系了。其实赵前进应该是反对这样的婚姻的,但是当看到和香和林知秋站在一起的时候,赵前进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遗憾和后悔交杂的情绪,这样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让他有一种想流泪得冲动,尤其是在这样不得志得人生背景下。   赵前进本来是没打算要去打扰这两人的,毕竟现在和家的态度十分的明确,这门亲事不可能在继续了。可是现在和香都看到他了,赵前进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或许,和香之前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对于这门亲事,可能没有那么多的留恋。但是现在,若是认识了他,见识了他赵前进是何等的风采,或许会主动想要回去呢。   和香没想到赵前进还朝她走了过来。   林知秋也看着赵前进,实在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   赵前进也没有理会林知秋,走到了和香他们附近,看着和香道:“同志,你好,你是和香吧。我是赵前进。”   和香本来还在心里怀疑自己,赵前进现在应该在劳改,这会不会是长得像赵前进的人,但是随着赵前进走过来,她越发看得分明的时候,心里就确认了,这人确实是赵前进。   林知秋听着赵前进的自我介绍,虽然他不知道和香前面嫁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但是他知道是姓赵。其实这姓赵也不一定就是和香前面嫁的那个男人,但是林知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却又一种很肯定的感觉,就是这个人。   和香看着赵前进,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口,“你有什么事?”   赵前进见她一点惊讶感都没有,心里稍微有些挫败感,但是他还是振奋了精神,说道:“我昨天刚回来,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也替我们赵家人给你们赔个不是。”   和香听到这,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赵前进这样自负骄傲的人,怎么会来和家来道歉呢。这样的事情,上辈子可没有发生过,甚至上辈子的今年,赵前进根本就没有回来。   和香心里对着样的改变稍微有些诧异。   眼前的赵前进看着显然没有后来那样意气风发,娇妻在怀。他自己又获得了国家赔偿,得到了进城教书的工作。现在的赵前进看着,也只是个容貌稍微端正的普通人罢了。甚至看着他的眉心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愁容,显然这个时候的赵前进过得不尽人意。   和香道:“那都已经是往事了,现在再来追究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了。这都快要过年了,这件事也跟着辞旧迎新吧,以后不要再提了。”   赵前进对反应平平,甚至显得有些冷淡的和香有些束手无策。他已经在秀华家那边吃瘪过了,但是秀华说话还是很顾及他的颜面,说话也很委婉,到了和香这里,和香也没有出口伤人,甚至用词都很客气,可是赵前进反而更感觉到一股子颓丧。   这样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浓烈,再加上和香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两人看上去显然关系就很不一般,这更让赵前进深感事情已经没有了转机。   赵前进并不是一个会死缠烂打的人,事实上,他这个时候相当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和家村这一趟呢,若是没有过来,兴许心里就不会有这么深的颓败感。   赵前进甚至再见都来不及说,羞窘地转身离去。   和香就站在原地,看着赵前进得身影走远。他走路也不及后来那样意气风发,甚至还有些驼背,整个人看着都很低沉。   林知秋一直等到赵前进走远了,才问和香,“和香,这人不会是....”问出来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或许不该问。   但是和香却没有林知秋担心的那样,她很冷静,看着赵前进离去的方向对林知秋道:“这是赵家人,真想不到,赵家人竟然还会再过来。”   她说完这句之后,就不再说了,但是林知秋想要得到的答案却还没有得到,至于是没有得到什么答案,林知秋也不太清楚。   和香收起了贴对联的东西,招呼林知秋,“到家里坐坐吧,我奶奶正在准备烤蛋卷呢。”   林知秋也很想去,但是在肯定的话说出口之前,他突然就想起了他娘来。他娘强烈反对他和和香走得太近。这对和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觉得,自己若是真的和和香走得太近,到时候传出闲言碎语,对和香的处境更加没有帮助了。   “不了,我娘让我早点回家砍猪脚呢!”林家家境一般,逢年过节吃肉还是能吃得起的,这猪脚大概是林家人用肉票换回来的。   和香也只是客气地邀请一下,见他拒绝,也就没有多劝,笑道:“那我真是耽误你了,你早点回家去吧。”   林知秋看了一眼和香,欲言又止。   和香端着东西,先进去了。   林知秋站在原地,看着和香进了火屋,她没有关上院门,所以林知秋能看到他们家院子里的场景。   积雪已经扫做了一堆,在一棵榆树下,用白雪堆了一只小猪。小猪堆得活灵活现得,林知秋蓦然反应过来,过了今年大年三十,新年就是猪年了。   和香端着剩下的糨糊进了火屋,她奶奶正在拿着铁勺做蛋饺皮呢,看到她还剩下糨糊,心疼得不行:“看吧,我让你少做一点了,这可真是够浪费的。”   和香笑道:“别心疼了,一会儿我热热全喝了就行了。” 第383章 后娘(十)   米糊都已经弄脏了, 当然也不可能再吃了。只能用来喂鸡了。家里养了好几只鸡,不能卖,但是自己吃可以, 和邻居换东西也可以。   现在下雪, 天冷了, 鸡都蹲在窝里呢,和香将浆糊端着去喂了鸡。   因为和家村富裕, 过年分到的肉, 也比别的地方多。除开包饺子用的肉,还有三十多斤, 好好地挂在炕上,要吃的时候, 就割一点下来。   今天包蛋饺, 就割了猪肉下来剁馅。   和香喂了鸡, 回来之后,就帮着她奶奶做蛋饺。这蛋饺,要趁热将馅包好,要吃的时候, 放上姜丝,上锅蒸个半个小时, 就能吃了。   和香帮着做蛋饺,一句话都没有提到刚才在门口遇到赵前进的事情。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和香一点都不想再提起。   过年的时候, 和家人难免是要团年的。大年三十,和香以及爷爷奶奶,还有和香爹和后娘一家,以及和香的叔叔一家人, 坐在一起吃团年饭。团年饭往往都是在爷爷家吃的。但是东西也并不是都是爷爷家拿,和大海和他弟弟,两家各自拿一半的东西。有肉有鱼。秀华在外面还是很会做人的,两家每年都是商量着,过年的时候吃什么。   今年显然稍微有所不同,和香从婆家回来了。秀华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弟媳心里却有些不太乐意。这往年,每年两家都是拿差不多的东西,今年秀华家多了一个人,合该多拿一些。   但是不高兴是不高兴,大过年的,倒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子事就闹得不愉快。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和香一大早就起来了。爷爷想得也挺周到的,往年虽然说都是两个儿子家拿东西,但是他们也会拿一些出来,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分家了,也还是心疼的。今年因为多了一个和香,和大海家那边倒是没什么,就怕和大海弟弟家有想法,所以今年和生提前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今年的东西不都他们出,他们也出一些,算是和香的那一份。   即使话是这么说,往年和生他们也会拿出东西来,今年还是会拿出来,只是名头有些不对了而已。   和香很多年没有过过农村的年了,在她那些后来的日子里,虽然物质富足,不再愁吃喝,但是年味却一年比一年淡。这个时候,一家人最盼望的时候就是过年,在一年中,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储存起来,就等着过年的时候享用,和家人一起吃上一顿团圆饭。   即使不管是与和大海家还是她叔叔家都不怎么亲,和香还是格外高兴。和赵家的事情毕了,这着实令人高兴。现在也没有什么烦心事,终于可以高高兴兴地过年了。   她回来快一年了,这一年她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和赵家脱离关系。接下来,和香觉得自己要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她不会一直待在和家村的,可是要去哪里,和香还没有想好。   一来是她现在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二来,在这个特殊时期,就算是走出村庄,也没有什么好出路。   和香想着再等等看吧。   和香的后娘秀华还有和香的婶婶也很早就过来帮忙了,三个女人在厨房忙碌,和香爷爷家厨房本来也不大,三个人也够了。   和香奶奶就坐在灶孔前,帮忙填柴火。   和香负责洗菜。   现在还没有自来水,要洗菜的话,去村头的水井边洗是最方便的。但是这个寒冬时候,水井里的水冰凉刺骨,要是真将菜端到那里去洗,双手肯定会生冻疮。   和香担心自己的手会生冻疮,所以用锅烧了一锅热水,准备混着冷水用来洗菜。   和香的婶婶名叫玉琴。三十多岁了,生了四个孩子。最大的是姑娘,都已经嫁人了,现在另外三个孩子也成了半个大人,在家的时候可以帮忙干活了。   要说和生这两个儿媳妇,那都娶的不是什么蠢人。秀华在外面精明能干,玉琴也不输半点,而且性格有些泼辣,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没人敢惹。   而和家这两个儿子,性格都有些软弱。所谓取长补短,和生的这两个儿媳妇真的娶得十分到家。   玉琴看到和香烧水,心知她是烧来洗菜的。但是在农村,柴火虽然说也不算珍贵,上山就能砍,但是平时人都在忙着干活,只有农闲的时候上山去砍一年烧的柴火,所以柴火也算是个珍贵东西了。   “哟,和香,你这是烧水洗菜呢?去村头洗啊,村头那水井宽敞,洗菜多方便。”   和香和这个婶婶接触真的不多,因为分家的缘故,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平时也很少来往,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但是和香也知道这个婶婶的名声,是个精明人,看到她这么浪费柴火和水,肯定有话说了。现在家里也没有自来水,水都是去村头挑回来的。   只不过和香洗菜的这个水并不是挑回来的,她挖的积雪融的。现在也不存在什么环境污染的问题,这雪水就是最干净的水。   大过年的,和香也不想和人争吵,就说道:“那边水井太冷了,洗一会儿菜手都冻僵了,在家烧点水洗。”   玉琴对和香回来这件事,一直表现都是不闻不问,但是这样也并不代表她就真的不关注。毕竟即使是分家了,在外人看来,她们也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玉琴也觉得挺烦的,自家还有两个小姑娘呢,这要是被和香连累着名声弄坏了,两个姑娘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都在一个村住着,玉琴也碰上和香好多回。按理说,和香回村了,玉琴作为婶娘,怎么着也得叫人过去吃顿饭。但是玉琴提都没有提过。   和香也心知肚明,也并不在意。   玉琴听了和香的话,心里对和香的偏见又生出来了。按照玉琴的想法,和香既然都已经嫁去了赵家,不管赵家是贫穷还是富有,就应该好好地在赵家生活,当好赵家的儿媳,怎么能因为赵家穷,就跑回娘家来的?这说出去都丢死人。   玉琴本来以为和香单纯是嫌弃赵家穷,但是见今天和香的做派,心想和香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赵家,回来就变得这样娇贵了?   她笑道:“没听说过谁洗菜还烧水洗的,这几十上百年了,村里谁洗菜不是去水井边洗的?别的都不冻手,就你冻手吗?”   和香一听这话,像是要找茬的样子。这大过年的,她确实不想惹得不痛快,于是还是忍了,只是说道:“婶子说得是,村里别人确实是去水井边洗菜的。但是别人爱去就去吧,我就愿意在家里洗。”   和香感觉自己是在息事宁人,但是这话别人听起来,怎么听怎么都有一股子拧巴在里面。玉琴对和香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了这样的话,怎么会不动气,于是就冷笑道:“想不到,咱们和家还养出了个大小姐。”   秀华一直听着她们对话,她听出来这个弟媳是在针对和香。虽然在赵家的事情上面和和香达成了一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秀华就对和香改观了,她一辈子对和香的态度都不可能改观,因为和香不可能从她的肚子里再爬出来了。加上之前在和香这里吃瘪,现在还乐意作壁上观,就看着玉琴要怎么教训和香。   但是她不解围,有人听不下去了。   坐在灶孔前生火的奶奶说话了,“让你们做个饭都这么多话!”   她也没有维护谁,只是让他们别这么多话了。算是两边都各打了一巴掌。玉琴冷哼了一声,算是作罢了。   和香将烧好的水提到外面,一口木头做的大盆放在了檐廊下面,兑了冷水,和香开始洗菜。   洗菜的水温不能过高,过高的话就会导致将菜烫熟,到时候吃起来就没有那个味道了。   院子里难得看上去有些杂乱,昨天放的炮竹的残渣还落在院子里。因为过年的这几天是不能扫地的,有这样的习俗,扫地会将福分给扫出去,所以过年的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许打扫。   和香在外面洗菜,火屋里,玉琴和秀华在说话。   “如今和香也从赵家回来了,你们把彩礼钱都给退了回去,这门亲事大概就是这样了。我记得不错的话,翻了年,和香就十九了。咱们村十九岁还没有嫁人的大姑娘可没有…”   还不等秀华接口,奶奶听不下去,她重重地将火钳往地上一扔,“行了,做饭就做饭,说这么多闲话做什么!”   虽然已经分家了,平时也不在一起过,但是奶奶作为婆婆,威信还是存在的。玉琴见婆婆发怒,顿时老实了。只是心里也着实有些不太高兴。   本来这两个老人勤快,身体也硬朗,家里肯定有不少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两个老人死后,都是要分给儿子的。   但是现在和香回来了,看样子,恐怕还是要再嫁一次的。第一次嫁人的时候,因为婚事是拿捏在秀华手上,所以秀华一件陪嫁都不给。也亏得秀华做得出来,这件事被人诟病了很久。   但是现在,和香回家之后,直接连家都不回,就住进了爷爷奶奶家,这表明了,和香不想回家去再将命运交到秀华的手上了。   秀华虽然作为后娘,在和香的亲事上理论上来说依旧是有资格管的,但是现在和香住在爷爷奶奶家,她的婚事,秀华再想管,只怕和生他们都不会同意。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和香找到了下一家,爷爷奶奶就可有可能自己准备嫁妆。   就算是准备最普通的嫁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样一来,以后能分到自己家头上的东西还能有多少?这也是玉琴十分不待见和香的原因,不然她可不管和香的事情。   和香将菜洗干净之后,就送到了厨房,帮着秀华将菜切好。   玉琴和秀华说着一些闲话,两妯娌虽然都是厉害性子,但是因为分家早,没有怎么吵过嘴,所以表面上的关系还是十分和谐的。   和香只是埋头干活,并不说话。   忙活了大半天,一家人吃了团年饭,吃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钟,等吃好,差不多六点钟。外米娜小孩子放鞭炮发出的叫喊十分的响亮,和香帮着收拾碗筷。   玉琴吃饱喝足之后就不想动了,往年都是她和大嫂来洗碗,今年既然多了一个和香,这些碗筷,她作为婶娘,就没必要操心了。   大概秀华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吃过饭之后也坐着不动。和香倒是无所谓的,不过就是洗个碗,也没有那么多计较的,平时她也不和这两家人怎么接触。   奶奶看不下去,这一大家子吃的碗,足足有二三十个,这要洗起来,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奶奶走过去,准备帮和香洗。   “奶奶,您快去坐着吧,这几个碗,我一会儿就洗了。”   和香坚决不让奶奶帮忙洗碗,自己花了半个小时将碗洗干净,收拾好了。   奶娘对这两个儿媳的心思也心知肚明,心想幸好当初和香回来的时候没有选择回她家去,不然现在和家该是怎么样的鸡飞狗跳。   和香洗过了碗,和大海及他弟弟一家人都还在外面坐着嗑瓜子。   和香在秋天储存的东西,本来现在就可以拿出来一家人享用了,但是和香偏偏就不拿出来。这些人一点都没有将她当成家人看,她的东西是要分享给家人的,给这些人吃了,半个好字都不会念她,和香觉得自己是在是没必要去讨好这些人。   奶奶也闭口不提和香准备的那些零嘴。   和香在秋天的时候晒了不少东西,枣干、猕猴桃干、板栗、红薯干、柿饼、土豆片干,可以炸着烤着吃。   她不拿出来,有人惦记着。   坤娃在饭桌上几乎没有怎么吃饭,肚子里塞下的全都是鱼肉,这会儿磕着瓜子,心思活泛了。   他可还记得这个大姐曾经为了一口吃的打过他,他倒是不记得那场打,却记得那些好吃的。   他不想管和香要,就拉了拉他娘的手,“大姐家有好吃的。”   坤娃说的时候并不是说的悄悄话,所以围着火坑坐着的人都听到了。   秀华也没想到坤娃竟然会这样没出息,不过也理解,这个时候的孩子确实没有什么小零嘴能吃。   “你瞎说什么呢。”秀华假意呵斥一声。她心里也有些不满,既然有东西,一家人都坐在一起了,怎么不拿出来分享呢。   坤娃只是个半大孩子,还不会看人脸色呢。听他娘这么说,还以为他娘真的不相信,就大声辩驳道:“大姐家怎么有好吃的,她前面还在院子里晒呢。”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和香扫了过来。和香不紧不慢地说道:“哦。那些果干啊,已经吃完了。”   就连几个大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实话,这些的好东西,自然是要留着过年吃的,平时怎么可能会吃掉呢。   坤娃明显不信,“我不信,大姐说谎,她不肯将果干拿出来。”   爷爷奶奶是知道实情的,其实在爷爷奶奶看来,这些都是他们的子孙,都不会偏向谁,可是这些零嘴是和香自己做的,和香这么说,摆明了是不想拿出来,他们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求和香去拿。   和香确实就是不想拿,直接是吃完了。   坤娃不敢和和香闹,只能闹秀华。   “娘,我就要吃果干!”   玉琴家的两个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孩子,听说有果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知道是好吃的,顿时也闹腾了起来。   和香啊地一声,“我想起来了,我那还有两个柚子,我去拿出来。”   和香回自己房间,拿了两个柚子过来,取来菜刀,就开始剥皮。   玉琴和秀华显然没想到和香竟然还肯拿柚子出来,顿时就开始怀疑自己前面的猜测,难道这果干是真的吃完了?   秀华三下五除二就将柚子给剥开了,露出了里面微黄的果肉。几个孩子守在她身边,就等着这一口吃的。   秀华动作很快,将柚子剥开,分给了几个孩子。   这柚子是她从村头捡的,酸柚子,挂在树上没人要,她想着拿回来或许可以做点柚子茶,就捡了回来,这会儿刚好用来应付这几个孩子。   倒不是她舍不得那点东西,只是她的东西也没必要拿来给这些势利的人吃。这几个小孩谁长大了还认得她这个大姐呢。没必要。   几个孩子虽然被酸得龇牙咧嘴,但是好歹也是一口零嘴,倒是没谁嫌弃。将几个孩子安抚住之后,和香不想待在家里,面对这些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和香出了家门。   这会儿天已经有些黑了,玩炮竹的孩子也已经被叫回了家。这个时候是没有烟花的,晚上也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只能关着门聊天。   凛冽的空气铺面而来,和香吸了两口,虽然冷,但是感觉胸肺中那股子烟火的气味被呼了出来,新鲜空气钻进肺里,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目之所及,平时司空见惯的景象,现在已经变成了冰雕的世界。树木被积雪完全覆盖,木房子顶盖上也满是积雪,这个处境残酷的世界,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童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家人也围坐在一起,吃着零嘴,说着话。林家因为人丁稀少,所以家庭关系非常和睦。林知秋还有一个兄长,兄长已经结婚了,孩子还不满两岁。家里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终身大事一直没有着落的林知秋了。   可是林知秋固执得很。村里村外的姑娘,他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从他十八岁到现在,家里已经不知道为他相看了多少姑娘,但是林知秋就是没有一个满意的。新的一年,林知秋二十三了,农村就没有这么大还没有结婚的正常青年,在年夜饭后,林知秋的娘宣布,在新的一年,家里最大的事情就是要为林知秋找个媳妇,赶紧让林知秋结婚了。   “儿啊,你挑来挑去,挑花了眼,也没有挑上一个,当年隔壁村的桃花,人家长得多好看啊,你非说不喜欢,人家现在嫁了人,听说都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两个是儿子!”   在林母看来,所有相看过的姑娘中,就属这个桃花最让她心痛。当年若是两人的事情成了,她现在就是四个孙子孙女的奶奶了!   林知秋也不知道是挑什么,这么多姑娘,漂亮的,屁股大能生儿子的,家里条件好的,各式各样的全都有,林知秋就是固执不肯点头答应。这牛不吃草,总不能强按着他的头,让他吃。   林母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自己这个二儿子,明明相貌人才都不差,偏生耽误到了二十三岁都不成亲,听听因为这件事,村里已经说闲话说成什么样子了,说她儿子有病无法结婚的都有!   今年,无论如何,她得逼着儿子将这个婚结了。   林知秋惯会哄人,他笑道:“不知道你是担心什么,担心林家无后吗?大哥都已经有儿子了,咱们林家的香火已经有后继承了。”   听林知秋这个话,林母差点没被吓晕过去,什么叫林家已经有后了,难不成林知秋这是不打算结婚了?   “你少你娘打马虎眼,你不肯结婚,就是在比你娘去死啊!”   林知秋收起笑容,正色道:“娘,瞧瞧你,这大过年的,这么说多不吉利!您要长命百岁呢。”   林母也是被林知秋逼得没了办法,“你若是在这样下去,我能长命百岁才怪了,每天晚上想到这件事,我觉都睡不着。”   林知秋的大嫂抱着孩子,见婆婆情绪激动,劝解道:“小叔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小叔也不大,还不满二十三呢,人才又好,不愁找不到姑娘的。”   林母道:“二十三了!还不小,你今年才二十,孩子都已经两岁了!他人才是好,可是谁像他这么挑呢,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哪个小伙子挑成这样的,也不知道他是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天仙!”   大嫂对林知秋的心思多少知道一些,但也知道林母心里的梗,此时趁着这个机会,就试探地问道,“小叔都快二十三了,同龄的姑娘都已经结婚当了孩子他妈了,现在确实是很难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不过咱们村里不就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吗?不知道小叔觉得怎么样?”   林母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儿媳这是说的谁,下意识问道:“年龄相当的?谁?”   大嫂看了小叔一眼,“和家那位啊。虽然说已经嫁过一次了,但是人家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人又勤快,长得也好,娘,你觉得怎么样?”   林母瞪大眼睛,“你是说和香?不行,不行不行!”   林母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是不同意的,平时还经常警告林知秋少跟和香来往。   到了这个时候,平时的林知秋都会回避问题,免得让他娘更加生气,但是今天,当他大嫂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和家门口帮和香贴对联的场景来,和香站在地上,双手插在腰上,虽然穿着花棉袄,但是她头发是乌黑的,歇了一年没下地,她肤色比寻常人更白皙,双颊红通通的,脸上都是喜色,眼睛亮晶晶的,其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那样娇俏喜人的样子,不知不觉竟然让他印象如此深刻。   “为什么不行,娘,您催着我结婚,又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大嫂听小叔反驳,心里说了一句果然。她那天看到小叔帮和香贴对联,心里就猜测小叔可能对和香有意思。   林母瞪大了眼睛,“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这怎么能相配?”   林知秋反驳道:“我只是个平凡人,她也只是个普通姑娘,这有什么配不上的?”   林母瞪大了眼睛,心里第一次觉得儿子这回大概是认真的,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想到了一个理由,“论辈分,你是她叔叔,这怎么合适?”   “又不是亲叔叔,你觉得辈分不合适,那我直降辈分,以后我看到她爷爷也叫爷爷,这不就合适了吗?”   “简直胡闹!”林母不肯接受自己期盼已久的儿媳是个二婚媳妇,所以坚决不能同意。   林知秋也不急,只是道:“您不同意这个,那您不要催着我结婚就是了。”   林母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下不去也出不来。   林家人除了林母,都是受过教育的。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林家会对林知秋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包容的原因。因为林知秋的爷爷是出国留学过的真正的知识分子,他们家受到他爷爷的影响,在婚姻这方面,思想并不如别人那样保守,只是林母抱孙心切,所以经常催林知秋。   大嫂见林母被气得不轻,虽然有心想劝几句,但是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触婆婆的眉头,只好抱着孩子逗弄,也不敢说话。   林母自己坐着,却是越想越气,不禁抹起了眼泪来。大嫂听到林母的呜咽声,这才慌了神,连忙将孩子丢给男人带着,坐到林母身边小声劝她。   “婆婆,您说您为这事动什么怒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何必将这件事看得这样重。”   林母心里有气,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还是忍不住道:“你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了,你想想,你儿子以后若是这样,你能不着急?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嫂是个脾气好的,虽然婆婆说话很不客气,但是也并没有生气,只是说道:“可是您光是看到和香是二婚,没有看到和香本人是如何优秀。我敢说,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像和香这样勤快能干的姑娘可不多。”   林母可不这样看,林母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和香能反出赵家,能是什么好姑娘,老话还说,一女不嫁二夫呢,我活这么大年纪,就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一般被送回来,都是夫家不满意才送回来,没有听说过儿媳不满意婆家的。这气性实在是太大了,我们林家小门小户的,怎么侍奉得起。”   同为女人,大嫂却不这样认为,光看这赵家人为了那几块钱彩礼就能闹出这么多事来,这能是个什么好人家。和香果然从这样的泥潭中脱身而出,同为女人,大嫂都想为她的勇敢赞叹一声。换了她,估计是没有这么大胆量和魄力的。   所以老实说,她不觉得和香这么做有什么不好,可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名声不太好了。只是名声这个东西,若是看重它,它就能在某些时候致命,可是若是不看重,它就一文不值,什么都影响不到。   和香回家这么久,没见她羞愧得将自己关在家里面不出门,出了门见了人也是大大方方地问好,显然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这样的人,大嫂觉得,和自家这个小叔挺配的,若说有什么地方不好,大概就是和香不识字,自家小叔是个文化人,不知道会不会介意这一点。只是她看出来,小叔大概对和香也是有意的,所以这一点应该不成问题。   “娘,您看看赵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和香这是看得明白,及时止损。您非要说人家不守规矩,人家一辈子总不能就这样扔泥潭里,你说是不是?除开这一点,人家可没有什么好让你挑剔的,人也聪慧,又漂亮,关键是也勤快。这样的儿媳,若不是已经嫁过一回了,肯定也轮不上我们小叔。”   这话林母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轮不上我们知秋?我们知秋这个条件,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大嫂刚好从这个点来劝她,“您想想啊,那些姑娘再好,小叔自己看不上,这有什么用呢,毕竟是小叔娶媳妇,要和小叔过一辈子的啊,您就不想给小叔娶一房他自己中意的媳妇吗?人家和香也没有别的不好,结过婚怎么了呢,现在倡导的都是新式恋爱,您去城里看看,人家城里人现在都时兴自由恋爱了。”   林母顿时不说话了,良久叹了一口气。   和香不知道林家这一档子事,但是林家确实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   林母对于这件事并没有直接表态,她其实还是希望儿子能回心转意的。大年过后就是走亲戚了,林母还在为儿子的婚事烦恼,愿意帮忙的亲戚也多,这个也说和,那个也说和,可是说的姑娘,就连林母自己都看不上。她现在犯了个毛病,不管是介绍什么姑娘,她心里总是要拿和香出来做个对比,比来比去,总觉得这些姑娘确实不及和香,和香要是名声不差,估计婚嫁也不成问题。   林知秋更是面都不愿意见,林母也就终于明白了儿大不由娘。   只是儿子今年不管是娶谁,都得娶媳妇。   这天,林母将林知秋叫进房间,母子二人就坐在炕上说话。   “知秋,你老实跟娘说,你对和香到底是什么想法?”   林知秋当即眼睛瞪大,有些害羞,“您说什么呢?”   林母脸色严肃,“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和香?”   林知秋在愣了一下之后,也回过神来了,他点了点头,“是的,我很中意和香。”   若不是对着自己的老母亲,林知秋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因为这种话对一个姑娘不是好话,反而有可能败坏人家的名声。   林母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早些年就该逼着儿子成亲的,现在也就没有和香什么事了,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感觉,就算是自己不同意,这件事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之子莫如母,她知道儿子性情其实有些固执,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的。   林母虽然心有不甘,可是脑海边又回荡起儿媳劝自己的时候,说的话来。   “您是当娘的,您也不希望破坏了母子情分吧。小叔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虽然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您真的替小叔选一个他不中意的姑娘,他会怨您一辈子的。这又是何苦呢,还不如随了小叔的心意,他还感谢您这个做娘的肯成全。再说人家和香真的不差,娘,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林知秋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娘不阻拦你了。”   林知秋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娘竟然肯同意这件事情。林知秋本来很为难,他想要为自己争取,可是他娘若是真的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他也不会高兴起来。现在他娘肯同意,简直再好不过了。   林知秋性子有些内敛,但是这会儿也是喜上眉梢,连声感谢他娘。   林母看到他这个欢喜样子,顿时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笑道:“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第384章 后娘(十一)   林知秋其实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对和香到底是个什么心意。他长到这个岁数, 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姑娘有过这样的心思。他只是觉得自己会莫名的对和香有些牵挂,甚至过年的这几天,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去她家那边看看。   他知道和家和赵家的这门亲事彻底地结束的时候, 心里格外高兴, 但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高兴,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替和香从一个火坑中跳出来感到高兴,而没有想过别的。   他不高兴他娘对和香的抵触,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知道和香是个好姑娘, 而没有想过要将她娶回家。因为这个问题,在他这么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是今天他大嫂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让林知秋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对一个人的感情吗?是啊,他会很牵挂和香,他担心她在和家会受委屈, 他担心她回来之后, 村里的那些流言会让她失去脸上的笑容。   他发现和香在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 表现出一种坚强的生命力,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他想的不是自己要去保护这个姑娘, 而是这个姑娘终于有了保护自己的意识,也有了保护自己的勇气, 这个是让他最高兴的。   林知秋对于结婚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他看过很多书,时常会被书上的爱情故事所打动,但是换到他自己身上,这样的事情, 仿佛离他太过遥远,村里的这些姑娘,也不是说不好,只是他不喜欢。   所以就一直没有想过要结婚。   但是今天,在他大嫂的点醒下,他一直蛰伏的心,突然有一种想要破土而出的冲动。他想,像和香这样浑身都充满着生命力的姑娘,身体中蓄含着强大力量的姑娘,若是和她共度一生,还是多么美好。   他第一次对结婚有了很高的期待。   可是这件事,他想通了还不行,不知道和香家那边会作何反应,其实主要是和香,不知道和香会不会喜欢他。   到了这个问题,林知秋反而有些不敢确定了。   他知道和香不和别的姑娘一样,听凭父母的摆布,或许曾经的和香是那样,但是现在的和香已经不是了。   他想,自己得先去征求和香的同意,然后再走正常的流程,请媒人上门去提亲。   想通了这些,林知秋感觉一直困扰自己的不知道什么的情绪突然就散尽了,就好像是天上的阴云,一瞬间散开,阳光从云层的缝隙照向大地。   和香还有几个姑姑,过年的时候,总会带着礼物回娘家来看看。   她们嫁得远,平素也不会回家来,只有过年的时候,借着给父母拜年的机会,才能回家来看看。   她们对于和香回家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知道。都是自家人,说话倒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充满恶意。和香的大姑对于这件事还看得很开。   “没事,和香年纪也不大,现在啊,说得难听点,女人只要能生孩子,还愁嫁不出去吗?先缓一缓,等过阵子,我就在我们旁边的村寨给和香相看一个。咱们和香生得漂亮,可不能乱找个人就嫁了。我说话比较直,和香听了也别生气。和香现在这个情况,想要找个头婚的,只怕难,只能找个二婚的。不过你也别看人家二婚就嫌弃,有的男人死了老婆,但是人家家境人品都不错,孩子也没两个,家里公婆年轻,好处,就是好人家。”   和香听了这话,知道她大姑说得都是真心实意的话。她现在这个情况,想嫁头婚男人确实不好嫁了。但是二婚男人吧,和香再也不想给人当后娘了,况且现在她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就对大姑说道:“大姑,我知道您都是好心,只有自家人,才肯说这些掏心窝子的心里话呢。我知道的,只是大姑,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嫁人了,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我就已经满足了。”   二姑以为和弦只是说场面话,看不上那些二婚男,她觉得和香实在是有些手高眼低,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好挑剔的,人家男人不挑剔她就得烧高香了。   “和香,你也别太挑了,你大姑说的是实话,你现在这个年纪,虽说也不大,但是要是再耽误两年,只怕连二婚都不好嫁了。要嫁人,就得趁早。”   和香将自己做的小零食都端出来,给几个姑姑家的孩子解馋。   和香本来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但是一家人坐在炕上,总得说点什么,和香的婚事就是最合适拿来说的。   奶奶也觉得二姑说得有道理,“你二姑说得是,你今年都十九了,这女人啊,一旦过了二十岁,就不好再嫁人了,二十岁就是个坎。”   和香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争辩下去了,自己要是再提出反对意见,只怕会被这娘仨围攻,她只好一边低头吃柿饼,一边嗯嗯了两声。   见她学乖了,两个姑姑倒也没有再说她,只是说起了自己村子附近的那些鳏夫。   “孩子别太多了,一个两个的最好,没有的就更好了,但是也不太可能,这样的人家是在是太少了。公婆要好相处的,那些尖酸刻薄的不能要。我们村子隔壁有一家姓马的,家里的女人去岁病死了,家里有两个孩子,男人也还年轻,才二十七八。肯定是还要再找一个的。家里条件也不错,父母都还健在,帮忙带孩子,干活都不在话下,家里有七八亩自留地,不愁吃穿的。”   奶奶显然对这件事情很上心,问道:“既然条件这么好,怎么这么久了,都还不找?”   “也没多久,他婆娘才死了一年,人家重情重义,家里成分也好。主要是我跟人家也不熟,只是听人说起过,现在肯定是在托人看了的,等我回家了,我打听一下谁跟他们家有来往,请人家上门谈谈口风。”   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也行,问问吧。要是条件好,你可要多费点心,这孩子命苦。”   大姑吐了一口瓜子皮,笑道:“这是自然的,娘您还信不过我吗?”   和香就坐在一旁听着,她对这个马家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这都已经重生回来了,前辈子她都能干出那样的事业,难道这辈子还会比前辈子都不如?她要是真的再嫁,这里都是穷山沟,出路在哪里呢,总不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何况她连地都没有。   正吃着东西,听到外面院门响了一下,随即有脚步声传到屋里来。   奶奶抬头张望了一下,口中道:“是谁来了?”   和香刚好听够了,她一溜烟地下炕穿鞋,“我去看看。”   她揭开厚厚的布帘子,外面的风雪一瞬间灌到脖子,冷得她一个瑟缩。   “和香!”   和香被风吹得迷了一下眼睛,但还是看清了外面站着的人,“是小林叔啊,快屋里坐。”   林知秋手上端着一碗豆腐,笑道:“我大嫂做了嫩豆腐,让我给你们家端一碗来呢。”   和香倒也不跟他客气,笑道:“这可太好了,我大姑二姑他们都来了,正愁没菜呢。”   林知秋听了,啊了一声,笑道:“我不知道,这点豆腐就不够了,我再回家端一点来。”   和香听了,哪能让他回家去再端,端多端少都是心意,她连忙拦道:“够了够了,你们家大概也没做多少,这就够了,谢谢了。”   她走近林知秋,准备将碗从他手上接过来,林知秋让了一下,笑道:“刚出锅的,这会儿还烫着呢,我给端厨房去。”   和香笑道:“那行,放厨房了之后,就进屋坐坐去。”   林知秋笑了笑,将碗放到了厨房,这才走了出来。但是他也没有进里屋去,而是道:“我家做了很多,我再回家去端点过来。”   和香赶忙道:“不用了,小林叔,真不用了。”   但是林知秋快步走出院子去了。   里面的人将外面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的,大姑听着和香叫小林叔,没见着面,也闹不清楚是谁,就问奶奶,“娘,这是谁啊,给送豆腐过来。”   奶奶已经听出人是林知秋了,就说道:“林朝茂家的,最小的那个儿子。”   大姑想了半天,想起人来了。   “哦,是朝茂家的啊。去年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还没有结婚,今年结婚了没有?”   奶奶摇头,“没有啊,也闹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   二姑磕着瓜子,突然问道:“咱们家是什么时候和林家这么要好的啊,还给送豆腐过来。”   别看豆腐好像不值钱,但是在这个年代,可不会随便给别人家送东西。因为每家每户人口都多,那口吃的还不够自家人吃的呢。   奶奶听着,也有些疑惑,连忙道:“这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可没有这么好的。”   大姑憨厚,二姑就精明得多,一听就感觉不对劲了。   “以前不给咱家送,现在却给咱家送了,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姑问道。   二姑嘿了一声,笑道:“别是林家这个小儿子看上了咱们和香了吧?”   大姑还没有说话,奶奶开口坚定道:“这不可能,这是因为前面,有一次和香上山捡板栗的时候,崴了脚,当时恰好林知秋在山上碰到了,就将和香给背回家了。后面走动就多了起来。林家这个条件的,怎么会看上和香呢。”   二姑听了,稍微有些失望,反驳道:“这有什么,年轻人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和香站在院子等了没多一会儿,林知秋就再次过来了,这回带过来的不是碗,而是盆,盆虽然不大,但是能装,这些豆腐,够一家人好好地吃上一顿的了。   豆腐显然是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林知秋清秀的脸在这水雾中显得更加柔和朦胧。   和香连忙道:“这也太多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你们自己都没有做多少,拿这么多过来,我们怎么好意思要?”   林知秋还是将豆腐端到了厨房,这才对和香笑道:“没事,我们家做了好几桌豆腐,打算炕炕上,炕干了吃呢。”   火屋里面也生着火,暖洋洋的。和香听了林知秋的话,知道让人将豆腐端回去是行不通的了,便对林知秋道:“你坐着等我一会儿。”   林知秋很老实地坐在火屋等和香,他还得等和香出来给自己腾装豆腐的家什呢。   过了一会儿,和香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袋子,鼓鼓的,显然是装了不少东西。   她将布袋先放在桌子上,将装豆腐的盆和碗都腾出来之后,连带着布袋,一起递给林知秋。   “这里面装了一些小吃玩意儿,你带回家给你侄儿吃吧。”   林知秋连忙推辞,“不不,不用不用。”   和香坚持要给,“这些东西你带回去,不然这豆腐我可不收。”   之所以这么快就将东西给林知秋,是因为和香知道,林知秋不会坐下来玩一会儿的。   林知秋听她这么说,只好收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和香将布袋推给他的时候,手就放在了他的小臂上。即使冬□□裳穿得厚实,这种接触连感觉都没有多少,但是林知秋还是心神一瞬间有些慌乱。   和香没注意他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红润,看着他拿着盆碗和小布袋,顶着风雪出去了。   走出和香家很远,林知秋才敢停下来,他先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这才打开了布袋,只见里面果然装的是小吃,什么柿饼啊,板栗啊,红薯干之类的。   林知秋看着这些东西,不禁微微一笑,随即他从里面挑出一个圆润饱满的板栗,很珍重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和香回到了屋里,炕上三个女人的目光都朝她扫了过来。   和香被这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二姑笑道:“这小伙子可以啊,还给咱们送豆腐。”   和香根本就没有多想,她根本就没觉得林知秋送豆腐有什么不当之处。   二姑和大姑对视了一眼,其实若是可以的话,这林家绝对是和香最好的选择。林家家境也不错,家里面氛围也好,听说林家祖上还是做官的,这样知书识礼的人家,可不多见。   林知秋送了一回豆腐之后,后面就常常送东西过来,什么米糕啊,汤圆啊。都是些吃的,一回两回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别说别人了,就连和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林家是家境不错,可是那也不代表他们可以这样频繁地送人东西啊。况且两家既不是邻居,也不是亲戚,就只是在一个村子住着,隔得不远而已。他们一家姓林一家姓和,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况且以前林家也从来没有过来送过东西啊,现在这样频繁地送东西,和香都在怀疑林知秋是不是看上了自己。   有了这样的猜测,再面对林知秋的时候,和香就有些不自然了。   这天林知秋又过来送东西,这次不是自家做的东西啊,而是在供销社买的糕点。这种糕点可不便宜,通常都是家境富裕的人家走亲戚的时候才会去供销社买上一盒,提着去走人家,有面子,可是现在,林知秋竟然将这样的东西送了一盒过来。   和香这回说什么都不接。   林知秋有些疑惑,前些回,和香虽然也不太想接,但是后面还是接下了,家里面做了什么东西,也会给他们家送点过去。这么一来一回的,林知秋都以为和香已经习惯了两家互赠东西了。   “你为什么要送这个过来?”和香直截了当地问道。   林知秋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就是,我家里堆了一些,想着给你们送一盒过来,也没有别的原因。”   和香不收,“不,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林知秋见她坚决不收,有些着急,将糕点盒子往她身前一递,“拿着吧,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香的脸慢慢地憋得通红,她将双手往背后一藏,“我真的不要。”   林知秋递糕点的手就愣在了半空,他比和香高半个头,他从上往下看,和香抿着唇,嘴型弧度显示出一种固执的模样。   林知秋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真的不收了。   他顿时稍微有些沮丧,低头看了自己受伤的糕点盒子,小心地说道:“我其实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送给你尝尝。”   和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瞬间这样着恼,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心情一瞬间非常的低沉,她对站在院门外面的林知秋道:“天冷,赶紧回家去吧,我关院门了啊。”   和香将院门给关上了,林知秋面对着紧闭的院门,心里一瞬间沮丧不已。留在和家外面也怕被人看了说闲话,林知秋傻傻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和香其实站在院子里一直没有动。   她感觉心跳得很厉害,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她从今天在拒绝了糕点之后,林知秋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林知秋确实是看上她了,这才会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这在别人看来也太明显了,家里的爷爷奶奶大概对这件事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和香还一直装傻,但是今天,在看到他手上那个两块钱一盒的糕点的时候,她真的装不下去了。   这样的糕点,自家吃还不够呢,怎么会因为家里堆了太多,而送一盒到她家来呢,又不是家里有金山银山。   和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林知秋爱送就送呗,她不想要就不要,也没什么,为什么会生气呢。   林知秋拎着糕点盒子,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大嫂正好蹲在院子里洗衣服,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手上还拎着出去的时候拿着的糕点,有些惊讶,问道:“怎么,没送出去?”   其实送糕点的主意都是大嫂给他出的,不然他哪想得到这些啊,包括前面送东西,也是大嫂出的主意。   前面都行得通的,怎么今天吃了闭门羹?   林知秋道:“她不肯收,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好像还挺生气的。”   大嫂更诱惑了,“生气?为什么会生气?”   林知秋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大嫂虽然比自己小,但是特别有主意,前面那些主意都是大嫂出的。但是这次眼见着大嫂的眉峰也蹙了起来,显然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知秋将糕点放到了房间,这糕点很贵,自己家是舍不得吃的,既然和香不肯收,这糕点只能放起来,看看以后什么时候需要,再送出去。   大嫂一边洗衣裳,一边想着这件事情。   这显然不太对劲,照她的想法,应该是两人在你来我往的送东西的时候,就应该互生好感才对啊。   其实林母对于他们频繁地送东西是有想法的,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对粮食更加看重。如今与和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这么送东西,以后要是真的成了,岂不是将他们家当成粮仓了?   但是随即她就没有了埋怨。因为和香不会白收东西,今天送给他们家汤圆,明天她就能送炸圆子回来。这炸圆子还是实打实的,里面包的是肉馅,他家送的汤圆可一点都不吃亏。   慢慢的,见和香还是很懂事,林母心里也多少满意了一些。   林知秋躺在炕上,心里有些焦灼。他心里不停地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也想过和香可能不收糕点,但是他没想到和香还会生气。为什么能看出和香生气了呢,因为和香将门给关上了,这是有些不太礼貌的,就算是不收,也没必要将院门给关上。   他想了一会儿都不得其解。大嫂已经将衣裳洗完了,在外面叫他。   “小叔,我洗好衣裳了,出来帮我拧一下水。”   冬天的衣裳太厚实了,她一个女人家拧不干水。   林知秋应了一声,下炕穿鞋,走到了院子里,他大嫂已经洗好了衣裳,在过水呢。   家里有两个男劳动力,挑水根本就不成问题,冬天又太冷,林知秋的大哥不许大嫂去井边洗衣裳,水太冷冻手,都是将水挑回家,加了热水再洗。   林知秋的大嫂以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每到冬天,手上就会长冻疮。但是现在不会了,她自从嫁到了林家,冬天的时候,几乎没有摸过冷水。林知秋的大哥要是有空,都会帮着洗衣裳洗菜。   林知秋十分羡慕他大哥和大嫂的感觉,曾经也想过自己要是有了妻子,也会像他大哥这样对妻子好。   林知秋一边拧着水,一边想和香要是洗衣裳,衣裳的水都是谁帮她拧呢?他三叔吗?三叔年纪大了,怕是不会让他帮忙拧的。   林知秋拧着拧着水,想到了今天的和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大嫂听到他叹气,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一声。林知秋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疑惑地看了他大嫂一眼。   大嫂笑道:“瞧你这点出息,不过就是被人家姑娘拒绝了一次,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你不知道男怕烈女,女怕缠郎吗?死缠烂打,就是娶媳妇的第一堂要学习的课!”   林知秋听得有些脸红,什么死缠烂打啊,这也太难为情了。   大嫂笑道:“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林知秋有些傻傻地问,“什么?”   大嫂道:“就是和香生气的原因啊。”   林知秋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问道:“大嫂,是什么原因?”   大嫂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到?”   林知秋傻笑:“我是真的想不到,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变得这样生气。”   “大概也不是生气吧。”大嫂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她是成了亲的人,她和大哥其实也算是自由恋爱,当初大哥去他们村吃酒席的时候,她帮忙打饭,一个打饭的功夫,大哥就看上了大嫂,回来之后,就请了媒人去提亲。林家这样好的人家,没有不应的道理,这门亲事就成了。   “大概是和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虽然一直在给他们家送东西,但是心意也不算很明确,大概和香也不敢确定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你啊,得将自己的心意找个机会给挑明了。”   林知秋显然有些没明白,“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大嫂笑道:“这就是女人的心思了。她不知道你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她可能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又担心猜错你的心思,你又一直不挑明了,她不就着恼了吗?”   这样的道理,让林知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他也算是听懂了,大嫂在教自己,让自己将心意给挑明了。   林知秋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一想到自己要将心意挑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也不由得红了脸。   可是这道山总是要去迈过去的。   林知秋回了房间之后,躺在床上将前因后果重新捋了一遍,感觉大嫂说得在理。   可是这挑明心意,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总不能现在过去将和香叫出来,直接跟她说,这样肯定会将和香给吓到的。   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十五。   村里的习俗是正月十五,吃了晚饭之后要玩花灯的。   所谓玩花灯,就是提着提前扎好的花灯,敲锣打鼓地去串寨。队伍很庞大,花灯花样也很多,会很热闹。   玩花灯会由村里一些有经验的长者带领,跟着人去走街串巷,谁家要请花灯,就在自家门前摆上香案,摆上粮食,有些人家还会多少摆一点钱。当然这是有钱人家才会摆钱,没钱人家就摆点粮食。玩花灯的人就会进这户人家去跳灯,这也是祝福的寓意。   这样的场合,本来应该是小孩子的天下。但是和香小时候却从来没有参与过,她是没有资格去玩的。   到了现在,虽然对玩花灯已经失去了小时候那样浓厚的渴望,但是这样的活动在无聊的农村生活中,无疑是一抹鲜艳的色彩。   和香打定了主意要去的,现在也再不会有人拦着她。奶奶只是叮嘱她要多穿点衣裳,串灯的时候要注意鞭炮,别的就没了。   正月十五这天,和香早早地就吃过了晚饭。   玩花灯的队伍已经在开始集结了,和香赶忙往村口赶去。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有些暗了。   其实若是以前,靠着这个挣钱的时候,村里的玩花灯的队伍早就出发了,他们要走很多个地方,可能要走一夜的路。但是现在,这个已经不挣钱了,顶多能挣点粮食回来,但是村里谁家都不缺粮食,所以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走很远的路,顶多是在隔壁村串串,图个热闹。   花灯队伍很快出发,和香拎着一盏绣球灯,走在队伍中间。耳边传来小孩子的叫喊声。这个时候,农村对于小孩的管教不像后来城市中那样严,除了年纪太小的会被限制在家里,因为怕他们跟不上赶路的速度,走丢在半路,所以不让他们出来,其他的十来岁的孩子是不会受到父母的限制的。   和香心情愉快极了。   队伍一边走,一边敲锣打鼓,远远地在提醒人们,他们来了,要请花灯的就快将香案摆出来。   到了隔壁村,隔壁村也是富足村子,请花灯的人家很多,一路跳下来,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往下个村子走去。   一共串了三个村子,和香估计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过十一点钟的样子,花灯队伍收到了不少粮食,已经准备回家了。   天上没有月亮,山路崎岖而狭窄,队伍被拉得长长的,但是松明准备得不够,时常能听到有人摸黑摔了跟斗的声音。   和香小心翼翼地走着,她手中的绣球灯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她费劲力气辨认着前面人的足迹,但是走在她前面的是个男人,他走得很快,很快就将和香拉下了。   尽管和香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是还是避免不了踩空。她一脚踩到了道路的凹陷处,右脚滑了下去,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差点要摔倒。   这时,一旁伸出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   和香没有摔倒,心里对这人感激不尽。他们现在走到一处山路,林子有些密,更看不清人了。   “当心。”那人说道。   和香整个人一怔。   即使没有看到对方的面容,她还是从这人的声音中辨认了出来。   是林知秋。   林知秋也在跳花灯,和香知道,他是跳花灯的备用军之一,提着一个锣鼓在敲。和香虽然看到他,但是也没有去打招呼,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也在。   这人什么时候跟到自己身后的,和香竟然也没有发觉。   林知秋在将和香救下来之后,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子,没有松开。他就走在前面,帮和香探路。   和香挣扎了两下,甚至轻声说了一句放手,但林知秋就像没听见一样,紧紧地握着她不松开。   “我就拉你一阵,这路不好,别又摔了。”林知秋轻声地说了一句。   和香顿时就不做声了。   林知秋握着她,手腕处传来温暖的触感,一种厚实的感觉从相贴的皮肤传了过来。那是一只庄稼人的手,更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很难想象这个曾经在土地里刨食的男人,最后竟然能坐上那样的高位。   和香跟在林知秋身后,走出了那段漆黑的山路,天光漏了一些下来,隐约能看到林知秋修挺的轮廓,她由下而上地在背后看着身材高大的林知秋,心里慢慢地溢出了一种踏实的感觉,她垂着头,沉默地感受着手上的温厚。   被林知秋拉着走,虽然中途也曾踉跄磕绊,但还是很顺利地走上了回村的道路。   因为天太黑,烛火也不够,一路上竟然没有人看到两人一直牵着手。   到了村里,人都四下散开了。林知秋家与和香家隔得不远,林知秋很自然地送和香回家。   和香依然提着那盏绣球灯,她低着头,握灯的手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紧张。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走。   到了和香家门外,林知秋停下了脚步。   “进去吧,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和香胡乱地嗯了一声,就要进去,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叫住了她。   “和香!”   和香停下了脚步,但是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让她不敢回头。她快速地呼吸了几下,将慌乱感稍微压下,这才问道:“怎…怎么了?”   林知秋上前两步,本来在心里已经排练了千百回的话,到了这个时候,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连要怎么开口都没有头绪了。   他支吾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的慌乱倒让和香稳住了心神,她鼓起勇气转过头,却依然不敢看林知秋,她别过头,强加镇定,“怎么了?”   许是和香的镇定感染了林知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凛冽的空气带着寒气,刺激到了他一早下定的决心。   “和香…我想…我想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一路支持到这里的小宝贝们,本书3月11号发表至今,连载几乎快九个月,242万字,这个数字承载了小宝贝们一路的支持,也见证了我的努力。到这里,文文就已经进入尾声了,后续我会休息一周左右的时间就会更新下一本书,依旧是快穿类型。同时,本书还有第二部 ,专栏也可以看到预收,可以先收藏一下。再次,非常感谢小宝贝们的支持。这章留评赠送红包。 第385章 完结章   和香瞪大眼睛, 呆滞地看了林知秋一会儿,随即掉头就往家里面走。   林知秋还没反应过来,和香已经消失在了院门之后。她关闭院门的声音极大,仿佛墙根未化的积雪也被震得一抖。   林知秋鼓起了所有勇气才说出来, 但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 不知道和香到底是什么意思。   里面传出开门的声音, 大概是和香回房间去了。   林知秋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站在这里,可是心里偏偏又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盯着眼前紧闭的院门,仿佛在期待下一秒门能打开,和香害羞的脸露出来, 对他说她愿意。   夜色更浓了, 冬天的夜色浓如泼墨。虽然已经进入了正月,但是天并未回暖,地上的积雪还未消融,雪光折射到林知秋身上,隐约能看到林知秋脸上的懊恼。   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一片雪花从领口落入林知秋的脖颈,针扎般聚集的一丝冰凉惊醒了林知秋。眼前的院子再也没有了别的动静, 大概她已经睡了。   林知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黑色的背景布上, 白雪星星点点地落下。   回了家已是半夜,林知秋心里失落, 仓促洗了个脚, 就睡下了。   躺在床上, 林知秋有些辗转难眠。   农村信奉的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林知秋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假如遇不到那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结婚的意义何在呢。搭伙过日子吗?林知秋不愿意。   那么和香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她是女子,这个世道对女子本来就更苛刻一些,他快23了还没结婚,都被人诟病,那和香呢,她对结婚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吗?她又能承受世人的闲言碎语吗?   林知秋想到现在的和香,大概是和香人生的黑暗时期了,可这个姑娘并没有被压垮,村里的那些闲言碎语,就连他都听了一耳朵,没道理和香不知道,可是她依旧过得很好,过年之前,还兴致勃勃地亲自贴对联。那大红对联现在都还贴在和家的大门上,红得很喜庆,也很好看。   胡思乱想了半夜,下半夜的时候终于睡着了。   而这边,和香躺在床上,房间里暗得几乎看不到一点东西,可是她依旧睁着眼睛,出神地看着浓稠的黑暗。   她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回想起林知秋在院门口说的话。   老实说,和香真的被吓到了。她虽然感觉林知秋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可是没想到这种喜欢程度会到想娶她。   结婚对于现在的和香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事情了。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什么离婚的,可是后世的离婚率却很高。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经历了一次极其失败的婚姻之后,对于结婚这件事,和香难免慎重。   而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在别人眼里,她就只配嫁那些没了老婆的鳏夫,没钱娶不到老婆的老男人。和香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的时候,心里倒没有气氛,只是觉得好笑。这些人会这样想,是因为这些人很愚昧,和香可不会因为这样的闲言碎语就生闷气的。   和香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不结婚,至少在这个阶段,她不会结婚的打算,可是突然冒出来的林知秋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和香必须得承认一点就是,自己再也不天真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爱情或者婚姻抱有天真的幻想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她现在就算是要结婚,也会多方面考虑,喜不喜欢这样单一层面的问题,绝对不是她考虑的唯一问题。   但是喜不喜欢,是基本问题,如果对一个人连喜欢都没有,别的也就都别谈了,更别提结婚了。那么和香喜欢林知秋吗?   和香这样问自己,她最终给自己的回答是,不能说喜欢,只能说不反感。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林知秋,只是知道他的后来。对于现在,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林知秋。   那样的情况,能结婚吗?显然是否定的。   将这个逻辑想通之后,和香安然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院子里又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这大概是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了,和香没舍得将雪扫去。但是若是不扫出一条道路出来,人踩在雪上,不多时就会将雪踩脏,黑色的泥污混在雪中,连洁白的雪也变得讨厌了。   和香先生了火,这样爷爷奶奶起床的时候,火屋里就不是冷清的,还能有热水可以洗脸。做完了这些,和香就拿着扫帚清扫院子。   冬天不能干活,对于庄稼人来说,显得太过枯燥了些。走亲戚、串门子,就是庄稼人打发日子的乐趣。但是这种乐趣和香没有,她整日待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是闲得有些发慌。   过了正月十五,冰雪就开始消融了。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被白雪覆盖了一个冬天的树木,开始抽出了新绿的嫩芽。   “和香,和香!”   这天吃过了早饭,院子里有人叫和香。   和香从火屋里探出头,认出院子里的人是林家婶子,也就是林知秋的嫂子。   这倒是挺稀奇的,这林婶子来做什么?   心里虽然疑惑,和香却还是盛情邀请人进来坐坐。   “是林婶子啊,快进来烤火,我在烤红薯呢。”   林嫂子笑笑,“我就不进来坐了,我娘家嫂嫂前不久生了孩子,我准备送件毛线小衣裳呢,我婆婆串门子去了,家里也没啥人,找不到人帮我理毛线,你这会儿有事吗?没事的话,能帮我这个忙吗?”   和香愣了一下,她不是傻子,理毛线两个人虽然方便一点,但一个人又不是不能做,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专门上门来请她过去帮忙。   但是人都开了这个口了,和香说不去也不太好。她心想反正兵来将挡就行了,就笑道:“好呀,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呢。我红薯都烤好了,拿着去嫂嫂家给孩子吃吧。”   林嫂子也没有拒绝,有来有往才有人情嘛。于是笑了笑,说道:“这可太好了,刚才我家毛头还嚷饿呢。”   和香捡了一片青菜叶,跟着林嫂子出了门。   林嫂子穿着一件红色碎花棉袄,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但是毕竟年轻,嫁到林家之后,也没怎么下地干活,人看起来就分外年轻,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呢。   “和香,过年也没见你去我家坐坐,我在家闲得胸口闷,本来理毛线只是个小事,不敢劳烦你,我啊,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家里都是些男人,婆婆呢,年纪大了,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去。”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请人的理由实在是有些蹩脚,林嫂子路上就开始找补。   和香也笑道:“婶子说得是,我在家也是,整天烤火,人都要烤干了。出来走走,透透气挺好的。”   林嫂子看了她一眼,笑道:“一会儿啊,咱们烤兔子肉吃,昨天你知文叔和知秋两个上山去打的,昨晚上就切片腌好了,今天咱们就可以烤着吃了。”   和香道:“不不,留着给孩子吃吧。”   这年头,肉是金贵东西,即使在和家村,肉也是年头时节才能看到的东西。山上的野味就更不用说了,寻常人根本吃不到。   林嫂子笑道:“没事,打了两只兔子呢,可肥了。”   和香再推迟,就显得有些不领人情了。   到了林家,和香先帮着林嫂子将毛线给绾成团,用的时候方便。   两人一边整理,一边说话,   “我也想买点毛线,给我爷爷奶奶都做个围脖。做好估计用不上了,下个冬天就能用上了。只是我没有票,婶子,你这票是在哪里弄的?”   只是现在买毛线要用票,和香没有毛线票,也不知道上哪弄去。   林嫂子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你知文叔弄的,回头我帮你问一问他。”   和香笑道:“没关系,不急着用。”   和香是突然想到了自己没有钱。现在不许做生意,她可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主要是她问完了之后,才想起来。爷爷奶奶有,但是和香不想花他们的。   整理好了毛线,林嫂子就邀请和香去吃烤肉。   这个时候有点肉都是留起来,要等着逢年过节或者是来了客人才吃的,像林家这样奢侈的,直接烤了吃,真是不多见。   和香本来不好意思吃人家的肉,但是林嫂子盛情难却,只好跟着林嫂子进了火屋。   从林家的房子和里面的陈设就能看出来,林家家底丰厚。各类家具一应俱全,厨房估计是一年一粉刷的,大概是过年之前刚粉刷的白.粉,墙壁还没有被熏黑,看着整齐气派。   林嫂子也不是小气人,说烤肉,一大盘子肉端出来烤,不仅有兔子肉,还有过年时候准备的猪肉,牛肉,看着分量,估计得有大半斤。   和香暗自吃惊,心想林家的根在城里,林知秋的祖父以前是做官的,估计确实不差钱。只是入乡随俗,露了富可不好。和香想到这里,心里的惊讶也就压下来了。   正烤着呢,火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听到开门声,和香扭头看过去,一道高大的声音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林知秋,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袍,头上戴着一顶军帽,毛茸茸的耳朵放了下来,将两只耳朵遮掩得严丝合缝。   乍一看,有点像老头。   对上和香的视线,林知秋感觉耳朵顿时一烫,回想嫂子说的那些话,他迅速低下头,当做不知道和香来了他家,嘴里还是打了个招呼,“和香来了啊?”   林嫂子笑看了小叔子一眼,随即再看了表情没有变化的和香一眼,她并不担心,她甚至胸有成竹。和香到底是要嫁人的,就这个阶段来说,小叔子就是和香最好的选择,和香没道理不同意,现在还不同意,大概就是女儿家的矜持。所以她给小叔子出主意,今天请和香过来,大家一起吃烤肉,一起说说话。   林知秋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林嫂子看着突然傻不愣登的林知秋,有些好笑,提醒道:“小叔,这都回家了,咋不把大衣和帽子脱了?”   林知秋仿佛这才醒悟过来,慌不迭地走出火屋将衣裳和帽子都取了下来,放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又到了火屋。   林知秋里面穿着一件厚实灰绿色的厚实毛衣,毛衣穿在他身上,显得他身形很修长匀称,领口处的白色衬衫领子,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斯文。   “这片肉好了。”林嫂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片牛肉夹到了和香的碗里。   肉都是提前腌制好的,很入味,一放火上,炙烤后溢出来的香味仿佛能飘遍整个村庄。   和香夹起来咬了一口。   林知秋就坐在她对面,本来很香的肉到这个时候,有些索然无味。   和香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勉强又吃了两片肉之后,就站了起来,说道:“我吃得差不多了,谢谢婶子的招待,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洗衣裳去呢。”   林嫂子一把拉住她,“要洗衣裳也明天再洗吧,今天难得你过来,我能有个人说说话,这就回去了怎么行,快坐下。”说着,她对林知秋道:“知秋,去拿两个糍粑出来切片,那个烤着也香呢。”   和香连忙道:“真的,婶子,我家里一堆衣裳呢,肉我也吃了,谢谢婶子。”   “坐下吧,再耽误一会儿,能耽误你洗衣裳?还早呢。”林嫂子未必不知道这是她找的托词,只是她好不容易将人给请了过来,不能就这样就将人给放走了。   和香挣不开,只好又坐了下来。   林知秋去拿了两个糍粑出来,切了片,放在火上烤着。   林知秋虽然很想和和香说说话,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林嫂子看了一眼突然变成闷嘴葫芦的小叔子,有些无奈又好笑,好不容易将两个年轻人凑到一堂了,两人却各自不说话。   林嫂子只好问林知秋,“知秋,你上午去哪里了呢?”   林知秋道:“哦,去三哥家了,他不是去了一趟城里吗?我托他带了些书回来。”   林嫂子正要说话,没想到和香插嘴问了一句,“什么书?”   林知秋看向和香,老实回答道:“就是一些外国的文学。”   和香点了点头。其实这个时候,对外国的文学类书是有些敏感的。和香想到了一件事,林知秋明年就会陷入人生的低谷。   和香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样的事情,不管谁经历,大概都是人生的一个创伤,那不单单是住牛棚,挨□□这么简单的。   可是要怎么救林知秋?这是大时代的错误,她能怎么办?   和香没有继续往下问,让林知秋稍微有些失望,但是他随即就想起来,和香大概是不识字的。   林知秋突然问了一句,“和香,你想不想学认字?”   和香有些惊讶地看向林知秋。   林知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得有些贸然了,但是话都已经开头了,只好问下去,“就是,你想学认字吗?现在没什么事,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和香当然认识字了,只是这个时候的她是不认识的,因为她小时候没有上过学。   林知秋觉得自己如此贸然提到这个,和香说不定会尴尬,正暗暗自责说话不经脑子,和香就点了点头,“好啊,那么就麻烦小林叔了。”   林知秋微微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和香竟然真的同意了。   林嫂子在一旁也为小叔子捏着一把汗,和香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会想认字呢,现在说教人家认字,估计人家不会当成好心,还会恼羞成怒呢。   和香说好的时候,林嫂子都松了一口气。   林知秋更是喜出望外。   只是两人在什么地方教和学,这是个问题。林知秋不能频繁出入和家,这对和香的名声不好。但是和香可以用打毛线衣的理由来林家。   从这天过后,和香就天天来林家。   其实和香只是想为自己识字找一个理由,以后她再说自己识字,就没人会怀疑她了,因为她学习过。   林知秋惊叹于和香的聪慧,本来他是想从拼音教起的,但是和香要求直接从书教,这些字,几乎只教一遍,和香就能记下来。   虽然纸笔都很贵,但是林知秋给和香买了纸笔,就为了让她回家好好写字。   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和香就发现林知秋十分体贴,性格也好。   和香不想让林知秋再经历一次浩劫,可是又能去哪呢。   和香学了大概半个月,就不再去林家了。   在前一天,和香在学习结束之后,揣着林知秋送自己的字典,说明天不再过来。林知秋愣住,脸上的失望有些掩不住,“为什么呢?”   和香笑道:“我总来你家不太好,而且我拿着字典回去学习就好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就记下来,以后再找机会问你。”   林知秋道:“这有什么呢,只是学习。”   和香道:“别人可不这么想。”   “可你不是在乎别人怎么想的人啊!”林知秋急道。   和香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字典,这字典是新的,不知道林知秋为了买它花费了多少力气。   “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呢?”和香反问道。   林知秋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那你嫁给我,你嫁给我,别人就再也不能说三道四了。”   和香仿佛被林知秋炙热的眼神烫到,她连忙闪躲开,“我暂时还没有考虑结婚。”   “那我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想结婚,我就娶你,好吗?”   和香沉默了一会儿,将头转回来,对上林知秋真挚的视线,她几乎有些赌气,“行啊,假如我五年十年都不结婚,你也等吗?”   她只是赌气一般地说,没想到林知秋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和香有些难以再和他对视,她急忙收拾了东西逃离般似的离开了林家。   和香后来时常回想这一幕,反思了自己为什么会落荒而逃,她最终给出了答案——她对婚姻态度敷衍,相反林知秋是赤诚的,他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了和香面前,可和香生怕自己会辜负。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村庄就像是一道漏风的墙,不管哪里有一丝一毫地风吹草动,都会人尽皆知。村民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林知秋想要娶和香的消息,仿佛一夜之间,消息就不胫而走。   可是不管消息传得多么热烈,这两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很快冬去春来,地里要开始种庄稼了。   和香时常在下地的时候碰上林知秋,林知秋并不怎么和她攀谈,只是再干活的时候,会尽力地帮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日子平和地流走,时光却不想这样辜负人们的期待,将一丝丝甜蜜,悄悄地塞进了时间的空隙。   林知秋的人生低谷还是来了。这年冬天,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年货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群人闯进了村庄,将林家三个男人都带走了。   一开始谁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后来就听说了,林家不是什么好人,林家在城里的爷爷是卖国贼。   这样的流言仿佛长了脚一样,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村庄,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和林家扯上关系会损害到自己。   而林家本来丰厚的家底,也在这一次中被彻底抄了个遍。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林家很有钱,家里有古董,还有几千上万块现金。   这是难以想象的财富,若不是卖国,如何会存下这么丰厚的家产。   流言总是越演越烈的,人心也经不起考验。   林家从昔日的座上宾,一夜之间就沦为了丧家之犬。虽然不至于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可到底被村人所疏远了。那个曾经可以吃上烤肉的人家,如今却落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林嫂子失去了往日的笑容,马山就要冬天了,家里什么粮食都没了,她娘家也担心被牵连,现在直接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婆婆也因为这等变故一夜之间倒下,一时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重担完全放在了她的肩上。   吃不上饭了,这才是让人最绝望的。现在村里人人都害怕被牵连,跟林家算是划清了界限。她只能求自己,白天上山挖蕨根,晚上回家打蕨根淀粉,拿来果腹。现在大雪封山,蕨根都看不到,她得将积雪刨开,才能找到蕨根。   昔日白净水灵的小媳妇在短时间内变得憔悴。这点蕨根根本就养活不了一家人。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嫂子变得空前坚强,男人都不知在什么地方,她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白天挖一整天蕨根,晚上摸黑打蕨粑,没几天,林嫂子就累得差点病倒。   这天晚上,林嫂子在院子里用打糍粑的粑槽打蕨根,外面有人敲门。   林嫂子初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来,敲门声还在继续。   林嫂子走过去开了门,借着月光,她看清楚外面站着的人是和香。   和香也不和她说话,蹲下将一担东西挑起来,走进了院子。   “和香!”   “婶子!”和香笑了笑,将东西放下来,“这是一担玉米面,你们先吃着。”   林嫂子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不,这我不能要。”   和香道:“婶子,别跟我客气了,收下吧,一家人还得吃饭呢。”   和香语气平和,却戳中了林嫂子一直憋着的泪腺,林嫂子张了张嘴,话没吐出来,呜咽声就从喉咙处漏了出来。   林嫂子连忙用手捂住嘴,她不能在别人面前哭。   和香放下扁担,伸手抱住林嫂子在短期内消瘦很多的肩膀,“婶子,没事,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知文叔他们也会好好地回来的。”   而事实上,和香记得知文叔和林嫂子的公公都受不了折磨自尽了,只剩下林知秋一个人回来。   和香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浩劫,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林嫂子的所有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尽管林嫂子想要停下哭泣,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眼泪更是止不住。   和香轻柔地拍着林嫂子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婶子,会好起来的。”   林嫂子怎么都不肯收粮食,和香却很坚持,为了让林嫂子收下粮食,和香说道:“婶子你也知道和我知秋的关系,让我袖手旁观,这怎么能够呢。这些粮食我爷爷奶奶也是知道的,你收下,以后让林知秋还给我。”   林嫂子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她微微一笑,紧接着却又有些苦涩,“和香,你是好姑娘,可是小叔他现在…别耽误了你,你另寻好人家吧,相信小叔也是能够理解的。”   和香笑道:“瞧瞧婶子您这话,我和香可不是那种人。若是不能共患难,以后又怎么能同享福呢。婶子,你别担心,我知道知秋他们在哪里,我给他写一封信,给他报个平安,让他们在那里好好的生活,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林嫂子很是惊喜,连忙拉住和香,“和香,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和香点了点头,“我知道。”   托了林知秋后来很有名气的福,她听说过他劳改的地方。只是这信写出去,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了。   和香回家找来以前林知秋给她买的纸笔,自己提笔给林知秋写了一封,又让林嫂子口述,给林知文也写了一封。全篇都是报平安和鼓励的话。   和香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得通,希望林知秋他们梦顺利收到,这些信能对他们有正面的鼓励作用。   两个月后,和香和林嫂子一起下地劳动,正在干活,邮差从田地旁边骑车路过,看到人就停了下来,问道:“老乡,打扰一下,请问谁是许月?”   许月是林嫂子的闺名,林嫂子听了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有信!   为了不拖累和香,林嫂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和香和她走得近,所以这信都是捱到了晚上,才让和香来家里,点了蜡烛,在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念的。   果然是林知秋他们寄过来的。   其中一封信是给林嫂子的,一封信是林知秋写给和香的。   林嫂子不认识字,和香慢慢地给她念。信上也是报喜不报忧,报平安的。而林知秋写给和香的就有些消极了。林知秋的大意就是让和香找个好人嫁了。   和香看完了信,也不耽误,又提笔给他们回信,还是通篇都是鼓励的内容。   和香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希望林知文他们在那边看到家人的鼓励,能将浩劫熬下来。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林嫂子在村里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了,这个好过指的是人会偶尔和她说说话,但是关系依旧不亲近,家里也有了一点粮食,至少不会挨饿了,就是林母,想念儿子和丈夫,身体不太好。   林母知道一直都是和香在帮助林家,对和香亲切得不得了,儿子果然比自己会看人。   三年后,浩劫结束。林家人也回来了。   回来的是林知文两兄弟,林老汉在半年前病逝了,这消息林知秋没敢在信里说,怕他娘受不了这个打击。   林知秋在回来的那天晚上就过来找她了。   一见面,还没说上一句话,林知秋就冲上来,一把紧紧地搂住她。   村里人都知道和香一直没有结婚是在等林家这个小子呢,现在人都回来了,大概也要结婚了,但是击昏的消息没有等到,等到的是林家要搬走的消息。   虽然已经在村庄生活了很多年,但是这次浩劫也让他们看清了村里人的嘴脸。   和香也打算要离开了,她要去城里寻找自己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林知秋背地里被人骂没良心,谁都不知道,其实回来那天晚上,林知秋就再次询问和香想结婚了吗这个问题。   和香给出的答案是她暂时不想,林知秋就再没问过了。   和香揣着爷爷奶奶给的盘缠到了城里,从摆摊的小生意做起,她有经验,知道这个时候是经商的最佳时期。   林家人平反,回到了城里林家的老宅。   和香进了城之后,林家人本来邀请她一起住,但是和香婉拒了。她租了一间房子。   租金虽然便宜,但是这里的治安不行,不太安全。让和香没有想到的是,得知她住处之后,林知秋当天就在她隔壁租了一间房子,就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和香出门做生意,林知秋在家里学习,参加了恢复高考的第一届考试。   在和香将生意开始做大的时候,林知秋考上了一所知名大学。   林知秋本来为了和香决定放弃学业,被和香骂了一顿,在和香保证自己会一个月给他写两封信之后,林知秋去了大学。   一晃四年过去了。   这一年,林知秋刚好三十岁,而和香也二十五了。   在这四年中,和香累积下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而林知秋在大学毕业之后,和前世一样,走上了从政的道路。   在林知秋大学毕业这一年,和香跟他说自己想结婚了。   两人领了证,很低调,只请了双方的亲人,在家里吃了顿饭。   和香的父亲和大海在两年前病逝了。   她结婚只请了爷爷奶奶。   新婚这天晚上,林知秋紧紧地搂着这个他爱了七年的女人,忍不住流泪。   和香温柔地用手指拭去林知秋的泪水,温热的眼泪滴在手心,有些灼热。   一晃几年过去了,在林知秋仕途节节攀登的时候,和香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但是她从来没有用林知秋的职务谋取便利,她靠自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她和林知秋有了属于两人的孩子,是个男孩,长得很像林知秋。   有一年,她受邀请回乡。   秀华的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因为过早的辍学,半生碌碌无为。   她无意间得知赵前进一家人的消息。听说赵前进在劳改后带回来一个女人。不同于前世他的三个孩子都收到了良好的教育,这辈子没有了和香,他们也就没有这份幸运,起秀早早地嫁了人,生了几个孩子。而赵起文两兄弟也结了婚,生了一堆孩子,家里条件听说不太好。而赵前进也离婚了,那个劳改带回来的女人嫌弃他家太穷,来了没几年,就跟着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跑了。   这些事情跟和香的生活离得太远了,她甚至都不太想听到这种与自己无关的消息。继母一家人得知她锦衣归乡之后,还像前世那样,想来讨点好处。   人站在高处的时候,心胸就不会太狭隘。和香并不介意给他们提供一个职位,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接受。   和前世一样,秀华的两个孩子都嫌弃和香给的底层员工职位是在打发叫花子,想要更好的。和香直接叫人将人给打发了,从此消息再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林知秋的仕途甚至比前世更加顺利,在四十岁就坐上了市长的位置。在这样的高位上,他面对的诱惑很多,但是林知秋始终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一生所爱。   ……   “恭喜宿主通过所有考核,成功晋级,跻身一流玩家。您已经完成本级所有任务,解锁新成就。你已成为正式系统主,即刻上岗。”   陆渔看着眼前的光幕,上面有半个屏幕的代码,这就是她的系统,巴拿拿的真身。   “从今以后,我就是宿主您的绑定系统,跟随您维护主系统。”   巴拿拿身上的光幕一闪一闪的,显然很兴奋。   “现在,我就给宿主您传输信息,带您熟悉一下主系统。主系统有很多分系统,一个分系统就是一个世界,前面您穿梭的都是分系统,以后您的任务就是维护这些分系统,使它们运行平稳。”   陆渔跟着巴拿拿巡视。   “不好,宿主,有些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您可能要去修复它们了。”   “我怎么修复?”陆渔有些头疼,她这才刚上任呢,就有问题了。   “我要怎么办?”   “您可能得去这些分系统检查一下,找到问题,修复问题了。”   “…好吧。”   ※※※※※※※※※※※※※※※※※※※※   还有第二部 哦。第二部的预收已经放出来了,专栏可以收藏哦。 第一部 到这就正式完结了,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希望以后也一如既往的支持哦。   拜谢!下本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